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天子 作者:十二龍騎(連載中)

wang70341 2012-2-22 01:27: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3 75864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4-8 08:45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三十八章:扭轉乾坤(2)


南鄭城和大興之間距離雖然不近,對于黑霸王這頭日飛千里的洪荒遺種而言,往返兩地卻不過就是一晝夜間的事而已。正是有了黑霸王,所以楊昭的計策才得以實施。否則的話,光是把信從南鄭送到大興,起碼也必須花費五六日時光,得到援兵到來時,便當真“黃花菜都涼了”。

正如計劃所預料。黑霸王直飛大興,就在皇城太極宮前降落。李靖持奏章入觐楊堅,具言局勢如此。又將信函交予得知消息匆匆入宮的摩诃葉拆閱。雖說大敵當前,堂堂天朝上國居然無兵可用,不得不抽調極樂正宗信眾組成僧兵以作抵御,這事說起來當真有點兒令人顏面無光。但楊堅向來務實,也不太在意這些面子工程。當即就頒旨給摩诃葉,讓他依計而行。

大隋朝開國才二十年,統一天下更是只有短短十一年。故此盡管平時朝廷用之以維持帝國安全的主要部隊是十六衛府兵,但民間亦有大量退伍軍人。日后的“歷史”之上,聖戰大軍之所以臨時拉起桿子來就能和正規軍相對敵,這些退伍軍人中有許多都信仰極樂正宗,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如今讓摩诃葉提前組織聖戰軍,既可以將事態控制在比較小的范圍之內,避免騷亂擴大而導致人心不安;二來也比朝廷臨時再傳下軍書去征召參軍來得更有效率,更可讓楊堅看清楚極樂正宗的潛力而作好預防措施,可謂一舉三得了。

局勢既如此危急,摩诃葉當然雷厲風行。不過兩晝夜間,已聚集起兩萬聖戰大軍。六成是曾經打過仗的老兵,四成則是年輕信徒。事關大隋江山與楊昭本人性命,楊堅亦大開方便之門,從大隋朝兵部武庫中調撥了一應衣甲器仗給付聖戰軍使用。第四日清早,聖戰大軍已經做好所有准備,由于極樂正宗中始終缺乏能夠行軍打仗的人才,所以楊堅加封李靖為上將軍咨祭酒,督河南王府軍事,官職為正五品下,算是為他正了名分。

大軍以李靖為首,〖五部眾〗當中的法刑與陀羅二人輔之。再加上車騎將軍獨孤盛(獨孤閥中與獨孤霸並稱雙雄的高手,《大唐》中死于江都之亂)和護軍將軍宇文無敵(宇文述胞弟宇文傷之長子)以及兩大門閥的部曲合共八百余人,浩浩蕩蕩出發南下去支援西南方面的戰事。而為了及時傳遞信息和鼓舞士氣軍心,〖五部眾〗的沙也大師姊騎上黑霸王,先飛來和楊昭會合。后面大軍日夜兼程,緊趕慢趕地,好不容易終于趕在沙也和楊昭會合之后的十二個時辰之后,到達了九寨溝戰場。

戰況演變至此,那么接下來的事情,就都變成“理所當然的歷史進程”了。吐蕃軍連日激戰,只對付隋軍三百銳士都已經搞得焦頭爛額。如今這二萬余聖戰軍到來,雖然因為急行軍導致戰斗力下降了老大一截,但吐蕃軍自己也是已經疲憊不堪,未能以逸待勞。再加上以南日松贊為首的王室勢力與貴族勢力雙方也是各懷疑慮,這場仗根本從開始就已經決定了勝負。

戰斗具體過程沒什么可說的。吐蕃軍的表現,完全可以只用“一觸即潰”四個字加以形容。法刑和陀羅率領的先頭部隊才沖入戰場,吐蕃軍已經掉頭拼命奔逃。南日松贊連兒子松贊干布還在楊昭手上都顧不得了,直接策馬亡命飛奔。聖戰軍由后壓上,展開了一面倒的追擊戰。鐵甲軍身上所披鐵甲沉重非常,盡管刀槍不入,但在逃命時卻變成了要命的累贅。當下三千多人一個也走不脫,盡數被砍下了人頭。反而那些裝備遠比鐵甲軍粗陋的普通士兵,因為行動輕快,倒還走脫了不少。

解決了戰場上這幾千人,一不做二不休,楊昭立刻率領聖戰軍,向立在九寨溝里面的吐蕃軍大營發動反攻。吐蕃軍損兵折將,軍隊已經不成建制,士兵更無斗志。南日松贊在黑日法王與身邊親衛保護之下,僅帶著千余最精銳的鐵甲軍(此時皆已吸取教訓,脫下了鐵甲)落荒而逃。那些貴族將領也走脫了五六人。其余人等則被聖戰大軍盡情屠殺。半日之內,鮮血將九寨溝內的河水染成一片赤紅,超過兩萬以上的人頭被砍得遍地亂滾,最后又被全部堆起來築成京觀,屍體則集中起來放火燒掉。

這一把火,便燒足三日三夜,更燒掉了吐蕃國窮二十年之功才好不容易聚集的國力。南日松贊雖然僥幸逃脫,但此戰以后,吐蕃元氣大損不在話下,而他本身在吐蕃國內的聲望也隨之大跌,被壓制的貴族勢力更因此而再度蠢蠢欲動起來。相信二十年內,是再無心亦無力可以對大隋動兵,只有乖乖俯首稱臣的份兒了。既然如此,楊昭也無意繼續深入雪域高原去追殺南日松贊。將松贊干布和特意留下來不殺的十幾名吐蕃軍將領都交給了陀羅,讓這位極樂正宗的師兄將他們送返大興城並獻俘于金阙之前,也好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看看,膽敢輕捋大隋朝這頭老虎的胡須,究竟會是個什么樣的下場。

此間戰事已定,聖戰軍也休整完畢,隨即再度出發。但並非南下去支援仍然在劍門關和蜀中叛軍對峙的宇文述和獨孤峰,而是在李靖提議之下,穿過九寨溝進入吐蕃國境,借路繞一個小圈子,走岷山穿涪江,重回大隋國境。再經由江油(三國時魏國大將鄧艾即由此處的陰平小路暗度而過,取江油城而滅蜀漢)進軍,走到了劍門關之后。災以黑霸王在空中飛行而與在關前的宇文述、獨孤峰等人取得聯系。兩家約定時辰,同時發動猛攻。劍門關雖然險峻,奈何遭遇前后夾擊,首尾不能呼應。經半日激戰后終于開關投降。宇文述與楊昭匯合,把蜀軍之中死忠于楊秀的將領,統統都捆綁起來,派人押解回大興受審。士兵則都收去了兵器,放他們各自回家。

劍門關既然已下,那么從此地直到成都,便幾乎全是大路坦途了。短暫休整過后,兩萬聖戰軍與原來的三萬余官兵合在一起,浩浩蕩蕩往南進發。過梓潼、取綿陽、占德陽,大軍勢如破竹,直逼至成都外圍。至此,由楊秀一手揪起的這次“蜀亂”,終于也要上演它的,最后一幕了。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4-8 08:45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三十九章:窮途已末路,絕處無生機(1)


窗門緊閉,燈燭不燃。空蕩蕩,黑沉沉,冷冰冰。本是鑲金嵌玉,雕梁畫棟的偌大殿堂之中,此際已無半分人氣,惟余留一片死寂。

雖然身著龍袍,卻是未戴冕旒。披頭散發,兩眼滿布血絲的蜀王楊秀,此際正獨自坐在蜀王府的大殿上喝酒。酒水殷紅如血,一倒入喉嚨,便會立刻化作大團烈火,筆直燃燒淌下。假若在平常時候不運功化解的話,那么如此烈酒,楊秀頂多喝上半斤,也就要醉了。然而現在,胡亂堆放于腳下的空酒壺粗略數數,至少也已經有了七、八個之多。但這位曾經意氣風發,如今卻志消神頹的年輕王者,眼眸內卻無半分醉意。

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世間事便是如此。往往越是想醉,便越是難醉。此時此刻,楊秀反而比有生以來的任何時刻,都更加清醒。自少至長,自己這輩子曾經經歷過的所有事情,正一點一滴,巨細無遺地浮現于腦海之間,歷歷如在目前。其中有喜有怒,有哀有樂。直是甜酸苦辣,五味雜陳。

嘴角邊蕩漾起幾絲微微苦笑。楊秀提起酒壺,再給自己滿斟一杯,然后仰首飲下。然而,這刹那間他所感受到的不再是辛辣,而是滿口苦澀。

苦酒本是自己所斟,自然亦由自己所飲。回首前塵,恍然若夢。自己在那夢中的種種所作所為,過去從不曾在意過。但此際回想起來,卻竟是亦禁不住……黯然,有愧。

有愧,但無悔。事已做下,悔亦無用。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悔?而隨著又一道灼熱火線淌入心田,那雙仿佛已經疲倦至極的眼眸,不其然地,又再煥發出幾絲微弱光芒。

悔已無用,愧亦無用。大夢雖醒,但至少,在那場夢中所得到的東西仍是真實無比地存在于自己身上。只要有它,那么一切便都還未絕望,還有機會可以再卷土……卷土……

可以再重來么?即使有了那樣東西,就當真能夠重振旗鼓,把失去的東西再奪回來?

楊秀不敢再想下去。因為答案究竟如何,其實自己也是早便心知肚明了吧。可是縱使如此,事到如今,除去繼續自己欺騙自己,繼續沉溺于那春秋大夢之中拒絕醒來,繼續飲酒,繼續在這黑暗之中獨自等待以外……他又還有什么可做?

驟然間,大殿邊緣處響起了“吱啞~”的刺耳摩擦之聲。緊接著,亮得教人眩目的日光連同陣陣喊殺聲同時闖了進來。被隔絕的空氣得以重新流動,便立即迫不及待地,向大殿中吹送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楊秀眯起眼眸,不快地從喉嚨間吐出半聲呻吟,抬頭凝望。但見有個人赫然正站在被推開了兩尺左右的殿門旁邊。雖則因為背光的關系,一時間看不清楚來者模樣。然而那頭緊緊跟隨在主人腳邊,須臾亦不稍離的黑色猛虎鮮卑里牙,卻已是明明白白地,將來者身份告訴了楊秀知道。

他竭力微微一笑,道:“義弟,你回來了。”

能當楊秀如此稱呼者,當今天下,唯有唐門門主,唐十三。他皺起眉頭,冷冷在楊秀身上掃過兩眼。凝聲道:“你那位好侄子領著軍隊已經快要打進城里來了,難為你居然還有心情,在這里喝得爛醉如泥。”

楊秀聞言不禁放聲長笑。笑聲中殊無半絲歡悅,只有說不盡的嘲諷之意。好半晌,他緩緩停下笑聲,隨手抓起酒壺,就這么對著壺嘴,將里面至少還有七八兩的殘酒一口氣全部灌了下去,甩手“當~”地把酒壺狠狠砸落地面,吐著滿口酒臭瞪眼向唐十三反問道:“不喝酒,我還能做什么?跑去城頭殺人?晚了,已經太晚了。到了眼下這個田地,我又何必再垂死掙扎,枉自丟人現眼。”

唐十三冷笑道:“原來你不是在喝酒,而是在等死。假若如此,那么我便要走了。唐門的百年大計,唐門的財寶、還有唐門子弟兵的性命,這些都是屬于我自己的東西,可不能就此跟著你這廢人一起陪葬。”

楊秀又笑了笑,道:“放心,我不會這么容易就死。不。應該說即使想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死得去的。你要走?好啊。那便走吧。反正什么不求同生,只願同死的誓言,本來就都是狗屁,誰也沒真正放在心上過的。當日在九寨溝,你可不是也這樣說來就來,要走就走么。”

唐十三愕了一愕,隨即微微歎口氣,放緩了語氣解釋道:“哪個人是我師尊,我所修練的*頗有缺乏,當世之間惟有他能彌補。所以……更何況他神通之高,你也是見識過的了。既有他護住了你那好侄兒,即使我們聯手,難道結果又能有什么不同么。”

楊秀沉默了良久,終于點了點頭。道:“時也、命也、運也。天意既然如此,我亦無話可說。”

兩人相對默然,好半晌過去,唐十三終于忍不住道:“十年籌謀,經歷九死一生,到頭來,難道你當真打算就這樣放棄?其實黃帝龍骨也還在你身上,唐門與你蜀王府所藏的財富,加起來也足夠我們東山再起。只要……”

楊秀沉聲打斷唐十三說話,斬釘截鐵道:“我楊秀是什么人?即使死,即使敗,也要堂堂正正,轟轟烈烈的才是。東躲西藏去做那人人喊打的陰溝老鼠,姓楊的還丟不起這個面子。”頓了頓,突然卻又苦澀地笑笑,道:“你若要走,那么看在我倆曾經結義一場的份上,可不可以……把我的兒子也一起帶走?”

