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宋帝國征服史 作者:cuslaa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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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ooxx 2012-2-3 09:05: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8 94241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3:38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二章 冬雨(上)
大觀三年九月二十八,己巳。西元1109年10月23日
觀音山主寨的演武場。

錚的一聲響,六寸長的木羽箭離弦而出,轉瞬即正中三十步外箭靶的紅心,稻草扎制的箭垛被射個對穿,箭頭在垛后露了出來。

走到箭靶旁,探頭一看,趙武便露出失望的神色,皺眉搖起了頭。

“還是不行嗎?”趙瑜跟在他身后,看了他的臉色,問道。

趙武提起手中的重弩,這弩鐵干蹬、銅牙發,纏絲麻弦緊緊地繃住弩臂,分明就是神臂弓的樣式。他撥了撥弩弦,‘繒繒’作響,嘆道:“只有官造神臂弓的六七成威力,差得太遠,差得太遠!”

“?,還不知足……”趙瑜一把搶過弩弓,口里責道:“島上的這個破作坊能跟汴梁的弓弩院比嗎?能有六七成就已經不錯了。比起寨里原來用的那些,強了不知多少。”

他現在手中的這把重弩,就是以昌國之戰時所繳獲的神臂弓為原型,所仿制出來的。雖然當時神臂弓已經在戰斗時損壞,但殘骸卻被趙瑜取了回來,交予寨里的弓箭坊研究。不過寨里的弓箭匠皆是傻大粗笨,就算照貓畫虎,也弄不出個能用的成品,都是剛一上弦,弩身就登時迸碎――神臂弓的纏絲麻弦中潛藏的四百多斤張力,不是經過特殊加工的木料根本吃不住。

直到數月前,對弓箭匠們的效率已經忍無可忍的趙瑜,從船坊借了兩個熟悉木性的細工,命他們全權負責研發工作。不得不承認,這是個聰明的做法。由于他們的加入,神臂弓的仿制進度大大加快。到了今天,他們終于拿出了可以量產的成品。

摩挲著沒有打磨光滑,還帶著毛刺的弩身,趙瑜愛不釋手,正牌的神臂弓之所以威力巨大,源自于幾十年來不斷的改進,現在寨中的弓箭坊僅僅半年就達到了六七成的水平,假以時日,不愁趕不上真貨。‘這可是真正的山寨!’

神臂弓,再加上同樣是仿制來的旋風?,用來欺負海外的猴子,應該不成問題。

趙瑜憧憬未來,但趙武卻對現實失望。他從箭垛中拔出木羽箭,皺眉看著。仿制品的威力只有正品的六七成,不僅僅是因為弩身的工藝不達標,還有箭矢的因素。如果是官造的三棱點鋼箭頭,箭矢應能穿透箭垛。不過誰叫島上煉不出鋼呢,能有鐵鍋熔出的生鐵箭頭,已經無法再奢求了。

把箭矢收回腰間囊中,趙武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開口問道:“二郎……鄭家之事,真的不用知會大王嗎?”

聽趙武提及鄭家,趙瑜頓了一下。許多事,他和趙文已經心照不宣,但對趙武,還是瞞著的。

當日他聽到鄭家竟然還在莆田公開露面,就立刻確認了趙瑾和鄭家大娘的婚事是樁陰謀。如象山諸寨這等跟浪港沒多少關系的寨子都被滅了,鄭家身為叛賊的姻親,怎會安然無恙?其中必然有詐!……也許一開始鄭家還是真心誠意,不過當浪港寨公然扯旗造反后,他們大概就有了異心,繼而開始聯絡官府。

不管他們此前有多少罪孽,不管他們有多少把柄落在他人手上,只要能助官軍剿滅浪港,就能把自己洗得干干凈凈。“多合算的買賣啊!”昨日私下里,趙文這般說著。

‘是啊,多合算!為什么我一直沒想到呢?’趙瑜踏住弓臂前的鐵環腳蹬,試著給重弩上弦,若無其事地隨口道:“不是不用知會,是不能知會。莫須有的事誰會相信,至少得有證據。昨天我不是已經派人去莆田了嗎?等他們回來就能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了。”

“從這里去莆田,一來一回再加調查至少得一個半月,萬一鄭家真有什么陰謀,會不會來不及?”

‘正是要拖延時日。’昌國不亂,趙瑜就沒機會把人帶走,眼見著寨里興旺發達,誰會跟著他去陌生的海外?有長遠目光的,寨里可沒幾人。清喝一聲,趙瑜猛一使力,把弩弦扣在牙發上,一邊回道:“大哥的婚事在明年的二月初二,只要在那之前找到證據就不算遲。”他把弩弓遞給趙武,“來,再試一箭,射個遠的。”

趙武應諾,接過神臂弓,仰頭巡天。一只黑鷺,在散碎的云層映襯下,分外惹眼。他舉起弩,把黑鷺的身影收入望山,右手食指使力,扣下了牙發。

大觀三年十一月十一日,辛亥。西元1109年12月4日

“二郎!”隨著一聲喚,趙文一拐一拐地走進書房。

趙瑜放下筆,問道:“何事?”

趙文看看桌案上鋪開的紙箋,眉頭便是一皺,反問道:“可是要給大當家寫信?”

“是啊,鄭家的陰謀當然得通知爹爹。”

派去莆田鄭家老巢的探子于今晨回港。據那探子回報,他在鄭家的莊子周圍守了幾日,發現莊子中空空落落,壯丁極少,老弱婦孺卻多,且鄭九、鄭慶、鄭廣等頭領都不見蹤影。不但如此,莊內也不見喜氣,絲毫沒有女兒要出嫁的樣子。

而從本島上傳來的消息,鄭家大娘不須趙瑾去親迎,也不用浪港另派人手,鄭家會在十二月初,直接把女兒送到昌國城中。過了年后,便與趙瑾成婚。

‘正常情況下,該讓女兒在家過了元旦罷?’但按鄭家的說法,是防止在海上有意外,會耽擱好日子。只是定婚期的本就是鄭家,現在又拍耽誤時間,這擺明了有陰謀。

趙文急道:“可是大當家和大郎絕不會信!如果惹怒了大當家,大郎再一攛掇,把二郎你在衢山的職司抹了怎么辦?趙子曰前日被大郎提拔做衢山校尉,已經對島上的事開始指手畫腳了,如果二郎你去職,他便是島上的頭領。到時可就無法收拾了。”

“那趙子曰,你讓武兄弟安排人盯著,一個村貨,玩不出花樣。至于這信……”趙瑜笑笑,有些慘然:“我只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這也算是我做兒子、做弟弟的最后一份心意了。”

按趙瑜的推算,鄭家動手的日子,不可能是婚期――二月初二離鄭家上島有兩個月,中間保不準會出意外;也不可能上島便動手――就算以送女兒為借口,鄭家能登島的也不會超過百五十人,除去使娘、婆子,其中能動手的漢子也就一百出頭,憑這點人手,不把縣中內情探清,只怕剛起事,就會被鎮壓;只可能是過年的那幾日,尤其是除夕――當日人心散,而且趙瑜、趙琦都會在那時回昌國,到時可以把趙家一網打盡。浪港寨便是一年前的除夕,偷襲占據昌國,如果能在一年后同一時間用同一種手段把昌國收復,不但是對浪港海盜的諷刺,也是向官家賣好的表示。

不過趙瑜并不打算讓鄭家如愿以償,他也不想回昌國,所以他這封信必須寫。而對趙文說的話,只是不想顯得自己狼心狗肺,故作姿態罷了。

勸走了趙文,趙瑜重新提起筆。同樣描述一樁事情,只要文字上略加增刪,得到的結果就會大不一樣。只是這點,趙文并不明白。

一陣猛烈的寒風撞開窗子,卷進屋中,趙瑜冷得手一抖,一滴濃墨從筆尖滴下,在信箋上暈了開去。他抬頭看窗外,空中鉛云密布,當真是冬天了。

大觀三年十二月初一日,辛未。西元1109年12月24日

窗戶紙被烈風刮得嘩嘩直響,趙瑜等三人各坐著一個小馬扎,擠在火盆前烤著手。

趙武牙關直抖,他剛跟趙瑜從船坊回來,在風地里行了兩個時辰,凍得夠嗆:“沒想到今天這么冷,早知就在船坊歇一晚了。”

趙文嘲道:“看你沒用的樣子,還沒結冰吶!”

趙武不服氣道:“那是文哥你沒在外面走。冷俺不怕,就是風大。一點暖意都被吹光了。”

趙瑜笑道:“不是怕寨中有事嘛。”

趙武道:“哪有那么多事的,年前又不可能在開仗,而且聽說新的招討使還是個閹貨,沒卵子的家伙,能成什么事?”

趙瑜笑著搖頭,沒再多言。自張商英告病,征討浪港叛逆的大軍由招討副使執掌,不過宋廷不敢讓大軍在武夫手中多留,便又任命了一位招討使。這位新任浙東招討,其大名趙瑜如雷貫耳,華夏幾千年的歷史上,能封王的宦官只有一位――童貫!

如果按照趙瑜原來的那個時代的歷史,現在應是蔡京被這位童大?逐出汴京,到杭州養老。但由于浪港叛逆的存在,歷史發生了改變。與不能臨陣換將的道理相同,國逢大亂,也不是更換宰相的時候,所以蔡太師安坐東京城中,而有從軍經歷的童貫卻被趕到浙東前線,擔負起掃滅叛賊的責任。

對于宋廷的這項人事變動,趙瑜不像寨中他人那般欣喜,僅僅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他現在只關心鄭家。

不管怎么說,鄭家已是箭在弦上,不論坐在招討使位置上的人是誰,他們都不可能再收手。鄭家行動的成功與否,將直接決定他日后的行止。而鄭家是否能如他所愿,則要看他那封信的水平了。

在他給趙櫓的信中,雖然指責鄭家有陰謀,但并沒有給出證據,通篇都是‘也許’、‘大概’。這樣蒼白的指控,趙櫓、趙瑾當然不會相信。但他們相不相信無關緊要,趙瑜寫的信本就不是給他們的,而是給鄭家的。為了提醒鄭家,除了寫信,趙瑜還派人在昌國城中傳了點謠言。

這時候,鄭家應該已經得知,他們的陰謀已被趙瑜看穿。既然如此,鄭家不可能不擔心,如果趙瑜回到昌國本島,說服了趙櫓加強防備,他們就不會再有機會。他們別無選擇,只有在十二月下旬趙瑜回島之前,提前行動。

至于章渝,鄭家的異動他不會看不出,但他肯定清楚,比起官軍登島后再逃,他這時逃跑成功的幾率會大得多,所以,對于鄭家的行動,他應該會樂見其成,甚至暗里幫上一把。

在鄭家的心懷叵測,趙瑜的推波助瀾,以及章渝的冷眼旁觀下,趙櫓和趙瑾的命運已經決定了。

不過在他們迎接將要到來的命運之前,應該會對趙瑜的不識時務做出反應。按時間,也該到了。

“二郎!”一個親隨在門外叫了一聲,推門走了進來,“大王派人來了。”

聚義廳上,趙瑜對趙櫓的信使躬身行禮。信使傲然點頭,徑自說出了此行的來意。

聽完信使傳達的旨意,趙瑜訝然抬頭,問道:“要我閉門思過?”

“前面還有卸職待罪四個字!”信使冷笑地提醒著,卻沒發現趙瑜的眼里都是戲謔。

“那衢山怎么辦?!”

信使的笑意更盛:“衢山校尉趙子曰會全權代理。”

趙瑜故作為難:“但趙校尉已是重病在身,臥床不起了,如何擔得大任?”

“胡說!”信使叱道:“俺入寨時,還看到趙校尉呢!他如何臥床不起?!”

“那是你眼花了!”一個聲音在門外響起,趙武跨了進來。他右手持著板斧,左手提著一個仍滴著血的頭顱。走到信使面前,他把頭顱提起,“你看,他還起得來嗎?”

不理惶恐萬分,驚聲尖叫的信使,趙瑜看著趙武肩頭的水漬,悠然問道:“下雨了嗎?”

