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一世吉祥 作者︰泰戈(連載中)

52蘿蔔頭 2012-4-27 09:1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72144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7:03
第060章 鬧出大事了

自從楊致踏進大門的那一刻起,原本死氣沉沉的楊府馬上就煥發出勃勃生氣,闔府上下眨眼間便沐浴在喜從天降的濃濃喜慶中。鬧哄哄的忙亂半晌後,總算是清靜下來了。

楊炎感嘆道︰「致兒啊!聽到你的死訊後,爹就覺得整個天都塌下來了。你說我連兒子都沒了,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要那萬貫家財、高官厚祿還有什麼用?都說家貧夢富貴,富貴思威權,其實什麼功名富貴、光宗耀祖都是假的。爹算是想明白了,還是咱們父子倆當初在信陽相依為命,做點小生意踏實過日子比什麼都實在啊!」

楊致內疚的道︰「爹,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麼?以後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丟下您不管的。」

「去看看玉兒,早點歇息吧。你今天剛回來,有天大的事也明天再說。」楊炎似乎還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你與姻佷出征半個月後,親家就差人將她送來了。這孩子自耿將軍回京那天起人就垮了,有時好幾天都不說一句話。公主殿下擔心她想不開,時常過來陪伴探望。」

楊致滿身灰塵汗漬,胡亂抹洗一番便直奔沈玉房中。這幾個月以來,這個可憐的傻姑娘等於是從天上猛地摔落到地下,今天又驟然從地下飄回到天上,即便鐵石心腸的人也經不起這麼大悲大喜的折騰。

長秀公主趙妍仍未離去,一直陪伴在昏迷不醒的沈玉身邊,出神的想著自己紛亂的心事。見楊致急急趕來,勉力擠出一絲笑容道︰「這段時日玉兒相思成疾,身體本就虛弱,今日是見你回來驚喜過度,應該稍後就會醒轉。」

「有勞公主費心了。」

趙妍默然片刻,幽幽道︰「你回來了就好。你生還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只怕這幾日府上愈加難得清靜,我會奏請父皇今夜便多派些內廷侍衛過來。……你好生歇息吧,我該回宮了。」

女人的心思是至今尚未攻克的世界級難題之一,瓊瑤奶奶堪稱這一領域的頂級專家。楊致在前世也對其專業學術著作略有涉獵,可他現在沒工夫去琢磨趙妍在想些什麼。

沈玉容顏憔悴雙眉緊蹙,楊致輕撫著她的如雲秀髮,心中充滿了憐惜與柔情。玲瓏敢愛敢恨善解人意,而沈玉最吸引楊致的,就是她尚未被這個世界的世俗禮教完全扼殺的潑辣個性。雖然二人所有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沒超過一個月,但楊致已漸漸能號到她的脈搏。她甘願為自己守節不嫁,並不全然是迫於吃人的社會輿論壓力。

感慨間忽然發現,沈玉正笑意盈盈一臉幸福的望著他。愣了一愣柔聲問道︰「姑奶奶,你醒了?」

沈玉輕輕貓到他懷裡,反問道︰「姓楊的,你回來了?」

此刻說什麼都已是多餘,二人會心一笑,緊緊相擁。默默溫存良久,沈玉突然抬頭問道︰「相公,生孩子是不是很痛?」

傳聞楊致殉國以後,老爺子每每為之捶胸頓足的就是楊家無後。未過門的兒媳甘願守節固然讓他稍感慰藉,可沒了播種的小公雞,那母雞能下出蛋來嗎?話說秦空雲願意過繼一子給楊家承續香火,但總不如自家兒子生的親啊!沈玉感受的壓力最大、最感懊悔的就是這件事,否則也不會突發奇想有此一問了。

「……我沒有生過,聽說有那麼一點。」

「那我就忍一忍,我們將來生他十個八個孩兒!」

楊致心說如果自己的腎功能真有那麼強大的話,這個數字恐怕將來會要乘以二才行。他與玲瓏的事什麼時候說都好,這個時侯卻是萬萬不能說。哈哈大笑道︰「傻丫頭!你當自己是老母豬麼?」

當晚二人並未將這個雄心勃勃的宏偉計劃立刻付諸實施,和衣相擁而眠直至天明。大概是有心讓他們一家人好好團聚的緣故,無論皇帝還是那幾位結義兄弟都沒來打擾。

楊致次日一早起來洗漱一新,較之數月前離家時明顯少了幾分俊逸,多了幾分陽剛與彪悍。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楊炎與沈玉在陰霾中的愁容也一掃而光。

楊致今天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與徐文瀚、秦空雲和衛飛揚三個兄弟聚一聚,瞭解一下他「死」了之後各方面的狀況。據負責楊府宿衛的內廷侍衛來報,忠武公奇跡般生還的消息昨日已連夜傳遍長安,從昨晚到今日清晨守候在楊府門外,試圖一睹這位蓋世英雄風采的百姓至少排起了二里地的長隊。

楊致總算體會到,前世動物園裡的大熊貓是什麼樣的心情了。讓老爹給大內侍衛們每人派了二十兩銀子,請他們耐心細緻的做好解釋說服工作︰忠武公歷經九死一生才回到長安,心力交瘁需要靜養,多謝關心,敬請體諒。

剛過早飯時分,秦空雲就來了。一見到楊致,就像孩子似的拉著他又哭又笑。沈玉見兩個大男人真情流露,也不禁深受感染,在一旁抹起了眼淚。

傳聞楊致殉難以後,四人結義之事便已無遮掩的必要,早已是無人不知。楊致問道︰「老徐和飛揚呢?他們怎麼沒來?」

「大哥已升任正三品集賢殿學士,應該散朝之後便會到。飛揚恐怕今天暫時還來不了。」

「相公,我見你昨晚剛回來,便沒有與你提起。」沈玉黯然接口道︰「若不是因為我,就不會累得大伯與二伯奔走操勞,更不會連累四叔與耿將軍和哥哥了。」

秦空雲搖頭道︰「弟妹這麼說就太見外了。我們兄弟四人情同手足,三弟不在,我們豈能對你坐視不理?三弟與沈重乃郎舅之親,於耿超有並肩浴血之義,兩度活命之恩,他們又豈能容忍弟妹無端受辱?大哥已再三囑咐飛揚、耿超與沈重,必須一口咬定是對方先動的手。皇上為了平息安貴侯的怨氣必會降罪,但不過是癬疥之痛。」

聽他的意思,好像是為了給沈玉出氣,把衛飛揚、耿超和沈重都捲進去了。楊致滿頭霧水的問道︰「耿超帶了多少人回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耿超出征時所率一萬精騎,僅有八百三十四人生還。他突圍後又在朔方逗留了半個多月,一直等到聽到有突厥人親口證實你力戰不屈跳崖身亡後,才率軍返回長安。」

「皇上親出長安三十里迎接,命耿超當著滿朝文武詳奏戰況。據說當日耿超在金殿之上幾度泣不成聲,文武百官亦是盡皆熱淚盈眶。皇上拿夏人楊致這四個字足足念叨了半個時辰,當庭下旨︰停朝三日,朕要親自為夏人楊致守靈!」

「後來呢?」楊致默然半晌,追問道︰「耿超他們現在何處?」

秦空雲嘆道︰「後來便是皇上對三弟與耿超麾下所有將士的恩恤追封了。耿超賜婚陽成郡主,封三等定邊侯,沈重、董堅與李為諸將均晉封伯爵。眾人自願仍以原職在禁軍留任,聯名奏請皇上重建突襲軍團。皇上欣然應允,且將新建突襲軍團擴充為三萬精騎。」

