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宋帝國征服史 作者:cuslaa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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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ooxx 2012-2-3 09:05: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8 94250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6:27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五章 海上(上)
政和三年六月初五,甲寅。西元1113年7月19日
密云不雨。勁風從北而來,呼呼地咆哮著,天頂濃云飛騰翻滾,鋪天蓋地般地壓了過來。浪隨風而起,淼茫無際,散至遠處,與天空融成一片鉛灰。

四艘衢山戰船在浪濤間起伏。帆蓬因風鼓起,撐在帆后的桁條在風中吱呀作響。雖然所有的側蓬頂帆都已收起,但船速依然快得驚人,船身一起一伏,便前出近里,宛如在水面上飛行。

一個老船工站在甲板上,背對著風向,抬頭看了一陣桅頂被吹得筆直的定風旗,抬手比向左側注1。他回頭,向趙瑜稟道:“風眼離我們大約只有一千多里。不過是在我們正東。我們向南,它向北。入夜后風就會小下去,用不著進港。”

趙瑜點頭,謝了幾句。這老船工正是這艘船的船長,在海上跑了幾十年,經歷的臺風怕不有幾百次,每次都有驚無險的安然度過。既然他說這場臺風沒有危險,那就不會有錯。而且這種測風法自有其科學依據,北半球的臺風都是逆時針旋轉,只要背對著風向,風眼的位置肯定就在左前方四十五度到九十度的范圍。

東海上的臺風季為五月到九月,其中七八九三個月最為頻繁,趙瑜前日急著領兵出海,也有避讓臺風的用意。當年福建諸州水軍聯合艦隊北上兩浙,來攻浪港之時,便是因一場臺風而全軍覆沒,從而間接導致鄭家在福建坐大。趙瑜無意

重蹈其覆轍,但沒想到剛離衢山兩天,還是遇上了臺風。

不過這場臺風對他的船隊威脅不大,反而加快了船隊向南行進的速度。趙瑜估計著,以現在的船速,到了夜里,船隊就能過了溫州地界,抵達福建海域。確是幫了大忙。

與船長打了個招呼,趙瑜回到自己的艙室。這戰船的艙室不同于客船,就算是趙瑜的艙位,也不過是一張床,一塊可以放下收起、充當桌子的木板,以及嵌在船板中的鐵環燭臺,簡陋得難以想象。其實本不必如此,以這艘戰船的容積,以趙瑜擁有的財力,把他座艦上的臥艙裝潢得如皇家龍舟一般豪華,都輕而易舉。不過趙瑜一向認為,平日里,官兵待遇可以分個等級,但出征時,官兵間必須一視同仁,飲食起居都不應有區別。這樣看起來雖是苦點,但至少能收攏人心,一點享受當然比不上將士同心來得重要。

趙瑜點燃蠟燭,從枕頭下拿出一疊公文,正要翻看,趙武卻推門進來。隨便行了一禮,他便從床下抽出個小杌子,打開了坐下。趙瑜的床下,有存放公文的抽屜,也有堆放什物的暗格,同時也放了幾把可折疊的杌子。這是衢山船坊的獨創設計,把狹窄艙室的每一寸空間都利用上了。

“火炮的情況如何?”見趙武坐定,趙瑜劈頭就問。方才見臺風大起,他便派趙武去查探存放在艙中的火炮是否安全。此次出征時間太緊,衢山火炮作坊還沒來得及造出新火炮,只能把樣品搬上船。而且由于某種馬林溪和鄧肯都說不清的原因,同樣的設計,同樣的材料,所承載重量也相差不大,但前裝滑膛炮的炮架總是一發炮便散架,而子母快炮卻能安然無恙,連發多次都毫無損傷。所以這艘戰船上的火炮,就只有一門。

趙武回道:“看過了,麻繩綁得緊緊的,出不了事。而且還有炮組那一隊在一邊看著,不會有問題的。”

“今次是火炮頭回上陣,半點出不得錯,待會兒提醒他們再警醒點。”

趙武笑道:“二郎放心!他們十個人除了去船艉方便,吃住都留在火炮邊。絕不會有事。”

趙瑜點頭道:“那樣最好。”一個炮組十個人,說起來是多了點,不過他們畢竟是第一批炮手,經驗不足,人多點比較穩妥。而且日后火炮大批產出,還要把他們散出去充當教員,能多幾個火炮教習,當然更好。

趙武笑了兩聲,抬眼看見趙瑜手中拿著公文,知趙瑜要處理公事,便起身告辭。

“武兄弟,你等等!”趙瑜連忙喚住了他,從手中公文中抽出一份遞過去,“你且看看,有什么意見盡管提。”

趙武莫名其妙地接過,側手就著燭光看去。“榮譽勛章制度,趙文上。……這是文哥寫的?”他疑惑著,低頭細細看過。好半天,方抬起頭來。

“怎么樣?”見趙武看得差不多了,趙瑜便問道。

趙武皺著眉,慢慢搖頭,遲疑著:“沒看到實物,俺也說不清。”

“實物嗎?”趙瑜從枕頭下掏出個鐵片,丟個趙武,“這是出征前,剛找鐵匠試做的樣品,現在是鐵的,不過真的頒發下去的時候,會改用金銀銅,會盡量做得漂亮些。”

趙武拿著鐵片翻來覆去看著,圓形帶角的精鐵片泛著黃色燭光,上面刻著些花紋,看起來是精心打造的樣子。不過就這么點大的東西,就算換成金銀質地,也值不了多少。“二郎!”趙武不愿反對趙文的提議,但心中的想法卻不能不說,“兄弟們拼死立得戰功,不發財貨獎賞,只拿這種玩意兒充數,日后還怎么讓兄弟們賣命?!”

趙瑜聞言微怒:“你到底看沒看清楚文兄弟的條陳,勛章本身不值什么,但代表著榮譽,因此而得到的好處也不是沒有,難道只有金銀財帛才算賞賜嗎?”

趙武搖頭反駁:“加入教導隊,依功拔擢,這些都是本來就一直實行的做法,與勛章無關,也只有什么表彰大會,游街夸功新鮮點,但就是因為新鮮,也說不清是否有用……”

趙瑜被說得有些猶豫了,新制度不經過渡,貿然推廣,的確有可能出亂子。不過勛章制度能在后世各國軍中推行,必然有其合理性。而且勛章制度毋庸置疑能激發軍人的榮譽感。而一支有榮譽感的隊伍,其戰斗力定然遠超吃糧拿錢的雇傭兵。趙瑜也期盼著衢山軍不是單純靠利益來維持戰斗力,至少在利益中夾雜著一些追求榮譽的想法。

“這樣罷!”趙瑜考慮了一下,“武兄弟你也寫個條陳,把你的反對意見一條條的列下來,我拿來和文兄弟的意見對比參考著看。不管怎么說,總得定下個合用的軍功賞賜制度來。”

“這……”趙武面犯難色,“說說倒行,但要俺寫條陳,俺沒這本事啊!”

“胡說!前面你說得條理分明,現在只不過讓你寫下來,有什么難得?總得要練著!”趙瑜批了兩句,又從公文中翻出一份,遞給趙武,“還有這份,你看了后,也寫過意見來。”

趙武苦著臉結過,低頭一看,見上面沒有標題,問道:“這是什么?”

趙瑜說明道:“是參謀室對我軍消滅鄭家、占領湄嶼后,福建官民各方反應的預測,有官府的,也有海商們的,還有被鄭家打壓的福建各水寨的。等殺了鄭九、占了湄嶼,這些人可能會有什么反應,以及對這些反應的應對措施,參謀室的那幾個小子都把自己的想法寫了下來。我這兩天已看過,雖然錯漏可笑的地方很多,但至少是用心了。”

“參謀室?”趙武不喜歡這個機構,多了這么一個能對軍中計劃策略指手畫腳的部門,趙武心中總是不快,“靠那些小子動腦筋,還不如二郎你自己來。參謀室里的小子們加起來也比不過二郎你一根腳趾頭。”

趙瑜搖頭道:“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光靠我一個人,怎么也不可能考慮周全。我建立參謀室,不光是讓他們畫些地圖,做些戰斗計劃。同時還是為了取長補短,互相印證,幫助我戰略決策。我沒有諸葛之才,也不指望哪天能碰到個智如賈詡、郭嘉的謀士。軍中方略,當然是要集思廣益才是。”

趙瑜很早以前就打算這么做了,但他在父兄還活著的時候,凡事必須親歷親為,謀略都在心中暗自計劃,最后所養成的壞習慣,到現在都沒改過來。他對童貫、鄭家的兩次誤算,也都是因為這毛病。要是早些交予參謀室討論,至少錯漏不會那么大。

看著依然不情不愿的趙武,趙瑜最后說道:“就算滅了鄭家,我不可能常駐湄嶼,這守住泉州港口要隘的任務只能交予武兄弟你來做――他人我也放心不下。到時你一人領兵在福建,面對各方勢力,該如何應對,現在心中就得有個底,總不能臨到頭來,再手忙腳亂。所以,你現在給我回去,把參謀室的這份文件認真讀過幾遍,寫下心得,再來找我!”

注1:這種預測臺風的方法,從唐宋時到氣象衛星上天為止,一直被東海上的漁民和船員所使用。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五章 海上(上)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6:31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六章 海上(下)
政和三年六月初六,乙卯。西元1113年7月20日
夜星閃爍,千萬里銀河懸于天際,船燈高懸,百十點星火行于浪尖。

百多艘海船聚成的船隊在乘著夜風在海中迤邐前行。桅頂高懸的船燈,透射著鮮紅的光芒。百十點燈火匯聚,如同奔騰向北的洪流。

朱明站在船頭,平舉著一塊五寸高的烏木牽星板,遮掩著眼前的星辰。他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矮個大臉,扁鼻厚唇,粗眉細眼,樸實如鄉農。

船身在浪濤間起伏,朱明的雙手卻紋絲不動,每當甲板水平,他便把木板下緣對準遠處海平線,透過上緣去瞄著那北極星。

瞄了幾下,見木板上緣離正北高起的北極星還差幾分,便拈起一小片象牙板,架在木板上方。又瞄了幾次,把北極星正正套進象牙板一側的缺口中。“十五指一角即北緯24度24分!”他回頭高聲報道,“大哥,到泉州地界了。”

“哈哈,終于到泉州了!”在朱明身后,一個比他大上三四歲的青年大聲笑道。他的容貌與朱明如同從一個模子里印出來,只是那對粗短雙眉下的白多黑少的小眼,卻比朱明多了三分狠毒、兩分狡詐。

他回轉身,對著甲板下的水手們大喊道:“小的們,聽到了嗎?!俺們到泉州了!”水手們一陣歡呼,在歡呼聲中,他自言自語:“……三年啊,俺朱聰注2他娘的終于回來了!”

等了歡呼聲終于止歇,朱聰問道:“老二,還有多久能到湄嶼?”

“明日午后!”朱明大喘了幾口,他剛才跟著水手們一起歡呼,有些接不上氣:“現下已經在泉州了,離鄭九那廝的老巢也只剩不到百里海程。雖然風有些亂,但明日午時之前,肯定能到湄嶼。”

朱聰狠狠點頭,雙眼透著殺意。三年前,鄭九就任興華軍都巡檢,一上任,便對福建諸州的海上好漢們大開殺戒。他朱家的寨子也被鄭慶帶兵一把火燒了,寨中幾百號人,連同父母叔伯都死了個精光。就只有他們兄弟倆駕著一艘小船,帶著四十幾個嘍羅逃到了廣南。三年來,他們與七路同樣被鄭家追殺到廣南東路的海寇,在海上會盟,共誓要報此血海深仇。但鄭家勢大難當,整個福建外海都是他家的天下,在如同龐然巨物的鄭家面前,八家海寇殘匪加起來不過千兒八百,只能暗地里咬牙切齒,完全奈何不了鄭九分毫。

不過,三個多月前,一切有了轉機。趙瑜!那個東海王趙櫓的次子,衢山的大當家派了心腹趙武來聯絡,希圖共謀鄭家。朱聰不會懷疑趙瑜的誠意,趙櫓趙瑾都是被鄭九所害,若說仇怨,趙家絕不在他朱家之下;更不會懷疑衢山的實力,擁有一座私家船坊,出產的衢山船在廣南隨處可見,鄭家再強,也沒這實力。

在趙武走后,福建海寇們這幾個月來都不斷做著準備,暗中尋找助力,皆等著趙瑜再度派人來聯絡,好配合衢山軍把鄭家連根拔起。但沒想到,鄭九會給他們這么好的一個機會――一個能夠讓他們獨立解決鄭家的機會。

朱聰冷笑:“都不知鄭九發了什么瘋,竟然把大半兵力調去攻打衢山,就憑

湄嶼上的那點兵力,如何能擋住俺們的兩千大軍。等明日殺上湄嶼,把鄭九那廝抓來,千刀萬剮,以泄俺心頭之恨!”