“嗯,下雨了。”

PS:昨天昏了頭,竟然提前幾百年把煙草寫了出來。幸好有‘天天-關注’兄提醒,不然臉丟大了。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3:39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三章 冬雨(下)
大觀三年十二月十九日,己丑。西元1110年1月11日
昌國。世子府邸。

清晨,趙瑾在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醒來。他一把掀開被子,跳下床榻。火盆燒得正旺,縱是赤條條的立在屋中,也感覺不到絲毫寒氣。

被趙瑾的動作驚醒,身后的被褥中,一位少女掙扎著坐起,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兒,長得甚是甜美可人。她揉著眼睛,把被褥攏在胸口,臉上、身上還有著昨夜瘋狂后的痕跡。“將軍?”她輕聲喚道。

趙瑾應聲回頭。越國公是他的封爵,但官階卻是伏波將軍。章渝曾把漢代受封此位的馬援和路博德的故事說予他聽過,由于崇慕兩位名將的功績,比起世子、越國公,他更愿意被喚作將軍。

他走回榻前,在少女嬌嫩的肌膚上用力摩挲著。少女很快就開始嬌喘吁吁,一雙眼兒媚得能滴出水來。

兩人正要入港,外屋的侍女突然喊了一聲,“將軍!”

趙瑾手停了下來,問道:“何事?”

“章相公有事求見!”

“讓他等著!”

反正不會有大事。‘寨中兵權都在己手;而二弟的職位被爹爹下令奪了,衢山也已落到自己手中;島上政事雖然由章渝全權管轄,但他身邊一直有人盯著,以防他謀圖不軌。’趙瑾自信,現在的浪港寨,他的地位沒人能撼動,就算趙櫓也一樣。

至于官軍那里,更不必擔憂。今年東南大旱,除了八月中的兩場臺風給兩浙沿海各州帶來豐沛的降水外,六月到十月近半年的時間,江、淮、荊、浙以及福建諸路雨水只及常年的三成,土地干裂,禾苗枯死,今年的收成幾乎是完了。現在東南各路的饑民全靠常平倉支撐,云集浙東的數萬兵馬的軍糧開始難以為繼。沒有糧草,如何開戰?

‘章相公說得沒錯!老天不助宋廷,先遭了臺風,又臨陣換將,還換上個閹人,現在又是軍糧不濟,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等明年成婚后,他便帶兵殺入浙江口,直取杭州,逼得宋廷首尾難顧。現在大宋昏君奸臣當道,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只要攻下兩浙,天下必有群雄響應。假以時日,大業可成。

不過現在,且讓他悠閑片刻。分開少女修長的雙腿,趙瑾一挺長槍,杵了進去。

海上。

緊緊攏著身上的蓑衣,夏三矛在冬雨中瑟瑟發抖,心頭卻一片火熱。細密的雨線模糊了海天的分界,但他仍在遮天蔽日的灰色雨幕中看到了金光閃閃的未來。

當日,傳承了三代的老家被官軍攻破,他走投無路下只得帶著殘兵投了浪港。幾月來,寄人籬下,他受盡了白眼。后來被派駐栗港,雖然明知那是最前線的死地,他也不敢有所怨言。只抱著過一日算一日心情,渾渾噩噩的活著。直到半月前,一艘鄭家的船只以修船為由,停在了栗港……

“直娘賊,這浪可真夠大的!”粗豪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打斷了他的回憶。

慌忙轉回頭,弓起六尺高的身子,夏三矛恭恭敬敬道:“熊將軍!”

被喚作熊將軍的那人,兩腮虬髯猬集,把臉遮去大半。身上披著油布斗篷,斗篷之下一領魚鱗重鎧閃閃發亮,雖然身形瘦削如猴,但雙目開闔間,卻自有一股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威勢。他操著濃重的關西口音,笑罵道:“鳥將軍!灑家一個指揮使,連橫班都沒入,當得起嗎?”

夏三矛不善言辭,也不知何為橫班,只得干笑兩聲,又道:“這里風浪大,雨水又甚寒,熊指使不如下艙避一避。”

“灑家當年在黃河上不知行了幾年船,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不是灑家不想待在船艙里,只是下面的那些小子……哈哈,倒把灑家熏出來了。”

夏三矛很清楚下面的空氣有多糟糕,他這船上載著四百官軍,都是精挑細選的好漢。不過這些精壯漢子擠在幾個小小的艙室中,本就呼吸不暢,一遇風浪顛簸,又吐了一地,艙室中都是餿臭,當然無法待得住人。他賠罪道:“俺這船太小,倒苦了下面的軍頭了。”

“這點苦算鳥,死人肉都吃過的。你放心,沒人會抱怨的。就算有氣,也只會找那些叛逆撒……”熊指揮使向海上望了兩眼,見視線所及,盡是一片淺灰,分不清海天,更不見島嶼。便皺眉問道:“夏巡檢,還有多久能到?”

一聽夏巡檢三個字,夏三矛臉都亮起來了。象山巡檢,童招討許下的官身啊!貨真價實的從九品,比起趙櫓封的校尉,強了不知幾百倍。“稟指使,大約要入夜才能到舟山渡。”

熊指揮使擼擼胡須:“入夜嗎?……也罷。港中的人都睡了,正好可以殺他們個措手不及。”他仰頭看看天空中的鉛云密雨,獰笑道:“就讓那些叛逆見識一下,灑家當年料理黨項人的手段!”

昌國。客館。

眼見著天色漸黑,鄭廣在屋中坐立難安。如同初次上陣的緊張感在他胸口縈繞。縣城中的五百敵軍,就像一塊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上的巨石,讓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如果一擊不中,他手下的一百多人無一能活。

‘要是能再等幾天就好了。只恨那趙二郎太過精明,不知如何看出了破綻。竟然到處散布謠言,就連明州城里都聽說了。幸好趙櫓和趙大郎沒有相信。’不過就算如此,動手的時日也必須提前。

今日老天相助,看這雨勢,到夜間也不見得會停。冬雨冰寒刺骨,街上的巡兵也會因此少轉上兩圈。而且為了改建東海王府,趙櫓搬離了縣衙,現在占了城東的一家大戶宅中,離客館不到百步。而趙瑾的住處也緊靠著趙櫓的臨時府邸,就在附近。比起防御堅固的縣衙,當然是民宅更易攻破。只恨偽相章渝,為了逢迎拍馬,竟然吃住在王府工地,由于離得太遠,今天就只能放過他了。不過等官軍上島,那猥瑣的矮胖子一樣跑不掉。

“三頭領!”他的親兵推門走了進來。

鄭廣忙正襟危坐,裝出一副鎮定的表情:“都準備好了?”

“兵器都發下去了。兄弟們都在屋中養精蓄銳,只等三頭領下令。”

“讓女人們也準備好,等我們一得手,就一起斬開南門,去舟山渡固守待援。家主昨日密信中會有一個指揮的禁軍來支援,他們都是童招討從西軍挑出來的精兵,有他們相助,島上的叛逆絕不是對手!”

“是!”親兵大聲答諾,興奮地離開。

推開西面的小窗,鄭廣眺望著遠處的煙云,期盼著援軍能及時趕到。

昌國。東海王邸。

摟著兩名新納的姬妾,趙櫓喝得大醉淋漓。如果現在趙瑜看到他,說不定會認不出來。不過數月光景,趙大王足足重了有二十斤,原本矮而壯的身形,現在變成了一個酒甕,渾濁的雙眼看不到一絲銳氣,分毫不見當初精悍。

自稱王之后,他日日飲宴,從不停歇,想把前半生的缺憾都補回來。一開始,至善、趙瑾和陳氏都有勸過,不過,當他發過兩次脾氣后,就不敢再多言。只有章渝,不但不勸,還變著法兒的滿足他的欲望。幾月下來,趙櫓只覺得他這個相國比親兒還貼心。

端起酒碗,趙櫓一飲而盡。一個姬妾夾起菜肴送到他嘴邊。趙櫓張開嘴就手吃了,順便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大王,我呢!”另一個姬妾嬌聲不依。

趙櫓哈哈大笑,湊過去,也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懷中倚著兩具香軟的嬌軀,東海王只覺得快活如天堂一般。酒深人醉,三人都沒聽到門外隱隱響起的喊殺聲。

堂上燭影一搖,大門被猛地踢開,一蓬風雨卷了進來。

一人手提長刀跨進堂中,身后一群人一擁而入。

趙櫓瞇起眼睛:“鄭廣?!”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3:48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四章 出戰(上)
大觀四年正月初一日,庚子。西元1110年1月22日
衢山島外海。

馬千祖獨立船頭,雖然今天是入冬以來難得一見的暖日,但從心底而起的寒意,仍讓他忍不住瑟瑟而抖。

浪港寨完了。

去歲此時,馬千祖他站在昌國城頭,俯視城下敵軍,心中一片喜樂。可是一年后的今日,縱然渾家成阿花剛給他生了一個的大胖小子,但他心頭依然是萬念俱灰。

浪港寨完了。

回想這一年,浪港寨占昌國、奪船場、敗官軍,打得兩浙水軍片板不敢下海,是何等的興旺!直至大當家自立稱王,寨中人人俱有封賞,連他也當了一個供奉官。活了二十多年,就算在夢里也沒敢奢想過,竟有一日,他能成為一名開國之臣。那一日,他緊緊握著發下來的告身敕牒,哭一場,笑一場,在父母的牌位前喝得爛醉。只恨父母早亡,看不到兒子今日的得意。

可這一切,就如水泡一樣,轉眼就沒了。

六日前,一艘戰船歪歪斜斜的駛進港中。隨船而來的是晴天霹靂般的噩耗:夏家反叛,鄭家作亂,一夜之間,大當家和大郎都死了。

馬千祖的天塌了。那個豪爽英雄的大當家,那個勇猛無畏的趙大郎,竟然就這么去了。不是戰死在沙場上,而是死在一群宵小之手!

這怎么可能?!

他不信,他不敢相信,他不愿相信,但趙二郎的反應卻使他不得不相信。

趙二郎封鎖了船只,封鎖了港口,封鎖了大道。而小武頭領,率著一百名出身于浪港老寨的士兵,直奔島北的采石場。隨后,一股濃煙就從采石場中滾滾而起,那濃黑的煙柱,就算在海上也看得一清二楚。第二天,就聽到了傳言,采石場中的四百健奴都被活活燒死在奴工草屋中。沒人懷疑這是謠言,因為那一天,港口中始終飄散著一股焦臭和肉香。

馬千祖還記得,半月前,在港中做搬運苦力的奴工里,凡是有聲望的、有口才的、會武的、桀驁不馴的,都被挑揀出來送去了采石場,而島上所有工坊、農莊里的奴工也都如此被挑選。當時,沒人清楚趙二郎的用意,但這場火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

再回想,趙二郎之前也有過對鄭家的指責,當日無人相信,但現在,誰又能說這不是趙瑜的先見之明?

想起了趙瑜,馬千祖又有了點信心。

他跟著趙二郎占了昌國,他跟著趙二郎奪了船場,他看著衢山島上的基業從無到有,他知道究竟是誰主持了這一切。趙瑜的準確預見、趙瑜的未雨綢繆,都給了他莫大的信心。

是呀!雖然大當家沒了,大郎也死了,但二郎還在,他有準備,他能應對!

漸漸的,馬千祖不再發抖,他站得筆直。他是趙瑜的耳目,當敵船到來時,他會第一個向島上報信。二郎的命令,他會全心全意的執行。

微風,煦陽。今天第一次,馬千祖方察覺這天氣是如此的惹人愛。

觀音山主寨。

拐杖奪奪的點著地面,趙文緊緊跟在趙瑜身后。趙瑜突然而來的決定讓他疑惑,他不得不再次確認,“二郎,真的不走了嗎?”他問道。

趙瑜回首而笑:“難道你喜歡短腿、大臉的婆娘?”

趙文抿抿嘴,他不喜歡趙瑜的笑話,“朝令夕改,日來做的準備又為得什么?”船只、人員、物資好不容易方準備妥當,但趙瑜的命令一下,這些日子的辛苦卻要白費。

“當時可沒想到章相公還能再落到我手上。”趙瑜冷笑,卻是對著不在場的某人,“爹爹是反王,大哥是世子,而章渝是大宋進士兼反賊國相。剿滅浪港,官軍的目標就是他們三人。其余的,如你我、如三叔,都是添頭。現在爹爹和大哥的尸首都在官軍手上,只要我再獻上章渝的首級,憑這三枚首級,童招討便可大搖大擺的回京復命。沒有了朝廷大軍,我還怕兩浙路的雜兵嗎?”

趙文搖頭不信,“不斬草除根,他如何能交差?”

“朝廷的檄文你也看過,上面就只注了爹爹三人的名號,其他人都被‘等’掉了。首惡既除,童大?已可向官家交代。剩下的余孽,留給明州知州即可,就算日后有事,也是明州的疏失,須怪不到他頭上。難道你以為他會為了我等,留在這里再住上一年半載嗎?他是中官,離開東京太久,他就不怕會被官家疏遠!?《戰國策三人成虎那段,難道你忘了?”