「董堅與李為前日晚間還率軍在三弟府邸護衛,直到昨日皇上嚴旨訓斥,兼派一眾大內侍衛接替,才返回軍中。四弟、耿超與沈重前日被內廷禁衛府奉旨緝拿,現在關押在刑部大牢。」

楊致大驚道︰「啊?!怎麼會鬧出那麼大的事?」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7:04
第061章 很慘很暴力

衛飛揚是討虜大將軍衛肅之子,耿超不僅是禁軍大將軍耿進之子,而且與沈重都是血戰餘生的統兵將領。楊致這個「死人」不僅是最新樹立的英雄模範典型,而且背後還有富可敵國、身份微妙的秦氏撐腰……。是什麼事值得皇帝頂住軍方與財閥的壓力,幾次下旨插手干預?這個安貴侯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沈玉惴惴不安的道︰「這件事要從七月十一日,也就是大前天說起。那日梅妃娘娘與公主憐我清冷孤苦,召我進宮消暑散心。至申時末刻出宮回府的路上,與安貴侯府小侯爺相遇。當時那小侯爺酒氣燻天,不顧僕從勸阻,攔下我所乘涼轎。強行揭開轎簾,還出言……這個不遜。」

楊致隱隱猜出了個大概,皺眉問道︰「當時那小子都說了些什麼?他知不知道你是我老婆?」

沈玉滿臉通紅的道︰「一開始應該不知道,後來當然知道你是我相公了。當時他說……,唉!一個醉酒之人還能有什麼好話?」

「後來他還對你幹了些什麼?」

沈玉白了楊致一眼,嗔道︰「光天化日之下他又能幹什麼?他連我的衣角都沒沾到。許多路人聽說我是忠武公夫人後,都憤憤不平責罵小侯爺的不是。當時小侯爺的酒就醒了一半,帶了僕從溜之大吉。」

又兩眼一紅道︰「本來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只是我回府之後……。」

「還是我來說吧。」秦空雲接口道︰「弟妹本就對三弟思念若狂,回府之後愈發傷心委屈。你也知道飛揚年紀雖幼,卻是率性至誠之人。自你出征之後,每日必要前來問安。前日聽說此事便火冒三丈,當即趕往安貴侯府,讓小侯爺登門來向弟妹賠禮請罪。當時安貴侯上朝未歸,否則或許也不至於鬧到這般田地。那小侯爺自是不肯,二人難免言語上有所爭執。四弟氣憤不過,不但將那廝好一頓暴打,還將侯府砸了個七零八落。」

楊致頓時對衛飛揚心生愧意︰最初教授他搏擊技藝與一些現代軍事理論,不過是出於敷衍應付。後來結拜之時踫巧讓他撞上,當時只是抹不開面子,並非全然出於真心。自己從未真心實意的給過這個小老弟半點好處!

冷冷笑道︰「該打,該砸。打了就打了,砸了也就砸了。後來耿超與沈重又是怎麼攪進來的?」

秦空雲嘆道︰「說起來也是那小侯爺冥冥之中自尋死路。」

楊致驟然吃了一驚︰竟然鬧出了人命?那小子無非就是個仗勢欺人的紈褲子弟,換了在前世根本不算個事,說破了天最多就是犯了《治安管理處罰條例》中酒後滋事、調戲婦女這兩條。可他不但狠挨了一臭揍,家裡還給讓人家砸了個稀里嘩啦,已經夠倒霉的了。就算他再怎麼可惡,那也罪不至死啊!

「四弟揚長而去後,那小侯爺想必是自感嚥不下這口氣,隨後糾集侯府護衛與僕從數十人,前往討虜大將軍府報復。當時還是由衛夫人出面代子致歉,並答應賠償湯藥費若干與侯府一切損失,小侯爺才悻悻離去。衛夫人事後並未責罰飛揚,前日晚間親自過府看望弟妹時也曾言及,此事若能就此平息了結,原是最好。」

自家兒子為了給義嫂出氣,闖到別人家裡又打又砸的,好歹賣個面子讓人家好有個台階下,當然也不算過分。楊致徐徐點頭道︰「衛夫人實乃深明事理之人。她所言甚是,確實如此。」

秦空雲苦笑道︰「這些都是前日上午發生的事。但小侯爺帶人去討虜大將軍府尋釁報復一事,不知為何很快便傳到了軍中。當日午後耿超與沈重找到飛揚問清事情的詳細因由之後,一言不發掉頭便走。二人擅離職守已是重罪,飛揚擔心他們再做出什麼太過出格的事,會鬧到無可收拾的地步,借口相送與二人同行。」

「耿超與沈重出了討虜大將軍府後,果然徑直往安貴侯府而去。任憑飛揚如何相勸,只是不聽。很不湊巧的是,三人與小侯爺及其六名護衛在離侯府不遠的街道之上不期而遇。耿超與沈重的本意,是定要小侯爺來向弟妹磕頭認錯。小侯爺自然仍是不願,雙方遂起衝突,可他與幾個侯府護衛又如何是三人的對手?」

楊致恍然問道︰「於是那小侯爺便被他們當場打死了?」

秦空雲搖頭道︰「其實無論耿超與沈重還是飛揚,都並非不知輕重的莽撞之人。昨夜大哥與我扮做越王親隨,前去刑部大牢探監之時,耿超說他原本無意取小侯爺性命。只要是幫弟妹出了那口惡氣,即使小侯爺死活不願登門認罪,他與沈重也只得作罷。」

「不料小侯爺雖被打了個半死,猶自還在不屈的發狠叫罵。氣急敗壞之下難免口不擇言,其中便有不少辱及三弟與弟妹的污言穢語。三人登時愈發暴怒如狂,六名侯府護衛有五人被沈重與飛揚格斃,剩下一人也於當夜傷重不治而亡。那小侯爺死得極慘,竟被耿超當街生生撕做兩半!」

楊致不禁悚然動容︰那個可憐的小侯爺足可以稱得上是天下第一倒霉蛋!你醉酒滋事騷擾別人也就罷了,怎麼好死不死的偏偏惹上了我楊致的老婆?不僅僅是死得慘,而且還死得太他媽有點冤了!

「事態的發展還遠遠不止如此。」秦空雲接著說道︰「安貴侯聽說愛子慘死後當即昏厥,醒轉之後立即進宮向皇上鳴冤告御狀,皇上隨後便下旨緝拿三人下獄。耿超奉旨重建突襲軍團後,帳下兵士已擴充至三萬之眾,部下將佐多由自大漠倖存的舊部擔任。消息傳至軍中後,禁軍諸營將士與突襲軍團轟然大嘩。」

「部將董堅與李為激憤之下,居然甘冒抄家滅族的謀逆大罪,擅自帶了數百兵士連夜包圍安貴侯府,另外分兵一路至你府上宿衛。所幸皇上為免觸犯眾怒激發嘩變,昨日對二人只是嚴旨訓斥並未降罪,還臨時到內廷禁衛府抽調人手接替。公主昨日到你府上探望弟妹,恐怕也有安撫一眾兵士的含義在內,十有八九是出自皇上授意。」

難怪昨天闔府內外會有那麼多大內侍衛!事情真的是鬧大發了!

