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宋帝國征服史 作者:cuslaa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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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ooxx 2012-2-3 09:05: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8 94237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2-12-22 02:14 編輯




【內容簡介】
  十字軍追逐著聖戰的輝煌;

  薩拉丁要守衛真主正義的榮光;

  燦爛了五百年的阿拉伯帝國尚在茍延殘喘;

  恐怖的惡魔則已在大陸東側的北方草原上開始醞釀;

  而不同於西方,東方文明在此時正發出歷史上最璀璨的光芒。

  我們的主角越過千年的障礙,在時光的長河中逆流而上,

  在經歷了最初的慌亂和迷茫之後,他不禁在想:他能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麼?

  文明還是滅亡?

  以上是比較裝13的說法。下面是通俗一點的簡介:本書是某個穿越者的世界征服史,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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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ooxx 發表於 2012-2-3 09:07
本帖最後由 ffooxx 於 2012-2-3 09:11 編輯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一章 奇襲(上)
大觀二年臘月三十,乙巳。西元1109年2月1日
大宋兩浙路明州昌國縣今舟山市,注1。

趙瑜站在鎮鰲山頂的烽火臺上,俯視著下方的縣城。此時正是除夕之夜,城內燈火通明,此起彼伏的爆竹聲在城中響徹。一陣微風吹過,合著硫磺的氣息,把守歲的人們的歡聲笑語送了上來,渾然不知大難就在眼前。

扶著雉堞向下觀望了一陣,趙瑜彎腰從倒斃在腳邊,準備放火報警的烽子尸身上拔出自己的板斧,轉身下了樓去。這座烽火臺是昌國本島十七座烽火臺中最靠近縣城的一座。這顆釘子一被拔掉,昌國縣城就如同一名已被扒光衣服的良家少女,將要迎來被海盜凌辱的命運。

提著重斧,趙瑜順著石階一步步走了下來。新制的多耳麻鞋刺得他的雙腳很是難受。海上的漢子本沒有穿鞋的習慣,五趾叉開的大腳直接踏著甲板才是最穩當的。但這次要在山里走夜路,他不得不在腳上套上已經很不習慣的東西。

‘這鞋子有多少年沒穿了?’趙瑜想著,‘五年?還是十年?’

前世的記憶越來越淡,現在的他是兩浙外海上浪港今浪崗寨大頭領‘鬧海蛟’趙櫓的次子,一個虛歲十五的少年。雖然年幼,不過海上男兒畢竟早熟,黝黑的圓臉上已長上了一圈簇青短須,全無半點稚氣。身量雖矮,卻厚重如石。配上掌中還滴著血的板斧,絕不虞被人小覷。

穿過烽火臺黑暗的二樓,再踏上下去的樓梯,底層正廳跳動的燈火就照了過來,正映在他臉上。幾個親隨已經等在那里。

“二郎。”聽見趙瑜下了樓,領頭的一個迎上前來,是趙瑜從小一起長大的親近伴當趙武。他抬腳踢踢地上的一溜尸首,道:“這里六個,再加上面的,七個人沒走脫一個,都齊了。”同樣十五歲的趙武還是一張孩兒臉,卻比只有五尺多點的趙瑜高出了半個頭去,早已習慣了殺人放火的他滿臉興奮。

趙瑜知道,空氣的血腥味是這小子的最愛。這個趙武,還有一個不再這里的趙文,兩人都是趙家的遠系子弟,跟趙瑜一起玩到大。等趙瑜開始領兵,便一齊做了他的親隨。原本兩人也不是叫這個名字,卻是做了親隨后,趙瑜給改的。

趙瑜走了過去。六具尸首一字排開,其中穿著最好的兩人,年紀也最大,應該就這座烽火臺的烽帥和烽副,四個下屬的烽子穿著就差了點,幾個人雙目圓瞪,看起來死不瞑目。

趙瑜微笑地欣賞著自己導演的杰作,‘被養了三個月的小狗從背后咬上一口,也難怪有這種表情。’

這六具尸首,連同上面被趙瑜親手干掉的,再加上一臉得色的趙武,一座烽火臺的八名定員的確一個不少。當初趙瑜為了把趙武安排到這座烽火臺中,花了怕不有百十貫。這筆花銷在汴梁也許不算什么,但在這個窮鄉僻壤絕對是筆巨款。不過若是沒有趙武作內應,奪取烽火臺也不會這么容易,趙瑜前些日撒下的銅錢,卻也沒白花。

趙瑜向趙武問道:“陳五哥他們還沒到嗎?”鎮鰲山上的這座烽火臺就是入城的最后一道關口,趙瑜怕打草驚蛇,只帶了幾個親兵摸上來,剩下的一百來人就由這次行動的副手陳五領著,等在西邊的山腳下。等趙瑜拿下烽火臺,就立刻派了趙文去通知陳五,命他領兵上山。

趙武應道:“文哥辦事不會有差,算時間,他和陳五哥應該就到了。”

正說間,門外一陣咕咕嘎嘎聲傳來,說不清是山雞還是蛤蟆,但約定好的信號卻是夜梟。

趙武精神一振,道:“來了。”

“學得還是一點不像。”趙瑜笑道,他那個頭號親隨看來在口技上沒半點天賦。他提斧出門,趙武等親隨也隨即跟了上來。

朔日無月,山林間黯黑無光。只見得臺前山路上影影綽綽的都是晃動的黑影。人雖眾,卻了無聲息。把這些浪港寨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拉到衢山島整訓了半個月的成果就在這里。

兩個人影一前一后迎了上來,高而瘦的是趙文,矮而壯的是陳五。兩人見了趙瑜,齊齊躬身行禮。

趙瑜回了半禮,溫言道:“辛苦五哥了。人都到齊了嗎?”

陳五木然點頭,道:“總計百二十人,一個不差。”

“應該都吃了吧?”趙瑜再問。接下來就要展開戰斗了,整個晚上都不會再有時間吃飯。趙瑜早吩咐下去,要陳五在等待時先把晚飯解決。

“都吃了。”陳五答后便抿起嘴,不多說一個字。

趙瑜臉上笑意不減,心中卻是不快。他長兄趙瑾的這個親信對著他時總是冷著臉,雖然禮數周全,卻也毫無親善之意。

‘不知他在床上干女人的時候,是不是也這幅表情。不過在瑾哥面前,諒他也不敢板著這張臭臉。’

道了聲辛苦,趙瑜也不愿多話,便領眾順路東行。半盞茶的功夫,就下到半山腰。千百點星火在下方聚成兩里方圓的一團,昌國縣城正在眼前。

這昌國縣舊稱翁山。至唐大歷元年西元766年,因袁晁海上起義而被廢縣。直至神宗熙寧時,因王安石奏請方恢復,同時‘以昌壯國勢’為由,改名為昌國。昌國縣城即是在翁山城舊址上重建。

由于地處海島,昌國城并不甚大,不過兩里方圓。城墻高僅兩丈,長止六里,而環城壕河在冬天也僅有三五丈寬,最深處只能淹到胸前。最重要的是,昌國城依山而建,以鎮鰲山為西北屏障,故此城墻和壕河都僅止于山麓,并沒有封口。繞著鎮鰲山腳的僅僅只是一道木柵注2。

昌國縣本屬下縣,不到一平方公里的縣城中只有縱橫交叉成十字的兩條大路,總計不到五百戶人家,所以鎮守縣城的兵丁少得可憐。守四方城門和山口的土兵加起來只有五十多,縣衙中隸屬縣尉的弓手更僅有二十人。而且今夜是除夕,會堅守崗位的一只手就能數完。憑趙瑜手中百名精銳,斬首奪城當是不費吹灰之力。

不過,要是驚動了駐守在縣城不遠處的三姑寨,昌國巡檢司的兩百土兵注3,那就不一樣了。大宋定制,‘弓手為縣之巡徼,土兵為鄉之控扼。’也就是說,弓手管轄范圍只限于縣城內,騷擾百姓是能手,動刀動槍就不必考慮他們了。而巡檢司的土兵平日里卻在山野鄉村中捕盜剿匪,在昌國,那是連海盜都敢斗上一斗的主。論人數、論戰力都不在趙瑜一眾之下。所以,此次奇襲務求一擊必中,他們并沒有與官軍纏斗的本錢。

看到縣城,趙瑜一行就停了下來,而趙文趙武卻徑自前行。好半晌,趙武才先領著兩人回來,他們是趙瑜一早派出哨探。

“下面的情況如何?”等兩名哨探見過禮,趙瑜問道。

一名哨探上前稟道:“小的方才順著木柵向北走了一圈,探得分明。這出山路口已被兩道鹿角封住。鹿角只比柵欄矮上兩尺,也有六尺多,還下得鐵鏈掛鎖,有手腕粗細,急切間打不開。路口旁邊就有一間院子,亮著燈,有人居住,應該是守門的土兵,如是要搬開鹿角,肯定會被驚動。柵欄靠山這邊,有十丈寬的地都插了竹簽,露在外的有兩寸長,煞是尖利。小的走了半里地,都是如此。”

趙瑜滿意點頭,這哨探說話條理分明,口才便利,‘是個人才。’

另一名哨探也跟著上前,道:“小的是向南走。地上的竹簽也是一般無二,削得極是尖利。小的還拔了兩根,就在這里。”說罷,就從懷中掏出兩個竹簽,遞了上來。

趙瑜摩挲著兩根竹簽。這竹簽大約八九寸長,兩頭皆尖,而且極有韌性。這東西插在地上,如果不小心踩上去,腳底板立馬一個血窟窿――這個時代可沒有鑲了鋼片的鞋底。

聽到哨探的稟報,除了早知詳情的陳五、趙武二人,趙瑜周圍的其他人呼吸都粗重起來,顯是緊張的緣故。山腳下如此防備,對他們這一隊百人來說,卻也不比攻打城墻容易。

“眾家兄弟不必憂心。”趙瑜笑道,“這事我早已知曉。若非有萬全之策,我又如何會如此行險?且等文兄弟回來便知端的。”

注1:昌國:今舟山市。唐稱翁山,宋為昌國,至清時改為定海。宋時隸屬兩浙路明州。下轄富都(本島及周圍小島)、安期(六橫島、桃花島一帶)、蓬萊(岱山島及其東北諸島一帶)、金塘(金塘島及周圍小島)四鄉。

注2:明朝以前,昌國的古城墻都是沒有合圍的,西北面的鎮鰲山是昌國的天然屏障,所以城墻止于山腳下。到了明洪武十三年(1380年),在鎮鰲山上跨山筑城墻,使西北邊城墻相連,“西北跨鎮鰲山,東抱霞山,余皆平陸”,形成一個完整的包圍圈。城門“東曰豐阜,南曰文明,西曰太和,北曰永安。”

注3:關于昌國巡檢司,只查到了宋理宗時的資料,“三姑寨,額六百二十人,今五百四十人”。不過那時已是南宋,海防嚴謹,且那時昌國已是擁有兩萬戶人家的望縣。而本書中還是北宋末年,自然比不上女真入侵、北人南逃后的時代,所以把巡檢司兵力定為兩百。其實這已經算多的,一般情況下,東南一帶的巡檢司,額兵不過一百,實際兵力能有五六十就不錯了。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一章 奇襲(上)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二章 奇襲(下)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趙文終于急匆匆地回來了。跟趙武一樣,他也領著一個人。其人光頭僧袍,卻是一個和尚。
趙瑜、趙武見了那和尚,忙叉手問好:“見過三叔。”

那和尚卻不回禮,只急得跺腳:“還見什么禮?也不看看地方,嫌命長了不是?莫耽擱,快隨我來!”也不等回話,轉身領了就走。

趙武一邊緊跟上去,一邊呵呵笑道:“想不到吃了幾年齋,打了幾年坐,張三叔還是這么個急脾氣。”

“誰說不是。”趙文跟趙武一前一后走著,也笑道:“俺回來時也是被催著走,黑燈瞎火的,好幾次差點栽進竹簽地里。”

“?,莫多話!”趙瑜走在兩人后面訓道:“仔細腳下,且跟著走便是。”

文武二人口中的張三叔,本名張貴,江湖人稱鐵腳龜,是趙瑜的便宜老子趙櫓的拜把兄弟,亦是有名的海盜頭子。三年前因故受了重傷,再吃不得海上的風寒,加上無兒無女,沒人供養,也不愿意在寨中吃閑飯惹人白眼,趙瑜遂想盡辦法私下里拼湊了兩百貫,買了道空白度牒注1,幫張貴出家當了和尚,有一個法號,喚作至善。幾年來,這至善大師就掛單在縣城中的觀音廟里,也算是把身份洗白了。論身份論地位,他這三叔都不是趙文趙武能取笑的,趙瑜免不得要提醒他們守規矩。

趙文趙武兩人對視一眼,吐了吐舌頭,再不敢多言,低著頭追著至善往前走。趙瑜緊跟著他們,再后面百多人排成一字縱隊,鴉雀無聲地跟了上來。

眾人順著山路向下走,將將看到山腳路口的鹿角,至善卻不再向下走,反轉向右行,向南邊山林中走去,那里有條小路。

趙瑜一行又跟著至善和尚在跟木柵平行的小路上,高一腳淺一腳走了有半里路。間或有人跌倒,但立刻就被扶起,沒有半點耽擱。

又走了幾步,前面已經可以隱隱約約的看到城墻影子,就要出山了。至善領著眾人改向左,朝木柵欄走去。他的腳下沒有出現竹簽,那里早已被清除干凈,變成了一條安全通道。而這條通道正對著的那段柵欄也已被放倒,空出來的缺口恰能容兩人通過。

至善站在那個缺口邊揮著手,壓低聲音催促趙瑜等人快點進去。

過了柵欄,正對著的又是一堵院墻,跟柵欄只隔了一條二人寬的窄巷。院墻上一扇小門洞開,趙文一馬當先,領著眾人魚貫而入。

趙瑜、趙武這時留在最后,等所有人都穿過柵欄進了城,他們幫著至善和尚一起把放倒的柵欄扶了起來,又重新立回原位。接著三人快速地閃進門內,輕輕地把門掩上。

門內是一個二十步見方的院子,這在小城中已經算大的了,但趙瑜他們從西側小門進來,一百多號壯漢還是把院子擠得滿滿當當。院子正門朝南,北面則是一座小殿,供得是南海觀世音菩薩,正是張貴掛單的觀音廟。

這廟中除了至善外,尚有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住持,以及兩個沒錢剃度的沙彌。當初為了謀劃這次偷襲,趙瑜幾個月前也曾來過這間廟,見過那三人。當時就和至善計議妥當,行動前要先解決這三個障礙。前面趙文來尋張貴,便幫著他把住持三人砍死在后面的禪房中,沒跑得一個。

殺了這三人,至善倒也不用擔心后路。原本他當和尚是為了養老,但這兩年趙家在昌國的勢力大漲,總寨也搬到了衢山島,要幫他再換個養老的地方不難。不比幾年前,蝸居在浪港山的時候,加起來還沒縣城大的三個小島連個伸腳的地兒都沒有。

趙瑜、陳五、趙文、趙武還有其他幾個頭領來到殿中,齊齊跪倒向菩薩拜了幾拜,至善在一旁點了柱香,畢恭畢敬地供了上去。

這普陀山正屬昌國地界,海島上的人們對南海觀音一向供奉甚謹。如趙瑜這般在殺人放火前先拜拜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在昌國海盜中,確是習以為常。

跪拜祈禱后,眾人就在殿中找了地方坐下來,分派接下來的任務。離三更還有段時間,也可以順便歇歇腳,蓄養一下體力。由于順利進城的緣故,氣氛輕松了許多。

三個蒲團給趙瑜、至善、陳五占了,其他人就散坐在門檻或是地磚上。唯有趙文趙武兩人資歷淺,沒資格坐,只得站在趙瑜身后。

至善盤腿坐在蒲團上,揉著小腿肚子,臉上有些疲色。今天他先殺了三個人,又走了幾里夜路,還受了冷風,身體的確有些吃不住。不過他卻是姜桂之性,斷不肯在小輩們面前服老。

趙瑜看在眼里,便回頭使個眼色。趙文心中玲瓏剔透,忙上前幫著至善揉腿。那和尚瞇起眼,倒也笑納了。

見至善享受著,趙瑜在旁笑道:“今日里多虧了三叔,沒三叔幫忙,我們也進不得這個城。”

至善和尚睜開眼,神色有些不快:“一家人別說兩家話。你三叔雖然出家了,但還是浪港寨的人。做自家的事怎能叫‘幫忙’?”

趙瑜低頭賠笑,“不是見三叔辛苦嘛,侄兒心里過意不去。”

“唉……”至善不知想起了什么,看起來有些動情,指指趙瑜,“也就你小子有這份孝心。其他人吶……”

趙文見氣氛不好,忙插進來岔開話題道:“三叔,侄兒看這觀音廟的院子挺大的。要是我們白天分散了混進來,在院子里躲到晚上,不就省了三叔辛辛苦苦地給我們領路了?”

“你混得進來嗎?”至善果然給轉移了注意力,他嗤笑道:“小子,人笨沒關系,但要學會藏拙。蠢話要留在肚子里,別拿出來給人笑。這昌國縣城內總共才幾戶人家?突然一天有一百多生面孔進城,還是趕在年前,任誰都知道不對勁了。再說,別看我這廟小,白天香火卻盛得很,人來人往的,你往哪兒藏?”