唐十三皺眉道:“他好歹也是姓楊。你那個好侄子,應該不會殺他吧。”

楊秀歎道:“或許。但假如他真被送回去大興,必是被幽禁一世的下場。當真如此,還不如浪跡天涯,做個普通江湖中人還更快活吧。”

唐十三一聲長歎。目光閃爍,突然道:“其實……也不是就沒有翻盤的機會。”

楊秀雙眼亮了起來。急聲問道:“是什么?”

唐十三面色凝重,一字一頓道:“唐、钟、情。”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4-8 08:45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三十九章:窮途已末路,絕處無生機(2)


乍聞“唐钟情”三字,楊秀登時便是一怔,眼眸中那絲亮光隨即重新黯淡下來。良久良久,他終于還是歎道:“算了吧。總算夫妻一場。她雖然曾經對不起我,但是淪落到如今這地步,已經是生不如死。我又何必再……更何況,你也應該知道,縱有機會,卻也只不過是萬分之一的機會而已。既然如此,還不如由我自己……”

楊秀頓了頓,沒有說由他自己什么。搖頭改口道:“嘿嘿,《毒髑真經》。你們唐門的鬼玩意兒,確實邪門至極。當初你沒練這〖毒器〗,實在聰明。”卻不讓唐十三再開口說話,回手從懷中取出樣東西向唐十三一拋,沉聲道:“拿去。蜀王府積蓄的財富所在,都收藏在這玉佩之中了。將來自己用也好,留給我兒子也罷,隨你喜歡吧。”

唐十三接過玉佩,正要再說些什么。還未開口。陡然只聽得遠處猶如天崩地裂也似的一聲巨響。緊接著,無數人同時扯開喉嚨狂呼大喊,聲音震耳欲聾,卻又聽不清楚究竟在喊些什么。他面色禁不住微微一變,道:“北面城門破了。”話音甫落,東、南、西三面同時傳來相同的狂呼與巨響,卻是四面城門皆已盡破。眼看指顧間大軍就要殺入城來,屆時即使想走也遲了。

這唐門門主抬頭凝望,只見楊秀旁若無人地又拿起個酒壺大口狂飲,全無絲毫要動身的意思。顯是死志已萌,再無更改。他雖然如此,但自己卻還背負著要實現那“天下一唐”夢想的重責大任,無論如何也不能就此放棄的。當即一跺腳,向鮮卑里牙招呼道:“小黑,咱們走吧。”更不回頭,便帶著這頭猛虎向楊秀獨生子楊孝所在的后堂,飛身急馳而去。

楊秀又是懶懶地笑笑。看起來便已是什么都無所謂,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樣。成都城很大。即使城門已破,但軍隊要清理掉所有抵抗者而逼近這蜀王府,相信至少也還需要半個時辰。而蜀王府本身亦是座城中之城,各種防御工事都有。而府中也還有數百忠心死士,都是受過自己大恩,甘願替自己做陪葬的。如此這般雜七雜八地加起來,應該還有一個時辰左右時間,可以讓自己將這里剩余的酒都喝完了吧?

他長長地吐了口氣,摸著自己脖子,忽然神經質地放聲大笑。喃喃道:“大好頭顱,誰當斬之?大好頭顱,誰當得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在空蕩蕩的大殿四壁之間不住來回激蕩,聽上去就似有百人千人同時大笑,卻非但無半點熱鬧,反有說不盡的孤清寂寥之意。

笑聲未畢,楊秀陡然止聲,回頭怒喝道:“誰?滾啊,別來煩著老子!”

“王爺請少安毋躁。是貧道。”此無聲無息現身于殿門者,身披青布道袍,看其來仙風道骨,氣宇出塵不凡,正是名滿天下的散人寧道奇。他舉袖在身前拂拭了幾下,將殿中萦繞的濃烈酒氣驅散了幾分,隨即舉步入殿。縱使在這兵臨城下的緊急關頭,他動作仍是潇灑自然,說不出地賞心悅目。本來這牛鼻子如此行經,楊秀平日也不怎么在意的。但如今卻是越看越覺不順眼。當下便瞪起眼睛,粗聲粗氣道:“朝廷官兵已經攻破城門了。你還不走,留在這里干什么?”

寧道奇卻是微微一笑,道:“王爺說得不錯。此時此刻,王府中確實是人人走避都惟恐不及了。但惟獨貧道,卻是不必走的。貧道自追隨王爺以來,所做之事皆涉隱秘。別說卑官下僚不知,便是王爺身邊心腹之人,卻也少有見過貧道的。如此,即使河南王率兵入了王府,貧道卻又何懼有之?”

這幾句話當中所蘊含義,委實耐人尋味至極。然而楊秀也不知是否喝酒太多,腦筋都遲鈍了,竟是聽不出來的模樣。他用力搖搖頭,悶聲道:“那么你便想留在這里,一直等到我那好侄兒攻過來然后給我陪葬么?可別忘記,你也是大大得罪過他的。呵呵,不過也無所謂了。要不要喝酒?來,陪我喝上兩杯吧。”

“王爺好意,貧道心領。不過貧道雖然不才,這條性命卻也還沒想要就此交代在這里。”寧道奇微笑道:“王爺說得不錯。貧道與小王爺確實有些過節,不過那也只是一場誤會而已。只須貧道向小王爺獻上一樣事物,此誤會自消。卻不知,王爺肯相借否?”

楊秀仰首“咕嘟咕嘟”地連灌幾口酒,吐著酒氣笑道:“哦,要借什么東西?該不會是我這顆人頭吧?”

寧道奇仍是笑吟吟道:“王爺目光洞若觀火,果然遠見高明,非常人所能及也。只是王爺還請明鑒。貧道決非貪生怕死,而是要效那荊柯刺秦之舉也。王爺此番起兵,本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但大業終于不成,落得眼下這一無所有,家破人亡的地步,難道王爺心中就無半絲怨尤么?反正王爺今日已經難逃大限了,若然信得過貧道,那么還請舍了這顆頭顱予貧道。貧道可對太上道君,南華真人起誓,必取河南王之命,為王爺報仇雪恨。若有違誓,情願天誅地滅,萬劫不得超生。”

楊秀斜乜醉眼,目光散煥,只是飲酒。也不知道究竟聽清楚了寧道奇究竟在說些什么沒有。良久良久,他忽然冷笑一聲,將酒壺擲于地下。冷冷道:“當初本王初得黃帝龍骨,自信已經天下無敵,于是心態大變,誰都不再看在眼里。尤其對你寧散人,更是動辄肆意呵斥,猶如對待門下走狗。可是你非但全無怨言,反而任勞任怨,指東不敢向西,呼南絕不走北。但又處處保留神秘,神龍見首不見尾。原來……哈哈,原來就是為了等著這一天么?”

頓了頓,楊秀緩緩站起來挺直腰桿。沉聲道:“寧散人。你如此處心積慮也要留在本王身邊,究竟是為的什么?對了。之前你便出手挾持過本王那好侄兒。出發前往凌云窟之前,又是你提議讓本王將他拿來做血祭。如今你更要用本王的人頭取信本王那好侄兒,然后再行刺于他?本王可就想不明白了。你們兩人之前素未謀面,更談不上什么私人恩怨。可為什么你竟然就如此仇恨于他,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荊柯刺秦,公子獻頭?嗯,本王是樊於期,你寧散人是荊柯。那么……必定還有個太子丹吧?這太子丹會是誰?本王的大哥,廢太子楊勇?不對。大哥他曾向朝陽天師執弟子禮,即使殺掉本王那好侄兒再扳倒楊廣、讓大哥復立,那些好處也落不到你頭上。不是大哥的話……那么應該是老屋……也不對。老五向來不信佛道,只和關東那些儒生交好,你也攀附不上。難道說……難道說……你要毀的並非只有一個楊昭,而是我們這家姓楊的所有人么?”

寧道奇眼眸收縮。似是意想不到楊秀這樣一個醉醺醺的酒鬼,居然也還能保持有如此清晰思維。自己自從在凌云山以來,自信一向微小謹慎,並無留下半分破綻。居然還是被楊秀看出了端倪。而且三言兩語之間,更推測到了自己的真正用意之所在。這位年輕王爺若非毀了神州龍脈而遭天運反噬,而其本身又沒有真正九五命格的話,光只論其才干,倒也大有資格坐上那張龍床。只可惜……

寧道奇心中一聲歎息,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道:“王爺想得太多了。貧道世外之人,豈敢摻合這些天下大事。貧道是全心全意只為王爺著想,替王爺不值。此心可昭日月啊。”

楊秀長聲獰笑,眼眸內赫然恢復了幾絲清明。他扯開身上那件龍袍,舉步拾階而下。身上不住有白霧蒸騰而出,卻是催動真氣,將體內酒水盡都逼了出來。〖大風云手〗蓄勢待發,凝聲道:“不管本王坐天下還是楊廣掌江山,這大隋也是我們楊家。寧道奇,此時此刻,本王管不到你身后那個太子丹究竟是誰了。但既然他要觊觎我楊家江山,那么……本王便先將他的荊柯除掉,也好替我楊家,去一大患!”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4-8 08:46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四十章:曲終魂斷,龍骨歸位(1)


距離成都破城,迄今已然過去半個時辰有多。城頭上的蜀兵要么被殺,要么投降。東南西北四道城門,如今已被朝廷官軍牢牢控制住。剩余少量殘兵,則在幾名死忠于楊秀的將校率領之下,往蜀王府的方向退了下去。北門是楊昭和李靖的左衛;南門是沙也、法刑、陀羅三人所率領的聖戰軍;東門是獨孤峰和獨孤霸、獨孤盛所率領的左武衛、南門是宇文述、宇文化及、宇文無敵所率領的右衛。四路大軍,浩浩蕩蕩地開入城中。先是分遣人手維持治安安撫民心,防止有不法之徒趁即在城中放火搶掠。其次則派部隊占領糧倉、武庫、府衙等重要設施與機構。最后才是四路軍隊齊在蜀王府下會師。

