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一世吉祥 作者︰泰戈(連載中)

52蘿蔔頭 2012-4-27 09:1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72137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7 17:27
第050章 並非老兄

氣歸氣罵歸罵,轉眼間王庭便是人聲鼎沸亂作一團,楊致最多只有一分鐘時間考慮,他必須迅速決定︰是趕緊開溜?還是強行將刺殺進行到底?

這把火放得實在太過蹊蹺,不管縱火者是出於何種目的,都勢必驚起拖都可汗的百倍警覺。如果今晚不動手,以後想殺他就更難了。趁亂開溜倒是輕而易舉,但亂也有亂的好處。混水摸魚速戰速決,同樣能爭取到足夠的撤退時間!

「誓死保護可汗!」眼見從四周會聚王庭的突厥人越來越多,楊致索性用突厥語慷慨激昂的高呼口號,明目張膽的沖在了王庭衛隊與最先趕到的部族武士隊伍的最前頭。

可汗寢宮已是火光沖天,只見一群王庭近衛圍擁著一個上身赤裸的彪悍漢子迎面而來,自然就是傳說中的大漠梟雄拖都可汗了。

不用硬拚就讓近衛們乖乖讓路,其實說難也不難。楊致聲嘶力竭的吼道︰「大汗!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我有緊急軍情稟報!」

「你慌什麼?!說清楚到底是誰在作亂?」近衛們果然毫無疑心,將他讓到滿臉狼狽的拖都可汗身前,拖都可汗強作鎮定的喝道︰「是右賢王那個老狐狸?還是圖邪王那頭惡狼?」

連頂缸的替罪羊都有兩個現成的,以後你們慢慢爭去吧!拖都可汗自作聰明的猜測,無疑加速了自己的死亡進程。回答他的是楊致無聲的獰笑,和閃電般在脖子上劃過的冰冷刀鋒!

在拖都可汗瞪大眼楮向後仰倒和近衛們駭然驚呼的一剎那間隙,楊致已如狸貓一般竄進了大火熊熊的可汗寢宮。近衛們與隨後趕到的王庭衛隊和部族武士無不驚怒交加,一部分人立刻趕去寢宮後面一側圍堵,一部分人冒死跟著衝進了寢宮!

正在這時,與可汗寢宮相鄰不遠的銀頂大帳那邊突然響起一陣哄亂的呼喝︰「左賢王被殺了!該死的南夏蠻子!」

一夜之間接連傳來拖都可汗與汗位第一繼承人左賢王察爾罕雙雙遇刺身亡的消息,整個突厥王庭很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驚恐與混亂當中。就在賽音山達像沸騰的油鍋裡潑了冷水一樣全盤炸鍋的時候,楊致已經往東南方策馬奔出五里之外了。

他非常大膽而熟練的再次利用了一般人習慣性思維的弱點。當時所有突厥人都認為他會穿過寢宮逃離,其實在竄入寢宮的那一瞬間,他就躲到了大門的門後!當跟著衝進寢宮的突厥人一個個焦頭爛額的被迫退出時,有誰還會想到其中就包括了同樣面目全非的楊致?

楊致趁亂逃離王庭時身後並無追兵,太順利了,順利得令人不敢相信。就算王庭再亂,按理說突厥人的反應也大不該如此遲鈍,心下很有些感到奇怪。若不是他有意放慢腳程,此刻已經走出更遠。因為他一直在熱切的盼望,也在焦急的等待。

左賢王與拖都可汗幾乎同時遇刺,那可汗寢宮的大火就不難解釋了。既然有聲東擊西的頭腦,又有深入王庭刺殺左賢王的勇氣和實力,應該也能想到和他同樣的撤退路線。楊致與突厥人一樣認定另一撥刺客是來自大夏,而且十有八九是突襲軍團倖存的將士!他真的很想知道︰耿超和沈重他們是不是還活著?到底有多少兵士突出了重圍?

楊致並沒有白等,過了頓飯工夫便聽到了稀疏的馬蹄聲,顯然不是隨後追來的大隊突厥騎兵。朦朧的月色下隱約有一個黑衣人正向這邊打馬狂奔,不時回頭向後張望。

楊致喜形於色的迎上前去,還沒等到他開口,黑衣人剛一接近便抬手射出一支藍芒閃爍的袖箭,緊跟著又是一刀劈了過來!

「你瘋了?!」猝不及防之下楊致差點中招,猛然低頭躲過袖箭,本能的大力揮刀格開那一刀。不想黑衣人竟是不堪一擊,「撲」的栽下馬來。落地一滾之後猶自不屈的舉起刀,惡狠狠的望向楊致。楊致隨即恍然︰自己仍是一身標準的突厥遊俠打扮,人家正在倉皇逃命,也難怪他一言不發就痛下殺手。

楊致下馬近前一看,依稀就是昨天在王庭附近窺探的那伙神秘突厥人的首領。收刀笑道︰「兄台不必害怕,我不是突厥人。左賢王是你們殺的?怎麼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你受傷了?」

黑衣人顫顫微微站立不穩,右腹露出一截折去箭羽的箭桿,一直硬撐著疲於奔命,怪不得剛才一觸即倒。見楊致明顯沒有惡意,又是一口流利的純正漢話,頓時長噓一口氣軟軟癱倒在地。

楊致連忙上前扶住,黑衣人雙目緊閉已然昏厥。只覺得觸手一片柔軟,隱隱聞到一股女子的天然體香,敢於刺殺左賢王的刺客首領竟是一個女人!

楊致心知很不湊巧的踫上了前世無數網絡穿越小說中最濫的惡俗橋段,只不過自己的運氣好像很是一般︰黑衣女子臉色蠟黃面容乾澀,要說對得住觀眾都稍嫌勉強,和小說中號稱標準配置的千嬌百媚的美女是半點也不沾邊。

突襲軍團一萬精騎當中絕無女子,但不管她是恐龍還是美女,只要將左賢王殺了就是自己人,總不能見死不救。楊致吃不準黑衣女子背後會不會還有同伴和追兵,當下不再耽擱,割下女子的馬韁將她縛在背後上馬趕路。女子腹部的箭桿尚未拔出,失血還不是太多。能否在長途顛簸中撐得過去,就看她的命硬不硬了。

走到將近次日正午,前方出現了一大片草甸。此時離賽音山達至少已有二百餘里,應該是比較安全了。

黑衣女子仍然昏迷不醒,已是氣若游絲,嘴唇愈發顯得慘白,連楊致喂的水都咽得十分艱難了。能不能救回她的性命,楊致心裡也沒有一點底,也只好盡人事看天命了。

初夏的草甸中植被繁茂,楊致先尋了一大把能止血消毒的艾蒿嚼碎備用,然後才撕開黑衣女子右腹的衣服。黑衣女子雖容貌醜陋,但身材圓潤山峰高聳,皮膚白皙且溫軟滑膩。在前世背後看去窈窕誘人,轉過身來卻令人大倒胃口的女人同樣滿大街都是,楊致連呼可惜之餘無心多看,趕緊動手拔出箭桿為她敷藥包紮。做完這一切之後,已別無救治良方。俗話說死是命活是運,如果黑衣女子能甦醒過來飲水進食,就應該能撿回小命。

突厥與北燕之間緩衝地帶的土地廣袤荒涼,並未明確歸屬是哪一方的國土。所謂小心無大錯,楊致趁此閑暇,對自己亂髮披肩和滿臉鬍鬚這兩個明顯的外貌特徵做了一番修改。頭髮倒是收攏隨意束起便是,可殺人的鋼刀用來刮鬍子就不那麼容易了。折騰了半天搞定之後,才在黑衣女子身邊躺下調息小憩。

到日暮時分,黑衣女子仍未醒轉,但呼吸較先前要均勻有力。楊致樂觀的估計,只要她能挺過這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能勉強上路了。又小心的餵了幾口水,黑衣女子終於悠悠睜開了雙眼。盯著楊致看了半晌,眼中滿是驚愕,吃力的道︰「……難怪我覺得你有點眼熟!你是楊致?你真的是楊致!」

「不錯。」楊致愣了一愣答道︰「這位老兄,我們好像不認識吧?」

「我不是老兄。」黑衣女子表情僵硬的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十分感激。連聖人都說事急從權,嫂溺叔援之以手。你明明已知道我是女子,只要無愧於心,又何必有意遮掩?」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6:59



第051章 陌生的熟人

楊致總感覺黑衣女子面容奇特,讓人無法看出她的真實年齡。二十歲?有可能。四十歲?好像也說得過去。

給她拔箭治傷的時候,雖然思想上保持了百分之九十的純潔度,但不該看的也看了,不該摸的也摸了,否則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這年頭講究的是男女授受不親,網絡穿越小說中的主人公一旦踫到這種破事,受傷的美女通常會像花癡一樣哭著喊著要嫁給他。楊致也不是有意要裝糊塗,含糊以老兄相稱只是不想令她難堪。不料這位不是老兄的老兄,幾句話竟然說得涇渭分明,毫無尋常女子的忸怩之態,倒有一番不讓鬚眉的爽朗氣概。