若是果真如此,卻是再好不過。但趙文仍然認為這是趙瑜的一廂情愿,而且他的推斷,不是沒有破綻:“既然如此,章渝就算沒有落到二郎你手中,又有何干?他不是留了替身嗎?”

“我審章相公時你也在場,你還記得他是怎么料理那替身的?”

趙文皺眉回想,“殺了替身,交換衣物,然后放把火,趁亂逃走……最后在城外被三叔的親衛捉到!……沒有什么罷?”

“你忘了一樣,他毀了替身的容。他放那把火便是為了此事。那替身體形與他相似,但畢竟相貌不同。不毀了他的面目,如何瞞得了人。然此具被毀壞的尸首,縱然有飾物、體形為證,終歸會有人懷疑。就是這點懷疑,童貫就不得不留下來犁庭掃穴,以確認章渝的死訊。”

好像是有點道理。“所以只要把章渝獻出去,童貫就會回京了?”

“當然不會!”

趙文一呆,‘聽錯了嗎?’他疑惑地望向趙瑜。

趙瑜瞥了他一眼,解釋道:“必須要先打上一仗,得讓童招討明白,要想把我等剿滅,至少還要費上半年!須得如此,他才會安坐下來,接受我的贈禮。到時,如果他心情好的話,招安也不是不可能!”

“招安?”趙文并不喜歡這個詞,這意味著要把性命交到官府的手上。

“我會以三叔的名義去談的!”趙瑜一笑,臉上盡是奸狡。

觀音山主寨后宅。

手持麂皮,在愛劍上輕輕拂拭。一遍,再一遍,就算劍身已晶亮如鏡,陳繡娘仍沒有停手的意思。每當心情煩躁時,她都會把這對子午劍拔出了,擦拭一遍,她的心情也會因此而平靜下來。

但今天……不,自從她丟了從父親手中接過的老寨,她的心中就一直沒有安定過片刻。為了把父親傳下的基業延續下去,她逼著自己去努力,去拼命,而這四年來,她的心血也沒白費,寨里的生活也蒸蒸日上,沒有人再因為她的性別而懷疑她的能力。

但這一切,卻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在官軍面前,在這些被浪港寨殺得丟盔棄甲的廢物面前,她卻無能為力,只能倉皇而逃。所以她投了浪港,希望能借助趙家的力量來光復她的象山寨。

但是她又失敗了。浪港寨看似不可一世的強大,卻是建筑在沙灘上的。鄭家區區百人的作亂,就輕而易舉地斬下了趙櫓、趙瑾的頭顱,而官軍突然登島,更讓一切陷入不可收拾的境地。

雖然她又逃了出來,還帶著章相公和至善國師,但衢山島也不是安全的地方。很快,官軍就會追蹤而至,到那時,她又該如何是好?

嘆了一口氣,她把長劍在眼前豎起,犀利的鋒刃所透出的寒氣,在肌膚上激起一顆顆戰栗。可是,再鋒利的長劍又怎能比得上千軍萬馬的威嚴?在潮水般的敵軍面前,她又能斬殺幾人?

長劍側過,一個素衣飄逸的身影在劍身上映出。陳繡娘偏頭看過去,那個還在熱孝中的少女,端坐在桌案前,低頭抄寫著什么。

金剛經。

陳繡娘識字不多,但這幾個字還是認得。只是她想不通,抄寫這些經文又有何用,指望下輩子能投個好胎嗎?

她嫉妒著蔡婧。同是喪父,她為保住家中的基業夜不能寐,而那女孩卻只需燒紙念經。她執掌寨中,有人詆毀她、有人畏懼她,卻沒有人關心她,而那女孩卻能獨享呵護,雖然趙家二郎每日只過來聊上幾句,但他對聘妻的憐愛,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來。就連給她的命令,也是保護蔡婧。

保護嗎?爹爹啊,你可知道,你女兒已經淪落到要給人看家護院了!

這時,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從門外傳來。

陳繡娘霍地站起,拔出長劍,“是誰?”雖然憎恨自己現在的任務,但既然答應下來,她就會堅持做到。陳家大娘,從不食言。

“是小的!”聲音很熟悉,是趙瑜的親兵,隔著門,他喊道:“蔡小娘子!陳小娘子!二郎請你們速至聚義廳!”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四章 出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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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3:51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五章 出戰(下)
蔡、陳二女隨了親兵,來到聚義廳的側門前。兩人抬眼觀看,只見廳內頭領云集,人人披甲持銳,正一個個的躬身上前,接過趙瑜發下的令箭。
蔡婧猶豫了一下,停住了腳,聚義廳大堂乃寨中軍議之所,閑雜人等向不得入。蔡婧只是女眷,無寨中職司,沒有名分,此時不便入內。陳繡娘雖有個頭領的身份,卻也只是讓親兵入內回稟,自己并沒跟進去,作為外人,她總有分顧忌。

親兵悄步走進廳中,趙瑜不待他說話,一揮手,便命他站在一旁。為了安撫眾頭領,耽擱了一點時間,這些人不離開,他也不便當眾與蔡婧說話。

“眾位叔伯兄弟!”派發出最后一枚令箭,趙瑜總結陳詞,“爹爹、大哥雖已亡于奸人之手,但寨中軍力猶存。官軍不顧臉面,收買鄭、夏二奸,這正證明了他們沒有正面擊敗我浪港水軍的信心……”

“……這幾日,寨中大小戰船陸續回來了有七十多,精兵千五,且戰具皆備,比起一年前,尤勝一籌。官軍此次來攻,若來的船少,我便殲滅之,若來的船多,就載上島上人眾去外避上數月――去琉球、高麗、日本的海路我半年前便已派人探清,針圖、火長皆已齊全,現在趁西風去,春來東風起時便可回來――衢山地處外海,糧草轉運不濟,我就不信,官軍能把幾千大軍駐扎在衢山島上半年?半年后再回來,這兩浙外海還是我們的天下!……”

“……眾位叔伯兄弟都是寨中老人,想想五年前,還在浪港山的時候,寨中是何等凄慘?再想想三年前,我們剛奪下衢山島的時候,又是怎樣的狼狽?當年后退無路,得破釜沉舟,但現在我軍進退由心,來去自如,官軍再強,又有何懼?!……”

“……各部戰位,前已派定,請依令而行。敵軍將至,我不再多言,戰火即起,諸位宜勉之!”

眾頭領轟然應諾。懷揣令箭,各自去了。

看著他們離開,趙瑜暗自嘆氣。若是有趙櫓或是趙瑾在,剛才那番話就不必說了。雖然不服氣,但他的父兄的確是那種能讓部下心甘情愿一起出生入死的領導者。以寨中威望而論,趙瑜遠不如趙櫓、趙瑾。所以他剛才的那番話才那般軟弱――開戰前,哪有先向部下保證后路的――只不過為了安撫眾人,防止他們立刻反亂,才不得不如此。

那些頭領,大半是收到噩耗后自昌國前線逃回來的。他們回島后,便私下串聯,趙瑜在島上暗樁無數,又怎會不曉。只不過大敵當前,不想把他們逼反,才姑且容之。

不過也僅僅姑且容之,若能如愿退去官軍,這些人日后肯定要處理掉;若是不得不離開,他也只會帶著選定的三百人走,其他人,就留給官軍領賞罷!

見廳中軍議已經結束,陳繡娘不待通稟便走了進來,蔡婧在后亦步亦趨的跟著。

徑直走到趙瑜身前,男裝的英武少女開門見山地問道:“二郎,可是官軍到了?”

趙瑜點點頭:“正是!”他看看門外的光影,估摸了一下時間,“大約還有三個時辰!”

他在衢山西面和南面的外海上派了七條斥候快船,監視著各條海路。最遠的前出有五十里,直達岱山島。只要它們發現敵船,便會燃起船頭狼煙,然后由三艘漁船中轉,把敵情傳回島上――這是模仿烽火臺的做法――由于每艘船的煙號不同,所以很容易判斷出敵軍的來襲方向和距離,不過船只數量就只能欠奉了。

“可是要出戰?”

“能戰則戰,不能戰則走!”趙瑜略含深意的瞟了陳繡娘一眼,“前面我說的話,繡娘姐和婧妹你倆也該聽到了,我沒有在島上殉死的打算,只要能活下去,卷土重來并非難事。”他向外踱了兩步,又道:“所以你倆要跟我一起上船,

到海上再見機行事。”

蔡婧屈膝一福,應聲道:“小妹知道了。”她牽起陳繡娘的手,跟著趙瑜便要離開。

陳繡娘一愣,尚有時間,怎么東西都不收拾?她一頓足,拉著蔡婧停下來:“現在走了可就不一定再回來了,婧妹你的衣物和書籍都丟下嗎?”

蔡婧輕輕搖頭:“瑜哥哥沒讓我帶,那就不需要帶,或是不能帶。我聽瑜哥哥的。”

趙瑜一笑,他不讓蔡婧收拾什物,是怕驚動了仆役們。寨中的仆役不少,都是些老弱,他并不打算帶走。但這事無法明說,蔡婧心軟,要是讓她知道了,趙瑜擔心會誤事。不過蔡婧對他無條件的信任,倒顯得他多慮了。“婧妹、繡姐你倆的船艙里,女兒家的用品我都準備了一些,應是夠用了。沒必要再回去收拾家當。敵軍將至,事不宜遲,能早一刻便早一刻。”

蔡婧低頭謝道:“謝瑜哥哥顧念。”她就想要走,但陳繡娘仍緊緊拉著她。

“你抄的那些經文呢?不是要燒給蔡二叔的嗎,就這么不要了?”她尖聲質問。她想不通,為何蔡婧如此灑脫。她其實更想質問趙瑜,衢山島上的基業為何說丟就丟,竟無半點不舍。

蔡婧寧寧定定地看著陳繡娘,幽黑的雙瞳卻清澈無比,陳家大娘的心結,這些天她也看出一二:“小妹抄寫經文,是為了一贖爹爹今世之過,也為了祈求爹爹來世平安,這是小妹的一點孝心。但現在把這些丟下,卻不是不孝。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毀損,保護好自己是更大的孝心……”她輕輕撫上陳繡娘的手,掌心暖暖的,“姐姐以前做的并沒有錯。陳家伯伯在天有靈,若看到姐姐至今仍安然無恙,一定會很高興的。”

倒斗岙港。

當趙瑜帶著蔡婧、陳繡娘還有幾個親兵趕到港口的時候,原本停泊在此的大部分船只都已出航而去。抬眼而望,港口外的海面上,點點都是帆影。

‘跑得真快!’趙瑜冷笑,如果真的開戰,是不能指望他們的。

極目遠眺,在視線的盡頭,有兩道散亂的煙柱隱約可見。那是兩條作為中轉的烽火船分別放出的信號。這證明兩條相隔十五里的烽火船都看到外圍斥候船點起的狼煙。根據它們的煙號,再輔以一點基本的三角計算,趙瑜很快便得出了敵軍現在的方位和距離――西南方,三十里。

趙瑜抬頭一看身邊船只桅頂的定風旗,這判定風向風速的旗幟在風中舞動,旗尾的飄帶半垂著,指向東南。他咂咂嘴,‘只剩兩個時辰了。’

“二郎!”看到趙瑜趕來,趙文在一艘船上搖手高喊。很快,趙武也在他身邊探出頭,一見是趙瑜,就一個跟頭從船上翻了下來。

趙瑜等人疾步走了過去。這艘船和旁邊的一艘就是他們所要乘坐的戰船。接下來,不論是迎戰,還是遠揚,都是要靠著它們。

走到船邊,仰頭望著高聳的船幫,蔡婧、陳繡娘眼里都透著好奇,“這船真怪!”陳繡娘道。“帆也很怪!”蔡婧附和道。

趙瑜笑道:“是你們少見多怪!”這兩艘船便是馬林溪傾力打造的心血之作,首尖體長是廣船的樣式,但馬蹄形的‘花屁股’卻是福船的特點,桅桿雖然只有三根,但桅頂的野狐帆,加上主桅兩側的插花帆和蓬裙,使得船上的帆蓬卻增加到十余面,這到宋末元初才出現在福船上的特征,卻在趙瑜的提點下被使用在船上。

有了這些特點,這兩艘船順風時至少比它船快上一半,而就算逆風,走起之字來也比原來寨中快船有兩成的優勢。但是,由于帆多了,船上耗用的人手,也比以前多上一倍,幸好這兩艘船是趙瑜預備用來遠航海外的,被塞進了三百多人,卻不虞匱乏。