這蜀王府本是當年后漢三國之時,益州牧劉璋的居所。劉備登基以后大興土木,將此地改建為皇宮。之后經歷五胡亂華與南北朝的數百年大亂局,益州被各大小勢力輪番爭奪,當權的勢力大都以成都為據點,亦大都以當年蜀漢皇宮為居所。所以盡管已是老古董了,但歷代都有下大力氣對之修葺。最近一次還是開皇十二年,楊秀被加封為內史令兼右領軍大將軍,正式出鎮蜀中二十四州時候的事。

此刻數百名楊秀殘黨死守王府負隅頑抗,憑著王府各種工事的完備,朝廷官軍雖然千百倍于敵,但一時間看來卻也甚感棘手。再加上地勢狹窄又施展不開,幾番組織陷陣士強攻,卻都損兵折將而回。看這情形,倒像是當日九寨溝前,吐蕃軍攻擊隋軍土寨的翻版。

這場仗打了好幾個月。前前后后累計起來,敵我雙方所流鮮血已經多得足夠灌滿兩、三個標准游泳池。眼看著戰事好不容易終于來到這最后一步,只要再多捱片刻便能盡情享受勝利果實了。卻就在這個骨節眼上才戰死,當真何其冤枉,何其不幸?如此連續兩次下來,楊昭便終于忍耐不住了。他揮手制止李靖第三次要組織陷陣士的命令,沉聲道:“大哥,不必再讓人去送死了。還是讓我上吧。”語畢也不等李靖答應,已經翻身下馬,邁開腳步向王府正門走去。牆頭上的守卒也不認得楊昭是誰。但看他服飾華貴,顯然是個重要人物。當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集中火力對准了小王爺亂箭齊射。

這些死士個個都是出自楊秀〖百戰〗親兵中的精銳。百步穿楊,箭貫皮甲亦不成問題。然而對于楊昭而言,當真便是何足道哉?他潛運護身罡勁,便在體外凝成一層有質無形的保護罩。如雨紛下的箭矢射至身邊兩尺左近,立刻被那透明炁牆所阻而自動跌落地面。小王爺猶如亭徐閒步一般,徑直行到王府大門之下。抬頭打量,只見這兩扇門板高有三米多,寬也各有兩米。四角裹以鐵皮,表面鑲嵌鐵釘。其堅固程度和成都城的城門相比,也是只在伯仲之間了。

楊昭輕輕吐口氣,屈指在門上敲了兩下。隨即將手掌按上門板,陡然嘿聲低喝,發力向前一送。霎時間只聽得“喀~”的清脆裂響,門板后面粗若兒臂,堅逾精鋼的門闩,登時被這一掌之力震成千萬片木屑。小王爺隨即加力再推,卻覺門板仍是紋絲不動,顯然已經被人用雜物死死堵住。他不禁地搖搖頭,掌心真力由外吐轉為內吸,退步向后,大喝道:“給我出來!”

“嘩啦~”轟然巨響聲起。楊昭使著“黏”字訣粘死了門板,借著這一抽之勢,將它硬生生從牆壁里拔出。緊接著又是“嘭~”地震天價響聲,另一側門板也隨之轟然倒塌,揚起的塵埃足有半天高。身后眾人見狀,登時齊聲歡呼。以折大、曹二等人為首的百余名親衛(皆由當日追隨楊昭抗擊吐蕃的三百銳士中之殘存者所組成),當即如狼似虎地撲出,從缺口處爭先湧入蜀王府之內。牆頭上那些〖百戰〗精兵則個個面如土色,神情呆若木雞。

大勢已去。縱使垂死掙扎,亦屬多余無謂了。至此,這些死士胸中戰意死志亦是瓦解冰消,再提不起半分精神反抗。朝廷官兵們一擁而上,絲毫也不費力地便將他們手中兵刃繳下,人也一個個地五花大綁,拖下去囚禁起來了。

這百余名親衛銳士之后,就是數千大軍湧入。楊昭和李靖、宇文述、獨孤峰、沙也等軍中首腦,便也隨之入府,同往楊秀所住的寢殿方向走去。這場“蜀亂”的罪魁禍首正是楊秀本人。本是按律當斬。但不管怎么說,他始終還是當今天子血脈,太子楊廣嫡親的弟弟。縱然犯有十惡不赦的謀逆重罪,宇文述和獨孤峰這些外人也無權,亦不敢處置于他,最多就是擒下來再送回去大興而已。但無論是擒是殺,總也得要找到他才能算是了結。若然讓他逃脫,那可是后患無窮之事。當真如此的話,那么除去楊昭以外,只怕宇文述和獨孤峰都變成無功有過了。

眾人一路快步前行,縱然無心欣賞,也將沿途事物一一看到了眼內。當日楊昭夜入蜀王府,雖然來去匆匆,未來得及欣賞此地景色。但是依稀也記得蜀王府中草木清幽,風景雅致,官室富麗。即使和大興皇宮相比,也只輸在占地面積不及而已。卻是每寸土地都花了大心思與不少真金白銀去營造與修繕,才有如此局面的。但此刻舊地重臨,卻見到處頹垣敗瓦,各處官室殿廳也都是亂糟糟地,那股子淒涼末路的氣息,當真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實是不能全無感歎。再由之想到了自己在這府邸里和明月、梵清慧之間所發生的事,還有這府邸曾經的女主人唐钟情,心里頭更不由得有了幾分掛念。心中既有所感,嘴角邊便也油然浮現出了幾絲溫柔笑意。

逼人欲絕的強悍氣息,陡然如海嘯山崩般全面爆發。沉重壓力洶湧四溢,頃刻間已充斥王府的每個角落。受此氣息所驚擾,楊昭一下子從念想中退出而重回現實。下意識立住腳步,抬頭仰望天際。赫然就見穹蒼之上,漫天云海正激烈翻卷不休。本是平靜得近乎壓抑的空氣中猛然揪起呼嘯狂風,風云激蕩,登時衍生出十多道不住攪動烈轉的龍卷氣柱,連天接地,氣勢雄奇磅礴,場面震撼莫名。但如此奇觀,楊昭卻並非首次目睹了。刹那間他雙眸收縮,脫口道:“大風云手?”

李靖、宇文述以下,隨行眾人同時跟隨著楊昭停住了腳步。人人神色均是滿懷戒備,額上血管更緊繃有若拉滿的弓弦。但與此同時,腦海中更禁不住滿滿的盡是問號。大風云手乃楊秀之招牌絕技,此點在場眾人均心知肚明。而他奪得黃帝龍骨,修為暴漲之事在場幾位軍中首腦亦早已清楚(但神州龍脈之事關系過于重大,故此宇文述等人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料想楊秀縱使窮途末路,也不大可能就此甘心束手待擒,此行激戰必是難免。可是如今眾人根本都還未見到楊秀的面呢。這位末路王爺此刻如此大張旗鼓,究竟要對付的是誰?

容不得多想。呼嘯龍卷巨柱越轉越烈,雖則其威力不能和真正的龍卷風相媲美,但相差看來亦甚是有限。猛厲氣勁不住東掃西蕩,所過處吹枯拉朽,無堅不摧。緊接著,王府內高聳華麗的亭台樓宇等建築,此時抵受不住狂風肆虐,紛紛瓦解坍塌,只聽得“轟隆隆~”的轟然震響一聲接一聲,其音更是震耳欲聾。那些留在王府中無處可去的僕婢小厮等下人,還有剛剛進入王府清場的士兵,因為走避不及,紛紛被壓在垮塌樓宇之下生生活埋,呼號慘叫聲彼起此伏。更有甚者,有不少所處位置不幸太過靠近龍卷氣柱的人,因為立足不住而被強大得無可抗拒的離心力狠狠扯吸,若非卷入氣柱中遭千萬風刃絞割而死,就是再從天上跌落,摔得粉身碎骨。霎時間也不知道究竟傷亡有多少,場面直是觸目驚心之至。

如此聲勢,如此神通,簡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頃刻間宇文述、獨孤峰等人面色都極是難看。自己等人身處氣柱外圍,連楊秀的面都還未見到便已如此難捱,假如和這位蜀王殿下面對面地過招,自己又豈能接得下對方一招半式?

只有李靖,因為武功在這些人當中算是最低,而且當日被唐十三當胸印了一掌,經脈受損,至今不能動武,所以本來就沒想著要參與擒拿楊秀。既然事不關己,所受震動也就大大輕于其他人。他當即連聲呼喝,指揮還未被肆虐龍卷波及的眾人,急急從王府中退出去。

折大、曹二等人也知敵人既有如此修為,以自己這些人的能耐非但幫不上忙,反而只會礙手礙腳地壞事。當下更不抗拒,急急領了眾人返身向外撤出。沿途上見到有能救的便救。若不能救,就只好任其留在原地賭一賭人品,看看風暴平息后是否還能保住性命等到救援了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4-8 08:46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四十章:曲終魂斷,龍骨歸位(2)


當日寧道奇與梵清惠共同夜探極樂寺,和極樂宗主摩诃葉發生沖突,並因此將當時武功未成的楊昭擄走。后來楊昭在五丈原上借助諸葛亮遺留的陣法暫時將寧道奇困住,自己則脫身逃走。一路和梵清惠追追逐逐,打打鬧鬧地來到了成都,卻未再見過寧道奇的蹤影。所以這到處煽風點火的牛鼻子跑去和楊秀混在一起並向他出謀劃策,以及之后在凌云窟的龍道之上又和梵清惠激戰一場,更在楊秀奪得龍骨之后就留在他身邊隱忍不發甘當走狗的種種事情,楊昭卻都是一無所知。此時突然見到這牛鼻子居然也在王府,更和楊秀纏戰甚烈,楊昭心下不由得便覺得有點奇怪。

楊昭只是借助一躍之勢而上到半空。上沖勁力去盡,便身不由己地自然向下墜落,登時就看不見楊秀和寧道奇了。他心中雖然疑惑,身體反應卻不含糊。當即下意識地自行提氣輕身,左腳在右腳腳背一點,“啪~”地就借力拔高了尺余。緊接著右腳再在自己左腳背上一點,“啪~”地就借力又拔高了尺余。如此反復施為步步上升,身體便載沉栽浮地並不下落,正是一門最高深的輕功,名喚“上天梯”。當世知曉這門輕功的人已然極少,能夠施展得出來的更是鳳毛麟角。此際楊昭一經展開,當真是驚世駭俗,神乎其技(注)。地面上那些被垮塌瓦礫壓住了的士兵目睹自家大將軍如此神技,本來一個個扯著嗓子直在呻吟叫喚,這時候卻禁不住目瞪口呆,雙眼中同時放出崇拜的光芒,居然連疼痛都忘記了。

不過楊昭自己,卻也並非有意炫耀神技。只是非如此無法將宮殿內楊秀和寧道奇的動靜看得清楚而已。呼嘯狂風之中,但見那寧散人身法靈動之極。似進似退,亦上亦下,重重叠叠地幻化出紛纭影象,絲毫不受風柱牽引控制。比之當日在極樂寺中與摩诃葉相斗之時,直不可同日而喻。顯然這段日子以來,寧散人同樣並未虛度,修為亦是大有精進。哪怕彼此相隔得遠了,看不清楚那種種細微動作。但寧散人雙掌掌勢之玄奧莫測,仍是教楊昭眼界大開。這位名滿天下的寧散人,雖然和自己立場不同,而且手段下作,但他在武道之上的悟性與造詣,卻也絕對當得起“宗師”二字。

