【歷史穿越] 大宋帝國征服史 作者:cuslaa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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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ooxx 2012-2-3 09:05: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8 94242
ffooxx 發表於 2012-2-5 20:34
大宋帝國征服史:正文 第四十一章 關山海(中)

    PS:不要意思。修改好了

    山海關,在趙瑜為其改名前,稱為榆關。更早則稱為臨渝關,以臨靠渝水【今名戴河,北戴河和南戴河之名由此而來】而得名,後因時代變遷,口耳誤傳,逐漸變成榆關。

    不過此時的山海關,與另一個時空的山海關相差甚遠,並不是位於一處,兩地相距超過五十里。趙瑜所定的山海關位置處在潤州城南,是千年來的舊關。而另一個的山海關卻是在潤州城北,為明初大將徐達廢舊榆關而易地改建。

    耶律大石跟在陳伍之後,走上城頭。他腳踩著山海關城,遠望著潤州城處余煙裊裊,感覺這山海關的位置有些不合理的地方,道:「潤州城如今已為重鎮,航運往來不絕。若是去年將用在潤州城防上的人力物力財力,改在潤州城北另立新關,今次也就不必擔心潤州的安危了。以大將軍和鎮撫司中參謀們的才智眼光,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卻為何不這麼去做?」

    陳伍聞言,回頭笑問道:「林牙,有遼一代,可曾整修過一次榆關?為何?」不待耶律大石回答,他自己報出答案:「因為不需要!」

    驃騎大將軍的視線越過了金人的營帳,遙遙望著北方。海面上的冰、山巒間的雪,模糊了山與海的區別,白茫茫的山海相連,一直延伸到極遠處的白雲之間。那裡,是漢唐故地,在那裡的土地中,有著太多漢家兒郎的鮮血,從漢時一直流到隋唐,又從隋唐流到現在,但終於到了一切該結束的時候:

    「潤州的確是海防重鎮,渤海良港,無論金虜在與不在,都需要一個堅固的城防,所以去歲鎮撫司才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重修城池。但山海關卻不一樣,也就現在需要防守,等到將北虜斬盡殺絕,遷漢民以實遼東,內外皆屬華夏。到那時,山海關存續與否,也就不重要了。」

    耶律大石亦在看著北方,陳伍的後半段話,如隕星落海在他的心中砸出了驚濤駭浪。他低下頭。極力掩蓋住臉上現在的表情。雖然北方依然還被喚為遼東,但那片土地原來的主人已經消失在戰火中。苟延殘喘下來的餘孽,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別人爭奪曾經屬於自己的土地。遼東大地未來的主宰可能是女真人,也可能是漢人,但絕不會再屬於契丹。

    漢唐強盛時,四方胡虜爭相內附,而等到了西晉、晚唐,中原王朝傾頹,這些吸收了漢家文明的蠻夷便趁勢而起,在中原大地上肆虐無忌,讓曾經收留過他們的漢人十不存一。洪武朝內外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絕不允許胡虜亂華的戲碼,重新在大宋上演。

    趙瑜早已明確告訴了耶律大石,他會依照周封商民之例,在大宋所囊括的疆土中,拿出一塊土地分封遼國遺民,但位置不是在契丹人的北方故土,而是定在麻逸。所有仍在北方的契丹人,如果願意投歸遼國,大宋的戰船會將將他們好生送到新的國土。若不肯遷走,那便是大宋之敵。廢棄的礦坑、道路旁的墳頭,就是他們最後的歸宿——雖然趙瑜對此並沒有明說,但耶律大石很清楚,洪武天子就究竟是什麼樣的脾氣。

    斬滅胡虜,不留後患,洪武朝的數十萬大軍,日夜都被灌輸這樣的思想。幾近百萬狂熱信徒,比起女真人更為強大的軍隊,耶律大石自知無力抗拒。但若是順從下來,卻不知有幾人能在南方的濕熱中活上三年。他仍對當年的基隆之行留有餘悸,而麻逸比起基隆還要濕熱上數倍。他今次在北方奔走,也是試圖多立功勳,想著日後回返朝中,憑著自己的功勞,能不能為自己的族人,求得一個稍微靠北一點的地方。

    山海關中兩名品級最高的重臣一前一後,在關頭上默然而立。耶律大石心思沉鬱,而陳伍也清楚這是他方才說的話的結果,只是他卻並不在意,只拿著望遠鏡,觀察著敵軍的大營。

    陳伍從來都不喜歡異族,在北方久了,也聽多了異族殘害漢人的故事。耶律大石這樣心念故國的契丹人,根本別想陳伍會親近半點。至少得像一心想做漢人、絕不眷戀過去的蕭麼撒這般忠順,才能得到陳伍的信重。

    天上的日頭已經越過了正南,開始向西方偏去。陳伍從鏡頭中望著女真主營,他手中的望遠鏡製作得更加精良,前後鏡片也是千里挑一的極品,清晰度和放大倍數比起海船上的瞭望手和底層軍官們手中的同類器物。要強出許多。不過十里外的,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個大概。

    陳伍望著金營中的模糊一片,半天也不見有什麼動靜。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放下望遠鏡,他正要回頭。但此時,關城上的一個哨兵叫了起來。只見一群黑點突然從十里外的女真營寨中湧出。那群黑點鋪陳在大地上,飛速的席捲而來。隨著他們的接近,萬馬奔馳引起的大地震顫,也轉眼間便傳到了關頭上。

    陳伍嘿然一笑:「還以為今天能安安生生的過上一天呢!」他回過頭,大聲下令:「驍騎一營先出城!其餘整裝待命!」

    山海關城中,各支騎營主將都隨侍在陳伍身旁,等著陳伍的命令。主帥將令一出,驍騎一營的都指揮使大喜應諾。轉過身,在一眾同僚羨慕的目光中,砰砰砰的衝下城去。驍騎一營本就是預定中當先出城的隊伍,早已整裝待命,當都指揮使帶著陳伍趕到,幾分鐘後,馬蹄聲聲,一隊隊驍騎兵們,便氣勢昂然的從剛剛打開的城門中疾速衝出。

    陳伍讓其他隊伍待命,那是因為他並不確定完顏宗望的盤算。如果這支衝過來的騎兵不是正式出擊的前鋒,僅僅是來試探的隊伍。有驍騎一營在城外攔截也就足夠了,但若真的是大舉進攻,一個驍騎營地兩千騎兵也足以為陳伍爭取全軍出城佈陣的時間。

    不過很快,陳伍已經確認了完顏宗望的想法。金人的大營中還在不斷的湧出一波*的隊伍,而附近的兩座營寨,也是敞開營門,讓大軍從中殺出。洪流是個已經用爛得的比喻,但當三個營寨中數以萬計的騎兵匯聚到一處,黑壓壓的一片將關外的平陸全數填滿,那陣勢當真如滔天巨*一般。只不過站在關城上俯視,千軍萬馬發出的壓迫感就少了許多。不少有份看著的官兵,卻都聯想起被煙熏水淹後的蟻巢。

    「真的是全部都來了!」

    「至少有四萬以上騎兵!」

    「前鋒一刻鐘後就能到城下!」

    「驍騎一營最多拖延半刻鐘!」

    參謀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

    「大將軍!」蕭麼撒上前一步,提醒陳伍及早下令。

    陳伍咧嘴笑了一笑,揮出右手,一直前方:「全軍……出戰!」

    一個雄壯如山的鼓手雙手舉起鼓錘,振臂一揮,猛地敲響一人多高的巨型戰鼓。鼓聲隆隆,驚天動地。

    ……………………

    「陳伍也出來了!」

    與南朝軍隊打得交道久了,完顏斡魯對大宋軍中的鼓號所代表的含義,卻有了大概的瞭解。擊鼓進軍,鳴金收兵,也是天下通行的用法。但宋人的鼓聲在己方大軍出動後便應時響起,可見陳伍有著非同一般的自信。這讓領軍打頭陣的完顏斡魯感到很大的壓力——那可是以半數的兵力就全殲了兩萬鐵騎的名將要出戰。

    行進在大軍中。完顏斡魯抬頭看了看遠在前方奔馳的列列騎兵,作為中軍主帥,他心中實在忐忑不安,不知道宗望弄出的新花樣,能不能如期待中的那樣奏效。

    出戰的五萬大軍中,打頭陣的是四個千人隊的輕騎兵,仿著龍騎兵和驍騎兵們所穿戴的胸甲,身上的甲冑也是只在胸前後背的要害處貫以護心鐵板的式樣。輕巧的衣甲,讓他們的速度能提得很高,而隱藏在四千名輕騎兵身後,則是一支連人帶馬全數用鐵甲包起的重騎兵。

    無論宗望還是斡魯,無論闍母還是宗弼,幾乎每一個女真將領,都曾細細盤問參加過燕津會戰的士兵。也很清楚給郭立的龍騎兵帶去最多傷亡的,便是全身精甲的重騎兵。兜鍪一重盔甲一重,再下面披甲戰馬又是一重。三重精鐵防護,就如同三層的鐵塔。所以這支隊伍的名字,便號為鐵浮屠。

    宗弼曾經還提議將三匹重騎兵用皮索拴在一起,結成連環馬,用來衝陣。不過被宗望否決掉了。南朝的火器太強,沒有鐵甲能防住近距離的火槍攻擊,再堅固的鐵甲若是被鉛彈正中,便會當即碎裂。若是三匹連環馬中有一匹被槍彈打傷倒地,其餘兩匹也會被帶倒。這完全違背了讓更多的鐵浮屠騎兵衝進敵軍戰線的初衷

    兩千名鐵浮屠浩然成列。連人帶馬,加上甲冑總計超過千斤的騎兵。奔馳在原野上。看不見騎手的面容,看不見坐騎的反應,只能看見一個個鋼鐵怪物在不停的前進,凝聚在軍中的壓迫感十倍於輕騎,給人感覺就像一座山嶽在移動。完顏斡魯也被如戰鼓一般沉重的馬蹄聲震得心神恍惚,但他也知道,這鐵浮屠依然不是宗望的殺手鑭。

    完顏宗望所重視並不是鐵浮屠,重騎兵雖然衝擊力足夠強悍,但速度卻快不起來。對上南朝以火器為主的大軍,晶光閃亮的鐵甲最大的作用是吸引槍炮子彈,在宗望的心中,鐵浮屠依然是棄子。他所看重的隊伍,是分派在軍陣兩翼,以作包抄之用的輕騎兵。這兩部騎兵在戰場上包抄繞行如拐,所以便得名作拐子馬!

    拐子馬以速度取勝,騎手身上都不著甲,但身後都攜帶了炸藥包。這些炸藥包裡面填塞的不僅僅火藥,還包括許多鐵片、鐵釘。這不是炸城所用,而是直接衝陣來炸翻敵軍。

    雖然女真軍中也有裝備手雷,但無論手雷造得多麼精巧,也遠遠比不上數斤中的炸藥包的威力。一人奮死,十人退避,十人奮死,百人退避。拐子馬中,潛藏了六百由完顏宗望親自挑出了敢死之士,只要他們能順利衝進宋軍的陣勢中,用火折子點燃的引線。隨身攜帶的六個炸藥包,便能將方圓五丈的敵軍全數撕為碎肉。

    烏延古便是一名加入敢死隊的拐子馬騎兵。用來點燃引線的火折子就裝在插在腰間的小竹筒裡。在烏延古的腰間,插著四枚裝著火折子的竹筒,以防戰鬥時丟失。

    這種由從南朝綁來的宮廷工匠親手製作的引火物,是用白薯籐,加上硝石、硫磺、松香炮製出來。外面看似無火,但實際上已經點燃,只要迎風一幌,即能點亮。精巧得出乎烏延古的想像。比起火刀、火石,方便不知多少。

    烏延古隨著大隊前進,右手不時的去摸一摸腰間,看看火折子還在不在。出陣之前,完顏宗望和闍母、斡魯三人,親手將火折子遞給每一個敢死隊員,還親自給他們將束帶繫緊。

    宗望甚至在一眾敢死隊員面前跪下,哭著說道:「我大金國的生死存亡,就看諸位的了。」

    烏延古的兩個兄弟,還有他的長子,都死在天津城外。只要衝進陳伍的軍隊中,他可以毫不猶豫的點燃炸藥包。與他差不多的情況,幾乎所有加入敢死隊的騎兵,都是與南朝有著血海深仇。

    心臟劇烈的跳動著,敵陣越來越近,烏延古汗濕的手又再次摸了摸腰間。

    『快了!』他想著,『很快就能報仇了!』

    ……………………

    由於是城下決戰,陳伍並沒有下到陣中。他帶著參謀們站在高起的城樓上,居高臨下,方便他俯視全局,指揮大軍。兩個龍騎營,兩個驍騎營,總計一萬兩千人的人數,是他派出出戰的全部兵力。而關牆沿線上,還有四千鎮戍軍,用來防止敵軍潛越關內。

    陳伍作為遼海鎮撫使,他麾下的戰力並不是集中在山海關城中。山海關雖是整條防線的中心,但整個平州地區,乃至天津,都可以算上是戰區。沒人能確定,女真鐵騎會不會突然越過燕山山脈出現在山海關之後。

    尤其是山海關的關牆又低又窄,從西北的山頭上一直延伸到東南的海灘,長達三四十里的關牆,僅僅由四千名鎮戍軍來守護是不夠的。為了防止意外,陳伍必須有一隻機動力量留在手中。

    一萬兩千名士兵在關城前集結。如果是舊時的宋軍,還會在陣前撒布鐵蒺藜一類的暗器。但對於洪武朝的大宋軍隊來說,這只會妨礙他們反擊的。

    人馬上萬,無邊無岸。雖然城下列陣的人數只有對面攻來的敵軍的的四分之一,但從城頭上看下來,已經是浩浩蕩蕩的一支大軍了。

    四個營組成的陣型橫著拉出了四里。兩個驍騎營被安置在左右,守護住軍陣的兩翼,右翼的兩千匹戰馬已經列陣以待,而左翼的驍騎一營還在陣前為全軍做著防護。

    正中的龍騎兵們卻並沒有帶馬出戰,而是步行出城。排出了一個個空心方陣!八千龍騎兵自出城後,就由線性陣分散開來。同時以指揮為單位,分列成一座又一座交錯佈置的口子形的空心陣型。士兵四面而立,指揮官就站在方陣的中央。這是對騎兵專用的戰陣。

    如果一個營的戰鬥,直接列線形陣最為簡便,六層戰線組成的陣列,能將任何來敵全數擊倒在陣前。但若是戰場上的軍力數量過多,面對的還是行動靈活的騎兵,線形陣就有運轉不靈的問題。所以需擺出可以四面開火,能夠靈活反擊的空心方陣。

    方陣與方陣之間留出的空隙,既方便後方的騎兵出擊,也可以防止女真人的重騎兵們直接撞入陣中。士兵們皆挺槍而立,槍尖的刺刀閃閃發亮。每一個方陣之前,各有十幾門火炮一字排開,炮手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嚴陣以待。

    不僅是鎮戍軍,龍騎兵和步兵的各個指揮,都下轄有兩個炮兵排,裝備十二門速射步兵炮。而營屬炮兵指揮更有威力更為強大的八門三寸的野戰炮。自然,這樣的軍隊,對於財政來說是個吞吃軍費的無底洞,也只有以富庶著稱的洪武朝能支撐得起這樣的軍隊。

    頭頂的呼嘯聲代表關城上的城防炮已經開火。一個子母快炮的炮手望著逼近到五里外的女真騎兵,不無遺憾的說道:「若是用火棉做發射藥,現在就能打到那些金狗了!」

    「蠢貨,你想讓火炮炸膛嗎?」炮長扭過頭,喝罵了一句,「做了一年的炮兵了,怎麼還不知道火棉只能用在飛火雷上!」

    隨著走過兩軍之間一半的距離,女真騎兵們開始放緩奔馳的速度。一鼓作氣,展開長達十里的衝鋒,那是完全笑話。奔行了五六里,當然要將速度緩下來,稍稍將息一下馬力,以待下一次衝鋒。

    隨著雙方的距離拉近,游弋在兩軍之間的騎兵各自回收。驍騎一營和兩倍於己的女真鐵騎一番交手,斬獲不多,尚幸吃虧也不多。帶著遺憾,兩千驍騎兵回到左翼預定的位置。而女真騎兵的先頭部隊也退了回去。

    隨著戰場中間恢復平靜,精光閃閃的鐵浮屠便暴露在每一個大宋士兵的眼前。

    「那是什麼?!」

    「完顏宗望瘋掉了嗎?在火炮之前,竟然敢用行動不快的重騎兵!」

    「送上門的功勞,給我轟掉他們!」

    炮長們齊齊叫囂,將炮口都集中在鐵浮屠的身上。一切正如完顏宗望所期待。
ffooxx 發表於 2012-2-5 20:35
大宋帝國征服史:正文 第四十二章 關山海(下)


    山谷間的風很大。烈風捲起地上的冰雪。劈頭蓋臉的砸向行走在山間的隊伍。差不多一千人的隊伍,人人都牽著馬,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雪中跋涉。他們都披著白色的連帽斗篷,護住全身。只在抬頭時,才能從相貌上,看出他們女真人的身份。

    山海關下的戰事已經打響,但隆隆的炮聲傳到離關城近三十里的山谷間已經微不可聞。始建於北齊的關牆並沒有覆蓋到燕山深處。崎嶇的山脈中,有數條可以繞到山海關城後的小路。女真人控制了平州地區三四年,對周邊的地理瞭解甚深,尤其是山海關附近的地勢道路,更是當年對付割據平州的張覺時,而多次被利用過。

    他們是完顏宗望派出來的又一支偏師。但凡名將,都會利用一切手段去削弱敵軍,以期能全師而勝。完顏宗望擁有多出陳伍數倍的兵力,自然不可能全數堆在山海關前。雖然他並不指望派出來的這一支偏師能起到克敵制勝的作用,但最不濟,也要在山海關的後半段,放火燒山,鬧出聲勢來,讓守軍軍心不穩。只要能在戰鬥中擾亂陳伍的軍心,那也已經足夠了。

    這千多人的女真騎兵覺得他們很幸運。預料之中的敵軍並沒有出現。穿過現在身處的樹林,翻過眼前的山丘,再往前六七里,便能直抵山海關後。出發之前,沒人想到,他們的行動會如此的順利。

    但他們更沒料到,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已落入敵人的眼中。林中深處,一座雪堆動了一動,一隻手從下面探了出來,左右撥了一撥。積雪被掃開後,便露出了下面的一個窟窿。如果將視線深入進去,就能發現這是個用樹枝和泥土搭起的哨棚。

    就在棚子中,一人壓低了聲音:「想不到女真人真的來了!」

    「有什麼想不到的!他們兵多,我們兵少,不分兵偷襲側後才有鬼!」說話的是個大鬍子,亂蓬蓬的鬍鬚將他大半張臉給遮住,連年歲也分辨不清。

    「要是我們有多餘的兵力去側擊女真人就好了,也省得我們要守在這裡!」

    大鬍子一聲嘲笑:「女真人的大營一直佈置到潤州以北,哪有空隙穿過去偷襲!?」

    說著,他抬腳便是一踢:「小七,別睡了!女真人來了!」

    就在兩人的腳邊,一個十七八歲的士兵裹著雙層毛毯睡得正香,卻被一腳正中屁股,哼哼唧唧的醒了過來。被喚作小七的少年揉著眼睛站起來,睡意仍留在臉上,「女真人來了?……那我去點狼煙!」