他們這些海寇雖然實力不夠,卻是福建的地頭蛇,在福建沿海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甚至在鄭九軍中也有幾個探子。鄭家出兵衢山的消息,鄭九雖然極力隱瞞,但只過了兩天便傳到了朱聰等人的耳中。而那時,鄭慶、鄭凌的兩艘船甚至離衢山還有幾百里的海程。

朱明笑道:“等打下湄嶼,俺們也學著鄭家收買路錢,一年幾萬貫,到時也能把這些破船換成衢山船。”他回望后方的船隊,不屑的啐了一口,不到兩千人,卻用一百多條船載著,超過四百料的海船,就只有九艘,都是各家海寇頭目的座船,其他的船皆是些加了帆的小舢舨,捕魚用的。跟前些日子,趙武來廣南所乘的巨舟比起來,就像黃魚與鯤鯨的差別。

朱聰看看腳下,這六百料的破船還是他從老寨突圍時帶出來的,甲板上的木色斑駁,明顯是修補了多次,也不屑的吐了一口濃痰,說道:“等換了船,把這艘破船劈了當柴燒!不過,”他回頭而望,“把我們自家船換了就是,那些?民,管他們去死!”

所謂?民,是東南沿海,以船為家的水上居民的統稱,從福建到兩廣,江海之上有數十萬之多。他們不比海寇,海寇們雖常年在海上行船,但家還是安在陸地上,而?民的家就是一艘如蛋殼一樣飄在海上的船只,除此別無他物。這些?民,被漢人歧視,也無法與外界通婚,都是窮困潦倒。福建海寇只花了點小錢,隨便許了幾個空頭愿,便把他們收買來作為助力。這次北上湄嶼的水軍中,倒有一半是?民。

“收了俺的錢,就得給俺賣命。等攻打湄嶼寨時,把?民先派上去,俺們也可以少死些兄弟!”朱聰獰笑道。

“大哥說的極是!”朱明陪著笑了幾聲。突然他收了笑,想到了什么,有些憂心地問道:“大哥,當初跟趙武定的約定,是一起出兵,以衢山為主。現在俺們搶先打下湄嶼,趙二郎會不會翻臉?”福建海寇和趙家相約攻打鄭家,的確是為了報仇,但泉州港外的湄嶼島,是棵搖錢樹,就算富如衢山,也不會放過這塊肥肉。現在他們虎口奪食,搶在衢山軍前攻打湄嶼,要是趙瑜因此翻臉,他們不一定能抵擋得住。

“怕個?!”朱聰又歪嘴吐了一口口水,恨鐵不成鋼地訓道,“趙二敢說什么嗎?!把鄭九的腦袋送去衢山,他心中再不痛快,也捏著鼻子千恩萬謝。俺們幫他報了爹娘大哥的仇,要是趙瑜再來同我們搶湄嶼,他還有臉在東海上混嗎?別說搶湄嶼,就是趙二少給點謝禮,傳揚出去,他都沒臉見人!

……衢山有錢,當初趙武來的時候,三千多足貫的大錢,丟給俺們就像丟塊石頭一樣,眼睛都不帶眨的!鄭九的腦袋,拿去衢山,還不能賣上一萬貫?!換個三五條衢山船都能還有找頭!”

朱明被訓了一通,不但不怨,反而開心得很。三五條衢山船吶!裝起貨來,比他們這一百多條船加起來都多!有了島,再有了船,幾年后,他們朱家定能盡復元氣,說不定還能跟衢山別別苗頭。一想起趙武南來時,在他們面前一擲千金的豪氣,朱明說不清是憧憬還是羨慕,也許兼而有之。‘什么時候,俺也能拿錢砸人啊!’

朱明幻想了一陣,卻又有了些疑問,“大哥,萬一鄭慶把衢山打下來,那該如何是好?到時就算攻下湄嶼,等鄭慶回兵,俺們雖然有兩千人,但要跟鄭家主力硬拼……”

“你小子想得也太多了!就憑鄭家的那點雜兵,也就能欺負些番商。跟趙家比,他們哪配!”朱聰罵了兩句,抬手拍拍身上穿的綴鐵皮甲,“你看看這鐵甲,鄭家有幾件?那趙武船上,可是人人都有啊!十幾套甲胄,隨隨便便就送人,鄭家能做到嗎?衢山上兵多將廣,錢糧俱足。軍器甲胄你都是見識過的。就憑鄭慶帶的那幾百個鳥人,上了衢山,怕是幾個時辰就被滅了!……就算萬一他撞了大運,占了衢山,但憑趙家的軍力,他八百兵還能有多少活下來?”

朱明結舌,朱聰拍拍小弟的肩膀,“你就是想得太多。早點去睡,養足精神,等明天開戰,也多殺幾個!”

朱明躬身應諾。他直起腰,抬眼向北。

北辰閃耀,湄嶼即至。

與此同時,在兩百里多外的北方。

趙武舉著新制的量星儀,對準了北極星,“二十五度四十分!”他報著從量角器上讀出的數字。

“二十五度四十分?”借著燈火,趙瑜低頭看海圖,“已到海壇山了!”他抬頭看風色,“明天日落前應該就能到湄嶼了!”

注1:牽星板,是我國古代用來計算緯度的工具,一套十余塊烏木板,由小到大,以指為基本單位遞增,一指合今日1度36分。又有一塊兩寸長的小象牙板,上有刻度,把一指細分為四角,一角合24分。也就是說,牽星板能把緯度的測量精確到半度。

注2:朱聰、朱明:這兩人與鄭九、鄭慶、鄭廣一樣,都是南宋初年有名的海盜,縱橫兩廣福建。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六章 海上(下)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6:35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七章 湄嶼(上)
政和三年六月初七,丙辰。西元1113年7月21日
“救苦救難、顯德顯靈、通賢靈女在上,弟子興化軍都巡檢使、右武郎鄭某,至誠恭敬,禮敬稱念。求靈女佑吾家人平安無災,萬事順達……”

香煙裊裊,鄭九長跪于地,默頌禱詞。低眉順眼,花白的胡須微微抖動,神色恭敬至極。他面前的神像,豐頤慈目、品貌端嚴,鳳冠霞帔、裙裾宛然,乃是莆田海民所虔心供奉的通賢靈女。

這通賢靈女,本名林默娘,正是數百年后的被中國沿海乃至南洋各地億萬華人所頂禮膜拜的圣母天后,海神‘媽祖’。南宋時的‘靈惠昭應夫人’,元明時的‘護國明著天妃’,直至清康熙年間被封為‘護國庇民妙靈昭應仁慈天后’,乃是船工、漁民、海商的守護神。不過在此時,還只是福建路上一個未被官方承認的地方神明,僅僅是莆田海民口中傳頌的通賢靈女。只有等到數年之后,才會被第一次冊封。

不過莆田湄嶼,卻是林默娘的升天顯圣之地。據說其父也曾擔任過湄嶼巡檢一職。湄嶼島北端的通賢靈女廟,早在百年前就已建立。廟中常年香火不斷,信眾絡繹不絕。鄭九自當上都巡檢后,視湄嶼為自家宅院,來的香客少了,這通賢靈女廟也就成了鄭九為家人為前程祈福的家廟。這幾日他心緒不寧,便按慣例來廟里拜上一拜,定一定心。

鄭九念完禱詞,三叩及地,伏在地上靜靜趴了一會兒,方才慢慢起身。見他站得吃力,侍立在旁的一名女冠上前兩步,輕輕把他扶起。

鄭九側頭看那女冠,頭戴玄色紗冠,身穿青布道袍,雙手扶著他的胳膊,兩眼低垂,神色木然,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卻有著五六十歲老年人的暮氣。他苦笑了一下,似是無奈,問道:“大姐兒,今日可見是清瘦了不少,是不是廟里的飲食起居有些不便?”言語間透著濃濃的關切。

女冠臻首低垂,低聲道:“有勞爹爹掛問,女兒吃得睡得卻都甚好。”說完,就緊緊閉口,不多說一句。

“啊……是嗎?”鄭九不知該說什么,也搭不上話,只得干咳兩聲,往殿外一張望,“時候不早了,爹爹我也該回去了。”說著,就往外走。只走了兩步,卻又回頭:“大姐兒你若有什么想吃的、用的,盡管讓人來說,別苦著自己。”

“女兒知道了!”女冠輕聲道。

鄭九點點頭,嘆了口氣,弓著背,顫顫巍巍的向外走。剛出殿門,身后傳來一聲喚:“爹爹!”

聽得人喚,鄭九大喜回頭,眉開眼笑,“什么事?大姐兒你說。”

女冠欲言又止,略略躊躇,還是出言相詢:“敢問爹爹,不知慶叔、大哥近日去了何處?”

鄭九一愣,轉而便有些恙怒,語氣森冷:“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女冠驚道:“難道慶叔、大哥真的去了昌國?!”

鄭九臉色徹底冷了下來:“這事與你何干?!”

女冠聞言,原本因驚急而變得生動的表情又麻木了下去,語氣平淡得聽不出高低起伏,“爹爹說得是,確與女兒無關。”

鄭九方才話一出口,便開始后悔,正要出言補救,一人卻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惶惶大叫:“大當家!大當家!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鬧什么!”鄭九滿腔怒氣卻轉到了這倒霉鬼身上,兩道重眉挑起,牛眼大睜,厲聲訓斥:“慌慌張張,像什么樣子!火燒房子了嗎?!”

那人被訓得一呆,很快警醒過來。他單膝跪倒,抱拳上報:“啟稟都巡,海上有敵來襲!”

烈日當空,福建海盜的百十艘北上海船已把湄嶼海港封堵得嚴嚴實實。港口中雞飛狗跳,號角聲連綿不絕,港內的鄭家兵士都退守到港口后部的宅院。而停泊在碼頭邊的幾艘巡海船,則起碇升帆,意圖去陸上求援。

但鄭家巡海船剛剛出港,便被幾十艘小船團團圍住,雖然借著船大體堅,強行撞翻許多,但帶火的和不帶火的箭矢卻嗖嗖的從四面八方射了上來,轉眼間,鄭家的幾艘海船便被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炬,只聽得船上一片慘叫,桐油點燃后的

濃煙在海上彌散,刺鼻的煙氣熏得海盜們不禁要稍稍避退。

鄭家水兵躲著火焰,從船上跳下,卻被守在下面的小船逮個正著。一支支竹槍刺入水中,鄭家水兵雖左躲右閃,卻也逃不過連續不斷的刺擊,一團團鮮紅從水底冒了上來,水中的士兵挨個沉了下去。透過清澈的海水,猶能看見一張張蒼白的臉,張嘴瞪眼,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一待鄭家海船肅清,來襲的海盜就開始在棧橋邊依次靠岸。但湄嶼港口狹小,擠不上去的小船則紛紛沖上港口西側的淺灘,打算從灘涂上登陸。朱聰指揮著自家的戰船,搶先在棧橋上尋了個好位置。他有四十個老兄弟,還有在廣南募集的一百五十個新兄弟,再加上收買來的?民大半在他麾下,論勢力在福建群盜中排在第一,他要搶先登島,沒人能與他相爭。

兩千人紛紛擾擾,間中還打退了鄭家的幾次反撲,整整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在港內集合起。朱聰等八個海盜頭目聚在一起商議,朱明則自領本部遠遠的候著,而其余七家海盜,也各自分部守候,互相之間涇渭分明,絕不交言。大敵當前,頭目們都無意紛爭,很快便把各自的任務分派得定。朱家人多,負責港中兩處宅院,而湄嶼軍寨,則由其他七家合力攻打。

湄嶼之上,鄭家一寨二宅,防御都是嚴密。軍寨坐落在一座十幾丈高的小丘上,土夯的寨墻高達兩丈,離海港也不到三里地,與刁斗森嚴的宅院互成犄角之勢。若在平時,三處有五六百鄭家子弟分兵把守,攻其一地,其他兩處就會出來支援,首尾相顧,直如金城湯池一般。但現在島上鄭家兵士不會超過兩百,海盜兵力遠在其上,同時攻打,自不懼鄭家三處據點互相支援。

戰旗揮舞,號角長鳴,千二海盜,合作一部,吶喊著向島中軍寨沖去。而在他們身后,朱聰、朱明則領著八百人,把兩座院子團團圍住。

朱明遠遠看著湄嶼軍寨上戰旗亂搖,皺眉問道:“大哥,看那旗號,鄭九應該在軍寨中,為何不爭那里,反來攻這宅院?”