頃刻間兩人拳來掌往,罡氣爆破聲連環不絕,縱使風暴咆哮聲震耳欲聾,卻也始終無法將其掩飾。陡然,寧道奇悠地振起衣衫,袍袖飄揚。空前狂猛的金翅大鵬形相破風暴現,將龍卷氣柱狠狠撕開道巨大裂縫。雙臂本不住縱橫揮舞的楊秀半聲不吭,雙掌合並,似慢實快地向前疾推。大風云手最后最狂至霸至絕的一式〖風云際會〗全力出擊。狂風罡炁即刻鋪天蓋地壓至,將方圓十丈之內的空間盡數封鎖。欲逃不得,欲避不能,無可奈何的寧散人沉聲暴喝,以威猛無俦之姿向楊秀轟出一拳。此拳樸實無華,卻已凝聚其畢生功力于此一擊,直是勢逾奔雷,威不可當。

一切一切的變化,便只能以個“快”字去加形容。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拳頭與雙掌毫無花巧假借地直接硬撼。雙方罡氣橫流滾蕩,向四面八方狂飙急射。大殿地面並裂崩潰,牆壁也被炸成粉碎,本已搖搖欲墜的宮殿更何堪如此蹂躏?霎時間“嘩啦~”巨響,直截了當便塌了半邊,情景驚心動魄。楊昭看得清清楚楚,激拼過后,楊秀和寧道奇各自如觸電般向后反震分開。楊秀凝立不動,也不知道究竟有否受傷,傷勢如何。但那背負雙手的寧散人卻似變成了一片羽毛,因為不堪狂風激蕩而被刮得輕飄飄乘風而退,姿勢潇灑自然,頗有飛龍乘云馭氣的逍遙之姿態。〖散手八撲〗中居然亦能有如此妙著,委實出人意表。只可惜……

好死不死,寧道奇飄出去的方向之上,恰好守著一個小王爺楊昭!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究竟為什么會打起來,但是楊昭心目中對這牛鼻子早就反感至極。楊秀縱與自己敵對,可是再怎么說也是自家親叔叔。他既要對付這牛鼻子,楊昭也不必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絕對是幫親不幫理的。至于收拾完那牛鼻子后再和楊秀拼個你死我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當下嘿聲冷笑,又是“左腳踩右腳”,騰身急縱電射而出。喝道:“寧道長要往哪里去?”口中說話,陰陽雙令早對准他背門交錯劈出。急切間不能盡聚四象之力,只能借風生雨,正是〖風雨大作〗。

寧道奇本想來個“荊柯刺秦,公子獻頭”。沒想到這招黑暗兵法卻不是誰人也能使得來的。楊秀雖然已經窮途末路,可是非但不肯做樊於期,反而隱約窺破了他的圖謀,轉而要翻臉為楊家先除一大患。任他寧道奇再強,近日來又相繼領悟出了散手第六、七兩撲,修為大大精進。然而面對已得黃帝龍骨,神通修為早超越人類極限,與天地元氣相勾連,力量無限無盡的楊秀相比,始終仍是差了不止一籌。

與那著堪稱霸絕天地的大風云手硬拼過后,寧道奇此時縱然還有力逃走,五髒六腑卻早已翻騰如沸,更提不起半分力氣來和任何人動手。他之前全心全意應付楊秀,以至于連朝廷官軍已經攻破王府大門的種種聲息,也全無半絲余暇去察覺聽聞。此際楊昭突然從旁殺出,已讓他霎然間心神大亂。鐵掌拍來,更是既無招架之功,更無還手之力。電光石火間只聽得“啪~啪~”兩下悶響,楊昭的陰陽雙令結結實實地劈在寧道奇背門之上,縱然刃鈍無鋒,仍是直打得他筋骨折裂。寧散人大喊一聲,眼珠受力向外暴凸,張口就是道急勁血箭直噴出去。身若斷線風筝般向下急跌。

打蛇打七寸,斬草要除根。楊昭雖然信奉“勢不可去盡,話不可說盡”。但彼此立場早已分明,決唯物半絲圈轉余地可言。既然如此,當然就是除惡務盡了。他凌空打個空心筋斗,似蒼鷹攏翅,俯沖急追而下。陰陽雙令再動,同時劈出道耀目電芒,橫空狠狠擊在寧道奇胸口。這下子直是火上添油,傷上再加傷。只是幸虧他根基打得扎實,精純內家真氣自動護住心脈,這才沒當場立斃。

然而眼看著楊昭又再舉令欲劈,寧散人面色當場變成一片慘白。這下假若劈實,饒他基礎再扎實真氣再精純,也是非被送上黃泉路不可。生死關頭,再不容有半絲猶豫保留了。如欲滴血的殷紅在他面上乍閃而過,這牛鼻子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赫然已運起某種激發潛力的秘法。電光石火間他重新變得神完氣足,左手當胸虛劃太極圓圈,右手拇指往上疾按。渾然天成的太極氣團登時如炮彈般沖出直取楊昭,恰正是他的:散手第二撲!這絕地反撲的一擊來勢凌厲,楊昭也不能輕率大意視之,當即回臂以陰陽令縱橫交劈。但身處空中雙腳懸虛,始終難以發揮十成力量。太極氣團固然被小王爺輕易砍破,然而罡球爆炸時所產生的澎湃氣浪,卻也把楊昭向高空反震拋出。如此阻了一阻,兩人之間的距離更是急遽拉大。

眨眼間寧道奇已然著地。以他如今狀況,不能再如平常時般飄然著陸。當下雙膝屈曲卸減沖力,卻又因為這般從高空急墮的沖力委實太巨,居然不由自主地上身向前俯撲,要及時伸手撐住,這才好險沒摔成一個嘴啃泥。他自知自己此時狀態已經糟糕得無以復加,若再妄自用力,十成十會落得個丹田破損,功力全廢的下場。可是若然坐下靜養,只怕一時三刻間便要人頭落地。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當下竟是連什么高人風范宗師面子,都統統置之不顧了。手腳並用,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網之魚,邊吐血邊向前急躥。三兩個起落之間,便鑽進宮殿廢墟之間消失無影。隨后落地的楊昭雖然想追,可是才縱出幾步,前面的半片宮殿牆壁突然“轟隆~”地傾倒塌下。要不是小王爺及時縮住腳步,只怕早被活埋在下。

當然,以楊昭如今修為,便當真被活埋了也死不了人,甚至連受傷也不會有。然而縱使神通再高,也不會沒事故意去嘗試一下被活埋的滋味。而就這么稍微耽擱得片刻,面前已只剩余大片煙塵遮蔽耳目,要追趕也追趕不到。再講眼前自己的首要目的,還是擒拿楊秀。楊昭心里歎一口氣,也只好認為是這寧道奇確實有運,今日依然命不該絕了。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4-8 08:46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四十一章:最后遺言(1)


楊昭靜立原地,默然出神。好半晌,他終于緩緩轉身過來,向剛才楊秀和寧道奇激戰的那座大殿(更正確說,現在是大殿的廢墟)走去。漫天狂風與龍卷氣柱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然悄悄停止了肆虐。然而厚厚烏云仍舊覆蓋在頭頂上,沉甸甸地壓得人心頭發悶。才走得幾步,就見宇文述、獨孤峰等人正呈半圓形散開,將大殿正門堵住。

其實這大殿周圍四堵牆,這時候倒已經倒了三堵,只剩下大門這一面還勉強支撐著場面。楊秀若要逃走,從哪邊走不可以,非要闖大門?無非是宇文述和獨孤峰見了蜀王殿下適才全力施展神通時那般煊赫聲勢,心中起了怯意,所以既不敢進,也不敢退,只好站在門口處裝模作樣,騙騙人兼騙騙自己罷了。只不過很奇怪地,楊秀自從以那著〖風云際會〗和寧道奇全力拼了一掌之后,便始終屹立原地,半步不移。瞧他模樣,似乎不想逃走,可是也沒有要束手就擒的意思,倒教人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半點頭腦。

楊昭徑直從眾人當中穿行而過,回手將陰陽令放回背上劍匣。按常理而言,大敵當前卻還如此托大,委實不智。但是楊昭也不知道怎么地,忽然產生了一種玄妙之至的預感。

這對曾陪伴自己挫敗過無數敵人的神兵,很可能在今天余下的時間里,都不會再有機會動用了。

不過,這預感究竟靈也不靈,楊昭自己卻也沒什么把握。他搖搖頭,將心中疑惑暫時驅散,催勁運走周身,凝神戒備著進入大殿之內,沉聲道:“楊秀,我們又見面了。”

楊秀抬起頭來向楊昭慘然一笑。徐徐道:“好侄兒,叔叔能在這時候再見你,心中真是歡喜得緊啊。”這兩句話說得有氣無力,同時面上膚色更呈現不自然的灰黑,與他以往神采飛揚,眉宇間滿蘊自信自負的風姿相比,彼此實有云泥之別。以至于楊昭乍見之下,心中便不由得打了個突。若非剛才親眼見過他施展大風云手的威勢,幾乎就要懷疑這個是不是假冒的替身了。

楊昭雙眉深蹙,定了定神,也不管楊秀究竟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凝聲道:“楊秀,到達眼下這個地步,多余廢話也用不著多講了。束手就擒吧。只要你肯悔改,說不定皇祖父他老人家,還會看在骨肉親情的份上網開一面。若是負隅頑抗的話……”

負隅頑抗的話就會怎么樣,楊昭沒有再講下去。因為他忽然發現,楊秀目光呆滯,似是神游天外,全未將自己這幾句話聽得入耳。隔得好半晌,這位窮途末路的蜀王,低聲自言自語道:“開皇元年,大隋開國。我楊秀被立為越王,其時才只有八歲。未幾徙封于蜀,拜柱國、益州刺史,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開皇二年,我又進位上柱國、加西南道行台尚書令。十二年,再加內史令、右領軍大將軍,正式出鎮就封之蜀地。十幾年過來,我將益州治理得井井有條,欣欣向榮,朝廷中人提起我來,誰能不挑起大拇指,贊一聲‘好’?然而……”

這句“然而”出口,又是半晌不語。楊昭心中違和感越來越強,潛運神功,憑氣機交觸而觀察對方,但覺楊秀體內氣脈壯/盛,生機勃然,全無半絲衰竭跡象。但他面上卻又神色灰敗,而且忽然說出這些話來,分明就是交代遺言的模樣。難道……難道……

還未等他想清楚“難道”什么,楊秀又已開口,緩緩道:“父皇母后生了我們五兄弟,我只是排行第四。自古立嫡必立長,所以我從不敢對大位生出什么奢望,從小到大,想的只是日后輔助大哥,讓我大隋能夠千秋百世地繁榮下去。沒想到晴天霹雳,二哥竟突然像變了個人似地,和大哥爭起哪個位子來。而且那種種手段,讓人看了簡直都要不寒而栗。當時我看在眼里,既不解,又害怕。回想起以前讀書時候,在史書上記載那一幕幕手足相殘的故事,本以為距離自己很遙遠,永遠不會發生在自己身邊。卻沒想到……”

楊秀又頓了頓,喉頭軟骨艱難地上下滑動,發出陣陣似哭又似笑的聲音,續道:“之后幾年,大哥和二哥爭斗越發激烈了。我和老三、老五縱使只是作壁上觀,亦是日夜食不知味,睡不安寢。心中惶恐,又有誰人能知?得到大哥終于不敵二哥,被父皇廢為庶人之后,我們心中驚懼,更是無以復加。老三憂讒畏譏,無以派遣,惟有以驕奢自污,沒想到卻又為此觸犯了父皇的忌諱,被嚴詞訓斥了幾次。他心中不安,終于在去年因憂懼染病而死。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我便下定決心……”

楊秀講到這里,不由得黯然歎口長氣。道:“其實大哥沒有錯,二哥也沒有錯。要說有錯,便錯在我們兄弟都生在帝皇之家,也錯在二哥才華太過出眾,更錯在大哥搶先出生了數年。否則的話,我們兄弟也不會落得如此。或許……這便是我們的命吧。”

楊秀這番自白,字字句句,皆是無奈。楊昭聽在心中,也是不好受。他隨之亦歎口氣,道:“其實我父王他……”才說出六個字,楊秀忽然冷笑著打斷他說話,道:“你以為我是在后悔嗎?錯了。好侄兒,四樹只是要讓你知道,天家無父子,什么骨肉手足之情,統統都是他娘的放狗屁。誰若看不明白這一點,便注定要不得好死!”