楊致不由大皺眉頭︰「衛大將軍是深受皇上器重的軍方重臣,又是當今太子的岳父。那小子居然敢跟飛揚叫板,到底是什麼來頭?」

「安貴侯李益聰官拜鴻臚寺卿,乃是當朝國舅,皇后娘娘之幼弟。」秦空雲滿臉憂慮的道︰「那小侯爺是皇上的嫡親內佷。先帝龍潛之時,原是前朝金城藩鎮皇后祖父帳下部將。後來皇后之父主動讓賢避位,不久即因病而亡。大夏立國之後先帝感念其恩,非但納其女為太子妃,且將其三子盡皆封侯,允其世襲罔替遇罪免死。換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說,這大夏天下原本應該是他李家的。」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7:04
第062章 贖命

什麼讓賢避位純屬狗屁,楊致對秦空雲的話並不認同。皇帝他老爹的那些做法,只是宋太祖趙匡胤對待後周柴家的另一個版本。頂多只能說已故國丈還算識趣,否則別說是兒子封侯女兒做皇后了,一家老小的性命是不是保得住,恐怕都很有點兒懸乎。

雖然還是投桃報李的利益交換,但李氏一門一後三侯,歷兩朝夏帝榮寵不衰,其勢力可謂樹大根深。國舅爺的倒霉兒子讓人活劈了,三個兇手倒有兩個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之子,還有一個也是嶄露頭角的禁軍將領。楊致一眼便看穿了這件事的幕後實質︰原本是一件屁大的小事,由於一個運氣背到了極點的紈褲子弟,無意中招惹了一個萬萬不該招惹的「小寡婦」,就演變成了軍方與外戚兩大強勢集團對陣的大事。

沈玉見楊致怔怔出神默然不語,怯怯的道︰「相公,此事因我而起,你一定要想個法子救救他們……。你在想什麼呢?」

以往楊致心境恬淡的根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一直把自己擺在了旁觀的看客位置上,這個世界的名利權勢對他並沒有多大吸引力。似乎對一切都滿不在乎的招牌式慵懶笑意,迷惑了不少人。但是,他真的只是一個看客嗎?他還能心安理得的做個看客嗎?

秦空雲只在商隊抗擊劫殺的那一夜,見識過他陰狠中的狡黠。而此刻楊致一臉陰鬱眼神可怖,秦空雲不禁有點頭皮發麻︰這位大爺的脾氣有時候好得像個吃齋念佛的老太太,有時候膽子又大得嚇人,……他該不會是想去劫獄吧?

訕訕勸道︰「他們都是義氣深重的好兄弟好漢子,救是肯定要救的。此事一時急也急不來,還是等大哥散朝回來再從長計議吧。」

楊致發夢一般喃喃念道︰「什麼是兄弟?兄弟就是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可以毫不猶豫為你擋子彈的人。」

擋子彈?……什麼是子彈?秦空雲與沈玉困惑的互望一眼,沈玉抓著他的手臂緊張的道︰「相公,相公!你怎麼了?」

「哦,沒怎麼。」楊致從前世的臆想中回過神來,似乎在告訴沈玉和秦空雲,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在想,如果沒有他們三個為你出頭,這件事會是個什麼結果?如果飛揚與耿超沒有牽涉其中,皇帝會怎樣處置沈重?我在想,如果這次我真的死了,我的家人是不是要靠兄弟們保護一輩子?我在想,這一次是安貴侯,下一次又會是哪位侯爺或者公爺、王爺?」

嘴角泛起一絲古怪的笑意︰「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沒關係,我耐性向來很好的。」

楊致的問題都不難回答,也沒想讓二人回答。但從他嘴裡陰惻惻的問出來,令二人不由自主的從脊背後冒出一股涼意。三人各自想著心事,一時無話。

不一會兒侍衛來報︰集賢殿學士徐文瀚徐大人來了。秦空雲奇怪的道︰「此時才是辰時末刻,皇上今日怎地這麼早就散朝了?」

只見徐文瀚一身嚴整的三品大員冠帶,出人意料的是見到楊致並無半分激動之色,屏退院中諸多侍衛,面無表情的道︰「有聖諭!飛虎大將軍、一等忠武公楊致接旨。」

秦空雲與沈玉連忙作勢欲跪,楊致愣了一愣卻連身都懶得起︰「好了,好了。這兒又沒外人,徐大人您累不累?把聖旨拿出來讓我看看不就完了嗎?」

徐文瀚恍若未聞,肅然站定朗聲道︰「皇上口諭︰楊致,回來了就好。朕很高興,也很不高興。」

「……就這樣?知道了。」楊致苦笑道︰「我也一樣。大哥,別來無恙?今日你怎麼搶了那馬公公的飯碗?」

「君有命,臣不敢辭。如今府上大內侍衛眾多,小心一些總不是壞事。」徐文瀚這才兩眼濕潤的連連拍著楊致的雙肩道︰「皇上說得對,你回來了就好!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秦空雲嘆道︰「耿超回京當日大哥曾言,只要未親眼見到三弟屍首,便絕不相信三弟已死。可惜當時大家都以為是大哥傷心之語,竟是無人在意。」

徐文瀚乃是飽學之士,講求「君子無憂無懼」的喜怒不形於色,與楊致相見並不像秦空雲那般激動。落座之後的第一句話卻是︰「上月朔方軍報稱,突厥因可汗與左賢王同夜遇刺爆發內亂,右賢王與圖邪王均自立為汗相互征伐。三弟,那突厥可汗與左賢王可是你殺的?」

楊致坦言道︰「拖都可汗確實是死在我刀下,左賢王察爾罕卻是北燕定北王之女平寧郡主率一眾北燕死士所殺。」

秦空雲與沈玉都大為震驚,徐文瀚釋然道︰「與我所料卻也相差不遠。我本無十足把握能救得耿超性命,三弟回來得正是時候。如今有了你這樁天大的功勞,應該足以換得耿超不死了。」

楊致點頭道︰「我方才正是在考慮此事,只是其中細節還未理順。」

秦空雲思慮片刻,憂慮的道︰「衛大將軍戰功彪炳,以當今太子岳丈之尊尚且只賜封二等公。三弟爵祿眼前已達人臣巔峰,如今又立下這等不世之功,難不成皇上還會封你為大夏第一個異姓王麼?再說刺殺拖都可汗之事並無憑據,皇上又如何會信?人臣功高乃至人主賞無可賞,自古便不是什麼好事!」

徐文瀚笑道︰「時值亂世,南征北戰開疆拓域的建功機會甚多,皇上對爵祿封賞當然必須留有餘地。衛大將軍已近知天命之年,待到致仕賦閑時,他的一等公是跑不了的。但爵祿並非不可削減,皇上對死人與活人的封賞考量,對三弟這樁大功信與不信,都大有學問。」

楊致與徐文瀚默契的相視一笑,嘲諷的笑道︰「皇帝對死人當然會格外大方些,我那空頭大將軍和什麼一等忠武公本就當不得真。就算我是死人,皇帝在他有生之年也絕不可能追賜王爵。否則的話,萬一下任皇帝老兄哪天吃飽了沒事又念起我點什麼好來,難道讓他封我為帝?皇帝不是笨人,就算有把我立為糊弄老百姓的武將標桿的想法,這個便宜面子也會留給兒孫去做。」

「正因為我冷不丁活著回來了,眼下皇帝又踫上了這麼件令他感到萬分頭痛的破事,所以才會說他很高興又很不高興,所以大哥才說是換耿超不死,而不是保耿超不死。」

徐文瀚接口道︰「現在的問題是該怎樣去換?此事不容有失,還須十分謹慎才是。」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7:05
第063章 殺人有理

秦空雲所言不無道理,是不是天大的功勞,並不是由徐文瀚與楊致說了算的。遠在北燕的玲瓏是唯一能證明楊致刺殺拖都可汗的人,但她也未親眼所見。

楊致當時決定遠赴突厥王庭行刺的動因,是受了戰爭中血腥慘烈場面的刺激,一心只想讓朔方邊境那些無辜百姓能安心多過幾天清靜日子,讓大夏那些十八九歲的年輕生命不用再如添水止沸一般去面對無休無止的廝殺。至於立功不立功的,當時他倒是真沒去想那麼多。