“你說什么傻話,湄嶼軍寨規格是軍中制式,寨墻有數丈高,就算只有百人把守,急切之間也攻不下來。還是讓那些蠢貨先耗上一耗,等我們把宅院攻下,再去助戰不遲!憑手上的這八百人,鄭九的腦袋脫不出我手!”

日頭漸西。

紛亂的箭矢不斷從宅院中飛出,朱明手提板斧,指揮一隊老兄弟,逼著?民們抬著一根木梁沖向宅院。朱家的核心主力在?民身后亦步亦趨,只要等他們用擂木撞開院墻,就可以乘機攻進去。

朱聰在后督戰,心中煩躁。已經兩個時辰了,駐守在宅院中的鄭家軍不過五六十人,但八百人三番四次齊攻,卻始終沒能攻下。他遠望數里外的軍寨,幸好那里的喊殺聲也未止歇,若不然讓他們先拿到鄭九,可就萬事皆休了。

兩個時辰下來,朱家已經戰死五六十個?民,本部兄弟也傷了三四個,雖是攻破了其中一處宅院,但那明顯是鄭家主動棄守。當朱聰帶領著六百人從四面攻打院子時,把守宅院的二十多鄭家子弟,各持長槍齊齊從側門沖出。

面對這些身披紙甲的戰士,守在門外的?民瞬時便被殺散,朱聰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人沖向百步外的另一處院子。那處宅院只有兩百人松松圍住,被如狼似虎的鄭家子弟一攻便亂,毫無抵抗的就讓兩隊鄭家軍會合在一處。而在被放棄的宅院里,只有十幾個被自家人挑死的女眷,一具鄭家軍卒尸首也無。

‘得快點把這宅院攻下來!’朱聰心中不安,總覺得有事要發生。他走上前,又下令分出兩隊?民去拆屋取木。如果讓三根擂木分頭撞擊各處院墻,宅院中守兵必然首尾不得兼顧。

見朱聰上前,朱明轉過頭來。正待說話,卻聽到一聲尖利的號角刺入耳中,如慘叫,如悲鳴,從號角聲中散出恐懼。所有人循聲回望,只見不遠處的海面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四艘他們從沒見過的巨型海船。海船帆蓬大張,乘風破浪,正風馳電掣的向湄嶼港駛來。

聽到號角,看到巨舟,正在圍攻中的士卒們全都不安的騷動起來,朱明也臉色慘白,雙股微顫:“大哥,是鄭家的援軍嗎?”

“不!”朱聰緩緩搖頭,他盯著四艘戰船前桅上挑著的戰旗上的黑底白骷髏,從骨頭里透出心灰意冷,“不是鄭家,是趙家。那是趙家的骷髏戰旗!”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七章 湄嶼(上)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6:39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八章 湄嶼(中)
震耳欲聾的鼓號聲咆哮如雷,在海天間回響。湄嶼島上的戰事剎那間嘎然而止,在交戰雙方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四艘如山巨舟越行越近。由小漸大的船影,在海盜們的破舊戰船對比下,給人以極大的震撼。
“好……好大!”朱明張大了嘴,甚至沒察覺從嘴角流出的口水,他的心神已完全被這四艘堪比鯤鯨的戰船奪去。這些海船中的任何一艘看起來都比海盜聯軍的幾艘主力戰船加起來還要巨大。當初趙武來廣南時所乘的海船已讓福建海盜們驚嘆不已,但與現在所見的戰艦相比仍是相形見絀了許多。“大……大哥,”他結結巴巴地問道:“趙家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船?!”

朱聰沒有回答,他疑惑,他想不通:‘為什么趙家這么快就來了?’據他得到的情報,攻去衢山的鄭家子弟有近千人,且都是有甲有刀的官軍。雖然比不上趙家的戰力,但讓衢山大傷元氣應該是能做到的,‘好歹也能把趙家的兵力消耗個三四成罷!’

在他想來,就算鄭慶沒能給衢山造成多少麻煩。但等趙瑜收拾好殘局,做好出兵準備,再怎么快也得一個月后了。那時鄭九的首級多半已送上衢山島,趙瑜再不甘愿,也只能承認現實。

但現實遠遠超出他預料,趙家的反應實在太快了。按時間算,幾乎是鄭家剛上衢山,趙瑜就派兵南下。也就是說,在消滅鄭家近千子弟后,最多不過三五天時間,衢山就備齊了糧草、戰具,動員起了軍隊,安排下了出兵后本島的防衛。這樣的速度,同樣籌劃過出兵事宜的朱聰,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眼見著趙家戰船已在港外開始收帆減速,朱明終于從震撼中驚醒過來,他忙不迭的問道:“大哥,現在該咋辦?”

“咋辦?呵呵……哈哈!”朱聰突然狂笑了起來,聲嘶力竭,不斷重復著:“現在哪還有什么辦法!現在哪還有什么辦法!”

“大哥……大哥!”朱明被朱聰的狂態嚇到,拼命抓住朱聰的肩膀搖著:“你沒事罷?!”

“俺當然沒事!”朱聰收住笑,一巴掌把朱明拍開,“事已至此,哪還有別的辦法。趙家既然如此強盛,那就為他們賣命好了。俺們好歹有兩千人,投過去總能弄幾個大頭領當當。……如果趙二郎奪了湄嶼后,還想在福建立足,俺們這些人他肯定得用到。”

他轉頭看著仍在混亂惶惑中的朱明,咧嘴大笑:“兄弟,怎么擺出這張臉?來,學著俺的樣子……”

朱明愣愣地看著他的兄長變幻著臉上的皮肉,妝出了一幅憨厚、恭謹又不失諂媚的表情。這模樣他很熟悉,當初朱聰就是靠著這幅表情博得了趙武的歡心,拿到了衢山支援資金的分配權,從而確立了朱家在海盜聯盟中的主導地位。

他望向海上,四艘趙家兵船已經在港外停穩,‘不知這一次,大哥是否還能成功?’

趙武立于船頭,面上如籠冰霜,盯視湄嶼港中幾艘略大點的海船,緊咬著牙,一條條的點著。這些個破爛貨色,他兩個月前剛見過,由于幾艘爛船破敗得實在太有特色,他每一條都能認出歸屬誰家:“朱聰、林元仲、俞徹明、萬少?……”

“武兄弟,如何啊?”趙瑜走到他身邊,舉目眺望湄嶼,笑問道。

趙武回頭,見趙瑜已全副武裝,頭戴精鐵盔,身著明光鎧,腳踩魚皮靴,腰懸鑌鐵彎刀,身后的粗麻披風,頭頂的白色盔纓,正隨風飄揚。他無奈點頭,不情愿的說道:“參謀室的那些小子,果然有些門道。”

趙瑜哈哈大笑,“何止有些門道!我倆都忘了的事,他們都能想到。這聚多人之智的做法,果然是有用!”

趙武低頭認輸。他的確是輸了,這次出兵湄嶼,他和趙瑜都把那群曾經聯絡過的,避居廣南的福建海寇忘得一干二凈。反倒是參謀室在提交的預測報告中,提到了福建海盜乘機出兵的可能性。雖然這一條被列在報告的最后,與官軍出兵保護湄嶼、海商攔截衢山戰船,同列為可能性最低的事件,但畢竟是有提點之功,讓他們提前有了心理準備,不至于臨到頭來手忙腳亂。

“二郎,要攻過去嗎?”趙武恨恨道,他很討厭被人耍了的滋味,尤其是被那些在他面前低頭哈腰、大氣也不敢出的家伙的戲耍,更是讓他難以忍受。‘完完全全被騙了!’他的心就像有毒蛇在噬咬。

“慢慢開過去!”趙瑜搖頭道,“給他們點躲避的時間。”趙武的想法他一眼便能看出,但他不會讓趙武的一點沒來由的恨意,把可能被收服的部下白白趕走。衢山實在太缺人手了,眼前的這些福建海盜,趙瑜一個也不愿放過。“怕不有兩千人啊!”他欣喜難耐。

但這欣喜只有一瞬,趙瑜很快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看看港口,又望望西側的灘涂,‘這船好像太多了些?’他立刻問道:“武兄弟,你前次去廣南,看到的兵卒到底有多少?”

趙武也看出了問題,他疑惑道:“他們報的有一千五六,但實際上俺看到的要打對折,最多八九百!比眼前的要少得多,也沒那些灘涂上的小船。”

趙瑜想了想,也想不出來由,便放棄了,只道:“過去看了便知!”他手一招,把親兵派去傳令。

號聲再起,四艘衢山戰船張開船艏小帆,隨著號音,依次前行。帆小船重,這船就行的極慢。但這慢,卻比極速行進,更讓人感到壓抑。戰船漸近港中,留守在自家戰船上的福建海盜狂奔亂叫,紛紛起碇逃開。幾十艘船在混亂中不斷擦撞,站立不穩的水手們下餃子般落入水中,甚至有幾艘翻倒傾覆。

衢山四船對此視若無睹,仍不斷地向前。慢慢的,他們終于沖進港中,但在前方,仍有一條船沒有來得及逃離。

“二郎,怎么辦?”趙武問。

“別管他們,撞過去。”趙瑜平靜的說道,“總得要立威的!”

“諾!”趙武大聲應著,他很興奮,這是他喜歡的答案。

船速不變,航向不變,衢山戰船向前撞了過去。眼見著巨舟如山頂滾石直碾過來,那艘海船上的水手終于放棄了駕船離開的打算,一個個爭先恐后從甲板上跳入海中。還沒等他們游遠,就聽到腦后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就一陣木材崩解破碎時的爆裂聲。六百料的海船在衢山巨舟面前就如蛋殼般脆弱,只一下,便化作海面上的一堆浮木,繼而被巨大的船身蕩開。

朱明看得目眥欲裂,前面停泊時他仗著地位,搶了個最靠前的位置,但逃離時,他家的船卻因此無法及時逃開。“那是我家的船!”他大吼著,便要沖上前去。朱聰一把拉出了他,抬手給了弟弟一嘴巴,表情依然是憨厚、恭謹帶著些諂媚的笑容,但從嘴里迸出的聲音卻極冷:“給我笑!”