趙文嘿嘿傻笑。其實他哪里不知,只不過故意讓至善顯擺罷了。

“二郎,”坐在一邊冷眼旁觀的陳五突然開口,“該說正事了。”

被陳五打斷,至善停了口,臉色悻悻。趙瑜都看在眼里。他斂起笑容,正色道:“五哥說得是。”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隨手打開后,里面是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熟宣,這是趙瑜前些日進城探查時所繪的昌國城池圖。

趙瑜把地圖攤在地上,從供桌上取了個燭臺下來,壓住地圖一角。所有人都圍了上來。他手指著地圖,道:“我前日跟父親、二叔、三叔還有大哥一起合計過了,謀劃得妥當,現在就給大家說個明白……”

趙瑜的計劃其實很簡單,就是關門打狗。先分兩路沿著城墻根下的小路解決城門的守兵,再留下必要的守門兵力封住城門,以防有人出城通風報信。然后剩下的兵力在縣城中心的鐘鼓樓前會合,直取城西的縣衙。平常日子,輪班在縣衙守夜的弓手和衙役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人,今日又是除夕,更不可能多過這個數字。而且就算在攻打城門時讓縣衙有了準備,放把火也就是了,縣衙后院柴房的位置早探得分明,兩個火把一扔,再守住前后門,就可以等著里面的人沖出來送死。

計劃雖然簡單,倒也足夠用了。話說回來,就算想安排些復雜的計劃,這些海盜也做不到。

趙瑜把計劃一一分說明白,又強調了幾個細節。眾頭領也都點頭贊同。收起地圖,趙瑜心中感嘆,這些海盜都不是口密的人,所以這計劃必須到動手前才能讓他們知曉,不然一旦提前泄漏出去,那這次奇襲就等于是自蹈死地了。

計劃說明后,各人的任務很快也分派妥當。這一百二十人本來就分作十隊,每隊十二人,其中隊正、隊副各一。陳五領了四隊,他的目標是西門和南門。趙瑜除了北門和東門外還要多守一個山口,便領了五隊。剩下的一隊留在廟中,等趙瑜陳五開始攻打縣衙時,便去守著縣衙的后門,以防有人逃脫。這昌國城垣狹小,出了這觀音廟只要百十步,中間過座橋,就是縣衙后門,最是輕松不過,至善舊傷在身,吃不得累,此事自當由他領著。而趙瑜的幾名親隨再加兩個哨探,亦平均分作三份,各隨一部,權作互相聯絡之用。

任務分配殆定,便各自領兵而行。

陳五一路,路遠先走,四隊兵士又從進來的小門魚貫而出。趙瑜就站在門口,時時抬手拍拍出去的人的肩膀,道聲小心。這四隊中的有不少都是他兄長的人,平常跟他面和心不和。現在有機會,趙瑜當然要趁勢收收人心。

三隊過后,陳五就親自領著第四隊準備出門。趙瑜沖著他一拱手,誠懇得道:“陳五哥,一切小心為是。萬事拜托了。”

陳五頓了頓,也回了一禮,肅然道:“二郎放心。陳某必不負所托。”說罷便領兵出門向南去了。

陳五走了,便輪到趙瑜這路。趙武領著一隊先行。趙瑜回頭看向留在廟里的隊伍,個個精神煥發,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

‘看起來確實不錯。’趙瑜心中暗暗點頭。這一隊里都是見過血的漢子,不用擔心他們上了陣就拉稀。

“文兄弟,”趙瑜招招手讓同樣留守在這里的趙文過來,低聲叮囑道:“這次上陣,你別一蒙頭的先沖上去,多多看顧些三叔,且跟好了。要是三叔掉了根汗毛,看我不饒你!”

趙文低頭答應著,身后至善卻叫了起來,剛才趙瑜趙文說話時他早湊了過來,卻是聽到了:“瑜哥兒你怎么越大越像婆娘了?絮絮叨叨的。三叔當年跟你爹、你二叔橫行海上的時候,你哥還在吃奶呢!要你小子白操心!你三叔今天就多砍兩人給你小子看看,‘鐵腳龜’到底老沒老!”嘴里雖然罵著,瞇起的眼卻暴露他其實心里高興的很。

趙瑜微微一笑,朝至善躬身一禮,道:“那侄兒就祝三叔旗開得勝,馬到功成,大發利市!”引得他哈哈大笑。

趙瑜直起腰,不再多話,領著最后一隊出得門去,卻是向北而行。

此時城中的鞭炮聲愈發地響亮起來。

就要到子時了。

注1:空白度牒:唐宋時,由于僧道等出家人可以免丁錢避徭役,所以想當和尚道士的人很多。針對這種情況,政府一方面通過嚴格考試來減少僧道數量,另一方面,則把空白度牒當作有價證券出售,以增加政府收入。在王安石變法時,甚至有官員用空白度牒作為本錢,來推行市易法和青苗法。這種一本萬利的生意讓唐宋政府樂此不疲,而空白度牒的價格,則時高時低,但多在兩三百貫之間。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二章 奇襲(下)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章 奪城(上)
夜色濃重如墨,趙瑜領著一隊沿著木柵下的窄巷向北疾行。城里的道路確比山路好走的多,喝口水的功夫就趕回了山口處,而趙武早已站在守山土兵的院子里,指派著手下把幾具土兵尸首拖到暗處藏好。
看著趙武指揮若定的樣子,趙瑜心中甚喜:‘這小子手腳倒快。’

見趙瑜已到,趙武連忙趕著上前,笑道:“二郎,這樣忒容易了。俺沖上來的時候,他們還在放爆竹呢。俺一斧一個,他們連聲都沒來及出。”

“兄弟們呢,都沒傷著吧?”

“沒有沒有。那幾個土兵都袖著手看爆竹,手上連根針都沒有,哪能傷到俺們?”

“干得漂亮!”趙瑜笑著拍拍趙武的肩膀,贊道:“越來越出息了。等這次占了縣城,就讓你下去帶條船。憑你的功勞,應該不會有人不服。”趙瑜向來老成,待文武二人如同長兄,用這種長輩的口吻說話卻也不嫌突兀。

“多謝二郎看顧!”趙武大喜過望,忙拜倒要謝。

趙瑜哪里肯受,一把把趙武扶住,怪道:“你我兄弟,何須如此多禮。”

趙武跪不下去,便順勢站起,笑道:“這不是規矩嘛。如果不分個上下尊卑,給大郎知曉,怕又是一頓好打……”

聽得趙武提到他長兄,趙瑜的臉一下沉了下去。趙武一驚,不敢再說。

見趙武噤若寒蟬,趙瑜只得苦笑。不好再多說什么,便命令道:“時間不多,我帶三隊人先走。武兄弟你把這兒收拾干凈,再留上半隊,便趕過來。”

趙武聽命,躬身答諾。

留下趙武,趙瑜領兵直撲北門。走不到一里,木柵便到了盡頭,兩丈高的城墻一下遮住了眾人的視線,腳下的道路也突然變寬了。古代建城,城墻腳下必須有一條運送兵員和物資的道路,嚴禁有人侵占。不比后世,房屋可以倚著城墻搭建。這條道路,也給趙瑜的奇襲帶來了便利。

站在路上向東望去,隔著一條入城的河流,昌國縣城北門的燈火正在不遠處。

趙瑜等人貼著城墻向前疾行。不斷響起的鞭炮聲和城墻根下的暗影給了他們最好的掩護。不到十息,就已經潛到河邊。越過架在河面上的一座石拱橋,北門就在三十步開外。借著北門兩側城墻上插著的火炬,趙瑜很清楚地看見有七八條身影聚在門前,或蹲或站,在那燃放鞭炮。

三十步的距離,不過幾次呼吸。此時不用再隱藏身形,趙瑜提著板斧,一馬當先沖上橋頭,其余人緊隨其后。

七八步沖過石橋,趙瑜的腳步越跨越疾,手中的板斧和著步子逐漸架上右肩。呼吸愈加急促,鼻翼已張到最大,大量冰寒的空氣一下被吸入肺里,下一刻,變得濕熱又被噴了出來。

還有二十步。

守門的土兵已經有人發現這里的異樣。一個面朝這邊的指著趙瑜大聲喊著什么,但其他人還捂著耳朵看著地上的爆竹。

腳下不停,趙瑜左手按上板斧柄尾,把斧子漸漸舉高。心臟極速跳動,仿佛重錘一般敲擊著胸腔。

還有十步。

更多的反應過來,都轉向趙瑜這邊。他們臉上驚駭和茫然交織在一起,結成一個扭曲的表情。

趙瑜屏住呼吸,他的雙眼鎖住了靠他最近的那個守兵。重斧已舉到頭頂,只在等待下一刻的劈出。

三步。兩步。一步。

趙瑜身子突的一沉,腳下牢牢地釘住地面,所有前沖的動量集中到雙手手腕。大吼一聲,掌中的重斧全力向前斬去,聲如虎嘯,勢如雷霆。

眼前的目標仿佛陷入了夢魘,面上現出掙扎的神色,身體卻怎么也動不了。不過,他也不需要再動了。雪亮的斧刃從他的左肩直貫而入,斬開他前胸的肋骨,帶著心肺肝脾從他的右腰破出。沒有了心臟,鮮血也失去了噴射的動力,只順著傷口往外流淌,把斷掉的腸和腎也擠了出來,一股刺鼻的惡臭隨即在空氣中彌漫。等他最終倒在地上時,趙瑜已經又把三人送去和他做伴。

城門內的戰斗,開始得快,結束得也快。沒等趙瑜帶的三隊人都沖過來,守門的土兵就已經全變成地上的尸首,單趙瑜一人就斬殺了五個。不過這樣的廝殺極消耗體力,他倚墻喘息了一陣,方回復說話的力氣。隨手指派了一隊收拾尸體,他就在等趙武那兩隊趕上來。

這時,一聲尖利的慘叫穿透爆竹聲的阻隔刺入趙瑜的耳中。

‘女人?!’趙瑜一驚,忙抬眼望去。不知何時,在連接著南北二門的通衢大道上已高高低低聚集了幾十名百姓。他們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北門內發生的一切,剛才的那聲慘叫,正是他們中的一個發出的。

‘失算了!’趙瑜暗叫不好。除夕放爆竹,有院子的自然在院子里放,沒院子的就會在屋外找塊空地放。想這城中,除了鐘鼓樓前的廣場,還有哪個地方比連接四道城門的十字大路上更為空曠。

眼見得這些閑雜人等就要放聲大叫,趙瑜心中大急,驚動縣衙無妨,要是讓其他城門守兵有了提防,那麻煩就大了。他趕緊提氣高喊:“某乃浪港趙二,今夜來此,只為貪官,不傷百姓。爾等快快各自歸家,若還在街上游蕩,小心刀槍無眼。”

話音剛落,只聽得轟的一聲,那些百姓就拖兒挈女四散逃去,卻連大氣也不敢出。

這時趙武也已帶人趕到。不待喘息得定,便湊上前來問道:“二郎,現下該如何是好?”

“不妨事!一點小風哪翻得起大浪!”大驚之后,趙瑜反而冷靜下來,不管怎么說,他的兵暫時還是有人數優勢的。只要在縣衙反應過來前占了四門,這一局他就贏定了。

不過現下時間緊迫,再也耽擱不得。趙瑜留了一隊把守城門,命他們熄了城上的燈火,守在城門兩側的耳室內。如有人想出城報信,就左右齊出,亂斧砍死。并命其分出一人,上了城墻,監視縣城內外動靜。

幾句話把任務交代,趙瑜聚齊剩下的四十余人,不再繞道城墻根,也不怕驚動百姓,穿街過巷,抄近路攻去東門。

這彪人馬過處,自是一陣雞飛狗跳。趙瑜打頭沖在最前,但凡有人擋路,就是一斧過去,也不管其死活,直接推到路旁。四十多人如風般卷過,身后留下一路尸首,爆竹聲還再響著,但其中卻夾雜著陣陣凄厲的哭喊。

不到半刻鐘,趙瑜等人便沖出了狹窄的街巷,殺到東門前。而此時的東門守兵全然不知死神已經到來,都圍在城門前燃放爆竹,嘻嘻哈哈的,全無鎮守重地的自覺。看得如此情形,趙瑜不由自贊這日子選得的確是好,要是換一天來偷襲,斷不至如此順利。

趙瑜也不上前,只手一揮,身后一眾煞星就如狼似虎的沖了上去。刀斧齊下,還發著呆的守兵們就化作了一堆尸塊,鮮血灑了滿地。

這東門前大道上亦有一群百姓在燃放爆竹,突然驚見一群黑衣人把守門土兵砍成肉醬,都如雷驚的蛤蟆般動彈不得。趙瑜覺他們礙事,便朝趙武努努嘴,比劃了一下。趙武會意,走了過去,作勢把斧子一揚,還沒等他說話,圍觀的百姓齊發聲喊,狼奔豕突,紛紛作鳥獸散。趙武哈哈大笑,只覺快意無比。

連下三關,趙瑜這一路大事抵定。他望向南門,卻不知陳五那路是否順利。抬手招來一名親隨,命他上城去滅了火炬,順便看看西南兩門城樓上的燈火熄了也未。

按城防定規,為防盜匪,城門敵樓上的燈火必須盡夜燃燒,不得熄滅。因此在廟中定計時,趙瑜就跟陳五約好,打下城門后以熄火為號。行動進展是否順利,到高處一看便可知曉。

那親隨上了城,才一張望,便幾步跳了下來,興奮地喊著:“二郎,西門南門的火都滅了!”

嘩……眾人一下都歡呼起來,趙武領頭大吼大跳著,刀斧舉在頭頂一陣狂揮亂舞,喜悅之情無以名狀。

趙瑜也長舒一口氣,四門一下,這昌國城中就只剩縣衙了,真真是大局已定。他心中亦是狂喜,也想隨手下的嘍羅一樣大吼一番,不過作為首領的矜持讓他把興奮留在心底。微笑著擺擺手,讓那親隨再上城把該做的事做完。

狂亂了一陣,眾人很快又自覺地平靜下來。能被選入奇襲隊的都是精銳,沒有一個是不知輕重的傻瓜,皆知縣衙尚未攻下,還不是徹底慶祝勝利的時候。

趙瑜清了清喉嚨,大聲道:“眾家兄弟,現下四座城門都被我們攻克,只要再打下縣衙,這座城就是我們浪港寨的了!”

眾人又是一陣歡呼。趙瑜接著道:“現在陳五哥他們多半已經到鐘鼓樓了,且莫讓他們久等!留一隊守城門,其他兄弟,跟我來!”

指派了一隊留守城門,趙瑜率剩下的人馬循大道直趨鐘鼓樓。

大道上,趙武領著一隊在前領頭疾走。趙瑜等人緊隨其后。回響在街道上的腳步聲已經比初出觀音廟時稀落了許多。趙瑜看看左右,經過三次分兵,身邊的人數只剩初時的一半。

‘要是能再多帶些人就好了。’趙瑜想著。不過他也清楚這是奢望,由于島上的烽火臺占據了各個戰略要地,能暗中潛上島的,一百人已是極限,再多就決逃不過烽火臺上那些警惕的眼睛。

這十七座遍布全島的烽火臺,一旦發現敵情,能半刻鐘之內把消息傳到縣城和三姑寨中。再過兩個時辰,昌國巡檢司的兩百人馬就能趕到縣城協防。與此同時,縣城中也能聚起一百五十人的兵力,順便拉出三百個壯丁。而以縣城和海岸的距離,就算敵人在離縣城最近的舟山渡登島,等他們殺到城墻下,城頭上早擺滿了燒開的油鍋。

這種情況下,強行攻打昌國縣城就成了一個繞不出的怪圈,想多帶些人上島,就逃不過烽火臺的監視;如果逃不過烽火臺的監視,就必須硬吃縣城的城墻,而這段只有兩丈高的城墻,對于那些只跳過幫從沒爬過墻的海盜來說,卻同懸崖峭壁一般無二;如果不想硬攻城墻,就只有繞道鎮鰲山一條路,而那時,在有后方支援的情況下,那座山頂的烽火臺就會讓攻城一方了解到,什么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就因為如此,以趙瑜手上的籌碼,想攻下昌國縣城,現在這個三年前有了構想、半年前開始謀劃、今日正式施行的奇襲計劃,是唯一切實可行的方案。

現在,趙瑜馬上就可以證明這一點了。

喝著燙熱的水酒,吃著身旁侍妾遞到嘴邊的果子,昌國知縣章渝注1的心情,現在很好。

他的任期還有半年就結束了,這兩年來,雖舍了臉皮盡力搜刮,收入囊中的也不過三五萬貫。今次為了尋個好差遣,卻撒了一半出去,方走通了蔡太師的門路。不過這幾萬貫花的卻也值得,前幾日,蔡太師的一個門客寄了信來,信中說那吏部尚書左選磨勘注2已定,判了上上,年后除授,若非余杭,便是錢塘,總歸是一望縣注3。

章渝負手來到院中,一邊看著小廝們把串串鞭炮在院子兩側的槐樹上掛滿,一邊憧憬著轉任后的幸福生活。想那余杭錢塘,戶口勝昌國五倍,富庶更逾十倍。章渝向來不愛官、只愛財,若能在這等富庶之地鎮守三年,給他個學士,他也不換。

幾個使女在他身邊跑來跑去,把春聯、門神還有桃符從屋子里拿了出來。只要子時一到,就得把新的換上。這些使女都是昌國本地人。章渝上任時只帶了兩三個伴當,妻子兒女都留在故鄉,上任后,自感床腳空虛,便先納了一個妾,又買了這些使女來服侍,順便以充下陳。這昌國海女膚色雖黑,但身材卻甚是健美,床第間別有一番風味,他在京中時從未嘗過。不過再好的海鮮,連吃三年也早已是味同嚼蠟,他的確是有些膩味了。不過章渝并沒打算隨便的就把她們發遣出去,他早已盤算得定,等他離任,便遣人把她們送去汴梁。此種新鮮海味,如是送入京中,怕也不比金珠財貨稍差。至于身邊的空虛,到了杭州注4,還怕沒得補嗎?

不移時,院中諸事都已準備妥當。鞭炮在樹上掛滿,大個的爆竹也院前放定,春聯桃符就放在門角,連發給下人們的紅包也用簸箕盛了出來,就只等著鐘鼓樓的子時鐘響了。可是,時間不斷的過去,城中卻越來越靜,趙瑜心中不禁升起一絲疑惑,這子時怎么還沒到啊?

注1:宋施德操《北窗炙?果錄載:大觀中,昌國令有章渝者,性甚貪鄙,墨聲尤著。昌國父老不勝其苦,咸曰:“人有雙手,彼有八足,無怪聚斂之速,逾人四倍。”渝聞之不以為恥,但曰:“若吾姓尤,豈不更佳。”蓋魷魚有十足也。

注2:磨勘是古代政府通過勘察官員政績,任命和使用官員的一種考核方式。宋神宗元豐改制之后,京朝官則由吏部尚書左選負責考核,每三年進行一次磨勘,評定政績優劣,有否過失。

注3:自唐代以來,為便于管理,將各州縣制定了等級。縣一級大體為7等,依次為:赤、畿、望、緊、上、中、下。其中赤、畿兩等,通常是京師、大都會及附近的縣,屬特殊的政治地位,其余5等,均按戶數確定。由昌國這等下縣知縣轉任望縣,算是超遷。

注4:宋時,余杭、錢塘兩縣屬杭州管轄。貌似現在也是。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章 奪城(上)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章 奪城(下)
鐘鼓樓前的廣場上,趙瑜和陳五兩隊已經會合。跟趙瑜那隊差不多,陳五率部突襲西門和南門是也沒有受到任何阻礙。除了有個倒霉鬼不小心扭傷了腳,完全可以說是零傷亡。大約還剩七十人隊伍齊聚在這座六丈多高的三層閣樓下,仰頭等著上面的命令。
鐘鼓樓上,更漏中的木箭早已降到子時刻度之下,但應該去敲鐘的更夫已被砍死在二樓。今夜,從三樓的千斤鐵鐘上不會再傳出大觀三年的新年鐘聲。

這座樓,是縣城內最高的建筑。占據了這座制高點,縣城內的所有動靜都能盡收眼底。現在趙瑜、陳五等頭領就站在最頂層,仔細觀察著西面不遠處縣衙內的情形。

四進的縣衙大半都在黑暗中,只有幾盞燈籠在閃爍。唯有最后一進,也就是知縣章渝所起居的院子還燈火通明。海上的漢子視力多半極佳,如鷹隼般銳利,都能清楚地看清院中的活動。遠遠的望去,那院子中氣息平靜,也沒有一個人在慌亂的跑動,看起來里面的人還沒有察覺到異樣。

觀察了一陣,趙武突然開口:“看那狗官刮錢的本事,也不像是蠢貨,怎么到現在還沒發覺?這城里可是連爆竹聲都沒了!”

