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穿入聊齋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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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90p1c53 2012-4-24 09:0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5 233593
dj20342 發表於 2012-7-11 17:23
第兩百四十章:小結



十錠金元寶,最終陳劍臣給家裡留了五錠,全部交給阿寶打理。這下可把阿寶給愁壞了,這麼多的錢,平生未見,捧在手裡怕摔了,藏於箱筪中又怕被偷,團團轉,最後直接揣在懷內,抱著睡覺。

——陳家,一直以來,歸根到底,還是屬於貧寒階層,不曾有過客觀的積蓄。

經濟問題一掃而空,莫三娘等再無掛慮。

陳劍臣回到書房,這時候看不進去書了,不禁坐在那兒發呆,然後想到了什麼,就提起筆在白紙上寫下。

書筪、引魔劍、金蠶衣、避水珠、頑石……

一溜兒寫下來。

此時魯惜約還在陪伴母親說話,也不虞她見到會大驚小怪。

陳劍臣寫下的東西,都是他目前所擁有的物品,都是不同尋常的寶物。其中引魔劍極少使用,便一直藏在血檀木書筪之內。至於金蠶衣,自從發生了被刺殺事件,就連晚上都穿著在身了。

魯惜約早已發現金蠶衣的存在,陳劍臣便說是某位異人相贈,用以保護周身安全的。

避水珠則早吞噬入肚,可惜到如今仍然沒有一展功能的機會,倒不能專程跳進鑒江河內,看能不能淹吧。

實在沒有那個必要。

而最後的頑石,則主要為輔助性的作用,於實戰方面的臂助,暫且不曾有發現。

——零零碎碎的整理出來後,在外物的掌握使用之上。可以有更直觀的認識。

總歸來說,這些東西價值非凡,但基本都是輔助性之物。

外物整理完,開始輪到立身之根本:《三立真章》:經過諸種歷練、突破。他的正氣修為可以說已小有成就。九百九十九道正氣全部凝練而出,匯聚而成,浩然養吾劍渾如正常劍刃般長短大小了。

劍刃,劍柄,劍鞘,全部化形而出。真正形成了完整的形態。

在魂神世界內,這把正氣凝聚之劍使用靈活自如,威力奇大,無奈的是。時至今日,陳劍臣扔沒有正式突破“立功”之境,只跨出半只腳。固然能做到正氣外放,但都是有質無形的,殺傷大減。

這一步跨不出去,始終是個大問題。

陳劍臣潛心研究過當下自己的泥丸宮世界,廣闊的地方依然一片茫茫,看不見邊際。而正前方則是那個青衫磊落的儒像,一有什麼動靜,當即便會現身出來,鎮守心門。可惜依然是背面,看不見樣子。

他的手中,右手執辟邪筆。左手拿著《三立真章》的捲軸。

這兩樣對於陳劍臣意義奇大之物非常靈動,當有邪魔外道闖入魂神世界時,兩件寶物便會任由陳劍臣驅使克敵。

一直以來,陳劍臣覺得最為拉風的形象便是,右手提辟邪筆,左手持浩然養吾劍。然後《三立真章》在背後像一面旗幟般拉開,徐徐升起。

《三立真章》化為卷軸,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便是陳劍臣立言大成時的作品:《正亂貼》!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荼毒天下,追惟酷烈;奈何奈何,號慕摧絕;讀聖賢書,為何事學?正氣不屈,浩然誅邪!”

四十個大字,字字大如拳頭,筆畫縱橫間,自有光華流溢出來,熠熠生輝。

這一幅字,已成為陳劍臣意氣的伸展、意志的凝聚、意願的寄託,一切精神的核心體現。

其地位,甚至已超過了《三立真章》。

如果說“三立”是一門儒家功法的話,那麼《正亂貼》,就是陳劍臣通過修習該功法,而獲得的修煉成果。

四十個大字,字字珠璣。讀下來非常的淋漓盡致,暢快至極。

另外,近期時間,陳劍臣還想立言,但總因為某些精神層面上的原因,而沒有成功。看來就算正氣充足,立言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方方面面,要受到很多因素的干擾。

除了正氣,不得不說的是他還掌握有一門道術:《役鬼術》。

這門法術,結合正氣,用來降服鬼魔邪魅,收為己用,可謂無往不利。然而天下之間沒有那麼多的鬼魅目標,或者陳劍臣可以改行去當個捉鬼天師,捉它幾十年,或者能組成一支魔鬼大軍也不一定。

說笑耳。

正氣,術法,俱屬於他的根本本事,剝脫不去,而外力除了外物之外,嬰寧,小義,以及那隻小小的心鬼,都算是不小的臂助力量,各有手段,可以幫不少忙。尤其小狐貍,在陳劍臣的心目中,早已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上,就是陳劍臣整理小結出來的,自己當前所擁有的力量成份。哦,差點忘了還有存放在盛大錢莊內的拿一大筆錢。

財富,很多時候同樣是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

屈著手指數日子,穿越而來快三年了,能獲得擁有這許多,已屬不易。只是天下大亂將起,為了自己,也為了親人的安危,還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力量,誰都不會嫌多的。

咿呀一響,房門被推開,魯惜約進來了。

陳劍臣將寫滿字的白紙揉成一團,隨手丟進廢紙盒裡:“娘親安歇了?”

“嗯。”

魯惜約乖巧地回一聲,走過陳劍臣身後,伸出雙手按摩他的肩膀。

陳劍臣很享受地閉上了眼睛——魯惜約多才藝,還能下廚做一兩碟精緻小菜,不折不扣屬於入得廚房,出得廳堂的,至於上得那個什麼大床,自也是高分數的表現。

“相公,那些錢,真是學政大人資助的嗎?”

難怪魯惜約會出言想問,只因十錠金元寶。數目實在太巨大了些。

陳劍臣微微一頓,便搖了搖頭:“不是,是皇甫員外贈送的。”

魯惜約大感驚訝:“皇甫員外?”

在蘇州,在胡莊,她記憶尤深。那裡,可正是她對陳劍臣的傾心之地。

陳劍臣點點頭。

“是為了酬謝相公教好了嬌娜姑娘?”

“娘子真聰明。”

“原來是這樣……”

魯惜約恍然——在她看來,皇甫員外家財百萬,贈送十金出來並不算稀奇。又或者,送的遠不止十金。

她冰雪聰明。卻也沒有多問,而是輕挪著身子,坐到了陳劍臣的懷裡,吐氣如蘭:“相公。你是否怪我多嘴問這一問?不要怪人家好不好,只是我總覺得你有很多事情瞞著妾身,我心裡有些難受。”

陳劍臣嘆了口氣,緊緊抱著她的蠻腰,憐惜地道:“惜約,有些事情你知道了並非好事,所以相公才會瞞著你,日後等時機成熟了。我自然都會告訴你的。 ”

“嗯,妾身明白,我也知道相公是要做大事的人。不管如何,妾身都會永遠跟隨相公的……相公,後天你就要赴京了,請珍惜妾身吧。”

說著。紅唇已主動吻了上來。

面對這麼一個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紅顏,陳劍臣還能說什麼呢,自當身體力行地來賦予熱烈的愛吧。

——在上一世,出身貧寒的他固然在大學裡成績不錯,可每當和那些漂亮的女同學照面時。心底難免都會有自卑之意萌生。正所謂“美女如雲,雲在天上;秀色可餐,餐需高價”,十分的現實。

穿越之後。雖然要面對一個不可測的紛擾亂世,但生活的過程,卻不知比以前精彩多少。身邊更有嬰寧,魯惜約這些出色艷絕的女子相伴,紅袖添香,還有什麼好挑剔的呢。

夜幕之下,木床依依,春色無邊……

“汪城隍,你好大的膽子!”

冥冥陰司,一片死寂。在城隍廟中,本來屬於汪城隍所坐的上首位置,已被武判官取而代之。

只見他拍案而起,臉上胡須飄拂,甚是惱怒。

下面汪城隍恭立道:“稟告判官大人,不知卑職犯了什麼事?”

武判官怒極而笑:“犯了什麼事?哼,你看這張狀紙。若不是本判官仔細巡查,差點被你瞞住了一樁驚天大事。”

一張素紙飄蕩到汪城隍面前。

汪城隍接過一看​​,面色一變:是一名小小的土地陰神寫的,來自景陽村。其訴告的對象,便是陳劍臣,並顛倒黑白、添油加醋地把陳劍臣和陰司之間的過節寫了出來。也不知道這景陽村土地後來從哪裡得知陳劍臣帶著席方平闖筆架山,趕跑筆架山山神胡青的事,同樣寫到了上面。

武判官喝道:“汪城隍,我且問你,上面所言,陳劍臣屢屢觸犯於陰司,是不是事實?”

汪城隍道:“確有此事,但是……”

“你不用但是了,本判官再問你,為何當初你沒有如實稟告本官?”

汪城隍:“卑職本來準備報告的,但是……”後面的話是因為廣寒插手,他才沒有將事情鬧大​​。

“又是但是,諸多藉口!”

武判官幾乎都要咆哮出聲:“此人目中無陰司,還敢打殺我陰司勾魂使者,簡直罪不容赦。你居然還要把他選為人徒,代表江州,簡直可笑之極。汪城隍,你知不知罪?”

汪城隍撲通跪倒:“卑職此舉,全部都是為了陰司好。那陳劍臣身懷正氣,萬邪不侵,如此人物宜招安而不該為敵……”

“廢物!”

武判官不由分說:“看來你是不想當這個城隍了……黎兵德,你帶路,黑白無常何在!你們速速前往,將那陳劍臣的魂神帶上堂來受審;如果他敢頑抗,就地正法!”

“遵命!”

堂下兩名身形奇特,頭上各自戴著一頂高高的帽子的鬼物大踏步走了出來,跪拜接命。
dj20342 發表於 2012-7-11 17:27
第兩百四十一章:審判



到堂前來應命的兩個鬼物,身材甚高,高且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們所戴的帽子,一黑一白,高達三尺,令人看著,都感到有些難受,會替它們擔心是否在走動間就會掉下來。但顯然這樣的擔心很多餘,無論身形怎麼晃動,高高的帽子就像被固定在頭上一樣,紋絲不動。

兩者身穿長褂麻衣,顏色同樣分得很清楚,一黑一白。背部各自背負著一桿武器,乃是纏滿布條的哭喪棒,依然一黑一白。

黑白的對立,異常醒目,就連他們面容的膚色,都是黑白分明的。

黑白無常!

黑白無常不是某兩個鬼物的名字,而是陰司中一種品階的稱呼,比牛頭馬面高一個等級的陰司官吏頭銜。

他們的實力,自然更勝一籌。

至於被武判官授予帶路一職的,那個叫“黎兵德”的小鬼,赫然便是景陽村的土地。其借著武判官巡查之際,大膽上書,要藉此求一場富貴。

他賭對了!