徐文瀚嘆道︰「三弟,你若真是死了那還罷了,你死而復生再加上安貴侯喪子一案,在皇上眼裡便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他對你是又喜又憂,又愛又怕啊!只要確有其事,皇上信不信那是他的事,關鍵是必須要讓他知道。俗話說得好,背靠大樹才好乘涼啊!」

沈玉懵懵懂懂的問道︰「相公,大伯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我怎麼聽不懂啊?」

楊致心道那是人家公主郡主那個級別的專修課程,你能聽懂嗎?輕聲勸道︰「聽不懂就對了,那是你的福氣。這是我們男人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我們還得仔細商量商量,你先回房休息吧。」

女人是這世上最難捉摸的一種動物,總要等到失去才後悔沒有好好珍惜。當初沈玉聽說楊致殉難後,想起自二人相識以後楊致始終待她很好,自己卻幾乎從未給過他什麼好臉色,既感傷心欲絕又萬分懊悔。從楊致重又出現在沈玉面前的那一刻起,她就暗自打定主意,今生今世都要對他百依百順。

是以只要楊致一開口,便溫順的應道︰「大伯二伯午間都不要回去了,我去吩咐廚房多做幾個下酒菜,你們兄弟久別重逢,今日一定要好生喝上幾杯。」

徐文瀚話中的含意十分明白︰給死人的封爵高一點沒問題,但對回來的大活人就不同了。皇帝不想削減楊致的爵祿那肯定是假的,可又缺少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還尚在其次,楊致能活著回來,本來對夏帝來說確實是件天大的好事。可就為了一個紈褲公子酒後無意中對一個女人調笑了幾句,踫巧剛好是楊致尚未過門就甘願為他守一世活寡的老婆,於是堂堂當朝國舅安貴侯,在衛飛揚、耿超與幾個血戰歸來的禁軍將領眼裡就變成了紙糊的破爛。衛飛揚是何背景自不待言,耿超與沈重不惜擅離職守當街殺人,董堅與李為不惜擅自調兵罪同謀反,數十萬禁軍群情激憤幾欲嘩變!

一個死人的影響力尚且如此恐怖,活人若是起了什麼異心那還得了?經皇帝親手炒作,楊致在夏軍百萬將士與廣大百姓心目中威望已是無以復加。雖暫無實職,卻與兩位軍方巨頭綁在了一條船上。滿腹機謀恨不得賣與帝王家的徐文瀚,富可敵國又擁有龐大地下勢力的秦氏少主秦空雲,都是他的結義兄弟。偏偏這位大爺心機與武技同樣高深莫測,總讓人覺得捉摸不透。這麼個人物能不令皇帝心裡發虛嗎?

但皇帝也僅僅是心裡發虛而已。大夏之所以國勢強盛,皇帝的求才若渴是個很重要的因素。一方面是出於現實需要,另一方面皇帝把一個道理看得極為透徹︰在這群雄並起的動盪亂世,天下本無主,有能者當之。實力雄厚的老闆多的是,有本事的人到哪兒打工都是香餑餑,想要跳槽就像吃大白菜那麼簡單。若是真把像楊致這樣的人惹毛了,沒準人家咬牙一發狠就會自個兒做老闆!

背靠大樹好乘涼的第一步,是要取得大樹的信任。其實楊致已經有足夠的理由讓皇帝相信他的忠心了︰以五品參軍職餃成就了蓋世猛將的聲名,若不是忠於大夏,完全不必那麼賣力。如果他懷有異心,大夏處境越是艱難越是有機可乘,根本無需孤身涉險行刺突厥可汗,更不存在繞道燕京去取什麼乞和國書了。

楊致對徐文瀚的提示立即心領神會,笑道︰「二位哥哥對我非常關心,想必對我這一路行程也很是好奇。不如我將這數月間的經歷詳細道來,然後辛苦大哥執筆潤色寫成奏章,與耿超相關的一切環節更需字斟句酌。再委託我府上的內廷侍衛說是楊緻密奏轉呈皇上,大哥以為如何?」

有功卻只表功而不居功,這樣的打工仔哪個老闆不喜歡?有道是花花轎子人抬人,他回京後與耿超並未謀面,但二人所敘戰況又能兩相印證,更易令皇帝深信不疑。

徐文瀚欣然道︰「三弟此議甚佳,如此我便與二弟洗耳恭聽了。」

楊致支走沈玉雖是不想讓她擔憂,卻也不乏私心。當下便從二月二十三日自長安出征那天說起,一直說到與玲瓏連夜逃出燕京,點點滴滴毫無遺漏。他記性甚好口才也不差,徐文瀚與秦空雲直聽得一驚三嘆,渾身冷汗淋灕。

秦空雲嘖嘖嘆道︰「這每處每刻若智計稍有不及,判斷稍有偏差,武技稍有不協,三弟便成陰間一鬼矣!金戈鐵馬縱橫大漠固然令人熱血沸騰,與突厥人和北燕定北王鬥智鬥勇又是何等驚心動魄!」

「三弟與那平寧郡主玲瓏姑娘同生共死誓約白首,何嘗不是柔腸百轉令人嗟嘆?」徐文瀚笑問道︰「這俘獲紅顏知己的風流韻事,也要寫入奏章麼?」

「寫呀!幹嘛不寫?」楊致笑道︰「這事還沒來得及跟我那沈氏夫人說起,誰知道她會怎麼想?寫進奏章一來表明我對皇帝坦坦蕩蕩無所隱瞞,二來萬一將來家裡打翻了醋罈子,少不得要借他老人家的大帽子壓一壓。常言道家和萬事興,這叫有備無患啊!」

二人聞言俱是哈哈大笑。徐文瀚至此時自感底氣足了許多︰「有了三弟這道精彩密奏,第一步這換命的本錢應該是足夠了,第二步便是要二弟準備揮刀割肉了。這斷案無非是在情理法三字上做文章,便是御前官司也概莫能外。這人情已經有了,我昨夜詳閱大夏律,三人當街殺人無可否認,若想免死只能往誤傷人命上靠,依夏律此節可以金贖罪。」

秦空雲毫不猶豫的道︰「明日我先提取五十萬兩現銀,以供隨時賠贖支用。」

楊致神秘的笑道︰「這銀子不一定會用得上,二哥大可不必肉疼。不就是幾十萬兩銀子麼?待此事了結之後,我再為你指點一條財路,你不會有虧吃的。」

徐文瀚皺眉道︰「現下最難的就是第三步。當朝國舅難道還會缺了銀子?問題不是我們願不願賠贖,而是還得讓他不要不行。可要如何才能讓人相信,殺人者有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8 07:05
第064章 徹底光棍

有道是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話恐怕在大街上隨便找個孩子都能說得很順溜。就此案起因而言,那位已然做鬼的小侯爺並非萬惡不赦,何況還是當朝國舅安貴侯的兒子。秦空雲與楊致久別重逢,也怕嚇著心機單純的沈玉,是以乍一提起說得甚是委婉。耿超等人雖然不見得非得償命,只怕不死也要脫層皮,絕不是先前他所說的「癬疥之痛」。

其實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絕不想為了給一個倒霉透頂的紈褲子弟討回公道,就將耿超等人悍然問斬。軍方與外戚這兩大強勢集團,都是目前維繫大夏內外統治的重要力量。所以不難想像,皇帝肯定也在撓破腦袋苦苦尋求赦免耿超等人死罪的理由。

既不能讓大夏百萬將士寒心,又要平息皇后和她背後的豪門世家勢力的沖天怨氣。既要兩邊都說得過去,又要彰顯皇威讓他們以後都有所收斂。令皇帝尤其頭痛的是︰他作為最高統治者,又萬萬不能將「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面妙用無窮的遮羞布親手砍倒。即使找到了這樣的理由,還得找一個能充分領略其意圖的代言人!