這兩艘船一名‘三國’、一名‘水滸’。這名字起得與船一樣怪,趙文趙武皆是不解,但趙瑜卻不多加解釋,只是把三國號交給趙武,而把自己的位置放在了水滸號上。

此時,港中船只皆去,只剩三國、水滸。偌大的港口中空空蕩蕩,相比起從前千帆匯聚的場面,凄清慘淡得令人落淚。港中原有的人員、奴工都被趙瑜調走,現在站在棧橋上的,就只有趙瑜數人。

“二郎,快點上船罷!”趙武忍不住催促道。

趙瑜身子一讓,“繡姐,婧妹請先上去。”蔡婧輕提裙裾,和陳繡娘走上陡峭的搭板,如同靈活如枝頭上的云雀,極輕巧地幾步跳上船去。海上兒女,自是不同。

趙瑜緊跟著上了船。他在船上對棧橋上的趙武道:“把棧橋燒了后,就早點跟上來。”

趙武高聲應是。短時間內這棧橋也用不上了,也用不著留著,如果官軍要登島,沒有棧橋,也給他們留下麻煩。就算打贏了官軍,這港口暫時也用不到,有東面的船坊港就足夠用了。

趙瑜上船,在水滸號上久等著的水手們高高吹響了出港的號角。幾名水手持斧砍斷拴在棧橋上的纜索,船頭絞盤轉動,木爪石碇緩緩出水。船身輕輕一震,開始隨著水波起伏。八條尾櫓探入海中,左右劃了起來。

“出海嘍!”桅頂的號手高聲叫道。

船上眾人一齊應和。“出海嘍…………”

大觀四年正月初一日,元旦,趙瑜領兵出戰。

ps:昨天六個月來首次加班,難道金融危機真的過去了嗎?其實勉強說起來,前一章是昨天凌晨更的,這一章是今晚貼出來的,雖然時間差了四十多個小時,不過畢竟沒有隔天,不算是斷更吧?但欠下的賬,俺也不會賴掉,明天或者后天盡量補上一章。至于太監,那是不可能的。俺在SC雖然也算是閹黨外圍,但不是真公公,下面的東東至今還在。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3:53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六章 決戰(上)
午時正。
修長的船身如飛魚般迅快地掠過海面,尖削的船艏分開海水,在身后留下兩道逐漸蕩開的白色尾跡。

十余面帆蓬全數放開,棕黃色的裙蓬在主帆兩側舒展開去,好似迎風展開的飛魚翅鰭,一直延伸至船幫外。粗長的帆纜把它們正正地綁定在桅桿上,攏住了從后方拂來的寒風。風向西北偏西,航線卻是東南。

是的,是東南。

水戰之要,在水在風。隨風順流,亟往必利,逆風背流,戰必不遂。

官軍船隊自西南來攻,如果正面迎戰,那右前方刮來的朔風必然會給趙瑜艦隊的航行和編組帶來很大的麻煩。在海上船速一降,就等于是靶子,只有被射得份。因此趙瑜便決定率部在海上兜個圈子,繞道官軍之后,搶占上風口。

“應該不止如此罷?”陪趙瑜站在首桅下,趙文問道。如果僅僅只要搶占上風,沒必要兜那么大的圈子。海戰時,兩支船隊在各自的視線范圍內互相兜圈子的情況所見多有。

“當然!”趙瑜沉聲道,“官軍來勢洶洶,而我軍卻戰意不高,說不定官軍的船隊在海面上一出現,后面的那些就會四散而逃了……不論官軍船只多寡,正面相對決無勝算。”

“所以……”

趙瑜沉聲道:“所以只能偷襲。”

趙文抬眼看看正懸于正南方的太陽,海上不比陸地,偷襲的方法就只有一種:“從西面?”他試探的問道。

趙瑜嘿然一笑:“當然得從西面。”以己方船隊的航速來算,要想不被官軍察覺,而繞道他們背后,大約要兩個時辰。那時已是傍晚,日頭西垂,從西南方突襲官軍,船隊正好處在夕陽的所在。在陽光的掩映下,不接近到一兩里內,官軍絕對無法察覺海盜船隊的逼近。

“不止如此。”趙文自問已經摸清了趙瑜的盤算,他笑道:“那時官軍應已抵達衢山島,當他們看到被燒毀的棧橋,必定會認為我們已經棄守港口,要么四散而逃,要么退守主寨,所以肯定不會多加防備。說不定為了登島,會入港下碇,派小船送兵上島。到時,正好可以半渡而擊!”

“那要看運氣了!”趙瑜搖頭嘆道。其實,他還有一重計算,卻不便說出。占據上風處,利于海戰,卻不利于逃竄。若是海盜船隊中有人要臨陣脫逃的話,處于下風處的官軍很容易就能提前攔截。如果官軍勢大難敵,水滸和三國兩船能憑自身技術上的優勢奪路而逃,而其他船只,就只有被堵截的份。那時,海盜們欲逃無門,只有拼死一戰。

有夕陽相助,是為天時;順風而攻,又占地利;但浪港船隊所缺的便是人和。有鑒于此,趙瑜就設計把自家艦隊領入不得不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境地,如果能因此擊敗官軍,那是最好;如果不能,就把那些有二心的家伙留給官軍領賞好了。

‘反正水滸號和三國號肯定能逃得掉!’趙瑜冷笑回頭,只見自家的水滸號已然突得太前,卻把大隊拋在了里許之后。微微皺眉,他舉手高喝道:“雜帆收起,只留正帆!等等后面的人!”

聽到號令,水手們大聲應諾。從嵌在船幫的鐵環上解下系帆纜索,桅下絞車咕咕轉動,舒展至船外的裙蓬被寸寸吊起。帆蓬一收,原本被遮住的風立刻就吹向了船頭,船速徐徐緩了下來。

未時初。

用力哈了一口氣,夏三矛用細麻布把魚鱗鐵片編成的兜鍪擦了又擦,直擦得精鐵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方才罷休。他雙手捧著兜鍪,左看看,右看看,又理了理鮮紅的盔纓,小心翼翼地套在頭上。環鎖頓項披散下來護住頸部,他轉轉脖子,調整了一下,最后這才輕輕的把兩條系繩在下頜系緊。整好頭盔,他又拿起細麻布,低頭在身上鐵鎧甲片上找起污漬來。

在他身旁,一個身形如猴,滿面虬髯的漢子已經盯著他看了半天,這時終于忍不住了,“我說夏老兄,你累不累啊……不就是一套興國坊的鐵甲嘛,至于擦上幾個時辰?!”

夏三矛放下麻布,憨憨一笑:“熊將軍有所不知,小人這輩子都沒穿過鐵甲,今日是頭一遭,這不是看著稀罕嘛!”

這幾日,他隨侍在熊將軍身邊,兩人脾性倒也相投,說話間也親熱了不少。但夏三矛卻知道,這熊將軍看似粗豪可親,但若是脾氣起來,那是六親不認的。

當日在舟山渡登島,他帶著四百名關西兵,把渡頭上男女老少幾百號人屠得一干二凈,又放了把火燒成了一片白地。等鄭家隊伍帶著趙櫓、趙瑾的頭顱趕到舟山渡后,他又毫不客氣地把兩枚首惡的頭顱強搶了過來。可憐鄭廣只齜了下牙,那熊指揮就一舉熟銅簡,把他的頭殼敲得粉碎,幾百名西軍順勢舉刀一圍,鄭家的人也被殺個干凈,連女人也先奸后殺,一個也沒放過。

憑著趙家父子和后來在城中找到的賊相章渝的頭顱,熊指揮成了熊軍侯,倒也能被稱將軍了。而鄭九、鄭慶這兩個苦主雖然明知鄭廣和他手下的百十人死得蹊蹺,卻不敢為他們喊冤,只能咬牙切齒地把恨意悶在心里。幸虧鄭九送到島上的女兒是西貝貨,不然真的是賠了女兒又折兵了。

雖然夏三矛對鄭家也沒什么香火情,但畢竟兔死狐悲,每當看到熊將軍須髯猬集,如海膽一般的臉時,他心中總會登時升起一股寒氣,隨著血脈流遍全身。不過,他一直掩飾得極好,裝傻充愣著,硬是沒讓人看出他的畏懼。

“海上濕氣大,這鐵甲不時時擦,很快就會生銹。童招討賞賜下來的器物,可不敢損壞了。”夏三矛繼續解釋道。

熊將軍一笑起身,他久隨童貫,所得賞賜無數,夏三矛的小家子脾氣,他自然無法體會。他舉目環顧,周圍艟艫云集,千帆競流。有兩浙殘存的隊伍,有淮南東路的水軍,還有福建來的船只,以及原浪港寨的叛逆,百十條戰船散布海上,甚至看不見首尾,如此陣勢,區區衢山島上的余孽,怕是一看就會嚇暈。

遠遠的,有幾根煙柱冉冉而上。自從兩個時辰前,這些煙柱一直伴隨在船隊周圍,這種烽火報信的策略,也虧那些海盜想得出來。不過就算被發現也無所謂,他只希望衢山島上的叛匪余孽不要望風而逃,至少能留下幾個,至少能讓他問明白章渝究竟是死是活,那張燒糊的臉,卻是怎么也無法分辨出真偽如何。

申時初。

巨大的帆蓬把船頭籠罩在黑影中,遮蔽了身后的斜陽。殷紅的余暉傾在海面,如火如血,一如即將展開的戰事。

趙瑜側頭而望,趙武的三國號早已趕了上來,正并排行駛在他座艦‘水滸’的左側,船艏外板上畫著的眼睛注1清晰可見,不知這對能分辨海路的神眼能否同樣看清他們的勝利之路。

衢山島上幾處山頭的輪廓已經出現在海平線上,而官軍船隊的后列正在視線剛及的遠處隱約浮現,最多再過兩刻,便能追上他們。

戰事即起。

為防東面的敵軍聽到隨風而來的號音,趙瑜沒有使人吹響號角。一名旗手站在船艉舵樓上,雙手各持一面戰旗,舞出趙瑜的號令――全軍戰斗準備。

一隊隊兵士手持山寨的神臂弓從艙中鉆了出來,開始在兩側船舷列隊。四具旋風?早被固定在甲板上,石灰罐、毒煙球一箱一箱的堆在?架旁。幾桶濕沙、幾十塊濕氈都放在易于取用的地方,如果船上起火,就要靠著它們。

趙瑜套了一身魚鱗鐵甲,其他兵士也都穿著鯊魚皮鎧。粗糙的鯊魚皮不但是不但是美食,而且硝制后,堅實程度只略遜于牛皮,不在紙甲之下。半年來,島上捕來的鯊魚無數,制成的皮甲,浪港軍中幾乎人手一套。

趙文回艙中了,沒有戰力的他在甲板上只是累贅,但陳繡娘卻手持樺木弓,穿著件黑色皮甲,從舵樓下的客艙中走了出來,站到了舵樓頂上。

趙瑜回頭瞟了她一眼,沒多話。這時候多一份戰力就是一份戰力,是死是活,就看她運氣了。

官軍的船隊近了。眼前的海面上密布著一片黑影,至少一百艘。趙瑜瞇眼細看,卻不由啞然失笑。那支由不同船型的戰船湊合成的艦隊,前后距離拉得太開,首尾難顧,且不成陣型,都在向衢山島被燒毀的港口擠去。

“天助我也!”趙瑜大聲吼道。

唰的一聲,趙武的三國號上放下了裙蓬、側帆,船速瞬間提高,千五百料的大型戰船在海上狂飆突進。轉眼間就追上官軍船隊最后的艦只。

船頭上趙武彎弓而立,在敵軍驚慌的號角聲中,射出了開戰的第一箭。

注1:幾乎所有的福船船艏兩側都會花上一對眼睛,傳說中只要有了這雙眼,在海上就不會迷航。

PS:明天就是本卷的最后一章,還有新一卷的第一章。請諸位多投幾張推薦票,以資鼓勵罷。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六章 決戰(上)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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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七章 決戰(下)
長箭離弦而出,劃過兩船之間區區數丈的水面,直直的飛向敵船。箭矢如電,把主桅下的操帆手牢牢地釘在絞盤上,半截翎尾立在胸口上輕輕晃動。那操帆手被長箭貫胸而入,雖然已是無救,卻一時不得就死,凄厲地慘嚎著,掙扎著試圖把箭矢從胸口拔去。
可怖的景象驚呆了周圍的官軍,這艘船和周圍十幾艘殿后的船只上,皆是剛從淮東調來的水軍。他們從軍以來就沒經歷過戰火,這次隨征衢山,也是抱著旅游兼爭功的心情。只以為敵酋皆以擒斬,余孽能手到擒來,根本沒有半點接戰的準備。突然間遭受到海盜軍的突襲,他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更別提回擊了。