“沒有發覺豈不是正好,”陳五聞言冷道:“省得多費手腳。”

趙瑜笑道:“五哥說得是正理。說起打仗,對手自然是越蠢越好。”

一個李姓頭領聞言,摸著胡子感嘆道:“要說起蠢,這章知縣還真是最蠢的。俺還從沒打過如此容易的仗呢!都占了縣城了,兄弟們連塊皮都還沒破,就算去年打洋山寨時都沒這么輕松過!”

“輕松?!”趙瑜失笑,“李家哥哥你只見我奪門占城不費吹灰之力,卻不見我在事前又花了多少心血,撒了多少金銀。三年謀劃,半年準備,衢山島上的半個月辛苦難道哥哥忘了?我事先做了那么多功課,有心算無心下,若還不能一鼓而定,那最蠢的就是我啊!”

趙瑜的話讓樓內陷入一陣沉默。

“原來如此!”趙武突然一拍大腿,叫道:“俺說怎么覺得那么熟呢!”

趙瑜眾人一齊看向他,不解趙武是何意。

趙武摸摸腦袋,笑著細細分說:“俺去歲去明州,在酒樓里正巧遇到京城霍四究注1的弟子說三分。正說著東吳周郎火燒赤壁一事。那周公瑾和諸葛孔明也是連番用計,什么苦肉計、連環計、反間計、詐降書注2,真真費了幾個月,但到最后借了東風,一把火燒盡八十三萬大軍卻只用了一晚。二郎這次做的卻不比周郎差多少,只不過俺們浪港兵少,要是有了三五萬人,這兩浙怕不也能奪下來。”

“小武!”趙瑜喝了一聲:“此話莫要再說,傳出去給人聽了,倒說我不知羞。”

趙瑜說著,眼睛的余光卻瞟向陳五。看見他兄長的心腹陷入沉思,趙瑜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趙瑜同父異母的長兄趙瑾,今年虛歲二十,比趙瑜年長五歲。這趙瑾勇猛果敢,神力兼人,在這幾年,浪港海盜的擴張過程中身先士卒,戰功甚著,因此深得人心。而且他還是趙櫓嫡子,母舅也是一方大豪,論勢力確比趙瑜強得太多。不過趙瑾并非沒有缺點,由于少年得意,少不得有些驕橫,且分外容忍不了下面的人對他不敬。想那趙武,就是因為說錯了句話,就給扒了褲子狠打一頓。趙瑜派趙武而不是性格更穩妥的趙文潛入烽火臺做內應,未嘗沒有避讓趙瑾的意思。

反觀趙瑜,身為庶子,雖然他仗著先天性的優勢,控制了浪港寨的財權,但畢竟槍桿子里出政權,手上沒兵,什么都是白饒。由于年紀幼小,他之前只有兩次在趙櫓的指揮下參加海戰的經歷,在海盜們的心中算不得什么。為了獲取兵權,順便拉攏人心,趙瑜才在半年前策劃了這次偷襲行動,并想盡辦法讓趙櫓點頭同意他親自帶隊。而奇襲隊伍中都是浪港軍內的精銳,一旦能獲取其中一部分人的信任,再加上手上的財權,趙瑜自然也有了跟趙瑾分庭抗禮的實力。

至于‘三年謀劃’云云,倒是趙瑜吹出來的,當初他幫至善到觀音廟中出家養老時,只是有了一點構想,真正定計還是半年前。不過要是能給自己的形象加點分,趙瑜并不介意扯些無傷大雅的謊。而趙武的比喻,雖然不倫不類,但接得也恰到好處,使得趙瑜更被看重幾分。卻不知趙武是真的有感而發,還是突然變聰明了。

幾人扯著閑話,卻都是在等觀音廟中至善、趙文的動靜。聯絡廟中的人已經派了出去,等他們收到消息,出來把住縣衙后門,趙瑜這邊也就可以行動了。

“來了!”趙武指著西北面高聲叫道。幾點火光排成一線整齊的從觀音廟的位置魚貫而出,向著縣衙最北端奔去,那里即是后門。

“走吧,莫讓三叔久等。”趙瑜說著,率幾人下得樓去,點起部眾,奔向縣衙大門。

昌國小城,方圓不過兩里。縣衙也就只有三四畝大小,四面圍墻僅高八尺,還不及普通莊子里的大戶人家。不過,若是縣衙中有足夠的守衛,要想攻打,還是有些麻煩。但在今夜,這個問題并不存在。

趙瑜等人在鐘鼓樓上早看得分明。縣衙前院中,除了正門和儀門前尚有燈火,連南監監獄和門子房注3都是暗的,值班人手之少可想而知。這也多虧了章知縣,他生怕雇來的門子會背著他私吞錢財,向來是用貼身的小廝兼職守門,收來的門包也是二八分賬,自然他本人要占大頭;至于南監中的犯人,有錢的繳錢回家過年,沒錢的刺配遠惡軍州,這監獄從來不留人過夜。

既知衙中尚無防備,趙瑜行事也就沒有太多顧忌。殺到面闊三間的縣衙大門前,也不撞門,卻命趙武拿起鼓槌,把那門前的鳴冤鼓連敲了十幾下。鼓音震蕩,聲震縣衙內外。

趙武不是在敲著玩。這鳴冤鼓非有重大冤情不可敲,不過一旦敲響,守大門的役卒就必須馬上出來接收訴狀,并飛報知縣升堂審案。趙瑜打得如意算盤,如能用鼓聲把大門騙開那是最好,如果不能,再用斧頭砍開大門也不遲。

很快,只聽得鼓后的小門咿呀一響,一個老兵就罵罵咧咧的從半開的門中探出半個身子。他只抬眼那么一看,便嚇得渾身一個激靈,‘啊呀’一聲大叫,就想把身子縮回門后。只是他反應慢了些,一把板斧呼嘯著飛了過去,生生的嵌入他天靈蓋中,趙瑜回頭一看,陳五氣定神閑地站在他身后,那柄斧頭便是從他手中甩出來的。

把老兵的尸首拖走,趙武帶了幾個嘍羅率先沖進去。幾人轉到大門之后,卸了門閂,搬開堵門石,就把大門打開。眾人遂一擁而入。

大門之后,就是一條數十步長的青石板路,直通著儀門。路左邊的南監,路右側的寅賓館和三班院都暗黑無光。倒是寅賓館和三班院之間,供著土地和衙神蕭何的雙祠院中尚有幾注香火。

走過石板路,來到儀門前。這儀門是為禮儀之門,也是縣衙大堂的正門,非大事不開。平常所用的是儀門東側的小門,也稱生門。而西側的死門,只有把要處刑的犯人拖出去時方才使用。

趙瑜方才從鐘鼓樓上看得很清楚,除了門前的燈籠,儀門后側亦有燈光透出,當是有人在門房中值守。不過這次卻無法故計重施,用鼓聲把人引出。趙瑜看看面前的三道門,死門太晦氣,那是決計不能動的,而儀門鑲釘包鐵,也不是動斧子的好對象。他抬起手,對著右面一指,幾個嘍羅就持斧沖了上來,甩開膀子,斧鉞掄圓,去劈那生門。

手起斧落,很快,木門就被砍開一道口子,門閂露了出來。一個嘍羅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去挑那門閂。一挑、兩挑,挑得幾下,只聽門后哐哐兩聲,卻是挑開的門閂把抵門杠一起帶倒了。趙武上前只一推,門便開了。

生門一開,趙武就領人沖入門中。進門后,他左右看看,附近唯一透著亮光的自然是門房。趙武幾步跨到門房前,左腿一抬,一腳把門踹開。

那門房中,一盞油燈昏暗,里面的五六人都穿著弓手服飾。幾人喝得爛醉,圍著一張方桌呼幺喝六,桌上擺的海碗中的幾個骰子還在滾動,卻是在賭博。這幾人,賭得昏天黑地,聚精會神,連斧頭破門的聲音都沒聽到。見趙武等人沖了進來,幾個弓手茫茫然站起身,渾不知發生何事。趙武懶得多話,舉斧就砍,弓手們早是爛醉如泥,連還手之力也沒有,只聽得幾道慘叫伴著斧頭入肉之聲,很快就安靜下來。

揮斧連殺數人,趙武方覺得心滿意足。伸舌舔著濺到嘴角上的血跡,他提斧離開門房。出了門,卻見趙瑜、陳五一齊望著北面。趙武心中奇怪,扭頭看去,只見縣衙后院,一片火光沖天而起。至善、趙文已經忍不住在后面動手了。

呵呵笑了兩聲,趙瑜快步前行,聲音從前面傳來:“莫要再耽擱,我們費了如許力氣,卻不要給三叔他們撿了便宜。”

眾人齊聲應是,追上去緊跟在趙瑜身后。

剛繞過大堂,趙瑜突然定住。眾人也一齊收步,往前看去。

卻見著前面的屏門中開。十幾個男女神色慌亂地跑了出來。中間簇擁著一個五短身材肥頭大耳的官人。此時不需多猜,自是知縣章渝無疑。這伙人一出門,就看見一群黑衣人堵在前頭,卻都愣住,不敢稍動。

隔著五六丈,兩伙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著,只聽得后院燒著的木頭噼里啪啦的作響,這里卻沒一個人出聲。

許久。

還是趙瑜首先打破沉默,仰天哈哈大笑:“本想出手逮兔子,不成想兔子自己卻撞上來。”一陣笑罷,他頭一低,叉手行禮,朗聲道:“草民浪港趙二,見過章明府注4。今日不請自來,卻是給明府拜年。祝明府大吉大利,新年如意!”

趙瑜自報家門,聽得章渝臉色數變。他一咬牙,劍指趙瑜,大喝道:“你這賊子,持械率眾攻我縣衙,可是想做反?想我朝堂之上,有圣君賢臣,軍旅之中,又有精兵名將。爾等海寇,雖能猖狂一時,只待天兵一到,必化為齏粉。爾等若是識作,就快快退去,本縣以身家性命保你無事。”這話說得義正辭嚴,不過,如果他不是一邊說一邊抖,也許會更有些效果。

趙瑜輕輕笑了起來,跳動的火光把他嘴角的笑紋映成黑色的溝壑,落在章渝眼中,只覺滿目猙獰:“我等都是大宋良民,如何敢做反。不過我等當賊久了,倒想弄個官做做。只是識不了幾個字,考不上狀元,思來想去,卻只得了一個辦法……”

趙瑜眼眉一挑,面皮一翻,滿身的殺氣騰騰:

“要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

注1:霍四究:據孟元老《東京夢華錄第五卷載,崇、觀年間,汴梁城中,說三分(三國志)的最有名的就是此人。

注2:三國演義的架構在宋朝就已基本成型。舉個例子,如洪邁在《容齋續筆卷十一中載:“關羽手殺袁紹二將顏良、文丑于萬眾之中。及攻曹仁于樊,于禁等七軍皆沒,羽威震華夏,曹操議徙許都以避其銳,其功名盛矣。”這段中的第一句豈是正史,分明就是演義。

注3:這門子不是守得縣衙正門,而是守得大堂和二堂之間的屏門,由知縣私人雇傭,想私下里見知縣,必須要通過他們。至于正門、儀門,自有衙役看守。

注4:明府:“明府君”的略稱。漢人用為對太守的尊稱。《漢書?龔遂傳:“明府且止,愿有所白。”《后漢書?張湛傳:“明府位尊德重,不宜自輕。”唐李賢注云:“郡守所居曰府,府者尊重之稱。”唐以后多用以稱縣令。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1:43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五章 戰前(上)
大觀三年正月初一,丙午。西元1109年2月2日
清晨。

縣衙后院燒了半夜的大火終于熄滅,灰燼中,絲絲余煙盤旋而上,轉眼又被海風吹散。由于有池塘和圍墻的阻隔,這場火僅僅燒光了柴房中積存的過冬柴草和幾間舊屋,并沒有蔓延開來。不過,火雖滅了,縣衙中煙氣依然甚重,趙瑜便使人搬了幾張桌椅到鐘鼓樓上,權以此樓作為中樞。

這鐘鼓樓雄踞縣城正中,順著十字大道,四方城門都視線范圍之內。趙瑜一邊就著熱湯,吃著從縣衙里拿出來的糕餅,一邊盯著縣城內各個方向上的動靜。

至善和尚舊傷在身,精力不濟,找個地方去睡了,而陳五正帶著人四處搜捕縣丞、縣尉和主簿的蹤跡,這些人雖然只是知縣的僚屬,但熟知縣中內情,如果跑掉一個,都是麻煩。趙武帶人在城墻上巡邏,趙文則去給下面的兵士張羅早飯。其他幾個頭領也各有任務在身,所以幾張椅子都空著,只有趙瑜孤身一個人坐在樓中。

樓梯聲響,一個腦袋探了上來。趙瑜循聲一看,卻是趙文。

見趙文回來,趙瑜問道:“早飯都給兄弟們送過去了嗎?”

“城門、山口還有陳五哥那兒都送去了,兄弟們都贊二郎會體恤人。”趙文笑著答道,他知道趙瑜想聽什么。

趙瑜點點頭,不論是手下兵士的反應,還是趙文的玲瓏知心都讓他挺滿意。他端起碗,突然‘啊’的一聲,想起了什么,問道:“文兄弟,你忙了一早上,怕是也沒吃吧?且去盛碗熱湯過來一起吃好了,這章知縣會享受,家里的吃食都是上品,比我去明州府時吃到的還強些。”

趙文應了,就下樓去盛湯。剛下去,卻又上來了。趙瑜疑惑的看向他。

趙文指指下面,道:“二郎,派去聯絡大伯的急腳注1回來了。”

放下碗,趙瑜道:“讓他上來吧。”

昨夜一舉奪城,待擒住知縣章渝,趙瑜見大局已定,便遣了急腳出城報信。算時間,差不多就該這時候回來。

趙文聽命,轉身下樓。很快,一個風塵仆仆的精瘦漢子就上來了,眼角有著掩不住的疲憊,但眼睛晶亮,精神看起來極好,一點不像剛走完二十多里地的樣子。趙瑜認得此人,正是他派去聯絡趙櫓所率后援船隊的急腳。

那急腳見了趙瑜,先行禮問好,然后挺起腰,站得筆直,靜待趙瑜問詢。

趙瑜知此人疲累,指著一張椅子,溫言道:“辛苦了,且坐下來說話。”

急腳有些猶豫,不敢就坐。雖然只是海盜,但一樣規矩森嚴。有交椅只能是頭領,小嘍羅哪有坐的位置。

“你且坐下,不妨事的。”趙文端了兩碗熱湯又上樓來,笑著道:“二郎一向不喜自家兄弟太過拘禮。”把其中一碗遞給急腳,趙文自己也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急腳接了湯,低頭謝過,坐了下來,道:“小的奉命出城后,一路都沒有阻礙,半個時辰的樣子就到了約定的海灘上。小的照吩咐點起三堆火,不一刻,二當家就親自乘小船過來了。”

“二叔也來了?!”聽到急腳說到‘二當家’,趙瑜有些吃驚。

他的二叔,自然是趙櫓、至善的結拜兄弟。蔡姓,單名一個禾字,杭州人氏,讀過幾年書,可惜時運不濟,卻連個貢生也沒考上,僅是個不第秀才注2。因誤殺了一官宦子弟,出海避難。卻被趙櫓遇上,遂落了草。后來跟趙櫓、至善結拜。由于能寫會算,江湖人稱‘銀筆秀才’。這蔡禾有一獨女,喚作蔡婧,卻是自幼跟趙瑜定了親的。

按說蔡禾本是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從來也沒上過陣,一向是守在寨中看家。這次居然放下寨務跑出來,卻是一樁異事。

不過心中的疑惑沒必要當著外人的面表現出來,趙瑜對著那急腳道:“你繼續說。”

急腳點頭繼續:“二當家到后,得知二郎已經打下了縣城,極是歡喜。還說等回報大當家,攻打縣城的眾兄弟必有重賞。然后跟小的換了號牌就回去了。”

說完,便從懷中取出一塊巴掌大寫著‘午四’字樣的小木牌,雙手呈給趙瑜。這塊號牌便是浪港寨中的回執,證明急腳的確是把信送到了。

接過號牌,看了兩眼確認后,趙瑜再問:“二叔就沒說其他的話?”重賞什么的,他可不在意。想要錢,縣城里面隨時都能搜出幾萬貫來,他現在要得是兵!整座縣城現在內外皆敵,就靠一百來人守著,趙瑜心里虛的很。

急腳皺眉想了想,很確定地搖頭道:“沒有。只說了教二郎放心,會按計畫行事。”

“按計畫嗎?”趙瑜有些失望,援兵能有十幾二十都是好的,不在乎其戰斗力,而是他們能增加城內的士氣。

趙櫓的后援船隊船只眾多,自是不能停泊在本島附近,而是藏身于本島東南方,朱家尖的一個港灣中。蔡禾所乘的小船是從海灘邊一艘作聯絡用的漁船上放下來的。按計畫,等這艘聯絡船回到后援船隊的駐泊地,而后,后援船隊再從駐泊地趕來支援,其間大約要一天多點的時間。

此事趙瑜不是不知,只是首次單獨領兵,壓力又如此之大,讓他心態有些失衡。

“……我知道了。”嘆了口氣,趙瑜點點頭,“今天辛苦你了,下去好好歇歇腳吧。”

急腳聽了,便站起身,行個禮下樓去了。

“你看二叔為什么會出來?”看著急腳的腦袋已經沉到了地板下,趙瑜突然道。不現實的奢望且置之腦后,他卻想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會讓蔡禾作出這樣反常的舉動。

趙文搖搖頭――趙瑜的話自然是問他的,道:“不知道。不過二叔會出來必是有要事,且定是在船隊離開衢山島后才發生的。”呵呵笑了兩下,其實這是廢話,趙文又道:“而且此事應該還很急,不能等到這仗打完再說;還有一點就是此事不需要多作商議,所以二叔才有空閑來這里等聯絡。”

“說得也是。”趙瑜也是這么推斷的,“但就不知究竟是何事。”

“是啊。”趙文應著,眉頭緊鎖,在那兒苦思。

趙瑜笑了,走過去拍拍趙文肩膀:“別想太多,很快就會知道的。”

日上三竿,已是辰牌時分。

陳五結束了搜捕行動,回到了鐘鼓樓上。

陳五回來時,樓中只有趙瑜一個頭領在留守。趙文被派去清點昌國縣庫,已經離開了。庫房要地,趙瑜自不放心讓他人過手。按他的估計,這縣庫雖不大,但里面的兵器甲胄至少應該能武裝兩百人,而糧草也應有能支持城中數千張嘴一個月食用的份量。至于錢帛茶藥,庫中也該不少。確是一注橫財。

看得陳五上來,趙瑜忙站起身,笑道:“今日多累五哥,快快坐下歇息。”

陳五依然是一幅冷冷淡淡的表情,行了禮,卻沒坐下,沉聲道:“二郎,某是來請罪的。”

趙瑜眨眨眼,有些迷惑:“五哥此話怎講?”