在兄長凜如冰刀的視線下,朱明勉強咧開了嘴,但這時,鄭家軍寨和宅院卻傳出陣陣歡呼,而福建海盜士氣大沮,陣中亂勢漸起。

趙家的骷髏戰旗已三年多沒出現在海上,識者寥寥。在港內的,除了朱聰朱明,不論是鄭家還是海盜卻無一人認識。而湄嶼軍寨由于離得太遠,他們根本就看不清戰旗的花樣,只知新來的海船撞毀了敵軍船只。攻擊敵軍,自然是援兵,鄭家當然要歡呼,而福建海盜也免不了要誤會。

趙瑜對湄嶼島上的亂勢毫不在意,憑他手上的四條戰船、三百正兵,總計七百精銳的實力,足以把湄嶼兩方一起壓服。他在意的是趙武剛剛認出的福建海盜那批突然多出來的兵力。

“?民?”趙瑜皺眉問道。

“的確是?民!”趙武點頭肯定,他指著西面灘涂上的那群小舟,能看見每條船上都有幾個老弱婦孺在探頭探腦,“?民窮苦得緊,沒錢買地建房。船就是屋,屋就是船,全家都住在船上。所以船過來了,家眷也跟著來了。而且……”他再一指港內的那群福建海盜,“只有?民才把頭發梳成椎髻。”

趙瑜看去,前面的海盜中的確有大半的發型式樣不同于漢人。“原來如此!”趙瑜連連點頭,“這真是再好不過!”

這些?民突然出現,想來必是福建海盜臨時收買。而他們能收買,財勢遠過百倍的衢山更能買得起。本來他還擔心福建海盜人數太多,招攬進來會影響衢山軍內部的勢力平衡,但既然大半是?民,這顧慮就顯得多余了。而且他曾聽聞?民在福建、兩廣丁口多達十萬,且皆是窮困潦倒。對于趙瑜來說,他們實在是最好的人力來源。

“這真是再好不過!”趙瑜喜笑顏開。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八章 湄嶼(中)
ffooxx 發表於 2012-2-3 16:42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九章 湄嶼(下)
隨著石碇落水的巨響,四艘衢山海船穩穩停在湄嶼港的棧橋旁。鼓號聲響,鐵甲鏗鏘,一隊隊衢山士兵從艙中魚貫而出,踩著跳板,一隊接著一隊踏上陸地。在他們身后,趙瑜、趙武在親兵的護持下也走下了戰船,一面素色大纛在他們身邊高高舉起,黑色的?字在陽光下分外奪目。
踏著鼓點,三百衢山正兵在碼頭上整列前行。深黑的魚皮甲上綴著銀光閃閃的甲片,盔頂的紅纓也換成了白布條,除了精鐵甲葉偶爾反射一點金紅色的夕陽,所有人身上再無一絲雜色。數百根長槍以同樣的角度斜斜挑起,一顆顆干癟的頭顱在槍尖上搖晃。長槍、頭顱還有行動如一的腳步,區區三百人的隊伍卻有千軍萬馬一般的氣勢。

整齊的軍陣仿佛能奪人心魄,血腥兇厲的肅殺之氣彌散四野,把想要上來套近乎的朱聰逼得不敢接近一步。而他的那群手下,雖然已知來人是友非敵,但還是不顧命令、逃出百丈之外,遠遠的簌簌而抖,大氣也不敢出。

衢山軍勢隨著旌旗所向,不斷向前。繞過福建海盜們久攻不下的宅院,順著道路,直趨湄嶼軍寨。一雙雙硬底皮靴,重重地跺著黃土路面,激起陣陣煙塵。宅院中鄭家守兵被恐懼奪去了心神,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眼前走過,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鄭九站在望樓上,看著道路上的那卷煙塵如土龍一般滾滾而來。高高揚起的煙塵中,一陣殺氣撲面而來。在這殺氣面前,兩丈高的寨墻也無法給他半點安全感。煙塵越行越近,鄭九終于看清這支突然而來的軍隊所打著的旗號,“趙?!”他一陣頭暈目眩,就算處在炎夏的炙熱中,鄭九也只能感覺到一股從腳底直透頂門的冰寒。他身子一晃,整個人搖搖欲倒,身子佝僂了起來,仿佛瞬間老了二十歲。他臉上老淚縱橫,“老二完了,大哥兒也完了!”

鄭九在哭,但寨中的守兵卻在歡呼。雖然他們不知道打著‘?’字旗的究竟是什么來頭,但守兵們看得很清楚,在‘?’字旗的進逼下,原本圍攻寨子的敵人已潰不成軍,四散而逃。對付敵人的,當然是援軍。不過,他們歡呼聲很快止歇,因為那隊‘援軍’并沒有去追擊逃竄的敵人,而是把槍尖對準了高坡上軍寨。

“二郎!”站在鄭家軍寨的高坡下,趙武指著像草地里的野兔子般逃得漫山遍野的福建海盜,“不把他們收攏一下嗎?”

趙瑜搖頭:“不急!只要不往海上跑,就隨他們去,反正他們不會逃遠。”福建海盜的反應正合他的心意。趙瑜不喜歡討價還價,并不想看到海盜首領拿手下士卒做本錢跟他扯皮。他之所以不顧士兵體力下令用齊步走的方式來行軍,就是為了震懾這些海盜,只要他們落了膽,收服起來可就容易得多。

正如趙瑜所言,海盜們并沒有逃遠,當看到衢山軍并沒有追來,而是向鄭家軍寨攻去,都一個個停下腳,駐足靜觀。觀風色、查敵情,本就是海盜們的拿手本領,他們方才僅僅是被嚇到,那支軍隊對他們有沒有敵意,還是能感覺得出來。

衢山軍沿著通向軍寨的坡路上行,最后在守軍的弓箭射程外停下了腳步。趙瑜一聲令下,一隊接著一隊的趙家士兵,冒著箭矢,輪替著上前,在寨門前從槍尖上取下頭顱,丟在地上。數百顆人頭在寨門前堆積,很快就筑成了一座小小的京觀。

剛開始鄭家守軍對衢山軍的行為還摸不著頭腦,但當他們終于看清那些頭顱的來歷后,都齊齊發出悲憤痛苦的嘶喊,那些都是他們的血脈兄弟。

“射!射死他們!”鄭九在望樓上瘋狂叫喊。

不需鄭九催促,鄭家守兵都在以最快速度不斷張弓攢射。但鄭家所裝備的弓弩對于身著衢山精甲的士兵而言,連瘙癢都算不上。綴鐵魚皮甲的甲裙直垂到膝蓋下,而長筒魚皮靴連小腿都一起護住,只要低頭用盔沿護住面門,就算是神臂弓,也很難傷到衢山軍卒。衢山軍一隊隊的輪換著上前,雖然都被幾十張弓攢射,身上釘得猶如箭豬一般,但卻無一人被傷到分毫。隨著寨門前的京觀越堆越高,鄭家守兵的士氣直落千丈,射出的箭矢也越來越綿軟無力,往往只歪歪扭扭飛出十幾丈,就自行落在地上。

當所有人都把槍上的頭顱丟在寨墻下后,趙瑜的兩名親兵排眾而出,走到正門前。在眾目睽睽中,把自己的長槍牢牢插在地上,便徑自退了回來。槍尖上的頭顱輕擺,晃了幾下后,把正臉對上了鄭家守軍的視線。雖然石灰漬過的頭顱干癟皺縮,但從眉宇間的輪廓上,依然能看出原身誰屬。

“是二當家!”“是大郎!”一聲聲絕望的尖叫,看見鄭慶鄭凌的首級在眼前搖晃,守兵們的士氣終于徹底崩潰,三三兩兩的放下手中長弓,癱坐在地,只呆愣愣地看著下方。

“他們攻不上來!”鄭九強忍著心中的痛楚,大聲叫著,竭力安撫著人心:“他們沒有攻城武器,他們攻不上來!”

但他想錯了。衢山軍陣中一串弓弦響過,幾百支箭矢騰空而起,密密麻麻的射上墻頭。在弩弓手的掩護下,一隊士兵沖上前去,把身后背著的幾個方方正正的小包裹堆在正門下。一點火光在寨門的門洞中亮起,隨即,那隊士兵以前所未見的速度拼命向來處逃竄。

“那是什么?”寨墻上的守兵都疑惑著,雖然此時火藥武器已經在軍隊中廣泛使用,但要么是增加射程的火藥箭,要么是以燃燒后產生的毒煙和爆炸時巨大的聲響來震懾敵軍的毒煙火球,還從沒有過單純利用火藥的爆炸力來攻城的先例。黑火藥爆炸的場面,不但鄭家懵然無知,衢山軍也一樣沒有幾人見識過。

引線嘶嘶作響,趙瑜捏緊了拳頭,他在衢山島上觀摩過幾次爆炸試驗,黑火藥的爆炸力當然比不上日后的黃色炸藥,但整整六十斤的分量,在他想來應該足以把木制的寨門炸開。

趙瑜還是低估了黑火藥的威力,雖然早有準備,但門洞中的那記爆炸仍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轟鳴巨響是如此劇烈而狂猛,宛如驚雷在耳邊炸開。大地抖動了一下,遠在幾十丈外,衢山軍陣中所有人一陣搖晃,就像在船上遇到一道突如其來的巨浪。士兵們拄著長槍竭力保持的平衡,但仍有不少人腳下一軟跪倒在地上。

濃煙籠罩了寨門,黃白黑三色交織的煙塵封住了所有人的視線,但從天空中簌簌而落的木屑和土塊卻昭告了那座三丈高的夯土寨門的結局。海風吹來,血腥氣和著硝煙隨風襲來,中人欲嘔。濃煙漸漸散去,展示在眾人面前的是一片狼藉。寨門連著左右兩側加起來五六丈寬的寨墻已消失了蹤影,碎木、亂石、殘肢、血肉,在原來寨門的位置上攪拌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趙瑜率先從爆炸的震撼中驚醒,而他周圍的人們卻仍處在混亂中。人人臉色發白,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就是火藥的威力?”趙武喃喃道,聲音輕細,不像是在問趙瑜,倒像是在問自己。

趙瑜聽見了,他微微點頭,這就是火藥的威力!不再需要云梯、也不再需要巢車,更不需要士兵們以生命和鮮血為代價沖上城頭,只要在適合的地點埋進足夠多的火藥,再堅固的城池也無法抵擋。雖然這僅僅是兩家海寇間一次極不起眼的戰斗,但這一次爆炸卻正式炸開了通向火器時代的大門。

趙瑜回頭望向港中,裝載著火炮的戰船正靜靜地停在那里。火炮、火藥,再加上還在研發中的火槍,有了這三樣利器,他前進的步伐將無可阻擋。

鼓號再起,再也沒有阻攔,踏著尸塊和亂石,衢山軍緩步走進了湄嶼軍寨中。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十九章 湄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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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章 后續(上)
入夜后,初七的上弦月尚未冒出頭來,島上最后一點喊殺聲已完全沉寂了下去。湄嶼軍寨內燈火通明,不過半天時間,這里已經換了主人。福建海盜的各家頭領在軍寨的主廳中羅列而坐,身前案桌上酒肉果蔬具備,卻無人舉杯。人雖眾,卻安靜得如同在守靈――只因主角不在。
朱聰坐立不安。他的對面和下首,林、俞、萬等頭領低著頭、并著腿,雙手扶著膝蓋,老老實實地坐在交椅上,如同被師長訓斥的小學生,大氣也不敢出。他的上首,趙武挺背端坐,雙眼微闔,似在閉目養神。朱聰幾次想要搭話,卻始終挑不起話頭。而正中主位,卻是空著的,趙瑜不知去向。主角不到,所謂的慶功酒宴自然無從談起。

對于趙家這種明顯的慢待,福建群盜不但不敢言,甚至不敢怒。衢山軍在湄嶼上所表現出來的實力遠遠超乎他們的想象。鄭家兵力雖少,但據險寨,守要地,兩千海盜聯軍圍攻半日,死傷數百,卻難撼分毫,而衢山軍上島還不及兩個時辰,三百正軍一人未傷,但鄭家在湄嶼上的據點卻已被全數拔除。這樣的戰斗力,就算換了禁軍來,怕是也不一定能有相同的表現。尤其遠遠看著三丈高的寨門在驚雷中化為灰燼,他們無不嚇得魂消膽喪,當趙瑜遣人來傳令,命他們入寨相見時,人人俯首聽命,不敢有半句多言。不過……在這些人中間,唯有朱聰例外。