武判官果然大發雷霆,要將陳劍臣的魂神拘來審判。

汪城隍大聲道:“請判官大人三思!”這時候還想讓武判官改變主意。

他了解陳劍臣的脾性,典型的火藥桶。你不去惹他,他就好好的;真要去招惹了,立刻便會爆發出雷霆手段。本來經過周旋接觸,彼此之間已經沒有什麼事了,汪城隍並不覺得這樣就折了陰司的面子,因為反思想想,根源都在己方身上。人家陳劍臣又不是軟柿子。任由你把捏。

你捏不過人,反被人抽了,這不自找的嗎?

更重要的是,陳劍臣不是一般的書生秀才,要用威逼利誘、鎮壓恐嚇那一套來對付他,沒用。

如果雙方真要完全撕破了臉皮。成為不死不休的死敵,這對陰司而言,一點好處都沒有,反會招惹極大的麻煩。

然而這時候,武判官哪裡能聽得進去。怒斥道:“汪城隍,你管治無能,害得陰司顏面受損,其罪大焉。再多廢話,本官立刻就將你拿下治罪。”

汪城隍嘆息一聲。

眼下陰司面臨釋家大敵。香火被搶無數。風雨飄零,這時候不求出路,反要到處樹敵,絕非明智之舉。退一步說,陳劍臣身懷正氣,是那麼好拿的嗎?

突然捲起了風。陰風。

陰風陣陣,吹到身上。毛骨悚然。很快,陰風中愁雲慘霧湧來。彌漫住所有的空間,視線之內,一片茫茫。

“誰在裝神弄鬼?”

對於這樣的景象,陳劍臣早已不在生疏,魂神形象踏步而出。

“陳劍臣,我等奉武判官大人之命,前來拿你進陰司審判,乖乖束手就擒,不要生事。”

雲霧中飄出三道身影,帶頭一個,青面獠牙​​,似曾相識;後面兩個身材高得像竹竿一樣,再加上那黑白分明的高冠帽子,令人只看一眼,便會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們的形象,陳劍臣同樣覺得很熟悉,片刻後就恍然大悟了:黑白無常。

目光清冷地掃視過去,最後又回到那小鬼身上,眉頭一皺,突然記起來了,這廝可不是那景陽村土地嘛,當初妄自行動,要加害莫三娘,給自己一個字山差點壓死的那個。

“嘿,原來是土地公公,你還敢來拿我?”

當初陳劍臣不想和陰司徹底決裂,故而放了這土地一馬,不料它如今又狐假虎威來了,奉武判官之名,就想來拿自己。

簡直不知死活。

被他一瞪,黎兵德心生怯意,身子趕緊往後躲了躲。腦海間霎時回放出當初被一座“鎮”字山石壓在脊背時的悲催可怖。

那一次,如果不是陳劍臣寬宏,它早就魂飛魄散了。

眼下固然奉了武判官的命令拿人,底氣十足,可真面對陳劍臣時,還是忍不住的心驚膽顫。

嗯,就讓黑白無常上去抓人便好了……

果然,黑白無常就不好說話了,面如鍋底的黑無常大眼一瞪:“少廢話,陳劍臣你是自己跟我走呢,還是讓咱動手套鎖神鏈。”

陳劍臣道:“好吧,就隨你們走一遭,去見見那判官大人,看他有何由頭要拿我問罪。”

聞言黎兵德心中大喜,以為陳劍臣怕了——在陰司中,判官大人可是僅次於閻王的高手,修為唯有達到元嬰境界才能擔當,法力通天。

陳劍臣佩戴著陰陽暖玉,跟著黑白無常和黎兵德,一路出去。

陰司江州,街道上忽然鬼影綽綽,從四面八方湧出來,一下子就把兩邊街道給堵滿了,不復平時清冷的境況。

原來武判官已發號施令,說要在城隍廟中神判審陳劍臣,江州城府所有鬼物,皆需要來聽審。

如斯,這些牛鬼蛇神才會趨之若鶩,過江之鯽般出現。

放眼看去,吊頸鬼、斷頭鬼、剜心鬼、半邊鬼……奇離古怪,無奇不有,黑壓壓成兩大片,所有的目光都注視在陳劍臣身上。

古來今來,江州死人多矣。雖然有很多都被送進了輪回,但留下來培養發展,作為陰兵鬼差候補的也不少。

現在,就全部現身,要來看武判官如何判決陳劍臣。個個都異常興奮,在它們的圈子內,對於身懷正氣的陳劍臣早就有所耳聞。據說,陳劍臣昔日還曾膽大包天地將牛頭馬面擊殺了呢。

走在萬鬼夾道,眾鬼睽睽之下,換了常人,只怕早就癱軟下去了。簡直就像活靈活現地上演一出無止境的恐怖大片,身臨其境,嚴峻考驗人的意志,以及心理承受能力。

陳劍臣卻視若不見,面色沒有絲毫的波瀾,一路也不說話,跟著走,一直走到城隍廟之中。

“威武!”

大堂兩側,鬼差林立,一如陽間府衙辦案,見到“犯人”上來,先齊聲喊威武,施以壓力。

紅白相間的水火棍,篤篤篤地猛擊地面。

可這一套,在陳劍臣眼中,不過小孩子過家家而已,毫無效果。

站到堂上,昂然站立,看見高高坐在方案後面的,正是那武判官。一身官袍,相貌堂堂,黑須長長的垂落在胸間。一雙丹鳳眼,凌然有威,朝臺下一掃,很是威嚴地道:“堂下之人,見到本判官,緣何不跪!”

好大的架子。

陳劍臣曬然道:“陽人不受陰律,見鬼就跪,那我的膝蓋未免也太軟了些。”

“大膽!”

“好膽!”

兩邊一片吆喝怒斥,只待武判官一個示意,鬼差無常,陰兵侍衛就會一擁而上,逼迫陳劍臣跪下。

不過武判官臉色如常,並沒有做出什麼舉動:“你口口聲聲說陽人不受陰律,那陰陽相隔,井水不犯河水,你又怎能肆意破壞陰司管轄的土地神像?以及處處滋事,擊殺我陰司使者?”

陳劍臣朗聲道:“其中是非曲折,汪城隍可以為證,我就不必多作分辨了。武判官擺下如此大陣仗,要當眾審我,只怕我就算能說出一朵花來,最後也是難逃在油鍋裡滾一滾的了。”

那口油鍋,就架擺在城隍廟門口外不遠處,足足有三人合圍那般大,渾體黝黑,兩側各有弧形的鍋耳朵。

黑鍋用鐵鏈吊起,下面架著層層疊疊的柴火,火焰正少得旺盛呢。

隨著火焰繚繞,黑鍋中熱氣騰騰,猶如一個開蓋的蒸籠,想必裡面都盛滿了油。

這口油鍋,用腳趾頭都可以想到,就是專門為陳劍臣準備的。

——未審而先判,早已顯露了武判官的意思。

武判官冷哼一聲:“你不敬鬼神,屢屢忤逆陰司法規,難道不該放進油鍋裡炸一炸嗎?”

陳劍臣哈哈一笑:“荒天下之大謬,我乃讀書人,不敬鬼神,天經地義。所謂道不同,不相與謀。難道你武判官會去敬拜儒家聖人不成?”

教派有義,各有信仰。以此為立場,攻擊他人為異端,這是很慣用的一份“莫須有”罪名。

“放肆。本判官不和你做那無意義的口舌之爭,既然今日本判官升堂判審,那一切都得依我的意思來辦,你以為你身懷正氣,本判官就會怕了你嗎?先把你扔到油鍋裡炸一炸,看你骨頭能有多硬,嘴巴能有多犟!”

那油鍋當然不是真實的油鍋,乃是陰司特製法器,專門針對人的魂神。扔進去滾一滾,炸一炸,痛苦無比。意識稍微脆弱的,直接就給炸得魂飛魄散,天地間一縷幽魂,再也回不到陽間了。

陳劍臣憤然道:“武判官果真要以勢壓人,不講道理了?”

“本判官說的話,便是道理。壓你又如何?黑白無常,速速擒下此人犯,鎖住扔油鍋!”

不講道理往往是最有道理的作法,既然無需再掩飾,就沒必要再做太多無謂的表面功夫,直接拿下即可,又有誰會有異議非議?

汪城隍嗎?

此事過後,他就不會再是城隍了……

武判官說這一句,便等於是判決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而道理,總是會依靠拳頭來伸張表達。

由此曲解而來,便成為另一個解釋:誰的拳頭硬,誰的道理就大。

黑白無常聽到命令,嗷嗷怪叫。黑無常把持一根烏
亮鐵鏈,白無常手持一枚大若磚頭的銅鎖。一左一右,如狼似虎地朝著陳劍臣撲上來。
dj20342 發表於 2012-7-11 17:41
第兩百四十二章:發難



武判官一聲令下,黑白無常當即拿著鎖神鏈來拿人,只待往陳劍臣脖子上一套,即可拖著他走,最後扔進油鍋裡,滾一滾,炸一炸。如果陳劍臣熬不過,只能接受魂神受創,乃至於魂飛魄散的下場。

    旁邊汪城隍緊張地看著,不知陳劍臣會如何應付。如果其暴起發難,那從此以後將徹底成為陰司的死敵了。到了那個時候,他汪城隍哪裡還包捂得住?自己頭頂的烏紗帽,恐怕都將不保。

    而要想陳劍臣束手就擒,任憑處置,那更是天方夜譚的事!人家陳劍臣又不是傻子,呆子,哪裡有將自己性命交給到別人手上的道理?

    如斯想著,眼角的余光瞥到那個景陽村土地黎兵德身上去︰一切矛盾的起源,俱由此廝引發而起,一個不防竟讓它蹦跳出來,在武判官面前胡言亂語一番,導致矛盾尖銳激化。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其景陽村土地一職給撤掉,了此後患。

    該死的傢伙!

    過去種種,一切錯對,一切是非,根本說不清楚。又或者說,用錯對來衡量評判彼此的恩怨,本身就是非常荒謬的事情,辯上百年,恐怕也得不出個結果來。

    也正因為如此,武判官審判,根本不與你分說緣由,你讓陰司受損,你打殺了陰司的人,那你便有罪。

    多簡單純粹的邏輯。

    簡單而有效!

    鐵鏈的。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通體有黑光閃爍,就往陳劍臣頭上套去。

    陳劍臣雙眼一瞇,眼眸中有殺機閃現,意念一動,嗡,手中浩然養吾劍在手,劍光一撩,那鐵鏈便四分五裂的掉落在地上。

    腐朽如枯木!

    靠在近邊的黎兵德見狀,頓時嚇得蹦跳起來。氣急敗壞地指著陳劍臣︰“你,判官既然判你有罪。你還敢頑抗,真是要反了!”

    它真是語無倫次了,陳劍臣本就不是陰司裡的存在,如何能用個“反”字?

    “死!”