徐文瀚顯然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他在想要扮演這個角色的同時,還想順勢化解因楊致死而復活而給皇帝和楊致帶來的尷尬局面。衛飛揚雖處境稍好,但耿超與沈重擅離職守當街殺人在前,致使部將擅自調兵在後,真要按大夏律問罪,就是長了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就算徐文瀚是個超一流的訟棍,也沒敢奢望能徹底翻案。

將自己想法的大致輪廓說了出來︰「三弟的密奏一上,皇上應會稍感心安。在皇上召你上朝時,除刺殺拖都可汗一節含糊帶過外,不妨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你此番征戰的諸般功勞再詳述一遍。而後把話題引到小侯爺被殺一案,盡量找些由頭把耿超等人的罪責往自己身上攬,再主動奏請削爵抵罪。」

「皇上必會走一下過場,詢問眾臣對此有何看法,到時愚兄自會當先出班附議。我會先行羅列小侯爺生平劣跡,再以他公然戲辱弟妹為由,咬死耿超等人並非有心殺人,只是激於義憤與其理論。孰料小侯爺非但拒不認錯,反而動手引發雙方摩擦。於是耿超等人被迫自衛,這才錯手誤傷人命。最後建議此事該當如何了結,奏請皇上聖裁。」

「朝中眾臣為求兩不得罪,大多會三緘其口,不會明確表示異議。然衛大將軍雖遠在朔方,但其平素為人正直,耿大將軍也不會坐視耿超償命,軍方以及偏向軍方的文臣定會有人出面求情。加上沈重是令岳獨子,令岳乃前任禮部尚書,朝中與之交厚者不乏其人,也或會有人出班說話。」

秦空雲連連點頭道︰「似這般三管齊下,這篇文章做下來於情於理於法便都看得過了。只要能落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的結論,皇上在皇后與安貴侯那邊也好說話了。」

楊致卻只沉吟不語,並不表態贊同。

徐文瀚的辦法一環套一環,除此之外似乎別無良策。他所謂的殺人有理,其實玩的就是前世「防衛過當、過失殺人」的套路。衛飛揚是將門虎子,耿超與沈重是禁軍少壯將領,就算小侯爺再怎麼不可一世,恐怕也沒人相信他會不知死活的向這麼如狼似虎的三個人動手啟釁。安貴侯李氏一族自成勢力,且有皇后撐腰,老徐這個辯護律師實在不好當啊!

徐文瀚問道︰「三弟可是認為我這個法子有何不妥之處?到時候在金殿之上少不得會有一番唇槍舌劍的激辯,其中細節確實尚需思慮完善。」

「大體構想是不錯,但我以為不是什麼細節需要完善的問題。」楊致皺眉道︰「依皇帝的秉性,只要他認為我以後還有用又沒有異心,我敢說即使我幹出點什麼出格的事,他也輕易不會踫我。這就是大哥所說的背靠大樹好乘涼了,可背靠大樹也有被雷劈的風險!你們就不覺得我在這裡頭太憋屈了一點麼?我那些功勞若只用來換耿超等人的性命,未免也太過浪費了,我不能讓皇帝白撿一個那麼大的便宜。」

秦空雲愕然道︰「三弟之功舉國皆知,不過是拋下兩個並無實職的虛餃,與你之英名絲毫無損。三弟又何必為此介懷?」

「無論此事最後如何收場,李氏一族日後都將視我為死敵。料想翻臉也只是早晚的事,我又何苦裝孫子濫做好人?軍方諸將心機深沉的人沒有幾個,腦筋清楚的當然不難想到我這叫重情重義委曲求全,可絕大多數人會以為我太窩囊!這樣一來,我必定會陷入兩面不討好的尷尬境地。拋下兩個沒鳥用的虛餃倒沒什麼,可我已有偌大聲名人望,在日後卻是一項大大的本錢,那就不能不把它當回事了!」

楊致冷冷道︰「我在此事中沒有半點騎牆的可能,只能旗幟鮮明的站在軍方這一邊。皇帝目前只是迫於時勢需要外戚豪強的支持,可自古以來只要皇帝能牢牢抓住軍隊,後宮與外戚干政的幾個有什麼好下場?我是個生意人出身,有那幾樁功勞墊底即便虧本也無大礙,要賺就得賺個十足!」

徐文瀚兩眼一亮,又惑然問道︰「三弟的意思是……?」

「兄弟要救,名我也要,利我也要。雖然我暫時對兵權沒什麼興趣,但我一定要讓皇帝和衛耿兩家軍方巨頭都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那小子瞎了他的狗眼敢惹我老婆?不管是什麼狗屁侯爺王爺,以後管教他們哪怕見了老子家裡的一隻臭蟲,那也得給我繞著走!」

這位大爺平日十分鐘裡頭倒有九分鐘脾氣好得得像只人畜無害的鵪鶉,剩下那殺氣騰騰的一分鐘可謂百年難遇。徐文瀚已隱約想到楊致的打算︰「三弟是想自己出面與那安貴侯打這場御前官司?」

「大哥,官司不是像你說的那麼打的。」楊致搖頭道︰「說白了不就是挖空心思拚死抵賴麼?左右是充光棍,也沒必要羞羞答答半遮半掩的了。既然不賴不行,那要賴就賴個徹底。」

秦空雲驚道︰「……賴個徹底?三弟,再怎麼說安貴侯都是苦主,那小侯爺與侯府護衛橫死街頭總歸是事實,又豈是徹底賴得脫的?」

「一碼是一碼,他死他的,關我屁事?我也是時候該換換路子了。」楊致陰笑道︰「你們只知道安貴侯是苦主,難道忘了我這個受害人家屬麼?你們說我是該告那死鬼兒子呢?還是告他的侯爺老爹?——哦,對了,勞煩二位哥哥打聽一下那倒霉孩子哪天發喪,我要親往上門弔唁。」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9 09:25
29843  第065章 亂世泥水匠

安貴侯的兒子被人活活劈成了兩半,您家忠武公夫人現在過得比小喜鵲還滋潤歡實,竟還想要倒打一耙再踏上一隻腳,這項工程的惡毒指數明顯超出了徐文瀚和秦空雲的想像力範圍。俗話說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如果沒有厚如城牆的臉皮,沒有足夠顛倒黑白的頭腦與口才,向來為人低調的楊致也不會輕易放出這樣的狠話。

楊致定下基調之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親往安貴侯府弔唁。徐文瀚與秦空雲略一愣神,隨即不禁暗暗叫絕︰小侯爺無端惹上你老婆至死都不願賠罪認錯,你卻不計私怨上門弔唁,這是何等博大的胸襟!安貴侯對廣受崇敬的沈氏夫人至今連屁都沒來放一個,與忠武公高風亮節的對比是何等的鮮明!至於安貴侯會怎麼理解,認為他是替耿超等人服軟告饒還是貓哭耗子假慈悲,那是他的事。

徐文瀚點頭道︰「三弟如能在去侯府弔唁之前,大張旗鼓的去忠烈祠祭拜一番,則收效更佳。」

既然還得在神壇上呆幾天,那就不妨加上一把火,讓頭上的光環再亮一些。這兩樁做來都不怎麼費事,但對朝野上下的人心向背和輿論引導所起的作用無法估量。

秦空雲不放心的問道︰「不是我不相信三弟的能耐,只是……只是這事恐怕極難如願。三弟,你準備何時上朝告御狀?」

「起碼得過個十天八天以後吧。二哥只管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拿兄弟的性命開玩笑。你反過來想一想,其實有很多人比我們急。你以為安貴侯與皇后那一頭不急麼?皇帝會不急麼?耿大將軍會不急麼?今日我便放出風去說是臥病在床,這些日子閉門謝客。」