衢山軍兵利甲堅是事實,訓練有素也是顯而易見,但在朱聰看來,他們能有今日的表現,靠的卻是火藥的威力――爆炸現場殘留的硫磺味瞞不住人――朱聰從沒想到,節慶時燃放的爆竹中所裹著的黑色粉末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壞。不過既然見識過了,下次便可有樣學樣。火藥在大宋并不是多稀罕的東西,如果有心,或買或造,隨時都能弄到。

但朱聰也清楚,既然趙瑜帶兵上了島,如果他不低頭投靠,也就不會有下次了。但他手上有兩千人,入了衢山,肯定能換來個不低的位置。只要他們這些福建人在衢山軍中能抱成團,同時不斷從老家招攬人手,逐步擴大自己的勢力,日后與趙瑜分庭抗禮,也不是沒有可能。再怎么說,趙瑜若想在福建立足,他們這些地頭蛇,非用不可。

當然嘍,在現階段,卻還得先裝陣孫子,至少得把趙瑜、趙武等衢山頭領的心中怨氣化解。朱聰偷眼看了一下趙武,他心知,這次偷襲湄嶼,已經把趙武徹底得罪了。趙武來廣南聯絡,給他們錢、給他們物,就是為了湄嶼。但福建海盜明知鄭家在籌劃北攻衢山,不但不向衢山告警,反而趁鄭家主力北上的機會,偷襲湄嶼島。如果他們成功,趙武和衢山的一切努力就都會成為笑柄――費勁心思,卻給人做了嫁衣裳。而且,如果朱聰真的能把鄭九的首級給趙瑜送去,衢山軍對福建群盜甚至必須得以禮相待,那點怨氣就只能硬生生地吞下去。

‘唉!’朱聰暗嘆,‘可惜功虧一簣。’他的雙眼在幾位盟友身上巡視,盤算著找哪個出來當替罪羊,好讓他平安度過眼前的這一關。只要能順利的把趙瑜等人的怒火轉到別人身上,憑借手上的兩千兵,朱聰有信心在衢山軍內做出點名堂來。他瞇起雙眼,眼皮的縫隙中精光閃爍,‘只要有這兩千人……’

但這時,從軍寨之外的遠處傳來的歡呼聲,打斷朱聰的幻想。海盜首領們人人抬頭,視線穿出廳堂,越過寨墻,投射去呼聲傳來的方向,那里是?民們船屋聚集的地方。

‘究竟出了何事?’雖然不敢大聲喧嘩,但頭領們都開始交頭接耳,心中疑云頓起。

“諸位莫要驚慌!這并無他事,僅僅是大當家在探視受傷的?民罷了!”趙武終于睜開眼,高聲說道:“鄭九與我家不共戴天。凡與鄭家為敵者,皆為我衢山之友。今日一戰,?民死傷甚重,出力尤多,于情于理,大當家自當先去探視。還請諸位體諒一二,且稍等片刻,大當家須臾便至。”說罷,他飽含深意地瞟了朱聰一眼,森森一笑。

‘僅僅是探視嗎?這樣歡呼聲一點都不像啊!’朱聰臉色不變,只是微微顫抖的雙手,卻暴露了他心中的動搖,他的兩千人大半都是?民,要是給收買了去,他還怎么跟趙瑜討價還價?!

他再看趙武,卻發現那張陰森笑臉中隱含著的譏諷和戲謔。朱聰心中的慌亂因而更甚,趙瑜既然能搶前一步,瞄上了?民,那也絕不會放任福建海盜們在他手下串聯作祟。趙瑜若是有心,把八家福建海盜分化收服也是輕而易舉。

朱聰計算著自己能掌握的兵力。‘兩百?不!’他輕輕搖頭,‘只有四十!’那一百五十個從廣南招募的新人并不可靠,朱聰實實在在能把握住的,就只有四十名三年前與他一起從老家逃出來的至親。就憑這點人,在衢山軍中怕是連點浪花都掀不起。

‘怎么辦?’朱聰想著。‘還能怎么辦!’他冷笑,‘既然現在無法對抗,就暫且作條聽話敢斗的好狗罷!……機會總歸是會有的!’他有耐心,他有的是耐心。

與朱聰不同,其他的海盜頭領就沒那么多心思,當聽到趙瑜前去探視受傷的?民,雖然各自心中不以為然,但都放下心來。既然趙大當家連那些只出了一點力的賤民都照顧到,他們這些鄭家死敵自然也不用擔心會被秋后算賬,還是安安心心的等著趙二郎的發落好了!他們這樣想著,廳堂中緊繃的氣氛也因此一下松弛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從門外傳來,這腳步聲雖快卻穩,記記踏在眾人的心口。趙武聞聲,便當先站起,海盜首領們慌忙跟隨。只覺得一道烈風卷入廳中,廳堂內的火光一陣搖擺,人影隨風,一個矮壯的年輕人大踏步的走了進來。黑膚圓臉,個矮體壯,正是傳聞中趙大當家的樣子。

趙武領頭,眾人齊齊拜倒:“拜見大當家!”

“哪能如此大禮!”趙瑜大叫,忙上前把人一個個親手扶起。

一番喧嚷,各人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趙瑜大馬金刀坐在上首,笑道:“在下方才去探視與鄭家作戰而受傷的?民弟兄,卻勞煩各位兄弟久候,實是過意不去。還望勿怪!”

“不敢!不敢!”聽得趙瑜此話,海盜們再次跳起,連聲遜謝。

“坐!坐下來說話!”趙瑜說著。見海盜們依言坐下。他又道:“那些?民雖屬賤籍,但畢竟與鄭家廝拼過,出了力,也流了血,對我來說,這樣的人就是自家兄弟一般,若有個損傷,我當然要探視一下。今日一戰,?民們死傷甚眾,尚幸我此行帶來的郎中的醫術還算過得去,倒也救回了幾個。”

海盜頭領們面面相覷。今日一戰,死傷的都是沖殺在前的?民,他們的嫡系都只輕傷了數人,一個重傷或戰死的都沒有,卻不知趙瑜是不是在諷刺。但朱聰卻是滿臉的感動,騰地站起,抱拳贊言:“大當家仁心愛人,連那些賤民都照拂有加,實令俺們感佩萬分。”

“對,對!感佩萬分,感佩萬分!”得朱聰提醒,其他頭領也連連點頭,齊聲附和。

趙瑜哈哈一笑,看起來被拍的十分開心。他拿起身前桌案上的酒杯,自行斟滿,舉杯向著眾人,“今日我和各位兄弟大仇得報,再值得慶賀不過。諸位,且盡此一杯。”

眾人一齊舉杯:“恭喜大當家大仇得報,多謝大當家為我等報仇雪恨。”一飲而盡。

趙瑜放下酒杯,目光迷離,嘆道:“大仇雖報,卻沒能如愿以償。我當年曾立下誓言,要把鄭九千刀萬剮,以報父母兄長之仇,只可惜今日鄭九雖死,但想剮他卻做不到了。”

朱聰出言相勸:“大當家何須如此,鄭九在寨門上被炸得粉身碎骨,不比千刀萬剮更痛快嗎?”

趙瑜點頭而笑,“說的也是!”他再舉杯,“來,我們再喝!”

酒過三巡,人人皆有了些醉意。

趙瑜停杯不飲,雙眼一掃堂前眾人:“現在鄭九已死,也算了結了樁心事,只不知諸位日后有何打算?”

海盜頭領們互相對視了幾眼,起身離座,在廳中跪倒,齊聲而道:“愿為大當家效犬馬之勞!”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章 后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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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一章 后續(下)
一夜酒宴歡聚。次日晨起,趙瑜再度召集眾將。這當然不是為了舉行宴會,而是為了分派接下來的任務而進行的軍議。
不移時,湄嶼軍寨正廳中,頭領們便濟濟一堂。不僅僅剛剛加入衢山的八位福建海盜首領到了,連昨夜因要監視海盜們的動靜,而沒能參加酒宴的幾位衢山軍都頭、船長也都到了。

眾人熙熙攘攘,打著招呼,互道久仰,各自自我介紹著。衢山軍的都頭、船長們都是海上漢子的爽快性格,而原海盜頭領也對他們刻意巴結,幾句話過后,十幾個人很快便熟絡了起來。幾番寒暄,眾人小說大笑,正談得入港,這時,只聽得一陣腳步響,趙瑜、趙武從后堂魚貫而出。各都頭、船長立刻閉口不言,齊齊肅然行禮,海盜首領跟在他們后面有樣學樣,也躬身下拜。趙瑜點頭回禮后,先在主位坐下,一揮手,眾人便回到各自位置上坐定。

今日軍議之事,趙瑜早跟趙武商量得定,只扯了兩句閑話,便開門見山道:“昨日我大仇得報,完了三年來的心愿,實是喜事一樁。不過鄭九雖死,但余孽猶存。鄭凌之外,鄭九其余二子皆駐守寧海鎮鄭家老宅,若不能斬草除根,我心中不安。且鄭家在興華軍根深蒂固,若拖延時日,讓鄭九死訊傳了出去,鄭九二子有了防備,又或是聞風而逃,對我軍日后在福建發展殊為不利。有鑒于此,我與武兄弟商議了,應得即刻出兵,掃蕩鄭家余孽。”他雙目一掃眾人,“只不知哪位兄弟愿出征寧海,替我去斬草除根?”

聽得趙瑜一番說辭,沒等他人反應過來,朱聰第一個跳起:“小人愿往!”

有朱聰打頭,堂下眾頭領也紛紛跟著起立,一片喧嘩,都想爭那出征典兵之權。海盜首領們為了能在衢山軍中順利立足,自然不愿放過這立功的機會;而那些都頭、船長們也爭得面紅耳赤,衢山歷次戰事,若不是趙瑜、趙琦居中掌大纛,就是趙武、陳五等大頭領出陣領兵,今日卻是趙瑜第一次把單獨領兵之權放在他們這些中層面前。只要能帶兵平了鄭家老宅,籍此戰功,日后說不定就能陳五等人平起平坐,這等美事,哪個不想?!一時間,正廳中嘈嚷一片,就像幾百只鴉雀齊聲高歌,卻如菜市口一般熱鬧。

見眾人鬧得不像樣子,趙武臉一翻,一拍身側小幾,怒道:“鬧什么?是在買菜嗎?!”眾人登時噤若寒蟬。

等他們重新坐下,趙瑜一指朱聰:“朱兄弟,你是第一個站起來的,你先說!”

朱聰得趙瑜點將,并未喜形于色,倒是沉沉穩穩。他先向眾頭領抱拳行了個團揖,再對上首的趙瑜恭敬說道:“小人昨日蒙大當家收留,得附驥尾,入得軍中,實感三生有幸。但小人無尺寸之功,卻腆居高位,心中著實難安。小人不才,愿同林、俞、萬等幾位哥哥一起,率本部人眾,把鄭九二子捉來,獻于大當家座前。一來呢,可證大當家收留我等眼光無誤,二來,也算是投名狀,日后見了衢山來的兄弟們,也可挺直腰板說話。”

趙瑜聽得心中暗自點頭。朱聰這番話說得懇切,言辭間又不似其他海盜那般粗鄙,看起來頗讀過幾年書,而且他的打算是把福建群盜一起叫上分功,不虞有自家人扯后腿,正好抱成團與幾個都頭、船長相爭。他說話、行事滴水不漏,倒真是個人才。

但是這人才若是心懷鬼胎,那可就要改個名字,叫‘禍害’。經過昨夜和今日的觀察,趙瑜已能確定,讓趙武跌了個跟頭的便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樸實穩重的漢子。這朱聰有眼光、識風色、會偽裝,把握時機的能力極強,又有孤注一擲的膽略,雖然還沒到梟雄那個層次,但發展下去也至少也能成為黑道大佬一級的人物,的確是個危險分子。他今日之所以這么積極,肯定不是為了什么投名狀,更不可能是為了證明趙瑜的眼光,多半是想著籍此確立自己在福建群盜中的核心地位。如果趙瑜聽之任之,日后衢山軍內出現個福建老鄉會,與衢山島的吳越人打擂臺,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過……’趙瑜看著朱聰的眼神略帶憐憫,‘以衢山軍的制度,想另起山頭可沒那么容易。’衢山軍中可沒有什么本部、私兵的說法,只要上了衢山島,打散整編是必然,在新兵營走了一遭后,他的手下肯定都會改姓趙,恐怕也沒幾個會再聽他的話。但趙瑜不是愛冒險的人,他半點機會都不會給朱聰。

他搖頭而笑:“鄭家的精銳在衢山和湄嶼早已被殺得一干二凈,留在老家莊子中的也就是些老弱病殘罷了。對付他們,一兩百人足矣,去的人太多反而會打草驚蛇。寧海鎮離莆田縣城不過十里,若是驚動了駐泊在縣城中,那一個指揮的宣翼禁軍,也是件麻煩。”

“二郎說得正是!”趙瑜話音剛落,趙武便接上說道:“這次出戰當隱密行事,決不能大張旗鼓。最多不能超過一百五十人。”

趙瑜點頭表示同意,問道:“只能帶一百五十人,不知朱兄弟可有信心?”