    陳劍臣沉聲喝出。空出的左手食中二指並攏,做筆狀,憑空劃出一個字,正是一個大大的“鎮”字。

    白光縱橫。

    字體發生一陣奧妙的變化,最後變成一塊巨大的山石,朝著黎兵德頭頂壓落。

    這一座山石,巍巍然。形神具備,直接凝聚而成,比起當初靠筆墨過渡的那一座,不知凝實沉重了多少。

    一壓之下。直接就能將黎兵德壓成齏粉,半點喘息之機都沒有。

    陳劍臣是動了真怒。

    ——想當初黎兵德折磨莫三娘,他那時便有了殺心,無奈形勢比人強,顧忌良多,才沒有下手。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對方還敢上跳下竄的,出來興風作浪。真應了那句老話。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放肆!”

    堂上武判官霍然而起。大袖一揮,一道黑光從袖中飛出來。乍一看。原來是一枚銅環,森然有光。飛過來要托住陳劍臣的字山。

    “給我破!”

    武判官自信滿滿,大喝道。

    砰!

    一聲巨響,然而字山沒有破,狠狠地壓落,連帶銅環,與黎兵德一道被重重地壓到地上,化為粉末。

    武判官的那句話,立刻成為笑話。臉色遽然變得很難看︰他萬萬沒有想到,陳劍臣的霸道遠超想像,正氣修為已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擊殺黎兵德,不過彈指間事。

    這時候黑白無常才反應過來,嗷嗷怪叫,哭喪棒亮出,愁雲慘霧,鬼哭狼嚎,都是可以擾亂心神的招數。

    但正氣專克邪魅,如何會怕這些伎倆?

    蓬!

    一聲脆響,《三立真章》飄然而出,垂直打開,懸掛在身後,猶如一面直直的旗幟。卷面之上,​​字字珠璣,光華明亮。

    這光華對於普通人或者沒有多少影響,可對於堂裡堂外的諸多形形色色的鬼魅而言,簡直要命。

    它們只覺得光芒如針,千絲萬縷地激發出來,攢刺在身上,尤其眼楮,被刺得劇痛入心,眼淚忍不住嘩然流下——

    “哇!”

    這才是真正的鬼哭神嚎,無數準備看熱鬧的鬼物被嚇得屁滾尿流,轟然逃竄。只幾呼吸間,本來萬鬼蜂擁的勢頭,頓時一片冷冷清清。就連那些修為較差的鬼差都嚇得兩股戰戰,躲得遠遠的。

    而最接近陳劍臣的黑白無常,被字符光華籠罩,慘叫連聲,還來不及逃開,便化為灰灰。

    “這,這是……”

    武判官悚然動容,再也坐不住了。

    汪城隍呆在邊上,把武判官的神色全部看在眼內,心道︰這下,你知道有些人是惹不得的吧……

    雖然同為陰司當官,但幸災樂禍之意不可壓抑。

    陰司固步自封,夜郎自大久矣,以前在朝廷政令的庇護下,香火鼎盛,不曾遇到什麼對手大敵,安樂日子過了幾百年。正如太平已久的陽間,不知養成了多少驕奢蠻橫的脾氣習慣。

    根基,早就在內部便開始腐爛掉了。

    ——十殿閻羅王,只顧躲在枉死城裡,天天享受著下面供奉上來的香火,埋頭苦修,幾乎不問世事;而判官們則四處搜刮好處,作威作福,猶若欽差大臣滿天飛。下面城隍稍有不從,當即打報告,革職查辦;而最下面的土地山神河神,為了搜刮到盡可能多的香火,無所不用其極,能用的手段全部用了出來。

    長期以往,陰司哪裡還有什麼聲譽?

    故而釋家西來,弘法不夠一年,陰司便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節節敗退。

    就在這等危急之際,那武判官還只顧著自家威風,不問青紅皂白要拿陳劍臣開刀,合該踢到鐵板上。

    話說回來,如果陳劍臣的正氣這麼好對付,當初汪城隍早就下手了,何須一定要賣廣寒真人的面子?

    闢邪筆不出,陳劍臣右手挺著養吾劍,背後《三立真章》自動跟隨,大踏步走向武判官。

    此時武判官固然心有怯意,但他畢竟有元嬰的修為,迅速鎮定下來,對汪城隍喝道︰“汪城隍,速帶陰兵鬼差殺敵!”

    官大一級壓死人,汪城隍不得不沖出來,擋在去路,沉聲道︰“留仙,此事到此為止,你看如何?”

    陳劍臣站定,冷眼看著他︰“你能做主?”

    汪城隍一咬牙,回頭看著武判官。

    武判官臉色變幻不定,經此一鬧,他的臉皮可謂喪失殆盡,成為笑柄。雖然汪城隍等不會反饋到枉死城去,讓別家知道,但如此大辱,豈能就此罷手?但是經過剛才圓環法器的一試,他心知肚明自己不是陳劍臣的對手。

    此事端是憋屈,怪只怪那正氣對於己等陰司存在,實在克制得太厲害了,以陰魂之身對敵,便等於雪人拿著武器在太陽底下打架,自尋死路——這陳劍臣是如何能修煉得出來的?

    簡直便是天生的剋星。

    這般存在,絕對不能放縱其存活於世上……罷了罷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暫且服軟一回。等回到枉死城,咱家再向閻羅王稟告,請王上出手。王上乃是佛陀真身,擊殺陳劍臣,如踩螻蟻已。

    想到這裡,武判官當即能屈能伸地道︰“陳劍臣,看在汪城隍的面子上,本判官可以既往不咎。”

    陳劍臣沉默不語。

    汪城隍又道︰“留仙,既然判官大人同意,此事便作罷。真要鬧個魚死網破,牽涉開來,對大家都不利。”

    他潛台詞就是說,如果真要和陰司全面為敵,不死不休,就算陳劍臣有正氣防身,可他的親人朋友可有呀。到時候陰司嘩然發動,對於莫三娘她們施以無休止的報復,會造成某些不可挽回的後果。

    汪城隍這麼說,並沒有威脅之意,而能看做是一種善意的提醒。

    陳劍臣眉頭一皺,似被打動,唰的,背後的《三立真章》被收回魂神內。

    汪城隍暗暗鬆了口氣,真要打起來的話,他說不定就要被當成炮灰了。而堂上武判官同樣感到壓力大減,舉步走向陳劍臣,要說些場面什麼的——

    但他還沒有開口,陳劍臣轟然而動,左手一晃,闢邪筆在手,近乎半個拳頭粗細的筆頭在空中劃出一抹詭異的軌跡,就朝武判官心口點去。

    彼此距離不過三尺,陳劍臣驟然發難,時機掌握得妙到毫巔,又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瞬間闢邪筆已點到武判官身前。

    “你……”

    武判官駭然大叫,生死時刻,他也算反應極快,張口一吐,吐出一枚乳白色之物,倏爾化為一張玉簡,上面光彩流溢,恰好護住心口。

    砰!

    闢邪筆端端正正地點到玉簡上,如擊木石,鏗然有聲。

    呼!

    本來已收回魂神的《三立真章》字幅同時飛出,就像一匹布,鋪蓋而下,把武判官裹住。

    啊!

    無數的正氣從字符上激發,刺入武判官的身體內,他慘哭痛嚎,滿地打滾,被裹得像個粽子,手腳毫無抗爭的力量。滋滋滋,似乎遭遇滾水的雪,身子飛快地消融下去。

    “留仙你!”

    汪城隍大叫出聲,可根本阻止不了事態的發展,心中驚急交加,不敢置信地望著陳劍臣。

    “殺!”
dj20342 發表於 2012-7-11 18:03
第兩百四十三章:偷龍



“殺!”

淡漠冷清的一個“殺”字,從陳劍臣口中吐出,汪城隍聽著,竟然渾身打個冷戰;再看陳劍臣,覺得有一種說不清的陌生感。

其實要選擇陳劍臣為陰司人徒之前,汪城隍便對他進行了一番仔細的調查,但結果有些玄乎——

陳劍臣考中秀才之前,不折不扣就是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人,以書為伴,整天埋在書堆裡,除了上私塾之外,平時很少出門。

諸種作為,名副其實便是一個書呆子。

考中秀才,成為明華書院的廩生,陳劍臣見榜之時,樂極忘形,一頭栽倒,人事不醒,差點就是樂極生悲了。

自從他醒後,慢慢的,各種變化就來了。外形、體格、性情,各方面都有不小的變化——汪城隍甚至懷疑,原來的陳劍臣被奪捨了!

他的懷疑,十分有道理,只是苦於沒有辦法證實。陳劍臣身懷正氣,哪裡能進入他的魂神內仔細搜查呢?

打過幾次交道後,汪城隍對於陳劍臣有了一個比較直觀的認識,一言以蔽之:有書生意氣。脾氣比較倔,認定的原則,不會輕易讓步……

本來以為對他的了解足夠了,可當就在眼前,陳劍臣一舉將武判官拿下之時,那一份果斷勇敢,仍讓汪城隍大吃一驚!

只轉眼間,貌似不可一世的武判官就被《三立真章》裹住,身受正氣侵體之痛,陰魂之軀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瓦解。

這般淒慘的情況,看得汪城隍心驚肉跳。

這時候,周圍的陰兵才反應過來。齊聲吶喊,各執兵器奮勇地撲來,要解救他們的上司。

“殺!”

陳劍臣眼神漠然,筆劍在手,返身沖入陰兵群裡,斬瓜切豆腐般。每一次攻擊,都掠過一名陰兵的性命。

大開殺戒!

既然把武判官拿下,除了大開殺戒之外,再沒有別的選擇。

“呀!”

一聲悲嚎,被《三立真章》困住的武判官身軀被消融得只剩半截了。他雙目通紅,大叫一聲,天靈蓋乍然崩裂,一個小人形象嗖的就從中遁飛出來。

這道人影,看起來不過五寸長短。形貌很淡。彷彿透明,一出來,便慌慌張張地往外面掠飛而去。

元嬰出竅!

沒想到這武判官還留了這一手。

陳劍臣斜眼瞥見,想出手攔截,又被一群陰兵阻擋住,無暇抽身。眼看就被武判官逃跑掉了。

“收!”

驀然一聲呼叫,堂中一道青光快如閃電。下一刻便準確落在武判官的元嬰上。

“汪城隍,你敢……”

淒厲的喊叫來不及喊完。便被青光裹挾著,身不由己往後飛回,最後落入一口淡紫色的葫蘆之內。

葫蘆,掌握在汪城隍的手裡。

木塞子堵住葫蘆口,再無聲息。

最後一名陰兵倒下,陳劍臣飄然而立,目光有些復雜地看著汪城隍:“我沒想到,你會出手。”

汪城隍把葫蘆放到耳邊換一晃,似乎在傾聽著什麼:“很簡單,因為我還想活著。”

如果武判官逃逸出去,不說他返回枉死城後,會如何編排汪城隍,光是陳劍臣,汪城隍便感覺其會殺鬼滅口,順手將自己也做掉。

為求生路,汪城隍痛下決心,亮出一口葫蘆法寶,一舉把武判官的元嬰收了。這樣一來,他就和陳劍臣屬於一條線上的螞蚱,共坐一條船了。

此舉,可名之為“投名狀”。

“留仙,我更沒想到,你會如此決裂!”