楊昭歎道:“事到如今了,四叔你又何必再嘴硬?放手吧。只要你肯放手,我……”小王爺咬咬牙,斬釘截鐵道:“我必盡力在皇祖父面前保你不死,更保孝弟不受牽連。若違此誓,必受天誅地滅,萬劫沉淪于無間地獄,不得超生。”

楊秀凝望著楊昭,點頭道:“我相信你。好侄兒,說老實話,這段日子以來,我/日思夜想,最想做的其實不是殺去大興坐龍床,而是要將你這個壞我大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捉了來千刀萬剮,剝皮抽筋。可是夜闌人靜的時候獨自想想,還是忍不住要羨慕二哥,竟然能夠有你這么一個好兒子。唉~以往你我種種恩怨,其實也不能全怪到你頭上。假若你我二人易地而處,我也會和你做同樣的事吧?罷了罷了,時也命也運也,終究還是只有那一句,天意弄人啊。”

頓了頓,楊秀神情復趨剛硬。搖頭道:“只可惜……你終究還是太嫩。在父皇面前保我兩父子不死無事?哈哈,哈哈哈哈~~去年老三死的時候,父皇是怎么表現的難道你便不知?老三也還沒犯什么大過就已經如此,更何況是我。嘿,也不必再賭咒發誓,你這份好意,總之四叔心領就是。至于孝兒……也用不著你來保他,只要只眼開只眼閉,就當世上從來沒有這個人,四叔便對你感激不盡了。”言語至此,目光中頗含了幾絲懇求期盼之意思。

楊昭聞言,心中不由得就是一怔,隨即想到了楊秀多半是已經另有安排。楊孝這小娃娃,按照如今普遍習慣來計算的話,是三歲年紀。但實際上他從出生哪天算起,到今天才不過剛滿一歲半而已。假如將自己這個小堂弟送回大興,即使楊堅看在骨肉親情份上不怪罪這個小孫子,可是有個曾經起兵造反的爹,他這輩子也就算是毀了。那么與其從此被幽禁一生做只籠中鳥,還不如隱姓埋名,做個江湖人反倒快活。

想通了這點,楊昭便也不再堅持。他又沉默了半晌,終于還是開口問道:“那么……四叔你自己呢?”

“我?”楊秀淡笑道:“雖然身不由己,可是二哥的手段,我也實在怕得狠了。父皇心腸如此剛硬,更不奢望他會網開一面。既然豁出去起兵造反,成則為皇,敗則做賊,這也沒什么可多說的。四叔做蜀王做了二十年,倒比在大興的時間還長,早將成都當成自己了老家。至于在這里死還是千里迢迢地回去大興再死,也沒什么大分別。只不過……”

他長長吐出口氣,目光死死凝在楊昭身上,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好侄兒,你武功雖然已經練得不錯,可惜實在不夠心狠手辣。你父王的性子……有點古怪。雖然你是嫡子,可是日后也難保……總而言之,你大伯、三叔、還有我,說不准以后還要再加上個老五,全部都是你的前車之鑒。但是無論如何你都要記住。這大隋天下是我們姓楊的,也只能是我們姓楊的。不管誰想來打這花花江山的主意,就是和我們姓楊的有不共戴天之仇!”

楊昭心中一凜,脫口問道:“寧道奇?”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4-8 08:47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四十一章:最后遺言(2)


楊秀面色陰沉,緩緩道:“這牛鼻子武功雖然也不錯,然而先吃我一記大風云手,又被你劈了兩下狠的,一身武功至少也廢了九成。只是他還有條三寸不爛之舌。裝神弄鬼,煽陰風點鬼火,正是他的拿手好戲。當初要不是他,我還根本不知道你竟突然來了成都,更不會生出要拿你去血祭的念頭。甚至連溝通吐蕃,也是他首先提出來的主意。可笑我自诩一世精明,卻也被豬油蒙了心,竟對他言聽計從。直到剛才,他居然跑過來自告奮勇,說要做荊柯刺殺你這個秦王,還勸我做樊於期獻人頭。到這個份上,我才總算如夢初醒,所以……好侄兒,你牢牢記住。寧道奇這個人絕對留不得。只要他還留在世上活一天,我們楊家的江山便始終不得安穩。所以無論用什么手段,你也要將他捉回來殺掉。”

楊秀不說這句話,楊昭也是和那寧散人勢不兩立的。當下也點點頭,道:“四叔,你放心好了。老天爺既然讓我生在楊家,我自然會盡力維護楊家的利益。”頓了頓,輕聲問道:“四叔,你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么?”

楊秀自嘲地一笑,抬頭仰望天際。道:“差不多了。我這一生……大權握過、榮華享過、烈馬騎過、醇酒飲過、美人擁過,比起那些庸碌一生之人,也不知道已經精彩過他們多少倍。即使現在去死,亦是……無悔無怨。”

沉寂多時的空氣,陡然因為這句“無悔無怨”再生異變。旋風卷動,帶起廢墟中的灰塵,萦繞楊秀不住旋轉,越轉越快,越轉越烈。楊昭已經意識到了接下來即將發生什么事,無論在情在理,他亦無法阻止,更不能阻止。惟有向后退了幾步,運功護住本身。目光凝固在楊秀身上,半寸不移。這只因為,他覺得自己確實有義務,應該送這個四叔走完人生道路上的最后一程。

楊秀見楊昭如此,不由得慨然一笑。刹那間,栩栩如生的黃金巨龍透體而現,凌厲氣勢如山洪爆發,沛然莫可以當。蜀王面上灰敗頹喪的顏色一掃而空,轉而煥發出飛揚神采。仰天縱聲長嘯,雙掌齊出,匯聚畢生修為,轟出自己這輩子最后亦是最強的一記大風云手。

〖崩風斷云〗,氣震寰宇,力破穹蒼。巨大風柱猶如一條真正的巨龍般奔騰咆哮,扶搖直沖云霄。影象雄奇壯觀,遠近百里可見。

良久;良久,狂風逐漸停歇。原本的宮殿廢墟,此刻徹底變成了一片白地。宇文述、獨孤峰等人都被迫退開了將近百丈之遠。唯一還能留在風眼位置的,便惟一具依然屹立不倒,雙掌托天的骷髅。那骷髅額上微微突出兩支小角,黃金色的脊柱骨拖過盤骨向下一路延伸,正是黃帝龍骨。至于楊秀究竟是怎么將這龍骨換下了自己的脊柱骨,其中細節,恐怕永遠不可深究了。

凝望這具死后仍然屹立不倒的骸骨,楊昭心中可謂百感交集。楊秀辛辛苦苦,經歷千難萬險,甚至不惜破壞神州龍脈的風水,好不容易才得到這黃帝龍骨。自此躊躇滿志,自以為可以借此登基為皇。可是龍骨雖然讓他擁有了近乎天下無敵的實力與貨真價實的天子龍氣,最終,卻仍然只將他一步步地推向了絕路。

什么“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什么“虎魄重光,天地稱皇”;什么“天晶合一,天下統一”……統統都是放屁。甚至當真上應帝星,天生九五至尊命格,也並非就能肯定坐上龍床南面稱君。依靠外物,更是最不靠譜的事。這個道理……楊秀並非不明白,甚至不是到了今天這窮途末路的時候才明白。可是他終于還是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這到底是為什么?

是因為楊素。這個權傾朝野,大奸若忠的權臣。是他一手操縱楊廣參與爭奪虎魄神刀,欺騙天晶傳人豪杰打開煉石之門,以〖九轉乾坤大/法〗硬生生將楊廣命格改為九五之數。之后更暗中操縱了楊廣的一個魂頭,將他當作傀儡般操縱與楊勇爭奪太子之位。假如沒有楊素,楊家五兄弟何至于落得像如今這樣手足相殘,或廢或死的地步?

心念至此,楊昭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冷笑著向大興所在的東北方望去。楊素啊楊素,別以為自己當真就能翻手成云,覆手為雨。出來混,遲早總是要還的。你欠我們楊家人的帳,遲早有一天要你連本帶利地統統還回來。

不過雖然下了決心要對付楊素這個大奸臣,但是具體究竟要怎么做,楊昭一時間倒還真沒什么好主意。越國公勢力遍布朝堂,又深得楊堅信任,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能隨便下手。更麻煩的,是在楊素手上還秘密控制著楊廣的一個魂頭。殺人容易,但殺了他以后這個魂頭便找不回來,楊廣此后一輩子都無法恢復正常了。而魂頭找回來后怎么讓它與楊廣本人重新合一,亦非有極高深的玄術造詣而莫辦。

當世在玄術上修為最高者,其一即是楊素本人、其二是楊素的女弟子藍絲、其三是正一道的代理掌教玄如晦,還有同屬正一道的袁天罡和李淳風二人。這些人之中,要楊素本人出手自然決不可能。藍絲肯不肯背叛師父亦是未知之數。正一道和極樂正宗對立,想讓玄如晦幫助楊廣更是想也休想。李淳風則雖然潛力極強,可惜如今仍未成大器。這么算來算去,也就只有一個曾經與自己打個交道的袁天罡有機會成為自己助力。可是當日五丈原分手之后,袁天罡至今不知所蹤,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再要找到此人,也就只好全憑運氣罷了。

不過這般事情千頭萬緒,亦並非一朝一夕可辦。所以楊昭搖搖頭,就把這些念頭都暫時壓下了。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收斂了楊秀的屍骨再說。他拍拍身上灰塵,舉步上前。才走出三步,驟然眼眸內寒光乍閃,低喝道:“是誰?”不假思索,舉手朝天拍出一掌〖乾天亟〗。

金光卦相隨掌而出,卻又被一股柔和力道輕輕卸開。緊接著,身前五尺以外的空氣如水波蕩漾,圈圈漣漪不住擴散開去。當異變停歇以后,赫然只見空氣中出現了一件似圈非圈,似勾非勾的奇形神兵。隨即就有只手指修長,皮膚細白的手輕輕搭上,將那神兵收回掌間。卻是名唇紅齒白,眉清目秀,身著月白僧衣的小和尚。正是守望和尚。身邊還有個白須白發,神態威猛的老人,便是西城秀樹了。這兩人一現出身形,西城秀樹只是向楊昭略略點點頭。守望和尚卻正正經經地合什么行禮,口中喧了聲佛號,道:“善哉善哉。小僧守望,見過河南王殿下。”

楊昭當日跟隨楊秀乘坐五牙巨艦前往凌云山時,也曾經見過守望和尚一面。知道對方雖然看起來年輕,修為卻已上窺天人大道,和西城秀樹相比或有不如,但也不會差得太多。當下也合什行禮,道:“楊昭見過守望大師、西城前輩。兩位突然現身于此,可是為了黃帝龍骨么?”