朱聰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頭應了。他深知,若是此時一露怯,他日后在軍中也別想出頭了。

見朱聰點頭,趙瑜大笑,“好!好!有信心便好!那此戰便由朱兄弟你來領兵!”

“二郎且慢!”趕在朱聰上前接令之前,趙武出言打斷:“朱頭領的手下都是剛加入的新兄弟,兵甲不備,若是損傷多了,就算二郎面皮上也不好看。這一仗還是讓給老兄弟罷!”

聽得趙武為他們出頭,原本郁悶無比的都頭、船長們都是大喜,看向趙武的眼神也多了三分感激。而海盜首領們臉色就有些難看了,雖然趙瑜已否決幾家分功的可能,不過由自己人上位總比不熟悉的新同僚要好,同時也更安心。但朱聰卻喜在心頭,趙武越是敵視于他,就越是逼得福建群盜與他抱作一團。所以他也不為自己爭辯,木然而立,一言不發,只希望趙瑜真的換人上陣。

趙瑜略作沉思,問趙武道:“武兄弟,此行所帶的備用甲胄還有多少?”

趙武立刻回道:“只有三十具!”卻在‘只有’兩字上下了重音。

“那就都給朱兄弟!”趙瑜說道。轉頭又對朱聰道:“朱兄弟,你挑三十名精銳,把甲胄給他們配上。”

在海盜頭領們又驚又羨的目光下,朱聰拜倒謝過,為了三十具衢山精甲,磕幾個頭也不嫌多。不過現在只有三十具鎧甲,他倒要看趙瑜怎么把剩下的一百二十具補上。朱聰可不認為趙瑜會不顧損了軍心,而從自家人身上扒盔甲下來。

趙瑜的確沒有,他只高聲喚了一個人的名字:“陸賈!”

原琉球那霸寨右副都頭、現任衢山軍步兵營第三都都頭,陸賈起身出列,抱拳躬身:“請大當家吩咐!”

“陸兄弟,這一次還要勞動你了。”趙瑜命令道:“你帶著你手下的那個都,與朱兄弟的三十人一起去攻打鄭家老宅。不過,這一仗,朱兄弟為主,你為輔。凡事兩人商量著來,切不可自作主張,自行其是!”

陸賈高聲應諾。趙瑜滿意的點點頭,問朱聰道:“朱兄弟,你可有意見!”

朱聰早呆住了。趙瑜從兩邊挑人,論誰也無法有怨言。但陸賈人多,他人少,還以他為主,就算打下鄭家老宅,捉了鄭九二子,在外人看來也是趙瑜故意給他送功勞。這樣,反而會惹得人嫉恨,如何還能收攏人心?

他這一遲疑,趙瑜就擰起眉頭,“朱兄弟,可是有什么顧慮!”

“哪能?”朱聰也算提得起放得下,抱拳道:“承蒙大當家看顧,有陸兄相助,此戰必勝。小人與陸兄同心協濟,定不辱使命!”

“甚好!”趙瑜笑道,“既然如此,就這么定了。不過……”他又對其他幾位海盜首領說道,“寧海鎮港小水淺,我帶來的大船行駛不易,倒要向各位借幾條小船使使,不知是否愿意割愛?”

福建群盜如何不愿,雖然吃不得肉,有湯喝也成啊,出船運兵,好歹也算是點功勞,齊齊起身應道:“但憑大當家吩咐!”

會后,眾頭領各自散去。看著眾人離開,趙武笑道:“二郎,俺方才配合不差罷!”

趙瑜一笑:“的確不差!”今次出兵的人事安排,他和趙武早已定下。而軍議時,他和趙武的幾番話,都是事先商量過的。就算朱聰不出頭,他倆也有備案,無論如何,都會想法把朱聰暫時調出去。

“朱聰那廝一走,也就不用擔心把那些福佬弄回衢山時,有人出來唱反調。等他打下鄭家老宅回來,這湄嶼島上可就沒幾個福建人了。不知到時他會有什么表情。”說著,趙武哈哈大笑。

朱聰可算是福建群盜的盟主,人又精明,有他在,趙瑜把福建海盜都弄回衢山整編的打算,肯定會有些麻煩。趙瑜不愿出亂子,失了人心,不得不想辦法先把禍根調走。

趙瑜道:“等陸賈、朱聰一走,就把那些個福佬弄上船,跟著報信的一起回衢山。不過八百人,擠一點,兩條船就可以裝上。過一陣子,等衢山的援兵來了,你把?民也安排了,分批弄回去。無論如何,這座島子,都要掌在自家手里。”

趙武在趙瑜的話里聽出點東西:“二郎,你要回衢山?”

“當然!”趙瑜道:“衢山事多且雜,光靠文兄弟一人,也支撐不了多久。等鄭九兩個兒子一到,我就回去。到時,也把我的那個便宜大嫂帶走。”

“鄭家大娘?”趙武皺眉,對于那個從通賢靈女廟里搜出來的道姑,他總覺得是個禍害,“何不殺了算了?!”

趙瑜搖頭:“她雖是鄭九之女,但畢竟是個節義女子。殺了她倒傷了我的名頭。但留著她在湄嶼,卻也是個禍害。還是帶回衢山安置。”

趙武點點頭,既然趙瑜這么定了,也沒什么好多說的,畢竟只是個女人。

“武兄弟,我回去后,這里便交予你掌管!我會從參謀室中挑幾個人給你做助手,凡事多聽聽他們的意見。還有,占了湄嶼,福建各方定有動作,你一定要小心。”

“俺知道!一定會提防著的。”趙武說道,參謀室的報告中,把攻下湄嶼、滅了鄭家后,福建各方勢力的反應都做了預測。其中,福建官府和鄭九控制下的幾家勢力都不會放過這塊肥肉。尤其是官府,每年被鄭家喂得飽飽,嘴都養刁了,肯定不愿失去這筆外快,定會指使人把湄嶼奪回。

“那是最好!”趙瑜點頭。他踱了兩步,轉身盯著趙武的雙眼,沉聲道:“記住,你將面對的戰事,是衢山控制東海的最后一戰!只要消滅了他們,福建外海就會徹底落入我們手中!屆時,通向臺灣、南洋的道路,就敞開在我們面前。這是關系到我家氣運的一戰,而這一仗,我交予了你。武兄弟,你可有信心?”

趙武跪倒,熱血沸騰,高聲道:“二郎放心,俺定不負二郎所望!”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一章 后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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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二章 余波(上)
政和三年六月二十三,壬申。西元1113年8月6日
清晨。一輪紅日剛剛從海平面上跳出,海風徐徐,涼爽宜人,正是夏日一天里最舒適的時刻。

別過送行的隊伍,趙瑜踩著跳板,大步上了座船。兩個親兵各捧著一個盒子,跟在趙瑜身后,顫顫巍巍的走上跳板。

“小心一點!”趙武在下面叫著。

趙瑜回頭對著船下,“沒關系!不過是兩個腦袋罷了!”

的確,僅僅是兩個腦袋――撒了鹽,抹了石灰,裝在木盒子里干癟發黑的兩個腦袋。他們脖子以下的部分,十天前被丟進了寧海鎮旁的木蘭溪,現在應該已在海里被啃噬得一干二凈。鄭九最后的兩個兒子,現在就只剩下盒子里的這點東西。

上船后,不待吩咐,兩個親兵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捧進了艙內,回衢山后,祭奠趙櫓等人的儀式上,他們還有出場的機會。

座船的船長早已在甲板上候著,見趙瑜上船,便上前相詢:“大當家,時候差不多了,可是要開船?”

趙瑜問道:“?民都安頓好了嗎?”

“已在底艙安排住下了,都順服得緊,沒一個添麻煩的。”

趙瑜點點頭,道了聲好。半個月時間沒有白花,千余家?民都在勸說下放棄了自家的船屋,跟著上了船。這也多虧了趙瑜派去給傷員療傷的郎中醫術了得,救活了不少人,使得趙瑜在?民中有了些聲望,收服起來才這么容易。

衢山的醫療水平,尤其是外科,在這個時代應該是首屈一指的。一方面得益于趙瑜在衢山推廣的醫療衛生觀念和來自后世的一些粗淺的醫學常識,但更多的,還是因為島上從不缺少的奴工尸首。漢人講究入土為安,褻瀆尸體,不論從道德和法律講,都是重罪。但奴工的尸體就沒那么多忌諱。每個月,都有幾十具尸體供衢山島上的百多名郎中解剖研究,幾年下來,人體解剖學的研究資料,至少堆滿了半間屋子,而郎中們的外科醫術,也自然隨之大漲。

雖然一開始,解剖尸體的工作是在趙瑜的逼迫下進行,但習慣成自然,切開過幾十具尸首后,所有人都已麻木了,而飛漲的醫術,更給了他們繼續解剖的動力。以現在衢山的外科醫療水準,只要不是傷到要害,失血不多,一般都能救得回來。在湄嶼之戰中受傷的?民不少,按這時代的標準,不少人已是沒救了。但衢山的郎中,妙手回春,卻救回了許多,最后僅僅只有寥寥數人傷重不治,?民對此無不感恩戴德,趙瑜只派人稍加勸誘,皆紛紛同意加入衢山。

湄嶼島上的?民有千余戶,接近衢山戶口的兩成,他們的加入,對衢山緊缺的人力資源是極大的補充,而且,福建、廣南兩路,?民戶口近十萬,都是潛在的招攬對象。只要能招募到其中的三分之一,至少在正式起兵前,不用再擔心人手不夠的問題。

趙瑜正思慮間,船身一震,漸漸移動了起來。他扶著船幫,向下揮手致意。碼頭上,人人行禮歡送,有總管湄嶼事務的趙武,有執掌湄嶼防衛的陸賈,當然,還有新任湄嶼副總管朱聰。

看見朱聰,趙瑜忍不住要贊嘆,這家伙實在太能屈能伸了。當他和陸賈帶著鄭九二子的首級回到湄嶼,發現八百海盜都去了衢山時,朱聰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抗議爭吵,而是很干脆的把僅余的三十名手下也交了上來。如此有決斷,趙瑜也自嘆不如。這種人如能用得好,日后未必不是一個助力。

趙瑜座船慢慢移出港中,緊隨其后,還有五條海船依次前行。千多戶?民把六條船塞得滿滿,留在湄嶼島上的,就只剩下兩百步兵,十條千料衢山戰船――那些福建海盜的舊船和?民的船屋都不能算作戰力,以及七百名水手。他們大半是昨日剛從衢山抵達湄嶼,趙瑜能留給趙武也就這么多人了。而趙武,就要憑這九百人去迎接將要到來的戰事。

不過,趙瑜對此沒有絲毫擔憂。福建各州水軍數年前全軍覆沒后,實力始終未復――有鄭九拼命剿寇,福建沿海各州對重組水軍并沒有多少動力;而海商們對鄭家覆亡只會拍手稱快,絕不會出頭相助,因此,那些對湄嶼垂涎三尺的官吏和勢力,能動用的就只有鄭九留下的舊部。

鄭九曾經號稱部眾三千,但除去作為骨干的一千鄭家子弟,剩下的都是外系的雜兵。裝備、訓練不要說跟衢山比,就是同鄭家的子弟兵比起來也差得甚遠。而且湄嶼島上現在正在組裝四架剛從衢山拆散了運來的石?,用來防衛敵軍登島,再適合不過。同時趙武還有十艘戰船,七百精兵,憑這實力,肯定能給那些一門心思想接下鄭家營生的白癡們一個驚喜。

五日后。政和三年六月二十八,沒有大張旗鼓,北上的船隊悄悄的駛進船坊港,闊別近月,趙瑜終于回到衢山島。先去祠堂祭奠了父兄,再把安置?民的工作交待,到了晚間,當趙瑜坐下來喘口氣,趙琦陪在他身邊,兄弟兩個聊著天的時候,趙文卻來了。

一進門,趙文劈頭就道:“二郎,我們快沒錢了!”