徐文瀚會意的笑道︰「確是如此。皇上已下旨令刑部會同內廷禁衛府詳查此案,說穿了就是為了暫行拖延以便思量如何應付。即便查上個十天八天的,安貴侯也無話可說。三弟死裡逃生又臥病在床,那祭拜與弔唁二事大可抱病為之,皇上卻斷不至於強行召你上朝。」

秦空雲嘆道︰「在外人看來,三弟無非是為了避嫌,表示無意插手此事。皇上與耿大將軍越急,將來欠你的人情便越大。這般拖些時日,倒好像是皇上他們求著你打官司了。只是苦了飛揚、耿超與沈重,要多受幾天牢獄之災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楊致歉然解釋道︰「我這場官司只能贏不能輸,否則飛揚他們那場官司就沒法打了。我這麼做並不全然是為了給外人造成錯覺和讓皇帝與耿大將軍乾著急,一來可以在心理上的佔據主動的優勢,二來我確實需要時間來仔細考慮怎樣把這事玩轉。」

不知不覺已到正午,沈玉來請三人吃飯了。楊致拉起二人笑道︰「吃飯大如天,咱們先不說這些傷腦筋的事了。等我想好了,瞞誰也不會瞞你們。」

話雖如此,耿超等人命運未卜便如大石一般壓在心頭,三人無心喝酒,只象徵性的淺酌即止。徐文瀚與秦空雲飯後便告辭出了楊府,秦空雲憂心忡忡的問道︰「大哥,你說像三弟那麼干能行嗎?我總感覺他這次回來就如變了個人似的,隱隱透著一股子邪氣。」

「三弟心機絲毫不遜武技,俱是出類拔萃,我對他有信心。」徐文瀚茫然道︰「我與他三年前便已相識,我對他的感覺還遠不是像你這樣,他為人行事哪有半點像是尋常商家子弟?他去金陵之前的十七年間從未出過信陽一步,他那一身本事又從何而來?人在幾度經歷生死之後,往往能感悟勘透很多事,以致作風大變,或許三弟也正是因為如此吧!」

秦空雲若有所思的道︰「三弟以後一定會是個誰也惹不起的人!」

徐文瀚苦笑道︰「何須以後?你是不曾去細想,他什麼時候誰又惹得起了?」

二人離去後,楊致便吩咐府中下人與侍衛稱病謝客,即日起所有外客一律擋駕不見。之後半躺在書房寬大的坐榻上,擺了個最感舒適的姿勢獨自出神。一旦靜下來,腦子裡反而有些亂糟糟的,想得最多的是︰以後的路該怎麼走?是像徐文瀚一樣心懷天下以為百姓蒼生謀福利為己任?還是像衛肅與耿進那樣做個叱 風雲的一代名將?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在皇帝心目中是什麼份量,就如同一條餓狗發現了一根香噴噴的肉骨頭,又好比一個廚師驟然發現原本不太起眼的一把菜刀居然鋒銳無比。皇帝就是大夏官位爵祿的終極批發商,其實也是為了搶業務爭項目正跟人打了個不亦樂乎的包工頭,拿了成本低廉的高官厚祿充當工錢,不少為之衝鋒陷陣的民工被糊弄了還沾沾自喜,以位及人臣光宗耀祖為無上光榮。

楊致一直以為,自己在骨子裡是個懶人。正如越王趙啟所言,做皇帝是天下最辛苦的差事,拉山頭佔地盤稱王稱帝那種勞神費力的傻事,還是留給別人去做吧。都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建築老闆的泥水匠永遠都是泥水匠。可泥水匠只要有手藝在身,就不用擔心挨餓受凍。踫上個修房補樓的活兒,若是人家出不起價,大可以扭轉屁股走人不幹,惹急了就拿起砌刀操起板磚跟人拚命!……這實在是個很適合自己的理想職業啊!只要自己覺得工錢合適,給皇帝打工又有何妨?

「……少爺,少爺!」正胡思亂想神遊天外間,被家僕阿福兩聲呼喚從紛繁的思緒中拉了出來。

阿福只比楊致大得三四歲,自小就因家貧被賣進楊府為奴,說主僕二人是發小也不為過。小主人死而復生又官高爵顯,阿福自認身價隨之水漲船高,暗自很有幾分狐假虎威的得意。在書房門外縮頭縮腦的瞄了半天,終於決定敲門進來,就楊府一些重大事務向小主人請示。

楊致抬頭問道︰「什麼事?」

「少爺,您方才吩咐,這些日子所有外客一律不見。那……要是皇上來了,您也不見嗎?」

「廢話!你說呢?」

「公主殿下與少夫人時有往來,……是不是也要擋駕?」

「她是玉兒的客人,不是我的,不必。」

「那若是衛夫人來了呢?還有徐先生和秦公子……。」

楊致咬牙道︰「你倒是說說看,他們是外客嗎?」

阿福心說平時與您有交往的就是這麼幾個人,這謝客不謝客的不跟沒說一樣嗎?心下頓感大權旁落,猶不死心的問道︰「少爺,平時那些來找老爺玩鳥斗牌的人,今日不僅悉數來了齊,還帶了很多不相熟的生面孔。老爺一早說了,不管是生是熟,都讓我每人收二十兩銀子,才能放他們進來。方才您吩咐下來後,老爺又坐地起價漲到了每人一百兩,您看是不是……。」

掰開愛子心切這一條,老爺子楊炎還真不是什麼好鳥。遷居長安以後,小日子過得跟那些游手好閑混吃等死的潑皮沒什麼兩樣。萬幸的是年紀老了腎功能也嚴重退化,否則只怕更會聲名狼藉。奸商出身的老爺子精明得很,這年頭什麼樣的人都有,來找他的未必全是平時那幫狐朋狗友。可現在我是誰呀?欽封飛虎大將軍、一等忠武公他老爹啊!你以為是個人就能跟我攀交情?一百兩銀子的門票不算貴啊!

原說閉門謝客就是為了圖個清靜,被他這麼一折騰,府裡還不得弄得跟菜市場似的?老爺子真是死性不改!

楊致騰地起身沉下臉來,轉念一想又無奈的笑道︰「老爺就算能活到八十歲,也只有那麼一二十年光景了。這也是願打願挨的事,老爺覺得怎麼高興就任他怎麼折騰吧!……你去告訴老爺,就說他兒子的招牌不止這個價,一百兩銀子我丟不起那個人。他喜歡收錢就叫他多收點,至少每人五百兩起價!」

阿福兩眼一黑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愣了半晌才合上下巴,悲憤的問道︰「少爺,這世上哪有兒子這麼慣著自家老子的?!」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9 09:26
第066章 別人家的野蠻女友

門票暴漲滿足了老爺子楊炎的變態撈錢欲,也算是楊致略盡孝心。但在這個世界恥於言利的衛道士們宣揚下,名聲臭街也指日可待。楊致對傳說中那些窮得叮噹響的忠臣名將從小便十分崇敬,可絕對無意效仿。自認沒必要上綱上線到大是大非的高度,這輩子就那麼一個老爹,再說做人比做神要輕鬆,臭街就臭街吧!