陳劍臣道:“和你一樣,我同樣還想活著。”

武判官想留得青山在,可陳劍臣卻不願意斬草不留根。既然撕開了臉皮,就不會再有商議的餘地。傻子才會天真地以為說幾句好話就能化干戈為玉帛了。

那可能嗎?

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為強。放虎歸山之事,斷然不可做。

汪城隍嘆了口氣,被逼著走到了這一步,實屬無奈:“留仙,接下來該如何安好?”

陳劍臣看著他:“你身為城隍,下面就是你應該做的事了。”

汪城隍苦笑道:“此事鬧得這般大,如何能捂得住?武判官在江州出事,你覺得我能逃脫罪責嗎?”

確實,鬧得沸沸揚揚的,早不可收拾,尾巴實在太長太亂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從哪裡收拾好。

想了一會,陳劍臣忽問道:“汪城隍,武判官已被你殺了嗎?”

汪城隍搖搖頭:“還沒有……嗯,我這口葫蘆,換做'束魂葫蘆',能收人靈魂,包括元嬰。”剛才因為武判官的元嬰慌不擇路,一不提防,才能讓汪城隍輕易得手。

陳劍臣道:“或者我有一個辦法,可完美解決此事。”

“什麼辦法?”

汪城隍眼睛一下子亮了。

當下陳劍臣把自己所想到的法子說了出來。

聽完,​​汪城隍疑問:“真得可行?”

陳劍臣一聳肩:“行不行,還得試過……除了此法,你有何高見?”

“沒沒,那就試一試,搏一搏把。”權且死馬當活馬醫了。

此時堂上除了他們兩個,再無其他存在,更能便宜行事。

陳劍臣召喚出心鬼宅妖,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輪,宅妖聽明白了,歡欣地跪倒在地拜謝。

汪城隍見到心鬼,心一凜,他自是認出心鬼形象:沒想到陳劍臣已降服了自己的心鬼,當真是驅除一心頭大患。

又想到他身懷正氣的事實,也就釋然了。

汪城隍帶著陳劍臣轉入後堂的一間密室,關好門戶,打開束魂葫蘆的木塞子,往地上一倒,隨即一個狀態懨懨的小人兒便被倒了出來,正是武判官的元嬰。

他重見天日,剛要破口大罵,罵汪城隍的臨陣倒戈。呼的,等待已久的心鬼宅妖像頭兇猛的老虎撲向他,一口就咬住他肩膀。

武判官大吃一驚,見欺上身的是一隻心鬼,真是龍遊淺水遭蝦戲,連一隻心鬼都敢現身來欺辱堂堂判官大人了,這什麼世道?

武判官正要還以顏色,噝,一道白光套到自己的頭上——原來是陳劍臣使出了《役鬼術》,將一道正氣化形,套住武判官的元嬰。

白圈如枷鎖,沉​​甸甸的,武判官的元嬰竟正掙扎不得,撲通一下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那心鬼鉆進體內來……
dj20342 發表於 2012-7-11 18:24
第兩百四十四章:北上



眼瞅著心鬼一點點地鉆入武判官的元嬰之內,汪城隍一邊看著,咕聲吞口口水:看來得重新審視陳劍臣了……

心鬼入體,武判官的元嬰通體顫抖,只是苦於被陳劍臣的役鬼術壓迫住,抗爭不得,受那魂神被吞噬之痛,悔恨交加,小小眼角處竟流淌下了淚水。

朝陽噴薄,從窗戶的空當照進來,似乎要提醒某人,太陽已曬到屁股上,該起床了。

“相公,好了吧,太陽照屁股了……”

輕柔的喚聲從床上傳出。

而此時床上的光景卻十分的兒童不宜,兩個人兒正親密地一上一下疊在一塊,翻騰的被單之下,兩者分明不著絲縷的。

“嗯,還早著呢。”

“不早了,等會出去,娘親阿寶她們不得笑死妾身?”

“哪裡會?夫妻纏綿,天經地義,她們才不會說閑話。”

“相公,求求你了,快起來吧,今天你要北上京城呀。你的同窗朋友們,可能早就去到城外的十里亭,擺下酒席等候相送了。”

這一下,陳大秀才才乖乖的爬起床來。

魯惜約嬌羞地白了他一眼,趕緊穿衣服——念及離別在即,日後相思苦累,昨晚魯惜約爆發出無以倫比的熱情,施展出渾身解數,逢迎著自家相公,幾乎折騰了一晚上。到了早晨,陳劍臣居然還生龍活虎的,真是吃他不消。

累歸累,但想起那些不可為外人道也的夫妻之樂,魯惜約心中便如吃了蜜糖般。甜蜜非常。

相公,一點都不呆。不但不呆,有時候還很精怪呢。有些花樣,就連她都不曾聽聞過,不知相公是如何想到的,實在令人費解呢。

疑惑歸疑惑,並不妨礙魯惜約的幸福。試問天下女子,有誰願意嫁給一個木頭呆子的?懂得情趣的男人,總能更容易地獲取女子的歡心。

終於梳洗完畢。出得門來,見到莫三娘她們,果然被投以奇怪的目光,魯惜約兩頰飛紅霞。螓首地垂,嬌羞無限。

倒是莫三娘笑呵呵的,佯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她可是希望兒子和兒媳婦多多房事,早點生孫子的。

由於時間不緊迫,也沒有什麼硬性要求,可以很從容地吃著早飯。

一個時辰後,所有的瑣碎事情都搞定了,陳劍臣和嬰寧。各自牽著一匹馬出到門口。

——在天統王朝,馬匹乃是重要的資源,這兩匹馬,還是依靠顧學政出面,才用高價購買下來的。給予兩人趕路。畢竟坐馬車的話,實在太慢。

陳劍臣不敢推辭。雖然他們不大可能真會騎著馬匹萬裡迢迢的一路顛簸而去。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該應酬的事宜,還得做樣子,免得招人疑心。

揮揮手,開始告別。

阿寶是一個哭出聲的,而魯惜約早已是淚水漣漣。肆意地流淌在晶瑩的臉龐之上,也不伸手去擦;莫三娘眼眶內同樣溢滿了淚水。

陳劍臣強作笑顏,道:“娘親,惜約。阿寶,你們不要哭了。我此去京城,安頓好後就會想辦法接大家一起北上。一家子從此以後,團團聚聚,不再分離。”

莫三娘重重的點頭嗯了聲,又吩咐道:“留仙有心即可,切莫太過於勞累費神。”

一一惜別,無論有再多的不捨,最後畢竟還是要放手。

在城內不可縱馬,便牽著,得得得的從城門出去。

出到外面,走不多遠,便到了那十里亭處,果然一大幫同窗都來了,其中領首者,赫然為顧學政。

他親自來送,可見現在對於陳劍臣的態度已大不一樣,分量變得甚重。

該叮囑的話,早就說過了,剩下的,不外乎一些例行的告別套路,如斯又耗費了半個多時辰。

最後,顧學政交給陳劍臣一封書信,讓他到了國子監後,交給一位名叫伊凡的先生,可以獲得一些照顧云云。

陳劍臣再三感謝後,把書信放進懷裡,貼身收好。

辭別眾人,翻身上馬。

騎馬不但是技術活,還是力氣活,尤其奔騰得快速時,那種顛簸,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兩人騎馬,當然不會趕速,只緩緩而行。

走了一段路後,小義突然從血檀木書筪中冒頭出來,首先跳躍到陳劍臣的馬頭上。

馬匹有靈,當即受驚。

“不要動!”

鼠妖一喝,那馬匹頓時一動不敢動了。

隨即小義就這般在馬頭頂上,朝著陳劍臣納頭就拜:“小義祝公子此去京城,一路順風,萬事亨利。”

說得這些吉利話,那一個麻利圓轉。

陳劍臣道:“小義,家裡就拜託你了。”

“公子寬心即可,小義在,一切沒問題。”

陳劍臣呵呵一笑,贊賞地朝著它一豎大拇指。其實自從搞定了陰司那邊的麻煩,他的心安穩了許多。要知道那天晚上,陳劍臣使出役鬼術,並沒有耗費多少周折,便幫助心鬼宅妖侵人武判官的心神,取而代之。

換句話說,便是奪捨了。

堂堂判官大人,元嬰境界的修為,居然被一隻心鬼奪舍成功,實在有些匪夷所思。要怪,就怪元嬰出竅後實在太過於弱小,如何能抵擋得住陳劍臣正氣所化的役鬼術?況且心鬼又是很特殊的一類鬼物,最擅長奪人心神意志。

奪舍後,宅妖搖身一變,就變成了武判官,只需熟悉幾天,便能重新凝聚出和武判官一模一樣的身軀容顏來。

至於後面的事,無需陳劍臣操心,汪城隍自然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有個假的武判官坐鎮,壓著場子,編排起故事來就容易多了,多元化選擇。

隨後小義又跳到嬰寧所騎的馬頭上,拱手作揖,和她作別。最後跳下去,人立著站在官道上,目送陳劍臣和嬰寧策馬遠去,感懷神傷,竟不顧形像地狂飆鼠淚。

幸虧此時無人,否則被人見到一隻老鼠站立在路上傷心哭泣,只怕下巴都要驚詫得掉下來。

聽到嗚嗚的哭啼,陳劍臣霍然回頭,粲然一笑,忽地張口唱起歌來:“自尋路,望前路,自由人間道;山與​​水,走了幾多未去數?千條路,都道返家鄉路……望盡盡是青山,青山處處雨急風高。故園路,竟是走不盡長路……”

聲調古怪奇特,歌聲高亢悲涼,詞義意蘊深長,別有一番耐人尋味之意。

一邊嬰寧聽著,不由得有幾分癡了。
dj20342 發表於 2012-7-11 20:25
第兩百四十五章︰突破



    進讀國子監不能操之過急——雖然可以乘坐道書,一路逍遙,快速無比地到達京城去,免卻奔波之苦——可文書才到江州不久,只過個十來天功夫你就出現在國子監大門外了,未免讓人生疑。國子監的“工作人員”只要一核實日期,就會推敲出莫大的破綻。

    這不科學嘛。

    難道你是飛來的?

    所以,擺在陳劍臣面前有兩個選擇。一是在路上游山玩水,耽誤些功夫;二是到京城後,先住下來,等得差不多了,然後再去國子監報讀進學。

    想了想,陳劍臣決定折中點,先遊山玩水一段時間,再提前一段時日到達京城,好生了解一番。

    古來今來,京城都是天下的核心,藏龍臥虎,強人如雲。一言以蔽之︰“京城居,大不易。”另外,不得不考慮的一個問題是,嬰寧進入京城後,到底適不適應。

    京城重地,不同江州。屯集的軍隊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是天下頂尖的,御林軍、虎威軍、黑衫衛等等,無一不是百里挑一出來的精銳,強壯生猛,血氣極其旺盛。數量多起來了,無數的血氣便連結一氣,成一大片,鋪天蓋地的,渾然成為一個龐大無匹的陣勢。

    血氣大陣,剛陽沖霄!