    「你睡糊塗了,才一千人點什麼烽火?!睜開眼睛看看清楚!」大鬍子一巴掌拍在少年的後腦勺上。「別磨蹭了,快點去,不要讓其他幾個哨給搶了先去!」

    ……………………

    山海關前。

    傳入耳中的尖嘯聲低沉了下去,如同一聲驚雷後的隆隆尾音,漸漸的消失在身後,而慘叫聲就在炮彈落地之處響起。

    一枚炮彈從頭頂剛剛掠過,完顏宗望卻沒有半分動容,這一年來,他見識了太多的炮火,已經分辨出什麼聲音的炮彈需要趴下,什麼聲音的炮彈根本不需要躲閃。

    雖然在如暴風雨的炮火中,宗望並不敢豎起他的將旗,但他卻仍是隨著大軍,逐步向前邁進。不論對面的炮火有多麼猛烈,他的軍隊也必須徑直向前。

    沒有人比完顏宗望更瞭解如今大金國面對的形勢。內憂外患的國家,已經瀕臨崩潰的境地。所謂盛極而衰,古往今來,歷朝歷代,乃至四方小國,都逃不過這四個字。不過有的拖得時間長些,有的時間短些。完顏宗望知道這個道理。但他沒想到大金的時間卻這般短暫。

    起兵滅遼打下了興盛的根基,南下破宋可謂國勢最旺盛的時候,但站在東京城中的那些日子,誰能想到一年之後,他們就要面對亡國的風險。大金國,倏忽而起,倏忽而落,竟然轉瞬間就要煙消雲散。

    大金國勢每一日都在衰退,人心每一日都在離散。國中的百萬外族,不,甚至包括完顏部以外的女真人,他們眼神也一天天的變得桀驁起來。金國立國時間太短,根基尤未穩定,除了幾十萬女真族人,其餘外族都沒有忠心可言,全都是被女真鐵騎的戰力所壓服。

    塞外並不像中原講究著君臣大義,像趙瑜明明早已擁有併吞天下的實力,卻還在南朝被攻破都城之前恪守君臣之道的做法,在北地是難以想像的。實力決定一切,哪一部的兵力強盛,哪一部就能君臨北地。完顏部就是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已經強過了契丹,才得到所有北方部族的擁護。但一旦完顏部失去鎮壓的實力,就像頭狼位置的狼王,就會被舊日的部下群起而攻,撕成碎片。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大金若是亡了,他完顏宗望又能到哪裡去。所以宗望才能毫不猶豫讓自己的部眾全數去送死,如果一部分族人的死能換來的整個部族的平安,他就能斬釘截鐵的去做。

    鐵浮屠也好。帶著炸藥包的拐子馬也好,還有派出去翻山越嶺的幾支千人隊,都是削弱敵軍戰鬥力的犧牲品。就在宗望身邊,還有一千精銳。從衣甲裝備上看上去,與其他女真鐵騎並沒有區別,但。精心訓練出來的親衛。他們也是一樣是。只要能獲勝,誰都可以犧牲掉。

    以打促和。帶給南朝承受不起的損失,使得趙瑜放棄北進的念頭。在丟失了故遼的南京道,金國上下甚至還做好了放棄西京道的準備。他們的底線就是維持著塞外之地,以等待將來的時機。但要實現這個目標,就要付出代價。

    就在出戰的時候,完顏宗望心中已經有了覺悟。就算犧牲了自己,也無所謂!宗望寧定的看著城頭上閃爍著的火光,自家的身體自己最清楚,若能在死前為完顏家爭取了一線生機,那他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前方的號角喧囂起來,前軍已經到了可以開始突擊的距離。鐵浮屠在行進中一直承受著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一枚枚從前方飛來的炮彈撞碎了擋在彈道前的一切阻礙,在隊伍中趟開一條血路,將騎手和坐騎的血肉打散、混合、攪拌在一處。但鐵浮屠還是逐漸接近到距離敵陣兩里的突擊點。

    蹄聲開始變重,第一排騎兵逐步提高了速度,等他們提前了五十步,第二排也開始了衝鋒。這是為了防止宋人一炮收穫去兩條性命。而刻意拉開了距離。衝在最前的騎手是犧牲品,而趕在敵陣火炮發射前跟進的第二排,會為倒在炮火下的第一排騎手報仇雪恨。

    五十步這個距離,是經過多次測算。重騎兵衝過五十步的時間並不算長,在這段時間裡,並不足以讓火炮再次發射。這並不是以金國自家的炮兵重新裝填炮彈的時間來計算,而是將這時間減去一半,當做南朝炮兵的裝填速度來衡量。

    完顏宗望慘敗了下去,他曾經覺得,將南朝炮兵攻擊速度算作高過自家一倍,已經是足夠慎重。甚至有些過分。但現在他終於發現他錯了。完顏宗望從來沒有想到,火炮竟然能以張弓射箭的速度來發射!

    ……………………

    轟然一身巨響,百十枚鉛丸隨著火焰從炮口飛射而出。半人高的子母快炮猛地向後一頓,又寬又後的兩隻輪子在雪地上拖出來兩條甚深的車轍。

    一隻帶著棉布手套的右手無視因火藥燃燒而變得滾燙的火炮,一下拉開了炮閂。砰的一聲,一枚冒著熱氣和硝煙的鑄鐵彈殼就從炮膛中掉了出來。

    **的絨布拖把隨即插入炮管,來回兩下,便將留在裡面的火藥殘渣清理乾淨。丟下拖把,兩名炮手將炮身推回原位,輕巧的火炮並沒有讓他們費太大的氣力。

    「炮彈!」炮長一見準備完畢,便立刻大聲吼道。

    其實也不需要他下令,裝填手早已做好準備,一枚黝黑的炮彈——或者說叫子炮——就托在手中。一見炮手們為他讓開身子,便上前一步抬手就將炮彈送入炮膛中。關上炮閂,點燃引線,幾次呼吸的時間,這門速射步兵炮就再次轟鳴起來。

    在這片戰場上,上百門子母快炮吞吐著硝煙和死亡,用炮聲奏響了完美的樂章。不似古箏一聲聲的錚錚作響,而是像胡琴一般纏綿悱惻,連綿不絕。

    多少個日夜,宗望和宗干一起絞盡腦汁、費盡心思,來策劃攻擊炮兵陣地的方案。但他們所花的心血卻建立在無知和誤算之上。曾經讓每一個女真將領引以為傲的鐵浮屠,在金屬彈流中,脆弱得不堪一擊。一列列高速衝鋒的騎兵橫隊,在炮火覆蓋的瞬間,便損失殆盡。屍山血海堆積在陣前,重騎兵們無力將步伐多跨出去一步。

    但此時,完顏宗望原本蒼白下去的臉色又重新紅潤起來。鐵浮屠雖然無法逾越火炮劃出的死線,但他們已經完成了宗望心中最低的目標,吸引了足夠多的炮火。就在這時候,兩翼的拐子馬已經提前一步衝入。前部與敵軍的騎兵隊糾纏在一起,將他們盡數堵在外圍,而帶著炸藥包的敢死隊,便覷空以從側翼高速衝進敵方戰線,直插中軍陣列。而且與此同時,山海關城的側後方。隔著稍遠的山巒中有幾束濃煙騰起,煙火逐漸覆蓋了了山頭,宗望派出去的幾支偏師,也達成了最基本的戰果。

    『能贏!』宗望牙齒咬得死緊,緊張得幾乎要屏住呼吸。再強的軍隊也沒有辦法在軍心不穩的情況下繼續作戰,「肯定能贏!」

    ……………………

    「該死!」

    「完顏宗望瘋了!」

    城頭上,陳伍和耶律大石忍不住叫道。他們沒有心思去關心遠處山中騰起的烽煙,那裡早有佈置。完顏宗望玩出的一點小花樣根本誆騙不了他們,以及下面飽受教育的士兵。讓陳伍和耶律大石動容的,是城頭下,一記記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女真騎兵竟然使用了自殺性的爆炸襲擊,這完全超出了陳伍和耶律大石的想像。一團團赤紅色的火球就在方陣邊爆開,近在第一線的士兵們被吞沒進火焰中,消失無蹤。爆炸鼓起的熱浪甚至衝上了城頭,帶著濃濃的血腥氣息。

    空心方陣本就是對抗騎兵而使用的陣型。方陣與方陣之間都隔有數十步的空隙,十幾個方陣可以互相支援,消滅衝進空隙中的敵騎。方陣四面都有槍口和刺刀對外,完全不怕敵騎出現在側翼。就算敵軍騎兵來攻,戰馬在刺刀的威脅下,也只能繞著方陣打轉,最後被來自前後左右的子彈所消滅。

    安置兩翼的驍騎兵也就是因為這樣,才沒有拚死攔截衝入陣中的敵騎。但一時的疏忽大意,卻造成了讓人難以承受的結果。

    「大將軍!」耶律大石對陳伍叫道,他被女真人的瘋狂所驚到,「派預備隊出援罷!」

    陳伍整了整領口,借這個動作讓自己恢復冷靜,「我相信我的兵!」他口氣堅定。就算兩翼的方陣正在潰散中,陳伍的信心依然沒有動搖。

    「我相信我的兵!」他再一次重複道。

    奔馳中,烏延古拔出了腰間的火折子。迎風一晃,火焰嗤嗤亮起。看著前方的敵陣,他狠狠的大笑。南朝的士兵瘋狂的開槍射擊,但他耳中已經靜了下去,聽不到任何聲音。火折子靠上了引線,烏延古只覺得周圍一切都變慢了,引線冒著火星,戰馬一步步踏前。在烏延古生命中的最後一刻,沒有想起死在舊日戰場上的兄弟和長子,只是驚異的看著,在他馬前仍然堅定的一雙眼。

    又是一團火焰在龍騎一營第四指揮的方陣右側爆開。爆風衝擊波,在陣中帶起了一片血浪。方方正正的口子陣,頓時少了右邊的一豎。硝煙還未散盡,十幾名女真鐵騎從缺口一擁而入,張牙舞爪,揮舞著長刀和狼牙棒,直衝指揮軍旗而來。

    第四指揮的指揮使林嵩此時仍高據在馬上。左手緊緊攥著軍旗,右手舉著指揮刀。一條條命令從他口中發出,整頓著被爆炸打亂的陣型,全然不顧敵軍已經殺到身邊。

    守護指揮部的親衛們衝過來堵在林嵩的馬前,迎著女真騎兵,舉起帶著刺刀的長槍。蒙著眼罩的戰馬撞開了前排的士兵,但刺刀也同時被刺入騎兵和戰馬體內。親衛們毫不猶豫的迎著敵騎衝前,挺著刺刀前赴後繼。衝入敵陣的女真鐵騎就這麼淹沒在一叢叢刺刀叢中。

    隨著一聲慘叫,最後一名女真騎手終於連著他的戰馬倒在地上。但自始至終,林嵩沒有側頭看過他們一眼。

    烈火之中,方能辨出真金。逆勢之中,方能表現龍騎兵們的傑出。陳伍的信任,並沒有被辜負。

    側翼的幾座方陣被瘋狂的女真騎兵炸出一個個缺口,但組成方陣的龍騎兵們並沒有因此潰散。在一瞬間的慌亂後,士兵在軍官們的呵斥下又恢復了平靜。女真騎兵的瘋狂,反襯托出漢家勇士冷靜。

    就如第四指揮一樣,每一個遭到自殺性爆炸襲擊的方陣,都在潰散邊緣被官兵一齊拯救回來。聽著著指揮官們的口令,因爆炸而鬆散開去的戰列,一步步合併壓縮,將缺口補起。

    整合起來的隊列中,子彈變得更加密集。排槍的射擊,不亞於炮火的轟炸。後續的敵騎,無法在越雷池一步。

    還有許多女真敢死隊員沒能及時衝到敵軍陣前,他們被排槍子彈阻隔在外圍,稍稍近前就會被亂槍打到在地。有人絕望的隔著甚遠便點燃了炸藥包,但他們再也沒有剛開始的成功,僅有的收穫也只是一團很快散去的硝煙。

    完顏宗望的孤注一擲,除了一時的混亂,沒有收到任何成果。正如他低估了大宋炮兵們的發射速度,他更是低估了大宋軍官們的冷靜和士兵們的堅毅。威力再強的火器也不是勝利的關鍵,人才是一切。

    林羅棋布在關前的近二十座空心方陣如磨盤一般,將衝入防線的女真鐵騎擠壓、碾碎。再堅硬的黃豆,卻也不可能在沉重而堅實的青鋼石磨中保持完好。剛滿一個時辰的戰鬥,衝鋒的女真騎兵已經血肉成泥,雖然他們給趙瑜的軍隊帶來的傷亡,遠遠超過過去的任何一次戰鬥,但勝利的天平並沒有有因此而倒向女真一方——因為他們的傷亡更加慘重。

    陳伍傲然站在城頭之上,西沉的斜陽在他的大旗上鍍上了一層血色。他腳下的關頭僅僅是一堆土石。土石關隘不足為峙,熔血肉為磚,以人心黏合,千萬人會於一處,以生命來守衛,這樣的關城,又有誰家能破!

    關城上重鼓再次擂響,由千萬漢家勇士所構築,真正的接山連海的天下雄關,隨著鼓聲,正一步步的逆勢向前!
ffooxx 發表於 2012-2-5 20:35
大宋帝國征服史:正文 第四十三章 決勝(上)


    第四十三章 決勝(上)

    斷後的一隊女真騎兵漸漸遠去。緊跟著他們身後廝殺了半個多時辰的兩千驍騎兵們也失去了繼續追擊的氣力。血紅色的夕陽終於落入西面的山後,但山海關前的血色依然濃厚得讓人窒息。夜幕低垂,在關頭上密佈的燈火的照耀下,最後一支騎兵終於回到了山海關城中。他們的回歸,代表著今天的關下會戰,終於可以畫上了一個句號。

    大勝之後,戰後軍事會議中的氣氛照例都會顯得十分輕鬆。再嚴肅的將領,在看到羅列的軍功簿時,都不可能浮起的笑意。不過今天的軍事會議,卻是有別於以往的陰沉。在軍議廳的橢圓形會議桌前,一名面無表情的參謀,念著初步統計出來的傷亡數字:「龍騎一營三百零八人,龍騎二營四百人,驍騎一營六十六人,驍騎二營…………」

    偌大的軍議廳中,只有一個任何沒有起伏的平直腔調在迴響,大部分軍官都陰著臉低頭聽著。今天的戰死沙場的戰士,都是出自他們麾下的官兵,這樣大的損失,是他們的領軍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就在昨天,他們還能對在古北口一役中傷亡慘重的虎翼軍嗤之以鼻。但今日他們卻要擔心被別人報以鄙視的目光。如果僅僅是鄙視的目光倒也罷了,軍中漢子本就大大咧咧,也不至於太過在意,但戰死的將士都是與他們在一起摸爬滾打了上千個日日夜夜,如同自家的兄弟子侄一般,這叫他們如何不痛心。

    「此役我軍戰死和失蹤的人數總計八百一十三人,而輕重傷員的超過兩千,其中有一百多人很可能撐不下去。以此計算,今日一戰,應該有接近一千人戰損。而以傷亡比例來說,整整佔了出戰兵力的四分之一還多。」

    參謀說完了傷亡情況之後,便坐了下去。軍議廳中久久的沒有另一個聲音響起。沉默了許久之後,方才有一人歎道:「去年在天津道上被完顏撻懶圍攻了整整三天,也沒有這麼高的傷亡……」

    「幾乎都是在女真人的自爆中受的損失。被加起來二十多斤中的幾個炸藥包正面炸到,都是粉身碎骨,連個囫圇屍首都找不回來。若不是完顏宗望發了瘋,今天我們的傷亡不會超過兩百!」

    「能殞身而不悔的勇士永遠都不會多,寧可炸得屍骨無存,也要拖敵人一起上路的膽色,在我軍中也挑不出多少人……」

    或許是因為自成軍以來,歷次的戰爭都太過順利。也因趙瑜一直以來都是謀定而動的性格,厚積薄發帶來的勝利,總是輝煌而又輕易。脫胎於東海軍的將領們,對於稍顯慘重的傷亡,都分外難以接受。為了今日的慘重損失,參戰的四個騎營的指揮官們都在唉聲歎氣。

    從會議開始時,陳伍就緊鎖著眉頭。一開始他是因為今天的傷亡,但現在卻是因為一群灰心喪意的蠢貨。他們的話,讓陳伍已經聽不下去了,他抬手用力敲了敲桌子,「要歎氣,等你們老了後再說。今天的戰鬥的確慘烈,損失不可謂不多,但這一仗畢竟是我們勝了。以八百人的戰死,換取了敵軍十倍的損失,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勝利。今天一戰,女真人損失的都是精銳。今天之後,完顏宗望已經不可能再組織起同樣的戰鬥!」

    正常的戰爭中,真正倒在作戰第一線的將士一般都不會超過傷亡總數的十分之一,而剩下的戰果,幾乎都是追殺敗兵時而獲得的。但山海關下的會戰,參戰雙方的總兵力不過五萬三千多人。但在經過了短暫的兩個時辰的戰鬥後,戰場上所遺留下的屍骸竟然超過了萬具,鮮血浸透了數里方圓的大地。這樣的戰損,在幾千年的戰爭史中,一般都會以血戰、惡戰而流傳後世。

    這是一場打斷了女真人脊樑骨的戰鬥。同時也是遼西會戰的轉折點。每一個親眼見證了山海關血戰的軍官們都這樣確信。今日戰死在陣前的,都是完顏部的精銳,就算女真鐵騎號稱個個皆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銳騎兵,但能在今天的戰場上衝鋒陷陣的鐵騎,無一例外都是從精銳中挑選出來的精銳。

    只是炮火從不會在意目標到底是不是精銳。從鋼鐵鑄成的射出來的金屬彈丸,對擋在前方的障礙一視同仁。廢物也好,精兵也好,既然同樣都是血肉之軀,那在猛烈的炮火和子彈之前,當然也同樣會化為無生命的血水和屍塊。

    如果掌握著這等利器的是故遼和舊宋的軍隊,精悍的女真騎兵也許依然還能將勝利攥在自己的手中。但他們今日所面對的敵人——新生的大宋的龍騎兵和驍騎兵們,更是遠在女真鐵騎之上的強軍。在龍騎兵們組成的方陣邊,一團團爆炸開來的火焰,是女真人絕望的吶喊,也是他們臨死前的掙扎,但最後的結局一如既往,沒有任何的改變。

    陳伍的話硬是扭轉了會議上的氣氛,沒有哪個將領敢於與驃騎大將軍唱個反調。一個軍官用裝出來的笑容說道,「蠻夷不會有太多忠義之心,今天衝過來自爆的女真人,也不知是怎麼給宗望逼出來的……」

    另一個軍官也道:「有沒有人計算過女真人今天的火藥損耗?光是用來自爆的消耗,都至少在萬斤以上的。這不是個小數目。木炭、硫磺也許市面有很多,但硝石,連我們都很緊缺。女真人還有多少可以利用?」

    「比起火藥,更應該注意的是金國的糧食。女真人不善屯墾,這些年遼東一直都缺糧。今次完顏吳乞買將十萬兵來攻遼西,補給線長達六百里,光是道路轉運時的人馬損耗至少就要去掉三分之一,消耗的糧食如同無底洞。以金國的糧食庫存不知還能供應多少天?」

    「就算能撐到今年夏收都沒用。旅順就在後面。」

    因為陳伍的怒火,將校們刻意要說些輕鬆的話題。只是一旦話頭打開,每一個將校很快就都沉浸勝券在握的興奮中。今天的傷亡是一回事,但即將到來的全局性的勝利又是另一回事,如今的遼東局勢,哪一個還看不清?