她容貌如何與年齡大小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她到底是什麼來歷?為什麼要帶人冒死刺殺左賢王?又為什麼會認識自己?而黑衣女子望向楊致的眼神裡,同樣也滿是困惑。

楊致心道只要你不介意,我就更無所謂了。稱她為姑娘似乎有點冒昧,稱她為大嬸顯然也不太合適︰「難得女俠如此胸襟豁達,看來倒是我多慮了。雖然刺殺目標不同,但你我同為漢人,都是為了大夏,理應相互照應。諸如救命感激之類的言語,以後切莫再提。敢問女俠尊姓大名?是大夏何處人氏?又如何會認得楊某?」

「刺殺目標不同?」黑衣女子大驚道︰「你是說……拖都可汗是你殺的?」

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楊致坦然點頭道︰「是的。突厥襲擾大夏邊境,劫掠屠戮無辜百姓,猶如時刻懸在大夏頭上的一把利刃。時下突厥政局微妙,拖都和察爾罕兄弟倆一死,右賢王與圖邪王和其他野心勃勃的部族王便會為汗位爭個你死我活,突厥勢必陷入內亂。」

黑衣女子冷冷接口道︰「如此一來突厥定會元氣大傷,就能為大夏爭得數年時間,便可騰出手來征伐天下了。」

楊致遺憾的道︰「女俠如果沒有洩露身份,他們便會相互猜忌攻捍,就會狗咬狗鬥得更凶。可惜,可惜!」

「這麼說倒是我壞了大夏與你的好事了?」黑衣女子緩緩閉上眼楮,虛弱的道︰「我累了。」

黑衣女子始終對楊致的問題避而不答,她重傷未癒,楊致也不好多加追問。夜幕降臨後,大漠的晚風頗有涼意,黑衣女子不由自主的縮成一團。楊致脫下袍子輕輕為她蓋上,撿些乾草枯枝準備生火取暖。

「不要生火。」黑衣女子輕聲道︰「火光和孤煙在茫茫大漠中極為刺眼。若把突厥人和狼群引來,我死不足惜,就怕會成為你的累贅。」

「我知道。——原來你沒睡著啊!」楊致仍然固執的燃起了火堆︰「大漠之中風寒夜冷,不生火我倒沒什麼,如果你熬不過這一晚,那就必死無疑。你最好解散髮髻,把我的袍子穿上裹緊些,盡量不要露出裡面的衣裳。狼群怕火,未必就會那麼巧。萬一把突厥人引來,我會說突厥話,要矇混過去或許不難。再說要有追兵的話,也早該來了。」

拿出水囊和乾糧坐到她身邊道︰「我也不知道還要幾天才能走出大漠,你想要撐下去,就一定要吃東西。」

黑衣女子不再言語,只默默的跟楊致一起飲水進食。第二天一早啟程時,二人除了共乘一騎別無他法。既然黑衣女子並非迂腐之人,楊致也懶得過多解釋,逕自抱了她上馬擁在身前。二人曉行夜宿,直往東南而行。黑衣女子一路上從不回頭,也極少開口說話。雖沉默少語卻十分細心,一路上事事處處都為楊致著想,唯恐給他多添麻煩。楊致向來心境恬淡,性情古怪的人他見得多了,心想她愛說不說,也不以為奇。一路上不管是遇到突厥人還是漢人,只要有人問起,都推說是他身患重病的妹妹。

由於擔心黑衣女子傷口崩裂,楊致並不策馬疾行,直走了六天才到達北燕邊塞額仁。從額仁越過長城便是北燕腹地,出了淨州直往西南便可回到長安了,楊致的大漠征戰亡命之旅終於即將劃上句號。

黑衣女子傷勢雖未痊癒,但已無大礙。楊致對她說不上有什麼好感也無所謂討厭,更沒指望她報答救命之恩,二人成為朋友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大。自問並沒有包救包治包送回家的「三包」義務,也到了該分道揚鑣的時候了。能在額仁找個地方讓她安頓下來養傷,已算是仁至義盡無愧於心了。

在草原大漠還可以行獵露宿,但到了邊塞城鎮無論吃喝住宿,那就樣樣都要花錢了。楊致現在跟叫花子沒什麼兩樣,黑衣女子估計也比他好不到哪裡去。光天化日之下總不能用強明搶,只得在小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將馬賣了。買了身漢人的衣裳換上,又開了兩間房後,把剩下的錢都送到黑衣女子房中。

黑衣女子垂下眼瞼道︰「你這便要與我分手了,是麼?此去大夏路途遙遠,你將馬賣了且身無分文,又怎生回得去?」

「怎麼回去我自有辦法。」楊致沒打算靠兩隻腳板一路乞討回長安,馬匹銀兩只能到了夜間再去「借」了︰「這些錢足夠讓你在這裡住上半個月,到那時你的傷應該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明日一早動身,日後有緣再見吧。」

黑衣女子默然半晌,問道︰「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美貌女子?」

楊致無心打擊她,老實答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容貌是自己無法選擇的。我不以貌美為喜,也不以貌醜為惡。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又道情人眼裡出西施,每個人心目中的美醜標準都不一樣。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無論男女,若是生得貌美一些,別人看了也舒服一點。」

黑衣女子徐徐點了點頭,隨即祭出了表示不願再與他說話的三字真經︰「我累了。」

二人就此無話,吃過晚飯後,楊致早早回房上床睡了。正睡意朦朧間,聽得黑衣女子在外敲門問道︰「楊公子,可是睡下了麼?我有話要跟你說。」

楊致睡眼惺忪的開門一看,頓時目瞪口呆︰眼前的女子雖然換上了荊釵布裙的農婦打扮,但面容清麗出塵,氣度雍容高貴,但眼波中又帶著蝕骨的嫵媚。如果不是從語聲中判斷出她就是一路相擁耳鬢廝磨的黑衣女子,怎麼都不敢令人相信。眼楮一眨老母雞變鴨,真他媽是……大變活人啊!

「公子不必驚訝。」門外的美女嫣然笑道︰「公子可還記得金陵醉香坊的玲瓏麼?」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7:00
第052章 玲瓏

金陵醉香坊的玲瓏?楊致頓時有種大腦當機的感覺︰刺殺突厥左賢王的女刺客,竟是金陵醉香坊號稱色藝雙絕的紅牌名妓玲瓏?隱約記起當日因為沈玉惡作劇而令他大出風頭的時候,醉香坊二樓的珠簾後確實坐了一位女子。難怪楊致不認識她,她卻認識楊致!

「公子請坐。」玲瓏倒像是到了她自己房中一樣,落落大方的掩上房門,又為楊致倒了杯茶︰「我心中對公子也有許多疑問。公子若不嫌棄,今晚便與公子坦誠相見秉燭夜談。」

「玲瓏?……你真的是玲瓏?」她兩種形象的巨大反差,令楊致一時有點轉不過彎來,直覺得嗓子發乾︰「你為什麼會從大夏到金陵做那……?」

「做那風塵女子,是麼?」玲瓏沉靜如水的微微笑道︰「這就說來話長了。我不是夏人,當今大燕皇帝是我的嫡親伯父,家父是大燕定北王。我的真實身份,是大燕平寧郡主。」

取下掛在頸間的玉珮道︰「這是在我週歲時伯父所賜,上面刻有我的封號,請公子驗看。父王執掌大燕舉國兵馬,緊急之時以此為印信亦可調動。父王身邊有一精於易容之術的奇人,我自小跟他學了些皮毛。我一介女流在外奔走多有不便,並非有意欺瞞,請公子見諒。」

怪不得總覺得她面容奇特表情僵硬,敢情還是一位化妝大師!放著好好的郡主不做,又是名妓又是刺客的,有病啊你?楊致惑然接過玉珮,只見通體玄黃入手溫潤,一看便知不是凡物,上面果然刻有「太平康寧」的字樣。

「至於我為何潛去金陵委身於那醉香坊,還要從大燕國勢說起。大燕與大夏本同為前朝藩鎮,自太祖起兵自立至今已有三十七年。雖疆土廣大但國貧民弱,從太祖到伯父兩代燕皇但求偏安東北一隅,並無對外擴張野心。但大夏國勢日益強盛,對大燕連年征伐攻城奪地。大燕為求自保,也為了避免陷入兩面受敵的境地,只得向突厥稱臣納貢,請求其發兵襲擾牽制大夏。」

楊致暗暗以為燕皇與定北王其實就是兩個窩囊廢,心下很有些瞧不起。不以為然的道︰「道理上好像是這樣,其實不然。突厥人貪得無厭,即使你們不向其稱臣納貢,他們也不會跟大夏講半點客氣。大夏連年東征西討,國力與兵力都已近極限,一時半會想要將大燕滅國,恐怕也是有心無力。突厥人總歸是豺狼成性的異族,若大燕只求一時苟安,還不如向大夏稱臣納貢。」

「這一節大燕豈會不知?」玲瓏秀眉微蹙道︰「這就是我為何潛去金陵委身醉香坊的原因了。伯父三年前便已萌生此意,但遣使前往長安請求停戰議和,夏帝竟然不允。」

楊致乾笑道︰「要麼就是他頭腦發熱高估了大夏當時的實力,要麼就是對你們提出的議和條件不滿意,那是個佔便宜沒夠的主。現在他是力不從心,你們再派人議和他多半會順勢答應。」