趙武的這一箭如同敲響了開場鑼,三國號上列隊于左舷弩手們隨即射出一排箭雨,密密麻麻的弩矢把主桅下射成了一片死地。與此同時,站在他們身后的一隊弓手也射出了幾十只火箭,如同一陣火雨,落到了敵船的主帆上。

火箭刺破船帆,箭頭緊緊勾在編織出船帆的篾條間,火舌舔上了刷過桐油的竹制帆蓬,登時就燒了起來。如果船上的官軍能及時反應過來,立刻斬斷帆索,那船帆落下時因重力而產生的風壓,尚能把剛燃起的火頭撲滅。可是主桅下的操帆手們受了一陣箭雨,非死即傷,而甲板上的其他水手,都如被雷驚的蛤蟆,傻愣愣的站著,不知如何是好。滅火的良機轉瞬即逝,幾十點火苗在主帆上擴散、相聯,化作一條火龍,直撲桅頂。眨眼間,這艘來自黃水洋、體態臃腫的防沙平底船注1的正中央就升起了一把巨大的火炬。

三國號的船速其實極快,兩船相交的時間也甚短,只射出這一波箭雨,熊熊燃燒的官軍戰船就已被拋到船后。海盜船上無人回頭顧盼,海戰中,失去機動力的船只沒有任何威脅性,是不值得再浪費時間和箭矢的。蹬弩上弦,點燃火箭,三國號上的弩弓手們又瞄上了另外一艘戰船。

“這小子!”看著趙武一擊得手,趙瑜不由得笑罵。他回首而望,喝彩歡呼聲從前、從后、從左、從右、從水滸號、從海盜們所有的船只上,傳了出來,在海上回響。士氣大振。

眼前的這十二艘殿后的船只,離官軍本陣有兩里之遙,不論訓練、戰意看起來都是外行,正是大餐前最適口的開胃菜。機不可失,趙瑜拔出腰間倭刀,一指前方,大喝一聲:“殺!”進軍號應聲響起,浪港水軍七十余艘大小船只上號角齊聲呼應,卻如群狼撲羊,掛滿帆直直殺向前去。

連綿的號音驚動了齊聚港口、放下小船準備登陸的官軍。熊將軍訝然轉身,落日的輝光立刻就刺入他眼中。他瞇著眼,只看得雙眼酸痛,就只看見縷縷黑煙在霞光間飄著,卻仍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

夏三矛連滾帶爬跑了過來,大呼小叫著:“熊將軍!熊將軍!是浪港軍!是浪港軍的進軍號!”

“浪港軍?!”熊將軍瞪大了雙眼,小小的眼珠,慘青的眼白,看起來極是磣人,“你確定?!”他惡狠狠的問道。

夏三矛駭得直點頭,“是……肯定是!那進軍號的調子就浪港軍獨一家!”

熊將軍一看左側,百步外,二十幾艘浪港軍投誠的船只上已亂作一團。‘看來真的是浪港余孽。’他仰天哈哈大笑:“這他娘的正好哇,竟自己送上門來,省得灑家上島去捉了!……真他娘的體貼!來人……”他一聲大吼,“叫下了船的小子們都給我滾回來!灑家要去會會他們!”

身邊的親兵領命就去,夏三矛卻突然喊到:“等一下!”

熊將軍眉眼一獰,冷聲道“夏巡檢有何高見?!”

夏三矛惶惶搖首:“不……不是!只是將軍,來不及了。等下了船的弟兄們回來,浪港軍的火船說不定就要沖進港了……杭州水軍就是這么被滅掉的!”

熊將軍皺起了眉。這次他能領兵剿滅浪港余孽,是他在童貫面前立軍令狀死命求來的。不然以他明面上領到的首功,童貫根本不會讓他再來掙余下的小功勞。有功大家分,這才是官場上的規矩。

只恨他搶功之事,雖然鄭九沒明說,但私下里軍營都傳遍了,所以他才會無視官場規則,搶下這個任務――他必須用勝利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不過若是他在這里輸了,墻倒眾人踩,前面他殺友軍奪敵首之事立刻就會被揭出來,到時連童貫都不會保他。

他輸不起!

也因此,雖然他最恨被人駁回面子,但他不得不低頭向夏三矛請教:“那夏老兄你說該如何?”

夏三矛遲疑地偷眼看看熊將軍臉色,方小心道:“叛賊占據上風,又有陽光遮擋,我軍地勢不利,絕不能回頭迎擊。只能分兵從港口兩側突出去,然后再反包抄到賊軍身后……不過這要快,遲恐不及。”

熊將軍聽完,沒猶豫,扭頭對親兵吼道:“聽到沒有?!還不快去傳令!”

烈焰吞沒了主桅,木料在火焰中發出噼里啪啦的呻吟,火流沿帆索淌下,直燒向船舷。水手們聚在主桅下,一邊躲避著從天而降的火團,一邊試圖把桅桿從桅座上卸下,如果能把桅桿推入海中,至少可以把船只保住。至于接下來怎么逃跑,現在無人有余暇考慮。

一團火焰從桅頂橫桁上落下,砸在一名水手身上。水手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省,而火焰就在他身上開始燃燒。一股焦臭在甲板上彌漫,卻沒人多看他一眼。鎖住桅桿插銷一根根起出,最后只剩下一根。正當他們要歡呼慶幸逃過一劫的時候,一個瓷罐從劃著弧線從遠處拋來,正好砸在桅桿上。一蓬石灰洋洋灑落,水手們的眼前一片灰白。他們慘叫著,想擦去遇到身上的汗水就沸騰起來的石灰,卻沒注意搖搖欲墜的桅桿正向前方傾倒。轟的一聲巨響,沉重的桅桿在船頭砸為三截,船艏的官兵們皆盡死傷,火焰流淌,甲板上頓時燒了起來。

‘最后一艘!’趙瑜把頭扭了回來,身后已無官軍船只,只剩十二座火堆,全數沉入海底,也只須少待片刻。零傷亡的大勝,讓浪港軍士氣更振,趙瑜現在不用再擔心他們會臨陣脫逃,可以把注意力都放在敵軍主力上。

港口已近在咫尺,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原本擠在港口中官軍船隊現在分作兩部,一部向南,一部向北,向外突圍。隊形有些混亂,其中還雜著一些熟悉的船影。

“我們要分頭堵上去嗎?”趙瑜身后,趙琦仰頭問著。他本來在艙中陪著舊病復發的至善,不過當聽到進軍號后,就忍不住跑了上來,照看三叔的任務卻交給了蔡婧。

趙瑜搖頭:“官軍因為船只太多,害怕在出港時拖慢速度,才被迫分兵逃竄。我們沒那個必要,集中兵力擊敗其中一部才是兵法正道。”他彎下腰,對著趙琦:“我問你,如果要全殲官軍,先擊敗哪一部比較好?”

趙琦搔搔脖子,試探著道:“南面?”

趙瑜一喜,竟然說對了:“理由呢?”

“因為小武哥哥的船正在向南走!”

唉!趙瑜一嘆,一巴掌刷在趙琦的頭盔上,把他三弟拍個趔趄。

現在刮的是西北風,敵軍北部是逆風而行,而南部是順風。要想全殲敵軍,當然要先消滅走得快的。而且浪港軍是從西南方進攻,離敵軍南部也更近。先南后北是很自然的事,有點海戰經驗的都會這么選擇。他本想考一考趙琦,卻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不對嗎?”趙琦縮著脖子,小心問道。有頭盔護著,那巴掌一點不痛。

趙瑜哼了一聲:“對得很!”他掌中倭刀向右一揮,“傳令全軍!隨三國號直取敵軍南部!鑿穿敵軍陣列,盡速殲滅之!”

戰旗在號角的伴奏下開始舞動。如果從天空中看,血紅的海面上,黑色的群狼齊齊右轉,直逼向南逃竄的羊群。在惡狼們的進逼下,慌張的小羊們的隊伍越拉越長,丟下了同伴,都只顧著自己。要是他們能齊聚一處,陣列而行,群狼們要想得逞,可沒那么容易。

順風疾行,只一刻,趙瑜的隊伍就從散亂的官軍南部船隊中猛插了進去,直直截為兩段。十幾艘快船隨著趙武的三國號對前方逃竄的官軍銜尾直擊,把它們逐出戰場,而趙瑜率剩下的近六十艘戰船擺下了凹形陣,守株待兔般迎上不及轉向的后列敵船。

一場屠殺。

當熊將軍率著北部船隊繞了一圈,終于趕來救援的時候,海面上盡是熊熊燃燒,半浮半沉的官軍戰船,而浪港一方,就只有七艘小船退出戰線。這七艘小船僅僅是略有損傷無法跟上大隊,但戰力猶存,收拾起漂在海上殘余官軍,卻是在撿功勞。

夕陽已落入海中近半。趙瑜編組好陣列,緩緩迎上官軍殘部。

“完了……”夏三矛抖了起來,從心底里嘶吼著。‘為什么不退!’他想不明白,為什么看到南部分隊被全殲,熊將軍仍不肯撤退。浪港軍出現時他就知道已經敗了,他分兵突圍的提議本就是為了方便自己撤退才提出的――分出去的南部分隊僅僅誘餌――卻沒想到這莽夫竟不聽勸告硬是轉回來。“真的完了!”

“完了!?”熊將軍聽到了,他怒吼:“賊寇不過還剩五十多,現在我手上也還有近五十艘,戰具、弓矢比他們齊備得多,又處在上風口,如何說完了!?”他惡狠狠的瞪著夏三矛,“你若再胡言一句,灑家便劈碎你的狗頭,定你個擾亂軍心之罪!”

夏三矛眼睛如死魚般黯淡,熊將軍的威脅他已毫不在乎。他回頭,西面遠處,一隊浪港戰船正從后逼來――趙武的快船分隊已然回轉――;而近處,本陣中最大的二十幾艘戰船卻都是原浪港的部隊。他低頭,‘完了!’

“贏了!?”

趙瑜回頭,卻見趙文不知何時走上甲板。他一笑,“贏了!”前后夾擊軍心不穩的敵軍,沒有輸的可能。

“只要把章相公送去便結束了?”趙文再問。

“斷了他的舌,砍了他的手,截了他的腳,再送過去,我可不想寨中的內情被他捅出去。……反正童招討只要他那張臉!”

“那就裝在蛸壺里送過去罷!還剩四條腿的章魚,不知童招討喜不喜歡!”

“只要帶上章魚腦袋,他一定喜歡得緊吶!”趙瑜哈哈大笑,很快,趙文也陪著笑了起來。笑聲傳遍海上,一如對手的絕望。

在收到討滅浪港余孽的官軍全軍覆沒的消息之后,經過一番暗中討價還價,童貫終于與假借至善之名的趙瑜達成了協議。

大觀四年二月十五。

長達一年之久的昌國之亂終于結束。賊酋趙櫓、趙瑾被傳首京中,從賊的原昌國令章渝也在汴梁城中被剮了千刀,浪港殘部在匪首至善的帶領下被招安,不過在招安后不久,至善因舊傷而死,童貫也因此去了心頭之患。

浙東招討春風得意,他臨危受命,僅僅數月就擒叛賊、斬賊酋、招安余匪。回朝后,他進太尉,領樞密院,官位之高、權勢之大,已是大宋建國以來宦官中的第一人。

大觀四年二月二十二。

浪港山外海。

趙瑜潛身漁船,遠遠望著那座隱藏著他童年記憶的老寨。煙生火起,老寨陷入了烈火濃煙之中,隔著數里的海面,房梁倒塌的聲音仍清晰可辨。。這也是協議的一部分,賊寇被招安,分金買市、棄毀舊寨是慣例。當年占了衢山島,主寨轉移到觀音山,蔡禾仍一力主張維持浪港寨的名號。他所想的,就是為了今天。

風漸起,一名隨從從船艙中鉆出,他在趙瑜身前輕聲道:“大當家,我們該回去了!”

趙瑜微微點頭。

是的,他現在已是大當家。不過不再是浪港,而是衢山。浪港寨的一切已成過去,他的路才正要開始。

初九:潛龍勿用之卷完。

注1:即是沙船,宋時稱為防沙平底船。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七章 決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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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一章 三年(上)
政和三年三月二十一,壬申。西元1113年4月8日
已是仲春。

清明剛過,半月來的綿綿細雨終于有了止歇。云破日出,屋檐上尚滴著水,

春日的陽光已從云層縫隙中灑了下來。

苦熬了十幾天,明州城南豐邑樓的掌柜李二順終于可以松了口氣,他從窗口把頭收回,低聲罵著:“狗日的,終于來客人了!”