    「郭平北的脾氣大家都清楚。別看他總是冷著一張臉,他可是最為好戰的一個。女真人的舉國之戰,旅順上下絕不可能甘心在一邊做看客的。就算聯絡不上,他們也會自行行動。」

    「讓他們自己行動好了,我們也要做我們該做的!辛辛苦苦廝殺了一陣,好不容易勝利在握,可不能讓旅順給撿了便宜。」

    陳伍的神色放鬆了下了,這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不過他還有話又提醒「就算勝利後也鬆懈不得,還要提防女真再來偷襲。」

    雖然這麼說,但他現在僅僅是在以防萬一,被打垮的意志,被擊潰的自信,已經不可能讓完顏宗望還能派出夜襲的軍隊。一旦夜襲失敗的後果,對已經落到谷底的士氣的打擊,使得宗望決不敢冒險。

    所以陳伍如此下令:「明天歇上一天,從鎮戍軍中將兵力補足。等後天,我們就向北出發。這場會戰。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

    離著山海關城十里外的金軍大營中,氣氛比起陳伍主持的軍事會議剛開始時更加陰鬱十倍。劫後餘生的士兵們低著頭做自己的事,避而不談方纔的戰鬥,視線一旦掠過極遠處的深黑色的山海關牆,就彷彿被開水燙了一般,連忙縮了回來。

    沒有人願意去想,每一個人都只希望剛剛結束的戰鬥僅僅是場噩夢。只是,總是有人無法逃避現實。

    「怎麼辦?」完顏闍母低頭看著腳尖,問道,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被宗弼派出翻越燕山,如今又落到陳伍手中。否則他的心情會更加頹喪。

    「要圍城嗎?」完顏斡魯也是在說著胡話。

    宗望搖了搖頭,從計劃到作戰,敗得徹徹底底,他更是不想再多說什麼。三言兩語,很簡短的說著接下來的計劃:「我守著這裡的大營,防著陳伍出擊。兩位叔叔你們往北去,幫著大哥全力將潤州攻下來。有潤州在手,也不比榆關差多少。」

    「用不著我們去了!」闍母搖著頭,他比斷後的宗望早一步回到營中,剛剛收到的一個消息還沒有來得及知會宗望,「皇帝已經帶兵去潤州城下,他要親自攻下潤州!」

    宗望驚得跳起,臉色變得煞白:「糊塗!少了四叔的三萬兵,光憑蒲魯虎【完顏宗磐】,如何能守住我們的補給線。」

    吳乞買就駐蹕在潤州之北,他所率領的三萬軍,一方面擔任全軍的預備隊,另一方面還有維持並保護補給線的任務。他領兵上前攻擊潤州,也就是代表六百里長的補給線,不再僅僅是遼陽到錦州的這一段,而是還要再向南延伸近三百里的線路,都只能靠完顏宗磐的兩萬人來守護了。

    完顏宗望在帳中直跺腳:「胡十門那老傢伙早已跟南朝眉來眼去,一旦蒲魯虎手上的兵勢削弱,他肯定會翻臉叛國的!糊塗……太糊塗了……」

    「在旅順……還有郭立在啊!」

    ……………………

    郭立早已不在旅順。

    早在兩日前,完顏活女勸說曷蘇館部的首領胡十門叛出金國,郭立就已經率領龍騎三營的四千兵馬出現在辰州城外。郭立早已做好了先禮後兵的準備,一旦完顏活女說降失敗,四千龍騎兵當即就會舉兵攻城。所以當胡十門轉眼間就見著郭立領軍進城,背後冒出的冷汗都流到了腳底板上,戰戰惶惶,汗出如漿。只差一點,他就從大宋的懷化將軍變成了郭立功勞簿上的斬首功。當真是好險,好險……

    郭立僅僅帶了四千人出來。但在四千龍騎兵面前,胡十門不敢有任何花樣。他的領地是遼陽的南大門,南女真曷蘇館部的兩萬騎兵,阻隔了旅順直攻遼陽的線路。但胡十門一叛,兩萬南女真盡數投了大宋。遼陽的門戶敞開。如同開門揖盜,郭立的大軍可以自由攻擊到遼陽城下。

    不過郭立並沒有直接舉兵攻打遼陽,而是給了胡十門的一個任務。他給胡十門的目標不是遼陽附近的任何一個州縣,而是向南方運送糧草的隊伍。這個與龍騎兵們一起執行的工作,是個很簡單的任務,簡單到難以想像。

    金國的兵力捉襟見肘,押送糧草都是女真鐵騎中的精銳,全是皇帝吳乞買的部眾,由其子宗磐親領。但搬運糧草的役夫卻不可能用上女真騎兵,數萬伕子都是金國國中被臨時征發起來的渤海、奚族等外族。他們對金國的忠心程度,與受到的欺壓成反比。

    在運送糧草的過程中,民伕們死傷狼藉。從遼陽南下的道路上,到處能看到倒斃在路邊的民伕的屍體。所以只要舉著大宋軍旗的隊伍出現在運輸隊的視野中,就算舉著旗幟的是南女真的騎兵,被欺壓的民伕們都會立刻對押送的女真騎兵群起而攻之。每每沒等到襲擊的騎兵攻到運輸隊前,兩方就已經廝殺得難解難分,大多數被擊殺的女真人也都是是死在民伕們的手中。

    一隊龍騎兵,配合著三四百名南女真騎兵,在兩天之內連續攻擊女真人的運輸隊。陸續南下的七支隊伍,整整損失了五支。雖然宗磐的才智並不出名,但隊伍連續遭受襲擊,他總該到了回過神來的時候。

    烈焰熊熊,就在離遼陽不到五十里的地方,又是一支由數十輛車輛和三四百匹馱馬所組成的運送糧秣的隊伍,遭到了龍騎兵和南女真騎兵的聯手襲擊。一群民伕,正恨恨的用奪下來的刀槍,將斬殺的幾十名女真人的屍首盡數搗爛,而始作俑者則在旁邊看著熱鬧。一個龍騎兵從地上拾起一根長槍,挑開火焰始終燒不旺的幾輛馬車,想看看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

    「不用看了,肯定都是石頭啦!」領頭的軍官懶洋洋的叫著,他望著遼陽城的方向「完顏宗磐也該來了!」

    以冒充的大批糧秣為誘餌,率大軍在後壓陣。這種小技倆,早已在預料之中。鬧了兩天,就等著完顏宗磐領軍前來,故而當聽到遠處傳來的馬蹄聲時,沒有一個龍騎兵感到驚訝。

    軍官望著千軍萬馬帶起的塵頭,估摸著來敵至少有五六千之多,應該就是他所等的敵軍主力。一揮手,號令全軍,「向南退!」

    就在二十里外,郭立和胡十門的聯軍,總計一萬兵力已經等候了許久。

    「胡將軍!可準備好了沒有!」郭立喚著胡十門。雖然胡十門曾經附會姓了完顏,但反出金國後,便丟了完顏之姓,改了漢姓,姓胡名十門。

    「郭鎮撫放心,小人已經準備得妥妥當當,今天定要為大宋,將完顏蒲魯虎全軍消滅在此處。」

    六十多歲的老傢伙,鬍子頭髮全白了,有著一副年高德劭的模樣。但他卻毫不在意的郭立面前諂笑著。不論在故遼、還是金國,曷蘇館部都在他的領導下笑看著改朝換代的動盪。別的才能他也許沒有,但他光憑看著時機改換門庭的本事,就讓胡十門帶著他的部眾笑到了最後。

    投靠大宋後,胡十門並沒有在旁邊觀望。雖然趙瑜和陳伍都允許胡十門等到金國徹底覆滅再出頭、表露新的身份,但胡十門卻不會這麼做。剛投靠了新的主子,就必須要賣力表現,出工不出力的走狗,沒有哪個主人會留在身邊。只有立下了足夠的功績,日後才能躺在功勞簿上享福。

    郭立問道:「完顏宗磐真的會親自領兵過來?」

    「鎮撫有所不知,完顏宗磐是吳乞買的嫡長子,但他並沒有繼承皇位的權利,在完顏斜也被俘去南方之後,除了吳乞買外,所有的勃極烈都屬意阿骨打的嫡長孫來擔任皇儲。宗磐想日後繼承大位,必須立下足夠多的功勞,同時不能有任何失分。補給線的安危,宗磐不會有半分輕視,必然會親自前來。」

    「原來如此!」郭立笑著點頭,但轉瞬之間,他的眼神就凌厲。遠處的塵煙已經進入了他的視野。

    「全軍都有!」郭立舉起手中的指揮刀,用力揮下,「給我殺!」

    萬名騎兵應聲而動,當頭衝向完顏宗磐的軍隊。沖天而起的喊殺聲,響徹遼陽南方的原野上。

    洪武二年,元月二日,完顏蒲魯虎戰死在遼陽城南。郭立隨即舉兵攻擊遼陽,遼陽城陷落。郭立將城中堆積如山的糧食、草料盡數焚燒。滾滾的濃煙,沒入雲中,就算在數十里之外,亦是清晰可辨。

    雖然至今為止,遼東、遼西戰事,女真一方總計損失了不到兩萬,也不過相當於金國國中二十萬女真騎兵的十分之一。與當年長生島之戰的損失相差彷彿,但看到遼陽城上滾滾煙火的人們,心中都有一個念頭,大金國……已經日暮途窮!
ffooxx 發表於 2012-2-5 20:37
大宋帝國征服史:正文 第四十四章 決勝(中)
    嗚咽的號角聲逐漸消失在北方的風中。將小小的潤州城,重重圍攻了五天的金國大軍終於退了。潤州城外的土地,就像海水落潮後的海灘一般。不過留在地面上的,不是貝殼和魚蝦,而是無數僵硬的屍骸。王貴並不知道他們撤退的理由,與山海關的信息通道還是沒有打通,但就算他用腳趾頭想,也能猜想得到女真人的後方必然出了問題。

    女真大軍退走,潤州城中歡呼雀躍的場面並沒有出現。官兵們紛紛鑽回暖和的營帳,連王貴也在仗著自己的身份硬是將值守任務交給楊崇後,一頭倒下來便呼呼大睡。五天的時間,金軍是晝夜不停的攻擊。為了守護住潤州的城防,城中的三千多人根本連最基本的兩班倒都做不到,只能日夜不休的填在防線中,一天能睡上兩個時辰就已經是少有的幸運了。

    雖然潤州城的防禦力高得驚人,但過少的兵力卻拖了不少後腿。在守城中的後半段,王貴和楊崇不止一次的後悔過當初主持修建潤州防線的時候還是有些貪大,若是潤州城牆的長度能比現在少個兩三成,也就不會有無法更替的麻煩了。

    當王貴一覺醒來,正看到一支軍隊從城門入城,他的心中甚至有些後怕。若女真人今次殺個回馬槍,說不定潤州城就這麼破了。幸好來潤州的不是女真,而是漢人和契丹——當女真人撤退後,陳伍和耶律大石便一起趕來了潤州。

    站在城頭上,陳伍和耶律大石俯視起堆積在潤州周圍一圈的女真戰士的遺骸,這是與山海關城下沒有多少區別的血腥地獄。擁有著北方最為堅固的防線,戍守潤州的軍隊雖然疲累不堪,但他們的傷亡卻遠小於山海關,而戰果卻並不稍遜。區區四百傷亡,其中戰死者不過一百,但收穫的首級,陳伍居高臨下的粗略一算,少說也有八千。

    「多虧如今是冬天,屍體都被凍在地面上,不然就會給女真人運回去了。」被陳伍誇獎之後,王貴這樣謙虛的說道,「還有女真人,如果不是他們瘋了一般的往炮彈上撞,也不會有這麼多的戰果。」

    王貴有些自嘲笑了笑,這讓他想起了當年因為一場小小的功勞,就被提拔到如今地位的幸運,「這完全是運氣,就像從樹樁邊撿到兔子,是它自己撞死的,不是末將親手打來的。」

    「運氣也罷,實力也罷,勝利才是一切!只要能取勝。誰管你是怎麼勝的!」陳伍回頭看著王貴,眼中並不掩飾對王貴的欣賞。作為天子的親信侍從來前線立功,王貴從沒有仗著與中樞的關係而倚勢凌人,反倒盡心盡力的做事,這讓陳伍對他很有好感,「官家對你深有厚望,不然也不會遣你鎮守在第一線上。不要辜負了官家的一番苦心。」

    王貴深深點頭,「末將明白!」

    耶律大石望著北方:「就是不知女真人是因為什麼原因而退兵?今次的損失,不足以讓他們放棄封鎖遼西出口的戰略。既然在山海關下慘敗,完顏吳乞買就絕不可能不拚死攻打潤州。勞而無功,他的威望大減不說,金國可就滅亡定了。」

    「也許是中京道或西京道的哪個地方出事了,」陳伍前半句像是在說笑,但後半句就正經了起來,「但更有可能是後方出了問題,也許是哪個部落做反,又或是糧道被切斷。」

    耶律大石歎道:「但不管是哪裡出問題,女真人今次一退,就再也沒有機會攻到山海關下了。」

    陳伍搖了搖頭,也是深深的遺憾:「只可惜沒能追擊下去。完顏宗望的確是個人傑,他領軍斷後。我也找不到機會。」

    王貴道:「女真人殘餘的兵力本就足以阻斷我們的追擊。就算在山海關和潤州的損失再大,女真的軍力還是超過我軍的兩倍。他們又都擁有足夠的馬匹,追上去也不可能將他們殲滅,沒有必要浪費氣力了。開春後,等我軍攻到遼陽城下,自然會讓他們為今次的輕率之舉後悔不迭!」

    「……以現在的遼東局勢,其實用不到大軍攻到遼陽城下,只需傳開一句話就能讓金國土崩瓦解。」耶律大石這麼說道。

    陳伍眉梢一抬,問:「不知林牙有什麼妙策?」

    耶律大石張開右手,又將拇指彎向掌心,四根手指在陳伍眼前一比:「有『盡誅完顏』四個字就夠了!」

    王貴一聽,便笑道:「這不是魏武帝誅袁紹二子的計策嗎?」

    當年袁紹死後,曹操破河北。袁紹的兩個兒子袁熙、袁尚北竄遼東,投奔遼東太守公孫康。曹操並沒有出兵追擊,他的理由是二袁與公孫氏本就互相忌憚,深有嫌隙,但若是舉兵相向,大軍壓頂之下二賊必然要合力抵抗;不過若是暫時將他們放一放,少了外部的壓力,二袁和公孫兩家卻會自相火並起來。而最後的結果也正如曹操所預料,當他回軍之後,袁熙和袁尚的首級很快便被公孫康送到他的案頭上。

    耶律大石的建議也不外如此,如果盡起大軍北攻遼陽,女真人必然會全力抵抗,但若是將『盡誅完顏』四個字宣揚出去,金國卻必定立刻四分五裂。十三年前,完顏部起家時的兵馬總數僅僅是四千人不到,而現在卻已是二十萬大軍。這其中大半是混同江畔各部女真,見著完顏部勢大而主動投靠上去的。

    區區十三年。並不能彌合各部之間的隔閡。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國勢穩定的,就是因為跟著完顏部能搶到遼國和宋國的數不盡的財富。但現在金國已經日暮途窮,在遼東看得到這一點人物,不知有多少。若是大宋將只誅匪首的聲明發出,完顏部的統治肯定會頓時土崩瓦解。

    不過聽到耶律大石的計策,王貴的神色卻是淡淡。陳伍也沒有多少興趣的樣子,他道:「軍國重事還是需奏請上聞,讓陛下做決斷。林牙的意見,事關全局戰略,必須徵得陛下和樞密院的許可。不是我們能隨著性子來的!」他又對耶律大石笑著,「反正也不急!等到開春進兵,也還有一段時間。」

    耶律大石點了點頭,笑得有些無奈:「的確是不急!」

    耶律大石的建議不失為一個好策略,但陳伍卻不可能會接受,軍方也不可能會接受。耶律大石要上書建言是他的事,陳伍可不會做這等蠢事。軍中還有一大批軍官士卒等著靠殺女真滅金國來掙軍功呢!他們怎麼能看著耶律大石靠一張嘴皮子,就獨得破金之功。連陳伍也是恨不得有殺不完的女真,哪還會幫著耶律大石說話。

    當趙瑜定下了軍功分封的制度後,最恨天下太平的便是洪武朝的軍人了。只有升做將軍才有資格裂土分茅,做個諸侯國的開國之主。但如今眼見著就要天下太平,軍中的各個山頭已經變成了惡狗搶食的模樣,哪個軍漢會嫌功勞少?

    若是耶律大石的提議宣揚出去,還沒有掙夠功勞的校尉們會恨不得將他生吞掉。而高層的將領就算已經確定會有封國在手。也不會有人嫌功勞少,多掙點,還可以為子孫換個更大點的地盤。而且若是他們同意耶律大石的意見,在軍中也別想立足了。

    至於趙瑜,也不會輕易堵上軍方立功的途徑,畢竟能用海外的土地來代替賞功時的金銀財帛,洪武朝的財政壓力其實比起前朝要少上許多,並不在意戰火連綿。

    還有控制了東部奴工貿易的東洋商業協會,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幾十萬合格的奴工,就這麼變成大宋的順民。掌控著東洋商業協會股權的股東們,不但有許多從龍功臣。還有沿海的豪商,更有皇室楮幣局在——趙瑜便是最大的股東!

    從不妥協!

    這是趙瑜從立國之始便定下的一條宗旨,以這個理由,可以對耶律大石的提議做讓人最無話可說的回應。不過歸根結底,著還是利益在作祟!因為不對外敵妥協,總能獲得最大的利益。耶律大石的意見再好,但對洪武朝中各大集團來說,都是在損害他們的利益,命中注定,不會有任何回應。

    女真人的結局早已經注定!只有少數幸運兒才能在將來逃過變成奴隸或屍體的命運。

    陳伍此時並不知道曷蘇館部已在胡十門的率領下全數歸附大宋。但完顏活女去說降胡十門的行動他是一清二楚。若不是因為胡十門自長生島一役後,拚命的向旅順示好,與東海結下了許多善緣,還明裡暗裡幫著派去遼東的探子們不少忙,他一樣逃不了身死族滅的下場,趙瑜也根本不會捨出一個懷化將軍的名號。一個兩星的雜號將軍,就算沒有從龍之功,一個開國縣男的爵位卻是少不了的,封地自然也不可能少,這樣曷蘇館部也不至於日後沒了落腳點——大宋不可能讓曷蘇館如今據有的地盤留在他們手中,因為那是遼南入遼東的出口。

    『算他好狗命!』陳伍想著。

    完顏活女的任務應該是一切順利,曷蘇館部多半已經歸附了國朝。除此之外,陳伍想不到還有別的理由會讓女真人撤兵。不論中京道還是西京道的戰局變化,都不可能影響遼西。就算完顏吳乞買病死於營中,其他勃極烈也肯定會咬著牙將戰事繼續下去。

    曷蘇館幸運的逃過一劫,可剩下的女真人,就只有在死路和苟且偷生中,選擇一條。

    「下去罷!」在城頭上吹了許久寒風,陳伍覺得有些冷了。下城之前,他回頭又看了看城下的屍山血海。不論完顏部的勃極烈們怎麼掙扎,這就是他們未來的命運。

    ……………………

    遼陽。

    完顏宗磐戰死,完顏宗望還遠在錦州南方為全軍殿後。現在在一片廢墟的遼陽城中忙碌的,也只有剛從中京道趕回來的蒲家奴一人。辛苦的將又一支從前線回返的隊伍安置好,完顏蒲家奴好不容易才能坐下來喘一口氣,但完顏宗幹這時又找了過來。

    對於南女真的背叛,完顏部上下並不是沒有防備。早在戰前,完顏蒲家奴就收到命令,帶著他僅存的六千部眾。來遼陽幫宗磐守衛後方補給線。但當他日夜兼程從中京道趕回來時,卻還是遲了一步。蒲家奴和他的六千兵馬,就在三十里外親眼看著糧草焚燒後產生的濃煙從遼陽城中升起。

    僅僅半日的差距,一切就再難挽回,蒲家奴唯一能做的就只剩衝進遼陽城中救火、救人。不過,這也只是盡盡人事罷了——若論殺人放火,脫胎自海寇的新宋軍同樣是職業級的水準,決不比女真人稍差,甚至從效率上,還尤有過之!