“某奉二郎的命,前去搜捕縣中大小官吏,住在城中的縣丞、主簿、鹽監還有幾個胥吏、節級都已就擒,卻唯獨讓縣尉跑了。”注3

“只跑了縣尉一人?”

“正是。其他人都跟那知縣一起綁在下面,等二郎發落。”

趙瑜哈哈大笑,道:“我當什么大事,不過跑了一個從九品嘛。七品、八品都捉了好幾個,少了一個又有何妨?何況又不是一定逃出城了,不定躲在哪個相熟的人家里呢。”

陳五搖搖頭,道:“那縣尉的確是跑出去了。西面的城墻邊有家人親眼看見縣尉從城上用繩子槌了下去。而城墻外的泥地上有厚底官靴的鞋印,壕河對岸也有水跡,看方向是往三姑寨去的。”

趙瑜收住笑,皺眉問道:“那家人什么時候看到縣尉出城的?”

“這鐘鼓樓今日沒有報時,他們也說不清楚,只說是天剛亮,西面還黑著的時候。大約是卯時中。”

趙瑜心中默算,很快就得出結果:“三姑寨離城十五里,算時間,那縣尉現在就該到寨中了。”

陳五搖頭道:“這城西兩里就有一個村子,如果縣尉夠聰明,說不定會去征匹牲口代步。這樣算來,也許巡檢司的土兵現在已經出來了。”

三姑寨是昌國巡檢司的駐扎地。而巡檢司的工作就是緝捕盜匪,現在昌國縣城都被盜匪占了,這瀆職的罪名是逃不過的。如果巡檢司在收到縣尉的求援后,不立刻出兵,奪回縣城,那就還會再坐實個‘畏敵避戰’的罪名,到時兩罪并罰,巡檢以及兩個都頭注4的腦袋定是保不住。所以趙瑜、陳五幾乎能夠確定,只要那縣尉到了三姑寨中,巡檢司的官軍就會立刻出動。

“有道理。”趙瑜點頭贊同陳五的推測,他想了想,又搖頭道:“不對!不論那縣尉是否聰明,他肯定都要去村子里走一趟。”

對著陳五投來的疑惑目光,趙瑜解釋道:“他可是從壕河里游過去的。全身定然濕透了,要不換身衣裳,大冬天里必會凍死在路上。”

陳五徐徐站起,神色變得鄭重無比:“也就是說,我們只有兩個時辰了。二郎,下命令吧,我們馬上得把守城的東西準備好。”

“五哥!”趙瑜抬手,示意陳五再坐下來,“不要急。現在亂不得。給人看出破綻,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要是在巡檢司官軍進攻的時候,給人背后捅一刀,我們這一百多人絕對擋不住。”

“那二郎你說該怎么辦?”

“攘外必先安內。城內不亂,憑三姑寨的兩百人馬一時半會兒也攻不進來。



“怎么安內?”陳五皺眉問道,“我們對城中不熟,不待人動手,我們也不可能知道誰會作亂。”

“此事不難。”趙瑜迭起手指道:“自古以來,能挑頭作亂的,要么是文武官員,能借朝廷官威;要么是土豪大戶,有家丁佃戶可用;再來就是豪杰好漢,素有聲望的,能聚起一幫兄弟。除此之外,再無他人能反。那些蟻民,能吃飽喝飽便心滿意足,讓他們領頭作反,既沒這個膽子,也沒那個能力。”

趙瑜伸出三根手指,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往回扳著,“先說那官員,這城中的大小官吏早被五哥你一網打盡,跑得的那個縣尉已在城外,再無人領頭,卻也不用理會;而土豪大戶,都是莊戶中人,豈會離開田土?就算來城中小住,卻也帶不了幾個家丁,更別說佃戶了,這一起,也自是不必多慮;唯一可慮的,便是那市井豪杰,要是在我等和官軍對戰時,他突然起了個建功立業、封妻蔭子的心,必然會打亂我們的陣腳。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趙瑜笑道:“只不過這昌國城小人少,像這等能讓人為他賣命的豪杰最多不過一兩個,卻是不難找。”

趙瑜的細細剖析讓陳五終于放寬了心。他松了口氣,道:“那某這就下去問那捉來的胥吏、節級,縣中的人物,他們這些地頭蛇最清楚不過。”

“不要問他們,”趙瑜擺手道:“這些人平日里欺上瞞下,再奸猾不過,五哥若去詢問,恐被他們所欺。”

陳五眼皮一跳,森然道:“斧頭架在頸上,諒他們不敢說謊。”

“不必如此。要說熟知城中內情,不是有個更好的人選嗎?”

陳五聞言,想了一想,突然恍然大悟,“啊!可是三當家?”

趙瑜哈哈一笑:“正是三叔。那觀音廟平日里人來人往,香火不斷,再加上三年中又跟著原來的住持穿門入戶,縣中的動靜有什么是三叔不知道的?”

陳五再次站起身,道:“此事不宜遲。某這就去請三當家。”

“還是我去吧,”趙瑜也站了起來,伸手把陳五按回座位,“五哥你也辛苦了一早上,都沒歇著。現下正好吃點東西,歇一歇腳。”透過窗棱,越過城門,趙瑜望向西方的地平線,“等到了午后,怕是要忙起來了。”

注1:宋代的驛傳分為三等:步遞,馬遞,急腳遞。急腳遞最快,日行四百里。而后急腳就成了指代快速傳遞書信者的名詞。

注2:宋代的秀才不同于明清,只要去州府參加選拔貢生考試的讀書人就可以稱為秀才。其實僅相當于明清時的童生。

注3:宋代在縣設置知縣、縣丞、主簿和尉等職官。而昌國產鹽,所以還有鹽監。

至于胥吏、節級,分別是低級文員、武官,沒有品級。

注4:巡檢司中,巡檢以下,每一百土兵,“立都頭、副都頭、十將、將虞候、承局各一名,押官二人,長行九十三人”。昌國巡檢司額兵兩百,自然有兩個都頭。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五章 戰前(上)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1:46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六章 戰前(下)
巳時初。觀音廟。
趙瑜站在正殿后的禪房前,高聲喊著:“三叔可曾醒了,侄兒有要事相求。”

連喚了幾聲,禪房正中間的方丈注1內終于傳出聲音,“瑜哥兒嗎?你且等等,馬上就好。”

趙瑜心中訝異,這方丈中剛死了人,而且還是至善和尚親手殺的。雖然海盜們不忌諱這些,但他自己的房間應該是干凈的,何必睡在死人房中。

又過了半晌,正當趙瑜等得不耐煩時,至善終于出來了,陽光一照,他便瞇起了眼,容色疲憊,卻不像睡過的樣子。趙瑜忙迎上前去,正待開口,卻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陰濕的泥土味。

‘原來如此,’趙瑜低頭行禮,心中一聲冷笑,‘難怪當日答應得那么爽快呢。死鬼住持藏起來的香火錢,怕是都落在了這老東西的手中了。’他卻也不拆穿,拉著至善,自把事情分說了一通。

“這事容易。”至善和尚聽完便說,“此等好漢,城里也就兩個,三叔卻都認識,也一起喝過幾次酒。如果去勸一勸,說不定還能拉他們入伙。”

趙瑜想了想,最后還是搖頭:“還是算了,現下卻也沒時間收服他們。直接砍了吧。”看著和尚三叔臉色怏怏,趙瑜忙解釋道,“大戰當前,變數還是越少越好。像捉到的那些文武官吏,等官軍來了,照樣要在城頭上殺了祭旗。”

趙瑜咬著牙,牙縫中透著絲絲寒氣:“此次進城太過順利,見血太少,說不定會讓些人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不殺幾個有份量的,這城可不定能鎮得住!”

巳時已盡,日將中天。

鐘鼓樓上,趙瑜臉色鐵青,陳五的神色也煞是難看。

“什么都沒有!?”趙瑜惡狠狠地問道。

趙文縮著脖子,小聲道:“什么都沒有。”

趙瑜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湊近了身子,盯著趙文的眼睛:“偌大的縣庫啊,怎么可能都空著,好歹有點什么吧?!”

趙文不敢看趙瑜,頭越來越低,聲音小小的,“的確什么都沒有。”

趙瑜一屁股坐回交椅,手撐著額頭,一副頹然模樣,渾身上下冒著失望的氣息:“這怎么可能?”

陳五的聲音比海上能讓人血脈凍結的北風更冷上十倍:“那要問問章知縣了。”

趙文頭猛一抬,雙眉倒豎,眼里都是血絲,牙齒磨得嘎嘎響,“俺去把那狗官提上來!”

趙文咚咚咚的沖下樓去,趙瑜、陳五在樓上卻抓著腦袋。這卻也難怪他們會如此失望和生氣。

趙文前面奉命去接收縣庫,本想著這庫中是兵甲如林、糧草如山、絲棉成堆、茶酒滿屋。待他打開庫門一看,不成想竟都空著的。趙文不死心,搜遍了每一間庫房,卻見里面干凈得連老鼠都沒得跑。

等趙文終于灰心喪氣地回來稟報,便發生了開頭的一幕。

趙瑜其實并不是很在意庫中是否有糧草,反正他也只要守一天;也不在意那不翼而飛的絲帛銀錢,畢竟是意外之財,得之固幸,失之為命;但他最在意的兵器甲胄都失了蹤,卻讓他怒氣勃發,難以遏制。尤其是弓弩,沒有這些遠程武器,怎么守城墻,是舀了燒滾了的油用瓢潑,還是飛磚頭砸?

‘要是這城中能有床弩、石?就好了!’趙瑜忍不住在想。很快他就搖搖頭。既非兵家要地、又非富庶大城的昌國不可能裝備這等重型武器,而且就算有,他也沒那么多熟手去操作。他們只能用弓弩。

海盜軍中并非沒有弓弩,但那種粗制濫造的民間貨色如何比得上東京弓弩院官造的軍用上等良品。加之此次夜間奇襲,也用不上弓弩,配在身上反而礙手礙腳,故而并未攜帶。在制定計畫時,趙瑜就指望著能在縣庫中獲得補充。

當時他在想,這章渝再貪,最多也就把庫中錢糧干沒,總不至于把兵甲都貪掉吧。但事實證明,這世上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趙瑜他太小瞧那些貪官的大膽程度了。

趙瑜翻著從縣衙架閣庫注2中取出來的庫房清單簿,錢糧諸部都略過不看,單看那弓弩一項。

四十張弓,六十架弩,箭矢各一萬。裝備趙瑜手下的兵勉強也夠了。

一想著這些本該屬于他,卻被人吞了去的強弓硬弩,趙瑜的心就在滴血。在江湖上,這都是千金難尋的珍器啊!

趙瑜正兀自恨得咬牙切齒,下面的樓梯上就傳來趙文憤怒的聲音:“給俺上去!”

只聽得樓梯咚咚咚一陣亂響,章渝就連滾帶爬地被趙文踹了上來。

看著在地板上蜷作一堆的章知縣,趙瑜冷笑道:“明府安樂否?”

章渝一骨碌跳起,一聲大喝:“你這賊子,辱我……”

話還沒說完,卻被身后的趙文用斧柄照頭來了一下,直把后面的話都敲了回去。

章渝抱頭痛叫。趙瑜皺了眉:“莫打頭,我還有話要問。”

揮手讓趙文退到一邊,趙瑜走到章渝身旁,繞著他踱兩圈,從他身后湊近了,森森道:“章明府,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浪港寨今次攻打縣城,只為縣中財貨。只要明府說出那縣庫中庫藏的下落,草民便奉上盤纏,敲鑼打鼓,送你離城。只是,如若明府心存僥幸,不肯就說,草民也有招數。雖然牢城中的十八套花式是一樣不會,但片肉的功夫,草民這里可是人人都能使得。”趙瑜伸出冰冷的手指,用指甲在章渝肥厚的后頸上劃著,滿意地看見上面冒起一片雞皮疙瘩,“千刀萬剮的模樣,不知明府君……見識過嗎?”

章渝的身子簌簌地抖了起來。臉色煞白,卻死咬了牙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兒。

趙瑜笑了起來,卻是真心的。看章知縣都抖成這樣,要撬開他的嘴巴也只需再加一把火了。

“來人啊,”趙瑜喊著,“給我尋個烤肉架子上來。”

下面的人應了。趙瑜轉過頭笑著對章渝細細解釋:“魚膾注3可以吃生的,但人肉嘛,還是烤熟了比較好。明府這般細皮嫩肉、珠圓玉潤,想必和了血烤來,風味定然絕佳。”

章渝崩潰了,一把扯住趙瑜衣角,尖叫道:“我說!我說!這縣庫中的錢糧都放貸了出去,這還沒到收賬時間啊!”

趙瑜一腳把章渝踹倒,轉身回到座位上,冷道:“你這廝欺我。天下放貸,豈有年底不回帳的道理?”

章渝趴在地上,涕淚交流,嗚咽著:“小人沒說謊啊!如果年末不關帳,息錢向來可以加兩分的。”

“哦~是嗎?”趙瑜拖長了聲調,突然他一拍扶手,大喝道:“你還敢騙我?錢糧貸出去就算了,但庫中茶酒呢?絲棉呢?這些雜物能貸得出去?!”

章渝渾身一抖,忙道:“大王明鑒,小人不敢欺瞞。茶酒絲棉,帳中都有記載,前日作年節賚賞早支了出去,縣中官吏、兵士都要分到,尚虧欠了許多,庫中哪還有剩的。”

“那兵甲器械呢?總不會也賞出去了罷?”趙瑜拍拍手上厚厚一本的倉庫清單,“這里面可寫得清清楚楚,東西都在庫里呢!”

聽到趙瑜兜兜轉轉,終于問出他們最關心的問題,一直靜待在側的陳五、趙文二人,都忍不住往前湊了湊。

不動還好,這一動便讓一直都提心吊膽地關注著趙瑜三人神色動靜的章知縣發覺了。人品雖然不堪,相貌亦復猥瑣,但他區區一個同進士出身,卻只用了五年就由選人順利改官注4,升了知縣,其察言觀色、揣摩人心的能力確是出類拔萃。

‘說起錢糧,他們不動,說起茶酒絲棉,他們也不動,偏偏說起兵甲器械就動了,他們當真是為了財貨而來的嗎?’

章渝心中揣測著,明面上卻還在回話:“大王有所不知,這清單是清單,庫藏是庫藏,對不上帳的卻也極多。像這昌國縣,地處海島,濕氣深重,兵甲器械極易朽壞。新制弓弩,如不隨身保養,只一兩年就膠脫弦斷,鐵甲鋼劍,若不時時上油,半年之內也會銹爛,都無法放得長久。但按兵部定規,這庫中兵器都要存上十五年方許報損。如果把兵器朽壞之事上報,上面卻不會體諒,不大不小也是個保管不當之罪,這當年考績即刻就要減上兩等,自然不會有人做此蠢事。總之是瞞上不瞞下罷了。”

“尸首呢?”陳五冷著臉問道,“人死了還有個尸首,這兵器朽壞了就化灰了?總得留點什么下來罷。”

‘果然,’見陳五搶著說話,章渝眼睛一亮,‘這兵甲器械確是他們最在意的,連上下尊卑都不及顧了。’

章渝一邊猜測著緣由,一邊答道:“壞掉的兵器不能留在庫中,路上和州上下縣里巡查時給查驗到就不妙了。”

陳五追問:“那庫空著豈不是更不妙?”

“來巡查時,就從三姑寨借一批充數,等人走了再還回去。”

“也就是說,現在城中根本就沒有兵器,只有三姑寨才有?”陳五失望透頂,說話也亂了分寸。

章渝聞言,眼睛又是一亮,好一個‘現在’。聯想起逃走的縣尉,一切都真相大白。‘原來他們不是想掠城,而是想據城啊!’再回想起昨晚趙瑜所說的那句話――要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章渝不禁要低下頭,去遮掩馬上要溢出的竊喜,‘吾之首領,終得保全。’。

注1:方丈:佛教原用以指禪寺的長老或住持所居之處。宋代之后方成為住持的稱謂。

注2:我國古代的檔案館名稱,各級行政機構中都有設立。存放“憲令、圖牒、簿書、案牘”之用。

注3:即是生魚片。中國古代一直有吃生魚片的習慣,稱為魚膾。從春秋時即已出現,經兩漢到唐宋為極盛,元明后漸漸衰微,到了清朝,就幾乎沒人再吃了。而現在,只能在日式料理中見到了。

注4:宋代文官被分為“選人”和“京朝官”。選人是文官里面最低的一個階層。

選人想要晉升到京官,須經過三任六考――每任的任期為三年,每年一考――的磨勘,層層升上去。等磨勘期滿之后,還要有人舉薦,同時通過南曹和流內銓的審查,再由宰相批準后,才能升為京官,這一過程就被稱為改官。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六章 戰前(下)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2:19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七章 敵至(上)
午時初刻。
鐘鼓樓上,章渝已經有了一個屬于他的位子。他身子側坐,臉上帶著一絲謙和的笑容。這笑容有幾分謙卑,又有一點自矜,讓人一看就覺得舒服。在這謙和的笑容配合下,他猥瑣的相貌反而使人感覺容易親近,確實笑得恰到好處。

章渝微微彎腰,半縮著脖子,用接近于仰視的角度看著坐在上首的趙瑜,湊近了道:“二將軍,”稱大王太過火,叫二郎又過于親昵,章渝斟酌著,終選了這個稱呼,“區區方才的提議,不知二將軍可否同意。”

趙瑜手指輕輕敲打著扶手,噠噠作響,顯出他心中的猶豫。

并非章渝他獅子大開口,讓趙瑜舍不得出價――命都在他手上攥著,要落地還錢再容易不過;而是章渝的提議太過怪異:他竟然愿意以自己為質,請趙瑜放了那些被俘虜的文武官吏。

橫看豎看,趙瑜他面前的這矮胖子都不像是慷慨激昂、無私奉獻、舍己為人的英雄豪杰,連表情、連長相、連說話動作都沒一點像。

而且這章知縣不知怎么還看穿了他的謊言,猜測到他想要守城的打算,并獻上了一份大禮。這么聰明識趣的人精,如何會犧牲自己,成全他人?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趙瑜頭很痛。

陳五眉間糾結,視線在章渝身上打著轉,他也是想不通。

章渝笑容不改,靜等著他們的回答。

一時之間,除了一記記敲擊聲,樓中反而靜了下來。

‘噠’的最后一聲重響,趙瑜敲打扶手的手指停了。他看看陳五,正要說話,便聽見樓梯上傳來咚咚的幾聲響。三人齊扭頭看過去,卻是趙文大步跨了上來。

趙文喘著大氣,臉上泛著一層油汗,顯是跑著來的。他興奮地大喊:“二郎、五哥,這狗官沒說謊!縣衙的三班院里的確有三十多張弓,還有南監院中也有十七八張,加起來整整五十張弓。俺看過了,都是州監造的上品。”

“那箭矢呢?”陳五急忙追問。有弓沒箭,也是白搭。

趙文大點其頭,道:“都有!都有!足足二十八捆上等白羽箭。俺使人點過,數都是足的。”

陳五聽得,往椅背一靠,長舒一口氣,嘴角還掛上了一點笑模樣。一捆足數的箭矢,通常在三十五六到四十支之間,正好能裝滿兩副箭囊。這二十八捆,足有千多支箭。平均分下去,每張弓能分到二十支。雖然不算充裕,但巡檢司如要攻城,也不會空著手來,總得帶著弓弩,到時射箭上城,守兵再撿起來用便是。

趙瑜也感覺心情輕松了許多,這還多虧章渝的提點。他只顧得搜那縣庫,卻忘了城中弓手、獄吏都是配弓的。

“文兄弟,”趙瑜命令道:“你下去把弓矢都分一下,以西門為主,其他三門還有山口都要分上幾張,剩下的,盡分給一隊,我另有用處。”

趙文得令而去。

趙瑜看看陪著笑的章渝,咂咂嘴,章渝這定金的份量可是夠重的,按說投桃報李,他的回禮也不能太輕。轉過頭對陳五道:“五哥,這事要勞動你了。”

陳五忙站起身,抱拳躬身道:“不敢稱勞。”

“還請五哥把下面的文武官吏……”趙瑜又看了看章渝,方一字一字的道:“都、砍、了!”