玲瓏點頭道︰「確實如此。大夏這三年來攻佔的土地,遠比當初大燕議和的底線要多。若非憑借雄關險隘勉力據守,大燕現在也不可能與大夏成僵持之勢。所以伯父才決定再度遣使議和,但去年遣派的兩批使節都沒能抵達長安。第一批在幽州被康王趙敢所拒,第二批出了幽州不遠便遭伏擊盡數身亡。」

楊致連連搖頭道︰「康王最大的本錢就是幽州的十萬雄兵,若是議和停戰,你讓他回家抱孩子去?但這事他攔不了也攔不住,想法沒錯,可惜眼光卻不夠長遠。難道他那麼多部下裡面就沒個明白人?」

玲瓏不去接他的話茬,接著道︰「大燕國力根本無力同時應付兩大強國的重壓,只能將關外的物產山珍運往關內販賣以支國用。但陸路為康王大軍所阻,只得從海路運往金陵。秦氏是大夏首富,與大夏朝堂上下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於是伯父與父王便想以將大燕物產交由秦氏獨家經營為條件,請秦氏出面遊說大夏答應停戰議和。」

「那……你們派人直接找秦氏挑明不就行了?又何必……。」

玲瓏苦笑道︰「若冒然與人接洽,秦氏怎會輕易相信?秦公子行蹤不定,但每年春秋兩季都會往金陵採辦貨物,我只好在醉香坊守株待兔引他前來面談了。事關重大,何況大燕也不是人人主張議和的。」

投降派與主戰派在任何時候都是同時存在的,這也不難理解。話說到這個份上,楊致當日在金陵的諸多疑問便已全部解開,恍然大悟道︰「如果不是因為我與沈大小姐陰差陽錯的攪了進來,你那天也不至於功敗垂成。」

「怎麼?那沈公子……是位小姐?」

「哦,她是我自小定親的未婚妻。」一想起已闊別半年之久的沈玉,楊致便泛起一絲溫馨的笑意︰「她跟你比不了,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那後來你為什麼又要去突厥刺殺左賢王?」

「這位沈家小姐當真好福氣,我寧願自己也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玲瓏神情一滯,目光幽幽的道︰「突厥去冬遭遇數十年不遇的雪災,悍然撕毀與大夏簽訂不到半年的和議,大舉派兵南下劫掠訛詐。可非但未能如願,而且被大夏討虜大將軍衛肅與其帳下五虎之一的驍騎將軍耿超打得大敗。想必這次你也聽說了,那耿超所率的魔鬼軍團橫掃大漠,但在拖都可汗的重兵合圍下全軍覆沒。與耿超合力擊殺兩名萬夫長的另一蓋世猛將也力戰身死,屍骨無存。」

「大燕連年向突厥交納貢賦,早已不堪其苦。突厥在大夏損兵折將又一無所獲,轉而派兵向大燕邊境劫掠不算,還遣使逼要往年三倍的貢賦。大燕便是將國庫悉數奉上也承受不起,只得暫行敷衍拖延。那番大戰之後,大夏與突厥已成不死不休之勢。所以伯父與父王在萬般無奈之下,便同意讓我帶數十死士前往突厥刺殺左賢王,故意栽贓嫁禍於大夏。只要挑起兩國全力死戰,大燕便可坐山觀虎鬥,面臨的困境也可迎刃而解。」

沒想到這背後還有偌大一篇文章!楊致吶吶的道︰「為了嫁禍給大夏,也為了掩護你安全撤離,你那數十死士在刺殺得手之後必定是向朔方方向分頭突圍了。怪不得我會走得如此順利!」

玲瓏黯然嘆道︰「他們為國盡忠,也是死得其所。但萬萬沒人想到,公子竟能憑一人之力將拖都可汗擊殺!再想要看到大燕預想的局面,已絕無可能。」

「大燕接下來的處境,我敢保證絕不會比你們預想的差。我不是什麼蓋世猛將,而且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楊致一臉同情的問了兩個憋了很久的問題︰「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事都是你去做?難道你們大燕的男人全都死光了嗎?」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7:00
第053章 打醬油的信使

楊致對玲瓏的同情,確實是發乎真心。不僅僅是因為那些所謂關乎國運存亡的大事不該由她一個弱女子承擔,更因為她殫精竭慮出生入死所做的一切,即使能有收效,也注定像糊窗的薄紙一般脆弱。

事實上北燕已經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的怪圈。土地城池越割越少,納貢求和只會越貢越窮,越少越窮就越是擔憂害怕,越是害怕別人就越是認為好欺負。如果把花在割地停戰與納貢議和的精力和財力用於勵精圖治和抗擊外敵,不僅不用為了苟安一隅時時自危,就是與夏楚爭霸也不是沒有可能。

古往今來無論是個人還是國家,盡可能的利用一切手段為自己爭取最有利的生存空間原本無可厚非,但北燕採取的方法方式實在是錯得離譜。如果一定要對夏帝的信用等級作個評估,根本就是跟突厥屬於同一個檔次。在弱肉強食的亂世中,信用實在是很奢侈的玩意兒。

楊致的神色就像告訴別人晚餐吃了幾個饅頭一樣平常,玲瓏對他凝視良久,喟然嘆道︰「刺殺拖都可汗便與人們常說的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無異,我早該想到公子便是那位大夏猛將了。公子這麼問是譏笑我大燕無人,還是瞧不起我們女子?」

楊致訕訕答道︰「我絕無此意。」

玲瓏失神的道︰「家國無小事,這些事中的任何一件都不可向外宣揚。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只恨不得生為為男兒身。太子乃國之儲君,幾個弟弟年紀尚小,我不做難道讓他們去做麼?古語有云,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既生於大燕皇家,為保家國宗廟承繼,為保大燕百姓免遭生靈塗炭,公子認為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在楊致看來,對權力的貪戀和失去既得利益的不甘,才是軍閥們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真正原因,扯了宗廟社稷和百姓福址做遮羞布是最虛偽最讓人噁心的。玲瓏實際上與被蠱惑利用的北燕「憤青」並無區別,心下愈發覺得她不僅可憐而且可悲,對燕皇和定北王也更感不齒。

楊致認為,只有北宋錢王的「和平解放」模式才是北燕最明智的選擇。北宋初年,吳越國君錢王「納土歸宋」,致使生靈免於戰火塗炭,功在千秋的同時也享受了三世五王的無尚尊榮。

「當然有。」忍不住一臉戲謔的道︰「若是真為承繼宗廟和百姓福址著想,只要放棄皇位交出兵權,主動請求並入大夏版圖,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為了給其餘小國樹立榜樣,我想夏帝讓燕皇做個與世無爭的富家翁的氣量還是有的。問題是你伯父和父王捨得嗎?」

「恕我直言,議和納貢對大燕來說無異於飲鴆止渴。雙方國力此消彼長,被大夏所滅只是遲早的事。鈍刀割肉雖可殘喘一時,但也最為痛苦。」

玲瓏無奈的道︰「朝中主戰派文臣與軍方將領也是這麼說,認為與其忍辱曲膝,不如背水一戰。而主和派年前提出了一個兩全之策︰仿西域番邦例,接受夏帝賜予的封號,成為大夏藩屬之國。伯父與父王當時都以為可行,但仍未最後下定決心。」

起身盈盈一福道︰「實不相瞞,我與公子從突厥同返大燕的這段時日,便一直在權衡此事。如公子能大力促成兩國就此達成和議,大燕必會感念公子恩德致以重謝!」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燕皇與定北王父女等於是鑽進了死胡同。主和派的「兩全之策」還是換湯不換藥,明顯是過於天真的一廂情願。何況北燕自古就是中華王朝國土,什麼仿西域番邦例完全是狗屁不通。或許夏帝早上會答應,但到底會在中午還是晚上翻臉,那就要看他什麼時候高興不高興了。想要投降又模稜兩可降得不徹底,通常會死得更難看。

楊致半真半假的推脫道︰「你我也算共歷患難,只要我能做到的無需相托,必當盡力。只是我雖可代為轉達,卻口說無憑,夏帝未必就會相信。況且我人微言輕,是否議和只能全憑夏帝聖裁。」

玲瓏不無失望的道︰「公子是在虛於敷衍麼?你經那一戰必將名揚天下,又立下刺殺拖都可汗的不世之功,夏帝豈會輕待於你?公子若能放駕隨我前往燕京,請伯父修書一封用上大燕國璽,便不用擔心無憑無據了。」

楊致見她神色慼慼,滿臉楚楚可憐的祈求之色,心下不由一軟︰「若只讓我做個帶信人,也並無不可。只是這個……郡主切莫對我期望過高。」

玲瓏頓時大喜道︰「這麼說公子這是答應了?事不宜遲,你我明日便啟程前往燕京如何?」

她雖興奮得雙頰潮紅愈顯美艷,雙唇卻仍無多少血色。楊致點頭勸道︰「你箭傷未癒,倒也不急在這一時。」

「有勞公子關心了。」玲瓏低頭避開他的目光,問道︰「對了,當日我在金陵只聽說公子是信陽商家子弟,文采出眾倒還罷了,怎地又學得一身驚天武技?為何又從軍去了朔方?」

這其中的曲折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即便楊致只揀了些該說的簡約說了個大概,也說得口乾舌燥。玲瓏靜靜聽他敘說完後,似乎意猶未盡,仍是一臉專注的望著他癡癡發愣。