一個中年漢子騎著一匹黃騮馬在樓前跳下,后面跟著的兩個隨從打扮的一老一少,老的五十多,小的只有十三四,也各自牽著一匹黑騾。三人風塵仆仆,主人身上的衣料看起來價值不菲,兩個伴當穿得也甚是齊整,但布料都皺皺的,當是浸了水后又曬干的痕跡。

見生意上門,門口的雜使小二忙迎上去,一陣點頭哈腰,滿臉堆笑:“敢問三位客官,用飯還是住店?”

中年漢子沒搭話,只上下打量著這座三層高的酒樓,好一陣,方操著福建口音,笑道:“五年沒來,這豐邑樓倒還是原樣。”他一看小二,問道:“掌柜的還是姓李嗎?”

小二眼睛一亮,陪笑道:“原來是福建來的老主顧。不瞞官人,原來的老掌柜,幾年前浪港反賊圍城的時候受了驚嚇,等童太尉剿滅了賊人后,他便告老回鄉了。現在的掌柜也是姓李,卻是原來的三堂升上來的,也許官人還能記得。”

中年漢子點點頭,隨手把馬韁交予了小二,叮囑道:“我這馬兒是河西良駒,不比尋常駑馬,凈水好料只管上,莫慢待了。這幾日若照料的好,賞錢不會少你的。”

小二接過韁繩,先向樓中喊了聲“住店的熟客三位!”,回頭對著三人嘻嘻而笑:“官人說哪得話,就算不給賞錢,小人敢不盡心伺候著?!這豐邑樓幾十年的老字號,可不會砸了招牌!”他又從隨從手中牽過兩匹黑騾,一邊把三匹坐騎的鞍韉卸了,交還隨從,一邊說道:“三位客官放心,莫說馬兒,就是騾子、倔驢,小人也一樣會打理得清清爽爽。等著客官隨時取用。”

見著小二做事麻利,說話痛快,中年漢子一笑點頭,舉步進樓,老伴當知其心意,從懷中掏出幾個大錢,丟給小二。

小二喜笑顏開,忙伸手接了,躬身謝道:“小的謝官人賞賜!”等他直起腰,看著三人背影入了樓中,臉上的笑意轉眼就收了起來。他一看掌中的大錢,低頭狠狠的啐了一口,“又是夾錫錢注1,買塊炊餅都不夠,打發討飯的吶!”

不提小二背后做派。聽到是熟客上門,見三人進了樓中,李二順便親自迎了上來,卻發現并不認識。他一眼把三人形貌收入心中,錦衣官靴,卻沒什么飾物。舉止不像官家做派,不然也不至于會冒雨而行,行動間也不似行商,倒像是哪個大戶人家派出來辦事的旁支子弟。走到三人面前,他未語先笑,作了個揖,恭敬道:“只看得三位官人眼熟,卻不知貴姓?”

“蔡!”中年漢子說得簡短。

蔡!又是福建口音!李掌柜心中一驚,愈發的恭敬起來。見三人不欲多話,知他們旅途勞頓,李二順便了領著他們走進后院,安排了一間清凈的獨門小院,請三人沐浴洗塵。

晚間,三人休沐之后,換了衣裳從后院行了出來。在三樓雅座分兩桌坐定,點了幾道豐邑樓的招牌菜,又要了兩壺酒,就各自狼吞虎咽起來。填飽了肚子,

蔡姓官人喚人送上茶湯,細細品著,看起了城中的夜景來。

只是越看他眉頭皺得越深,他叫來李二順,問道:“往年吾也曾來往明州,只道雖不比東京,卻也算是繁華之地,怎得今日一看,卻寥落至此?”

李二順先一愣,繼而嘆道:“還不是那些浪港賊寇害的!”

“浪港?”蔡官人聞言奇道:“三年前,這浪港賊不是已經被童……樞相剿平了嗎?”

李二順看看蔡姓官人,猶豫了一下,道:“剿是剿了,但沒剿清啊!”

“怎么會?”一旁的小伴當插嘴道:“稱王的匪首首級都送進京了,怎么還叫沒剿清?當年剮那賊相章渝的時候,俺還去看了。聽說浪港賊的賊酋是被他攛掇著稱王的,童太尉使人捉到他的時候,已經被醒悟過來的浪港賊砍去了四肢,裝到了壇子里。據說就因為少了手腳,整整少剮了一千刀。”他說著,神情間便有些悻悻然,顯是因看戲沒看到全套,深以為恨。

李二順陪笑道:“小客官有所不知。匪首趙櫓、趙瑾還有章渝的確已被明正刑典,連趙櫓結義的二弟蔡禾,三弟至善和尚,也都死了個干凈。但是……”他壓低聲音,“那反王還留了后哇!”

“留后?”小伴當來了興趣,“那趙櫓還有個兒子?”

“不是一個!”李二順搖頭,伸手比劃,“而是兩個!次子趙瑜,三子趙琦。那趙琦倒罷了,當年好像只有十歲出頭。不過那次子趙瑜,可是個厲害人物!”

蔡官人笑道:“瑾、瑜、琦?這名字起的倒文氣得緊!”

“是啊!聽說是趙賊義弟蔡禾給起的。那蔡禾當初還是秀才,好像犯了事,便落了草。”

蔡官人臉色一冷,“無父無母,白讀了圣賢書!”

“誰說不是呢……”李掌柜陪著罵了兩句,接著道:“不過那趙瑜趙二郎,倒當得起名字中的那個‘瑜’字!”

小伴當聽得興味十足,搶著問道:“掌柜的你是說美周郎罷?”

“小客官猜得正是!”

蔡官人搖頭不信:“跟周郎比,他這個賊寇之子也配得上?”

李二順道:“當然不能跟周郎比,不過,也算是有一手了。當年浪港起事的時候,他也不過十四五歲,但除夕夜以百人偷襲昌國城,便是他做的。”

“啊!這么厲害!”李掌柜口才甚好,倒把小伴當聽得一驚一乍。

“沖鋒陷陣算不得什么!”蔡官人不屑一顧,“那趙二能以百人奪城,看起來確是個人才,不過也僅是匹夫之勇。運籌帷幄才是本事!想來除夕襲城的計劃不可能出自于他這黃口孺子,定是那蔡禾所為!”他一嘆:“可惜了……”

李二順連連點頭,附和道:“定是如此。還是官人看得清楚!想得明白!想那小子,不過十四五歲,的確不可能想出什么計策的!”

蔡官人聽得一哂,知其不過是江湖順口的捧拍之術罷了。便問道:“依掌柜你的說法,現下明州城中荒落如此,就是那趙瑜所為?”

李二順恨恨點頭,“沒錯!”

蔡官人輕輕敲著桌子,猶疑道:“當年三名首惡或擒或斬,所余殘部的確是被招撫了。但再怎么說,趙瑜、趙琦也是趙賊之子,招安也好,赦免也好,都落不到他們頭上。就算他們未成丁,也該流放遠惡軍州!他們究竟是怎么逃過去的?”

“聽說招安時,他們兩人就已遠逃海外,去了日本、高麗。不過還有一種說法……”李二順湊前,神神秘秘地說道:“那趙瑜和趙琦自始至終就沒離開過昌國一步,一直暗中留在衢山島。”

“原來如此。”蔡官人點頭,“所以最近他們靜極思動,忍不住了,便出來子承父業騷擾海疆?”

李二順一笑,就知道他的話會被想岔掉。他解釋道:“官人卻誤會了。現在東海上太平無事,已經好幾年沒聽說有商船被劫了。”

“那怎生……”

李二順嘆了口氣:“這兩年,衢山島上被治理的井井有條,極是繁華,過往商船都不再在明州停留,直接在衢山島上停靠。現在的衢山港,比起杭州也差不離。”

“是回易私港嗎?”蔡官人問道。他對這里的門道倒也清楚,泉州附近,幾個走私用的黑港其繁華程度的確不比正港稍差。

李二順再嘆:“若是回易之地,早就被剿了!現在市舶司的衙門都搬了一半到島上。這兩年明州的商稅一點沒少,只不過轉到衢山島上收了……”

幾人又聊了些閑話,李掌柜便告辭下去了。遠望著空空落落的大浹江,蔡官人心中忍不住的好奇,他對兩個伴當道:“既然如此,明日便去衢山島看看。我倒要見識一下,一個海寇之子,究竟有怎樣的經濟之才!”

注1:徽宗時,蔡京主政,于各路鑄夾錫鐵錢,當十大錢,發行全國,民間因此通貨膨脹,百姓怨聲載道。后雖停鑄,但鐵錢依然流通,當十大錢折三后,也繼續使用。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一章 三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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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二章 三年(下)
次日晨起。
三人梳洗用餐畢,去李二順那里一問,得知每月初二、十二、廿二三日,明州便有一班往衢山的渡船,并不需自己另外再雇。既知今日就是渡船出航的日子,三人忙稍作收拾,便出門而去,坐騎則仍托豐邑樓代管。

雇了一輛牛車,三人徑直出了城。往來于明州與衢山之間的渡船正停在城外的碼頭上。

大浹江江水滔滔,而碼頭卻正如昨夜在豐邑樓上看到的一樣,空曠得緊。除了一艘底尖腹寬的千料海船以外,就只有十幾艘綱船零落的靠在棧橋邊。在蔡官人眼里,比起五年前,不見了絡繹不絕的商船,不見了來來往往的太平車,不見了搬運小工的號子,連在碼頭旁的幾間服務水手的私娼館都不見了。

“滄海桑田,物亦非,人亦非啊!”蔡官人忍不住感嘆著。

小伴當卻沒那么多感慨,他左右張望了一下,一指碼頭上唯一的海船:“公子,那艘莫不是去衢山的渡船?”

蔡官人抬眼一看,只見那海船船舷下用白漆涂著‘良鄉甲十三’的字樣。他點點頭,前面他聽李二順說過,往來于衢山明州間的渡船,正是屬于良鄉船行。扭頭對著老伴當道:“你且去問問!”

老伴當領命去了,很快便就轉回。“稟十六郎,那船正是去衢山島的。現下逆風東行,海上行程大約需五日。船資十八貫,三餐全包,卻不含茶酒。”

聽了他的回報,蔡官人一驚,“十八貫?這么貴?”

“這是艉樓獨間的價碼,甲板下的十人大間,一人只需一貫;再下面,船底下艙一張床位就只要三百錢。”

蔡官人搖搖頭,他這個官宦子弟,可不會去住販夫走卒的床鋪,“十八貫就十八貫,希望物有所值罷。”

來到渡船旁,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就在船邊候著。見三人到,他迎了上來。先看看老伴當,確認了一下,也不多話,就直接領人上船。

甲板上,幾個水手在整理著帆索,一名漢子卻躺在船頭上曬太陽。年輕人把三人引到船頭,那漢子聞聲就跳了起來。

蔡官人一看他容貌卻嚇了一跳,小伴當也悄悄往他身后躲。那漢子三十多歲的樣子,又矮又壯,臉上、身上黑一塊、白一塊,許多地方皮膚皺縮著,翻著紅肉,都是遭了火傷的痕跡,可怖至極。

不過那漢子容貌雖恐怖,言行舉止卻是有禮。他兩只眼睛略一打量了三人一下。便對著蔡官人先叉手一禮,問道:“敢問官人,可是要跟我船去衢山?”

蔡官人點頭:“正是。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漢子哈哈一笑,“某粗人一個,哪當得起官人‘兄臺’二子。某姓陳,行五,是這艘‘甲十三號’上的船長。官人若要稱呼,直接喚某‘陳五’便是。”他又打量了三人一眼,道,“看官人的裝束打扮,應是大戶人家出身。想必不愿跟那些粗人擠在一屋。我這船艉舵樓,尚存一間上房,雖比不上城中樓坊的富貴氣,卻也打理得甚是干凈,正適合三位小住……只是船資略略高了點,包了三餐,卻要十八貫,不知官人意下如何?”

蔡官人一指帶他上船的年輕人,笑道:“方才已聽那位小哥說了。只要干凈清爽,十八貫船資倒也不貴。”頓了一頓,試探道,“只是我看陳兄卻不像生意人,哪有商家不說自家東西價廉物美,反說要價高的?”他看陳五身有舊傷,筋骨卻極強健,談吐亦是不俗,不像是尋常見的海上漢子,倒有心探下他的底。

陳五卻笑道:“某一跑船的,當然不算生意人,東家才是。這船資也是東家定的,某只是照例收取罷了……”他突然一拍腦門,“差點忘了,還沒請教官人的高姓大名。”

蔡官人心知陳五是在岔開話題,卻也不便追問,遂答道:“吾姓蔡,單名一個倬字。”

“原來是蔡官人。”陳五看看蔡倬三人,道:“某這‘甲十三’今日午后便要起碇開船,蔡官人如攜了貨物隨行,現在便要往船上搬了。”

蔡倬搖搖頭:“我去衢山是采辦海貨,卻沒什么要帶的。不過……我有三匹牲口,現寄放在城中豐邑樓,卻不知能不能帶上船來?”