陳五一愣,還以為自己聽岔了,“二郎?”他猶豫著問。

卻見趙瑜輕輕搖頭,橫過右手食指,在頸項上劃了一記,重復道:“都砍了!”

“諾……”陳五懷著猶疑下去了。

“還請二將軍開恩!”章渝大叫著,從椅中一躍而起。

趙瑜不去理他,走到窗邊,低頭看著陳五匆匆出樓。雖然他不知道章渝打得什么主意,只要不順著去做便是。反正本來就有把這些官吏殺了祭旗打算,現在就做也只是提前些罷了。畢竟還有一些家住城中的弓手、衙役躲在暗處,不把能領頭的處理掉,總歸是個麻煩。

“二將軍!”章渝又是一聲大喊,跪倒在地,想去抱趙瑜的大腿。

趙瑜連忙閃開,看著章渝伏地嘶喊。

那章知縣頭緊緊貼著地板,連聲道:“還請二將軍開恩!”

此時樓下哭喊聲突起,陳五已經開始動手了。

章渝卻不再叫了,只靜靜地趴著,一動不動。

趙瑜輕輕地嘆了口氣,道:“章明府,你這又是何苦?你幫了我,我自然不會動你,至于其他人,你就不必太在意了。”

樓下的哭聲愈漸愈低,而章渝依然伏地不動。

趙瑜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力了,‘難道這貪官,真的是如此重義?’

正午。

西門城樓上。

一陣寒風掠過,趙瑜把身上的皂色短褂又裹緊了點。他仰頭看天。冬日的太陽斜斜的掛在正南方,蒼白黯淡,看上去仿佛遮了層云翳,照在身上絲毫也不見暖。

“正好兩個時辰。”陳五站在他身后道。在把砍下的頭顱傳首城中、震懾群小之后,陳五就和趙瑜來到這里。

不僅陳五,至善和尚、趙武還有幾個頭領也都站在這城樓上。只有趙文,他帶領著三隊人馬作為預備隊,被留在鐘鼓樓。不論哪面城墻被攻擊,他們都能在半刻鐘內趕到支援。

“嗯。”趙瑜的視線落回西面一里外的官道上。三名騎手就停在那里。不過從他們的身體和下方坐騎的比例來看,騎的好像不是馬,可能是驢或是騾子。雖然這個距離已經看不清他們身上的服飾,但所戴的頭盔和腰間的跨刀使人不會誤認他們的身份――巡檢司官軍的巡哨。

這探馬既然已經到了,本軍最多一個時辰也就該兵臨城下。只恨西面有鎮鰲山遮擋,不然現在就能看到那三姑寨兵士的身影了。

“二郎!”趙武湊前一步,他在提醒。

趙瑜點點頭,示意自己聽見了。

他右手一招,大聲道:“來,把我浪港軍的旗幟……升起來!”

下面兩個嘍羅一齊動手,一面五尺長三尺寬的黑色旗幟緩緩升到了城樓旗桿的頂端。黑旗迎風招展,旗上所繡的白色骷髏在慘淡的陽光下分外惹眼。骷髏像上那對空洞的眼窩藐視著所有的敵人,骷髏像下一雙交叉的腿骨則昭示著危險和死亡。

這是浪港水寨的旗幟。

幾年來,浪港海盜聲名大振,東海上人盡皆知,其得益于這面趙瑜提議的死亡骷髏旗確是甚多。

而現在,它被掛在了昌國縣城的城頭上。它是明明白白地在宣告,這塊肥肉,我浪港寨是不會吐出來的。

看著城樓上掛出一面旗幟,遠處官道上的三騎探馬分出一騎。那一騎緩緩前行,逐漸接近城樓,許是要把城頭上看個究竟。

探馬順著官道大模大樣地接近,放肆程度近乎于挑釁。

‘他在試探。’城樓上的每個人都這么想。海盜們也常做這種事,每當遇到摸不清底細的肥羊時,海盜們總會派出一兩艘跑得快的小船去騷擾試探一番,確認一下那張白色毛皮下到底是羊還是狼。

“二郎,要不要把城門打開?”趙武問道。

“開門作甚?”至善看趙武的眼神近乎于同情,“這城里哪有騎兵能沖上去?”

趙武道:“說不定能嚇走他。”

“嚇不走的。”趙瑜搖頭苦笑,他清楚他這武兄弟的奇思怪想從哪兒來,“我不是趙云,城下的也不是曹操,‘子龍空營驚曹軍’是玩不起來的。注1”

趙武吶吶而退,城上眾人皆笑。至少是現在,動腦筋的事還不適合他。

不過,任由那探馬接近,卻不做些表示,那也不成。

趙瑜向后一招手,“弩來。”

后面的一個親隨聞聲趨前,遞上一張半人長,兩臂寬的重弩。

這弩‘以?為身,檀為?,鐵為登子槍頭,銅為馬面牙發,麻繩扎絲為弦’注2。雖然是弩,卻名為弓。

神臂弓。

這神臂弓為軍國重器,宋廷對其制造方法視若珍寶,秘而不宣,造出的成品也僅裝備禁軍,敢仿造私用的向來是立斬不赦。能得到它,對于趙瑜來說,絕對是驚喜。而這驚喜,卻是至善搜出來的。

前面至善受趙瑜之托,前去處理那兩個市井豪杰。其中一人,手到擒來,輕松斬殺。而另一個,當海盜們沖進他家時,房內已經聚起七八條漢子,其用心不問可知。眾海盜當即操刀動手,一番混戰下來,幾條漢子全數被砍下首級,但至善那隊卻也死了兩個、傷了四人。事后搜檢全屋,搜出刀槍十余件,強弓五六張,再有,就是這把神臂弓了。

不過區區一個市井亡命竟能弄到強弓勁弩,怎么想都有問題,如果跟空空如也的縣中武庫聯系起來,那章知縣的話有幾分可信肯定要打個問號。

趙瑜一把接過神臂弓,轉手就遞給趙武,笑道:“武兄弟,你來。”趙武方才在眾人面前丟了臉,不及時讓他找回,日后再想讓他帶兵,恐怕會有阻礙。

趙武雙手接過,神色肅穆。趙瑜的用心,他也明白。趙武心中決意,丟掉的面子,一定要自己找回來。

拿起弩,趙武彎腰踩蹬上弦。雖然前面已經試射過兩次,但上弦所費的力氣,還是讓他吃驚。跟這四石六斗的強弩比起來,他以前所用的弓弩,卻如玩具一般。

上弦罷,趙武接過從后遞來的短矢,放入箭槽中。這短矢長約六寸,木刻翎尾注3,極是輕巧,但三棱箭簇上有精光閃爍,卻是點了鋼的。他舉起神臂弓,對準了已接近到百步之內的那名探馬。

城下的探馬見城上有人舉起弩弓,便停住腳,不再接近。他手搭涼棚,向城上張望。他并不擔心會被射中,這個距離,不用箭陣攢射,僅憑一張弩弓,想射到他,恐怕連擲十把六個六還容易些。

探馬停步不前,趙武反而心中大喜,射殺靜止目標總比活動目標容易得多。

雖然用頭腦的事非他所長,但提起射術,他卻有絕對的自信。別人不過射殺鳥獸,他卻能立于搖晃的甲板,一箭洞穿十余丈外的海面上,穿水而出的飛魚。不過百步不到的距離,趙武有把握。

借著弩上望山,趙武調整著準心。計入了落差,算進了風向,最后趙武把弩身穩住,‘對準了,這個位置正好能射到’。

但在城上眾人眼里,趙武所瞄準的位置不但偏高,甚至還偏北。

至善忍不住了,喝道:“小子!你是射人還是射鳥?”

趙武沒加理會,他的心中只剩下城下探馬和掌中弩弓。調勻呼吸,他用力扣下牙發。

只聽得‘嗡’的一聲弦響,弩矢勁射而出。眾人忙看向城外,卻見那探馬撥馬便回。

‘射失了?’眾人心想。

“中了!”趙武沉聲道。

確是中了。那騎探馬只跑出兩步,便漸漸軟倒,繼而身子一晃,跌下坐騎。他左腳掛著馬鐙,面朝下,被拖著走遠。

城上一眾大聲歡呼。趙瑜笑容滿面,連拍著趙武的肩膀。陳五也拋開冷臉,不住贊道:“武兄弟果然神射。”

被人簇擁著,趙武胸懷大暢,只覺平生從未如此痛快過。

城外遠處,剩下的兩名探馬收拾了同僚的尸首和坐騎,便向來路回奔,漸走漸遠,很快就消失在山后。

注1:與羅貫中創作出來的空城計不同,出自《云別傳的子龍空營計,在宋時的說三分中,已經被編成段子了。

注2:此段出自《宋史兵志。神臂弓為神宗朝橫山黨項熟番李宏所獻。以桑木為弩臂,檀木作弩身。弩機由青銅所制,而弦則是絲麻混合絞成。與其他弩不同的是,在神臂弓的最前端,多了一個馬蹄鐵形的鐵質腳蹬。踩著這腳蹬,就可以比較輕松的給弩上弦,而不是像早期的腰開弩,要蹬住弩臂上弦。由于加了腳蹬的緣故,上弦時不需要擔心蹬壞弓臂,所以神臂弓可以造得更強勁。

注3:即木羽箭:此箭的箭尾不是羽毛而是薄木片。據《宋史兵志載:"宋真宗咸平元年,石歸宋獻木羽弩箭,能致遠,入鎧甲。"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七章 敵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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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2:24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八章 敵至(下)
未時正。
鎮鰲山西面的山腳下,昌國巡檢司第一都都頭費立國彎腰從地上撿起半塊燒餅。這燒餅只被啃了兩口就被扔下,里面還夾了兩條魚干,是海邊漁民常見的吃食。燒餅表面的塵土并不多,被丟棄在地上的時間不算長,很可能就是一兩天之內。

費立國仔細地看過,便把燒餅又丟回地上。他抬頭環視四周,他所在的地方是山林間一片不大的空地,他手下半個都的土兵就散坐在空地中,靜靜地做戰前的準備。

通向縣城的小路正從空地中穿過,這條小路雖是近路,但畢竟不比官道平坦,平常走的人甚少。不過費立國卻發現空地上有大批人員活動過的痕跡,這并不是他手下造成的,留下痕跡的人數應該更多,起碼百人以上。而且在附近的林中,他還找到了不少新鮮的糞便――是人的。

‘看來王縣尉說得沒錯,那些賊寇就是從這里進的城。’費立國想著。他已然可以確定,昨天有一百多,但絕對不到兩百的賊寇在這里休整了不短的時間,然后乘著夜色順小路殺進城中。

他抬頭看看山頂的烽火臺。既然賊寇能順利進城,那鎮守在他們必經之路上的烽子們肯定是兇多吉少。那座烽火臺的烽帥是費立國的老兄弟,一個村出來的,本還說上元燈會時一起喝酒,沒想到轉眼就天人兩隔。

‘他家里還有兩個不懂事的娃兒吶!’費立國咬牙切齒,‘絕不饒了那些家伙!’

與此同時。

西門城頭。

“啊……”馬千祖扶著雉堞打了個哈欠,雖然后半夜和早間都輪著班睡了兩覺,但畢竟時間太短,總是感覺著困。

‘幸好只要再熬一天。’他想著。等大當家帶著援軍上島,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到時,不但可以安心睡覺,二郎承諾的賞賜也可以到手了。他夜里扳著指頭算過,隨二郎奪城就有五十貫,城中搜到的財物七成歸公,三成均分,分到人頭上,據說也有五、六十貫。加起來一百多貫,放在秤上,比他還重。等拿到這筆賞錢,就去買兩匹上等的提花羅,到隔壁成家一放,看那從不拿正眼瞧他的阿花貼不貼上來?

收起臉上的傻笑,擦擦嘴角的口水,馬千祖從幻想中醒來。

城下又有兩騎巡檢司的探馬在跑著,他記得這兩個騎著騾子的家伙,就是剛才來哨探過的。前面帶著被射死的那個探馬的尸首逃走后,不知為何又轉了回來,整整小半個時辰,這兩騎探馬遠遠的從西門這兒跑到南門,又從南門那兒又跑回西門,來來回回好幾趟,就是不肯再接近城墻一步。

‘二郎身邊的那個武哥兒真真好箭法,就是人傻氣了點。’剛才馬千祖就在城頭上,自然知道探馬為什么不敢接近。

又打了個哈欠,他覺得不耐煩了,‘不是說一個時辰必到嗎,怎么還沒來?’

突然,他睜大了眼睛,一彪人馬正從西面遠處的山腳下閃了出來。

‘是他們嗎?’馬千祖又瞇起了眼。雖然離得很遠看不分明,但黑壓壓的人影逐漸延伸,在官道上占去了很長的一截卻是明擺著的事實。

‘恐怕有兩百人……他們終于來了!’他一把扯下腰間的號角,用力吹響了起來。

未時六刻。

鎮鰲山頂。

張承業靜靜伏在枯草堆中,他身上披了件草黃色蓑衣,頭上套了個自編的草環,不走近了看,決計發現不了草窩中竟趴著個大活人。

北風順著山勢吹著,透過已經扎得很緊的褲腿,把他下半身吹得冰涼。不過,張承業的上半身卻是暖洋洋的。他身邊放了個從烽火臺中搬出的火盆。雖然已經里面的火已經滅了,只剩下了一點火種,但剩下的余溫還是能夠保證他不會凍死在山上。

一陣風吹過,頭上草環耷拉下來的一縷草筋落入了火盆中,一下子就著了起來。張承業忙把草筋一把掐斷,任它在火盆里燃燒。

他理了理頭上的草環,又靜靜地趴了下去。這已經是第三次出現同樣的狀況了,張承業嘆口氣,‘二郎以前教的這藏身方法是不錯,就是身邊放著火,總讓人提心吊膽。’

這張承業同樣是趙瑜的親隨,雖然不及趙文趙武那般親厚,但趙瑜也對他十分信重。為了防備敵軍依他故計從山口偷襲,趙瑜便派了張承業在鎮鰲山頂的烽火臺上守著,若是發現敵軍就點起狼煙,以作警示。

但當張承業到了烽火臺中,就覺得趙瑜的命令有些考慮不周。如果他是官軍的軍頭,不論要不要從后山偷襲,肯定會先派幾個人來這里探察,如果烽火臺上沒敵軍,還要留人守著。畢竟這烽火臺是離縣城最近的制高點,能觀察到城中動靜,不可能放著不理。

到時,如果官軍真的派了幾個哨探上來,他該怎么辦?

點火?如果官軍沒有分兵打算,就是謊報軍情。趙瑜若是因此調度失誤,失了城池,張承業的腦袋也保不住。

不點?等哨探往烽火臺上一坐,他想點火都點不了了。如果官軍正好分兵上山,奇襲縣城,他就只能干瞪眼。最后,腦袋一樣要掉。

張承業心里盤算著,很快就做了決定:不能留在烽火臺中。他先在二樓的墻上挑了件枯草顏色的蓑衣披上,再從臺頂搬著一個火盆下來,又在底層的廚房內翻出一個盛滿油的葫蘆,最后從烽火臺旁的柴草堆中尋到了一束艾蒿――島上沒有狼糞,點煙只能靠艾蒿。他連拖帶拽的把幾樣東西弄到了烽火臺北面的上風處,尋了個能看到山路上的動靜,卻不虞被注意的草窩子趴了下來,等著敵人上山。

果然,就在他躲起來不多一會兒,就有四個哨探順著山路進了烽火臺中,其中一人很快就出來順著原路返回,但剩下的三人都留在了烽火臺內。

張承業看得心中直叫僥幸,若是他還留在里面,肯定是死路一條。

不過,他現在卻可以安安心心地趴在安全的地方,監視著敵人的動靜。

‘就等著你們來!’張承業想著。

未時末。

西門城樓。

三十名武士持弓而立,兩口油鍋一字排開,眾位頭領齊聚城頭,但這一切卻變成了無用功。

巡檢司的人馬竟然下了通往西門的官道,轉而往南門去了!

陳五皺眉:“南門有甕城,這兒可沒有,他們為什么去那里?”

至善搖頭:“難道他們不知,我們從城內趕去南門要比他們快的多,想殺我們個措手不及也不可能啊?”

趙瑜嘆氣:“南門沒油鍋啊!”

守城向來以遠程武器為上,不讓敵軍接近城墻是最安全的辦法。不過當敵軍一旦攻到城下,對付敵人的最佳武器不是擂木、狼牙拍,而是熱騰騰的滾油。一鍋油下去,再丟個火把,不論是人還是云梯、棚車之類攻城器具,都能一勺燴了。只是油太精貴,沒法兒多用。

不過今次官軍一方人數將將兩百,一瓢一個,兩鍋沸油不必用完就能把官軍都燴熟掉。人數不足,他們自然不敢硬沖。

趙瑜看看那兩口滾開的散發著調和油香氣的大鍋。城中能弄到的菜油、豆油、茶油、麻油都在這里面,兩口大鍋也是特制的。除非這兩口鍋能立刻冷下來,不然南門是沒機會上演油潑耗子的把戲了。

趙瑜心中自責,這是他的失誤。在敵軍還沒進攻前,就把所有的手段都擺上臺面,已是一樁大錯;而自以為是地認定敵軍只會攻擊西門,而忽視了其他各門的防守,更是錯上加錯。敵人并不是玩偶,他們有自己的判斷和選擇。這還是區區幾百人的攻防戰,要是到了千人、萬人,出個錯恐怕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了。

趙瑜搖搖頭,才撿漏攻下個小縣城就開始自以為是,卻不想暗地里算計自然容易,不過一旦變成面對面的硬碰,差距一下就顯出來了。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要走的路也很長,小心謹慎才是正道。

揮手示意趙武帶著兩隊弓手先趕去南門,趙瑜走到至善身前,恭恭敬敬道:“三叔,又要勞煩你老人家了。”

至善和尚不高興了,道:“莫提老字!你三叔還結實得很!有話直說。”

趙瑜道:“官軍往南去了,我和五哥也得到南門把守,但這西門交給別人我卻放心不下,想來想去,只有三叔最合適。”

“你小子是怕三叔我去了南門拖累你才這么說的罷?”