守望和尚彬彬有禮地颌首道:“王爺所言正是。貧僧和西城兄曾經發下大願,要終生守護龍脈與龍骨不受侵擾。可惜上次陰差陽錯,還是被蜀王殿下鑽了空子,以至于闖下這場彌天大禍。恪于誓言,貧僧和西城兄又不能對已融合龍骨之人出手,所以委實束手無策。幸好有王爺援手,終于使得龍骨安然無恙。不知……王爺可能將其賜還呢?”

黃帝龍骨是好東西,看看楊秀就知道了。假如楊昭也學他一樣將龍骨換上自己的身體,不敢說天下無敵,卻也至少可以立刻飚升為摩诃葉或朝陽天師哪個級數的超級高手了。不過黃帝龍骨關系神州龍脈,這是關系中原萬世千秋安危之事。楊昭也沒有楊秀那種壓力,用不著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將侵為己用。故此當下向兩人一拱手,道:“完璧歸趙,也是理所當然。不過,當日凌云山下曾發生過劇烈地震,不妨事么?”

西城秀樹粗著嗓子道:“雖然發生過地震,但凌云山地脈走向大體未變,龍脈依舊安穩。只要龍骨歸位,至少可以保個千年平安。”守望和尚也點點頭,道:“只是經此一鬧,潛龍已然受驚。為防萬一,最好能在凌云山上開鑿一尊佛像,既為佑護,亦作鎮壓。只是開鑿佛像,須得花費銀錢。貧僧和西城兄都是兩袖清風,這個……”言未畢,而面上已作難色。

楊昭聽了這幾句話,卻是心中一亮,心道“原來樂山大佛就是這樣來的”。笑道:“開鑿佛像是件大好事,這便盡管交給晚輩好了。不過佛像開鑿也得花費好些時日,只怕會打擾兩位前輩清修。”

守望和尚微笑道:“紅塵光陰,彈指即過。區區數十年,也不算什么。龍骨經此大劫,積蓄的靈力被虛耗不少,貧僧與西城兄正有意另覓一處龍脈,暫且讓龍骨休養生息。待得凌云山上的佛像開鑿完畢,再送龍骨歸位,安定神州龍脈不遲。”語畢舉手一招,骷髅中的黃帝龍骨自動飄生飛起,如磁攝鐵般投入守望和尚手中。這漂亮小和尚珍而重之,恭而敬之地將龍骨籠入袖中,合什長喧佛號,卻又取出不圓滿踏上,道:“西城兄,咱們這就去了吧?”

西城秀樹咧開嘴巴笑笑,向楊昭道:“小子,你走運了。我那個徒弟……嘿嘿,哈哈,呵呵~”大笑三聲,跟著踏上不圓滿,與守望和尚高飛遠去。只眨眼工夫便已消失于天際,再看不清楚了。卻只留下地面的楊昭還站在原地,絞盡腦汁去想西城秀樹那“嘿嘿,哈哈,呵呵”的三聲大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4-8 08:47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四十二章:余波(1)


攻陷成都,平息“蜀亂”以后的一個月,朝廷大軍終于從成都頒師,凱旋回到了大興。其實此時諸多善后事宜,仍未完全處理妥當。比如說安置因戰火而逃離家園的百姓、重新任命蜀中二十四州的大小官員、以及對楊秀殘留黨羽的清除及追捕等等。不過這些瑣碎事務,基本上就都和軍隊沒什么關系了。出來征戰已經三月有余,縱使未出國門,士兵亦已多有歸鄉之思。外加上天氣逐漸炎熱,此際回師,正當其時。

這次“蜀亂”乃屬內戰。首謀者又是當今天子楊堅的親生血脈。所以假若細究起來,雖然打勝了仗,卻也沒什么光彩可言。故此軍中自宇文述以下,都刻意選擇了低調。軍隊抵達大興城那一日,更故意在日落以后才入城。以至于軍隊已散回各處軍營,竟然也沒幾個尋常百姓能夠目睹。

入城以后,首要做的自然是入宮觐見天子。楊昭、李靖、宇文述、宇文化及、宇文無敵、獨孤峰、獨孤霸、獨孤盛、來護兒、還有〖五部眾〗的沙也、法刑、陀羅等三人,都換過了衣袍,乘夜經永安門而入太極宮。因為天色已晚,楊堅便沒有在太極殿召見眾人,而是改到了承慶殿。獨孤皇后與楊廣、摩诃葉等亦皆在場。

之前楊堅的聖旨上面講得很清楚。平叛軍隊以行軍大總管宇文述為帥,其余人等,地位皆在他之下。所以這述職之事,也由宇文述領頭來做。入殿行禮以后,宇文述先是呈上預先寫好的奏章,隨即將這次出征中所經歷諸般事宜,擇其要者簡短說了。楊堅仔細聽過以后,又問了幾處關鍵細節,都得到宇文述一一解答,當下點點頭,模樣似乎甚是滿意。

沉吟半晌,楊堅命旁邊伺候的草擬聖旨,對左衛、右衛、左武衛三軍將士,皆策勳兩轉(隋朝時定勳位等級為十一級,以后唐時改為十二級,一轉即為一級。最高為上柱國,其次為柱國、上護軍、護軍、輕車都尉、骁騎尉等等。最低勳級是一轉武騎尉,其待遇與七品官相同。但勳位只是榮銜,即使策勳十二轉得封為上柱國,也並不掌握實權,亦無差使),賜錢、米、布帛以資獎勵。之前由來護兒、屈突通兩名將軍率領的右御衛和右武侯兩軍,雖然失守陽平關,但退保街亭,令關中不至于門戶大開,總算將功補過。所以亦策勳一轉,同樣賜以錢、米、布帛。其余陣亡或受傷的士兵,亦給予雙倍撫恤。至于由極樂正宗信徒所組成的聖戰軍,則因為不是正規府兵,此戰過后就要解散的,所以並不加以策勳,只厚賜錢、米、布帛而已。摩诃葉當即起立行禮,代門下信眾謝過天子恩賜。

宇文述和獨孤峰、來護兒等將領,自然亦該各有封賞。不過因為他們身份高了,所以究竟應怎么封,賞多少,就得考慮到其他很多方面的問題,不是倉促間可以決定的。故此楊堅並沒有當面宣布,只是著實嘉獎了眾人幾句。只不過宇文述察顏觀色,卻見皇帝皇后還有太子三人,眉宇間都殊少歡悅之色,反倒大有郁郁之意。心下都是一片透亮。宇文述便率先告退,獨孤峰、李靖等人也跟著去了。

公事告畢,接下來就該辦私事了。這是楊家內部事宜,摩诃葉雖為國師,又是楊昭的師父,但這種場合也不適合在場。只坐著多說了幾句話,極樂正宗宗主也起身告辭。臨走時在楊昭肩頭用力拍了拍,嘴角邊不其然地浮現出幾絲笑意。楊昭心頭一暖,但低頭看到自己手上的錦盒,不禁又是一陣黯然。

不僅是他,殿中其余留下來的三個人,目光也同樣集中到了那小小錦盒之上,卻也沒人說話。沉默半晌,終于還是獨孤皇后首先打破了這令人難受的寂靜。她輕輕歎口氣,道:“昭兒,把你四叔帶過來,好讓咱們最后見他一面吧。”

楊昭應了聲“是”。站起來走出幾步,恭恭敬敬地將錦盒放在楊堅面前御案之上,解開了盒上所包裹的緞子。揪起盒蓋,盒內分成上下兩格。下格是楊秀遺體火化之后的骨灰,上格則是他的顱骨。可能因為沾染了黃帝龍骨靈氣的關系,所以這顱骨竟然燒不化。

楊秀生前容貌隨母,頗有幾分獨孤信年輕時候的神采。所以五個兒子當中,獨孤皇后向來最寵愛這個老四。當日楊秀起兵,獨孤皇后和丈夫一樣都是又驚又怒,深恨兒子的忤逆不孝。但現在事過境遷,兵亂已經平息,楊秀本人也死了。私下里在家人面前,獨孤皇后也就重新恢復了母親的角色。她伸出雙臂,顫抖著捧起錦盒,才叫得一聲“四兒~”,淚水早止不住地漣漣而下。楊廣連忙上前扶住母親。想起當年幾兄弟之間打鬧玩耍的往事,兩眼亦不由得發了紅。只有楊堅還把持得住,並未失態。然而眼角余光下探,楊昭也見自己這位祖父雙拳死死握緊,看來指甲都已經刺進肉中了,他卻尤自未有所覺。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兒子便有再多不是,始終還是父母的心頭肉。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個年代,人上了五十以后便老得特別快。楊堅今年已經六十,獨孤皇后也只比丈夫年輕兩歲。過度悲傷的話,對身體總歸是不好。楊昭知不能任由他們這么下去,當下低聲道:“皇祖父、皇祖母。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珍重。若是兩位為四叔壞了身體,那么四叔在黃泉之下也要不好受。甚至只怕還會因此更增罪孽,連累下輩子也投不到好胎了。”

楊堅和獨孤皇后事佛都十分虔誠。聽得自家孫子這樣說,也覺有理。再加上楊廣也收拾心情,在旁邊勸說了幾句,兩位老人悲傷便自稍抑。楊堅握起老妻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沉聲道:“奏章上面說不清楚。昭兒,你四叔去的時候究竟是怎么樣的情形,仔細說說。”

這要求雖然簡單,卻還是讓楊昭有點犯難。楊秀死前說過那么多話,其中不乏對楊堅這個父親的埋怨。另外,他還提及了自己因為眼見大哥二哥爭奪太子之位所產生的震動恐懼,這些楊昭也萬萬不能在楊廣這個便宜老子面前提起。當下小王爺靈機一觸,便著重講了楊秀對寧道奇的評價。楊堅越聽越怒,終于忍不住“啪~”地狠狠一掌拍落身前的御案。

楊堅雖然年紀已老,武功比之壯年時退步了不少。但這掌含怒而發,力量仍是非同小可。御案是用整根金絲楠木雕成,其堅固處不下金鐵。但仍是承受不住楊堅掌力,當即被擊得四分五裂,隆然垮塌。案上幾樣精致陳設也隨之著地亂滾。其中一個極精致的硯台,直接摔成粉碎。

