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十五章 間奏(下)
晚間。
趙瑜書房。
趙文、趙武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稍動。
“誰贏了?”趙瑜笑問著。笑容平和恬淡。
燭花輕爆,鴉雀無聲。
趙瑜眼睛一翻,再問:“比分又是多少?”
還是沒有回答。
趙瑜搖頭,他根本就沒生氣。趙文、趙武為他出生入死,盡心賣命,這點小事算得了什么?但他也沒想到蹴鞠會有這么大的魅力,讓趙武不顧軍法,下了船也不回報,直接就跑到球場看比賽去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時代的文娛活動比起他前生的確少了點,尤其是衢山島上,港口的酒樓來個說書先生都稀罕半天,也難怪島上軍民對這項賽事癡醉如狂。
雖然有過當罰,防微杜漸,一直都是趙瑜的信條。但趙武犯的這點小錯,根本就不值得計較,稍加懲戒,一笑了之也就是了。
盤算了一下,趙瑜道:“文兄弟!你是代我去的,又沒犯錯,就別傻坐著了!至于武兄弟,你回去把軍法十七條抄上五百遍,十天后交過來,這事就算揭過。但下次再犯,就絕不會輕饒,聽到沒有?”
“謝二郎寬宥!”趙文立刻起身。趙武卻一臉苦色,抱怨道:“五百遍?”
趙瑜一瞪眼:“嫌少?那就一千遍!”
“五百遍!就五百遍!”趙武連聲叫道。他一向最怕提筆寫字,把數百字的軍法抄上五百遍已是苦不堪言,再加上一倍,更是要命。
“算了!不提這個了。”趙瑜無奈搖頭,“武兄弟,你把一路上的事說一說罷!”
“是!”趙武正色道,說正事的時間到了。“俺兩月前奉二郎你之命去廣南販貨買牛,于路皆順,到地頭也沒什么瓜葛,也就是在福建來回交了兩次買路錢。七條船上,絹、瓷都賣了高價,也買回三百頭一歲牛犢,雌雄各半。回程時,半月水路,沒有一頭得病,確是菩薩庇佑。”
廣南多牛,尤其是雷、化二州,‘牛多且賤’,官家祭祀都舍不得多用太牢注1,但兩廣百姓卻毫不在意的殺來祭祖。江西農戶每到農閑,就常常相約入南販牛,謂之‘作冬’。
“廣南現在的牛價多少?”趙文問道。
趙武道:“兩歲的公牛十貫,母牛十二貫。而我買的一歲小牛,就只要五貫。”
趙文一皺眉,道:“與這里差不多嘛!”兩浙地界,尤其是浙東,養牛戶也不少,要說牛價卻也不貴。
“但這里要交稅!”趙武解釋道,“廣南那里都是流放的犯官,沒幾個認真做事的,偷稅漏稅點,他們也沒心情管。把稅加上,廣南的牛價卻要比這兒便宜三四貫。況且在浙東大批買牛,官府都要登記,不比廣南,本就是走私,根本就沒這些麻煩。”
他話一停,卻見趙瑜趙文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他摸摸腦袋,不好意思的笑道:“我這也是聽人說的。”
趙瑜失笑:“難怪!”
“此行的賬簿和清單我已交去帳房,航海日志也被參謀室的那些小子拿去整理了。二郎如有興趣,可以調來看看。賬簿和清單是由帳房派定的先生負責,但航海日志,俺可是親筆記的。其他六條船的船長也一樣用心在記,俺都查過,沒有一天脫漏。”
海貿歸來,賬簿、清單歸入帳房是應有之義。而航海日志和參謀室則是趙瑜新弄出來的玩意兒。按照趙瑜的規定,船只出航后,船長必須每日記錄當天的航向、航位、航道、洋流和天氣狀況,還有出入港口、裝卸貨物、旅客上下等事,一是為了歸航后檢查航行完成情況,另一方面,也是采集地理水文資料,制作海道針經,這也是為什么參謀室會把日志取走的原因――制圖也是他們的工作之一。
“沒脫漏又怎么樣?”趙瑜嘆氣,“你們記錄的那些航海日志,錯漏百出,有用的價值不多,笑話倒不少……還是識字少了,只粗淺的培訓,認識幾百個字,的確不夠用……那個參謀室也是一團亂,十來個剛從義學畢業的小子搭起的草臺班子,制作出來的針圖他們自個兒都不一定看得懂!”
趙文勸道:“畢竟是剛起步嘛。日后會慢慢好起來的。”他沖趙武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說。
趙武會意,繼續道:“在廣州,俺見了不少番商,還從一個大食商人那里,用百匹蜀錦換了兩柄鑌鐵彎刀注2,聽說是大什么谷的地兒產的,俺試刀時,劈了一摞鐵錢,就跟切豆腐一般,刃口都一點沒傷,端得是吹毛斷發,鋒利無比。正好獻于二郎和文哥。”
趙瑜搖頭:“你要是能換回幾千斤鑌鐵,我會更高興。不過武兄弟你也算有心,我就不客氣收下了。不過販貨買貨的就不用再提。我讓你出去難道是為了讓你做生意的?說正經事!”