陳五哈哈笑道:“這世上哪有不能裝牲口的船只。官人只管牽來便是,船上有地方養。”宋時的海商從兩廣運牛,從遼東買馬,去南洋的還在船上養豬,船底艙卻都有養牲口的地方。

“如此最好!”蔡倬謝過,便命小伴當去城中領馬騾來,自己則和老伴當跟著那個年輕人去看看自己的客房。

所謂的上房正在舵樓中,在針房之下,與舵艙一墻之隔。下了甲板,走過一條三丈長的過道,幾人推門入房。

借著過道入口出透進的一點陽光,蔡倬里外打量這間丈許見方的艙室。這艙室雖不大,布置得極簡約,沒有多余的飾物,但的確正如陳五所說,打理得極是干凈清爽。有著海風的清新,卻無一絲腥臭。

一道布簾隔出內外兩間,兩張上下鋪的架子床牢牢的釘在艙壁上,床頭的小幾一角放著燭臺,也是被釘死的。四張床位上都放著一床棉被,疊得有棱有角,一看便知是精心整理過。

蔡倬滿意點頭,十八貫的錢鈔的確不算白花。他回頭對年輕人笑道:“就是這里。”

年輕人點頭應是,道:“那就請客官去碼頭上的分號繳錢登記,領了牌子,再來上船。”

蔡倬奇道:“去分號繳錢?不是在船上交嗎?”

年輕人搖頭道:“行里規矩,我們只管送人送貨,錢鈔不得經手。”

“原來如此。”蔡倬聞言贊道:“只看這行規,也難怪貴行能如此興盛。老字號畢竟不同。”

年輕人噗哧一笑,“官人卻說錯了。鄙行開張不過三年,名頭是有點,但老字號可算不上。”

蔡倬瞪大眼,驚道:“只三年?”

年輕人點頭:“就三年!”

蔡倬搖頭感嘆,心中卻冷笑:‘果然如此。什么良鄉,應是良巷才對!不過是海寇上陸,去了水罷了!’

摸清了良鄉船行的底細,蔡倬卻也不忌諱。官家都已下旨詔免,這船行當然就是良民。仍由年輕人領著,他和老伴當下了船,在碼頭東北角尋到良鄉船行的分號。

分號鋪面不大,但圍墻高廣,后面屋檐高挑,一看便知是倉庫。船行兼營倉儲,這是應有之義,蔡倬自不以為怪。進了分號,一條三尺高兩丈長的黑漆柜臺橫在正廳中央,幾名行商打扮的漢子正在柜臺前排著隊。

年輕人卻沒讓蔡倬兩人去排隊,而是帶著他們從柜臺旁繞過,進了一邊的廂房中,安排蔡倬坐下,又吩咐下人端上茶來。蔡倬心知,如果他定的不是上房,恐怕就不會有現在這待遇,多半就在外面排著呢。

很快茶湯奉上,一名帳房也跟著走了進來。他對蔡倬行過禮,就陪坐下來。

略略寒暄了幾句,帳房便道:“現下已近午時,開船即及,不敢耽擱官人時間,還請官人先把登船的手續辦了罷。”

“當然!”蔡倬一笑,回頭示意老伴當。老伴當便從隨身攜帶的包裹里取出一鋌大銀。雖然宋代官用貨幣是銅錢、鐵錢,但商人們通常攜帶的卻是金銀、綢緞,這些什物比起錢幣來,質輕價高,易于攜帶,也稱為輕貨。金銀綢緞可以直接用來購買大宗貨物,而買零散商品時,則要去金銀鋪、綢緞莊換成銅錢。

帳房雙手接過,先翻過來一看銀底記號,銀鋌的成色都刻在這里。“唐家金銀鋪?!”他抬頭,“原來官人是從京中而來。”

蔡倬點頭,“正是!”他取出的銀鋌下方不但有成色、重量,還鑿刻著鑄鋌的店鋪名號,東京南門大街的唐家金銀鋪鑄下的足色金漆花銀可是比官鑄的大銀還有信譽。

蔡姓,京中來,還是福建口音,帳房的神情卻如昨日的李掌柜一樣,突然間變得更為恭敬。

帳房使人換開大銀,找回一盤散碎銀兩。笑道:“雖不知京中銀錢比價如何,只是現下明州城中,銅錢兌銀兩的價格一日三變,鄙行不敢虧了官人,收下銀兩,就只還回銀兩。還請官人查收。”

老伴當把碎銀接過,先看了一下成色,又顛了一顛,方對蔡倬道:“確是不差。”

蔡倬看帳房,問:“如此便完事了?”

帳房恭恭敬敬地遞過一塊號牌,道:“這是上船的憑證,請官人收下。”

蔡倬拿過一看,見號牌正面寫甲十三,背面則是個‘上’字,笑道:“做得倒是精巧。”

諸事畢,接受了帳房的邀請,蔡倬在分號用完一頓豐盛精致的午餐,于開船前被分號派人送上甲十三號。小伴當也早已帶著三匹坐騎在船上等著。

短促的號角接連三響,蔡倬只覺船身一振,甲十三號已緩緩啟航。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二章 三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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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章 新港(上)
政和三年三月二十八,己卯。西元1113年4月15日
由于風向不順,比預計的行程遲了一日,出航六日后,衢山島終于在海平線上遙遙在望。黑色的山頭如同臥虎伏于海面,一點燎煙從山尖升起,卻不知是山火,還是有人故意在放煙。

與甲十三號交錯而過的船只多了起來,小伴當趴在船舷上,興奮地對著一艘艘迎面駛來的海船指指點點。雖然這幾日的海上風浪不甚大,沒怎么被折騰,但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船艙中――跑海的船只上一向規矩森嚴,船客們除了自己的艙室,嚴禁進入其他船艙,上甲板的時間一天也只有兩個時辰――卻是被憋悶壞了。

蔡倬站在船頭,陳五陪在一旁。幾日來,他們也暢談過數次。蔡倬無心仕途,多年來走南闖北,打理族中產業,見識自不同于一般書呆,而陳五也頗讀過幾本書,又有一肚子海上的奇聞異事,兩人談天說地起來卻也不會冷場,倒有些一見如故的樣子。若不是蔡倬已知陳五乃反賊出身,早就出言招攬于他――作為福建世家子弟,很清楚一名出色當行的船長能為家族帶來多大的利益。

‘真是可惜了!’蔡倬把視線從陳五臉上轉回。他心里明白,不論這陳五能力有多強,他的三伯和幾位堂兄絕不會冒任何政治上的風險,去收留一名海寇――就算這海寇已被赦免了也一樣。

蔡倬轉頭望向海上,來來往往的海船雖惹得他從沒出過海的小伴當驚叫贊嘆,但在他看來卻也平常。泉州的臨江、石湖、法石諸支港注1中的任何一個都不在衢山港之下。以眼前的海船數量,若要相比,也就與京東東路的密州板橋鎮今膠州市相差仿佛,略高于杭州罷了――杭州乃江南水運中樞,多的是內河中跑的綱船,至于海船,因錢塘灣海潮的影響,反而不多。

雖說這衢山港開港三年就有如此氣象,的確令人驚嘆。但以蔡倬對大宋海貿的了解,衢山港能發展到這一步,已經沒有多少進步的余地了――南洋的海船只入泉、廣,高麗的商船自元豐七年板橋開埠注2后又多走京東一線,留給明、杭二州的空間其實并不大。單以市舶司的歲入,明、杭兩地的抽解商稅加起來也不過三十余萬緡,還不及泉、廣的零頭。就算衢山依靠地理優勢,把杭州、明州的海貿生意都搶了去,又能讓幕后抽頭的趙瑜賺上多少?

‘如果那趙瑜的目的僅僅是做個富家翁,倒是可以讓他心滿意足。不過,僅看良鄉船行的布置,就絕不像是會安分守己的樣子!’

數日來,蔡倬在船上細觀那些水手,卻見個個孔武有力,行動矯健,且極遵號令,只要陳五一聲令下,便雷厲風行的執行,從無半絲推脫。這些人行動舉止絕不像他過往所見的船夫,卻似嚴格訓練過的精卒。他們充盈全身的銳氣,他只在秦鳳、永興二路的西軍身上見過,除此之外,就算汴梁城中的三衙諸班,驕橫之氣或有過之,但此等見過血的士卒才有的氣勢,卻是少見。

這些水手的本來身份,蔡倬不問即知,定是當年趙櫓的殘部,不然,何以會身攜殺氣?不過據他所知,這些殘兵,在趙櫓死后就被童貫所招安。依大宋的祖宗成法,賊兵如被招安,只會挑出其中最精壯的十分之一來編入軍中。其余的便會被遣散回鄉,由當地衙門安置編管,嚴加監防。但是,現在的情況卻很明顯,這些賊寇并沒有老老實實的回老家務農捕魚,而是被人暗中組織了起來,而且這些被組織起來的原賊寇數量極其驚人。

‘甲十三……也就是說,除了這艘船上的五十名精銳,浪港余孽至少還有十二艘船、六百精兵!如果加上衢山島上絕不會少的守衛,怕是要超千人了!……這賊子……所圖非小啊!’蔡倬暗中感嘆著。

所謂由微見著,只看了這一艘船,他便可確定,趙瑜,這反王趙櫓之子、良鄉船行的主人、衢山港的幕后主持者,其心中的反意一日也未曾消停,若非如此,這艘近海客船何必要用上五十水手――又不是遠海商船,要防備海盜――二十名便已綽綽有余,分明是在借機練兵。如假以時日,等他羽翼豐滿,定又是一反王。

他抬眼遠望,‘看來這次出航,就算不采辦什么海貨土產,也能給三伯帶去足夠的壽禮!’

港口漸近,甲十三號上的帆蓬便收了起來,靠著船后尾櫓慢慢向港中劃去。

現在是逆風,但港前水道卻嚴禁走之字線,便只能靠人力前行。

“咦?”蔡倬突然驚訝了一聲,他一指港口之南山頭上的煙柱,只見那煙濃濃滾滾,集于一束。離得遠時,尚看不分明,現下抵近一看,卻見是從一座石臺上升起來的。他奇道:“那不是山火?”

“當然不是!”陳五輕笑,“那是引路的烽火。”

“引路烽火?”蔡倬一愣,但細細一想,便拍案叫絕:“好一個引路烽火。白晝放煙,夜中點火,幾十里內往來的商船便都能見到。比起建塔,卻省事了不少。”

但凡商港,港外高處往往建有地標,現代是燈塔。而在中國古代,便是以佛塔為標志。如泉州港外便有六勝塔、關鎖塔,就算明州,在大浹江口的候濤山上,也有一座插天鰲柱塔。當商船抵達港口時,即能遠遠望見佛塔高聳云天,提醒商船,船只即將抵港。

但這航標塔不是燈塔,僅僅白天能見,當然比不上烽火臺上的煙火,晝夜可現。蔡倬笑道:“以前只知烽火能為告警之事,沒想到竟然還有如此妙用……也虧你們想得出來!”

“這也是受了啟發才想到的……”陳五對蔡倬解釋道:“日本國太宰府注3之南有火山,高達千仞,常年煙火不絕,數百里外也清晰可辨。我等行船海外,只要遠遠的看到有煙柱冒起,便是到日本了。”

“原來如此!”蔡倬點頭,悠然神往道:“想不到海外竟有如此勝景,若有機緣,定要去看上一看……不過,”他話鋒一轉,“烽火臺為軍國器,烽煙信號也是遇敵警才放,現下衢山島上常年施用,昌國、明州諸官就沒有話說嗎?”

陳五一笑,燒爛的臉上浮出一絲狡獪,“我這島上開窯燒炭,有點煙氣又何足怪?!”

蔡倬一呆,猛地哈哈大笑,指著陳五卻笑得說不出話來。在海島上開窯燒炭?木頭哪兒來啊!只是他家世代官宦,現在的大宋官僚是什么德性又怎會不知,那些昏官庸吏只要打點好了,理由再荒謬,又有何人會去較真。

‘真是可悲!’蔡倬笑著,心里嘆著。

甲十三號緩緩駛入港中,這時一條尖底舢舨引著一艘大型海船突然從前方駛過,甲十三號向左一拐,輕輕避讓開去。蔡倬回頭一望,問陳五道:“為何那些入港海船前都有小船引著,甲十三號卻沒有?”