“沒錢?!”趙瑜累了一天,頭腦昏昏,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但沒錢,連糧也快沒了!”趙文補充道。

趙瑜用雙手拍拍臉,清醒了一下,問道:“糧食的事我知道,連海盜帶?民突然多了幾千人,再加上運去湄嶼的,糧庫的確要見底了。但錢是怎么回事?一個月前不還有三萬多貫嗎?”

“就算現在也還有兩萬八千貫!”趙文道:“但要保證糧庫充裕,至少要外購萬石糧食。現在兩浙路上,斗米百二十錢,而一斗麥也要七十錢,像我們這樣大批購買,價格肯定還要漲,至少要花上一萬貫!而剩下的一萬八千貫,要支撐到年底收賬,根本不夠!而且船行現在沒了營收;鄭家偷襲上島的消息傳出去后,港口也冷清了許多;而……”

他看了眼趙琦,接著道:“而琉球遭了兵,甘蔗地今年是沒指望了,糖坊只能停工;其他雜用作坊的收入可以忽略不計;今年下半年,島上就只剩船坊有收入。按二郎你的說法,今年的收支赤字定了!”

趙瑜皺眉:“那這些日子,你們有沒有想過什么對策?”

趙琦從旁插嘴道:“只能開源節流!”

“廢話!”趙瑜心情不好,張口罵道:“我問的是具體對策,說什么空話!”

趙琦被罵得一縮頭,吶吶不敢言,趙文從旁解圍道:“節流有些難辦,島上的支出都是省之又省,軍中兵餉,勞工薪資都沒法兒扣減,?民和海盜的新建屋舍也是一筆支出,雖然多用奴工可以省些人工,但材料費卻減不下去。倒是開源,的確有些辦法!”

趙瑜問:“是湄嶼嗎?”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地方了。

趙文點頭:“正是湄嶼。”

趙瑜一擺手:“學鄭家收買路錢的方案,可以不用提。我可不想把海商們都得罪了。日后用到他們的地方很多,不能因一點眼前之利,把他們變成敵人。”

“當然不是!”趙文搖頭,遞上一份公文,說道:“俺同船行的一些老帳房商議過了,要想在短期內增加營收,只有在湄嶼開回易私港。”

“開回易私港?”趙瑜接過公文,只翻看了幾頁,便放下問道:“泉州南面的圍頭澳注1,是最大的回易私港,不解決他們,開了港也沒人會來。你有什么辦法?”

趙文搖頭笑道:“不用我們動手。圍頭澳這幾年被鄭家控制,在鄭家的搜刮下已經破敗不成樣子。而現在鄭家一倒,剩下的勢力必然會大打出手,爭奪控制權。這么一來,圍頭澳又要亂上半年。只要湄嶼開港的消息傳出去,那些走私海商必然會蜂擁而至,三月之內,就能有兩千到兩千五百貫營收,到明年,每月五千貫不成問題。”

趙瑜考慮了一下:“既然這樣,你挑兩個人去湄嶼,幫武兄弟把管理私港的工作擔起來。三個月后,我要看到現錢。”

趙文應了,看趙瑜有些困頓,便起身告辭。走到門邊,突然回頭道:“對了,二郎。還有件事。”

“什么事?”

“陳先生罷課了!”

注1:圍頭澳:位處泉州港南,對面即是金門。在宋時,是福建最大的走私港。

PS:本卷馬上就要結束了,下一卷起,本書視角就不再局限于東海一地。南洋、臺灣、日本、高麗、還有女真、契丹,當然,不會漏掉大宋本土,這些地方都會陸續成為主角施展才華的舞臺。積累了數年,也到了厚積薄發的時候了。諸位兄弟若覺得還看得過去,還望多投幾張推薦票,以作為俺寫書的動力啊!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二章 余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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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三章 余波(中)
“陳先生?罷課?”趙瑜冷笑了一聲,“他還真的做出來了!”
“是啊。”趙文道:“就跟二郎你早前預計的那樣。自從出兵湄嶼的那天起,陳先生就再沒說過一句話。就像四年前他剛被大郎從海島牢城擄來時一樣,”他語帶譏諷的說著,“大概是不屑與我們這些叛逆為伍罷!”

趙琦聽得大叫:“鄭家私啟戰端,先動手的是他們,我們只是還擊罷了!怎么我們倒成了叛逆!”

“誰叫鄭九是官,我們是民呢!”趙文冷笑道,他一攤手,“看來只有我們再次被招安,陳先生才會再說話了。”

“招什么鳥安!”趙琦罵道,“我們又沒有攻州占縣,只不過奪了個外海的小島,又不是什么要緊地方,官府會理才怪!”

“會理會的,我們也早有準備……”趙瑜說著,突然話音一頓,整個人都怔住了。而后眉頭皺起,不住搖頭苦笑。趙琦的話提醒了他,讓他想起一個被忽視的極嚴重的問題。當年浪港寨橫行東海,占了大小海島十幾個,殺敗的官軍也有上千,但直到攻下昌國縣城,才被真正重視起來。如果這次死的只是個普通的都巡,丟個屁大的小島,在大宋當道諸公眼里的確不算什么。

但鄭九不同,鄭家在福建早編織起千絲萬縷的利益網絡。鄭九一死,湄嶼一丟,這些被利益網絡聯起的勢力定然要反撲,而趙瑜在湄嶼的布置也正是為了應對這一切。但當趙武擊敗了來犯之敵后,接下來,衢山軍定然會成為眾矢之的,福建向朝中請兵,衢山再度被宋廷全力圍剿也在意料之中。對此,不論是在心理上還是在物質上,趙瑜也早有準備。

但這些準備現在卻出了意外。打仗拼的是錢糧,衢山卻沒錢沒糧了。招來幾千?民、海盜,對趙瑜來說是意外之喜,但對于衢山財政卻是橫禍飛災。原本就很緊張的用度,一下就被捅出個大窟窿。雖有聚斂錢財的應急措施,但湄嶼開港,要得是和平穩定,而戰事一起,又有哪個海商會來?前面他和趙文在那計算著,卻是一廂情愿。而趙文讓幾個老帳房弄出的報告,自然也是笑話,若是從參謀室調幾個參謀一同來撰寫,定不會犯這等最基本的戰略錯誤。趙瑜拍拍腦袋,他剛才真是昏了頭了。

趙瑜抬頭,看見趙文一臉凝重的看著他――趙文也想到了。“二郎,這下如何是好?”他問道。

趙瑜哈哈一笑,灑然道:“怕什么?不讓我們做正經生意,我們就做沒本生意。如果官府想要來攻,我們就先打出去,兩浙、福建幾千里海疆,隨便挑兩個州城,用火藥炸開了洗城,錢糧要多少有多少!我不愿殺戮太重,害了百姓,但逼得急了,什么事我也做得出來。”

“這?”趙文遲疑。按照一開始的計劃,只要利用海戰優勢,擊敗來圍剿的官家水軍,逼得宋廷再次招安就夠了――無論如何,福建一地官僚的利益,不可能凌駕于大宋整體利益之上,再怎么說也僅是攻下一個小島,殺了一個都巡罷了――衢山軍的主要精力應放在開發臺灣上。

但要是要是按趙瑜所言,情況就完全兩樣。憑衢山現在的兵力人數能不能攻開州城暫且不論。洗劫州城后,要面對瘋狂報復的官軍,其戰事必然綿長日久,無論勝敗,海外開國的計劃,肯定要延后。

趙瑜看出趙文的顧慮,笑道:“不要想太多,這只是最壞的打算!不一定會走到這一步。若說一仗不打,也不是沒可能的。”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并不是作偽,而是真的從眼前之事上,連帶的想通了許多,就像打開了一扇門,原先都忘掉的東西,都一下想了起來。

“怎么說?!”趙文立刻追問。

趙瑜輕輕拍著扶手,貌似悠閑:“那要看在童太尉眼里,一個死掉的都巡檢和契丹、女真的線報孰輕孰重了!”

“童太尉?”趙文恍然大喜,但很快又皺起眉頭,“但我們根本就沒有契丹、女真的消息啊!”

“我們沒有,童貫就有嗎?雖是信口開河,但也不懼童貫找人來對質。”趙瑜大笑,“只要童貫上了當,幫我們把福建請兵的要求壓下過一次,他也不可能再提議出兵,難道童太尉會自打耳光嗎?何況,我們只要拖過半年,把資金周轉回來就能緩過氣了。”

趙文想了想,覺得趙瑜說得的確有理,便問道:“那這情報該怎么寫?”

“就說從遼東來的高麗商人口中得知,世居混同江松花江畔的女真完顏部首領阿骨打,即將起兵叛遼,東京道內一片混亂,貨物轉運困難,東珠、人參的價格因而翻了一番。所以準備著明年派船繞過高麗,從北海入混同江口,直接去產地購買。”趙瑜笑著說道,在趙文趙琦眼中他是信口開河,但實際上卻是正在發生或將要發生的史實。

當此時,完顏阿骨打雖然尚未繼承族長之位,但他的名號在契丹國內的卻流傳甚廣。敢在頭魚宴上不從遼主之命,不起舞慶賀的也只有他一人。驅兵吞并周圍部落,率五百騎兵突至離東京遼陽府不過百十里的咸州城,卻都是阿骨打這兩年做的事。完顏部將反的傳言,契丹東京道上,幾乎人人皆知,也就等著他何時起兵罷了。這傳言,不僅在遼國流傳,就連大宋朝堂也有耳聞。就在今年的二月十二,‘以遼、女直相持,’,天子趙佶也下詔加強河北邊境防務。在這種情況下,趙瑜不愁他這番話童貫會不相信。

“文兄弟,”他命令道,“你找個去過東京送禮的精細人把我說的這些牢牢記下,讓他傳口信――這樣才能見到童貫。至于鄭家的事,對童家的那位收了我們上千貫的總管順口提一下,讓他傳到童貫的耳朵里去。童貫掌管樞密院,他若是有心,見到福建的請兵文書,自然會幫我們壓下。我記得庫中應該還有些人參、東珠,貂皮也有幾件,再配些珊瑚、玳瑁什么的,也一起打包給童貫送去。”

趙文低頭記下,抬頭笑道:“二郎你說得活靈活現,倒像是真的一般。我就不信,童貫會不上當!”

“他相信是最好,若是不信,也要有所準備。”趙瑜對趙琦道:“老三,你明日去參謀室,同他們一起把和、戰兩端的計劃都定出了,包括攻打州城的,全都得預備著。”

趙琦點頭應是。趙瑜一看趙文:“文兄弟,你也一樣,明天把和、戰兩種情況下的預算做出來,還有,加緊購買糧草,以防不測。”

趙文拿筆記下,點頭應了。

趙瑜用指尖輕輕敲打著扶手,又道:“再知會馬叔一聲,請他造兩艘適合在北洋注1走的沙船――我們現在的衢山船都是尖底,在白水洋還好些,但去了北面的黃水洋,多半會擱淺,還是防沙平底船方便――雖然現在能對童貫說謊,但日后可不行,契丹、女真的消息,還得幫他打探著。”

趙文皺眉:“二郎,我們現在沒錢!”