    國勢傾頹,如今的形勢,讓兩名大金的勃極烈也是一籌莫展。尤其是附庸部族已經開始離心離德,更是讓他倆憂心忡忡。

    「乾脆將上京的宋國宗女們分出去一些。」完顏蒲家奴提議道,「就我知道的,有不少人對她們眼熱了許久!」

    宗干搖頭苦笑:「這麼燙手的貨誰敢接?如今南朝勢強,把她們當祖宗供起來還差不多。」

    蒲家奴想了想,也覺得自己說了蠢話,歎道:「說不定真有想賣好南朝的,接下來轉手就送回去了。」

    沉默了半天,宗幹才說道:「還是放棄西京道,召粘罕回來好了。現在已經不能再讓佔了全國四成軍力的西路軍平白留在大同了。」

    「回來又如何,大同還有口飯吃,我們現在哪有多餘的糧食養他們?!」蒲家奴最清楚如今遼陽倉囤中的現狀,那真是讓人欲哭無淚的慘狀,「再過半個月,全軍就要斷糧了。斡本,你現在還能過打獵捕魚的日子嗎?!」

    其實蒲家奴有些危言聳聽,就算遼陽倉空,女真騎兵餓是餓不死的,各家各戶總有些積儲。蒲家奴也好、宗干也好,早年哪個沒挨過餓?就算如今發家了,還是會藏一些糧食下來以防萬一。但官中已然沒了存糧,國庫空蕩蕩的,卻沒有能力在供應大軍——想調動軍隊,總不能讓人自備糧草。

    「但粘罕回來,至少就又多了一分鎮壓遼地的力量。如今的情況,除了完顏部以外,就沒有可以依靠的力量了……」

    完顏宗干話音剛落,帳外傳來一片亂聲,像是有幾百人在吵鬧。宗干和蒲家奴兩人狐疑著起身出帳。只見兩撥人馬正對峙在大營門口,一邊是宗干親自佈置的營門戍守,只有二十多人,另一邊則大約百十名騎兵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他們要出去,而被把守營門的官兵們攔了下來。

    「去問問出了什麼事?!」宗干遣了一個親兵去問個究竟。

    很快,親兵跑回來稟報:「是烏古敵部的烏延蒲魯渾,他領著部眾說是要回昏山去!」

    宗干和蒲家奴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是殺氣騰騰。回過頭,宗干語氣森然的說道:「調兵來,殺了他!」

    收到命令,宗干的部眾立刻出動,完顏部的刀槍對準了曾經的戰友。一場屠殺之後,烏延蒲魯渾和他的百多名部眾的首級就血淋淋的掛在大營門口附近的柵欄上,一溜橫排,血水染紅了木柵。

    宗干和蒲家奴的決斷,使得亂事剛起、還沒有擴大的時候,就強行壓下。烏延蒲魯渾的死足以震懾那些已經不想再與完顏部廝混的生女真部族。不過樹倒猢猻散,今次是用屠殺將他們壓服了下去,但留在心中的裂痕卻已經無法彌補。同樣是女真部落,烏古敵部的下場,肯定會讓其他大小部族兔死狐悲,而完顏部的統治,也更加難以穩固,只要壓力稍鬆,就再也不會有人跟從完顏部一起出生入死了。

    蒲家奴和宗干回到營帳中。坐下來後,蒲家奴便歎著:「終究是要讓他們回去的,已經沒有糧食養活這麼多人了……」

    宗干狠聲道:「就算要放他們回去,也必須是我們自己提起,容不得他們自作主張!」

    「說是這麼說啊!但曷蘇館怎麼辦?就靠在遼陽城邊,趕上一日就能殺過來。誰能睡得好覺?有他們做榜樣,又誰還會再顧忌我們。現在雖然我將消息封鎖了,但最多三五天的時間,就能傳到每一個人耳朵裡去。」

    「留下給皇帝和宗望他們使用的,遼陽城中能動用的軍糧最多還又多少?」宗干問道。

    蒲家奴閉著眼睛默算了一遍,豎起一根手指:「一萬人馬,半個月。」

    完顏宗干猛搖頭:「一萬兵力絕對不夠!」

    雖然曷蘇館部的那些shu女真戰士都是些廢物,空佔了一個女真鐵騎的名號,但戰鬥力還不及稍微精銳一點的契丹人。不過,為胡十門撐腰的可是有郭立的兵。區區一萬人不可能對付得了。

    蒲家奴苦笑著:「兩萬人馬,就是七天。三萬人,就只有五天。五萬人那就是三天。你說需要多少兵?」

    完顏宗干又沉默了下去,許久之後,他才幹澀的說道:「…………權且放一放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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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正文 第四十五章 決勝(下)
    洪武二年正月十一。辛巳。【西元1126年2月23日】

    太原。

    不知為何。在今年冬天,河東北方一帶——也即是太原附近——沒有下一場雪。當數尺深的積雪籠罩了關中平原的時候,枯黃色的色調卻覆蓋了太原周圍。遠方的崇山峻嶺,也多是土黃的底色上有幾點疤瘌一般的綠蔭,生機渺渺的山巒透著一股蕭瑟的寒意,而山巒之下的太原城,卻匯聚著從無數戰士們身上湧出來的、濃烈得幾乎要凝固起來的殺氣。

    數萬大軍此時已將太原城團團圍定。近百門野戰炮圍繞著城池構築了一道難以逾越的火力線。城牆上的碎石橫飛,守軍被密如雨下的炮彈打得抬不起頭來。原本在城頭上,完顏銀術可還放置了十餘門火炮,希望靠著這些有著將軍稱號的神兵利器來拖延一點時間。但城外的火炮陣地上僅僅四次齊射,便把金軍最後的一點依仗、唯一能排得上用場的守城兵器,都打得無法再發話。

    對手失去了所有的反擊能力,大宋的炮兵們便更加輕鬆,一門門火炮將城牆上冒出頭來的戰具逐個點名,從狼牙拍到檑木,從堆起的磚石到冒著煙的油鍋,都被圍城的炮兵轟得粉碎。守城的金國士兵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在城牆背後,捂起耳朵、呆滯的抬頭望著一枚枚越過他們頭頂飛入城中的炮彈,等著城外的宋軍最後來攻城。至少南朝軍隊在攻城的時候,他們的那些個令人肝膽俱裂的武器應該不會再射擊的。

    陸賈的將旗就在太原城的正東面高高豎起。這代表著他作為主帥正統一指揮著攻打太原城的戰鬥。作為鎮西將軍,陸賈的軍銜是太原城下最高的一個。依照洪武朝通行的軍事條例,當幾支互不統屬的部隊出現在同一個戰場上時,除非樞密院下文特別指定,否則軍銜最高的將領,將自動獲得全軍的指揮權。

    這一點,與舊朝的慣例完全不同。自大宋立國的一百六七十年來,朝中因五代之鑒,對武將們嚴防死守。武將們也都被整治得循規蹈矩,幾支沒有隸屬關係的部隊同時匯聚在一個戰場上時,若是朝中沒有指定指揮官,各支隊伍就會自行其是,最多將領們會聚在一起商討一下策略。但這樣的商討沒有任何約束力,一個有著節度使階官的二品大將,也無法強行指派一個從六品的進武校尉按自己的意志行事。而且也沒有哪個將領敢將不屬於自己麾下的隊伍隨意調遣,而且就算他們的調派,只要不合意,低位的將領也完全可以理直氣壯的不加理會。

    在舊朝君臣們看來,這樣雖然會引起許多軍事上的失誤和遺憾,但總比一個武將籍此獲得一支讓他掀起叛亂的軍隊要強。一場戰事的勝利與否,不會影響國家的存亡,但一個制度的錯誤,卻遲早會讓大宋陷入晚唐五代時的亂局。

    不過趙瑜的洪武朝卻根本不需要擔心武將叛亂的問題,一個分封就讓所有武將的野心給疏導了出去。明明很容易就能坐上開國之主的位子,誰會冒著殺頭的風險,去博那個千萬分之一的機會。堵不如疏的道理,人人都懂。但也只有控制了海外大片領地的趙瑜才有資格這樣去做。有分封制在,根本不用去扯武將們的後腿,勝利才是趙瑜所需要的。陸賈便因此順利的拿到了指揮權,在他的指派下,宣翼、野戰,總計六個野戰營,展開了對太原城最後的圍攻。

    太原城下殺得熱火朝天,而就在太原城西四五里外一處矮丘上的灌木叢中,卻有兩名不屬於交戰任何一方的外人,正趴在樹枝之中,向戰場上觀望著。他們隱蔽得很好,從外面稍遠一點根本看不到兩人的身影,只能看見一叢有一塊隱隱約約的黑影。如果換個角度,也許還能看到有什麼東西在樹叢閃閃發亮。若是湊近了看過去,那竟是一片玻璃鏡片在反射著陽光。單筒的望遠鏡貼在眼前,卻也不知他們是從哪裡弄來的。

    潛伏在灌木叢中的兩人都是二十前後的年紀,相貌有幾分相似,看起來像是兄弟,不過他們卻是叔侄倆,都姓折,是西軍將門折家的嫡脈。大一點的是如今折家家主折可求的兒子折彥野。而小一點的則是折可求的弟弟折可通——侄兒年紀還在叔叔之上。

    折家是世代將門,在河東路的西北角,也即是雲中地區的麟州、府州和豐州勢力極大。早在五代末年,折家便割據了雲中三州,當大宋建立,折家當先歸附,被許為世鎮府州。百餘年來,雲中折家北抗契丹,西鎮黨項,為大宋立下了汗馬功勞。其名號並不在種、姚二家之下。而從折可求上溯五代,還有一個更加有名的人物。那位嫁給了宋初名將楊業楊無敵,也即是後世楊家將中的佘賽花佘老太君其實便是姓折。不過以訛傳訛,折老太君變成了佘老太君,還多了個佘賽花的名字。

    不過如今的折家就如種家一樣沒落了下去,早年一肩挑起折家榮光的將種折可適已經老病臥床,折可大也已病死數載,至於現在的家主折可求,則在去年年初援救和收復太原的兩場戰役中損兵折將,麟府軍的威名已經女真人狠狠的踩在了腳底下。

    如今西軍將門,也就擁立趙構的姚家還有點聲勢。就在半個月前,折家收到了從西京京兆府傳來的旨意,命他們即刻出兵,覷機直搗攻打太原城的逆賊軍隊的背後,如果能幫著解圍的話,已經約定好女真人會將太原城交還回來。但這關係到折家的存亡,名義上臣服建炎天子沒有什麼關係,但攻打洪武皇帝的軍隊卻是天下沒有多少人敢作的事了。而且助金為虐的罪名傳揚出去,也是折家所承受不起的。折可求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服從這道詔書。卻還需要觀察一下。

    折彥野和折可通只在太原城外看了兩眼,就已經不打算服從關西天子的亂命了。在城池的攻防戰中,女真人的劣勢表露無遺。一切守城器具竟然全都堆上城頭,而守軍也不出城半步,上城而不下城,這樣一道城牆又能起多少用?

    「這叫守得什麼城!?」折可通對金人的防守水平嗤之以鼻:「背城而守才是正理!換作是俺,一百個太原城也攻下了。」

    「等十九叔你在野戰中能打得過女真鐵騎再說罷!」折彥野說得毫不客氣,「你有那本事逼著完顏銀術可守城嗎?」

    折可通嘖了嘖嘴,扭過臉去不說話了。野戰擊敗女真鐵騎?而且還是完顏銀術可統領的軍隊。他臉皮再厚也不敢這樣吹噓。

    就在一年前,完顏銀術可接連殺敗援救太原城各支隊伍,還在離此不遠處的殺熊嶺,陣斬了小種相公這樣的名將。連續在完顏銀術可手上敗了兩陣,戰死的兒郎近萬人,折家上下對完顏銀術可可是恨之入骨,也畏之入骨。但就是這名讓折彥野的父親折可求睡不好覺的金國宗室大將,卻被同樣兵力的逆賊大軍壓在城中動彈不得。

    猛烈的炮火將城頭上如鋸齒一般的雉堞,打得支離破碎。看著一塊塊土石牆體從城牆上轟然崩落,折彥野打了個寒戰,心中也是發毛。以完顏銀術可的軍力和才能,還有女真鐵騎的戰鬥力,卻被一群步兵壓著打,這在他親眼看到之前,是怎麼也不敢相信的。逆賊的主力如今只在外圍修築營寨。真正進逼到城下攻城的軍隊才數千人,按他們的編制,也許才兩個營。而據折彥野所知,太原城中的守軍至少有四萬人之多,其中女真騎兵少說也有兩萬以上。

    差距實在太大了,女真人甚至沒有反擊的膽略。而攻城的軍隊利用火炮就輕而易舉地就壓制了城頭上的火力。一枚枚炮彈落向了太原城牆,城頭上甚至沒有一個守城士兵能探出頭來。敵樓、望樓、還有林立的旗幟,都成了炮火的目標。

    烈火和硝煙之中,沒人注意潛藏在戰場外圍的兩名旁觀者。以太原城的範圍,區區四五萬人也不可能真的將太原城外圍的每一寸土地都封鎖。陸賈的命令也僅僅是讓宣翼軍和野戰軍在幾座城門外紮下營盤,將城中守軍出城的通道給堵死。不過兩軍在太原城南的榆次縣會師後。才剛剛趕到太原城下不到一天,營壘的建設還沒完工,防線上還有許多疏漏的地方。

    「女真人再不走就沒機會了。」折可通對戰局有著自己判斷,女真已經沒有獲勝的可能,就算折家奉旨來支援也救不了他們。現在銀術可只有逃走一途。否則一旦攻城一方將營壘築城,一道封鎖線就會將太原城牢牢的困死,銀術可就別想再跑掉了。

    「完顏銀術可應該是要等到晚上。」折彥野抬頭看了看天色,日頭向西偏了過去,已經是未時末,「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要天黑,到那時,四門外的營地也只是草創,城中的幾萬大軍同時從四門湧出,銀術可順利逃走的機會當在七成以上。」

    「就算是要抓衝出來的四萬頭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是四萬女真鐵騎。」折可通的聲音中有些幸災樂禍的成分,逆賊們在戰場上的表現實在太輝煌了,讓他心中忍不住有些妒忌,立場也不禁向女真人那邊傾斜了許多。

    「哪有四萬!」折彥野更正道,「就兩萬女真兵,其餘都是投靠的漢軍。」

    「那銀術可不久更容易跑得掉了嗎?」折可通出身世代將門,自幼熟讀兵法,古往今來的戰例不知看了多少,眼珠子一轉就想到了許多斷尾求生的手段。「有了兩萬棄子,再跑不掉,完顏銀術可就白在戰場上廝殺了那麼多年了!」

    「沒錯,等到晚上,女真人應該會將歸附的漢軍做誘餌拋出去,自己趁機逃跑。黑燈瞎火,誰能分得清是女真還是漢軍。」折彥野冷笑道,「也難怪城中這般鎮定。現在就剩一個多時辰,如果陸賈再揮軍不攻入城中,想吞掉這兩萬女真就難了。」

    但他的話音剛落沒多久,就只見從城南主營中,一支千人左右的步兵大搖大擺的從太原西城下走過。一千多人的隊伍中還有鼓樂隊,吹了銅號、敲著軍鼓,就離著城牆一里多地。當著攻城、守城兩方數萬將士的面,整整齊齊的向北面二十多里外的三交口走過去。三交口是扼守太原城往大同去的唯一通道的關口所在,這一千人直插太原之後,明擺著就要封鎖銀術可北竄的歸路。

    「糟了!」折可通失聲驚叫。

    折彥野臉色也變了:「想不到還有這一手!」

    折可通急急叫道:「銀術可會怎麼辦?後路一斷,太原城裡的金虜就是釜底游魚,甕中之鱉了。」

    「他只能出來了!」折彥野眼中盯著鏡頭裡太原城的一切動靜,沉聲說道。

    「銀術可想跑?!」折可通瞪大眼睛,「若是夜裡跑還好,但現在是大白天啊!」

    「不是你剛才說的嗎?」折彥野衝他的十九叔翻了翻白眼,自己才出口的話,竟然能忘掉,「若是任由陸賈堵住後路,銀術可就是死定了。三交口只要一千人守住,十萬人也別想衝過去。」

    就在兩名看客對話的同時,太原城四面城門中開,成千上萬的騎兵猛然從狹窄的門洞中湧了出來。金國騎兵們爭先恐後,向著四面八方,向著沒有宋軍的地方,齊齊衝了過去。

    折彥野咬著牙,看著太原城內外發生的這一切。銀術可畢竟還是出來了,陸賈指派人只做了個向北進發的姿態,就逼得女真人不得不在放棄夜中逃竄的機會,而在白天衝出太原。這便是勢啊,整個戰場上的勢被陸賈控制在手中,無論他做什麼,銀術可也只能跟著應對。可憐女真人,只能依靠陸賈犯錯,才能逃出生天,但若是敵人沒有犯錯,那他們也就命中注定要留在太原城下。

    就在城中的守軍躥出城池的同時,四面的炮火突然變得猛烈起來。不再是營屬野戰炮在怒吼,連配屬步兵的一排排子母快炮和飛火雷也開始發威。一時間,地動山搖,只看著女真騎兵們在炮火中被屠殺,就像被鐮刀割下的麥子,一列列的倒地。感受著從身下大地傳來的震顫,折可通和折彥野叔侄兩人蒼白了臉,他們沒想到,被他們稱為逆賊的軍隊,在攻城時竟然還隱藏了這麼許多戰力。

    被炸烈的血肉在空中飛舞,無數人的慘叫傳遞在天地中。一枚飛火雷拖著尾後的火星和青煙在這時落在西城城門處。一聲可以媲美驚雷的爆炸聲響過,西城城門竟然整個塌了下來。近百騎騎兵被垮下的磚石壓倒了在底下。一片碎石殘垣,還沒出城的隊伍,也不可能再利用這裡出城。

    「竟然一炮就炸垮了城門。什麼火炮威力有這麼大?」折可通被嚇住了,有這樣的武器在,什麼城池能守住三天。

    「不!」折彥野此時還保持著冷靜,「前年年底女真人就是炸開了西城城牆而入的太原城。太原西門早就壞了,只是表面上給修補了起來。」

    折可通牙關都在打顫:「但就算是有,這樣的炮火也不是哪支軍隊能承受的。我們贏不了……」他咬著手指,搖著頭,「我們肯定贏不了!大宋與金虜有血海深仇,康王還要讓我們幫著女真人與洪武皇帝廝殺!我們折家不能做他的替死鬼,」

    折彥野望著已經全軍出動的宣翼、野戰諸營,在炮火聲中漸次合圍過來,將出城的金**隊死死的壓在城門附近。衝出城的數千女真騎兵迴旋的餘地不斷的被壓縮,而在南門,已經有攻城的軍隊順勢殺進了太原城中。至於東面和北面,雖然折彥野的視線被城牆擋出而看不見那裡的情況,但已經能看到有濃煙和烈火在疑似東門的方向上騰起。

    折彥野滿心的感慨,最後化為一聲長歎:「……也該輪到藝祖的子孫做官家了!」

    ps:再有幾章這一卷快要結束了,也終於到了趙瑜統一大宋的時候,而下一卷用九之卷就是本書的完結篇。下一卷的時間跨度將會很大,會從十二世紀二十年代一直延續到十二世紀末,在簡介中出現的人物也都會在這一捲出現,可以說是以一篇篇外傳性質的短篇所組成。

    同時為了向各位書友表示感謝,多謝你們在本書寫作過程中的支持,俺決定讓各位參與到最後一卷中來。有想在下一卷中出場的書友,請在書評區中報名,並將人物卡——姓名、性別、年齡、籍貫和性格、愛好等項目設定好,一起發上來。俺會為此開一個主題貼,請報名的書友在這裡面登記。不過要提醒一句,除了姓名和性別外,俺有可能——確切的說是很有可能!——會因文章需要而對其他設定加以改動,還請不要見怪!
ffooxx 發表於 2012-2-5 20:38
大宋帝國征服史:正文 第四十六章 江山(上)


    洛陽河南府。

    十幾天前。姚平仲領軍自城下而過。隆隆的蹄聲震動了整個洛陽城,城中的士民中有不少人以為翻天覆地的時候又要來臨。那些舊朝的遺老遺少歡呼雀躍,慶賀著真命天子的大軍終於又回來了。可是很快,東京城下的戰局,就讓他們噤若寒蟬,重新閉上了嘴。

    就如河南知府王襄,在長安派來的密使勸說下,他甚至做好了反戈一擊的準備。但誰也沒料到,姚家父子竟然會敗得這麼快、這麼慘——要知道,整個京畿地區真正從屬於趙瑜的軍隊,加起來才一萬多人!