所謂“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楊堅身為大隋開國之君,一手統合南北,結束中國自漢末以來數百年的大分裂大動亂,實乃命世之英主,成就建樹皆古今罕見。二十余年來手掌天下大權而殺伐決斷,言出法隨,說一不二。哪怕其武功並非絕頂,但那股天子龍氣之威嚴凌厲,卻甚至連九千歲那個級數的高手也比不上。此時他勃然震怒,盡管明知道這股怒火不是沖著自己而來,但霎時間楊昭仍覺得心髒一陣抽緊。渾身寒毛倒豎。眼角余光所及,旁邊楊廣也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嘴角微微流露苦笑。

天子震怒,無人不驚。但若有例外的話,便惟有獨孤皇后了。所謂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楊堅在朝廷外是至高無上,回到家中卻極尊重妻子(天下沒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所以講起氣勢來,半點武功也不會的獨孤皇后,竟亦不在丈夫之下。怒道:“以前勇兒之所以突然變得瘋瘋癫癫,就是正一道哪個什么朝陽子在搗鬼。現在這個姓寧的臭牛鼻子又來害了四兒。這些該死的道士,一個個就只會惟恐我大隋江山不亂般到處裝神弄鬼,興風作浪,真真可惡頂透!皇上,干脆朝廷便發道诏令下去,罷禁天下道教,勒令這些道士盡皆還俗,再收繳道觀產業為國有算了。”

楊堅畢竟是皇帝。怒氣稍加發洩過后,就迅速恢復了冷靜與理智。所謂“為人君者不可怒而興師”。罷禁天下道教,這種命令發出來容易,影響卻是極大。所以楊堅並不願意隨隨便便就作決定。當下搖頭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正一道和那個姓寧的道士作孽,和其他道門支派無關。”隨即蹙眉問道:“昭兒,你們軍隊都已經包圍成都了,怎么居然還能讓那個寧道士逃得脫身?”語氣中頗有不滿之意。

面對這個質問,楊昭也只能苦笑了。道:“皇爺爺,蜀王府中修建有不少秘密地道,既有通往城外,也有通往城內的。所以……請皇爺爺贖罪。”頓了頓,他又道:“孫兒已經在益州地界之內頒下海捕文書,畫影圖影,懸重賞通緝。料想這牛鼻子縱然藏匿得一時,可是他身受重傷,周身武功也廢得七七八八了。時間長了,終究也是走不脫的。”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4-8 08:47
唐門風暴篇 第一百四十二章:余波(2)


楊堅聽見楊昭所講,寧道奇身受重傷武功全失去,而且已經發出海捕文書懸賞通緝,神色這才稍緩。道:“這樣最好。那么……你的嬸娘……如何了?”他口中的嬸娘,當然不是指唐钟情,而是楊秀獨生子楊孝的生身母親,蜀王正妃彭氏。提起這位正牌嬸娘來,楊昭不由得輕輕歎口氣,道:“四嬸娘她……吞金自盡了。至于孝弟,四叔說過他另有安排,不須咱們費心。”

蜀王妃郭氏是關中大族的名門閨秀。知書達禮,性格溫柔賢淑。她和楊秀成親后多半住在成都,只有年節時才會隨丈夫回大興。相處時間少了,獨孤皇后對這個媳婦印象就不怎么深刻。但聽聞她吞金自盡,仍是一陣難過,歎道:“這孩子,唉~卻又何必。四兒有錯,這罪過卻也怪不到她頭上。還有孝兒……唉~”終是無話可說,只落得一聲歎息而已。

楊堅卻道:“這樣也好。流落江湖雖然要遭些罪,但至少……不必像豐兒那樣終日以淚洗面,倒也是好事。”語氣神情,皆是不勝唏噓。他說的“楓兒”,就是楊家老三,秦王楊俊的長女。楊俊因為目睹大哥二哥爭位,故而心中憂懼,惟有以聲色財帛自污以示無心帝位。沒想到王妃崔氏因此而嫉妒,竟向丈夫下毒。雖然僥幸救回,身體卻已大孫,于是從封地回大興休養,卻仍不改其奢侈驕縱,終于大犯楊堅忌諱,削了他所有的官職,又下旨嚴加訓斥。楊俊于是既慚愧又害怕,竟爾染上重病而死。崔氏因為向丈夫下毒,楊堅便下诏廢其王妃之位,並加賜死。

其時朝廷上群臣皆道“自古母以子貴,子以母貴,故此若母獲罪,子亦有罪。”因此其子楊浩和楊湛都不能主持喪禮,只有剛滿十二歲的長女楊楓勉強支撐著做完了喪事。這是去年(開皇二十年)的事。其后聽聞消息,楊楓為要替亡父祈福,已改為長期茹素,不沾葷腥。每逢初一十五,更是痛哭終日,十二個時辰都水米不沾。楊堅和獨孤皇后憐其有孝心,因此正式封這孫女為公主,封號“永豐”。

當初處置楊俊時,楊堅夫妻心腸都頗為剛硬。然而畢竟年紀老了,對于骨肉親情便加倍看重起來。這次楊秀又出事,老兩口便不能再像去年那樣堅持“公似分明”四字。當下楊堅歎了口氣,決心等過些時日之后,就將楊秀的骨灰好好安葬,而且亦不剝奪他“蜀王”封號,靈位仍入太廟供奉。

楊堅心中嗟歎半晌,目光又落到楊昭身上。心道:“昭兒這次出征,做得實在不錯。我楊家第三代人物之中,看來該以他才干最為出眾。雖然也有些地方顯得鹵莽,但年輕人正該有這種銳氣。他是廣兒的嫡長子,將來大隋江山遲早要交到他手上的。趁如今還年輕,多歷練歷練總是好事。正好小四去了,蜀中如今一片亂糟糟地。不如就……”

楊堅心中轉著念頭,口中便沒再說話,殿室里登時出現冷場。獨孤皇后見丈夫神情疲憊,便道:“廣兒,昭兒。皇上累了,你們兩父子也是久別,這就先退下回去歇息吧。”

楊廣率先答應了一聲,起身帶著楊昭向楊堅和獨孤皇后行禮辭別,兩父子先后退出承慶殿,走到了外面。此時月色正自澄明,皎潔銀輝輕輕灑下,替整片殿宇都覆了層美麗輕紗。楊廣背負雙手,站在回廊處靜靜仰望天際。過了半晌,忽然低聲問道:“昭兒,四弟臨走的時候,心中是不是很恨我?”

楊昭愕然一怔,也不知道怎么答才好。只能含含糊糊道:“四叔是說了一些話。不過……也都沒什么意思了吧。父王,您就別放在心上了。”

楊廣道:“昭兒,你出去這么久,又見過那么多人,相信對為父當年經歷,也知道一些了。我本縱情江湖,並無心爭奪帝位。后來……唉,有時午夜夢回,也會不禁想到,假若當初我沒有跟隨素公學武,這輩子可能還會更加快活吧……”說著歎了口長氣,抬頭仰望,目光朦胧,似乎想起了不少往事,過得半晌,才又道:“我和你大伯之間的恩恩怨怨,實是一言難盡。可是不管怎么樣也好,這始終只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之前連累了你三叔,我已甚覺愧疚。這次你四叔又……昭兒,死者已矣,但生者何堪?有時間的話,你便代我去探望一下你的俨兄、裕兄、筠弟、浩弟、湛弟、還有楓兒那丫頭吧。無論如何,他們仍是我楊家血脈,也是你的手足兄弟,這點要記住才好。”

楊俨、楊裕、楊筠都是廢太子楊勇的兒子。加上秦王楊俊一系的楊浩、楊湛、楊楓等人,楊家第三代可謂枝繁葉茂。不過這些堂兄弟堂姐妹,楊昭也只是在去年除夕的新年大宴時見過一面,印象並不深刻,也談不上什么手足之情。但既然老子這么吩咐了,那么多去走動走動總沒有壞處。當下便答應了。楊廣伸手拍拍兒子肩膀,改而微笑道:“出去這么久,你母妃便天天也記掛著你。今天便別出宮了,隨我回去見你母妃吧。”頓了頓,又道:“這幾日父皇該會下旨封賞三軍主將,若無意外,一個上柱國大將軍的爵位是跑不出你掌心啦。很好,很好,哈哈。你也先別回自己王府,安心住在宮里等消息就是。”

回想起蕭氏的溫柔呵護,楊昭心中不由得便是一暖。他雖然是穿越過來的,但穿越前就只和爺爺相依為命,未曾享受過母愛關懷。穿越以后,蕭氏無微不至的關愛,早讓楊昭將她當成真正的親生母親一樣。假如說對楊堅、楊廣的感情只有八、九分,那么對蕭氏的感情便是十二分。當下點頭道:“兒子遵命。”

※※※※※※

楊廣的判斷沒有錯。僅僅過了三天,楊堅封賞平亂將士的聖旨便頒發下來了。作為行軍大總管,宇文述理論上來講功勞最大。所以加開府儀同三司,辄給鼓吹一部,並賜財物,其子宇文化及則特許開府。獨孤峰加封太子右衛率,,進位柱國大將軍,封魏寧縣公。來護兒則進位上護軍,封南鄭縣公。其余屈突通、獨孤盛、獨孤霸、宇文無敵等亦各有封賞,皆與其功勞相當。

至于楊昭,則是拜上柱國大將軍,加尚書令,邑一千五百戶。其河南王及左衛大將軍的本官則如故。而除此之外,楊堅的聖旨之中更對楊昭有不少嘉獎贊譽的言辭。並許其參與朝廷朝會。如此一來,楊昭就不再是虛食爵祿的閒散王爺,而變成有資格提出各種建議,參與國家大事了。

楊昭是楊家第三代,所以之前並不太被朝廷中的各位大臣所重視。大家不過就是知道“有這么一個人”而已,也並不重視。但在楊廣正式成為太子之后,便有些有心人開始注意到這位東宮儲君的嫡長子了。但楊廣和楊勇的奪嫡之爭太過驚心動魄,朝廷中因為太子廢立而遭殃的人太多,大清洗過后人人自危,驚魂未定之際,也沒誰敢再有什么動靜,總得先平靜一段時間再說。但去年除夕夜新年大宴時,楊昭一鳴驚人,可謂大大地露了回臉。事后楊堅加封這個孫子為河南王兼左衛大將軍的聖旨發出來時,那些政治動物們便紛紛嗅出了風色。可惜楊昭隨后又離開大興去了成都,那些有心人縱想攀龍附鳳,卻也沒機會下手。

到楊秀起兵之后,他那張檄文里極是不客氣,直是將楊昭罵得狗血淋頭。朝廷里出身關隴的文武臣子還好說。那些出身關東大族者,如太原王氏、荥陽鄭氏、范陽盧氏、清河崔氏等等,則無不視之為蠻夷劣種的荒謬敗德之行,對之都頗為不齒。更有甚者,不少關東世族年輕子弟日常間說起,亦均以楊昭為笑談。

這關東關西(函谷關)之爭,其實亦非自今日而始。其根源早在春秋戰國時便埋下了。關西人勇悍善戰,關東則富庶得多也文明得多。上千年來關東關西不斷明爭暗斗,始終互相不服氣。但關東人雖然從牌面上占盡優勢,偏偏每次與人相爭,卻又不知何故,全部都輸得一塌糊塗。

秦始皇從關西起家,如秋風掃落葉般滅掉關東六國,這是第一次。漢末時袁紹占據河北,欲以泰山壓頂之勢攻滅曹操,卻在官渡慘遭大敗,這是第二次。北魏末年,高歡掌握關東而建立北齊,宇文泰掌握關西而建立北周。其時關西殘破,民生凋敝;而關東則有兵有財,實力十倍于關西。可是斗到最后,北齊卻依舊被北周滅了國。那些依附高氏的門閥世族又一次站錯隊,更加倒足了大霉,這是第三次。