“侄兒不敢。只是南門有甕城,要防守的地方比西門大得多,這里的兵都得調去,只能留下半隊。憑這點人手,不是三叔,恐怕壓不住城內有人起異心。”

至善笑了:“就你小子會說話。你且去好了,有三叔在,西門這兒包管無事。”

趙瑜低頭行禮,道:“有勞三叔了。”

他抬頭后,轉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三叔,官軍人數不過兩百,等南門開戰后,不可能再分兵過來。油鍋的灶頭可以熄了,冷下來后得速送來南門。官軍人數是我兩倍,光靠弓箭怕是擋不住他們上城。”

至善和尚點頭:“俺曉得,記著呢。瑜哥兒你放心去吧,莫要再耽擱。”

趙瑜又行了一禮,留下半隊,就帶著剩下的兵士沿著城墻向南而去。

申時初。

冬天白晝短,從南門外向西看去,西垂的日頭還沒有樹梢高,算時間,也就一個時辰的光景,就要沉到地平線下去了。

縣尉王啟年裹著棉衣盤腿坐在一輛小車中。他面色潮紅,不時地咳嗽著。王啟年素來體弱,今早卻渾身濕透的在風地里走了兩里路,等他騎著征來的驢子趕到三姑寨,就已經發起了高燒。

“少府注1,”三姑寨巡檢肖白朗走到他身邊,恭敬道:“這平地里風大,可要找個避風的地方歇息一下?”

王啟年搖搖頭,剛要開口,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撕心拉肺。服侍在旁的一個土兵忙上前替他拍著背,好半天才緩過氣來。

他一句一喘,喉間帶著嘶啞的痰音,艱難道:“吾奉天子命,守境安民。卻枉負圣恩,被賊子奪了城去。不親眼看著城池收復,吾如何能安心。”

肖白朗還想再勸,王啟年手一抬,阻道:“巡檢勿再多言,吾意已決。今日若不能奪回縣城,吾就死在這里,以報天子。”

喘了口氣,他又道:“吾一儒生,不識兵事,唯有把重任交予巡檢,望巡檢勉力殺賊,莫負君恩。”

肖白朗靜默片刻,抱拳躬身,一揖到地。昌國諸官自章渝以下,皆盡貪墨,唯有這位上任不滿三月的縣尉,看起來尚稱得上是好官。

土兵們正在做著攻城前的準備。

城中的海盜人手不足,連南門甕城上的城墻都站不滿。按理說,這種情況下,夜間攻城,趁虛而入才是最安全的做法。不過,肖白朗擔心那些賊寇見形勢不利,就趁夜潛逃――賊寇若逃,必會放火,到時他救火追賊不能兩顧――所以才決意要在黃昏前攻城。

海盜上岸大掠,向來是搶一把就走,從不跟官軍硬拼。但這次,浪港寨的海盜竟然擺出一副堅守城池的樣子,肖白朗雖然想不通,但并不介意多些首級來妝點他的功勞。

一根根三四丈長毛竹從隨軍的牛車上被卸下。海島上缺木頭,不論是云梯,還是跨過壕河的浮橋,都得靠這些竹子來扎制。最極端的情況下,這些毛竹就是送人上城的工具。只要兩人一前一后持著沖到城墻下,后面的人用力把竹竿撐起,就可以把前面的人送上去。

撐桿攻城法,對于肖白朗這樣讀過武經的人來說,簡陋得可笑。不過他并不真的以為靠這種原始的攻城工具就能沖上城頭。使用撐桿需要極高的技巧,他手下的土兵們可從來沒受過這方面的訓練。

肖白朗望著西面的鎮鰲山,在那里,他早有安排。

申時二刻。

費立國就站在烽火臺上趙瑜昨夜所站的位置,同樣向下方的縣城看去。

縣城中,除了縣衙最北端黑了一塊,其他地方看起來跟平時沒有區別,仿佛沒遭過海盜一般。但費立國清楚的知道,殺了他兄弟的兇手現在就在城中。

他捏緊了拳頭,指甲刺入掌心,一滴滴血從掌心滴下。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趙……武……”費立國咬牙切齒地念著仇人的名字。

他兄弟是背后被刺,還有兩個烽子也是如此,如果不是熟悉親近之人用匕首刺殺,如何能做到?

烽火臺中八名定員,卻只有七具尸首,缺的那個,正是三個月前才編入臺中的新人,如何讓人不懷疑?

他那兄弟為人最是勤謹,早晚巡查、盡夜守望,從沒一日誤過,若不是有內奸,如何會讓人潛到臺中而不知?

趙武!費立國清楚地記得那張孩兒臉。前月他來找兄弟喝酒時,就見過那賊子。當時因為那賊子年紀小,他兄弟太過照顧,只讓他干輕活,連守夜都不需做,還引得其他烽子不滿,想不到那賊子如此狼心狗肺,下起手來毫不留情。

幸好,那些天殺的賊寇還留在城內,趙武那賊子現下也應該就在城中。

“兄弟在天有靈,看哥哥為你報仇!”

“都頭,”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土兵從樓梯口上來,驚醒了費立國。他是費立國的親兵。那親兵近前躬身,道:“陳烽帥和幾個兄弟的尸首都收斂了,就停在下面正廳,都頭要去祭拜一下嗎?”

“不用了。”費立國突然發覺自己的聲音是如此的沙啞,“等某殺了那仇人,取了首級和心肝再來祭我兄弟。現在磕再多頭都是沒用。”

他遠遠地向南門方向望去,能看到一些小黑點沖向南門。那里已經按計劃開始佯攻,他也不能耽擱了。

費立國轉身下樓,到了底層,看也不看正廳中排成一排的尸首,大步跨出烽火臺。

烽火臺前,土兵們已經整裝待發,只等命令。

“肖巡檢已經在南門動手了,我們也不能輸給他們。現在,城中的賊寇都聚在南門防守,這山口卻也不會有多少人守著。兄弟們跟我來,去殺他個出其不意!今天的年酒,就在城中吃!”

“諾!”半個都的土兵齊聲大喝,聲勢震天。

費立國手一揮,正要帶兵出發。卻有一道北風吹來,帶著一陣煙火氣。他急向北看去,只見一蓬火焰在林中燃起,一個人影正要從火邊離開。

費立國眉頭一擰:‘怎么還有暗哨?’

更不打話,費立國左手從腰間弓囊取出愛弓,右手同時在箭囊上一抹,只一瞬,一支精鋼白羽箭就搭在了弓上。左腳箭步跨出,右手用力一扯,一石八斗的強弓便拉成滿月,“著!”費立國一聲大喝,手一松,白羽箭閃電般離弦而出,穿過山林間樹枝的空隙,從那賊人的背心直貫而入。

賊人慘叫一聲,直直地栽倒在地,只掙扎得一下,便再無半點動靜。

費立國收弓而立。眾土兵齊齊喝彩。

身邊親兵湊上前來,道:“都頭,這火恐會驚動城中賊人,要不要先把火滅了?”

費立國看著火堆上沖天而起的黑煙,搖頭道:“來不及了。”

他舉手大喝一聲:“城中賊人已被驚動,遲恐不及。眾家兄弟,快隨我殺進城去!”

注1:少府:縣尉的別稱。知縣稱明府、縣尹,縣丞稱贊府或二令,縣尉在知縣、縣丞之下,故稱少府,也可稱邑尉。而縣主簿,就簡稱縣簿。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八章 敵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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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2:30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九章 守城(上)
申時三刻。
看到山上升起的煙柱,趙瑜只覺得手足冰冷,一陣頭暈目眩。

上當了!

巡檢司人馬來攻南門,哪是因為西門的油鍋,分明是為了把城內的注意力吸引到南門,好讓偷襲部隊趁勢打下西北面的山口,徑自入城。

為什么放棄西門?因為山口離西門太近,容易支援。

為什么不干脆去離山口最遠的東門?那就太過著意,反惹人起疑。

為什么在分兵之后城下官軍還有近兩百人?因為從三姑寨到縣城,附近有五座烽火臺,整整四十名守兵。

趙瑜心中苦笑自嘲:‘你也只配做個事后諸葛啊!開始還提防著,一亂起來就全忘到了腦后,簡直蠢到家了。’

趙瑜看看周圍,入眼的都是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連平常最冷靜的陳五,都是滿面的惶急。只有最前排的弓手還在對下面持著竹竿沖上來的官軍攢射著,他們根本沒時間注意后面發生的事。

‘糟了!’將為兵之膽,他一亂,所有人都亂了。

趙瑜深吸一口氣,仰天一陣大笑。他反手指著山頂,大聲道:“你們看到了嗎?那是承業兄弟給我們發的信號!”雖然趙瑜不知道,為什么應該在烽火臺上點燃的煙火會在山林中升起,但他把還是功勞算到了張承業的頭上。

“承業兄弟是在告訴我們有敵人要從山后偷襲!那些官軍蠢材卻不知道,我們就是從那兒進城的,如何不防備?在山頂的承業兄弟是一道防備,那文兄弟帶的人馬又是一道防備!”

眾人順著趙瑜手指看去,鐘鼓樓下,趙文所率的預備隊已經疾速地奔赴山口而去。

“看到沒有,有這些防備,想偷襲的蠢貨們只會在山口柵欄上碰得頭破血流,他們攻不進來!五哥!”趙瑜大喝著。

“陳五在!”

“你從這里帶一隊走。不去山口,而從觀音廟后的暗門出去。只要你從后突襲,前后夾擊,那些蠢材必死無疑!……”趙瑜近前一步,在陳五耳邊低聲道:“記住,要等到官軍打開柵欄后再動手!明白?”

陳五只愣得一下,就立刻恍然道:“陳五明白!”點起一隊,他匆匆而去。

“武兄弟!”

趙武上前一步,抱拳躬身道:“請二郎吩咐!”

“你速去山口,協助文兄弟守著。以你的神射,以一當十不在話下!”

“諾!”得趙瑜當眾夸贊,趙武自是振奮。不多話,提斧攜弩,也轉身下城。

“其他人,你們的敵人在南不在北,轉過頭去,看著前面!”

南門外,王啟年、肖白朗也在望著鎮鰲山頭上那縷冉冉而起的濃煙。這煙對他們來說也非好事。

“巡檢,”王啟年指著山頭問道:“那火是誰人所點?”

肖白朗的臉色甚為難看:“當是浪港賊在山上的哨探所為。”

“那城中賊寇……”

肖白朗苦笑點頭道:“恐怕已經知曉!”他看著城頭,那上面的賊人已然少了許多。

王啟年恨恨道:“那費立國辦事如此大意,如何當得都頭!此戰若因此而敗,斷不能饒他!”

肖白朗暗自皺眉,‘這些文官,有錯就是武人的,有功卻要占一份,本以為這王縣尉是個好人,不成想還是一樣’;心中腹誹,但明面上還得陪笑解釋道:“少府莫怒,想那賊子既然是從鎮鰲山口偷襲入城,自是會對那里多加防備,派一兩人暗中守望當是正理,這卻也不關費都頭的事。”

聽了肖白朗勸解,王啟年怒氣稍可,輕咳了幾聲,問道:“既然城中已經有了防備,那該如何是好?是否要將費立國調回?”

“少府勿憂。當初定計,某也沒指望費都頭那路能順利斬關進城,只不過希望能讓城中賊寇首尾不得相顧罷了。南門城頭上的賊寇本就人少,現在又調走了許多,就憑那四五十個蟊賊……”

肖白朗慨然而立,手中長槍一指城上,三十多歲的小使臣注1卻有將軍的豪氣:

“真當某上不得城嗎!?”

申時四刻。

昌國縣城西北側的鎮鰲山口前,巡檢司官軍和浪港寨海盜已經展開了激烈的攻防戰。

隔著橫亙在山口的木柵,趙文指揮著手下的嘍羅把一撥撥箭雨投射向對方。

方才趙文他一見山上火起,便知有敵軍來襲――趙瑜下令給張承業時,他正好隨侍在旁――不及請示趙瑜,他就帶著手下的預備隊趕去山口處。駐守在那里的一隊人只有四五張弓,肯定擋不住官軍的攻擊。

不成想剛看到山口的柵欄,山上的官軍就泄水般沖了下來。趙文他當機立斷,命手下弓箭手立刻列陣激射,給官軍們一陣迎頭痛擊。轉眼間,就射倒四五個土兵,對于對面不到五十人的小隊伍來說,已是一成的傷亡率。

不過那隊官軍的軍頭反應甚快,在他的指揮下,官軍在下一波箭雨到來前,就退出了海盜們的視線,躲進了樹木掩映的山道中。等他們再下來時,就已經擺開陣勢。二十多個弓箭手分作三列,在山道上整齊劃一的射擊。而箭陣之前,槍、斧、刀盾,亦是排列得整整齊齊。區區幾十人,竟讓人有堅如磐石的感覺。

不過趁著官軍后撤整隊的時機,趙文也做好了準備。

十幾個嘍羅強行卸了附近人家的門板,當作盾牌頂在前面。二十多名海盜弓箭手結成箭陣,排列在后,聽著趙文呼喝的號子,調整著射擊目標和節奏。每個弓箭手只有二十支箭,如果不挑選時機,集中使用,那就算箭矢消耗得一干二凈,也傷不到幾名官軍。

不過趙文知道,官軍的窘境跟他差不多。官軍弓箭手們離他只有不到五十步,趙文看得很清楚,他們也都只攜帶了一壺箭。以現在這個速度消耗下去,官軍的箭矢很快也會用完。

‘好吧,看誰耗得過誰!’他想著。

‘不能再耗下去了。’費立國心中斟酌著。

剛才他見山上火勢已不可收拾,便率眾疾速下山,沒想到依然遲了一步。在損失了沖在最前面的幾個部下后,費立國不得不后撤整隊。等他結陣再次下來,城內的海盜卻也扎好了陣腳。

無可奈何,費立國手下的弓箭手便開始和海盜隔著木柵對射。十幾回合下來,官軍和海盜都各自倒下了幾個。但官軍們剩下的箭矢,卻不足以再射上十幾回合了。

費立國舉起左手向前一壓,一直注視著他手勢的兩個押官,就指揮著整個官軍陣列緩緩前移。山道狹窄,每行十步,便要停步整隊,以防落進兩旁的竹簽地里。兩次下來,就被海盜抓住機會傷了幾人。但此時,官軍的前列刀盾手已經抵到封住山口的鹿角前。

雙方箭陣的距離縮短到三十步,弓箭的命中率和殺傷力都迅速升高,兩邊中箭受傷的人數也開始增多。費立國一聲令下,幾個斧手在盾牌的掩護下開始砍著堵路的鹿角。

鎮鰲山下的木柵綿延兩里,唯獨在這入山小道前留下了丈多寬的豁口,以供進出。這豁口,一里一外有兩重鹿角封住。兩道封路的鹿角一人高,兩丈長,上面荊棘纏繞,又被鐵鏈隔著木柵牢牢鎖定。手腕粗細的鐵鏈,面盆大小的銅鎖,非鋼鋸鐵斧花上半日不能開。

費立國卻不費那個力氣,鐵鏈砍不動,下面的鹿角還砍不了嗎?花上一刻鐘,把鹿角劈碎,鐵鏈自然會掉下來。

看見官軍開始破壞路障,海盜弓箭手的目標立刻轉到了幾個斧手的頭上。一撥羽箭落下,卻大半被鹿角所阻,剩下的也被盾牌擋住,竟無一支落到斧手身上。見此一幕,斧手們如受鼓舞,手起斧落,劈砍得更加迅疾,木屑橫飛,帶得鹿角上的鐵鏈嘩嘩作響。

對面的海盜又射來一撥箭雨,這次終有一斧手應聲倒地。他捂著脖子,張大嘴卻喊不出聲,只掙得幾下,就一命歸西。不過此時無人有暇為他哀悼,一土兵受命上前把尸首從陣中拖走,另一人彎腰撿起利斧,又繼續掄起。

尸首被拋在官道旁,仰天躺著。費立國斜眼望去,竟沒在斧手尸身上看見傷口。他心中一奇,再定睛細看,卻發現斧手捂住頸部的右手指縫中,露出了一截一指長的木質翎尾。

是木羽箭!

費立國很吃驚。木羽弩箭只有五六寸長,不可能搭在弓上。但他并沒有在對面陣列中看到弩手:‘哪兒來的?’

他雙眼在木柵對面掃視一下,仍沒發現那個弩弓手的蹤影。收回視線,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指揮上,這才是正事。

這時,鹿角前又是一陣騷動,那個剛拿起斧頭的土兵癱倒在地,一動不動,卻是死了。費立國看過去,死去的土兵全身無傷,只有右眼正流出一道血痕。顯是弩箭直貫入腦,毫不外露。以這力道,必是四石以上的軍用弩無疑。

還是那個弩手!他連續兩箭,都透過鹿角和盾牌的空隙,射中斧手的要害,射術確實了得。

吩咐兩個押官繼續督促作戰,費立國持弓搭箭,視線在木柵對面各個能夠藏身的地方轉著。神射術,持勁弩,這個弩手……

……留不得!