    如此大陣籠罩之下,對於尋常人沒有什麼影響,但對於修道者,尤其是對於妖魔鬼怪出身的修者,沖擊影響非常大。

    等閑的鬼魅就不用說了,根本不能靠近,遠在京城幾里外就得逃之夭夭;而能變化出人形的妖魅同樣不好受,或者可以混進城去,但無時不刻都要承受巨大的壓力,稍有不慎,便會被沖擊得原形畢露。

    就算人類修士長期居住在如斯環境內都不好受,好像居住在“污染”嚴重的地方一樣,根本不能靜心修煉,反會對身體修為造成許多傷害。

    故而,京城中幾乎沒有什麼修者定居。從另外一個角度上說,這是對於皇權皇室安全的一個有力保證。

    如果京城像“公共廁所”一樣,那些修者隨心所欲,高去高來,來無影去無蹤的,皇帝還能睡得安穩,還能保得住天下?

    至於民間傳說的所謂“龍氣”,不過是皇室故意製造出來的愚民輿論罷了。什麼上授予天,什麼天子氣運,統統如是。

    真正能保護皇權的,最大的力量便是軍隊,忠心耿耿的軍隊。不可計數的旺盛血氣,可比虛無縹緲的龍氣靠譜得多。

    由小推大,由京城而推斷整個天下,此規律同樣適用。當國泰民安,欣欣向榮,朝氣蓬勃,則民生昌盛,血氣興旺;而如果禍亂四起,民不聊生,人心惶惶,連頓飽飯都吃不到,哪裡還會有什麼血氣?

    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這股無形力量便會弱化式微,破綻大開,千瘡百孔。到了那個時候,諸種妖魔鬼怪,形形色色的魑魅魍魎就能大搖大擺地湧現出來,胡作非為,肆意作祟。

    如此,整個國家,也差不多到了滅亡之時了。

    ——這就是老生常談的︰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深入的認識使人沉思,起碼對於陳劍臣而言,可以讓他看清楚很多東西。同時擔憂起嬰寧的處境,她跟隨自己進去京城當書童,環境堪憂。尤其那國子監,那是天下文人的聖地,不知培養出多少儒者,遠非明華書院這樣的地方能相比的,誰知道裡面會存在什麼?

    種種情況看來,對於小狐狸很不利呀!

    當下陳劍臣便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嬰寧顯然也思考過這個問題,道︰“公子不必擔心,等到了京城,看情況再做定論吧。”

    陳劍臣點點頭,見步走步,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

    開始的時候,沒有驅使道書。一路縱馬,走走停停,很是從容,途中若果踫到什麼好景色,就停駐下來,賞玩一番。

    讀萬卷書,走萬里路。

    所謂“走路”,可不是指埋頭趕路就行了,而是要多見識各地方的風土人情,俱屬於知識層面的有益補充。

    數天下來的遭遇,讓陳劍臣暗暗心驚︰民生凋敝,明顯到了一個青黃不接的境地,而《新稅法》的施行,更使得苛捐雜稅多於牛毛。

    以前陳劍臣作為秀才,有諸多的豁免權,還不覺得什麼,近距離和基層百姓接觸了解,才聳然發現,情況已經惡化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

    光是聽著那些五花八門的稅務名稱,便足以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人頭稅、車船稅、豬牛稅……諸如此類,一項項交下來,百姓們哪裡還有活路走?

    那些催稅的官吏更是如狼似虎,無所不用其極。陳劍臣借宿之時便親身經歷過兩回,端是應了那句古詩︰“而今風物那堪畫,縣吏催錢夜打門!”

    交不起稅,百姓們不得不拋荒逃跑,乃至於許多村落都冷冷清清的,不見人煙。

    過得幾年,如果情況不見好轉,那麼為了求活路,百姓們便只得揭竿而起,造反了。

    這是必然的結果。

    不說以後,就說現在,許多地方都出現了大大小小的賊寇,佔山為王,劫殺過往客商行人——他們的前身,未必就不是淳樸的農民。

    所見所遇,感觸良多。兩個斷句驀然出現於心頭上,陳劍臣提筆,飽醮濃墨,在一座被廢棄的屋子門口兩邊寫道︰

    “祥瑞禦免,鎮宅定野。”

    這八字,取代了原來殘舊的對聯,而那副對聯依稀可辨出為︰富貴三​​春景;平安兩字金。

    只可惜眼下富貴已成泡影,朝不慮夕,平安更不可得。

    濃黑的八個大字,精氣神俱佳,飛舞在牆壁上,似要破壁而去。

    陳劍臣心一動,那筆畫驟然由濃轉淡,漸漸消弭下去。

    嬰寧看見,若有所思︰看來公子的正氣修為,再有進步了。

    泥丸宮內,正中懸立的《正亂貼》發生了變化,在最後的邊幅之上,憑空增加了兩行字句,正是剛才陳劍臣寫到牆壁上的那兩句︰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荼毒天下,追惟酷烈;奈何奈何,號慕摧絕;讀聖賢書,為何事學?正氣不屈,浩然誅邪;祥瑞禦免,鎮宅定野!”

    通篇讀下來,共有四十八字,更加的通順完整了。

    ——以前枯坐書房,百思不得的“立言”,就這般在野外見聞中,隨後完成,有了新的突破。

    古言道“知行合一”,果然要多走走,才能靈感觸發,情緒才有突破的契機。

    這一天傍晚時分,風雲突變,大雨將至的樣子。

    天色氣候不對頭,要早點尋過夜的地方,好在往前趕沒多遠,就是一個市鎮,名曰“渭南鎮”。

    也就是一個小市鎮而已,一條街道直直貫通,兩邊有些人家。規模雖然不大,但比起路上所見的村落,顯然遠勝之。

    一通走下來,小鎮上居然沒有一間客棧。或者是過往此地的商旅不多,客棧沒有生存的空間,故而不得開張。

    沒有客棧,便只能藉宿了。走到鎮頭處,見到一戶大戶人家,高牆闊院,不類凡第,橫匾​​上寫著︰“李府”兩個淡金字。

    陳劍臣便上去敲門。

    很快,大門被打開,探出一張老臉來。管家模樣打扮,本來有些興奮的神色,可看清楚來人時,眉頭就皺了起來︰“你們是?”

    陳劍臣拱手作禮,把來歷請求大概說了出來。

    老管家聽見,面露疑難之色,道︰“公子,你們還是到別家去吧。敝莊委實有些不方便留宿。”

    他的神情甚為古怪,不是那種拒人千里的態度,而是別有什麼難言之隱一樣。

    陳劍臣覺得奇怪,可難得遇到一戶大戶人家,就有點不願捨去。如果選擇到其他地方處,未必能有空房子讓出來。

    “老管家,我們願意付房錢的。”

    老管家面露一絲苦笑︰“小人如何敢收公子的錢,只是實在不方便……”

    正說著,雷聲轟隆,大雨劈頭蓋臉就打了下來。

    這雨勢來得洶洶,十分迅疾。

    如此一來,陳劍臣和嬰寧更走不得了。

    老管家嘆了口氣,忽道︰“公子請稍後,等小人去稟告莊主後,再行定奪如何?你看安好?”

    “那就勞煩管家了。”

    那老管家返身入內,稟告而去了。

    陳劍臣和嬰寧便站在屋簷下,看外面一片蒼茫,雨水像流水一般從簷邊嘩然流下。

    天色已晚,又是暴雨天氣,泥濘的街道上早就人跡不見。突地雨幕中飄出一頂烏布傘,破雨而來。

    人未到,聲先至,一把有些沙啞的鴨公聲︰“你這小廝,本道長早就算出今晚會有大雨降臨,說明天再來不遲,偏你聒噪不休,定要今晚趕來。待會可得和你家老爺好生談談,要加價才行。”

    那小廝打著傘,人卻在傘外面,把傘幫那道士撐得一絲不漏的,自己就淋成個落湯雞,陪著笑道︰“凌風真人,不是小人不識趣,實在是我家老爺催得緊,小人不敢怠慢。”

    說著話,兩人趟著水,很快就到了李府門外,見到陳劍臣和嬰寧站在簷下,不由愣了愣。...
dj20342 發表於 2012-7-11 20:31
第兩百四十六章:鬧鬼



陳劍臣觀察對方,一個是道士裝扮,身材中等,相貌堂堂,頂上紮個道髻,橫插一根碧玉簪子,顯得有一股富貴之氣。他身穿道袍,背負一方木匣子,估計裝著各樣傢伙在裡面;腳下青布鞋,鞋面上竟然滴泥不染。

從這一點看來,確實有些門道。

旁邊的小廝,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模樣,一身濕透,頭上的雨水還來不及擦乾呢。他同樣打量起陳劍臣兩人,問道:“兩位是?”

陳劍臣回答:“我是來貴莊借宿的,先前已麻煩管家通報了。”

小廝哦了聲,不再理會,開始叫門。

那道士眼珠子溜溜然一轉,隨即頭昂起,像一隻驕傲的公雞。

很快,大門打開,那老管家走出來,見到小廝帶著道士,笑容馬上堆到臉上:“阿水你請到凌風真人了,快進廳堂,老爺正等著急呢。”

阿水便帶著凌風真人昂然進去了。

隨後老管家對陳劍臣道:“公子,我家老爺已答應讓公子借宿,請隨我來。”

“多謝了。”

——在天統王朝,出門在外,長長遭遇住不上客棧的時候,借宿,便成為一種常見的過夜方式。

老管家帶著他們進府內。

抬頭一看,雖然天色漸晚,看不甚分明,但顯然是一個大莊子。想必莊主人非富即貴,才能坐擁如此對方。

“呵呵,敢問老管家貴姓?”