楊致被她望得渾身不自在︰「郡主,郡主!……莫非我臉上長了花不成?」

「哦,那倒沒有。」玲瓏不禁撲哧一笑,又咬著嘴唇問道︰「公子與那沈家小姐……想必十分恩愛吧?」

怎麼女人都那麼八卦?此刻已是夜近子時,楊致打著哈欠隨口答道︰「恩愛談不上,偶爾有些想念倒是真的。」

玲瓏歉然告辭道︰「嘮叨了這許久,讓公子受累了。公子只管放心歇息,明日一切我都會盡心安排妥當。」

即便玲瓏是素面朝天荊釵布裙的打扮,也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心動。楊致躺在床上浮想聯翩,回想起二人相識共處的點點滴滴,反倒睡意全無。玲瓏性情堅忍果決,卻又善解人意。似乎對治傷之事也能淡然視之,不像一般的小女人一樣忸怩作態,甚至尋死覓活的賴上他要求負責。唯一的缺憾,與前世那些勢利女人蹬了男朋友的一個強大理由極為相似︰家庭負擔太重。

胡思亂想間睡意漸濃,不由自失的一笑︰轉了一大圈竟然由參軍變成了信使,真他媽有點莫名其妙!其實你們是不是停戰議和,關我鳥事?明天跟玲瓏去燕京只是去做個打醬油的信使,又不是去當新郎官,你以為你是誰?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7:00
第054章 貴賓的幸福生活

楊致的正式身份只是大夏禁軍五品參軍,而且也沒有代表大夏官方認可的聖旨在手。之所以願意充當這個信使,完全是看在玲瓏面子上的自發行為,嚴格說來只能算是一個民間友好人士。

北燕無論是向大夏還是突厥乞求納貢議和,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以次日一早,玲瓏只用郡主玉珮到額仁燕軍駐所調用了兩匹馬和一些銀兩。二人都換上尋常百姓服色,仍以兄妹相稱向燕京進發。玲瓏歸心似箭,強忍傷痛只顧埋頭趕路,反倒是楊致擔心她受不了,有意無意的放慢腳程。

玲瓏以北燕皇室郡主之尊,一路上對楊致服侍非常體貼周到。從楊致每天早上離開落腳的客棧上路時,衣裳鞋襪從頭到腳都一塵不染就可見一斑。憑良心說作為一個男人,楊致對男尊女卑的觀念並不反感,但遠不像這個世界的其他人那樣根深蒂固。他不自覺的一些習慣性女士優先作派,往往讓玲瓏感慨萬千。

突厥被大夏打得大敗以及拖都可汗與左賢王同夜遇刺的消息,業已傳遍北燕。北燕百姓對突厥的痛恨遠勝大夏,無不歡欣鼓舞。七天後楊致與玲瓏抵達燕京時,城內一片難得一見的安樂祥和景象。

據玲瓏一路閑談時介紹,定北王府是一處融江南園林與北方建築格局為一體的宏大府邸,其奢華氣派僅次於大燕皇宮。玲瓏是回到自己家中,自然無需通報。二人還沒走到王府正殿,就踫上一個富態的中年人帶了兩個身穿粗布長袍的健碩漢子迎面走來。

富態的中年人見到玲瓏頓時面露喜色,緊走幾步上前見禮道︰「郡主,您可回來了!王爺無時不刻不在掛念您啊!」

玲瓏微一頷首道︰「管家,這段時日父王身體可好?我稍後便去拜見。這位公子是我請來的貴客,千萬不可怠慢了。」

見他身後的兩個身穿粗布長袍的健碩漢子木然不動,皺眉問道︰「這二人是誰?」

管家瞥了一眼楊致,支吾道︰「這二人是……南唐來採辦山貨的客商,帶了些上等茶葉與綢緞來孝敬王爺,小人正要送他們出去。」

北燕山貨大多經海路運往金陵,燕京城內常有南唐客商往來。玲瓏一心想早點向父親匯報刺殺突厥左賢王的經過,稟明楊致的來意,也無心詳究,揮手示意讓管家帶他們快走。倒是楊致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兩個健碩漢子正在交頭接耳說著什麼。楊致凝神一聽,不由大皺眉頭。

玲瓏親自將楊致帶到偏殿客房暫時安頓下來後,才去拜見定北王。楊致在房中踱了幾個來回,小聲嘟囔了一句︰「奇怪!」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定北王父女竟然一齊來到偏殿客房。玲瓏換回了宮裝郡主裝束,雲髻峨峨淡施粉黛,愈發光彩照人。定北王眉目疏朗,蓄著三咎長鬚,頗顯瀟灑飄逸。一進門便一臉肅然的作勢欲跪︰「這便是獨力擊殺拖都可汗的楊將軍了?將軍為我大燕百姓出了一口惡氣,請受本王一拜!」

又踫上了一個演技派大師!楊致頓時泛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連忙扶住他應付道︰「王爺萬萬使不得,小人愧不敢當!」

定北王當然不會堅持跪下去,順勢起身送上一頂大大的高帽︰「本王方才聽小女言及楊將軍文武全才,不僅悍勇無敵智計超群,而且文采出眾形貌軼麗。本王今日能見識此等天神一般的人中俊傑,真乃平生大幸!」

來而不往非禮也,高帽還需高帽還。楊致笑道︰「區區賤名不足掛齒,讓王爺見笑了。王爺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實乃大燕百姓福澤深厚的源泉所在!」

「楊將軍過譽了。」定北王拂著長鬚誠摯的道︰「因大燕與突厥訂有和議在先,不便公然接待將軍。如有失禮之處,實非得已,萬望見諒。大燕與大夏議和之事事關重大,本王今日便進宮向皇兄奏明此事。待皇兄和本王與幾位文武重臣商議之後,定會盡快擬就給大夏皇帝的國書交與將軍。只得委屈將軍暫莫顯露身份,先到承平館驛小住幾日靜候佳音。」

玲瓏聞言一愣,插言道︰「父王,既然此事不可張揚,請楊公子在王府暫住不是更好?」

定北王溫言解釋道︰「朝野上下對本王執掌兵權多年已有微詞,楊將軍畢竟是大夏猛將,若住在王府只怕會授人以柄。何況楊將軍身份尊貴,又是為國事而來,若以私邸待之於理不合,且太過輕慢。」

什麼公私分明身份尊貴云云純屬扯淡,無非就是怕背上「裡通外國」的嫌疑。定北王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苦心,楊致完全能理解,住在哪兒都行,反正他也無所謂。玲瓏無可反駁,雖然點頭稱是,神色間卻略顯惆悵。

燕京的承平館驛相當於國賓館,因關乎北燕臉面,硬件設施和服務質量自然沒得說,定北王安排楊致在此下榻也不算委屈了他。

突襲軍團的悲壯謝幕令楊致萬分痛心,但死者已矣,他的大漠征戰生涯已經成為過去。承平館驛給他的感覺不比前世的五星級酒店差,反正他這個信使身份也見不得光,正好趁此機會好好休息。

上中下三場酣睡的中場休息節目,就是使喚館驛郎官按他開出的菜單去精心準備早中晚三餐。以至於館驛郎官很自然的聯想起了與豬有關的幸福生活,一個勁的犯嘀咕︰定北王府管家再三叮囑一定要小心伺候好的貴客,不會是一個招搖撞騙混吃混喝的光棍吧?

定北王和玲瓏一直杳無音訊,投降畢竟是件痛苦的事,要多商量幾天也正常。楊致被人當做親爹似的伺候了三四天後,雖然睡得連骨頭都酥了,但也漸漸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這天午後剛想午睡,卻聽得外面一陣喧嘩。召來館驛郎官沒好氣的問道︰「不會是突厥人打來了吧?這麼鬧哄哄的讓人怎麼睡?」

「公子爺說笑了。」館驛郎官賠笑著解釋道︰「突厥人來燕京索要貢賦,那還是三個月之前的事了。突厥新敗於大夏,可汗與左賢王又遇刺身亡,眼下已是群龍無首自顧不暇。日前定北王上奏皇上,主動請求解除兵權逐步移交太子。剛剛抵達館驛的是幾位將軍,就是從淨州邊地奉調回京候任的。不想擾了公子爺的好夢,還請見諒。」

「哦。」楊致隱隱覺得總有哪兒不對勁,但一時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些畢竟都是人家自家的事,他既不感興趣也管不著︰「你去吧。——哎!來一盤松仁,再沏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來!還睡個屁的睡?」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7:01
第055章 豬頭也瘋狂

一粒一粒的將松仁數下肚,沁人心脾的雨前龍井也品了個差不多了。楊致難得有像現在這樣閑得難受的時候,半躺在床上架起了二郎腿,從前世的記憶裡翻出那些逐漸模糊的詩詞歌賦和流行歌曲,百無聊賴的胡亂哼哼著消磨時間。