“那就先設計著,明年有錢時再造。這事不急。”

趙琦聽得有些奇怪,問道:“二哥,不是說從混同江口去嗎?繞過高麗,經北海趨混同江口,應該不需要沙船罷!”衢山的海圖上,日本以北的海域統稱為北海注2,雖然衢山的探險船或者說捕奴船沒有入過混同江,但北海沿岸的高麗、東海女真以及生女真阿里眉部注3都打過交道,畫過海圖,也了解其地地理,所以趙琦能有此一問。

“糊涂!”趙瑜笑道:“打探消息,入渤海,去遼東聽聽傳聞就夠了,難道還真的繞上幾千里,進混同江打轉啊!”笑罵了兩句,他打個哈欠,一擺手,“夜了,也沒什么事了,你們回去罷!”

兩人應了,一齊起身。趙文笑道:“三郎和俺明天都有事做。那二郎你呢?”

“我?我明天去找陳先生。順便聊一聊。能成就成,不能成,也就罷了。現在的衢山義學,有他沒他,已經不會有太大差別了。”

注1:北洋:即現在的黃海和一部分東海。‘今自二浙至登州與密州,皆由北洋,水極險惡。’――《西溪叢語。而白水洋、黃水洋同屬北洋,因海水顏色深淺而得名。白水洋為舟山島至長江口一帶,而黃水洋則是長江口至連云港。

注2:在遼國,現在的日本海,稱為東海。而黑龍江入海口處的鄂霍次克海則被稱為北海。不過為防與北宋的東海混淆,就把遼國東、北兩海合稱北海。

注3:阿里眉部:生女真的一部。世居現在的韃靼海峽兩岸,也就庫頁島和黑龍江入海口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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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四章 余波(下)
次日晨起。
趙瑜梳洗過后,直趨義學。觀看了一陣校場上學生們的隊列操演,再繞過書聲瑯瑯的教室,推開圖書館的大門。

寂靜的圖書館中,幾張長條桌邊,散亂的坐著二十多人,人人聚精會神,個個捧書細讀,都沒察覺趙大當家的到來。

趙瑜輕手輕腳的避開他們,走上樓梯。二樓,一人端坐窗前。趙瑜一笑,那陳先生果然就在這里。

走到陳先生身側,趙瑜恭敬問道:“先生日來安好?”

陳先生放下書,起身回禮,卻不發一言。趙瑜絲毫不以為忤,只懷中掏出一卷手抄的書冊,坐到陳先生對面,打開書,自顧自的靜下來看書。

陳先生奇怪的瞥了一眼,視線立刻定住不動。趙瑜所看書冊封面上,有些潦草的《四明尊堯集五個大字,就像針一樣,扎在他眼睛上。

趙瑜抬頭,見陳先生正死死盯著他手上的書,便笑道:“先生可是對這卷書有興趣?”

陳先生遲疑了一下,搖搖頭,也坐下了。趙瑜一嘆:“果然是人被罪,書也被罪。奸相當國,了齋先生的這本心血之作,也沒幾人愿讀了。”

他用眼角余光看著陳先生正在顫抖的雙手,再嘆,“現在官家下旨焚禁此書,這本還是從明州被燒剩下的殘書中搶回來的,再過幾年,除了我這島上,這天下怕是再找不到這套《四明尊堯集了。了齋先生以神宗為堯,今上為舜,故而寫了此書,可惜的是,官家沒有當虞舜的心思呢!了齋先生泉下有知,想來也是難以瞑目……”

趙瑜話還沒說完,陳先生一下跳起,轟的一聲把桌椅全撞開,手指著趙瑜,臉上一點血色也無,連嘴唇也是白的,他全身直顫:“你……你說什么?”

趙瑜冷冷的看著陳先生,慢慢道:“父子連心,也難怪先生如此失態。不過,小子方才說了謊,了齋先生現在改在臺州編管,身體應是無恙。”

“你……你……”陳先生指著趙瑜,嘴皮直抖,卻不知該說什么。

趙瑜恍若不見,問道:“先生可是想問小子如何得知先生身份的?”

陳先生一屁股坐下,撇過頭去,不理趙瑜。

趙瑜徑自說道:“了齋先生在明州做了多年通判,先生也在明州住了數載。見過先生的人怕是有幾百上千,我這島上正好有一人曾在明州州衙做過幾年衙役,前些日子送其子來義學時,正好同先生打了照面。所以小子才得知,先生竟然就是當年上書朝中,指斥蔡太師陰謀動搖東宮的陳正匯!”

陳正匯身子又是一顫,卻仍沉默不言。他父子二人都是蔡京的死對頭,其父陳?,號了齋,在朝中任諫官時,多次彈劾蔡京朋比為奸,結黨營私,因此被貶官出京。而陳正匯則更進一步,不知從哪兒聽到傳言,說蔡京有不利太子的圖謀,便去杭州告發,最后卻連累了其父被編管通州,自己則落到流放通州海島牢城的下場。

回想起來,這事其實甚為詭譎,莫名其妙的謠言為何會傳到自己的耳朵里,而蔡京的反擊為何如此之快,怎么看都像是樁陰謀。因此連累老父親友,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痛楚。

趙瑜道:“尊翁和先生當年直指奸相,確是令人稱快。不過先生父子一片忠心卻換不得天子回顧,因此而得罪,也是實在令人惋惜。先生先在海島,又至昌國,現下卻在衢山島上,算得上是顛沛流離。而尊翁了齋先生,若不是命好,早兩年卻就被奸相遣人害死了。”

陳正匯又一下跳起,叫道:“什么?!”

趙瑜卻越發的心平氣和,繼續道:“了齋先生雖然僥幸未死,但畢竟不得安寧。奸相奏請官家下旨,把尊翁從通州再貶至臺州羈管,兩地遠隔千里,官家安排了軍卒押解,卻不許尊翁在途中稍稍停留。且了齋先生就算到了臺州也一樣不得安生,羈管之法,先生想必也知道,必須十日一移居。因官家有旨,奸相淫威,了齋先生在臺州無房可租,只能寄寓寺廟。但每過十日,就會被逼著換一個住處,日夜不得安寧!了齋先生已是年近花甲,卻遭此磨難……”他搖搖頭,“令人痛心啊!”

陳正匯聽得淚流滿面,扯著頭發哭喊著:“孩兒不孝!孩兒不孝啊!”他轉身就往樓下走,連聲道:“我要去臺州,我要去臺州!”

趙瑜沒有攔他,只在他身后悠悠道:“先生已經連累過尊翁一次,難道還想再連累第二次嗎?”

陳正匯停住了,他回過身來,兩眼定定地看著趙瑜。

“先生可是從海島牢城被擄來的,在官中的罪犯名簿上,已是報了亡故。先生在沙縣老家的衣冠冢上,茅草怕是都長得老高。這種情況下,先生你還能回去嗎?就算回去,先生又如何向人解釋這幾年的境遇?就算先生找個借口,掩去了在我這島上住了數年的事實,但逃獄又是什么罪名?先生你說,蔡太師會放過嗎?而官家對尊翁也是厭棄已久,先生你想想,天子會饒過嗎?”

趙瑜句句誅心之言,刺得陳正匯臉色發青。他失魂落魄的走回座位,坐下抱頭不語。他當然知道趙瑜說的是事實,若非有此擔心,他早就回去了。

趙瑜嘆氣:“先生為尊翁憂心至此,可謂至孝。但人同此心,事同此理,小子為父報仇,不知又有何錯?”

陳正匯聽趙瑜彎彎繞繞,不斷拿其父之事來刺激他,到最后卻是為了此事,不由得怒目而視,他動了動嘴,但最后什么也沒說。

趙瑜眼尖,卻看到了,道:“小子知道,先生想說家父乃是叛逆,死了活該。那我倒想問問先生。鄭九身為武臣,未受軍令,私自調兵,攻我衢山,算不算叛逆!?”

陳正匯反駁道:“大當家私制兵甲,暗蓄士卒,算不算叛逆?!”

趙瑜見他針鋒相對,卻也不惱,也道:“若有一人,弒兄凌嫂,害死弟侄,逼瘋親子,這樣的人算不算叛逆?”

陳正匯聽得便怒,一拍桌案:“無稽之談!”

“無稽之談?”趙瑜哈哈大笑,“燭影斧聲豈是無因,孝章皇后薨后又為何無國喪,魏王貶死,燕王自盡,而秦王年僅二十三歲即亡故,又是誰的功勞?”

“荒謬!荒謬!”陳正匯大叫:“市井野語,豈能當真!”

“荒謬?!”趙瑜冷笑,“立儲之事,儲君本人不知,而宰相卻知,此事荒不荒謬?!”

陳正匯連連搖頭:“金匱之盟注1,乃是昭憲太后,因五代殷鑒不遠……”

趙瑜打斷道:“金匱之盟若是為真,為何不傳魏王,而傳真宗?不是兄終弟及嗎?”

“魏王乃是庶出!”

“那為何不立燕王為儲!?”

陳正匯沉默了,好半天才道:“太祖已經錯了一次,太宗皇帝豈能錯第二次?”

趙瑜嗤笑道:“好個不能錯第二次!”

陳正匯搖頭,放棄了與趙瑜爭辯,卻道:“天家之事,豈是你該說的?!”

“趙光義做得,別人就說不得嗎?何況,就算天下人說不得,我也能說得……”趙瑜頓了頓,抿了抿嘴,轉過話頭:“不提什么叛逆不叛逆,且說先生罷課之事。若說身份,先生已是死人。若是地理,我這更是海外野島。先生自守如此,是給誰看?卻又是何苦?況且衢山義學也是先生三年心血所成,無論師生都對先生仰慕甚深,敢問先生,你真的舍得放下?”他站起身,嘆了口氣,“還請先生再三思罷!”趙瑜拋下幾句話,就徑自下了樓去,只留下陳正匯在樓上發怔。

趙瑜離開后,就直接投入緊張的準備工作中,再也沒去見陳正匯一次。就算當趙文來通報,說陳先生又開始去義學上課時,趙瑜也只不過說了句“是嗎?”就又埋頭于公文中。陳正匯畢竟事小,南面湄嶼才是大事。

政和三年七月十一,乙丑。西元1113年8月23日

湄嶼南面海上,千帆云集,兩支船隊遙遙相對,氤氳殺氣在海面彌漫。但一方只有十艘戰船,而另一方大小戰船卻多達百余,這是一場實力相差懸殊的戰斗。

面對十倍于己的敵船,趙武卻絲毫不懼。指揮著自家船隊,以最大戰速,直逼敵軍左翼。

敵船漸近,衢山軍的戰船上都已是弓弩上弦,火箭燃燒,水兵們整整齊齊地在船舷兩側排列。而在趙武旗艦的船頭上,一門青銅火炮正在陽光下閃爍著深色的金屬光澤,炮組成員守在火炮之后,隨時等待趙武的命令。

眼見著敵船上水手們的表情已清晰可辨,趙武沉聲下令:“開火!”

火炬點燃了引信,隨著滋滋聲響,一點火星深入炮膛中。

硝煙彌漫,海戰史上的第一聲驚雷,就在此時炸響。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之卷完。

注1:金匱之盟:宋太宗登基后六年,趙普上書稱,曾奉杜太后遺命訂立“金匱之盟”,盟書中有兄終弟及,傳位太宗之語。但此事,除了死掉的宋太祖、杜太后,只有趙普一人知曉,連趙光義本人都不知道。

此事真偽,史學界爭議不斷。但從俺個人角度講,是絕對不信的。立儲之事,應是光明正大,怎能把本人都瞞著,漢家自古以來可沒這規矩。何況,立長君是為了防止社稷生亂,但金匱之盟立了儲后,卻把這件事隱瞞起來,不是添亂嗎?

PS:第二卷終于完了。一些謎底也開始揭開,不知有沒有朋友事先猜到。最后,請期待第三卷: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第三卷的故事,將從三年后開始。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四章 余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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