看著目標倒地,趙武滿意的退離窗邊。

這是看守山口的土兵日常起居的小屋。不大,只有前后兩間。不過后間臥室有扇窗戶正對山口,從窗中可以清楚的看見山口處的一切動靜。這本是守門土兵為了偷懶而設,現在卻成了趙武狙擊官軍的平臺。

趙武坐在地上,腳蹬踏環,給神臂弓上弦。如不在意形象,坐著上弦的確要比站著輕松得多。由于接下來要連續使用這把四石六斗的強弩,為了省力,趙武自然要選擇輕松點的方式。

趙文在外帶兵奮戰,但趙武并不打算湊過去。他發射弩箭的速度無法跟上長弓節奏,而且箭陣要求弓箭手排列緊密,若他強留在陣中,上弦時反會攪亂陣型。

小心翼翼地把木羽弩箭放入箭槽,趙武站起身,站回窗口。神臂弓搭在窗棱上,瞄準鹿角前的揮斧土兵又是一箭。

‘第三個。’

趙武舔舔嘴唇,連殺三人直如飯前的開胃小菜,讓他更加饑渴。正欣賞著鹿角前官軍的混亂場面,趙武卻突的一下心悸,只見一點精光直奔面門而來。他下意識的把頭一低,一支翎尾箭就穿過剛才趙武頭部所在,深深地扎進不遠處的地面。

趙武看得倒抽一口涼氣,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忙離開窗邊,一支利箭又接踵而至,擦著他后頸飛進屋內。

躲在屋中死角,趙武冷汗涔涔。一陣濕暖的感覺從臉頰上滑下,他一摸,滿手的鮮紅,卻是被第一支箭劃開了頭皮,他竟一點也沒發覺。

趙武伸出舌頭舔了舔,一股又咸又腥的感覺在舌尖化開。沾了血的嘴唇露出獰笑,有來有往,這一箭他絕對要還回去。

用衣袖擦掉臉上的血跡,趙武從懷里的暗袋中掏出一卷白色細麻布和一小包金瘡藥。堿水煎煮過的細麻布,配上和劑局注2官造的金瘡藥,用來包扎傷口,再適用不過。上島前由趙瑜親自發了下來,奇襲隊中人手一份。

熟練地包扎好頭上的傷口,趙武順手脫下皂色外袍,用神臂弓架著,裝出個人形,慢慢探到窗口。只一息,又一支利箭呼嘯而至,洞穿外袍,深深地嵌入墻角中。趙武乘機閃到窗邊,向山口處望去,他要先看清到底是誰射了他三箭。

山口處廝殺依舊,兩邊的箭陣依然在對射著。只有官軍陣列之后,一個軍官打扮的家伙手持長弓,正看著他這里。趙武看過去,兩人的視線正好對上。不知為何,那軍頭突然殺氣畢露,發出一聲震懾全場的大吼:

“趙武!!”

他拉弓搭箭,狠狠的第四箭又疾射而來。

這次有了準備,趙武輕易的閃過。避開窗口,他頭靠在墻上,皺眉搜索著記憶。卻怎么也想不起那個看起來有些面熟的軍官,到底什么時候在哪里見過。

“算了,”趙武晃晃腦袋,想不清楚的事就不去想,“殺了他便是。”

趙武坐回地上,右腳蹬住踏環,雙手勒住弩弦,便要給神臂弓上弦。剛一用力,只聽得‘噌’的一聲響,弦突然斷了。彎曲的弩臂一下繃直,帶著弩弦從他掌中極速抽出。趙武一聲痛叫,忙把弩弓丟開。他攤開雙手一看,右手還好,可左手指腹已被粗糙的弩弦擦得皮破肉爛,暗紅色的血正順著傷口不住往外流著。

趙武看著手上的傷口,心中兇厲之性大起。絲麻絞成弩弦足有小指粗細,堅韌無比,否則也吃不住上弦后弩臂幾百斤的張力,可這個弩弦竟然就這么斷了。

無緣無故怎生會斷?

他扯出麻布傷藥,幾下包扎好,試著彎了兩下。有些痛,但很靈活,尚幸沒傷到筋。伸手把落在地上的神臂弓扯過,拈起斷掉的弩弦仔細看去。果然,弩弦的斷口一半平整一半毛糙。當是方才用神臂弓撐住衣服時,被那個官軍軍頭射出的第三支箭劃開了一半。等趙武上弦時再一使力,便整個就斷了。不過幸好是剛上弦時就斷的,要是把弦拉滿后再斷,那弩臂反彈回去的力道能把整張神臂弓都扯碎掉。

輕輕地放下損壞的弩弓,趙武提起進屋后就靠在門邊的戰斧。既然無法再用弩箭,那就用斧頭砍罷。

右手抓著斧柄,左手把掌心的血涂到斧刃上。趙武面色如常。神臂弓斷弦雖然因于他思慮不周,但他沒有把怒火對著自己燃燒的習慣。現在的他,只想把那個軍頭切成魚膾。

不過,首級倒是要留下的,趙武還想知道他到底是誰!

注1:小使臣:即三班小使臣。供奉官(從八品)以下的低階武官。

注2:宋官署名,神宗時稱惠民局,徽宗崇寧年間改為和劑局,南宋后又改為太平惠民局。屬太府寺,掌配制藥品并出售,同時編修民間驗方,即《和劑局方。可以說是宋代的國有壟斷型制藥企業。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九章 守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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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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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十章 守城(下)
申時五刻。
西門城樓。

掌中板斧反撩而上,鋒快的斧刃輕而易舉地就把身前的敵人開膛破肚。趙瑜趨前一步,抬起右腳,把慘叫著的土兵踢下城頭。

從腹中破口流出的腸子在空中散落,正巧勾住城頭上的雉堞。人落下,青紫色的腸臟被拉得筆直,卻仍未斷,堅韌得超乎想象。那土兵如同房梁上掛著的咸魚般打橫挑在半空中,五臟六腑有一多半被帶出體外。饒是如此,他卻還活著,聲聲凄厲的嘶嚎,在城頭上下回蕩著。

可怖的景象讓周圍的官軍為之卻步,這時城下適時的傳來幾聲鑼響,城上僅剩的十幾名土兵如釋重負,忙順著搭在城頭上的竹梯滑了下去,逃回本陣,走時還沒忘把云梯一起捎上――如果留在城下,海盜們不介意丟根火把上去。

看著土兵們逃走,海盜們也無力追擊。他們的箭矢早已用盡,而官軍見城上開始撿拾剛射上城頭的箭矢回射時,也很聰明地停止給他們提供彈藥,轉而直接登城。

兩道竹排同時架在壕河上,百多名土兵踩著竹排沖到城墻下。沒有弓箭,海盜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十幾具云梯立起,并靠上城頭。這種用粗麻繩穿在兩個竹竿之間充當橫杠的簡易云梯,足以讓人穩穩當當地攀上兩丈高的城墻。

不過兩刻鐘,官軍已經三次攻到城上,雖然海盜讓他們留下了多一倍的尸體和再多一倍的傷員,但趙瑜身邊僅剩的三十多名部下也大半帶傷。他心中清楚,如果官軍再來兩次同等強度的攻擊,他肯定撐不住了。

趙瑜向東邊望去,不知派去東門、北門的人到了沒有。戰況如此不利,再讓兩隊生力軍無所事事地看守城門,無疑是自殺。趙瑜給那兩座城門的守兵下了命令,命他們即刻前去支援趙文在鎮鰲山口的戰斗。兩處敵軍,先集中兵力解決其中一處是兵法正道。相比之下,與其添油似的來南門跟敵軍主力對耗,不如先消滅那支人數較少的奇兵。

不過現在趙瑜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命令的正確性,官軍的攻擊如此猛烈,以至于他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撐到陳五、趙文他們趕來支援的時候了。

幫著把幾個重傷的嘍羅包扎了一下,略盡人事,趙瑜直起腰,喘了口氣。城下吊著的倒霉鬼還在慘叫著,多許時間,音量也不見降低。海盜們只顧著把仍留在城上的官軍傷兵逐個送走,卻還沒輪到照顧他。

‘屬蟑螂的吧,命還真長。’趙瑜想著。他被聒噪的不行,彎腰拾起一桿落在地上的長槍,走到城墻邊,用力向下搠了過去,結束了那個土兵的痛苦。

“終于清靜了。”

趙瑜這樣說著,也是這么想的,但壕河對面的官軍卻不打算配合他的希望。

號角聲響起,又是一隊官軍扛著云梯沖了過來。

趙瑜苦笑,這種沒有鼓、沒有鉦注1,只能攆在蟊賊身后跑的地方雜牌,竟然把他逼入如此絕境,不知道是對方實力太強,還是自己太無能。

‘應該是后者吧!’趙瑜自虐地想著。

肖白朗走在隊列前,身后跟著七十名巡檢司土兵。他身上的魚鱗甲光亮如新,身后的披風整潔舒展,腰背如手中的長槍般挺直,一步一步走得也極是沉穩,但他的臉上卻不見早前的銳氣。

前次攻城,投入進攻的官軍人數是城上的兩倍還多,但在城頭上三上三下之后,賊寇僅僅少了三分之一,而官軍這邊卻有了近六十人的傷亡,最后還不得不狼狽不堪的退回來。

敗得如此之慘,指揮進攻的都頭若不是已經戰死在城上,肖白朗肯定會親手把他搠死,用他的腦袋把王啟年的嘴堵住。

肖白朗現在對那個什么都不懂、只知指手畫腳的癆病鬼煩透了,僅有的一點敬意早拋到不知何處去。可他還必須忍著,忍著王啟年指著他鼻子,忍著王啟年對他亂噴口水,誰叫人家是文官,是新科進士,是忠獻相公話里的好男兒注2。狄武襄當世武圣,照樣被文官弄死注3,他肖白朗區區一個三班奉職注4,臉上刺字的赤老,哪里敢跟瓊林宴中人放對。

“狗日的文官。”他咕噥著,第一個踏上竹排浮橋。

幾個海盜趴在城頭上張望著,其中一個向下吐著口水,其他幾個則把長矛用力擲下,試圖給正在過河的官軍造成一點麻煩。肖白朗長槍一蕩,奔著他而來的長矛就滴溜溜的落進河里。身后的土兵看得齊叫了聲好,肖巡檢卻連眼皮也沒抬。長矛重心太過靠后,若是當標槍使,半點威力也無。

薄底快靴踩在河對岸的泥土上,兩丈高的城墻遮住了肖白朗全部的視野。停住腳,右手微一用力,長槍槍尾就牢牢地夯進土中。他抬起頭,看著城上。

城頭上冒出了一溜腦袋,所有人的視線都聚在肖白朗的身上。他的魚鱗甲太過扎眼,以至于被人一看,便能知道他的身份。城上幾只手對著他指指點點,肖白朗甚至聽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在昌國巡檢司干了七八年,肖巡檢的一桿大槍在兩浙外海還是有些名氣。

衣甲鮮明的肖白朗成了眾矢之的,城頭甩下的東西,多半沖著他而來。拔出長槍,把有威脅的飛斧、長矛全數掃開,肖巡檢盯著城頭上探出半個身子的海盜們。如果有弓箭在此,就可以把五六丈外的這些家伙,像夜間睡在樹上的野雞一樣挨個地射下來。

可惜的是,由于不想讓城上把射上去的箭再射回來,土兵們把弓箭都留在了后面。至于弩弓,雖然射出的短矢不懼被再利用,但三姑寨中所有的軍弩,自被知縣章渝借去之后,就再也沒消息。

揮手讓部下把云梯架起,肖白朗又罵著,這次聲音大了點:

“狗日的文官!”

申時六刻。

鎮鰲山下木柵的豁口前,一個海盜正在冬日寒風中,咽下最后一口氣。四肢上的傷口還在向外擠出僅剩的一點鮮血,但被長箭貫入的胸口已經停止的鼓動。慘白的臉上有著不甘和恐懼,失去焦距的雙眼如魚般的凸著,卻已看不見不斷跨過他身體的腳步。

趙文滿口苦水,他們早用光了手中的箭矢,連官軍射過來的箭也都撿起射回去了,可就這樣,還是沒能阻止官軍把鹿角破壞掉。站在前面的幾個海盜,還想用原本用來擋箭的門板把豁口再堵上,可官軍的槍手只把長槍往前一送,便連門帶人扎個對穿。

前進的障礙一去,土兵們就像聞到臭肉的蒼蠅,拼命地從兩丈寬的豁口處擠了進來。長槍和利斧齊頭并進,海盜們卻節節后退。偶爾有一個嘍羅奮起全力,大吼著沖上去,砍死一名土兵,但下一刻,他不是被長槍刺穿腹部,就是被利斧砍開鎖骨。如果他有幸躲開這兩樣攻擊,那接下來奔雷般的一箭,就會鉆進他的心窩。

‘這樣下去不行!’趙文咬著牙,從下唇生生扯下一塊肉。

把嘴里的鮮血一口吞下,趙文打了個呼哨。他身邊還能排成陣列的十來個海盜從腰間拔出一柄小斧――他們平常修理船只和打賭時常用這個――聽著號子,齊齊向豁口處投了過去。十幾柄飛斧大半命中了目標,剛沖進來的土兵一下死傷了七八個,官軍的攻勢也為之一滯。

趙文趁機帶眾沖上前去,板斧一陣亂砍,把官軍又生生逼回柵欄外。一個海盜殺得性起,越過趙文,追著出了柵欄。他狂笑著一掄大斧,把一名刀盾手連人帶盾劈成兩段。提起滴著血的板斧,他沖著四散逃開的土兵得意的一聲嘶吼。就在這時,一支利箭毒蛇般竄進他張開的大嘴,又從頸后探出頭來。

滴著血的三棱鋼簇正正對著趙文的雙眼。他驚得臉色蒼白,忙扶住尸體,不讓它倒下。躲在尸體后面,趙文甚至不敢探出頭去看看那個射術出神入化的官軍軍頭。海盜們多半死于這把弓箭,而唯一能跟這個神射手對抗的人卻不在這里。

趙文心里大罵著只射了幾箭就不知去向的兄弟:

‘那猢猻,到底耍去哪兒了?!’

趙武就在鎮鰲山上。出了守門土兵的小屋,他繞了個圈子,出了觀音廟的后門,加入陳五一行。留在趙文身邊只會被當箭靶子,哪比得上背后砍人的痛快。

他和陳五帶著一隊從山林中緩緩的摸到官軍的背后,雖然期間驚起了幾只鴉雀,卻幸運地沒有引起官軍的注意。

十幾個海盜伏在官道兩旁,借著灌木叢的遮擋,一步步向前蹭去。帶刺的荊條在趙武臉上劃出道道紅印,可他恍若不覺。他的雙眼緊盯著有些眼熟的官軍軍頭。那個持弓的背影離他只剩五十步,如果神臂弓還在身邊,一箭就可以把他解決。

五十步的距離只要兩三次呼吸就可以沖過,但趙武覺再得潛近點更好些。官軍的注意力都放在前面。城中海盜突然加入的兩支生力軍讓他們無暇他顧。

看著前面僅剩三十多人的官軍隊伍漸漸陷入混亂,看著那名神射手連射數人卻仍壓不住陣腳,趙武知道機會來了。他剛站起身,身后的陳五已經當先沖了出去。

趙武緊跟在陳五之后疾步沖鋒,幾十步的路程轉眼少了一半。站在最后面的幾名土兵這時才驚訝地轉過頭來,是城中海盜的歡呼聲提醒了他們。看著他們驚駭欲絕的臉,趙武得意地舉起了斧頭。

本來因死傷眾多,戰局不利,官軍已是難以為繼,現在再被前后夾擊,官軍的士氣瞬間崩潰。失去戰意的一眾土兵前后無路,只能拼死逃進山道兩旁的竹簽地里。一時之間,十丈寬的竹簽地中,都是被扎穿了腳板的土兵的慘呼聲。這些土兵,要么腳傷倒地,全身被刺出無數個窟窿,要么又爬上山道,被趕上砍死。幾個心存僥幸的土兵,丟下刀槍,跪地求饒,卻讓怨氣深重的海盜一斧劈開腦殼。

只有幾個土兵護著他們的頭領還在奮戰,但這些反抗卻是毫無意義。海盜們一擁而上,趙武沖在最前。接連劈飛兩個小卒,正正的與那軍頭打個照面。四眼相對,他終于想起了那人的身份:“原來是費都頭。”

“趙武!”費立國大吼一聲,棄弓拔刀,“果然是你殺了我兄弟!”

趙武揮斧過去,被費立國持刀架住。金鐵相交,一聲脆響。“都頭說的誰啊?爺爺殺得人多了,可記不得。”他故意道。

費立國用力把趙武格開,避過周圍乘隙砍來的兩把斧頭,“我兄弟對你這畜生照顧有加,想不到竟是養了一頭狼!”他再想揮刀沖上去,卻被從后而來的利斧砍開了背后的紙甲和肋骨。

站在撲到在地的費立國身前,趙武哈哈大笑:“清理茅廁叫照顧,洗衣做飯叫照顧。與其被照顧做這等腌?活計,爺爺倒愿巡山守夜呢!”手起斧落,把費立國的頭顱砍了下來。

抓著發髻,趙武把首級提起,盯著不肯瞑目的那對眼,“在你看來是照顧,但在俺眼里卻是羞辱。”

申時七刻。

當陳五一眾趕來支援,南門上的戰斗就接近了尾聲。

前一刻,巡檢肖白朗當先登城,一桿大槍舞處,海盜們非死即傷,趙瑜雖然還能勉強維持戰線,但已接近山窮水盡;可后一刻,陳五等人的出現卻讓局勢完全扭轉。

看到槍尖上費立國的首級,土兵們士氣大損,而趙武拼著左手的傷勢,抵近一箭,洞穿了肖白朗的魚鱗甲,則更讓城上官軍忙不迭地跳城而逃。

這一仗卻就這么勝了。

趙瑜隨意的坐在地上,讓嘍羅清洗包扎他腿上的傷口。他左腿外側的這道傷,長近尺,深半寸,卻僅僅是被肖白朗的槍刃擦過。那種鬼神一般的槍法,趙瑜到現在還心有余悸。

‘不愧是東海上有名的好漢,’趙瑜看著仰天躺在雉堞上的肖白朗,嘆了口氣,“真真可惜了。”

肖白朗的上半身倒懸在城頭外,一根雕翎箭在胸口晃著,雖然此時還沒斷氣,但插在下身處,把他釘在城頭上的那根長槍卻是趙瑜送給他的致命傷。

趙瑜扶著嘍羅的肩膀走過去,他想聽聽差點把他逼入絕境的對手還有什么遺言。

走到城墻邊,卻見肖白朗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遠處,趙瑜順著望去,只看到一輛小車越走越遠,順著官道,直向南邊的舟山渡而去。

‘是逃兵嗎?’趙瑜想著。

這時,他聽到肖白朗在咽氣前,說了最后一句話:

“狗日的文官……”

注1:所謂擊鼓進軍,鳴金(鉦)收兵。在戰場上,鼓和鉦都是必備工具。沒有這兩樣東西,自然是上不得戰場的非正規部隊。

注2:忠獻相公:即韓琦。其‘相三朝,立二帝’,兩朝顧命定策元勛,謚忠獻。

韓琦知定州時,狄青為總管。一日,韓琦因故欲殺狄青舊部焦用。狄青為其求情:“焦用有軍功,乃好男兒。”韓琦卻道:“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方為好男兒,焦用不過一武夫爾!”當狄青面,便斬了焦用。

注3:狄青因平儂智高之亂升樞密使,隨即被文臣群起而攻。所謂‘狗頭生角’、‘家宅發光’,言其‘有大可疑者’(秦檜的‘莫須有’其實跟這句話一脈相承)。遂出貶陳州,半年后,即憂懼而死,時年四十九。

注4:三班奉職:小使臣的倒數第二級,從九品。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十章 守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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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2:51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十一章 夜談(上)
夕陽終于沒入西南方的海中,天空上現出藍色和紫色的交融。城中寂靜一片,半點炊煙也無。
走出縣衙,趙瑜的心情陰郁無比。三十五具尸體排滿了整座大堂,十五六個重傷員在寅賓館中慘呼呻吟,而今日之戰最大的功臣――張承業也剛剛咽下最后一口氣。

‘傷亡近半吶!’趙瑜想著。如果把他這樣還能勉強行動的輕傷員算進去,傷亡率其實已超過八成。而傷亡人數如此之多,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戰術上的失誤。如果不是一開始就擁有城防上的優勢,如果不是張承業搶先點起報信的烽火,如果不是趙文在山口處指揮得當,這一仗他必輸無疑。

今次參與奇襲的一百二十人,個個都是浪港寨中的精銳。一下損失了一半,對寨中戰力的影響極大。不過贏了就是贏了,旁人只會看見趙家二郎百人奪城的光榮,卻不會在意區區幾十人的傷亡。

“只死了三十五個嘍羅就換了一座縣城,這買賣實在太劃算了。”每個人都會這么說,而趙瑜――其實也是這么想的。

長舒一口氣,心中的郁結隨著空中凝成的白霧一齊飄散,他蹣跚的向鐘鼓樓走去。

鐘鼓樓前,趙武向趙瑜、陳五匯報今日的戰果。

低頭看著手上的單子,趙武念著:“南門城樓和西北山口的兩處都收拾干凈。總共發現九十三具官軍尸首,其中就有巡檢肖白朗和兩個都頭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副都頭,兩名烽火臺烽帥,七個虞侯、押官等小頭領。”

“你確定?”趙瑜問著,如果趙武說得是真的,那三姑寨領頭的幾乎都在這里了。

趙武肯定道:“俺找了三個土兵,讓他們分開了辨認。每一個軍頭的尸首都確認無誤。”

趙瑜很滿意,贊道:“做得周全。繼續說罷。”

趙武看看小單子,抬頭又道:“完好的長槍二十七把,大斧……”

“等等!”趙瑜突然出聲打斷,問道:“傷兵呢?官軍逃得那么急,應該沒來得及把傷兵一起帶走吧?”