「……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將近酒,君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嘿……。」

「公子好自在啊!」只見一個俊俏優雅的翩翩儒生悠然踱進房中,笑問道︰「公子方才吟唱的曲調頗為怪異,是在軍中學會的塞外胡曲小令麼?」

「應該說是胡哼瞎唱才對,讓郡主見笑了。」楊致懶洋洋的坐起嘆道︰「俗話說嫌人則丑,等人則久。我在這館驛雖然好吃好喝飽食終日,卻是無所事事寂寞難捱啊!」

女扮男裝的玲瓏俏臉一紅,歉然道︰「父王這幾日政務纏身不得空閑,萬萬不是有意怠慢拖延。而我……並非不願前來陪伴公子,只是……只是怕不太方便。」

說白了一是因為楊致身份敏感,二來玲瓏再怎麼大方爽朗總歸是個姑娘家,何況又是郡主,也怕惹人笑話。

楊致起身整了整衣冠笑道︰「既然郡主今日方便了,那國書王爺想必也準備好了。」

玲瓏一雙妙目中的光彩頓時黯淡下來,猶豫半晌才不置可否的幽幽問道︰「公子這般急著回去,難道大燕便真的令你無可留戀麼?」

楊致並不是不解風情的菜鳥,其實在二人交往中的一些細微處,他不難感受到玲瓏對自己有好感。老爹楊炎的言傳身教,使他深切體會到這個世界的男人有個三妻四妾實在太正常了,在情感上對沈玉也沒有多少負疚感。但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二人似乎都不存在太大的可能,所以一直有意無意的採取迴避的態度。就好比林青霞曾經是無數男人的夢中情人一樣,注定只能當做意淫素材,而不是千方百計一定要成為她的老公。

「梁園雖好,卻非久戀之家。」楊致淡淡笑道︰「我出征離家日久,家母早逝,家中老父還不知急成了什麼樣子,也該回去了。」

玲瓏眼神閃爍不定的道︰「這麼說公子只是擔心令尊牽掛了。不錯,父王已奏請伯父將國書準備妥當,今日晚間在王府設家宴款待公子,特地命我前來相請。」

如果不是當初玲瓏軟語相求,楊致此時恐怕早已身在長安了。他對大夏與北燕以什麼條件停戰議和,一直是抱著打醬油的心態。早點拿了國書也好早點回去交差,非常爽快的答應了前去赴宴。

二人出了承平館驛向定北王府並轡而行,一路無話。王府門僕遠遠見到二人出現在街口後,便馬上進去稟報。定北王還是很給楊致面子,竟然帶了世子到門外迎候。互相肉麻的寒暄幾句後,定北王親熱的握過楊致的手一起進了王府。

不料楊致剛一進門,臉上假惺惺的笑容就驟然僵硬︰胸前陡然滾燙,幾乎燙到他恨不得坦胸露懷!——言笑晏晏的定北王竟然想要殺他!為什麼?!

當下心念電轉,驀然間發現自己的光輝形象正迅速向二師兄靠攏,實際上已經成了一個裝滿一腦子腦白金的豬頭!

玲瓏不惜冒死刺殺左賢王,言之鑿鑿的一再聲稱停戰求和是大燕的既定國策,一路加意小心的侍奉,抵達燕京後定北王與他見面時聲情並茂的表演……。正是因為受了這些假象的蒙蔽,楊致才忽略了一個原本不該忽略的關鍵問題︰如果北燕真的是一心投降乞和,那當然一切都好說。——可如果不是呢?

就在楊致轉念的一瞬間,定北王已與他牽手走到王府正殿前廳。定北王有心殺他的話,找任何借口試圖開溜都已經是徒勞。心中反而篤定不少,打定主意先隨機應變再求脫身。

笑容毫無遲滯的跟心懷鬼胎的定北王落座坐了上首,東拉西扯說了半天不相干的閑話,不過十五六歲年紀的定北王世子與玲瓏坐在另一頭的下首相陪。世子冷冷看著楊致一言不發,眼裡滿是不屑和自信,就好像……他已經是一具會說話的屍體。玲瓏只癡癡的望著楊致,但此刻在楊致眼中,她那艷若桃花的姣好容顏顯得尤其可憎。

說話間天已入夜,王府下人燃起數十枝巨燭,將偌大廳堂照得亮如白晝,各色珍饈美味從正殿帷帳後流水般上了桌。楊致感受到的殺機愈發濃烈,雖然還是談笑自若,但始終不敢離定北王左右。

菜上齊後,定北王笑道︰「將軍請稍坐,本王去淨手便來。」

楊致拉過他的手笑道︰「不想王爺和我一樣有潔癖,不如同去吧!」

定北王一愣,笑道︰「怎敢勞動將軍移步?本王叫人取水至此間與將軍同洗便是。」

二人一本正經的在銀盆裡洗了手,下一個題目便是喝酒了。世子搶先拿起酒壺笑道︰「楊將軍今日乃我王府乃至大燕上賓,就由我來為父王與將軍和阿姐執壺斟酒吧。」

定北王這個時候還沒有發難,楊致不得不對每一個細節都格外上心。他暗暗留意到,世子先給他老子斟酒時,拇指是在按在了銀壺壺蓋的左邊。回身給他斟酒時,拇指卻不經意的換到了壺蓋右邊。

酒裡萬分之萬的有古怪!楊致毫不猶豫的從世子手上搶過銀壺,惶恐的道︰「小人何德何能,當得起世子如此禮遇?小人是……這個王爺的晚輩,理應由我為王爺和世子與郡主斟酒才是。」

他情急生智想出的斟酒理由實在有點蹩腳,在玲瓏聽來卻大感曖昧,滿臉通紅的低頭不語。世子畢竟還嫩了點,加上做賊心虛唯恐露出馬腳,一時也不好與楊致爭搶。

定北王的酒杯本已被兒子斟滿,楊致連看都不看,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斟到滿溢。之後也不去拿世子的酒杯,將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滿遞了過去,還怕他不乖乖拿酒杯過來?也記不清到底按哪邊壺蓋是有毒沒毒,一時童心大起,給自己斟酒時有意將拇指換到另一半壺蓋上。

眼角餘光裡的世子臉色大變,楊致心下暗笑,向定北王舉杯相敬道︰「王爺深明大義,以大燕百姓蒼生為念,小人委實欽佩之至。今日便借花獻佛,請王爺滿飲此杯!」

定北王與世子交換了一下眼色,硬著頭皮與楊致踫了杯。楊致捧杯笑道︰「小人先乾為敬!」

定北王眼中瞬即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舉杯笑道︰「那本王就愧領了。」

二人一同舉杯作勢欲往口中倒去,到了嘴邊卻不約而同來了個急剎車,大眼瞪小眼的愣在當場。

「哦?哈哈哈哈……。」定北王率先打破微妙的僵局,與楊致一同起身大笑起來。

定北王隨手將酒杯扔在一邊,陰笑道︰「果真好本事!好一個楊致!怪不得玲瓏被你迷得神魂顛倒,本王差一點就決定招你為東床快婿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7:01
第056章 翻臉

楊致高大俊朗智勇雙全,平時心境恬淡又性情隨和。憑心而論,即便與玲瓏沒有治傷那一節濫到極致的橋段,也是一個對美女具有相當殺傷力的毒藥級帥哥。

然而他並不知道,這幾天他在承平館驛閑得發慌的時候,玲瓏在王府卻是如坐針氈。玲瓏在與楊致共處中漸生情愫芳心暗系,她不像尋常女子一般優柔寡斷,思量幾日後,鼓足勇氣向父親吐露了心事。

自覺自願的請求定北王在與楊致的談判中提出一個附加條件︰以感謝他促成大夏與北燕停戰議和為由,將自己許配於他!至於將來與那沈家小姐如何相處,她自信完全有足夠的能力應付。

楊致對玲瓏始終以禮相待不冷不熱,玲瓏最為擔心的就是怕自己是落花有意,人家卻是流水無情。

此刻定北王當著楊致的面一口說破,玲瓏頓時羞不可遏,心頭有如小鹿亂撞,滿心期待楊致如何表態。但她立刻察覺到定北王與楊致笑容陰森,弟弟神色緊張,現場氣氛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只聽楊致一臉嘲諷的笑道︰「王爺謬讚了。小人近日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正是為此事煩惱。我與郡主共歷患難,又情投意合兩情相悅。王爺若能將郡主許配於我,我是求之不得。不過小人家中已訂有妻室,恐怕只能委屈郡主做個二房了。」

世子勃然作色道︰「白日做夢!楊致,你怎可這般無恥?!」

翻臉在即,楊致也懶得再咬文嚼字講客氣,安然坐回定北王身邊笑道︰「難道你們父子姐弟三人想要毒殺老子,就他媽有恥了?不肯就不肯嘛,世子何必動氣呢?王爺,不知道郡主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殺人根本不用像你這麼麻煩的。」