“是!”趙武低頭聽命。他是衢山軍首領之一,商貿之事本就不需他去,不過假借來做個幌子,此次出行自是另有目的。
“俺此次去廣州,來回兩次經過莆田,寧海鎮和湄嶼注3都暗中潛去查探過,鄭家的確又下海作事了。”
莆田鄭九,當年因助官軍破浪港之功,獲封興化軍都巡檢,統管靖海之事。自他上任,便下大力氣剿寇。只半年,福建一路海寇便被其剿滅大半,余者皆逃竄廣南。鄭家的八百子弟,三千兒郎,一時之間,聲勢煊赫,威震海東。他們已經洗白了三年,現在卻又開始做回老本行了。趙瑜派趙武出去,其中一個任務,便是確認此事。
“你確定?”趙文問道。
“當然。”趙武說得很肯定,“湄嶼上鄭家的幾艘船都有中箭過火的痕跡,而寧海鎮,鄭家下面的嘍羅身上都有番商的貨,偷偷在賣著,俺還買了幾個貓兒眼,要價才十貫,俺就給了他兩塊碎銀子。”
他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七八顆蜜黃色的貓眼石在燭臺下泛著油光,確是上品。此等寶石,一顆百貫都是等閑,七八顆合起來只賣十貫,鄭家帳房若是得知,免不了要捶胸頓足。鄭家積年海寇,自有銷贓渠道,絕不會把贓物私下里兜售,定是鄭家的嘍羅,打劫番商商船之后,暗地里私分了的。
趙武轉手遞到趙瑜面前,嘻嘻笑道,“這玩意兒俺用不上,就讓二郎你拿去借花獻佛罷!”
趙瑜沒接,搖頭道:“你留著罷,娶媳婦時也用得上。”趙文、趙武都早早定了親,但由于幾年來事務繁忙,卻抽不出成親的時間來。不過兩人身邊都有侍婢,就是沒婆娘,也不至于沒有瀉火的地方。
趙武看看趙瑜,見他的確不是故作姿態,便笑笑收起,對趙文道:“文哥,等會兒我分你一半。”
“好!”趙文一口應下。他轉頭對趙瑜笑道:“既然鄭家又開始做沒本錢的營生,可想而知,他們的家底已經快干掉了。二郎的上屋抽梯之計,果然是成功了。”
上屋抽梯,乃三十六計中并戰計的第四計。所謂‘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斷其援應,陷之死地’。雖然此時三十六計尚未成型,但趙瑜憑著記憶還記得幾條,正好找了條合適的,用在鄭家身上。
趙瑜點頭:“鄭家海寇習氣,向來見錢眼開,我這計策雖然淺薄,但用在他們身上卻也正合適。”
三年前衢山勢弱,加上鄭家又是官身,不便正面相抗。趙瑜便定下計策,每次派船過福建,都故意奉上一筆買路錢。幾次下來,鄭家食髓知味,胃口大開。但衢山船只每月過福建的不過幾艘,這點錢當然難填欲壑。數月之后,鄭家的巡海船便開始在外海攔船抽稅。一開始還有所顧忌,只找番商和遠地的海船,要的也不多。但人心苦不足,到了后來,不但買路錢要價越來越高,鄭家巡海船的狩獵范圍甚至擴大到了泉州港外所有的船只上。
趙文嘲笑道:“鄭家這幾年抽到的買路錢上足有幾十萬貫,現在卻還要出海劫掠,那些貪官,敲骨吸髓可真不小。鄭家現在恐怕是后悔不迭罷?”他一看趙瑜,贊道,“還是二郎厲害。”
趙瑜搖搖頭,冷笑道:“不是我厲害,只是看透了那些貪官罷了。”他在給鄭家買路錢的同時,還在福建大肆宣揚此事。福建路的大小官吏聽到這個消息,都趕著來分一杯羹,全打著坐地分贓的主意,卻沒有一個想要制止鄭家攔路打劫的行為,一切發展卻正如趙瑜所料。
趙武也笑道:“鄭家收買路錢的事,福建路上連茶館里都在談。二郎你宣揚鄭家收買路錢的時候,已經把錢數翻了十倍了。但茶館里俺聽到的數字,二三十倍都不止了。那些貪官都是按著二郎宣揚的數字來要錢,鄭家就算想解釋,都沒人肯信。現在定是把家底都掏出來了,要不然也不會再下海打劫。”
趙文半瞇起眼睛,僅留的一絲縫隙中透著寒光,冷道:“鄭家的嘍羅們都背著主子,私下分贓,再加上又被貪官逼索,是為內憂;而他們攔路打劫,把福建上下的海商們都得罪了個遍,是為外患。內憂外患,正如一個破房子,只要踢上兩腳,就能踹倒。”
趙文的說法引得趙瑜一陣狂笑。笑罷,他道:“武兄弟,那只右腳你聯絡上了嗎?”
趙武一愣,立刻醒悟,“當然!那些被鄭家趕到廣南的幾家寨子,我都聯系上了。這趟買賣賺的錢,也留了一半給他們。”
“而我們衢山則是左腳,左右同擊,”趙文一拍桌案,高聲道,“不愁鄭家不倒!”
“鄭家一倒,東海上就再沒有能對抗我衢山的力量。”趙瑜捏緊了拳頭,“半年之后,我們將席卷東海!”
注1:祭祀用牛,稱為太牢。
注2:就是印度鋼所制大馬士革彎刀。在中國古代,這種花紋鋼稱為鑌鐵。
注3:今莆田湄洲島。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十五章 間奏(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