    如果說率領六千西軍騎兵的姚平仲,敗在洪武天子的三千近衛之下,尚情有可原、可以理解;那五天前,剛剛走出潼關道的姚古姚太尉的七萬大軍,被僅僅八千人的一個軍團給殺得丟盔棄甲,近乎於全軍覆沒,那就讓所有人都明白,關西的小朝廷已經覆亡在即了。

    京西兩路的州府,過了一年藩鎮的癮,知軍州的官吏們就像土皇帝一般快活。不過現在,他們的好日子終於結束了。當收到了岳飛在澠池大敗西軍。姚古僅以身免的消息後,王襄和京西兩路中的每一個舊朝官吏都收起了左右逢源的想法,老老實實的做起了洪武朝的順民。

    洛陽的府衙中,一眾官吏羅列於二堂,知府王襄高座上首,就如平常一樣。不過今日在王襄身邊,還多了一個人。身穿赤色軍袍,十**歲的模樣,胸口的軍銜牌上是三朵銀灰色的錫雲。一個小小的士官,不入流品的武臣。但身為銀青光祿大夫、河南知府的王襄每說一句話,卻都要扭頭看看站在旁邊的小士官的臉色。而那個毛頭小子半閉著眼,只有當王襄回頭時才笑著點頭回應。

    「犒軍的物資準備得如何?」王襄問道。

    一名書辦低頭稟報道:「兩百罈酒,六十口生豬,還有活雞活鴨各四百隻,都已經裝車。還有賞功的絲緞八百匹,錢萬貫,也都已準備妥當。」

    王襄點了點頭。扭過頭去,看向小士官。王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名身份與他天差地遠的赤佬。太謙卑了不行,他在下屬面前還要維持尊嚴,但又不能顯得太高傲,不然惹得這名赤佬翻了臉,他也不好處事。想了半天,只能口齒不清的糊弄一句,權且略過不提,「……,不知可否滿意?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差不多了!」小士官倒也不挑剔,也不找茬。很爽快的樣子,「只要東西沒問題就行。」

    「放心、放心,本府是命人專門精挑細選,定然不會有問題!」王襄陪笑著說道。

    「俺只是來押運的,驗貨之事也輪不到俺來管,大府你也沒必要跟俺解釋。」小士官笑瞇瞇的,但笑容中卻有些陰森森的感覺,「若犒軍的物資中真有什麼問題,屆時來洛陽處置首尾的,也不會是俺!」

    王襄聽了心中一悸,便板起臉,回頭望著一眾下屬:「聽到沒有,都給本府再去清查一遍!若有以次充好者,便拿他做個榜樣。在軍資中做手腳,本府是定斬不赦!」

    眾官吏大聲應了。

    「大府有心了!」小士官也讚了一句。

    王襄笑了起來:「我等也是為君分憂。讓前線的將士可以安心殺賊!」回過頭,他又問道,「民伕呢?車馬呢?」

    「已經征發了洛陽周邊各個鄉村,總計一萬一千餘名役伕,還有六百輛大車!」

    王襄點了點頭,而小士官這時插了一句嘴:「民伕最好都要膽子大的,潼關道上到處都是屍體。有幾萬具,鋪出兩百多里。民伕的任務不僅僅是送糧,還要兼做埋屍,路上又要在屍堆邊過夜,膽子小了怕會壞事!」

    「放心,這一年,洛陽的百姓已經見多了屍首。」王襄回了一句,繼續問道:「供給前線的軍糧可曾備好?」

    回答的聲音停了。承辦此時的幾個官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沒人出頭。最後還是一個倒霉的胥吏被推了出來,小聲回道:「回大府的話,常平倉中已經沒有存糧!」

    王襄心一驚,急問道:「那草料呢?!」

    胥吏頓了一下,聲音又小了許多:「……還正在籌措。」

    小士官的臉色變了,王襄的臉皮也煞白了起來,「那就去民間徵調啊!洛陽這麼多豪門大戶,哪家沒有個三五年的存糧?還在這裡磨蹭什麼?!」

    幾個官吏聽了,面面相覷。這可是得罪人的事,洛陽的豪門大戶哪一家好惹?但又不能不應承下來,否則王知府說不定就要殺一儆百了。領了命,幾人轉身就要走,但這時有人幫他們解了圍。

    「等等!」小士官出言叫回了幾人。

    王襄謙聲問道:「不知……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糧秣草料還望大府用錢來買,不要強征。」小士官提著要求,「不能敗壞了陛下的名聲!」

    「這……」王襄苦起了臉。京西一路,各軍州都是半獨立的藩鎮,洛陽也不例外。在一年裡,王襄徵召了許多洛陽當地的男丁來當兵,為了養這些兵,洛陽的府庫已經用得空空蕩蕩。前面交出來用來犒軍的一萬貫。已經讓他將庫房的底都刮下去三尺多,如今哪還能變出錢來購糧?但王襄也不敢說二話,只能愁眉苦臉著去想辦法。

    送了小士官去驛館安歇。王襄出了二堂,回了府衙後院。斥退了一眾僕役婢女,對渾家李氏劈頭便問道:「家中的錢鈔還有多少?都拿出來,為夫有急用!」

    「作甚?」李氏眉毛一挑,冷笑道,「去給北裡的郭二姐贖身嗎?」

    「性命都要保不住,還說別的?!」王襄急叫道,「現在籌辦的軍糧草料不足,為夫是拿錢買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啊!你難道不知道,前些日,鄧州高公純響應姚平仲,舉兵叛亂,最後幾萬多人被一個營兩千人殺得一乾二淨。現在洪武皇帝下了詔,叛軍自高公純以下,身有一官半職的一百零四人盡數被斬首在南陽城頭,所有叛黨舉族流放海外!若是現在軍糧供給不上,你想跟我去麻逸還是金洲?」

    李氏在作威作福,王襄家裡的葡萄架子隔三差五的就要倒上一回,但她一聽之下,也知道如今的局面容不得她發飆,回到房中捧出了個匣子來:「這裡就兩萬三千貫。帳房中。還有三千多貫。」

    「怎麼就這麼點?」王襄打開匣子數了數,真的只有二十多張蓋著楮幣局大印的千貫金票。

    「都拿出去放債、置地了!不然日後沒官當了,全家跟你喝西北風去!」李氏說的理直氣壯,這本也是王襄未雨綢繆的打算。

    但王襄現在卻顧不得日後了,「把借據全拿出來,還有地契。拿到西頭外的惠安質庫去典押。那是興業錢莊在洛陽分號下的鋪子,錢有的是,今天就能拿到手。」

    「那還不如直接去興業錢莊去借,你是知府,大印一蓋,三五萬貫難道還借不到?!」

    王襄急得牙都疼起來了:「頭髮長。見識短!也不看看興業錢莊是誰的產業?是皇宋楮幣局!是官家的產業!天家的產業能按時繳稅已經是難得了,你還想借錢借到天子頭上?!」

    這一日,王襄拼拼湊湊,傾盡家底終於擠出了十來萬貫錢鈔,便立刻派人找來各家豪門富民。當他們聽說是用來購買軍糧,也不敢推諉。本來如今的局勢下就算是強征,他們也不敢頂撞,現在拿錢鈔來買,哪還有二話。老老實實的將家中囤積的糧秣都拿了出來。第二天,滿載著軍糧和犒軍物資的車馬人龍就浩浩蕩蕩的向西而去。

    ……………………

    陝州。

    冬季的黃河水,依然奔流不息。陝州城就建在黃河岸邊,城牆距離奔騰洶湧的黃河水只有一里多地。黃河在這裡結束了在關中平原上自由流淌的歷程,在中條山擠壓下被迫收束。兩山交加,水流一下變得湍急,滾滾濤聲如雷霆響於河中,渾濁的河水翻騰澎湃,甚至城頭上都有水沫飛濺上來。

    岳飛如今正站在陝州城頭,向北望著。隔著滔滔黃河,對面就是平陸縣城,姚古的殘兵被他從陝州趕出來後,便退到了黃河對岸,擺出了據城而守的模樣。岳飛很想繼續追擊,但黃河這一段上的渡船被燒得燒,鑿的鑿,剩下的都被姚古帶去了北岸,岳飛雖有強軍在手,卻也只能望河興歎。

    看著岳飛在城牆邊挺拔如松的背影,周圍守城的士兵們都投去敬仰和欽佩的目光。能給軍隊帶來勝利的將領,就算年紀再小、資歷再淺薄,總是比那些打混了半輩子的老將更得軍心。半年多來,岳飛領著靖安軍團在洞庭湖犁庭掃穴,將明教妖人全數剿滅。那時還有人說,剿些連刀槍都配不齊的賊寇不算功勞。但現在,他以十分之一的兵力,就將偽朝的樞密使、垂天下重名數十載的姚古殺得全軍覆沒,西軍將士奔走踩踏,數萬具屍骸鋪滿了潼關道上。將官道都給遮掩了兩百里。

    經此一戰,岳飛便一舉成為繼趙武、陳伍、陸賈、郭立之後的有一名戰功卓著的名將,甚至被視為大宋下一代將領中的領軍人物。雖然自澠池一戰之後,岳飛便領軍追殺姚古敗兵直入關西,還不知道這一點。但在此時的東京城甚至京畿路,岳飛的名字已經盡人皆知。

    這叫一戰成名!

    不過岳飛此時並沒有半點自滿,沒有因這個輝煌的勝利而驕橫起來,他最為清楚他在澠池面對是什麼樣的敵人。姚家軍的精銳都被姚平仲帶走,姚古的七萬大軍看似龐大,但其實大半都是剛剛徵召訓練出來的新兵。姚古這一路,在計劃中本就是應該跟在姚平仲後出關,來起到鎮壓地方的作用。

    姚古的七萬人,與岳飛手下的八千名在半年多時間裡打了大小百餘仗的精兵強將比起來,連練手資格都沒有。五天前,澠池會戰的戰鬥打響後,靖安軍團的官兵們身子甚至還沒有活動開來,姚古的軍隊便已經敗了。敗得那叫個徹底,完全印證了丟盔棄甲、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狼奔豕突,這幾個形容慘敗的成語。

    姚古空負大名,岳飛也沒將他當作敵手,他想要擊敗並消滅的敵人,在更北的北方,在更遠的西方。而不是黃河對岸的平陸,也不是五百里外的長安。

    不過也快了!天天有邸報送到手中,岳飛哪還不知如今的天下大局,今年之內,大宋舊朝境內就會基本平定,而向著西虜黨項和北虜女真的最後決戰也很快就要打響。到那時,不知他有沒有資格像現在這樣統領大軍,踏破興慶,直搗黃龍!

    「軍帥!」岳飛的一名親兵這時走上城頭,走到他身後,打斷了他的神飛天外,道,「丁參謀長已經回來了。」

    岳飛點了點頭,回過身來。他胸口的軍銜牌上還是有著一圈代表著臨時軍銜的白邊框,但在邊框之內,已經是一枚珵亮的金星在閃爍。不過岳飛的正式軍銜,卻還是副尉一級。依照軍例,正式軍銜最快也要隔半年才能晉陞一次,這一年來岳飛已經兩次晉陞正式軍銜,但離著校尉仍差一步。他若想正式擁有金星傍身,就算以最短的晉身速度,也要等到兩年後了。

    職位憑功績和能力可以超遷,但正式的官階卻需要熬資歷,這個規則無論是武臣還是文官都是一樣。在舊朝,官吏可以十幾年就升任宰輔,賜金魚袋、賜紫金魚袋,許多時候,便是讓低品的官員有資格參與到朝堂上來。但他們的官階卻必須三年一轉,慢慢等著磨勘。

    這也是為什麼在大宋有差遣和官階的區別。差遣是做事的職位,是實缺,而官階卻是代表資歷的虛銜。差遣和官階分離,資歷淺薄的官員便能有理由快速進入高層。而若是官員不稱職,或是被彈劾,也可直接降了差遣,而官階一般卻不會貶下去。擁有開府儀同三司或是金紫光祿大夫的宰臣,去做嶺南一州的司戶參軍,在大宋屢見不鮮,這便是差遣和官階相區別的結果。

    岳飛現在就是差遣遠高於官階的最明顯的例子,以他的資歷做中郎將實在太勉強了——雖然還有許多投靠的外臣得封高位,就如曷蘇館部的胡十門便是懷化將軍,胸口的金星比岳飛還要多一枚,但那種將軍絕不可能融入軍中的正規體系,只能算是名義上的榮譽軍銜——而岳飛現在是靖安第一軍團正式的軍團長,實際統領大軍,該熬的資歷,他一步也少不了。

    岳飛剛剛下城,一人便迎了上來。他比起岳飛還要年輕上一兩歲,胸前是四枚銀月,但卻沒有白框圈起,這是實打實的校尉——丁濤,靖安軍團的參謀長。

    「軍帥!」丁濤在岳飛面前抱拳行禮。

    「回來啦……」岳飛點了點頭,回了一禮。

    軍中比外界更要注重上下尊卑,岳飛比丁濤高上一級,軍銜在行禮時也無分臨時和正式。卻是資格比岳飛老上數倍的丁濤向著岳飛行禮。不過岳飛和丁濤的關係還算不錯,至少因為王貴的因素,使得兩人也算親近。只是他們兩人都是心高氣傲的脾性,也保不準什麼時候會鬧翻。趙瑜派丁濤來的時候,還擔心著岳飛不肯——這在歷史上有過先例——若是真的如此,就算他再看重岳鵬舉,也不得不出手懲辦他,幸好岳飛這次沒有犯倔。

    在潼關道上岳飛的戰果十分輝煌,而姚古所部的表現又太過拙劣,讓趙瑜和樞府看到了能快速解決趙構偽朝的希望。丁濤帶了整整一個司令部過來,幾十個參謀和專家,將靖安第一軍團的作戰效率提升了一個等級。趙瑜希望在正月底的時候能看到他們將長安城送到他的手上。

    這並不是在冒險,因為攻下太原後,宣翼軍和野戰軍便可以直接走陽涼關南下關中。靖安軍團的八千人絕不會是孤軍。岳飛既然已經趁熱打鐵攻入潼關道中,就沒必要再拖延時日,早一點解決趙構,趙瑜也就能早一點集中力量去攻打遼東。

    在城門門洞中的耳室內,幫著岳飛和丁濤鋪開了軍用地圖,周圍的軍官們都很恭敬的讓了開去。不像士兵們單純的敬仰,軍官們的恭敬,不僅因為岳飛、丁濤兩人的功勞和名望,也因為他們的未來。

    很明顯的——只看他們倆的年歲和胸口的軍銜牌就能看出——當天下一統之後,如今把持軍方最高層的將軍們必然要分封出去,才二十多歲的岳飛和丁濤,不出意外的話必然是接替趙文等人呼聲最高的人選。未來的樞密使或是參謀總長,岳飛和丁濤都有很大機會染指。

    對著地圖,丁濤說道:「昨日東京發來的邸報,野戰軍和宣翼軍都已經抵達太原城下,正在展開攻城的準備。以他們的攻擊速度計算,最多也只費三五日的功夫,便能拿下太原!」

    「那樣需要修整多長時間?又能有多少兵力南下關中?」岳飛問。

    「休整最多兩天,野戰軍可不是嬌生慣養的軍隊。」丁濤笑道,「至於南下的兵力,因為完顏銀術可很可能會放棄太原北撤,所以肯定會有一部分追擊上去,配合趙威遠攻擊大同。但南下的隊伍肯定不會少於兩個營。」

    岳飛低頭看著地圖:「若從陽涼關南下。河中府和解州是首當其衝,區區平陸也別想守住,姚古肯定不能自全。以時間算,我們的後路完全不需要擔心。」

    「所以……」

    對視一眼,兩人異口同聲:「可以繼續西進!」
ffooxx 發表於 2012-2-5 20:39
大宋帝國征服史:正文 第四十七章 江山(中)



    洪武二年正月十五。辛巳。【西元1126年2月23日】

    應州金城。

    陸賈騎在馬上。手中還拿著一份剛剛從後方傳上來的捷報:「宣翼三營已經奪下了蔚州的飛狐口,跟紫荊關的虎翼軍聯絡上了!」

    飛狐口和紫荊關所在的飛狐、蒲陰兩陘,是太行八陘中自北向南數來的第二、第三條,是穿越太行山脈的重要甬道之一。自兩陘向東,便是燕山府路的易州。如今飛狐和蒲陰一下,由此一來,太行八陘已經盡數落於,河東的陸賈和燕山的趙武兩部,便能通過兩條要隘相互聯絡起來。

    「就不知道趙威遠那裡進展得怎麼樣了?有沒有跟完顏宗翰打起來?」陸賈身邊,一個親信參謀笑著說道。

    陸賈搖搖頭:「這個報上倒沒說!不過完顏宗翰的主力應該在奉聖州……也只能在奉聖州!」

    參謀當然不會質疑陸賈的判斷,只要看看地圖就能明白,「如果宗翰敢南下救援大同,那他就再也別想回塞外了。趙威遠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肯定會將他的後路給封鎖。在虎翼軍的威脅下,完顏宗翰也要拼盡全力,將麾下全軍調去北方,說不定,我們能兵不血刃就拿下大同!」

    陸賈瞇起眼望著前方的黑暗:「就派出去的斥候等回來報個准信了。不過……不管虎翼軍在奉聖州打得怎麼樣,我們都要比他們早一步拿下大同!河東已經被我們所收復,剩下的雲中也一樣要拿在手中!」

    陸賈的聲音底氣十足,他攻克太原甚至只用了一天。在太原城破之後。陸賈完全沒有展開巷戰的打算,不想寶貴的戰力與圍在城內的女真人拼起消耗。放火燒城的手段,洪武朝的軍隊從來也不缺。破開城池後,依陸賈的命令,士兵們在上風處拆屋引火,風助火勢,熊熊烈焰連同完顏銀術可在內,將太原城中的人馬和建築物一起燒了個乾乾淨淨。

    元月十一日的夜空被太原城中的大火映得通紅,不僅是城中的金軍沒能跑出來,連住在城中的市民也死傷殆盡。也幸好這一年來,女真人在太原城中肆意yin掠,但凡對大宋還有一點懷念的百姓都逃了出城,也就那些甘心做女真順民的漢奸還留在城中,否則顧忌著百姓,陸賈也是不敢如此手辣。

    「現在卻也方便了,太原城毀於祝融,新的太原城肯定遷回晉陽舊址,而不是留在趙光義定下的位置。」

    「若不是趙光義太過愚蠢,毀了扼守要隘的晉陽老城,建的新太原不佔地利,城垣又是狹仄,去年完顏宗翰想南下,也不會那般容易。」

    嘲笑了已被趙瑜貶為戾王的趙光義一陣,陸賈抬頭望著北方,問道:「快到大同了罷!」

    參謀順著陸賈的實現一起望向北面遠處:「現在我軍剛過了金城。再往前四十里過了桑干河,就雲中大同的地界了。」

    陸賈聽著身下馬蹄敲擊在地面上的踢踏聲,清脆而有悅耳。而夾在馬蹄聲中,隱隱約約的從前方傳來了水流聲——不過,這應該是幻聽,凍結的桑干河不可能有水流聲傳出來。但陸賈還是認定他聽到了桑干河的聲音,他滿懷感慨:「自清泰三年,兒皇帝石敬瑭將雲中八州與幽燕之地一起割讓給契丹,已經一百九十年沒有漢家的軍隊踏足雲中!一百九十年,整整一百九十年吶!」他回頭對著全軍放聲吼道:「知道嗎!我們將是一百九十年來的第一個!」