「我們想要毒殺你?」玲瓏大惑不解的起身顫聲問道︰「父王,公子,你們……你們這到底是怎麼了?」

「你別過來!」定北王喝住女兒,面含愧色的道︰「玲瓏,並非父王有意要瞞你。待解決了楊致,父王自然會向你說明。」

楊致聽他話裡的意思,玲瓏對定北王設局殺他似乎並不知情。但他們父子姐弟三人一體,自己已經變了一回豬頭,當然不會再相信其中任何一人。

楊致竟然輕鬆識破銀壺機關,令定北王意外之餘大為震驚。他與楊致僅相隔逾尺,攝於楊致的赫赫威名,一時不敢輕動,只得虛於周旋再行計較。

楊致又何嘗不是這樣想?搖頭嘆道︰「所謂捆綁不成夫妻,強扯不成買賣。郡主,且不說我對你有救命之恩,有一路南歸同行之義,於你關心的家國大事並無妨礙,為何定要誆騙我來燕京取我性命?王爺,貴國向誰稱臣納貢與我毫無干係,如無意與大夏議和的話,找個借口打發我回去就是,何必耗費偌大心機置我於死地?」

玲瓏登時臉色慘白,失神的辯白道︰「……我沒有,我沒有騙你。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又怎麼會想殺你?」

定北王冷笑道︰「那好,本王就給你一個理由。理由就是大夏太強大了,理由就是為了我大燕的生存!大夏皇帝野心勃勃,妄圖吞併天下。大燕與大夏停戰議和無異於羊入虎口,頃刻便有滅國之禍!突厥人雖貪婪暴戾,卻對大燕並無吞併之心。大燕與突厥毗鄰接壤,雖偶有磕踫,但數十年間大體相安無事便是明證。」

「若能取你人頭,便能激我皇兄徹底死了與大夏議和之心!也就此除去大夏一員蓋世猛將!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大燕雖要向突厥呈送一些貢賦,但國祚得存,絕無亡國之憂!」

楊致冷冷道︰「反正又不用你們家掏一個子兒,受苦的還不是大燕百姓?你也不用開口閉口亡國滅國,你沒那麼高尚。說白了是你們不甘心將來只做個富家翁吧?」

世子激動的叫囂道︰「捨江山社稷苟且偷生做一富家翁,讓我父子將來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於地下?你自己眼巴巴的跟著阿姐前來燕京送死,又怨得誰來?」

世子說得沒錯,有帝王不做去做富家翁,誰他媽有這麼偉大?定北王重重咳了兩聲道︰「楊致,其實本王也不是非要取你性命不可。今日之事既已被你識破,我們不如兩下罷手,本王與你談談日後的合作如何?」

楊致自問現在是光棍一條,哪有什麼跟他談合作的本錢?這無非是定北王的緩兵之計,剛欲接口,只聽世子突然大喝道︰「阿姐小心!」

與此同時,手中的酒杯卻是聲東擊西向楊致猛地擲了過來!楊致下意識的移身閃避的一剎那,定北王趁隙向後一縱滾出丈許,兩旁帷帳後隨即閃出百餘名殺氣騰騰的刀斧手,門外湧出數百名弓箭手將正殿前廳圍了個水洩不通!

就在楊致隨之相機發動,準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制住定北王挾做人質時,玲瓏飛身將他抱住擋在身後,嘶聲求懇道︰「父王!女兒斷不能做那忘恩負義的無情小人!求父王開恩,饒了楊致性命吧!」

「玲瓏!兒女私情怎能與家國天下相提並論?你好糊塗!」定北王臉上微一抽搐,冷冷激道︰「楊致,你也是堂堂大好男兒,何苦拿一個嬌弱女子做擋箭牌?你先放開玲瓏,我們有話好說。」

世子眼中滿是陰狠怨毒,稍稍背轉身向身後的刀斧手果斷的做了手勢。不等刀斧手有所行動,卻聽得「啊」的一聲慘叫,世子手掌上赫然插了一支象牙筷!眾人只覺得人影一閃,楊致手上另一支象牙筷已經抵住了世子的咽喉!

「你要殺我倒也罷了,竟然連你姐姐的性命都不顧!」楊致獰笑道︰「王爺,也只有你這種老混蛋才會教出這樣沒有人性的兒子。你知不知道?玲瓏剛才救的是你而不是我!如果不是你的混賬兒子那麼狠毒,這支筷子現在應該是抵在你的咽喉上。」

「父王!……阿姐!」世子痛得幾欲昏厥,驚恐的叫道︰「救我!」

玲瓏在一旁默默垂淚,淒然不語。定北王已是滿身冷汗涔涔︰「楊致,只要你不傷我王兒性命,本王便放你出城!」

見四周兵將雖投鼠忌器,卻仍是虎視眈眈,跺腳喝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罷!爾等還不退後讓路?!」

楊致挾住世子慢慢退出王府,玲瓏已備好馬在門外等候,依然擋在他身前,低聲黯然道︰「我送你出城,放了世子吧!你先上馬。」

楊致無聲的放開世子上了馬,玲瓏緊跟著躍上馬背坐在他身後。楊致這才知道自己確實是誤會她了,心下大感慚愧︰玲瓏這是怕定北王父子言而無信六親不認,想要以身替他擋箭!

二人還未策馬走到街口,後面就傳來世子語無倫次的叫罵︰「你們都死人啊?趕快放箭啊!還不快去追?……父王,趕快下令緊閉城門!萬萬不能讓這對狗男女活著出城!」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7:02
第057章 傷別離

定北王怎麼也想不明白,精心設下的必殺之局,為什麼會讓楊致在談笑間輕描淡寫的化為泡影?不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楊致離去,而且還把自己的女兒搭了進去!將滿腔邪火都發洩在心狠手辣的兒子身上,劈手狠狠給了世子一記耳光,罵道︰「畜牲!那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姐姐!你若有她一半本事,又何須我如此操心?」

悵然長嘆道︰「王兒,為父也知道放虎歸山後患無窮,但玲瓏畢竟是我的親生女兒。她有調兵玉珮在手,此時即便下令攔截,恐怕也來不及了。」

玲瓏受父親遣派時常在外奔走,為求行事方便,定北王便讓她以皇封玉珮為憑,授予臨機調兵之權。如定北王所料,楊致與玲瓏並沒費多大周折就連夜出了燕京。

二人出城走出二十餘里後,玲瓏突然說道︰「公子,……你停下!我要下馬。」

此時夜幕深沉,身後也沒有追兵。楊致依言勒馬停住扶她下馬,歉疚的問道︰「怎麼?你不舒服?是不是上回的箭傷還未大好?」

「不是。」玲瓏心頭一熱,竭力忍住不讓眼中的淚水掉下,低頭取出四五顆金錠塞到他手上︰「倉促間我只拿了這麼些,你這一路的盤纏應該也差不多了。……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你多保重吧!」

「你說什麼?!」楊致猛地握過她的雙肩,大驚失色道︰「今晚搞成這樣,你還怎麼回王府?難道你不跟我去長安嗎?我保證,將來沈玉一定會喜歡你的!我……我也是真心喜歡你!」

玲瓏兩頭為難受盡委屈,終於忍不住緊緊抱住楊致大哭起來︰「我還以為你會不要我!」

如果這樣對自己傾心相待的女子都不要,那我還是人麼?楊致頓時百感交集愈加愧疚,將玲瓏摟入懷中,索性任由她哭個痛快。

玲瓏哭了半晌,收了眼淚緩緩搖頭道︰「父王所做的一切,都是苦心孤詣為了大燕國祚綿長,望你切莫怪他。自古孝義兩難全,我此生除你之外絕不會心繫旁人,但我不能跟你去長安。」

「這叫愚忠愚孝!你懂不懂?」楊致急道︰「你父親沒你想像的那麼偉大!他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我乾脆坦白跟你說吧,如果我沒有料錯,他正在陰謀發動兵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弒君篡位,夢想做上大燕皇帝!」

玲瓏愕然道︰「什麼?……這絕不可能!」

楊致嘆道︰「我知道這很難讓人相信,我也是一直到今晚才敢斷定。還記得我第一次進王府的時候,管家送出去的那兩個人麼?當今天下雖然諸國林立,但漢家王朝的風俗禮儀並無多大分別。若真是前來巴結你父親的南唐客商,明知你是郡主,豈會不上前見禮參拜?江南乃是富庶之地,即使那兩人是哪位富商巨賈的僕從下人,若非有一定身份,也沒有到王府送禮的資格,又怎會身穿那粗布長袍?所以我當時就起了疑心。後來凝神聽他們說話,雖然沒聽清楚他們說了些什麼,但我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他們是突厥人!」

「我無意中聽說,突厥人上次來索要貢賦還是在三個月之前,那就說明這兩個人不是滯留在燕京的突厥使節。就算是,又為什麼故意要隱瞞身份?因為你受傷的緣故,我們從賽音山達王庭回來的一路上,至少比平常耽誤了十天行程。突厥可汗與左賢王相繼遇刺,卻有身份隱秘的突厥人在我們之前出現在王府,這只能說明︰突厥人爭奪汗位的大戲已然開演!那兩個人要麼是代表右賢王,要麼是代表圖邪王,來燕京的目的是為了爭取大燕支持!如果你父親不是心思叵測,直接帶他們去見燕皇就是了,何必留他們在王府密談?」