如果說他為此一點不鬱悶,那也是假的。阿福剛退下不久,門口又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楊致就手摸了本書,頭也不抬的砸了過去︰「少拿這些屁事來煩我!阿福,我今天不想再看見你!」

「……相公,是我。」沈玉從未見過他那麼大火氣,捱進門來小心的問道︰「是不是營救四叔他們的事非常棘手?」

「也不全是為了這個。玉兒,現在你怎麼像個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小丫鬟一樣?像以前那樣不是很好嗎?」

沈玉撅起小嘴委屈的道︰「自從上次在金陵回廬州的途中你說要休了我之後,爹爹、娘親與哥哥便總是嘮叨,讓我做個謹守婦道的大家閨秀。爹爹遣人送我來長安以後,你又成了忠武公……。」

展顏笑道︰「不說這些了,你能活著回來,我便什麼都知足了。對了,你今日原說閉門謝客的,怎麼又讓公公收錢放人進府啊?公公倒是眉花眼笑神氣十足,可苦了那些個大內侍衛,弄得他們一個個如臨大敵緊張兮兮的。」

「誰讓我家老爹就是那麼個德性呢?他喜歡就讓他收好了。你也一樣,高興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不希望你變成個死氣沉沉像個木偶似的大家閨秀,即使你不嫌煩,我看著都累。」

「真的?」沈玉大喜道︰「都是讓這個什麼忠武公夫人害的!現在每個人都拿我像個泥菩薩一樣供著,弄得我連走路都不知道該先邁哪條腿。整天只能板著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該笑不該笑!何止是煩啊?悶都快悶死了!」

毫無疑問,這是個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主,楊致只兩句話就說得她原形畢露。楊致心知「萬民敬仰」的忠武公夫人她是萬萬做不來的,真讓這位姑奶奶任著從前的性子胡來的話,只怕是個比老爹更不讓人省心的禍害。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輕笑著敲起了警鐘︰「當然是真的。不過這長安不比廬州,也不比在信陽。你好歹是個誥命鎮國夫人,咱以後能不惹事就盡量不要惹事。你說呢?」

「嗯。」沈玉自昨晚之後還是第二次與楊致如此親熱,一開始身子還有些僵硬,被他附在耳邊說話的呼吸一撩撥,登時便軟成了一灘水。時值夏日,沈玉僅著一件輕綢羅裳,紅撲撲的俏臉讓細微的汗珠襯得愈加水靈,發育良好的傲人身段尤顯惹火。

楊致溫香軟玉在懷,胯下很沒出息的撐起了帳篷。忍不住重重吻上沈玉鮮艷的雙唇,一雙大手也在峰巒溝壑間老實不客氣的摸索起來。未經人事的沈玉笨拙的任由自家男人舞弄,顫聲呢喃道︰「相公,你……你這便要與我行……那周公之禮麼?……其實我也很想的,可這大白天的……不如咱們晚上再……。」

楊致腦子裡猛一激靈,在這當口硬生生的來了個緊急剎車。停下動作在沈玉額上輕輕一吻,愧疚的道︰「人家都是鳳冠霞帔喜氣洋洋的拜堂成婚才是洞房花燭夜,你卻是淒淒慘慘辦過喪事才成了我的夫人,我不能就這麼委屈了你!等了結四弟他們這樁事,若不能還你一個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婚禮,既對不起我的玉兒,也對不起我自己。」

說到底沈玉骨子裡仍然是個深受傳統禮教束縛的姑娘,愛慕虛榮也是每個女人與生俱來的天性,喜極而泣道︰「該死的,咱們都已經是夫妻了呀,怎麼還跟我說這種話?……我就知道,我的男人不會讓我受半點委屈!」

二人溫存半晌,沈玉躊躇道︰「相公,我本不想來打攪你,其實我是有話要跟你說。……嗯?這玉珮是你的長命符麼?」

她摸到的正是玲瓏臨別時贈與楊致的定情玉珮,楊致無心向她隱瞞,曬然一笑道︰「我也有話跟你說。你先說吧。」

沈玉眼神遊移不定的問道︰「你覺得公主這個人怎麼樣?」

「還行吧。」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公主想嫁什麼樣的人?」

「我以前好像聽越王提起過,但具體是些什麼條件記不清了,只記得越王說她想要嫁的人只有戲文裡才有。」

「她說她要嫁的是時間少有的奇男子,要胸襟博大,要有驚世之才,要能為大夏立下不世之功。——是不是這樣?」

「好像是這麼說的。難不成你還想給她做媒?……姑奶奶,你不會是異想天開,想讓她做你嫂子吧?我勸您還是多積點德,千萬別把你哥那個傻鳥往火坑裡推啊!」

「這有我哥什麼事?你胡扯些什麼?以前耿超就是為了怕你搶了他的駙馬,才把你恨上的,是麼?」沈玉幽幽嘆道︰「其實我通過這段時日與公主的相處也看出來了,她並不是你想像的那麼不堪。她美貌聰慧,又溫柔嫻淑心地仁善,只是有點心高氣傲。我們原本都以為你死了,說話便沒了顧忌。你知道麼?公主的夢中情郎就在眼前,她曾親口說過︰如果早知你會戰死,她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嫁給你!」

「……!」楊致愕然坐起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姑奶奶,您不會那麼偉大,想給自己的老公做媒吧?」

「你想得美!」沈玉吱吱唔唔幾欲流下淚來︰「如今你活得好好的,她那麼優秀,又是最受皇上寵愛的公主,我……我……。」

楊致頓時恍然大悟,憑良心說他真沒往那上面去想,哈哈大笑道︰「原來是我的玉兒吃醋了!她是公主又怎麼樣?總不能那個……那個欺女霸男,來搶人家的老公吧?或許她確實很優秀,或許她是真的看上了我。可這事兒得講個兩廂情願,就算白送我也不會要!」

沈玉不禁又羞又喜,滿面通紅的佯嗔道︰「你要死了?不要就不要,這麼大聲嚷嚷幹什麼?也不知道害臊!」

楊致正笑吟吟的打著腹稿,尋思著怎麼開口跟她說起玲瓏,阿福卻又出現在門口,捂著一邊臉驚慌的道︰「少爺,少夫人!外間來了個惡婆娘,說她是什麼陽成郡主,一定要見少爺!」

楊致雖遷居長安日久,但以前身份低微,與朝中王公貴戚素無來往也知之甚少。見阿福半邊臉腫起老高,那一下顯然挨得不輕,登時大怒︰「哪兒來的惡婆娘?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她是不是活膩了?」

沈玉連忙拉住他道︰「你先別動氣啊!這陽成郡主乃是福王長女,名叫趙瑛,皇上已下旨賜婚指配給耿超了。耿超現在身陷牢獄生死未卜,你說她能不急嗎?」

話音未落,一個紅彤彤的身影隨即闖進了後院,大吼道︰「楊致,我知道你沒病,快給我滾出來!」

楊致踱出門去定楮一看,不由暗讚︰惡婆娘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從頭到腳一身火紅輕紗,將白如凝脂的肌膚和凹凸有致的身材映襯得恰到好處,眉目如畫高挑豐滿,就算前世的名模也不過如此!……按照他的眼光,眼前這姑娘比長秀公主至少勝了八十倍,耿超那小子真是艷福不淺啊!