    陸賈的聲音在空中飄得很遠,撞到了官道東側的龍首山,又反射了回來。聽著主帥的聲音,附近的將士也開始振臂高呼:

    「我們是第一個!」

    「我們是第一個!」

    漢家男兒的吼聲之中,一條逶迤的隊列,從雁門關北出雲中,直向北方大同而去。四天兩百里的行程,沒有一名士兵掉隊。今年的年節,宣翼軍和野戰軍的將士們便是在行軍和作戰中一晃而過。現在都已經是上元節了,卻也沒有一人有半句怨言。

    「快要天黑了!」參謀抬頭看了看西方天際,夕陽已經被山尖遮去了一半,再過半個時辰,天就要徹底的黑下去了。

    「無妨!」陸賈搖了搖頭,大笑道:「上元節就要走夜路!……傳令全軍。都給我放燈!」

    行軍中,哪裡能弄出花燈來點,但發出亮光的東西卻還是有的。就在天黑的那一刻,一條火龍出現在龍首山下,沿著官道,蜿蜒曲折,猶如燈火匯聚的河流,奔騰向北,照得天地彤彤似火。

    洪武二年的上元節,野戰二營和三營的將士們卻也與南方的百姓們一樣,同樣是在火光的陪伴中而度過。許多年以後,他們在回憶中,都不約而同的提到了這個用勝利的火炬妝點起的上元之夜。

    行走在火光凝聚成的洪流中,「還有兩百里!」參謀氣宇軒昂的喝著。

    陸賈沉聲點頭:「還有兩百里!」

    ……………………

    奉聖州。

    兩排隊列,夾著城門和官道而立。士兵們神色肅穆的將長槍豎起,挺胸收腹,站得如勁松一般筆挺。威遠大將軍的旗號從隊列中緩緩而過,在千萬漢家將士的注目下,插上了奉聖州的城頭。

    塞上的勁風吹起了湛藍色的帥旗。在千萬漢兒的歡呼聲中,趙武冷著臉踏進女真人在陰山南側的最後一座重鎮。奉聖州的州治如今已經落入大宋手中,被改做永興的城市,也終於恢復了涿鹿的舊名。關牆之內,再無異族的蹤跡,漢家故土,如今也再一次由漢人掌握。趙武的這一步,日後的青史之上,肯定會被大書特書。

    但趙武的心情卻還是很糟糕。他準備許久,將數以萬計的兵馬、糧秣還有民伕,都從整個燕山府路乃至遼海和河北調集起來。只想著與完顏宗翰痛痛快快的打上一仗。但他卻沒料到他心目中的敵人,卻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留在奉聖州中的只有一干被拋棄的雜兵。趙武所領導的虎翼軍團,用盡全身力氣揮出的一拳,卻完全打到了空處。

    趙武此時已收到金主領軍南下親征而慘敗於遼西的消息,遼海鎮撫司戰果輝煌。但西京道這邊的殲敵之功卻在宗翰的逃竄後化為泡影。被主子拋棄的奴才們,也就成了趙武發洩怒火的工具。奉聖州城中的萬餘投靠金虜的漢奸,他們在,但如今卻被趙武盡數被賣給了隨軍而行的東洋商業協會的奴販們,身價直接充作了軍資。

    在胡虜騷氣已被一掃而空的奉聖州城中,為了商討下一步的行動,趙武召來了麾下的將領和參謀們。

    「誰也沒料到完顏宗翰這麼容易就放棄了西京道……」

    「天下時局本就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慘敗在遼西,哪還有可能讓,根基被斷,」

    「不知什麼時候做個了局。」

    「應該要等到開春罷。」

    參謀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能知進退便是名將!」一個參謀讚著完顏宗翰的決斷,「已是孤立無援,完顏宗翰當然要保存實力。」

    「大將軍,完顏宗翰既然跑了,我們就應該先去打野狐嶺。」隨趙武一起入城的虎翼三軍的軍團長張帆提議道,「野狐嶺一下,完顏宗翰就別想再回來了。日後,我等也可以從此處出塞。」

    「就由你去做!」趙武同意得很爽快。野狐嶺是雲中出草原的最後一個關隘。大草原上的遊牧民族要想南下。野狐嶺是他們的必經之路。封鎖了野狐嶺,塞內不用再擔心大股的胡虜騎兵了。

    「不過女真雖走,他們留下的遺害卻還有很多。想繼續北上,還是要先將雲中清理乾淨才行。」另一個參謀也提議道。

    「由虎翼二軍繼續鎮守燕山,防備中京道。剩下的虎翼一軍和四軍讓他們一起過來,將西京道打掃一下。」趙武下著命令。

    如果是一般的將領,佔據了敵境後第一步就是招降納叛——宋時大將出征時往往被賜予幾百道空頭宣扎,便是為了封官許願之用——但在趙武現在看來,他的工作卻是掃蕩殘敵。被留在關內的漢軍,都是北地漢人,滿手沾滿了河東百姓的鮮血。趙武絕不像將他們招募過來做手下。想做的僅僅是把他們俘虜後直接賣掉,讓他們贖一贖殘害河東百姓的罪孽。

    「那接下來呢?」一人問道。

    「就是中京道和上京道!」

    趙武和他虎翼軍現在還不知道姚家父子出兵京畿的消息。在早前的計劃中,今年應是將女真人趕盡殺絕,讓金國變成歷史的一年。而任務的分派也有了眉目,遼東的戰局屬於陳伍,趙武他肯定插不上手,他的目標只有中京道和上京道,是廣達萬里的塞外草原,其間散佈著無數遊牧部族。

    「我們對塞外的地理並不瞭解,需要時間去打探,接下來的三個月,應是職方司忙碌的時候了!」

    ……………………

    錦州。

    從南方過來的一列車隊艱難的行進在冰天雪地之中。就算官道上的積雪,早被無數軍馬踩得如青石板一樣平滑堅實,但滿載著糧草的大車車輪總能將堅硬的冰雪路面,再壓出兩道深深的車轍來。他們是為剛剛攻下錦州的軍隊運送軍糧的車隊。自從元月初二,女真人撤退之後,陳伍便領著幾支騎營追在後面北上。連續接戰數次,終於在五天前攻下了遼西走廊北側出口的錦州,獲得了一個進出遼東的前進基地。

    不同於西京道完顏宗翰的鼠竄。事關金國根本的安危,雖然女真人因為糧草短缺已經無力派出大軍,但小隊的騎兵仍在一刻不停的騷擾在大宋騎軍前進的路線上。每一列北上的輜重車隊,從過了潤州城北四十里的遷州之後,便能看見一支支女真騎兵小隊在周圍遊蕩。他們不時的衝近一點射過幾支箭,下一刻又在車隊護衛們的反擊之前,逃得遠遠的。

    「比蒼蠅蚊子都麻煩!」車伕不耐煩的聲音傳到了車頂。

    「但比蒼蠅蚊子好打多了!」周寧趴在大車車頂上回應道。他的身下是一層帆布,而在帆布底下則是一石石用稻草扎得如水桶一般的米包。二三十石的軍糧將車廂堆得滿滿當當,四匹挽馬拖著因此而變得死沉的大車,吃力的向北前進。

    由三五十人組成的女真騎兵小隊就吊在在車尾。周寧向後趴著,手中是一桿槍管比起軍中通用的火槍長出近半尺的火槍。他閉起左眼,透過槍身上前後排成一條直線的準星和缺口,用單眼瞄著女真人隊列,在心中默算了一下目標敵騎的提前量。

    食指猛然一扣,砰的一聲,白煙瞬間籠罩了車頂。

    隨著槍聲響起,遊蕩在百步外的一名女真鐵騎在馬上晃了一晃,就一頭栽倒了下來。周圍的女真人被嚇得一哄而散,紛紛逃到更遠的地方。一直遠到兩百步外。他們才心有餘悸的止馬回頭,望著硝煙漸漸消散的車頂。

    「第一個?!」車伕問著。

    「是今天的第一個!」周寧立刻更正道。有沒有定語,意思將是兩回事。自出潤州來,他的戰果可不止一個。這全靠了他手中的這柄剛剛配發下來的線膛槍。

    大宋軍中普遍配備的滑膛燧發槍,射程並不弱於弓弩,在實戰中,甚至有子彈能飛到兩百步外。但護衛輜重車隊的火槍手們,卻很少在遠隔百步的距離上就開槍射擊,多是等到女真騎兵接近到三十步之內,能保證準確性了方才開槍。

    幾次下來,女真人都學了乖,都是百八十步外,張開弓用仰角一陣亂射,幾百支箭劃著弧線,準頭雖然可歎,威力也是可笑,但卻是讓對方無法還手的攻擊。女真人的騷擾小隊無一例外都採取了這種投機取巧的做法——他們現今也沒人再敢跟南朝漢人拚命——但他們怎麼沒想到,隔著這麼遠,還有子彈能準確的擊中在馬上前進的騎兵。

    周寧可不管女真怎麼想,他在車頂上坐了起來,將火藥和鉛彈再次裝入槍口,拿起通條向槍膛裡乓乓乓搗著子彈。

    車伕聽著聲音,道:「這槍上膛可真麻煩!」

    周寧搖了搖頭,「這線膛槍也就是裝子彈麻煩了點,但射程和精度可滑膛槍強了許多。據說日後要在每個都中都編組一個線膛槍隊,用來狙擊敵軍頭目。」

    「何必這麼麻煩!」車伕不屑一顧的說道,「就算以現在的編制,天下雖大,也沒有哪國的軍隊能與我大宋強軍相提並論。要這種槍作甚?!」

    「多一個有用的武器,能讓戰力提升一分。戰場上,多一分戰力,勝利也就容易一分。」給愛槍重新上好了子彈,周寧又趴了下來,口中陰陰笑著,「俺倒喜歡這樣的線膛槍。隔著幾百步,在賊人沒看到的地方將他們一個個射殺。看著他們摸不著頭腦的樣子,這樣才叫有趣!」

    周寧已經做好了再次射擊的準備,但尾行的女真騎兵卻不肯再向前半步。就算沒有游騎兵來護衛左右,南朝輜重隊的戰力也是不可輕侮。小隊的女真騎兵本也不敢硬拚,都是騷擾為主。方才又被遠遠射殺了一個同伴,哪還敢再來冒險。

    周寧在車頂上不滿咂著嘴:「這些鳥韃子,膽子都嚇沒了!」

    「都是在盡人事啊……」車伕與周寧搭著話,來往前線和後方的輜重隊的耳目往往比低層軍官們更加靈通,「如今的情況下誰還會為完顏家拚命,除了完顏部以外的女真人,現在都在想著投效我大宋呢!就像那個南女真曷蘇館部的胡十門,」

    「照我說,這些蠻夷還是殺光了了事,省得日後給子孫留下麻煩。」周寧冷哼著,在軍中受訓數載,漢唐五代的歷史故事聽了無數,早已不會對四方蠻夷有什麼惻隱之心。

    「哪個不是這麼想?大將軍也是這麼打算的。也就胡十門是個特例罷了!」車伕跟周寧說的開心,也不顧車馬。反正拉車的挽馬中有一匹老馬,會自己跟著前面的車子走,並不需要他費神。

    兩人說著話間,錦州已經遙遙在望,純白一片的雪原上,就算是地平線上的一抹黑影也是十分的顯眼。陪伴了車隊行進三十里的女真騎兵終於一哄而散,不再跟進。

    就在車隊往著錦州去的時候。錦州城的東城城門洞開,驍騎二營從城門奔出。湛藍色的旗幟上,一匹用銀線繡起輪廓的白色駿馬揚起了前蹄。簡潔的筆觸,將駿馬的雄壯表露無遺。因著這面旗幟,驍騎二營又有著白馬營的稱號。

    萬馬奔烈,以驍騎二營為首,又有一個營緊追而出,捲起冰雪,直向東而去。

    遼東廣袤千里,可容百萬大軍縱橫奔馳。但在錦州東方,女真人的重要據點只有一個……

    那便是遼陽!
ffooxx 發表於 2012-2-5 20:40
大宋帝國征服史:正文 第四十八章 江山(下)




    洪武二年元月廿二。壬子。【西元1127年3月6日】

    開封。

    「號外!號外!」

    「靖安軍直搗長安。偽帝趙構自縛出降!虎翼軍鏖戰涿鹿,完顏宗翰倉皇而逃!」

    「號外!號外!」

    「陳驃騎千騎突襲下遼陽,陸平北兵不血刃奪大同!」

    「號外!號外!」

    「長安克復!大同克復!涿鹿克復!遼陽克復!」

    剛過晌午,東京城的街頭上,又傳來了報童們的叫賣聲。他們抱著厚厚的一疊報紙,在大街小巷中四處走著。若在往日,五日一期的皇宋新聞,他們往往在出發後的一個時辰內便已經兜售完畢,到了中午便可拿著一天的薪水回家。但今天,一下多了一份號外,讓剛剛回來的報童們,又得跑了出去。不過,他們剛剛出了報紙的分售點,手上的號外便被一搶而空。

    遞上十文錢,拿過來一張還散發著油墨香氣的報紙。鮮紅的『前線大捷』四字,便頓時映入眼中。看著今天的號外,多少東京士民眼中含淚,雙手都在顫抖。

    「太平了!」

    「天下終於太平了!」

    東京城中,人人喜笑顏開。自從金虜入寇,到現在不過一年多一點的時間,但東京市民們眼中。卻彷彿過一輩子。整個京畿地區已經百多年沒有經受戰火的衝擊,但就在這一年裡,東京城成了漩渦中心,不知多少勢力的軍隊來往於京畿,不知多少百姓因此而家破人亡。開封府的百姓遭受的劫難,比起之前的一百七十年加起來多出十倍還不止。

    但現在終於到了一切結束的時刻。

    上一份號外發行在五天前,上面刊載著陸賈收復太原和陳伍大敗金帝的消息,再上一份則說得是姚家父子的慘敗,靖安軍團在澠池的輝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一連串的勝利,使得東京百姓終於自心底裡開始承認趙瑜的地位。而今次,趙瑜的大軍,在北方收復了石敬瑭割讓出去的雲中諸州,同時在西面,又滅掉了與他爭位的康王。環顧天下,大宋已再無抗手,而東京城中的人們,也不必再擔心哪一天又有敵軍殺到城下,攻入城中。

    不知由誰開的頭,無數人開始跪下來向著覆蓋著青綠色琉璃瓦的宮城叩拜,山呼萬歲、萬萬歲。向給他們重新帶來太平生活的洪武天子致以最高的敬意。

    鞭炮聲也響了起來,辟辟啪啪的脆響在東京城的各處此起彼伏,硫磺的味道瀰漫在空中。由於火藥在戰爭中的使用,製造煙花鞭炮的成本升高了數倍,就算是過年時也沒有燃放多少。今年的年節,東京的百姓甚至沒見到張臻廟、溫奴哥兩家的藥發傀儡,而上元節的燈火也是很有些蕭條。

    但今天。卻沒有人再顧忌錢財。位於瓦橋的幾家煙火鋪甚至將倉庫都放了開來,將庫存的鞭炮和煙花拉到了街上,擺起了露天攤子。在攤子邊放個筐,顧客拿了鞭炮後給的錢鈔便扔進筐中,扔多扔少任君隨意,煙火鋪的東家就站在攤子旁自己也放了起來,根本就不看這自家的攤子。

    清脆的鞭炮聲和著萬歲聲一起傳入宮中,趙瑜聽得也是笑容不禁浮在面上。

    「陛下定危難,扶傾頹,救萬民於水火,還天下以太平。此萬世留名之功,天下因此而歸心。臣為陛下賀!」趙文向趙瑜讚著,他的心中也是一樣的興奮。

    趙瑜笑道:「這也是前線將士們用命,還有你們在後方的幸苦。才有今日的結果!」

    「那也是陛下有識人之明,用人之法!」朱聰旁邊湊著趣:「就如岳鵬舉,陛下簡拔於草莽,陞遷之速無人能及。但他果然是難得的帥才,陛下提拔於他,才有了在澠池、在長安的勝利!」

    趙瑜不禁點了點頭,岳飛的勝利的確比他預計中的要出色的許多。

    在趙瑜的計劃表上,對女真的優先度是高於關西的趙構。他的樞密院和總參謀部對金國的攻勢都是用心在謀劃。糧秣物資也是以遼東和北方為主。而對不算是重點的關西方向,卻沒有太過在意。否則也不會只派了岳飛和他的八千靖安軍去抵抗姚古大軍的襲擊——在同一時刻,河東、燕雲還有遼海,有兩名大將軍和一個平北將軍領軍,總計接近二十萬兵馬在對抗金人。

    岳飛能擊敗姚古的七萬大軍,已經算是達成了預定目標。而他向西攻入潼關道,打下關中門戶的陝州,更是錦上添花的戰果。但趙瑜和樞府諸公卻是怎麼也沒料到的,岳飛竟然還敢繼續向西,直攻長安城下。就憑著區區八千人,竟覆滅了割據關西、蜀中的建炎小朝廷。這樣的戰績,就算趙瑜早知岳飛之才,對自家的訓練出來的精兵也深有信心,一樣是吃驚了許久。

    岳飛在攻下陝州之後,便繼續向西出擊,從陝州到元月十六,上元節的第二天,便殺到了京兆府城下。三百五十里的路程,靖安軍團的步兵們只用了五天便走完。進兵的速度快得出乎趙構、朱勝非等人的意料,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向蜀中逃竄,便被重重圍在京兆府中。

    一開始,建炎君臣還有固守待援的打算。但當趙構看到東城的城門,轉眼之間就在幾包炸藥的爆發下變成一堆碎木,就再也沒有頑抗到底的膽量。二十出頭的建炎偽帝,身穿白衣,不飾冠冕,將玉璽掛在脖子上,自縛出降。他的兩名宰輔,朱勝非仰藥自盡。而張浚則隨之出降。

    建炎小朝廷建立不過數月,便煙消雲散。在歷史上,也不過留下了一個只有歷史學家才記得的西宋的稱號。

    趙瑜已經發文長安,讓岳飛將偽帝趙構押解入京。趙構並非名正言順的皇帝,他的帝統是從趙桓手上搶來。不比趙佶、趙桓,趙瑜並不承認他的帝位。趙構被押解入精,按照趙瑜在詔書中的命令,卻是依著拿獲反賊的舊例,以檻車裝了,押入東京城。反倒是被囚禁的趙桓和李綱,如今被岳飛解救出來,趙瑜命令將他倆好生送入京城。

    關中已定,至於蜀中,則更不必擔心,那裡沒有一個擁有人望的核心存在,不可能哪家還能繼續叛亂。反而要擔心大理和西南夷,會趁此機會趁勢劫掠——那些蠢貨的智商很少能看到未來的危險。不過趙瑜也不是太過在意,因為這將給他日後向南方開戰的借口。夔州路【今重慶】、利州路【川南和貴州】多有土司和羈縻州,改土歸流就要先從他們入手。

    「趙構是死定了,那趙桓要怎麼處置?」趙文問著。

    趙瑜搖著頭:「誰說朕要殺趙構,都不殺,朕要將他們分封出去。」

    「又分封?!陛下難道打算將他們分封出去?!」朱聰驚道。

    曾經做過皇帝的趙琦分封了——這是官家念在兄弟之情還說得過去;但分封遼國遺民,就已經有些勉強了;而現在還要分封廢帝趙桓。這置辛辛苦苦賣命打天下的將士們怎麼想?朱聰自己也是不甘心的。

    「周武奪天下,不也是封了殷商之遺民嗎?所以趙桓,朕會分封;契丹人,朕也會分封;而女真人,朕照樣還是會分封。」

    『當然,他們在麻逸水土不服死光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趙瑜在心中加了一句。趙瑜重名聲,表面上的功夫總會做得盡量漂亮。但他私下裡還是始終如一的心狠手辣。麻逸在南洋,疫病叢生,北方人去了那裡先死掉一半,剩下的一半,也不定能活過五年。說不定。十年之後,便沒幾個活人了。正好還可以再分封一些。