玲瓏皺眉道︰「那兩個人確實可疑,但僅此一點還不足為憑。」

「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這一點。因為燕皇一心想向大夏乞和停戰,而且朝野上下似乎對你父親把持兵權多年頗有非議,所以你父親才會覺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一旦失去兵權,他就什麼都幹不了。派你帶人刺殺左賢王嫁禍大夏,固然是為了化解大燕面臨的困境,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讓燕皇沒有解除他兵權的足夠理由。」

「……為什麼這麼說?」

「就算成功挑起大夏與突厥全力死戰,突厥人無論勝敗,都落不下太大的好。依他們一貫的強盜作風,勢必會將部分損失轉嫁於大燕,無非還是派兵劫掠和索要貢賦這兩樣。而大夏在與大燕的戰爭中連年得利,調誰的兵也不會從康王那裡調一兵一卒。如此一來,大燕遭受兩面重壓的處境最多只是暫緩。兵者國之重器,在這樣的形勢下,燕皇怎麼會輕易裁撤你父親的兵權?」

「然而突厥可汗與左賢王同時遇刺,對你父親而言,形勢便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突厥陷入內亂,加上燕皇再向大夏乞和,你父親如果再不願交出兵權,那就等於是明白告訴人家想要謀反了。所以迫於無奈只好主動請求將兵權逐步移交太子,這既是想先穩住燕皇,也是對燕皇抱有最後一絲僥倖的試探。不想燕皇正中下懷,竟然順勢答應。他便只好從淨州抽調心腹回京,伺機發動兵變強行上台了。至於他為什麼要殺我,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你是說……今日入住館驛的幾名將領?可他們是奉太子詔諭回京候任啊?……再說伯父為什麼一定要解除父王的兵權?」

在諸多帝王的詞典裡,有一條冷血的準則︰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骨肉兄弟!

楊致嘿嘿乾笑道︰「你父親執掌兵權那麼多年,你說那幾個將領會聽他的還是會聽太子的?如果不出意外,應該還有一支淨州邊軍正往燕京開來。雖然我不知道太子多大年紀,但也到了能接掌兵權的歲數不是?如果你是燕皇,是將兵權交給野心勃勃的弟弟放心呢?還是交給自己的兒子放心?」

「都說天家無親情,剛才你那寶貝弟弟下令對我下手的時候,可對你顧及到了一絲半點的姐弟情誼?」

在玲瓏心目中,父親定北王一直是憂國憂民、對燕皇忠心耿耿的高大形象。心知楊致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但她一時實在難以接受。失魂落魄的喃喃念道︰「我不信!不會的,父王一定不會的……。這一切都是你的憑空猜測,對不對?」

楊致輕撫著她的臉龐,憐惜的道︰「快則就在這幾日,慢也頂多不會超過三個月,你父親應該就會動手了。」

「那我就更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了。」玲瓏取下頸中的玉珮,給楊致掛上,決然道︰「即便如此,我也必須設法保住伯父和太子的性命,然後再去長安找你。……我會想你的!」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無論定北王兵變是否成功,燕皇與他兄弟二人中必須有一個徹底倒下。楊致見玲瓏神色果決,心知她如果不能解開家國情戀的心結,再勸也是無濟於事。在她唇上輕輕一吻,柔聲道︰「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記住,長安楊家的大門,永遠都為我的玲瓏敞開!」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7:02
第058章 冒犯自己的下場

與玲瓏依依惜別後,楊致心情十分沉重。最是無情帝王家,亂世之中帝王將相的文治武功背後,哪一個不是白骨森森、血淚成河?

他清楚的記得,當日幫助秦氏商隊抗擊劫殺時,曾經對沈重說過︰我只想踏踏實實的做個生意人,我希望我的老婆也是!玲瓏會順利脫離那個齷齪不堪的王府麼?將來自己能讓玲瓏與沈玉過上安寧自在的平靜生活麼?

新科老丈人和大舅子的人品信譽度為零,楊致一刻也不願在北燕久留,只管埋頭趕路。兩天之後便進了順州城,大概只要再走一天就可以到達大夏幽州地界了。

第二天一早在順州落腳的客棧要了一大碗牛肉麵,準備吃過繼續趕路。

「小子,你帶你老娘在這兒住了半個月了,也該結點店錢了吧?」

「好啊!老闆,你看我是欠錢不給的人嗎?」

「怎麼不是?你就是!這不是還欠我店錢沒給麼?」

楊致回頭一看,原來是客棧老闆在向一個鄉農模樣的年輕人討要店錢。年輕人衣衫襤褸,一頂半舊不新的竹笠隨意背在背後。卻是腰桿筆直一臉淡笑,彷彿他並不是落魄到了付不起店錢,反而像腰纏萬貫的顯貴王侯一樣神氣。

老闆隨口這麼一答,楊致便知他已上當。年輕人在第一句話裡便為老闆布下了陷阱︰欠錢「不給」和欠錢「沒給」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只見年輕人悠然道︰「老闆,既然你早就認定我是欠錢不給的人,幹嗎還讓我住店?幹嗎還問我要錢?你這不是自打耳光嗎?」

老闆頓時吃了一癟,漲得滿臉通紅的道︰「可我只是讓你先欠著,也沒說讓你白住啊!」

年輕人笑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白住了?」

「……那你倒是給錢啊!」

「你剛才不是親口承認,讓我先欠著?怎麼出爾反爾又不讓欠了?」

楊致估計客棧老闆就是討到天黑也絕難要到一個銅板,不經意的把僅有兩件換洗衣物在內的包袱踫落在地,強忍住笑喊道︰「老闆,再來十個饅頭!一壺好茶!」

「好咧!來啦!」老闆艱難的要賬行動只得悻悻告一段落,狠狠瞪了年輕人一眼,回身喚小二支應去了。

楊致向那年輕人遙遙一抱拳道︰「這位兄台,能否勞動貴手,幫我把包袱拾過來?」

年輕人長長噓了一口氣,隨手把楊致的包袱撿了過來。

「有勞了。方才辛苦兄台幫忙,若不嫌棄就請用些茶飯如何?」

年輕人也不客氣,坐下來抓起饅頭就往嘴裡塞。楊致等他吃下三四個饅頭後,笑問道︰「兄台,我還要在這炎炎烈日下趕路,能否請兄台再幫我一個忙,將你的竹笠賣與我?」

年輕人這才抬起頭來,拱手一揖說破道︰「仁兄若是有心相幫,盡可直言,無需如此小心為我照拂臉面。你既是施恩不圖報,我若惺惺作態倒是小瞧於你了。這竹笠作價紋銀十兩,你要便拿去。在下張搏虎,從薊州到此投親不著,老母又一病不起,是以落魄至此。仁兄若能見告姓名,你我便是朋友了,日後有緣再見也好稱呼。」

名叫張搏虎的年輕人絕口不提報恩,眉宇間透著一股錚錚傲氣。楊致不過是一時興起,想做個過路雷鋒,原也沒指望他回報。當即拿出十兩銀子,還了一禮正色道︰「爽快!在下楊致,中州信陽人氏,現居長安。」

張搏虎放下竹笠收好銀子,想了一想又拿起剩下的幾個饅頭,抱拳道︰「楊兄,老母還未吃早飯且正等錢抓藥,這幾個饅頭我便一同生受了。失陪!」

看來此人還是個孝子。楊致目送張搏虎匆匆離去,自失的搖頭一笑,戴上竹笠隨後出了客棧。幽州是大夏三皇子康王趙敢重兵鎮守的兩國界城,楊致對趙敢聞名已久,但從無交往也不想去沾惹,寧可繞道而過。

夏歷武成二十五年七月十四日正午時分,楊致終於又遠遠望見恢弘雄偉的長安城廓了。從二月二十三日從出征前往朔方至今,差不多有五個月之久了。心中默默念了一句︰長安,我回來了。

時值盛夏,赤日炎炎。由於頂著烈日連日趕路,原本白淨的楊致一身皮膚幾乎已曬成麥色。他戴著價值十兩銀子的竹笠,開襟解懷猶自大汗淋灕,渾身上下沒有一根干紗。

離長安北門還有十里的官道上,卻是車馬行人絡繹不絕,令人窒息的灼熱空氣中似乎隱隱瀰漫著一股香燭味。楊致在路邊一間茶肆下了馬,咕嚕嚕灌下幾大碗涼茶後,又要了個西瓜一通大嚼起來。

向同在茶肆歇腳的一位老者問道︰「老人家,天氣如此炎熱,這官道上怎地還這般熱鬧?」

「這位小哥,定是從遠處來長安的了。」老者答道︰「你有所不知,明日便是七月十五的中元大會了,這些人與老朽一樣,都是去忠烈祠祭拜忠武公與我大夏兒郎英靈的。」

「忠烈祠?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忠武公是誰啊?」

老者眼中已然不悅,滿臉恭敬的道︰「忠武公姓楊名致,於百萬軍中取敵酋首級如探囊取物,乃我大夏第一猛將。在今春朔方大捷中,與驍騎將軍耿超統領精騎一萬征戰大漠,取得斬殺突厥胡虜逾六萬的輝煌戰績,大振大夏天兵赫赫軍威,我大夏百姓無不揚眉吐氣。然而忠武公在與耿將軍率軍南歸途中,遭遇突厥可汗親率大軍重兵合圍,為保耿將軍率軍突圍,忠武公以一人之力獨擋數萬突厥胡虜,力戰身死屍骨無存,唯留英魂永存大漠。」