“那是引水船,乃是港中引外來海船入泊位的船只,我這船是渡船,有固定的泊位,卻不需他人來引。”

陳五說著,打了個手勢,號角聲隨即從船尾響起,港口岸上也登時傳來當當的兩記鐘聲。

“可以入泊位了。”陳五道。

‘行動有法,號令嚴明,難怪當年趙櫓能做亂如此!’蔡倬嘆道。他掃視港中,驚奇的發現數里長的港灣,有近三十條長短不一的棧橋,竟然都是石砌,皆有兩丈寬。

“大手筆啊!”他又是一驚,泉州諸港也沒這等氣派。不過,大部分棧橋泊位都空著,明顯有些貪大了。

陳五不知蔡倬心中所想,只看到他在嘖嘖稱嘆,便介紹道:“這些棧橋本是木制,后被焚毀,重修時便因此改為石砌,這幾年不停修造,年前方全數完工。



“如此工程,花費定然不少罷?”

陳五搖頭笑道:“衢山島上別的不多,就是石頭多。島上各家各戶出點人力,也就修好了,也不用花錢。”

“是這樣啊!”蔡倬點頭,心中卻知陳五的話定然不盡不實,如此工程,豈是衢山島上幾百戶人家就能建得起來的?暗中必有玄機。

渡船在港口最北面的棧橋旁停下,周圍已泊了四五艘同樣型號的船只。那些船上的水手大聲打著招呼,甲十三號上也呼應著,關系看來都不錯。

石碇入水,不需陳五下令,水手們各司其職,船上秩序井然。棧橋上一架帶輪子的木制舷梯搭上船舷。客艙艙門被打開,一群船客都涌了出來。他們不比住在上艙的蔡倬,每日望風時間雖同樣是兩個時辰,但今日入港,怕他們在甲板上礙事,客船的艙門就一直鎖著。不過也沒人抱怨,海上線路走多了,都知道這規矩。

老伴當也收拾好行囊帶著小伴當過來了,三匹牲畜也從底艙牽了上來。蔡倬向陳五一拱手:“這幾日在船上,多謝陳五哥照拂,只恨話長日短,卻要別過了。”

陳五豪爽一笑:“行走江湖,相逢相別,都是尋常事,何必作小兒女態。不過,今日某交了差事,三五日內,卻是無事。若蔡官人不嫌棄,明日某可帶著蔡兄在島上走走……蔡兄若要采辦貨物,某雖在島上住的時間不多,也頗認識幾戶實誠的商家,不會讓蔡兄被人誆了。”

蔡倬大喜:“固所愿也,不敢請爾,只是要勞煩陳五哥了。”

陳五搖手笑道:“不勞煩,不勞煩!”說著便喚過一名水手,命其帶著蔡倬三人上島住店。定下明日會期,兩人再一拱手,便一笑別過。

冷眼看著蔡倬下船遠去,陳五隨口把事務交代,也急匆匆的離船走了。

注1:宋時,泉州灣支港碼頭眾多。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臨江里,即后來的后渚港。著名的泉州宋代古船就是在此處發掘。

注2:板橋鎮:位于膠州灣畔,為宋時長江以北最大的海港。元豐七年開埠,設榷易務。元佑三年,升格為市舶司。

注3:太宰府:日本平安時代執掌九州島政事的地方政府,同時掌管對中國和朝鮮的外交、商貿。

PS:昨夜寫到一半就睡著了,只好留到今天補完再發。還請諸位兄弟見諒。如果順利的話,夜里還有一章。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章 新港(上)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4:18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章 新港(下)
陳五下了船,走過棧橋,沿著碼頭的石板路向南行去。一路上,與他擦身而過的人,認識的跟他打個招呼,不認識的則對他那張燒爛的臉紛紛側目。穿過倉庫區,避讓過幾輛滿載著貨物的四輪牛車,陳五走進一座小院。小院朱漆的紅門,門上掛匾,卻是一座衙門――倒斗鎮衙。
這衙門是由于衢山開港,港中商旅人口漸多,于去歲設立。不過沒有取名衢山,而是用來當地的地名。大宋地圖上并沒有衢山港,只有倒斗鎮,正如沒有杭州港,只有西興鎮一樣――港不是政府編制,鎮才是。

這鎮衙雖說是衙門,其實半點財權也無――港中商稅,由海外商船帶來的,屬于明州市舶司;鎮內商人交易,則由昌國稅監抽取――僅僅是制止斗毆,防備盜賊,順便負責消防工作的所在。在大宋的大部分地方,衙門里充斥著被收編進來的地方流氓,一如后世某支所有市縣皆有設立、令人望而生畏的隊伍。

鎮衙的主事稱為監鎮,也稱鎮內管勾煙火事,乃不入流的小官,除非是某個在政治斗爭中失敗的倒霉鬼被貶官下放,通常都是由本地人擔任,而島斗鎮的監鎮也是如此。

陳五進門,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子正在院中打鬧。看見是陳五,兩人迎了過來,漫聲道:“原來是五叔!”言辭行動間對他這個寨中元老卻不見恭謹。不過,陳五對此已是習以為常。

三年前章渝在東海王府工地上放的那把火,不但把他的替身燒得面目模糊,也把當日住在工地上監工的陳五燒得遍體鱗傷。當時,趙櫓、趙瑾皆死,至善出逃,城中一片大亂,陳五也被兩個親信的手下救出了縣城,逃到了一座廢棄的漁村藏身。等兩月后,陳五養好傷,輾轉回到衢山,方得知趙瑜已在率浪港殘部全殲了浙東招討手中唯一的一支水軍之后,繼承了趙櫓之位,并接受了招安。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陳五本是趙瑜嫡母陳氏陪嫁的小廝,后來又給趙瑾做了親隨。趙瑾活著的時候,對他這個母家的親信照拂有加,提拔重用,但趙瑜上臺,陳五也就沒了原來的風光。再加上缺席了衢山外海一戰,少了戰功,他在軍中的地位當然就一落千丈。雖說趙瑜當面還對他禮敬三分,但他的職位卻始終是個來往明州和衢山間的渡船船長。不過,陳五死后余生,又被毀了容貌,已是心灰意冷,對此也沒了計較,反而覺得比起在寨中任職,還是當個常年在海上的水手更為輕松自在。

但自我放逐歸自我放逐,并不代表他不理寨中事務,遇見可疑人物,照樣要上報一二。他看著兩個小子,問道:“文兄弟可在?”

兩小子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小子反問道:“五叔有事?”

“當然,某有要事需報予文兄弟。”

“……監鎮正跟大當家在內議事,五叔能否過陣子再來。”

陳五一遲疑:“這……”

“用不著!”有些怒氣的聲音驚得三人一跳,正廳的房門被猛地推開,一名十八九歲,看起來甚為文秀的青年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乃是趙文。

“文頭領!”兩個小子慌忙上前要扶著。

趙文一把甩開二人,丟下一句“你們倆好大的膽!”,就躬身對著陳五行禮道:“五哥!許久不見,向來可好?”

陳五回禮道:“托福,甚好。”他遲疑了一下,又道:“如果大當家與文兄弟有要事相談,某過陣子再來也無妨!”

“五哥,這是哪兒的話!有事先進屋說!”趙文一扯陳五衣袖,拉著他進屋,把兩小子甩在外面。

兩人入了屋內,一人從廳中上首主位站起身。陳五低頭抱拳:“大當家!”

那人沉聲道:“五哥!”正是趙瑜。

三年倏忽而過,趙瑜相貌上卻沒有大的變化,仍是圓臉圓眼,半長不短的絡腮胡子,身高依然只有五尺出頭,肩膊也只稍寬了一點,不過氣質上卻判若兩人。沉穩,冷靜,雙眼銳利,似能透視人心,絲毫不見少年時的浮躁,完全不像剛滿十八歲的樣子。

三人敘禮坐定,趙文挑起話頭:“方才那兩小子不知禮數,慢待了五哥。等會兒,小弟定會將他們重加責罰,還望五哥莫要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陳五搖頭:“本也沒什么大事,他倆也沒有失禮的地方,小孩子家,訓上兩句也就是了,何必多加責罰呢?況且,本就是某來得魯莽,倒耽擱大當家和文兄弟議事。”他這話說得確是真心誠意。這三年,衢山島上的變化他都看在眼里,雖然沒明說出來,但心中卻也對趙瑜敬佩有加。盡管不受重用,心中對趙瑜卻沒任何怨懟。今日他因蔡倬之事來尋趙文,也不過是依例通報,卻也不認為那個世家子弟會比趙瑜、趙文的商議更重要。

但趙瑜卻冷聲道:“五哥乃軍中頭領,有事來此,那兩小子身為下屬,就該立刻入內通稟,見與不見,哪輪到他倆自作主張?現在不敲打一下,日后還得了?!”

趙文一聽,忙站起身:“這兩小子今日如此,卻是俺平日太過放縱他們的緣故……”

趙瑜一抬手,打斷道:“這事跟文兄弟你關系不大,你也用不著替他們擔罪。只不過那兩小子敢自作主張,慢待五哥,倒是因為在衙門里待得久的緣故。明日把他倆編入軍中,讓他們好好學學規矩!……兩人的空缺,你從義學里挑幾人補上!”

趙文不敢多言,低頭應是。

待趙文重新坐下,趙瑜對陳五問道:“不知五哥今日過來有何要事?”

陳五見趙瑜相詢,便一五一十的把蔡倬之事道了出來,連同他與蔡倬幾次談話的內容,以及對他身份的猜測,都細細分說了一通。

聽陳五說完,趙瑜皺起了眉頭,右手屈指輕輕敲打著扶手,“蔡家嗎?……”他抬頭問道,“文兄弟,你怎么看?”

趙文在交椅上一欠身,“俺覺得五哥猜得應該沒錯,姓蔡,福建人,還是從京中來,不是蔡京那奸相的族中子弟,還會是誰?”

趙瑜皺眉想著,還是搖了搖頭,又對陳五問道:“蔡倬三人的路引,五哥可曾看過?”所謂路引,乃是離鄉出行的憑證,其上有著姓名、家族、籍貫、年歲和相貌特征,除此之外還有發出路引的衙門的印章和辦理者的簽名。按照宋時的律法,遠游之人不論是過關擺渡,還是投店就宿,都要出示路引,并進行登記。

陳五搖頭:“這卻不曾。”

趙瑜一嘆,卻也無法。就算是他前世的那個時代,有著同樣的規章制度,但不出示身份證,也照樣能投宿。何況現在還是管束不嚴的宋代,規則歸規矩,卻沒多少人照著做,便是衢山島上他開的酒樓客棧,也是一樣。

趙文想了想,道:“要不然,我派人做個臨檢,去他們投宿的客棧查驗一下?”

趙瑜立時否決:“打草驚蛇,更為不妙!”

“大當家……”陳五突然出聲,神色有些疑惑。

“何事?”

陳五問道:“那蔡倬不論是不是蔡相公家人,也不過是來采辦貨物的行商,為何大當家這般憂心?”

聽陳五相問,趙文與趙瑜交換了一個眼色。趙瑜微一點頭,趙文便道:“因為我們是童相的人!”

陳五一呆,瞠目結舌:“啊!”

趙瑜解釋道:“確切點說,我們跟童貫之間有聯系。衢山島能有今日,也是因為這幾年走了那閹貨的門路。不論是衢山開港,還是市舶司上島,又或是文兄弟的監鎮、武兄弟的巡檢二職,都是借著他的名頭辦成的。若非假借童樞相壓陣,官中對島上諸多異舉又怎會不聞不問?”

趙文也道:“每年送入京中童貫府邸的海外珍奇、土產都滿滿載著一船,為了打點好他,島上可是不惜余力的!”

突然聽到趙瑜、趙文大爆內幕,陳五腦筋一時轉不過來,問道:“童貫不是被二郎你殺得大敗,才不得不息兵招安的嗎?又怎會跟島上拉上關系?”

趙瑜一笑:“因為他是閹人……閹人與士大夫最不同的地方,便是他們現實!決不會為了一點閑氣就死硬到底。只要有利可圖,他的舵轉得比誰都快!我送他功勞,又送他財貨,他怎會對過去的事再耿耿于懷?死得又不是他!不過幾千雜兵罷了。”

陳五晃晃悠悠的點著頭,似懂非懂的樣子,畢竟他一海寇,對朝中之事也不可能弄明白。細細想著,他又問道:“但這童貫與蔡京又有什么關系?”

“因為蔡京前次罷相,正是童貫主使!”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章 新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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