“沒有傷兵,”趙武搖搖頭。

陳五不信:“怎么可能沒有?前面還看得有好些個。”

“原本也許有,但現在沒有。”

“都殺了?!”趙瑜突然皺眉,“誰讓你們殺的!”

“兄弟們都殺紅眼了,留不住手。”見趙瑜不快,趙武急忙辯解,他惴惴不安地問:“是不是俺哪里做錯了?”

趙瑜嘆了口氣,道:“算了,不怨你們。是我沒知會到。”見陳五、趙武二人有些疑惑,他解釋著:“那些土兵都是鄉里鄉親,戰時搏命那是沒話可說,但戰后一個活口不留,回到鄉中見到親戚鄰里,面上怎生過得去。”

聽得趙瑜這么一說,陳趙二人恍然。所謂土兵就是鄉土之兵,都是在本地招募的。三姑寨的土兵就跟浪港寨的海盜一樣,皆是昌國土生土長,兩邊的人有很多都能曲里拐彎攀上親的。如果把他們趕盡殺絕的事傳出去,對浪港寨的名聲殊為不利。

趙瑜又嘆了口氣,道:“此事絕不可宣揚,讓下面的兄弟都把嘴閉緊?。還有,把土兵們的尸首都收斂好,明日請三叔念卷經,做個道場,超度一下。無論如何,面子上一定要做得漂亮!”

兩人低頭應道:“諾!”

抬起頭,趙武小心地問道:“二郎,那些官吏的首級都在城中掛著。是不是也要……”

“用不著!”趙瑜斷然道:“貪官污吏就算殺得再多,也只有人拍手叫好,沒人會怪罪。多掛他們幾天,等他們喂飽了烏鴉再放下來!”

“知道了。”趙武道。他停了停,見趙瑜沒有其他吩咐,就又問道:“二郎,這單子我還繼續念?”

趙瑜抬頭看看天色,天狼星已在天頂閃耀,酉時將盡。“算了,剩下的明天再說。”

夜已深,人未眠。

八角白紗罩籠著一座小燭臺,昏黃的燭光透過薄紗勉強驅走半個房間的黑暗。借著這一點微光,趙瑜瞇著眼吃力地在一本小冊子上寫著。

燭光搖曳,黑影也跟著在紙頁上舞著。趙瑜堅持了半晌,終于還是放棄了。丟下毛筆,收起冊子,揉揉酸疼脹痛的眼睛,他又開始懷念起前世的玲瑯滿目的燈具。白熾燈、熒光燈、節能燈,不論哪一種,都比標準一燭光的蠟燭要強!

護著腿上傷勢,趙瑜慢慢站起身,扶著桌案挪到窗邊。伸手推開緊閉的窗子,冬夜的海風就卷了進來。這風冰冷濕潤,還帶著點咸腥味,卻無比清新,房間內因劣質蠟燭而變得煙熏火燎的氣息立刻一掃而空。他深吸了一口,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精神也為之一振。

哐。哐。踢門聲突然響起。

“二郎。”門外傳來趙文的聲音。

“進來。”

趙瑜回過頭去,趙文抱了一堆簿子走了進來。這些書冊堆得老高,搖搖欲墜,趙文不得不把下巴壓在最上面,好把簿子卡住。

“這是什么?”趙瑜驚訝地問道。

“就是二郎你叫俺找的戶口簿冊啊。”趙文說著,把這些簿冊一股腦地丟桌案上,頓時就撲起一蓬灰塵。

“手輕一點。”趙瑜皺著鼻子,手在臉前扇著。

趙文干笑了兩聲,忙打理起亂作一團的桌案。

放下手,趙瑜看著桌案上隆起一堆的小山,問道:“怎么這么多?”

趙文一邊把簿子堆放整齊,一邊笑道:“不多。這才是五等丁產簿。戶貼、田契的冊子更多,都放在架閣中沒拿過來。”

說著,他抬起頭,竊笑著:“二郎,你真的要把這么多都看完?”

“看他個鳥!”趙瑜沒好氣道,“明天把那個贓官找過來。他能貪那么多,戶籍上肯定沒少下功夫!”

“知道了。”趙文笑著應道。他整理好簿冊,又不知從哪兒找了塊布,擦起桌案上的灰來。

站了一陣,左腿上的傷口又開始痛了。趙瑜不敢吃力,踉蹌著想坐回位子上,趙文忙過來幫手。

被扶著坐了下來,趙瑜隔著褲管,撫摸著腿上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指尖順著傷口劃過,能明顯的感覺到隔上幾分注1就有一個凸起。幾十個凸起綴滿了一尺長的傷口,有點像摸到魚骨的感覺。

“縫傷口的桑皮線注2還是太粗,”趙瑜后悔道,“應該買些細點的。”

“傷口又裂了?”趙文擔心道。

趙瑜搖頭,“哪有那么容易裂。你在城上不是沒看到,給我縫傷口的猴崽子把吃奶的力氣都拿出來了。是夠賣力的,就是沒用對地方。”

當時給他縫合傷口的嘍羅粗手笨腳。拈起針線,如同揮斧伐木,大開大闔;打起繩結,仿佛桅頂綁帆,只恐不緊。一通折磨,把趙瑜痛得死去活來。偏偏他還要維護首領的臉面,不得叫痛,嘴角硬是一抽一抽地勉強笑著。恐怖的笑容反而更把那嘍羅嚇得手忙腳亂,連番出錯,最后還是趙文趕來幫忙,才終于把趙瑜從庸醫手中救了出來。

趙瑜后怕的搖著頭,“幸好只是皮肉傷,要是傷到筋骨,憑那個江湖郎中怕是救不回來。”

趙文笑著勸解道:“畢竟是個新丁,只拿死魚練過手。下次換個在活人身上練過的。”

“驢子訓的再好都還是驢子,還能變成馬?得找些名醫來。”

“這個……”趙文遲疑著,趙瑜的要求有些難度。

看到趙文的表情,趙瑜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過分了,他想了想:“那就在處州找些繡工來當先生好了。不用他們教怎么繡鴛鴦,只要能學著把傷口縫整齊了就行。”

“二郎,”趙文的臉一下耷拉下來,“你不會真心要這么做罷。日后出門,碰到撈海的打招呼:‘喂,這幾月買賣做得如何?’我們可就只能說:‘嗨,別提了。這幾月就幫象山寨的當家娘子繡了塊芙蓉手帕,不知何時才能把生意做到府城里呢。’”

趙瑜聽得噗哧一笑,笑罵道:“你這小子,要是給陳家大娘聽到,看你舌頭保不保得住?”

收起笑,他正經道:“這事我再想想罷……不過,我浪港寨勢力越來越大,船漸多、人也多,疫病什么的也就跟著多了。這隨船郎中的事要盡快做起來……還有戰場救護,外傷的包扎、縫合,每個人都要懂,保命的手藝再難也要學。”

“二郎說的是。”趙文附和著,他拿起筆,在書堆中找著紙,打算把趙瑜說的記下來。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趙瑜來自后世,雖然學識算不上淵博,但千年后的頭腦和宋代的現實碰撞后,總會產生許多新奇的點子。所以一旦趙瑜有什么新想法,都會立刻記錄在案,有價值的就想辦法推行,暫時沒有可行性的便留檔待查。自三年前,趙瑜找了個借口開始教趙文趙武識字,這記錄的工作就交給二人處理。幾年下來,早已形成了默契。

注1:中國古代長度單位。1寸=10分。

注2:桑皮線:中國古代手術縫合線。《資治通鑒卷二?五《則天順圣皇后中之上中有記載。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十一章 夜談(上)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2:54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十一章 夜談(上)
夕陽終于沒入西南方的海中,天空上現出藍色和紫色的交融。城中寂靜一片,半點炊煙也無。
走出縣衙,趙瑜的心情陰郁無比。三十五具尸體排滿了整座大堂,十五六個重傷員在寅賓館中慘呼呻吟,而今日之戰最大的功臣――張承業也剛剛咽下最后一口氣。

‘傷亡近半吶!’趙瑜想著。如果把他這樣還能勉強行動的輕傷員算進去,傷亡率其實已超過八成。而傷亡人數如此之多,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戰術上的失誤。如果不是一開始就擁有城防上的優勢,如果不是張承業搶先點起報信的烽火,如果不是趙文在山口處指揮得當,這一仗他必輸無疑。

今次參與奇襲的一百二十人,個個都是浪港寨中的精銳。一下損失了一半,對寨中戰力的影響極大。不過贏了就是贏了,旁人只會看見趙家二郎百人奪城的光榮,卻不會在意區區幾十人的傷亡。

“只死了三十五個嘍羅就換了一座縣城,這買賣實在太劃算了。”每個人都會這么說,而趙瑜――其實也是這么想的。

長舒一口氣,心中的郁結隨著空中凝成的白霧一齊飄散,他蹣跚的向鐘鼓樓走去。

鐘鼓樓前,趙武向趙瑜、陳五匯報今日的戰果。

低頭看著手上的單子,趙武念著:“南門城樓和西北山口的兩處都收拾干凈。總共發現九十三具官軍尸首,其中就有巡檢肖白朗和兩個都頭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副都頭,兩名烽火臺烽帥,七個虞侯、押官等小頭領。”

“你確定?”趙瑜問著,如果趙武說得是真的,那三姑寨領頭的幾乎都在這里了。

趙武肯定道:“俺找了三個土兵,讓他們分開了辨認。每一個軍頭的尸首都確認無誤。”

趙瑜很滿意,贊道:“做得周全。繼續說罷。”

趙武看看小單子,抬頭又道:“完好的長槍二十七把,大斧……”

“等等!”趙瑜突然出聲打斷,問道:“傷兵呢?官軍逃得那么急,應該沒來得及把傷兵一起帶走吧?”

“沒有傷兵,”趙武搖搖頭。

陳五不信:“怎么可能沒有?前面還看得有好些個。”

“原本也許有,但現在沒有。”

“都殺了?!”趙瑜突然皺眉,“誰讓你們殺的!”

“兄弟們都殺紅眼了,留不住手。”見趙瑜不快,趙武急忙辯解,他惴惴不安地問:“是不是俺哪里做錯了?”

趙瑜嘆了口氣,道:“算了,不怨你們。是我沒知會到。”見陳五、趙武二人有些疑惑,他解釋著:“那些土兵都是鄉里鄉親,戰時搏命那是沒話可說,但戰后一個活口不留,回到鄉中見到親戚鄰里,面上怎生過得去。”

聽得趙瑜這么一說,陳趙二人恍然。所謂土兵就是鄉土之兵,都是在本地招募的。三姑寨的土兵就跟浪港寨的海盜一樣,皆是昌國土生土長,兩邊的人有很多都能曲里拐彎攀上親的。如果把他們趕盡殺絕的事傳出去,對浪港寨的名聲殊為不利。

趙瑜又嘆了口氣,道:“此事絕不可宣揚,讓下面的兄弟都把嘴閉緊?。還有,把土兵們的尸首都收斂好,明日請三叔念卷經,做個道場,超度一下。無論如何,面子上一定要做得漂亮!”

兩人低頭應道:“諾!”

抬起頭,趙武小心地問道:“二郎,那些官吏的首級都在城中掛著。是不是也要……”

“用不著!”趙瑜斷然道:“貪官污吏就算殺得再多,也只有人拍手叫好,沒人會怪罪。多掛他們幾天,等他們喂飽了烏鴉再放下來!”

“知道了。”趙武道。他停了停,見趙瑜沒有其他吩咐,就又問道:“二郎,這單子我還繼續念?”

趙瑜抬頭看看天色,天狼星已在天頂閃耀,酉時將盡。“算了,剩下的明天再說。”

夜已深,人未眠。

八角白紗罩籠著一座小燭臺,昏黃的燭光透過薄紗勉強驅走半個房間的黑暗。借著這一點微光,趙瑜瞇著眼吃力地在一本小冊子上寫著。

燭光搖曳,黑影也跟著在紙頁上舞著。趙瑜堅持了半晌,終于還是放棄了。丟下毛筆,收起冊子,揉揉酸疼脹痛的眼睛,他又開始懷念起前世的玲瑯滿目的燈具。白熾燈、熒光燈、節能燈,不論哪一種,都比標準一燭光的蠟燭要強!

護著腿上傷勢,趙瑜慢慢站起身,扶著桌案挪到窗邊。伸手推開緊閉的窗子,冬夜的海風就卷了進來。這風冰冷濕潤,還帶著點咸腥味,卻無比清新,房間內因劣質蠟燭而變得煙熏火燎的氣息立刻一掃而空。他深吸了一口,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精神也為之一振。

哐。哐。踢門聲突然響起。

“二郎。”門外傳來趙文的聲音。

“進來。”

趙瑜回過頭去,趙文抱了一堆簿子走了進來。這些書冊堆得老高,搖搖欲墜,趙文不得不把下巴壓在最上面,好把簿子卡住。

“這是什么?”趙瑜驚訝地問道。

“就是二郎你叫俺找的戶口簿冊啊。”趙文說著,把這些簿冊一股腦地丟桌案上,頓時就撲起一蓬灰塵。

“手輕一點。”趙瑜皺著鼻子,手在臉前扇著。

趙文干笑了兩聲,忙打理起亂作一團的桌案。

放下手,趙瑜看著桌案上隆起一堆的小山,問道:“怎么這么多?”

趙文一邊把簿子堆放整齊,一邊笑道:“不多。這才是五等丁產簿。戶貼、田契的冊子更多,都放在架閣中沒拿過來。”

說著,他抬起頭,竊笑著:“二郎,你真的要把這么多都看完?”

“看他個鳥!”趙瑜沒好氣道,“明天把那個贓官找過來。他能貪那么多,戶籍上肯定沒少下功夫!”

“知道了。”趙文笑著應道。他整理好簿冊,又不知從哪兒找了塊布,擦起桌案上的灰來。

站了一陣,左腿上的傷口又開始痛了。趙瑜不敢吃力,踉蹌著想坐回位子上,趙文忙過來幫手。

被扶著坐了下來,趙瑜隔著褲管,撫摸著腿上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指尖順著傷口劃過,能明顯的感覺到隔上幾分注1就有一個凸起。幾十個凸起綴滿了一尺長的傷口,有點像摸到魚骨的感覺。

“縫傷口的桑皮線注2還是太粗,”趙瑜后悔道,“應該買些細點的。”

“傷口又裂了?”趙文擔心道。

趙瑜搖頭,“哪有那么容易裂。你在城上不是沒看到,給我縫傷口的猴崽子把吃奶的力氣都拿出來了。是夠賣力的,就是沒用對地方。”

當時給他縫合傷口的嘍羅粗手笨腳。拈起針線,如同揮斧伐木,大開大闔;打起繩結,仿佛桅頂綁帆,只恐不緊。一通折磨,把趙瑜痛得死去活來。偏偏他還要維護首領的臉面,不得叫痛,嘴角硬是一抽一抽地勉強笑著。恐怖的笑容反而更把那嘍羅嚇得手忙腳亂,連番出錯,最后還是趙文趕來幫忙,才終于把趙瑜從庸醫手中救了出來。

趙瑜后怕的搖著頭,“幸好只是皮肉傷,要是傷到筋骨,憑那個江湖郎中怕是救不回來。”

趙文笑著勸解道:“畢竟是個新丁,只拿死魚練過手。下次換個在活人身上練過的。”

“驢子訓的再好都還是驢子,還能變成馬?得找些名醫來。”

“這個……”趙文遲疑著,趙瑜的要求有些難度。

看到趙文的表情,趙瑜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過分了,他想了想:“那就在處州找些繡工來當先生好了。不用他們教怎么繡鴛鴦,只要能學著把傷口縫整齊了就行。”

“二郎,”趙文的臉一下耷拉下來,“你不會真心要這么做罷。日后出門,碰到撈海的打招呼:‘喂,這幾月買賣做得如何?’我們可就只能說:‘嗨,別提了。這幾月就幫象山寨的當家娘子繡了塊芙蓉手帕,不知何時才能把生意做到府城里呢。’”

趙瑜聽得噗哧一笑,笑罵道:“你這小子,要是給陳家大娘聽到,看你舌頭保不保得住?”

收起笑,他正經道:“這事我再想想罷……不過,我浪港寨勢力越來越大,船漸多、人也多,疫病什么的也就跟著多了。這隨船郎中的事要盡快做起來……還有戰場救護,外傷的包扎、縫合,每個人都要懂,保命的手藝再難也要學。”

“二郎說的是。”趙文附和著,他拿起筆,在書堆中找著紙,打算把趙瑜說的記下來。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趙瑜來自后世,雖然學識算不上淵博,但千年后的頭腦和宋代的現實碰撞后,總會產生許多新奇的點子。所以一旦趙瑜有什么新想法,都會立刻記錄在案,有價值的就想辦法推行,暫時沒有可行性的便留檔待查。自三年前,趙瑜找了個借口開始教趙文趙武識字,這記錄的工作就交給二人處理。幾年下來,早已形成了默契。

注1:中國古代長度單位。1寸=10分。

注2:桑皮線:中國古代手術縫合線。《資治通鑒卷二?五《則天順圣皇后中之上中有記載。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十一章 夜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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