大隋開國以后,也吸收了不少關東世族子弟入朝廷供職,但這些關東世族總是有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雖然因為情勢所逼而不得不為大隋效力,實質心里頭是一萬個不服氣。既然動搖不了大隋根基,便惟有時不時說些怪話聊作洩憤了。這就和斗敗的狗總是退開到遠處拼命吠叫一樣。其實若是敵人稍微踏上兩步,這只狗就立刻夾著尾巴,屁滾尿流地逃走了,楊堅深悉這些關東世族可憐復可笑的心態,反正寬容正是勝利者的特權。所以很大度地從來不和他們計較。

雖然自命清高,可是清高不能當飯吃。為了現實利益,關東世族也仍然需要出仕作官,更需要密切注意朝廷中的動向。之前楊廣奪嫡,他們沒機會靠攏。這次楊昭被拜為上柱國大將軍再加尚書令,顯然又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打不到兒子的主意,打打孫子主意也不錯,就當是放長線釣大魚了。

故此楊堅聖旨一下,當天下午就有許多人將拜帖請柬送到了河南王府。其中倒有九成九都來自關東世族,倒似是把先前私底下嘲笑楊昭“逆亂/倫常,連自家叔叔的女人也不放過,委實是頭色中餓鬼”等等說話,都統統自動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一時間河南王府門庭若市,比起廟會趕集還要更加熱鬧三分。連門檻也被這些訪客磨平了半寸。只是楊昭此時還在東宮之中,和楊廣與蕭氏一家三口享受天倫之樂。全不知王府中李靖為了替自己收禮物和拜帖請柬,直是已經笑得肌肉酸痛外加五官僵硬,心中連聲叫苦不迭,簡直比捱受唐十三的重掌轟擊還要難過。
wang70341 發表於 2012-4-8 08:48
霸王再世篇 第一百四十三章:王府(1)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夜看盡長安花”。乘坐著吐谷渾進貢的大宛良駒,前呼后擁地出皇城承天門,悠然挽缰走過承天大街,楊昭禁不住又想起了這兩句詩。

上次小王爺回來大興時,和明月兩人共策一騎馳過大興街頭,他也曾經吟過這首剽竊自后世大詩人孟郊孟東野的名作。卻被明月解為淫詞艷曲。聽得小王爺忍俊不禁,更加食指大動,當場就和明月玩了一回“馬震”。不過話又說回來,當時明月那種解法,只是小情人之間的打情罵悄,當然不是孟大詩人的本意。“詩囚”當日得中狀元后跨馬游街的風光,直到此時此刻,楊昭方才當真領略到其中滋味之萬一。

大興皇城,分內城與外城兩部分。內城由皇帝和太子居住的太極宮和東宮,以及諸般雜役、太監、宮女等人聚居的掖庭宮這三部分組成。出了承天門就是外城,乃大隋朝各種重要機構辦公之所在。門下省、中書省、尚書省、太僕寺、太常寺、太史監、御史台、還有太廟等等都在其中。目前大隋朝最熾手可熱,隱隱已成為皇室第三號人物,有最大機會在將來接掌這花花江山的河南王,率平亂軍從蜀中凱旋以后首次公開露面,雖說這消息並未大張旗鼓,可是仍像長了翅膀般不翼而飛。只短短半個時辰之間,就已經在外城的所有機構的職官屬吏當中傳了個遍。

要知道承天門乃是大興皇城正門,平時緊閉,非舉行重大儀式絕不輕開。除天子以外,任何人等亦不得從此通行。這次楊堅居然傳旨大開承天門,好讓楊昭從下通過,實乃特殊的無上榮恩,連楊廣也只是在正式受冊封為太子的那一日得受過如此殊榮。內外皇城的無數政治動物看在眼里,更對“河南王在天子心中究竟分量如何”這個疑問,有了最直觀的觀感。

此時此刻,楊昭帶著羊三、歐陽四等從人策馬而行在承天大街之上行過。或是偷偷摸摸,或是光明正大,大街兩旁的無數棟建築中,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雙眼睛盡數聚焦在楊昭身上。目光雖是無形,但修為到了楊昭這個地步,靈覺已修得超凡敏銳,哪怕只是一份關注,在他而言心中亦能立生感應。那無數道目光之中,有好奇、有羨慕、有嫉妒、有不屑、更有幸災樂禍以及阿谀謅媚等等等等,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截然相反的情緒在內,但不管惡意善意,受到這些從實際上掌握整個國家的核心官員注意和重視,總歸仍是讓人心情愉快的。萬眾矚目之下,楊昭不由得心情大好,甚至在馬上輕聲哼起了小曲。

這種種目光,直跟到了楊昭等一行人馬走出朱雀門,離開大興皇城之后才陸續消失。

朱雀門外就是朱雀大街。作為貫通大興城南北的主干道,這條足有上百米闊的寬敞大道,兩旁總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來往行人中,既有中土漢人,也有來自周邊諸國的各族胡人。楊昭所乘馬匹雖然神駿,但他衣飾打扮卻十分簡單,單從外表看的話,或許會有些眼光不凡者看得出他並非普通平民,但最多也就將他當作某某世家大族的年輕子弟罷了,卻是決計無人能夠料得中,馬上這位英俊少年竟會是當朝皇太孫。

故此,當小王爺帶著從行眾人一路在朱雀大街上行走之時,情況卻又和剛才恰恰相反,沒什么人特別注意到他了。但楊昭非但並未覺得失落,反而看著這繁盛熱鬧的大隋首都,胸中油然感到了一陣自豪。這自豪不僅僅因為自己身為大隋子民,也不僅僅因為自己將來會有機會成為這片土地獨一無二的主人,更因為自己曾經留過鮮血與汗水,去捍衛這片土地的繁盛以及它所承載的文明。

馬蹄得得,輕快健捷。楊昭帶著羊三和歐陽四等隨人,不多時便離開朱雀大街,轉入屬于西市的永安大街,向河南王府方向而去。說起來,這棟屬于前朝北周宣帝宇文赟的大宅,自從被賜給楊昭改成河南王府之后,似乎和主人一直沒什么緣分。

第一次小王爺出宮去王府,路上就遇到了那天竺僧竺法冉當途攔路,結果惡斗一場以后轉路去了極樂寺,接下來就撞上寧道奇與梵清惠,身不由己去了一趟成都。第二次倒是沒人攔路了,卻又被唐門的唐名越與唐斯文兩個搶先一步找上門來。他們本意是逃避搶班奪權的唐十三追殺,可是唐斯文當時被煉成了什么“毒奴”,腦子不清楚。結果大開殺戒,將王府內所有人都殺了個干干淨淨,又是惡斗一場方才了局。

小王爺率軍出征期間,唐名越和唐斯文就被關押在刑部大牢之中,但也沒吃什么苦頭。

朝廷軍隊攻克成都以后,亂事便算平息了。但對于和楊秀勾結,在背后推波助瀾的蜀中唐門,楊昭始終耿耿于懷。可惜唐門總壇位處隱秘,地勢又易守難攻,不利大軍征剿。而且軍隊趕著要回大興,也不能再有什么大作用。所以只是依照寧道奇的待遇,同樣對唐十三發出海捕文書,進行懸賞通緝了事。

當然,這也只是表明朝廷態度,聊勝于無的手段而已。試問憑衙門里那些捕快,即使在大馬路上撞上唐十三,難道就有能耐將這唐門門主逮捕歸案不成?這根卡在喉嚨里的魚刺若不拔去,楊昭便總覺得不痛快。但要真正鏟除唐門勢力,始終還得有唐門內部的人幫忙才成。唐名越和唐斯文既熟悉唐門內情,本身修為也算不俗。若然可以的話,楊昭倒想找個時間去刑部大牢走一趟,看他們肯否入河南王府為自己效力。

不過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俗話說得好,事不過三。但換個角度來講,就是同樣的事情很可能要重復三次才能結束。這次恰好就是第三次回自己的河南王府,也不知道究竟會否又有什么幺蛾子。想到這里,楊昭雖然暗笑自己太會疑神疑鬼,但也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地凝神戒備。羊三和歐陽四等人看在眼中,不禁便暗暗覺得納罕。尋思著咱家王爺好歹也在大興土生土長,又是尊貴無比的龍子鳳孫,什么大場面沒見過?現在卻怎么像個土包子似地東張西望?當真奇哉怪也。

自然,這番納罕楊三歐陽四他們,最多也就留在肚里而已,是萬萬不會當真說出口來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楊昭加封上柱國大將軍和尚書令,折大曹二他們七人連帶著亦得策勳兩轉,入河南王府為王府諸曹參軍事。這不算朝廷正式職使,但卻是正六品下的官位,比起七品縣太爺還要高半級。

楊昭開府之后,就有權自設屬官,提拔官員並行封賞之時,凡正四品上以下,皆不必通報朝廷定奪,自己就可以拿主義了。故此河南王府麻雀雖小,卻也五髒俱全,就是個微型的小朝廷。王府內共有功、倉、兵、騎、铠、士共六曹,掌管王府中各樣大小事項,位低而權不輕。隨著河南王在朝廷中日益為人所重視,他們這些王府屬官的地位,當然也是水漲船高,身價百倍于前了。

撇除這點不講,只在短短數月之間,楊三歐陽四他們七人就從普通軍士被提拔為正六品下,亦不可不謂異數。士為知己者死,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他們自然要更加抖擻精神,緊跟河南王殿下以報其知遇之恩。更何況從軍數月以來,楊昭的表現他們也都看在眼里。故此自己這位王爺年紀雖然真輕,他們也是當真口服,心更服。

事實證明,楊昭這番疑神疑鬼毫無道理。從朱雀大街一直到自己河南王府大門之前,始終風平浪靜,並未有什么突發事件出現。不過剛進入王府前面那條小巷(說是小,其實至少也可讓三輛大卡車並駕齊驅。隋唐時建築風格粗曠大氣,大興城面積廣闊,是后世明清時代北京城的兩倍半)時,小王爺卻很敏感地察覺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有至少三四十人藏在暗處,同時向自己這邊投來了關注的目光。不過直到自己走入王府大門內,這些人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楊昭也就懶得去管他們。他徑直翻身跳下馬匹,向站在院子內,率領著府中眾人迎接自己的李靖張開雙臂,大笑道:“大哥,我回來了。”

李靖性格端嚴,雖然心中對楊昭已視為手足,卻也不肯失了禮數。當下微微后退半步,垂在身邊的右手輕輕做個手勢,隨即恭身長揖,凝聲道:“屬下等恭迎王爺歸府。”身后的折大曹二,阿魯五蕭六以及祁七等人則是屈膝半跪,隨著李靖說話。

楊昭愕然怔了怔,隨即啞然失笑,裝模作樣地抬手虛按道:“免禮,平身。”急上前兩步一把拉起李靖,笑道:“大哥,咱們自家兄弟,還用得著搞這個玄虛么?以后都免了吧。”

李靖搖頭道:“無規矩不成方圓,無尊卑則無以立威,故禮數不可廢。”隨即卻又展顏道:“不過公是公,私還私。兄弟,無事之時,大哥卻也不會跟你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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