那管家忙道:“叫我做老李便好,隨我家老爺的姓。”

陳劍臣點點頭:“小生觀府上架構別致,可見貴府老爺胸中有溝壑呀。”

老李笑道:“公子遠道而來,不知我家老爺名諱倒也正常。我家老爺乃是一退休官員,在任期間,曾官至禮部部郎,故人皆稱李部郎。”

——部郎,即為六部郎中,員外郎,分章各司事務,地位次於尚書、侍郎等,算中等官員。

“原來如此,倒是小生失敬了。”

寒暄著一路走,旁敲側擊的,倒了解到一些關於李府的情況。

那李部郎,名“鼎”,從朝廷退下來已五年了。退休後就回到家鄉養老,閑暇時尋親訪友什麼的,倒算是逍遙自在。

當陳劍臣問到李府請道士上門,是否要做什麼法事時,老李腳步一滯,明顯不自然起來,道:“這個公子就莫要多問了,住過一晚,明天上路即可。 ”

“倒是小生多嘴了。”

一路走,彎過一條曲折的走廊,到了一處偏房外。

老李打開房門,做​​個“請”的姿態:“公子請進,我家老爺聽說你是讀書遊學的書生,本想請公子到堂上一敘,無奈臨時有事發生,無暇抽身,故招待不週之處,還望公子多多包涵。”

陳劍臣道:“李管家太客氣了,出門在外,能有一室安身,已是求之不得。”

老李又道:“公子遠行而來,想必還沒有吃晚飯,稍後我會吩咐下人送些飯食來,請公子不要嫌棄飲食粗鄙。”

這李管家禮貌得體,由此可見那老部郎肯定也是好客執禮之人,退下來後,渾然沒有帶著官場驕橫氣,雖不曾見面,也能讓人印像大好。

沒過多久,一名丫鬟便捧著飯食送來了,三菜一湯,肉蔬俱全,熱氣騰騰,香氣撲鼻而來。

這份飲食,比起旅店客棧,勝出一籌。

陳劍臣早有幾分肚饑,也不客氣,和嬰寧坐下來,大快朵頤——嬰寧化作人形後,嘗試人間煙火,飲食米飯肉蔬久矣,早就和凡人無異。別說,常堅持,對於她的人身穩定,有著不可忽視的幫助作用。

吃飽喝足了,丫鬟又將碗筷收拾幹凈出去。

這間偏房頗寬,想必平時亦作客房用,房中擺兩張木床,恰好給陳劍臣和嬰寧,一人一床,安排得甚為貼心。

陳劍臣道:“這李部郎招待如此周到,可以的話,還真要當面向他道謝。”

嬰寧笑道:“公子不覺得奇怪?”

陳劍臣明白她所指:“是有些奇怪,可人家不說,不好意思追問不休。”

嬰寧托著下巴:“那道士固然有些本領,可也只是個半桶水呢。”

陳劍臣回答:“可不是?一隻小狐貍精活生生就在眼前,他也看不出來。”

嬰寧嗔道:“公子又奚落人家了。”

陳劍臣睜大了眼睛:“為什麼要說個又字?”

“嘻嘻,嬰寧願意。”

其實她凝聚金丹,變成人形,修煉的又是正宗正統的昆侖法術,渾身上下,不含半點血煞違和之氣,普通修者如何認得出她真身來?

陳劍臣道:“我在想,這李部郎家中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嗯,那公子說說會出什麼事?”

陳劍臣一本正經地道:“鬧鬼!”

嬰寧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很是可愛:“對哦,我就說呢,一路進來,感覺怪怪的,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陳劍臣問:“你也感覺到了?”說一個“也”字,自是表明自己有同感。其實正氣乃一切邪魅的天生剋星,對於不干凈的東西,嗅感可比道釋兩家的法門敏銳多了,稍有動靜,泥丸宮世界裡的《正亂貼》,以及浩然養吾劍便會騷動不安,會發出預警。

嬰寧眼睛撲閃撲閃的:“可惜不是很確切。”

“距離太遠了,不好把握。”

“那該怎麼辦?”

陳劍臣一攤手:“人家不是請了道士高人嘛,或者,根本不需要我們操心。”

“那樣子就最好了。”

在燈下說著閑話,這時丫鬟又敲門送熱水來了。

陳劍臣粗粗梳洗了下,把廢水端出去倒了,丫鬟提著桶告辭。房間內,嬰寧已從血檀木書筪中取出文房四寶,以及陳劍臣要看的書,都擺在了桌子上。

今晚風雨交加,又適逢其會,估計會有事情發生,自不能太早就睡覺。況且,陳劍臣平時就不習慣早睡,每天晚上都會做夠一段時間的功課,看書,或者寫字什麼的。這樣的習慣早已深入骨髓裡去了,一如道士們每天都要打坐吞吐,釋家和尚們天天都要念經拜佛一樣,成為了標志性的舉止動作。

房間一下子靜謐下來。

燈火微微跳躍著,映照出兩張端正認真的臉容,嬰寧沒有如常地讀書,而是先盤坐在床上吐納做功夫——雖然跟隨公子,做個貼身小書童,但她修為上的功課,不曾鬆懈落下。因為她知道,唯有自己的修為提高了,才能更好地幫助公子實現他的抱負。

只是,如這般公子讀書寫字,自己在一邊練功的兩人狀態,彷彿已很少有了。自從公子和魯姐姐成親後,某些事情不可避免地發生了變化。倒不是說彼此關系產生了膈膜,而是自己不那麼好意思整天陪伴在公子的左右了。

嗯,人,為什麼會成親呢?

聽阿寶說,成親是為了生寶寶……應該是不對了,因為如果單單只是為了生寶寶,人,為什麼會刻意地選擇某一個對象成親呢?

真是很深奧的問題呀,還是不要想太多了。

眼睛偷偷打開一個縫兒,瞥一眼正在認真看書的公子,見他劍眉朗目,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非常的莊肅……又聽阿寶說,人成親後,會做很多有趣的事情兒,可如何有趣法,她卻臉紅著說不清楚。只知道一說到這方面去,便會忍不住嗤嗤的笑。

那個時候,自己就會和阿寶一起笑。只有公子被瞞在鼓裡,那些事兒,阿寶說決不能和別人說的,就算公子也不能。

此時陳劍臣看完了一頁書,翻頁之際微微抬起頭來。

嬰寧趕緊閉上雙眼,開始真正的沉浸如修煉的忘我世界之內。

窗外的風雨,下得更大了。

李府,廳堂之上,凌風真人坐在上座,旁邊陪坐著一位花甲老人,三縷胡須雪白一片,雖然他坐在椅子上,腰桿子挺得筆直的,但面容上的憔悴之色,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

他,正是李府的主人,李鼎,前任禮部部郎。

“真人請用茶!”

凌風真人很有風度地捧起一杯好茶,小抿了一口,道:“李老官人,這茶不錯,上好毛尖。”

李鼎贊道:“真人果然為茶道高手,一語中畿。”

凌風真人又喝了一口,很是享受地眉目都舒展開來,放下茶杯,開門見山:“老官人,不知你派遣下人,急急忙忙的來到傲來峰請貧道下山趕來,到底是為了何事呢?”

李鼎眉頭一皺:“那阿水沒有和真人說明白?”

凌風真人擼一擼短須,心中莫名萌生幾分煩躁——這胡須他可是蓄了好幾年了,奈何總長不了,每次擼時,長度不夠,老會擼空,十分不爽,總覺得有損己家氣度顏面:“呵呵,那下人倒是說了些,不過言語胡亂,不甚清晰,所以還要請老官人親口分說一番。”

李鼎重重嘆了口氣,愁眉不展。

凌風真人見狀,慨然道:“老官人有什麼煩擾事端,盡管說出來,自有貧道幫你分憂。”

李鼎面露苦笑,略一沉吟,終於緩緩說了出來:“真人,實不相瞞,敝莊近日鬧鬼呀。直鬧得雞犬不寧,人心惶惶,好生令老夫頭疼苦​​惱!”

...
dj20342 發表於 2012-7-11 20:39
第兩百四十七章:女鬼


  凌風真人呵呵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原來如此,小事耳。”

    李鼎眼楮一亮︰“真人果真能替老夫解除此患?”

    凌風真人哈哈一笑︰“不是貧道託大,等閑小鬼在我看來,不過土雞瓦狗也。”自信滿滿的樣子。

    李鼎大喜。

    關乎凌風真人的身份來歷,以及名聲,他早就有所耳聞的,知道其為青城術士,據說有一身法力,只是為了遊歷紅塵,才來到渭南鎮北面的一座傲來峰上,建起一間道觀,名曰︰明陽觀,在裡面打坐吐納。

    昔日建觀之時,凌風真人來到渭南鎮化緣,手持銅鈸一扇,背負木牌神像,沿街敲鈸募化,請施主施香錢。

    當日許多鄉鄰不大相信靈驗,所以都只是坐觀。

    有鎮南的甦員外,年過五旬,多年來娶了六房妻妾,但蛋都沒生出一個,不知跪拜過多少菩薩,依然毫無動靜。當時他便對凌風真人說,如果能保佑其香火不斷,便會一力承擔起所有建立道觀的人力物力。

    凌風真人微微一笑,從囊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瓷娃娃,讓甦員外綁在右手腕處,說道︰“綁此物行房事,必有靈驗。”

    然後飄然而去。

    三個月後,甦員外的一個小妾果然成功懷孕。這可把甦員外高興壞了,當即拿出百貫錢財,又僱傭了勞工,浩浩蕩蕩奔赴傲來峰,替凌風真人建築道觀。

    此事傳揚開來,諸人知道凌風真人法力不凡,甚至有“送子觀音”的功能,當即蜂擁而去,捐錢出力,幫他在傲來峰上開闢出一個規模宏大的道場來。

    那時候,李鼎也是捐了十貫錢的。

    現在聽凌風真人輕描淡寫說可以解決鬧鬼事件,心情一下子舒展開來,道︰“那就勞煩道長了,屆時必有重謝。”

    凌風真人喝了口茶︰“還請老官人詳細說說,那鬼是怎麼個鬧法的?”

    原來五天前的一個晚上,李府西北一間沒有住人的院子裡,突然傳出嗤嗤的笑聲,聲音頗為清脆悅耳,彷彿少女。

    這院子,多年沒有住人了,草木鬱鬱,缺乏打理,到了晚上,便有幾分陰森的氣氛。

    恰好聽到笑聲傳出的,正是李府管家老李,當時他嚇得可不輕,趕緊找來兩個健僕,一起提著燈籠進入小院裡觀看。

    這一看不得了,就見到廂房中有燈火之光,隔著紗窗,就見到一道曼妙婀娜的身影坐在裡面,手裡似乎捧著一卷書。

    老李登時頭冒冷汗,壯著膽子喝道︰“什麼人!”

    一喝之下,燈滅人消,全無聲息。

    “鬼呀!”

    也不知道是哪個下人先喊出來,然後三人倉皇逃竄出去,根本不敢進去房中觀察。

    將此事稟告老爺後,李鼎還不甚相信,等到了白天,便糾集起府上所有的下人,浩浩蕩蕩的,進入院子房間裡查看,可什麼都沒有發現。

    李鼎便叱喝老李他們眼花亂喊,蠱惑人心。

    然而到了晚上,入夜之時,小院的房間燈火再度被點亮,綽約的身影被燈光映照到紗窗上,甚至還傳出了瑯瑯的讀書生。可憐他一大把年紀了,如何能接受得住這些詭異的事情?