「……慢著!您說忠武公名叫楊致?他的忠武公是怎麼來的?」

「皇上為表彰這位蓋世英雄的忠義勇武,下旨追封其為飛虎大將軍,一等忠武公。忠武公之妻沈氏夫人原只與其訂有婚約並未成親,但甘願永不再嫁終生守節,皇上感其義烈,封為鎮國夫人,長安百姓莫不崇敬有加。眼下皇上正為戰死大漠的大夏兒郎在北門外修建忠烈祠,並取忠武公生前衣冠於其中築成衣冠塚,為其塑立金身塑像,以供後世祭拜瞻仰。」

楊致耐著性子聽老者說完,直覺得頭皮一陣陣發緊。沈玉這個尚處於戀愛萌芽階段的小姑娘,還未嫁人就直接晉級成了「遺孀」。這個世界打著禮教法度大旗的社會輿論並無多少人味,而老丈人絕對是個變態的堅決擁護者,沈玉「甘願」守節的含金量委實值得斟酌。

哭笑不得的連連搖頭道︰「老人家,這楊致也是娘生人養的,沒您說的那麼神。他那未過門的老……夫人正當青春年少,也大可不必為他守一世活寡。」

「什麼?你說什麼?」老者頓時鬚髮皆張,勃然大怒道︰「你這無名小輩竟敢對忠武公如此不敬?忠武公乃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就憑你也敢說他老人家與夫人的不是?你的良心難道讓狗吃了麼?」

氣極之下居然將一碗殘茶就手潑了過來,兜頭澆了楊致一個滿頭滿臉!猶不解恨的朝他臉上吐了一大口唾沫,還沒忘了狠狠啐上一聲︰「呸!」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7:03
第059章 回家

老者對楊致義憤填膺的過激行為和怒斥,較之前世的超級憤青也毫不遜色,很快引得茶肆當中其他人與不少路人為之側目。瞧這架勢,如果楊致應對稍有不慎,便會有無數茶碗與西瓜皮像雨點一般的向他飛來。

楊致做夢都沒有想到,冒犯自己的後果居然會如此嚴重。隨口一句無心之語,竟令他背上了褻瀆自己在廣大人民群眾心目中蓋世英雄形象的嫌疑。

他這個時候的扮相可謂不倫不類︰頭髮亂蓬蓬的滿面懵懂之態,長衫半披到了腰間,佈滿疤痕的結實肌肉上汗珠滾滾,舊竹笠與包袱隨手扔在了一邊,正抱了塊西瓜在大啃。鄉農不像鄉農,書生不像書生,生意人不像生意人,與潑皮無賴的形象最為接近,絕對與「天神一般的人物」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

這年頭既沒有身份證又沒有「遺像」做參考對照,想要表明自己正是那位傳說中的忠武公他老人家本人,就是渾身長了八十張嘴也未必夠用,恐怕只會引發一場規模無法預計的群眾性愛國行動。

所以楊致只花了三秒鐘的時間考慮,便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狼狽不堪的抹了抹滿頭滿臉的茶水和唾沫,團團作揖連聲不迭的自己給自己道歉,在人們憤懣的眼光中匆匆鑽出茶肆落荒而逃,稱之為抱頭鼠竄卻也相差不遠。

仔細算來,突襲軍團從四月初九日自汪吉河谷南歸,四月十二日進入達蘭扎達加德山區,四月十四日遭遇突厥重兵合圍,至今已經整整三個月了。當日董堅等人親眼目睹楊致縱身跳下山崖,此後便音訊全無,在三個月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是以人們都認為楊致業已力戰身亡。若是驟然見到他「死而復生」,還不知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自古以來,抗擊異族侵略的民族英雄便廣受人們衷心敬仰。歷代中原王朝都將突厥視為頭號外患,長期處於被動挨打的防禦態勢。大夏百姓需要一個期盼已久的神話,夏軍百萬將士需要一個高不可攀的熱血標桿,動盪亂世中的強國大夏迫切需要一個超級英雄,於是「忠武公」就這麼光榮誕生了。

既然楊致已被立上神壇,英雄事跡為人們廣為傳頌,那耿超肯定還活著,突襲軍團突圍生還的將士必定也有不少。楊致對自己的「身後」尊榮僅是付之一笑,也先不急忙著回家。想起那些與之同生共死血染大漠的年輕兵士,不禁思緒激揚唏噓不已。夏帝既是下旨為他們修建了忠烈祠,便理當先去祭拜。

忠烈祠尚未修建完工,四周人山人海,盡皆是來祭奠自家子弟的忠烈親屬和自發前來祭拜的百姓。可想而知,到了明天七月十五的中元大會時,來祭拜的人還會更多。門前紙灰飛揚,香火瀰漫,鞭炮聲聲不絕於耳,更多是人們發自肺腑的悲泣和嗟嘆。

楊致拉低笠簷擠進去一看,自己的塑像明顯經過了藝術加工,比他本人更顯威猛高大,面目也只有五六分相似。忠烈祠照壁前的英雄譜上,密密麻麻刻滿了突襲軍團戰死大漠的將士名冊,頭一個名字就是他楊致。兩旁的楹聯據說是夏帝御筆親書,赫然是「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橫批「雖萬千人吾往矣」!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楊致從未真心實意的對任何人跪拜過。此時卻神色肅然的面對英雄譜上那些永遠年輕的名字,一絲不苟的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之後默默跪在照壁前,腦海裡浮現出那數十個金戈鐵馬熱血狂歌的日日夜夜,忍不住熱淚長流。一直默哀到日落西山,才黯然神傷的踏上進城回府的路途。

在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暉下,楊致又站在了自家門前。楊府大門緊閉一片蕭瑟,怔怔望著大門牌匾上「忠武公府」四個鎏金大字,頓感恍若隔世。

「喂!幹什麼的?這是飛虎大將軍忠武公府第,你不識字麼?」

楊致這才注意到,楊府門前和四周有不少全副武裝的大內侍衛在警衛巡視。嗯?想必是封號與爵位高了,安全保衛級別也大大提高了。

楊致定了定神恍然一笑,摘了竹笠上前向門口兩名侍衛拱手道︰「諸位兄弟辛苦了,我是楊致,我回來了。」

「什麼?!……你是楊致?」兩名侍衛瞪大眼楮打量了他半天,其中一人激動的叫道︰「他是楊致!……不,不,是大將軍,是公爺!沒錯!我在越王殿下宮中見過的!公爺還沒死,真的是公爺!」

四周的侍衛和過路的百姓都滿臉不相信的圍了過來,片刻之後便確認了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忠武公還沒死!他回來了!

為首的侍衛給楊致砰砰的磕了幾個響頭︰「公爺,小人給您磕頭了!您回來了就好了!——弟兄們都聽著︰你們在此駐衛,我即刻進宮向皇上稟告這個天大的喜訊!」

楊致見侍衛們一個個大喜過望之後都是一臉如釋重負的神色,心說難道給老子家裡看門就那麼辛苦麼?心潮澎湃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逕自到門前大力拍門。剛拍得兩下大門便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是兩名侍衛和一位素衣女子,楊致情不自禁的張開雙臂將她摟入懷中︰「老婆,我回來了!」

「楊致?你沒死?」不料懷中女子卻強自掙扎著將他推開︰「你放開我!……我不是你老婆!」

「……怎麼是你啊?你在我家幹什麼?沈玉呢?」楊致定楮一看,竟然是昔日的死對頭,長秀公主趙妍!

「致兒!相公!」楊炎和沈玉與楊府上下一眾僕婢都一窩蜂迎了出來。老爺子楊炎走在最前頭,緊隨其後的是一身縞素的沈玉,還未走到楊致跟前便軟軟暈倒在地,後面的僕婢們趕緊手忙腳亂的扶住。

原本肥碩胖大的老爺子整個人都瘦了一輪,只短短數月不見,彷彿蒼老了十歲。奔上前來看清楚確實是寶貝兒子回來了,緊緊拉住楊致的手,像個受飽了委屈的孩子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楊致撲地跪倒在老爹面前重重磕了個頭,含淚道︰「爹,兒子不孝,讓您為我擔憂傷心了。」

「致兒,真的是我的致兒!哈哈哈哈!」楊炎老淚未乾忽又哈哈大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扯起兒子就往前廳走,到神龕上把楊致的靈位乾淨利落的扒拉下來,大吼道︰「阿福!把這晦氣的玩意兒拿去劈了做柴燒!」

家僕阿福猶豫道︰「老爺,這是皇上為少爺御筆親書的忠武公靈位,劈了當柴燒是不是……。」

「混賬東西!皇上御筆親書的靈位那也是能隨便劈得的?」楊炎已興奮到幾近癲狂的狀態,滿臉放光的在阿福屁股上踹了一腳,罵道︰「你就不會直接塞進灶膛裡燒?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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