    「女真人也要封?!」朱聰還沒想通趙瑜的盤算,心中更加吃驚。

    「那是自然!」趙瑜笑道:「朕也準備將他們封在麻逸,胡十門、完顏斜也都有。讓他們去麻逸與趙桓的、契丹演上一出三國誌好了。我們正好可以看著開開心。何況他們在麻逸能不能發展起來還是兩說。麻逸遠比台灣更要靠南,濕熱甚重,有多少人會願意去那裡度過餘生。又能從哪裡找來足夠的人才?」

    「陛下,忠心舊朝的士大夫們還有許多啊!」趙文提醒道。

    「想做舊朝忠臣的,朕都會如他們所願,一起窩在麻逸好了。朕這裡也落個清淨。」趙瑜冷笑著,「而那些不肯跟著趙桓去南洋的舊朝臣子,也沒臉面再說自己是忠臣了。」

    一提起那些舊朝的士大夫,趙瑜就有些上火。他已經得登大寶,但舊朝大臣們還有許多在家中擺著臭架子,等著他或是宰輔高官們親自上門去請。但趙瑜和他的朝臣卻是理都沒理。洪武朝並不缺乏人才,再過幾年,繼承自東海的教育制度推廣到全國,各級學校培養出來的畢業生很快就要陷入無處分配的情況。自命清高的,趙瑜會讓他們繼續清高下去。想走終南捷徑的,一輩子也別想看到天使帶著聖旨走到他的面前。三顧茅廬?……那簡直就是做夢。

    「陛下深謀遠慮,臣等遠有不及!」朱聰誠心誠意的讚道。

    隨著在趙瑜身邊日久,朱聰已經漸漸摸清了趙瑜的想法。隨著教育的普及,把持著知識和言論的士大夫們的地位正在逐漸降低。如今的洪武朝已經是軍方、文官還有影響著楮幣局的勳貴豪商們三足鼎立的時代。而到了日後,還會有海外的諸侯插足進來。幾大勢力互相牽制,當然也有互相交融的一面,天子高居其上,只要靈活的運用手腕,便能將天下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是五月。在這四個月中,發生了很多事。

    就在二月十二,趙構檻車入京。雖然在大理寺和刑部的會審中,他被判了凌遲,同時因為宗室的身份減輕一等刑責,改為斬首,但到了最後全被趙瑜所赦免。而很快,退位的靖康皇帝趙桓被封為順王,世襲順昌公,封地為麻逸南島。連同趙構和被拘押在南京建鄴府的趙佶和他的兄弟們,一起被放逐海外。這個消息傳出後,跟隨趙佶、趙桓而去的舊朝臣子,以李綱為首,卻僅僅只有十餘人。倒是沒有被趙瑜處死、可能已經被世人所遺忘的六賊中的蔡京、童貫等人,由於懼禍,反而跟了過去。趙光義一脈養士百年,所得到的忠心就只剩這麼一點。

    而與他們同時,都是在五月,擁有瀛海王的爵位,並世襲瀛海公的趙琦也從南京建鄴府出發,在明州的衢山港換乘了海船,前往東瀛。他的封地位於本州島的東北,被稱為奧羽的地區。與趙琦一起同行的,還有高明光一家。由於趙瑜的首肯,和南京城中衢山老臣們明裡暗裡的扶持,趙琦的準備遠比趙桓充分。糧食、藥材、書籍、武器等資材自不必說,隨行士子、工匠加起來也有兩百多人,同時還有被趙琦開出的優厚條件所吸引來的數百民戶,加上趙瑜賜給的一個指揮的軍隊——他們是從趙琦原來在東京城中所掌握的軍隊中挑選出來的——總計佔了十餘條商船。

    而二月到三月間,從太原南下關中的野戰一營、四營兩個野戰營,在擊斃了盤踞黃河之北的河中府的姚古父子後,順勢南下漢中。在他們的威脅下,蜀中各州陸續歸降趙瑜。一個月間,蜀中易幟。到了四月,舊朝的領土上,已經沒有一家舉起叛旗的勢力,

    天下人的目光,便集中到已經將王駕移動到天津的趙瑜身上。他在天津壓陣,所主持的正是對金虜的最後一仗。

    此時駐紮在北方前線的各路大軍已經休整了許久,早已養精蓄銳,正是求戰心切的時候。領軍的主帥,趙武被改去了關中主持軍務,而陳伍和陸賈已經做好了與女真最後一戰的準備。被趙瑜改名做綏遠的中京道,還有遼東以北被趙瑜稱為吉林的塞外兩路的地理資料已經大體掌握,而軍事物資和糧草在水運解凍後,都是一天比一天更加的充分。

    在已經失去了整個遼東平原的情況下,金國只剩北方一片還沒開發的土地,只有苟延殘喘的力量。失去了,女真各部立刻分崩離析,控制在完顏部手中的只剩不到兩萬的兵力。無可奈何中,完顏吳乞買去帝號,改稱王,派人來南方請降。

    同時就在關西,四月初的時候岳飛已經跟黨項人在環州打了一仗,四千人將嵬名察哥所率領的兩萬鐵鷂子殺得丟盔棄甲而逃。靖安軍團沒有費多少手腳就重新打到了橫山腳下。由於這一仗的勝利,當然更有洪武朝寬鬆的稅賦政策,關中的人心漸漸平定。歸降的二十餘萬西軍開始整編,同時在延邊各州,原本作為禁軍補充的的忠義社、弓箭社等鄉兵組織,也有了初級的訓練大綱開始正規化的訓練。在他們的威脅下,西夏收縮了防線,並遣使來請求冊封,表示歸順之意。

    女真和黨項已經失去了作戰的膽量,但趙瑜和他的軍隊卻不準備放過禍害天下已久的兩個蠻族。數十萬大軍正在前線上摩拳擦掌,打算在最後一仗上為自己、為兒孫爭取能傳承百代的富貴榮華。

    從起兵登陸,到如今一統江山,時間也不過過去了一年半。這是波瀾壯闊的一年半!

    就在一年半之前,女真人開始了他們南侵的腳步。一個月後,靖康元年的元月十三,東京城破,南宋宣告滅亡。又過了兩個多月,三月廿一,趙瑜在南京建鄴府稱帝,日後被稱為北宋的王朝從此建立【註:作者沒有弄錯南北,歷朝歷代的前綴是跟首都位置來的】。

    經過了一年來的不停征戰,萬里江山,四百軍州,終於插滿了藍底金龍的大旗,九州大地染上了深邃的海藍。整個舊朝的領地已經大半歸於趙瑜之手,並且還向外擴張了許多。在北方,他收復了幽燕、雲中和遼東的漢家故土。在海外,他併吞了日本、琉球,佔據了台灣和南洋。論起版圖之大,人口之眾,趙瑜所建立的北宋已經遠遠超過之前的一百七十年。

    但趙瑜放眼九州之外,金虜未滅,西虜猶存。而在更遠的地方,還有西域、天竺、阿拉伯、乃至被漢人稱為泰西的歐洲,崑崙州的非洲,無數更加廣闊的大地沒有歸於王化。雖然他的商船已經橫跨冥波萬里,但大航海時代還未正式拉開序幕。

    按如今大宋民間的說法,中原九州只是小九州,相當於一個中州,而九個中州合一個大州,整個世界則是九個大州所組成。這雖是佛家三千世界的變形,但在趙瑜看來卻有幾分道理。比起整個世界的陸地面積,他的國家也許只佔其中百分之二三。

    征服!趙瑜為自己書寫未來,出現最多的詞句便是征服!

    大宋帝國的征途如今才剛剛走出了第一步!還有更多的土地等待華夏貴胄去開拓!去征服!

    上九:亢龍有悔之卷完。
ffooxx 發表於 2012-2-5 20:40
大宋帝國征服史:正文 第一章 白山黑水(一)


     洪武二年七月初一。己丑。【西元1127年8月10日】

    黃龍府。

    從五月初。陳伍親自領軍自瀋陽出發,一路北上,沿途連續攻克銀、鹹、安、通諸州,最後於一個半月後,終於攻到了黃龍府城下。不費吹灰之力,海藍色的旗幟飄揚在黃龍府的城頭,金人的白色大旗則在城門外堆積如山。

    如今的黃龍府中,屬於大宋的軍隊只有萬人,剩下的兩萬餘人卻都是拋棄了完顏家,反過來歸順大宋的北地諸部。雖然陳伍只顧自己兵吃飽,不負責歸順軍的糧草,若是嫌吃不飽飯請自去。但就算陳伍待人如此苛刻,來投奔的部族還是絡繹不絕——若不是北上宋軍太過渴求軍功,見了女真人裝束的軍隊便不管不顧的衝殺過去,其實應該還有更多的歸順軍。

    完顏家此時已是苟延殘喘,老弱加起來才兩萬餘人,盤踞在鴨子河邊的老巢中。他們想逃也無路可去,完顏部周圍各個部族都與他們劃清了界限,原本已經臣屬於金國的五國部、達魯古部、兀惹部等生女真部族,都已經另立旗號,不再服從完顏家。兵敗如山倒。樹倒猢猻散,金國的立國時間太短,還沒有用忠義和血緣將歸附的部族融合進來,當完顏部失去了凝聚國家政權完整的戰力後,他們就再也不可能掌控住曾經臣服過的部族。

    現在的塞外,已經沒幾人敢自稱是女真了。就如曷蘇館部,幾百年來都是屬於南女真,族長也都是在遼國傳承著南女真湯河司節度使一職。雖然沒有族譜記錄,但血脈傳承卻是明確得很,是實打實的女真人。就在十幾年前,金國剛剛興起,胡十門便說自己的始祖是與完顏家的祖先一起從高麗出來的三兄弟,而且還是老大。幾百年前,三兄弟出高麗,其中老大留在遼南,而老2老三去了混同江,成了完顏部的始祖。也便因此,曷蘇館部也改姓了完顏。

    可是胡十門現在卻改稱自家是漢人。自陳當年隋煬帝起兵百萬,慘敗於遼東,數十萬漢人流寓當地。他的祖先就是留在遼南的漢人,而且還是姓胡。胡十門這個名字,也是為了紀念先祖而起。他攀來攀去,最後攀到了胡姓始祖的胡公滿頭上,成了正兒八經的黃帝之後。

    這看似是一個無稽得讓人捧腹的笑話,但本質上卻處處透著冰冷無情的功利。完顏家失去了力量,無法再收束住人心,也就理所當然的被背叛。被拋棄。在冰雪覆蓋每每長達半年的遼北之地,通行於世間的規則就是如此的冷酷。

    如今已經有了數萬歸順軍為王前驅,黃龍府中的宋軍在休整了近半個月後,正厲兵秣馬,準備給完顏家最後一擊。陳伍打算趕在九月下雪之前,用一場輝煌的勝利來結束這場戰爭。可是今天,一支隊伍從會寧而來,帶來的不是戰書,而是求和的誠意。

    從會寧方向過來的這支隊伍,有近萬人之多。去年被南侵金軍虜去北方的宗室、女子,由完顏宗干領著,終於被送了回來。不過當初數萬名被擄走的漢女,如今只剩三千餘人還活著。而帝姬、宗姬和嬪妃們被搶去北方的,本有千人之眾,可是現在卻只有兩百餘人。幾百匹馱馬,走在大隊之後,背上背著沉甸甸的包裹。裡面裝的都是死在會寧的被擄宗室的骨殖。完顏宗干知道漢人有落葉歸根的習慣,故而將遺骨打包送來,好讓他們被運回去安葬。

    在混同江畔,苦熬了一年多的人們終於看見宋字大旗在黃龍府的城頭上飄揚,多少人不禁淚留滿面。又有多少人伏地慟哭,哭聲震天動地,響徹整個黃龍府。

    李乾被點了名,他雖然本職只是一名火槍手,但文字水平還算不錯,在排中還兼著文書一職。他和幾十名被推出來的文書,對被送回的宗室進行身份的核對和登記。不過這也是初步的調查,等他們回到東京以後,還要進一步進行核查,以防有人冒充。

    「柔福帝姬趙嬛嬛……」

    李乾念著名字,走到一名女子之前。眼前的女子,容顏憔悴,髮色枯黃,甚至還有皺紋在臉上。在從宗室的玉牒抄發來的記錄中,她應該才十七八歲,但她現在看起來卻有三十歲的年紀。雖然女真人在送她們回來之前給她們梳洗打扮了一番,但現在這副模樣,卻還是看不出半點皇室貴胄、金枝玉葉的模樣。

    「是柔福帝姬嗎?」

    女子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在李乾問話時,她縮著肩膀,畏畏縮縮,像是被嚇到了。而當李乾身子稍稍向前一傾,她便向後退了一步,眼神中也滿是驚悸。也不知她在金人手中受了多少罪,才會變得現在這副模樣,

    「不用怕了,」李乾盡量將聲音放得溫和下來,「已經沒有事了!」

    柔福帝姬定定得看著李乾好半天,終於捂著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隔著遠一點的地方。一群閒人卻在七嘴八舌的嘲笑著:「李十四真是憐香惜玉啊!難道還想當駙馬不成?」

    「駙馬當不了嘍,只能當郡馬!我朝的公主正經只有四位。回來的哪還是帝姬、公主,最多也只是郡主!」

    「管她是公主、郡主!跟順王一系牽扯上,日後也別想在軍中待了。」

    「別說!說不定還真有人想攀上皇親,去順國做將軍呢!」

    「有什麼好的?你們難道還以為,會寧的浣衣所真的是用來洗衣服的嗎?」

    閒人們的笑容頓時猥瑣起來,出征數月,軍中飢渴已久。說起葷段子來,也能解解饞。

    「太過了一點罷!」當李乾結束了工作,回到營帳中,傳入耳中的仍儘是不堪入耳的yin詞穢語。

    在他旁邊的舖位上,一個十七八歲,正捧著本書在看的少年搖了搖頭,「這也是道君皇帝和他兒子自找的。不修德政,自會禍及子孫。這些金枝玉葉受多許苦,歸根究底還不是趙佶惹下的因果?這又怪得了誰?」

    「……說的也是啊!國勢傾頹,自然會有外敵入寇。若是趙佶能做個好皇帝,女真不可能南侵,我們也不可能在今天站到黃龍府中!」李乾感歎了一句,只見著少年埋頭於書卷中,說話時也不抬頭,好奇的問道:「易哥兒……寧易,你看得什麼書?」

    寧易揚了揚書冊。將封面露了出來:「步飛步超羽的新作,《大食紀行》。還蠻有趣的。」

    「《大食紀行》?怎麼沒聽說過啊!」李乾拿過來隨手一翻,見上面滿是荒誕之語,是一篇篇短篇的傳奇,便搖頭道:「這不是步超羽的書,文章差得太多,是偽托之作!」

    李乾從自己包裹裡也翻出一卷書來,學著寧易的動作,躺下來看書,一邊還說著,「……如今天下的書家以步飛最為出名。他的《天竺遊記》,《大唐三藏西行錄》都是在東海新聞、皇宋新聞上連載著,天下有上百萬人在一期不拉的等著他出新篇。前段時間,兩部大作結集出書,一版印出十幾萬冊。天底下,哪家書坊沒有他的書?!現在的話本,遊記,還有你看得這種傳奇小說,都掛了他的名字,沒幾本是真的!」

    「無所謂是誰寫的,有書消磨時間就行!」少年抬眼看看李乾手上的書冊,卻見是一卷《漢書》,「怎麼十四哥你盡看史書啊?前次見你看得還是《新唐書》,現在又翻起《漢書》來了。」

    「等退役後,俺想再找個書院讀幾年書。日後做個史官,將大宋這些年的動盪和戰事一筆筆的記下來,流傳後世。」李乾對未來有著憧憬,在洪武朝的軍中,如他這般的讀書種子卻有許多。他又問向寧易:「易哥兒你呢?日後想做什麼?」

    寧易仰頭看著帳篷頂,幽幽說道:「俺也沒大的想法。就想趁打仗盡量多掙些功勞。等滅掉女真以後,也就沒這麼好的掙軍功的機會了。天下就這麼大,能跟大宋有一戰之力的也就那麼幾家,全國有百萬大軍,也不可能有哪個營能總是被派出來。俺也不指望日後還有參加大戰的機會。現在多一份功,日後就是多十畝地。多打兩仗,得個公士的爵位,將來兒孫入學也有個方便。」

    「公士?」李乾半開玩笑的說著,「當個大夫不是更好?易哥兒你還年輕,再過些年,多立些功勞,說不定還能封個公卿做做。」按照最新的封爵制度,除了公侯伯子男五等貴爵外,洪武朝的封爵中還有卿、大夫和公士三等,不過這些低級爵位不可能有封國,僅僅是賜土,按著等級從一頃到百頃不等。

    寧易翻翻白眼:「封王還更好呢!能封得了嗎?」

    李乾一笑:「諸侯國哪有王爵?!」

    雖然洪武朝也有封王,剛剛離開中土的趙桓、趙琦都有王位在身。趙文、趙武也同樣是郡王,但世襲爵位中卻沒有王爵,最高便是公。這也是依照周制而來,周時天子稱王,下面的諸侯都是自公而下,若是稱王便是僭越。若不是進入東周後,王室勢力衰減,也沒哪個諸侯敢與天子平爵。

    「王爵的確沒有,公侯伯子男,俺也不可能指望,那至少要升做將軍才行。要想封大夫得有副尉軍銜。如果能升到校尉,才能封做個公卿。想出人頭地,有幾十萬人一起再爭,俺可沒那本事,能掙下個幾百畝地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寧易和李乾雖然還是士兵的身份,但軍銜都已經積功升做了士官,按照規則肯定能封做公士,而寧易的目標也僅僅是公士。

    李乾搖頭歎道:「遼東、吉林的幾百畝也算不了什麼。中土稱路,邊疆建省,而海外則封國。若是被賜土,也只會賜在邊疆行省。反倒是下面卒伍,據說會在燕山府路——如今的直隸路——給他們分田!」

    「海內無封國,都是越往外,封國越大,越往內,封地越小。到了天子腳下,當然也就只有二三十畝賜給卒伍了。」

    海內無封國,趙瑜不會在海內給自己找麻煩。而中原以外的新辟疆土,就如東北一帶,地廣人稀,需要移民開荒。一部分要招募,另一部分,則賜予這些。同時行政單位是行中書省——簡稱行省,而不是中原的路。行省官員的權利比起中原路官要大上些許。

    李乾想起方才自己攤上的一攤事,「封國也好,賜土也好,都是要用軍功去換。不過現在完顏部已經來投降了,搶走的人都送回來了。這一仗說不定打不了了!」

    寧易皺起了眉,「不可能罷,準備了這麼久,哪個肯放棄啊。完顏吳乞買的腦袋,大將軍不會不想要!」

    「說不定哦……」李乾搖搖頭,「要是完顏宗干今天沒來就好了!」

    兩人一邊看書,一邊閒扯著,帳外卻突然響起了集合號。李乾和寧易幾下套上輕甲,戴上頭盔,提起火槍便衝出了營帳。在營帳之前,兩個都的龍騎兵集結在一起。一個校尉,神色肅穆站在隊列之前,兩名都頭跟在他的身後。三人看著隊伍集結完畢,也不多說話,手一揮便領頭而行。

    兩百人出營後在城中疾行半里,在東城附近,圍定了一個營寨。李乾定睛一看,這竟然是送被擄宗室回來的女真人的營地。『他們不是來投降的嗎?為何要圍起來?』李乾心裡有些糊塗。

    「殺光!不留活口!」校尉冰冷的從嘴裡吐出了幾個字。

    但就在他出聲的同時,女真人的營寨中卻也響起了喊殺聲。上百名女真戰士衝出營帳,著甲持刀衝了出來。

    「殺!」

    一陣排槍響起,如急雨打落葉,轉眼就倒了一片。不過槍聲剛落,卻又看著一名穿著完顏宗干衣服的女真將領從營帳中趁機衝了出來。他揮著刀,指揮著女真士兵,想從另一個方向逃出去。但他沒走幾步,隔著百多步,十幾支火槍同時瞄準了他的身上。槍聲爆起,那名將領從頭顱到身軀都飆起了血花,如同被扯碎的布娃娃,屍體殘缺不全的倒在地上。領隊的將領倒地,但女真人的隊伍卻沒有任何反應,一點也不像主將戰死的模樣。