    好不容易緩過神來,趕緊命令僕從沖進去查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連下幾道死命令,又許下重金後,才有三個膽子大的下人拿著鋤頭扁擔之類的工具進去。可當他們靠近,房間的等馬上就滅掉,人影隨即不見。等點起燈籠火把闖進去,裡面空空如也,好像從不曾存在什麼異樣一樣。

    一連幾天如此,消息走漏出去,偌大的李府人心惶惶,能辭工的都辭工走了——雖然那女鬼目前沒有什麼異動,只安安分分地躲在房內讀書,可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萬一女鬼哪一天兇性大發,沖出來吃人,那想逃都逃不了了。

    家中,莫名其妙地住進來一個女鬼,這讓李鼎如何能安心?簡直是睡不安,吃不飽,束手無策之下便想起了凌風真人,趕緊派人去請他下山來捉鬼。

    聽完,​​凌風真人眉毛張揚︰“哼,女鬼猖狂如斯,老官人且稍等,貧道這就是捉那鬼來。”

    李鼎忙道︰“真人不必著急,那鬼都是下半夜才出現的。”

    心頭之患眼看就能解決,他心情大好,便向老李問及借宿的陳劍臣的情況,老李自然如實回答。

    李鼎擼一擼雪白的鬍子,道︰“既是遊學書生,該當請上堂來喝茶敘話,你且去看看,如其還沒有安歇,便請他過來。”

    他退休多年,但一向喜歡提攜後生俊秀,也曾資助過不少貧寒書生。眼下心情舒暢,便想與陳劍臣見一見,看其品行才華如何。

    沒過多久,陳劍臣便隨著老李走上堂來,朝李鼎見過禮。

    寒暄一番後,陳劍臣坐下來喝茶。

    凌風真人瞥了他一眼,見其衣裝樸素,雖然長著一副好皮囊,但最多就是個貧寒書生,在如今王朝之內,遍地都是的貨色,當即就有幾分不耐。他堂堂一位青城山的修道之士,可不願聽讀書人那些掉書袋子的廢話。

    “留仙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

    李鼎笑呵呵地問道。

    陳劍臣倒沒有隱瞞的意思,回答︰“小生本為江州明華書院的生員,蒙得學政大人和橫渠先生的抬愛,聯名推薦,當下要奔赴京城進讀國子監。”

    啊!

    李鼎一口濃茶嗆在喉嚨裡,差點被噎著了——他退休已久,只一心在家中養老,頤養天年,消息蔽塞得很。本以為陳劍臣只是一個外出遊學的普通書生,哪里料到對方會是國子監的準監生。

    並且還是橫渠先生推薦出來的!

    李鼎的臉色驀然有些陰沉——他當然知道橫渠先生,不但知道,而且認識。不過彼此儒家學派不同,他隸屬正統禮派,對於橫渠先生的新學一向嗤之以鼻的。想當年,在京城席會,他還當面和橫渠先生辯論了一番,爭得面紅耳赤的,最後灰溜溜敗下陣來。

    這一敗,被李鼎視為平生的奇恥大辱。

    萬萬沒有想到今天,橫渠先生的弟子會借宿到自家上來。

    ——其實陳劍臣哪裡算是橫渠先生的弟子?他們之間連面都沒有正式見過呢。至於李鼎和橫渠先生之間的恩怨,就更加毫不知情了。否則,他也不會托底坦言相告。

    不過從李鼎的立場看來,橫渠先生大力推薦陳劍臣進讀國子監,這待遇可不是一般弟子能享受得到的,起碼得是親傳弟子才行。

    古言道“父債子還”,同樣的道理,師傅的恩怨,也該由弟子承擔。

    “原來是橫渠先生的高足……夜了,你還是回房休息去吧。”

    聲調冷淡,再沒有了好聲氣,若不是顧及禮儀顏面,當場趕陳劍臣出門去的心都有了。

    此時陳劍臣還來不及端起茶來喝呢,主人便要逐客,算是很不客氣的行為了。他心中有些納悶,不知好端端的,李鼎為何就突然翻臉了,難道是……

    幾個可能性的念頭快速閃過,最後捕捉到了某些線索,腹誹道︰就算你和橫渠先生有舊怨,也用不著翻臉比翻書還快吧!

    咱這算膝蓋中了一箭否?

    ——朝廷中的門戶學派之見,實在根深蒂固得要命,有時候簡直不可理喻。鬧得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的情況都比比皆是。

    廟堂之上,是個大漩渦呀!

    無奈這情形,又無法和他認真計較,唯有起身告辭。

    等陳劍臣走後,凌風真人問︰“老官人這是……”

    李鼎道︰“無它,老夫一派,和那橫渠先生頗有些不同的。”他沒有說透,畢竟凌風真人乃是出家人,不涉足這些,不會有多少興趣傾聽。

    廟堂中的傾軋,太復雜,很多東西本就無法說清楚明白的。

    凌風真人呵呵一笑,不再多問,繼續喝茶,等待時間的過去。

    風雨猶然不休,陳劍臣回到廂房中,嬰寧睜開眼楮,有些驚奇地問︰“公子這麼快就回來了?”

    陳劍臣露出一絲苦笑,一攤手︰“被人趕回來了。”

    “什麼!”

    小狐狸霍然而起,大眼楮圓睜。

    陳劍臣便把經過粗略說了一遍。

    嬰寧聽完,嘟囔道︰“這老官人也忒小氣了,不識好人心,咱們還想找機會幫他解決麻煩呢……公子,要不我們現在就走吧,不需要受這窩囊氣。”

    陳劍臣道︰“也罷,又不是一定要住在此處。收拾好東西,這就告辭去吧。”他不好當面發作,卻不代表他是個老好人脾氣,任由別人歧視奚落而忍氣吞聲。

    很快嬰寧就收拾好了東西,兩人出房,徑直上廳堂請辭。...
dj20342 發表於 2012-7-11 20:43
第兩百四十八章:捉鬼



來到廳堂,李鼎等人卻不在,有丫鬟說,他們跟隨凌風真人去後面小院“捉鬼”了——不辭而別,終歸有些失禮,陳劍臣便請那丫鬟帶路去後院。

丫鬟隱隱有驚惶之色,但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風雨如晦,老李和阿水提著兩盞燈籠在前面開路,中間則是李鼎和胸有成竹的凌風真人,在後面,又有五、六名健僕,手中把持著棍棒之類的當武器。

轉過兩條廊道,就來到那小院門外。

——鬧鬼之事後,李鼎找人鑄造了粗如手臂的鐵鏈,以及一把大銅鎖,將小院緊緊地鎖上,聊以在心理上給予自己一份安慰感。彷彿這麼一鎖,便能把那愛讀書的女鬼給鎖住了,再也出不來一般。

“開鎖!”

有凌風真人壓陣,李鼎膽色徒壯,一聲令下。老李當即掏出鑰匙,把銅鎖打開。順手一推,咿呀一響,小院的兩扇門被推開。

乍然一團風雨從裡面席捲出來,來勢洶洶,很不尋常,劈頭蓋臉就撲到老李身上。猝不及防之下,連帶他手裡所提的燈籠都打滅了。

“鬼呀!”

老管家被嚇得不輕,把破燈籠往地上一扔,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往後就走。

恐慌最能傳染。

他這一喊一走,後面的僕從家丁陣腳大亂,本來繃得很緊的神經一下子出現了缺口,亂成一團,蜂擁著逃竄。

這時候李鼎還來不及反應。

狂風大作,所到之處無論燈籠還是火把,全部被撲滅,登時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慌亂中李鼎被撞到在地,幸虧沒被踩著,但已狼狽得不行。驚怒之下,喝道:“統統給老夫站住!”

他平時治家甚有章法,威信隆重,這一喝才把諸人喝住,老李和兩名家丁趕緊摸過來表忠心,扶起自家老爺。

這一陣變化異常快速,凌風真人頓覺失了臉皮,等燈籠火把重新點起,火光之下,正照出他一張異常陰沉的臉。

“鬼魅敢爾,待本真人進去將它挫骨揚灰!”

解下背囊,取出一柄桃木劍,又抓了一把符,氣宇軒昂地沖進去小院內。至於李鼎諸人,當然不敢跟隨著進去,而是留在外面,距離院門都有好幾丈遠。

卻說凌風真人,仗劍沖進去,目光所及,盡皆一片黑暗,其中又有風雨交加,環境十分的惡劣。

他圓睜雙眼,努力想看清楚周圍的事物,霍然鼻端有輕柔的東西掠過,快速而無聲。凌風真人吃了一驚,急速一個後仰閃避。但鼻孔見被那麼輕輕一拂,奇癢無比,忍不住當場打個噴嚏——

那根事物,彷彿竟是一根羽毛!就不知道是雞毛還是鴨毛了。

凌風真人又驚又怒,桃木劍狂舞,可劍劍都劈到了空氣中,根本打不著對方。

嗤嗤……

有飄渺的笑聲在風雨中傳來,極為模糊,不辨方位,只知道那笑聲清脆悅耳極其,聽在耳朵裡,讓人悠然而生酥意,甚為舒服,而不是尋常意義上的女鬼那般可怖的感覺。

凌風真人喝道:“何方鬼物作祟,速速給道爺現身出來!”喝聲有聲勢,但叫話的內容就顯得頗為色厲內荏了,接近於“無意義”的嘴炮範疇。

回應他的,是一大團風雨,猶如有靈性般凝聚成一塊,如球狀,惡狠狠地砸過來。

凌風真人桃木劍一橫,啪,結結實實接了一擊。那團風雨當即散開,雨點紛飛,反把他一身道袍打濕了半截……

“阿水,可曾聽到了什麼動靜​​?”

外面的李鼎亟不可待地問道。

阿水往小院那邊走進了數步後,說什麼也不敢再往前了,探出頭,豎起耳朵來聽,一會後又跑回來:“老爺,風雨聲中又有些劈裡啪啦的響聲。”

“額,難道說真人已經開始施展手段,降妖除魔了?”

李鼎面有喜色,欣欣然——這一隻女鬼端是出現得莫名其妙,傳聞中鬼物作祟,不外乎迷惑他人,或者別有目的什麼的。這一隻倒好,居然是跑來院子內半夜用功讀書的。聽那些朗誦的內容,居然還是千字文一類的入門功課。

這還真是見了鬼了。

此鬼讀書作甚?

雖然女鬼只是躲在房中讀書,不曾對李府做出什麼傷害之事。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何況還是一隻鬼?

李鼎恨不得處​​之而後快,好不容易請來了凌風真人,當然盼望他能一舉成功。

“老爺,老爺……”

後方傳來了丫鬟的叫聲,回頭一看,見到丫鬟小萍掌著一盞燈籠,帶著陳劍臣和他的書童來到。

李鼎眉頭一皺,不知陳劍臣不再房間裡好好呆著,又跑出來幹嘛,心頭便有幾分不爽。

那邊陳劍臣喚小萍取過燈籠,自己提著,緩步走過來。而丫鬟膽兒小,這時候卻不敢走過來了。

“見過老官人。”

李鼎眉頭一皺:“陳公子不在客房安歇,可有什麼事嗎?”

“特意告辭而來。”

李鼎心思玲瓏,當即明白過來:哼,倒有些骨氣。說道:“如此夜深,加上風疾雨勁,你們還是明天再走吧。”

固然和橫渠先生有隙,彼此觀念不和,但他也不想授人話柄,說自己如此小氣,半點容人之量都沒有。況且,他是早退下來的人,昔日的鋒芒早消沉了許多。

陳劍臣剛要開口,劈啪一響,一物從小院內倒飛出來,披頭散發的,不偏不倚地撞到阿水身上,附帶連著旁邊的老李,狼狽不堪地全部滾倒在地。

阿水駭然若絕,失聲​​尖叫:“鬼壓身呀!”努力想爬起來,無奈手腳使喚不出半點力氣。

這一聲喊,比先前老李的喊叫給力多了,乒乒乓乓,棍棒丟了一地,下人們轉身撒腿就跑。

慌亂間李鼎被一陣涼水吹到脖上子,哇涼哇涼的,嚇唬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湧現,往下侵略,差點一個響屁放出來,條件反射地也要轉身走。無奈上了年紀,動作早就不靈光了,一個趔趄,堪堪要摔倒在地。

一隻強有力的手臂及時出現,一把將他穩穩扶住,燈籠照明之下,就見到陳劍臣那一張鎮定得過分的臉容。

“老官人小心足下。”

陳劍臣忽而微微一笑,直如一縷陽光出現。

莫名的,李鼎心頭的驚惶之情居然平定了不少。

“什麼鬼壓身,是貧道!”

悻悻的音調,果然是凌風真人的聲音,他狼狽地爬起來,包紮道髻的碧玉簪子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披散了頭發,長長的垂下來,乍一看,還真有幾分鬼氣森森的模樣。

阿水和老李連滾帶爬起來,驚魂未定。

李鼎問:“真人,你這是?”

凌風真人搖頭一嘆:“老官人,此魅道行太高,貧道有心無力,怕且要回山請咱家師兄來才能鎮壓得了。”

李鼎頓時傻眼:“這可如何是好?”請來的高人搞不定,誰知道會不會徹底激怒了女鬼,要大開殺戒什麼的。

心裡已打定主意:明天干脆舉家搬離好了,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真人回山請師兄,一來一回,不得幾個月?”

居然是陳劍臣在說話。

凌風真人被折了面皮,念及剛才在小院裡面被那女鬼玩弄於股掌間般的戲耍,可自己連對方長什麼樣都不曾看見,只隱隱捕捉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心中早憋了一肚子氣,這時沒好氣地道:“是有如何?這與你何干?貧道和老官人說話,你來插什麼嘴?”

嬰寧不忿地道:“就憑我家公子不但能插嘴,還能插手。”

凌風真人好像聽到了天下最為滑稽的笑話:“你這娃娃端是不知天高地厚,大放厥詞,在此胡言亂語,貧道不與你等一般見識……老官人,事不宜遲,貧道這就回青城山去。”

陳劍臣忽道:“老官人,可以的話,學生今晚想在此院中憩息,不知可否?”

李鼎有些失神,看看凌風真人,又看看陳劍臣,腦筋短時間內有些轉不過彎來。

凌風真人冷笑道:“書生,貧道勸你不要仗著有幾分膽色,便恣意妄為。這個世界,可不是你所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否則糊里糊塗斷送了性命,猶不知何故!”

陳劍臣一拱手:“多謝真人提醒,但小生想,就算院子裡真得住著一隻鬼的話,只怕不會是什麼兇鬼厲鬼,說不定我和她說些話後,那鬼就會同意離開呢。”

“什麼?”

不但凌風真人,李鼎都頓時傻眼了,光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就能把鬼勸走,這是什麼水平呀。

“老官人不反對的話,那學生就住進去了。”

說完,帶著嬰寧走進了院子裡,李鼎竟沒有醒神過來阻止。

凌風真人哼了聲,道:“老官人,你要小心被人害了!”

“呃,這個……這個從何說起?”

“這書生借宿府上,又被妖魅所害的話,只怕老官人脫不開關系。”

聞言,李鼎深以為然,可這時已無法再叫陳劍臣他們出來了,不禁狠狠一跺腳,唯有心裡期盼,那女鬼千萬不要害了陳劍臣主僕的性命……
dj20342 發表於 2012-7-11 20:47
第兩百四十九章︰等待



陳劍臣掌著燈籠,悠悠然往前走著,嬰寧從血檀木書中拿出一把油紙傘,蓬的打開,幫公子擋雨。

    他們閑庭信步,恍若走在自家後花園內。

    庭院中草本茂盛,樹木鬱鬱,在風雨中,一盞燈籠的照耀範圍沒有多大,只昏黃的一點光明,燻燻然的樣子。

    嬰寧忽道︰“公子,你是不是對那女鬼有意?”

    ——大概的情形,先前他們已從那帶路的丫鬟口中套得七七八八了,基本了解清楚。

    陳劍臣道︰“一個愛讀書的女鬼,我確實感到很好奇呢。”

    “那公子說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陳劍臣搖搖頭︰“這個沒見著正主兒,哪裡知道怎麼回事?只是想著,此鬼肯定不會是厲鬼兇鬼。”

    如果是兇厲鬼物,哪裡這般從容客氣的,早就下手掠奪精陽血氣了,豈會安安分分地躲在院子裡半夜挑讀。

    嬰寧眨眨眼楮,微微嘆了口氣︰“不知為何,我忽然想起以前偷偷摸摸讀書的情景。”她開竅未化形之時,讀書識字更加辛苦,都是偷偷躲在書塾外面聽學子的讀書聲。偷學之時,還怕被人發現。

    “公子,既然這個女鬼是好的,待會動手,你不要傷她性命吧?”

    陳劍臣道︰“這個我會酌情處理的。”他自動請纓進入院子,可不是單純為了李府的安寧,而是想見識一番這個愛讀書的女鬼。

    庭院不大,很快就穿越過去,到達對面的房間外面。此時房內一片漆黑,沒有燈火。走到房門處,伸手一推,咿呀一響。房門就被推開了,跨步進去。

    這間房頗為寬闊,空蕩蕩的,佈置簡陋,只擺放著一張木床。一方桌子,一把椅子,窗欞上擺放著一盆花,葉子肥大,綠意盎然,一時間辯不出品種。

    陳劍臣尋個地方將燈籠插好,挑起來,然後在房中轉了一圈。並沒有什麼發現。那女鬼,彷彿遁走了。

    嬰寧嘟起小嘴︰“她被我們嚇跑了。”

    陳劍臣一笑︰“這女鬼看起來勤奮好學,但膽子委實不大。”

    心裡已在衡量,那凌風真人雖然不是有神通的修士,但顯然還是有一定造詣的,不大恰當地說,具備江湖一流高手的實力。可其被女鬼戲耍得團團轉,一點辦法都沒有。由此可以證明。女鬼修為不會太淺。

    況且她既然敢在夜間裡出來讀書,可不是區區陰神所能做得出來的舉止動作。

    妖魔鬼怪,類別不同,各自的修為講究同樣不同。鬼修不易,既要逃脫陰司的掌控,又得適應陽間的環境。最初的陰魂狀態,極為畏懼忌憚生人陽氣。稍微濃重些便禁受不住,一沖之下,不小心的話就會魂飛魄散。

    故而,陰魂一般只敢在夜間出來活動,並且盡量挑選陰氣重的地方。不會輕易進入村莊鄉鎮,至於人口稠密的城府,更是避而遠之。

    敢於潛入人群聚居地的,無一例外,都是凝練出了金丹的鬼魅——妖類凝聚出金丹,便能化出人形,鬼修卻不行。

    鬼修天生沒有本體,都是陰魂狀態,要想重塑人身,唯有一條路可行,便是奪舍。

    不過凝聚出金丹後,陰魂形態會得到有力的穩固,再不復“弱不禁風”的狀態。到了這個境界,便能出來遊蕩了。

    遊蕩的目的,不外乎想方設法找修煉的法門,提高修為,但眼前這一隻女鬼,居然是跑出來讀書的,著實有些匪夷所思,十分罕見。皆因一般鬼修都是脾氣暴戾的,沒有了前一世的記憶智慧,剩下的,唯有嗜血的本能。

    嗜血,就會吸血。

    ——大量的吸取精陽血氣,同時能提高修為。

    綜合種種,如今遭遇的女鬼,都有不少值得探討的地方。

    這間房子屬於李府被廢棄的地方,可眼前看來,甚為幹淨清潔,好像被人打掃過一樣。李府的下人當然不可能會來這裡打掃,那麼就只得一個解釋了。

    陳劍臣嘴角彎出一抹微笑。

    這時候嬰寧放下書,一一擺出文房四寶,就連那塊頑石都擺了出來,除了當夜明珠外,額外還具備了鎮紙的作用。

    這頑石,前些日子嬰寧終於完工,給雕成了一方印章。印文為陳劍臣所要求的“頑石留仙”四個古體字,而上方主體,卻被嬰寧巧奪天工、鬼斧神工地雕成了一尊精緻的塑像。為一隻小狐狸模樣,乖巧地坐著,十分傳神。

    陳劍臣要用印章的時候,手指捏拿上去,恰好按摩住狐狸雕像的小腦袋上,宛如一次親切地撫摸呢,而一條活潑的尾巴,長長的拖下來,一個盤旋,幾乎延伸到最底部去。

    頑石材質堅硬無比,普通的雕刀刻刀根本無法入手,刺上去,猶如刺到鋼鐵,割劃幾下,那刀刃便卷掉,變成廢鐵了。

    因此,為了雕刻出這一尊很有風格的印章,嬰寧必須另想辦法,法力加持不可避免,這才能一點點地雕刻出來了,擺到了陳劍臣的面前。

    對於她的心思,陳劍臣自是明了,又是感動,又是溫馨。

    有了頑石,自不需燈籠了,當即吹滅了事。獨居鬼宅,不怕有人窺視。

    這時候嬰寧忽然道︰“公子,那你就自己留在這裡等待了,嬰寧先出去。”她為妖身,固然能在凡人面前掩飾自己的氣息,但在鬼魅面前恐怕就不行了。不同於陳劍臣,自從立言大成,半只腳跨入立功境界,對於正氣的掌控已非常老道,收放自如了。收的時候深沉若海,能隱藏得極好。

    “也好,那你自己小心點。”

    “嬰​​寧會注意的。嘻嘻,倒是公子可要多加防備哦,可不能被漂亮的女鬼勾了魂去。”

    這話帶有強烈的戲謔意味,陳劍臣哼哼地順手拿起一桿筆要去敲她的頭。可嬰寧早一溜煙便閃了出去,換地方繼續打坐修煉了。

    陳劍臣會心一笑,自顧捧出一卷書來,就像那些勤奮讀書的書生一樣,夜讀不倦,靜靜等待那女鬼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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