    「不是完顏宗干!」校尉在後面吼叫道。

    「完顏宗干換了衣服!」從帳中出來的女真士兵,一片都是女真士兵的服色,「他早做了準備!」

    計劃失敗。本想著用兩個都,將完顏宗干帶來的兩百來人盡數殺了祭旗,並從宗干嘴裡撬出完顏部最新的情報來。但沒想到,完顏宗干甚至連替身都準備好了,也不清楚他現在還在不在這裡。

    在火槍射擊過一輪之後,女真人一聲發喊,不知由誰在指揮,齊齊向著營門衝殺過來。幾十步的距離並不算遠,宋軍已經來不及再給槍支上膛了。

    「全軍都有,上刺刀!」兩個都頭大喊著。既然子彈來不及重裝,那就用刺刀來與女真人打交道。

    刺刀齊齊掛上槍管,帶著血槽的刀身,閃爍著寒芒。上百人堵在在營柵門口,一叢刀芒正對著奪路而來的女真。

    殺聲響起。廝殺的雙方用漢語和女真話喊著同樣意思的詞句,竭力將手中的兵器刺到對方的身上。

    女真人是拚命了。他們營地的位置被安排在城中,如果不能在駐紮在城中別處的宋軍聞聲趕來支援之前衝出營柵,逃到城門處,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對宋人背信棄義的憤恨,讓他們忘記了對刺刀的恐懼。衝在最前面女真戰士,被數柄刺刀刺穿了身子後,甚至還能用力扭曲身體別住槍管,不讓刺刀從身體裡抽出,而讓後面的戰士為他復仇。

    一人奮死,百人辟易。站在第一排的寧易剛剛刺殺了一人,刺刀就被卡在身體裡。看著緊貼在眼前的咬牙切齒的一張臉,還有那對突出來的慘白的眼球,寧易心神甚至被恐懼所填滿,沒有注意到在那個身受致命重傷的女真士兵身後,一個身材高大,壯碩如熊羆的女真戰士正揮舞起沉重的狼牙棒,向著他當頭砸來。

    狼牙棒在空中帶起一陣尖嘯,寧易甚至來不及再閃躲。但李乾這時衝了過來,雙手死命一揮,沉重的槍托一下砸開了呼嘯落下的狼牙棒。

    「易哥兒,發什麼愣。」李乾在寧易耳邊大聲叫著。他的雙手還震得有些發麻,他方纔還是從側面用力一擊,就受到如此重的衝擊,要是寧易正面挨上一下,不死也得殘廢。

    寧易趁勢抽出刺刀,又一下捅入那名如熊一般的大漢的心口。威脅解除,他心情放鬆了一些,「十四哥,你不是要退役後做史官嗎,怎麼還這麼拚命?」

    「完顏女真能以兩千兵起家,進而禍亂天下。等將來,我肯定會在史書中為他們記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李乾說著,長槍一挺,一槍刺出,將一名衝出來的女真士兵挑翻在地:「不過為了實現這個目標,現在我所要做的……」

    他頓了一頓,隨著長槍刺出一聲虎吼:「……是讓他們變成歷史!」
ffooxx 發表於 2012-2-5 20:41
大宋帝國征服史:正文 第二章 白山黑水(二)



    洪武二年八月廿八。丁亥。【西元1127年10月7日】

    八月底的遼北。已滿是秋意。

    在會寧東南一百五十餘里的一片荒原上,一隊龍騎兵正跟隨著一面海藍色的旗幟,向前行進。半年之間,他們從遼寧路的瀋陽出發,一路向北,穿越吉林行省,現在已是殺到了遼北行省中心。如今陳伍已經率兵攻到離完顏部老巢會寧只有兩百里的會寧,而散出來的小隊更是遍佈了荒野。

    李乾騎在馬上,與走在身邊的寧易搭著話:「上個月月初時在黃龍府殺了完顏宗干,又殺了一隊來請降的。吳乞買是不死心,儘是派人來送死!」

    寧易在馬上搖搖晃晃的,看起來有些睏倦,:「活捉金國皇帝是什麼功勞,逼降又是什麼功勞?何況吳乞買又不是老老實實的投降,僅僅表示稱臣歸順。軍中還有多少將軍等著分封呢,他一個蠻夷,打算上個表章,就成了大宋藩國。美得他的!」

    李乾笑道:「若是能活捉吳乞買,說不定大將軍真的能立刻封王了。」

    旁邊的一個騎兵湊過來插話道:「大將軍要快一點了,聽說西面的趙威遠,已經帶著虎翼軍殺到了草原上。若是他來個封狼居胥。那大將軍肯定要被壓下一頭去了。」

    寧易一聲冷笑:「趙威遠也就欺負弱小時拿手點。說是在南洋滅國百餘,但有其中哪家兵力過萬的。現在又是欺負草原上的部落兵少。要是真正與強敵拼起來,他哪是大將軍的對手,虎翼軍在古北口打得那叫一個臭!」

    「好了,好了,少說兩句罷!」李乾搖頭說道。

    一行還在荒野上前進,他們的任務僅僅是追蹤完顏部的逃兵,完顏部不會在會寧等死,已經有許多將領逃了出來。李乾他這一隊就是去追查一個女真千人隊的蹤跡。到了午後時分,他們在一片周圍有著緩坡和樹林的停了下來。不過他們所處的位置周圍屍骨處處可見,明顯的這是一片古戰場。

    「這裡是護步答岡!」李乾從馬上跳下來,踩了踩地面,拾起一柄銹跡斑斑的長刀。長刀粗糙,但極厚重,銹蝕後仍有十餘斤重,「這是女真人的戰刀。當年能用上鐵刀的至少也是謀克一級……這裡就是當年完顏阿骨打用兩萬鐵騎,大破七十萬遼軍的地方!」

    寧易從馬背上站起來,踩在馬鞍上,戰馬搖搖晃晃,他卻站得穩穩當當,四周看了幾眼,兩腿向外一分,又輕輕巧巧的坐了下來,「看了一下,屍骨不算多啊!」

    「難道女真人有清理?」

    「是被野獸拖走吃掉了罷?」

    旁邊的幾個人七嘴八舌的猜測著。

    「都不是!」李乾搖了搖頭,跳下馬。探手將一叢雜草撥開,將掩在下面的一具白骨露了出來。「你看,骨頭都是完好的,一點也沒散。被女真人剝去衣甲後,就丟在這裡。哪是被野獸扯碎的樣子!」

    「不愧是想做史官的,看人骨也有一手,難不成要該做摸金校尉?!」

    「發丘中郎將也不錯。有金星了。」

    「李十四!」一人叫著李乾,「你不是要做史官的嗎?給我們說說護步答岡這一仗罷!」

    「也沒什麼好說的。這裡雖是契丹敗亡的。不過護步答岡一戰其實並沒有殺得多慘烈,甚至沒有怎麼打。耶律延禧來此後每幾日,就從後方傳來反叛的消息。放棄作戰,而回師南下,卻給完顏阿骨打領軍從後追擊,最後慘敗。所以這裡的屍首反而不多!」

    「這最蠢的選擇。」一人搖著頭,「要是能咬牙打完這一仗,挾勝勢回師國中,什麼叛亂都能平定了。」

    「最蠢的應該是耶律延禧帶著七十萬人來出戰!」李乾說道,「書上也說過,在一個戰略方向上動用的兵馬數量,決不能超過二十萬,否則任憑什麼樣的道路都供給不上這麼多糧草軍資。而在同一片戰場上,出動的兵力應該在五萬上下,這樣才能方便指揮。打仗可不是堆人命來玩的。兵力越多,控制力就越差。官渡、赤壁、淝水哪一仗不是兵多一方敗了。」

    「不僅是兵多的問題,還有契丹人那時已經給女真打怕了!」寧易搖頭說著,「所以說現在就算女真人再多,也沒什麼好怕的。他們已經給我們打得魂飛膽喪了。」

    「那大蟲呢?!」李乾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怪異,眼睛也越過眾人,看向他們身後。

    「怕個鳥,俺一槍就……」寧易說到一半,覺得不對,回頭一看,只見一隻白額吊睛的猛虎趴在就在三十步外。一雙閃著綠光的眼睛直勾勾與寧易對視著。

    「快給槍上膛!」一隊人手忙腳亂,但那頭大蟲卻一下轉過身去三竄兩竄,帶起一陣腥風,轉眼就消失在草木深處。看著老虎跑遠,一眾人還心有餘悸。

    「夜哨時要小心了。住在這裡,也是讓人睡不穩啊!」李乾對寧易說著。

    「建了村寨,幾十家人聚在一起就沒關係了!」寧易掘起一塊黑土,拳頭用力一攥,油潤的黑土便從指縫中漏了出來,「你看,多肥的地啊!真是好地方!」

    李乾說道:「遼北的黑土絕不似南方的黃土、紅土那般乾澀,的確是上好的土地。不過往混同江下遊走,那裡全是沼澤。一片連著一片,表面上看上去是草原,下面就是空的,陷下去就沒命的,拉都來不上來。太危險了。」

    「但這裡是個打獵的好地方。」另一人說道,「狍子,熊。虎,狼。什麼野獸都有。聽說前幾天,第二都還看見了一隻白狼!」

    「白狼?!」

    「是啊!白狼!聽說胡十門早年曾送了一條小白狼給秦國公主,結了善緣,不然也不肯能封做懷化將軍。」

    「那只白狼俺見過!」寧易說道,「去年俺還在士官學校裡的時候見過的。那時校址正從基隆遷到南京,秦國公主也隨著我們的船一起北上。正好在甲板上見過幾次。」

    「有沒有見到公主?長得什麼樣?」在旁邊聽著的一群閒人興致大起,一起將臉湊了過來。

    「沒有!」寧易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就看見狼了。拖著尾巴,的的確確是一頭白狼。有小牛犢子那麼大,養得油光水亮的。」

    李乾搖頭歎道:「養什麼不好,養狼作甚,又不是狗,這等野地裡的畜牲根本養不熟!」

    「閹了就聽話了!馬也好、狗也好,都是這樣。我們騎的不都是閹馬嗎?」寧易笑著,用手比了比下刀的手勢。

    「嚼什麼蛆,天家的事也是你們能亂扯的嗎?」都頭李進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大吼一聲,「都給我起來!該走了!」

    ………………

    小小的隊伍從護步答岡出發,渡過剌離水,繼續向東北前進,漸漸接近了一片山脈,在女真人這裡被稱為馬紀嶺。李乾他們的目標也就是到馬紀嶺下繞一圈。看看有麼有完顏部的蹤跡,就回去通報。

    日頭漸漸偏西,暮色漸濃。正要到了紮營的時候,卻見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隊騎兵。那隊騎兵他們都是剃光了腦袋,就在後腦勺留出一條或兩條小辮,是女真人的裝束。這與契丹人和奚族、鐵勒、室韋等蠻族差別很大。雖然塞外異族都是髡發的做法,但向女真人這樣近乎剃光的髮型,也是少有,也最容易辨認。

    不待李進發令,龍騎兵們齊齊將長槍從背上提到手中。前排盡數下馬,將注意力集中到前方。而後兩排則左右散開。把主官們圍在正中。小隊巡邏在外,又是深入敵境,危險隨處都有。就算龍騎兵們再看不起女真人的戰鬥力,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嚮導身處隊列中間,安穩地坐著馬背上。他拿著李進遞過來的望遠鏡,看了看來人的裝束,回頭便對李進搖頭笑道:「沒關係,是五國女真的人!」也許在外人看來,各部女真都是一般大半,但實則還是有一些區別存在。而李乾現在跟在嚮導的馬邊,為都頭李進翻譯著,這個都也只有他能聽懂出自渤海族的嚮導的濃重口音。

    「五國部的?!」在旁邊聽著的李乾奇怪的問道,「他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完顏部勢力衰落也沒幾日啊!」

    早年在遼北的生女真部族中,五國部的名聲並不遜於完顏部。他們佔據的地盤甚至比完顏部還要廣大,自會寧以下,混同江下游南岸數千里的地盤都是五國部的勢力範圍。其下的分支部落也不少,但他們的組織比完顏部要鬆散得多,所以無力接近黃龍府、寧江州這些遼北的富庶地帶,而是被壓制在沼澤遍地的混同江下游。

    當完顏部起兵破遼後,又有不少屬於五國部的部族,改投去完顏部。到最後整個五國部,甚至成了完顏家的附庸,在完顏部的宗室將領麾下討口飯吃。但現在,完顏部在大宋的連番打擊下,幾乎就要飛灰湮滅。原本投靠的部族一支支的離開,五國部也重新獨立,恢復了原有的勢力範圍,同時還擴張了不少。

    李進搖著頭:「想不到五國的勢力現在已經拓展到馬紀嶺,比起完顏部還沒有崛起時還要大了許多。我們一番辛苦卻讓他們佔便宜。」他不忿的啐了一口唾沫,一擺手,「李乾,你過去問問!」

    這隊五國女真總共也只有十幾人,見著李乾帶著嚮導過來,都老老實實的收刀歸鞘。周圍的龍騎兵也放鬆了皆備,但除了領頭的兩人被搜身後放過來讓李乾詢問,其餘隨從還是都被堵在外面。嚮導上前與兩名女真頭領一番對話,一下便喜上眉梢。回過頭對李乾道:「他們的確是五國部的人,被族中派出來通報官軍的。這兩日,完顏部有一名大將帶著殘兵逃到他們那裡,正駐紮在一處隱蔽的山坳中。」

    「大將是誰?!」李乾聞言,立刻追問道。

    「是完顏宗望!」

    李乾聽了,也是一驚。忙回來向李進稟報。

    「真是頭痛。」李進聽後卻緊皺著眉,用力搓著腦門:「我們的運氣有這麼好……你信不信?」

    「這時候沒人敢與完顏家再有瓜葛。不過……」李乾回頭看了一眼:「他們隨身的兵器好像太好了一點。十幾人竟然都裝備了馬刀!」

    李進的視線也在女真人身上打轉:「人和馬也是太壯了。若是五國部的人都是這個水準,怎麼會被完顏部壓得打!」

    「但那可是完顏宗望啊!」李乾強調道。萬一真的撞上完顏宗望,那可是潑天的功勞。

    「所以要試一試!不然我早就下令殺光眼前這十幾人了。」李乾搖了搖頭,又問道,「李乾,你有什麼好辦法?」

    李乾轉了轉眼睛,點起頭來:「都頭你先讓兄弟們做好準備,我再去試試!」李乾說完,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將嗓門提高,「功勞就這麼多,只夠自己人分的。都頭,管他五國還是完顏,一起殺光了事!先殺眼前的這十幾個,打個頭彩!蚊子雖小,一樣是肉!」

    李乾的話音剛落,卻見十幾名女真人紛紛抽出腰中長刀,神色緊張的看了過來。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罷!原來聽的懂官話啊!」李進笑起,臉色隨即一板,猙獰起來:「殺!」

    來誘敵女真兵都是精銳,但人數畢竟太少。且他們被拆穿後心中又是驚疑不定,李乾等人沒費吹灰之力,就將他們全數刺殺。但就在此時,這隊女真人過來的方向,北面遠處的緩坡林中,一片驚鳥飛起,在樹冠之上的空中吱吱喳喳的尖叫著。而地面之上,六七百名騎兵正從衝了出來。他們從山坡上衝來,如洪水破堤,直瀉而下。相隔三里多的距離,正中飛速的縮短中。

    前方突然閃出的敵軍,數倍於己方的聲勢,龍騎兵們的臉色有些發白,他們坐騎也是不安的晃著耳朵。

    「直娘賊的,六百個斬首功啊!」看著疾速接近中的敵人,李進卻像是驚喜萬分,大笑著回頭對著自己百名部下,「弟兄們……這下發達了!」

    聽著都頭這般說著,百多人一起大笑,士氣頓時大振。笑聲中,李進又冷下臉來,指揮刀一指來敵:「想要功勞,先得殺光他們!」他一揮手,兩名親兵便騎著馬向來路奔去。營中主力駐紮在四十里外,他們若是去求援兵是肯定來不及了,但他們的任務只是通報而已。

    「下馬!就地結陣!」李進接著命令著。

    眾軍聽命下馬,坐騎用長釘釘住韁繩,拴在身後。轉眼間,百人百騎就組成了小小的方陣,將李進等軍官護在陣中。方陣四面都能接敵,不懼女真騎兵包抄側擊。但一個都所組成的方陣顯得有些過於脆弱。這也是因為李進他們處在平原之上,周圍都是低矮的草木,沒有有利地勢可以借助的緣故。身處在軍陣中,環顧左右,李乾有些憂心沖沖。

    「今天刮得是什麼風?」李進突然沒頭沒腦的問道。

    「西北風……」李乾有些茫然,今日勁風甚烈,從側前方吹來,刮得臉上涼颼颼的。

    「正好!是殺人放火的好日子!」李進冷笑了一聲,回過頭來又大聲叫起:「……點火!點火!」

    李進一邊叫著,一邊掏出懷裡酒壺,向著陣後一撒,濃烈的酒香便在空氣中瀰散開來。酒壺裡裝的都是被稱為燒刀子的烈酒,入喉便是一條火線直燒入胃中,點燃起來也是一汪幽藍色的火焰。龍騎兵中其實許多都是南方人,本是喝不慣這樣的烈酒,但他們到了北方久了,口味也逐漸變了過來。在塞外滴水成冰的冬夜,也只有被熱得滾燙的燒刀子才能起到怯寒的作用。所以在北方的軍團中,烈酒是不下於糧草、彈藥的重要軍資,人人都有分配。

    跟隨著李進的動作,站在後排的龍騎兵們也一起向身後潑灑出隨身攜帶的烈酒。晃亮了火折子,幾十人一起縱火。高濃度的酒精輕易被點燃,火頭從灑滿酒精的樹木上躥起,而風助火勢,火焰一下就擴散開去。幾個呼吸間,軍陣的後方連著部分側面都一起陷入漫漫火海。

    在李進的指揮下,全軍又向前走了三五十步,又向左、右、後三麵點了數排草木,隨著風勢繼續向後燒出一塊防火帶來。這是防止風向突然改變,火勢反燒回來的保險之舉。

    「這下好了!」看著身後一片火海,李進雙手一拍,笑容變得十分的輕鬆。此處草木深重,一下也燒不完,就算看起來燒成了一片黑地,地面下其實還有餘火存在。馬匹畏火,是不敢從這裡走的。

    熊熊烈火半包圍的護住了軍陣後方和側面。雖然看起來這像是自斷後路的愚蠢行為,但在李進看來,這卻是防止女真騎兵分兵包抄的最佳策略。只要是正面作戰,就算是女真騎兵數倍於己,自成軍來未嘗一敗的龍騎兵也是沒有半分畏懼。

    「古有背水一戰,今天我們卻要背火一戰。」李進一聲吼,「給我殺!」

    「殺!」

    百名龍騎齊齊呼吼,將槍口對準了剛剛衝到一里之內的六百女真鐵騎。

    戰鬥隨即打響!

    ……………………

    三日後,駐紮在寧江州的陳伍收到了一份捷報。

    「越來越麻煩了,死也不肯痛痛快快的死!」陳伍搖了搖頭,將捷報丟回桌上。以一百敗六百,斬首一百七十,這樣的功勞在如今已經算不上多出色了。但女真人在這一場小規模的戰鬥中,所使用的計策讓陳伍覺得很麻煩。他知道,他的麾下總會有貪功的蠢貨上當的。「通傳軍中,日後管他是哪一部的,見著就殺了好了。大宋有諸侯做屏藩已經足夠,用不著異族來投效……」

    「都殺光!」大宋的驃騎大將軍這樣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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