一聽說是耿超的未婚妻,立時火氣全無︰「不知郡主駕到,鄙人病體不支,有失遠迎,萬乞恕罪。」

「你就是楊致?我瞧著你比牯牛還要結實健旺,你病什麼呀你?」陽成郡主見沈玉也在,不由兩眼一紅怒道︰「你們小兩口在這兒逍遙快活,可憐耿超他們幾個傻瓜還在那刑部大牢受苦!楊致,你與耿超的生死情義我就不多說了,今日我來只討你一句話︰耿超你到底救是不救?」

看樣子這是一位胸大沒腦的男人婆,與耿超倒是頗顯般配,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消?楊致似笑非笑的道︰「郡主何出此言?皇上是郡主的嫡親伯父,令尊福王是當今皇叔,郡主的未來公公是執掌禁軍的大將軍,您是不是走錯地方了?不知郡主是受令尊點撥,還是受耿大將軍相托?」

陽成郡主不假思索的回答馬上印證了楊致的猜想︰「那還用你說?他們要是方便出面的話,我還用得著來求你麼?——你怎麼知道是父王和公公讓我來的?」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9 09:26
第067章 另有玄機

氣勢洶洶的惡婆娘竟是毫無心機,連沈玉都禁不住掩嘴暗笑。僅憑陽成郡主見面不到兩分鐘的表現,楊致自信只需開動十分之一的腦筋便可輕鬆打發她走人。

「我家相公方才也在為此事煩惱,請郡主稍安勿躁。」沈玉以女主人的姿態迎上前去,婉言勸道︰「這大熱天的真是難為您了,不如請郡主移駕到前廳奉茶說話吧。」

陽成郡主負氣的道︰「衛飛揚與沈重是從犯,耿超才是主凶。天塌下來有他先頂著,你們兩口子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了!都到了這個時候,還講究那些無用的排場幹嗎?又不是吟詩作賦寫文章,我看在這兒就挺好!」

這是一個尊卑貴賤等級森嚴的世界,雖然同樣是殺人,但打死幾個侯府護衛和活劈國舅的兒子確實有區別。楊致不慌不忙的道︰「郡主縱然為耿兄抱屈不忿,也無需在這屋外與烈日驕陽較勁。如不嫌棄,就請屈尊到楊某書房小坐片刻。」

陽成郡主氣咻咻的到書房坐了,毫無遮攔的斥道︰「楊致,耿超是為了替你家夫人出氣才做下這等惡事,你以為在家裝病耍滑頭就躲得過去麼?」

楊致笑道︰「耿兄義氣深重,我十分感激,可沒人要他當街殺人啊!但此事確是因玉兒而起,不勞郡主吩咐,我自當盡力為耿兄奔走呼號。然福王與耿大將軍尚且束手無策,我初回長安只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陽成郡主見他兀自嬉笑殊少誠意,氣極哭道︰「我不管!你若不出面救人,我……我今日便死在你夫婦面前罷了!」

耿超英武軒昂名滿長安,各色男女粉絲甚眾,陽成郡主想必也是其中之一。一哭二鬧三上吊是女人世代相傳的三大法寶,即便有人背後教唆,總算她對耿超多少有些情意。

沈玉大為不忍,正欲好言撫慰,卻被楊致重重咳嗽一聲止住了話頭。楊致滿臉欽佩的道︰「若郡主一死可換回耿兄性命,必會因捨命救夫而百世流芳。我想耿兄與日後的新夫人及後代兒孫,一定會世代感念郡主的大恩大德。」

陽成郡主原本也只是為了訛上楊致說說而已,這時立刻意識到這「捨命救夫」的壯舉實在是樁大大划不來的虧本生意︰「對呀!那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他?我才沒那麼傻呢!」

楊致兩手一攤,無奈的笑道︰「耿兄父子兩代為將戰功卓著,且即將貴為郡馬,所謂吉人自有天相,皇上定會法外開恩。郡主既覺為耿兄犧牲不妥,不妨暫回王府恭候皇上聖裁。如有意在舍下小住幾日,我與玉兒倍感榮幸。」

若論口才與臉皮厚度,十個陽成郡主也難及楊致之萬一。話已至此,她要是再賴著不走,就與街頭潑婦一般無二了。恨聲道︰「傳聞你不僅武技絕悍,而且狡詐多智,果然不假。不管怎麼說,耿超還像個男人,希望他沒有看錯你!」

取出一份文書悻悻的道︰「這是父王與公公讓我轉交於你的。」

楊致不由暗罵︰老子豈是你們慫恿一個惡婆娘來上門哭鬧就打發得了的?你早點拿出來不就痛快多了嗎?既不用我白白浪費口水,你也能省得幾滴眼淚。

接過文書一看卻並非書信,竟是一份地契︰「謫仙居?這幾個字好生眼熟。郡主,王爺與耿大將軍這是何意?」

「這是驪山北麓一處莊園。名為某關中富商購置的私邸,實則為父王與公公及另兩位重臣合股,耗時數年營建而成。每年至少有十八萬兩進賬,太子前年暗中出價五十萬兩仍未如願購得。但如今這謫仙居就要姓楊了,父王與公公還讓我給你帶一句話︰大恩不言謝,一切盡在不言中。」

號稱出身廬州望族的沈玉驟然一陣暈眩,楊致也不禁暗自心驚︰謫仙居其實就是幾位貴戚高官合辦的一處豪華渡假山莊,價值不菲且收益穩定豐厚,連太子都忍不住垂涎三尺。福王與耿進可謂不惜血本,出手真是大方!

楊致提筆蘸墨在地契一角寫了一個小小的「三」字,遞還給陽成郡主︰「如此重禮,我愧不敢受。請郡主將地契帶回交福王與耿大將軍一覽,他們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陽成郡主愕然道︰「你不要?……我再說一遍,這紙地契至少價值五十萬兩!」

「我知道。」楊致微微一笑,不再跟她@攏骸翱鰨 也ˇ宄林兀也荒芫門懍恕!
陽成郡主半信半疑的收起地契,皺眉道︰「你病倒是沒有,只是腦子進水了。叨擾!」

「恭送郡主。」楊致起身笑道︰「對了,聽說我府上有個下人不留神撞到了郡主的玉手,郡主一定想破費的話,不妨給他個百八十兩的去買張膏藥貼一貼。」

陽成郡主冷哼一聲出了門,見阿福不由自主捂著臉往後一縮,指著他隨口吩咐一直在院外等候的僕從道︰「賞那小廝二百兩銀子。幾十萬兩的莊園你不要,卻替一個下人討錢買膏藥,還真是有病!」

阿福月例不過十兩,心有餘悸的捧著二百兩銀票直髮傻︰難道剛才挨的那記耳光竟然這麼值錢?少爺的面子真大啊!

沈玉眼見陽成郡主去得遠了,笑道︰「這郡主率真可愛,對耿超倒是一片真心!那福王與耿大將軍未免太沉不住氣了。」

「只怕未必。」楊致淡淡笑道︰「郡主再不懂事也是尚未成婚的女兒家,事涉皇家體面,她不可能不清楚。若非受人慫恿煽動,絕不至於來此胡鬧。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她見我始終不肯鬆口將此事大包大攬,最後才拿出那份地契。莊園有價,人命無價,他們也太小看我了。耿超曾說過欠我兩條命,所以我才提醒他們,他馬上又會多欠我一條命了!」

「不對,不對!」突然間神色一凜︰「他們明知道我不可能置身事外,為何還要來上這麼一手?此事背後另有玄機,耿超當街殺人絕不只是為你出氣那麼簡單!……那兩個老混蛋好精明的算計!耿超啊耿超,希望你真的不會看錯我楊致,也但願我楊致不會看錯了你!」

沈玉驚道︰「相公,你都說些什麼呢?耿超怎麼啦?」

楊致搪塞道︰「哦,沒什麼。你先回房,讓我在這兒好好想一想。」

回頭扯起嗓子叫道︰「阿福!你趕緊去追上郡主把那份文書要回來,就說少爺我剛才還沒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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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不容樂觀的交易

楊致一驚一乍,瞬間便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沈玉見他臉色沉重,也不敢多問,順從的掩緊房門去了。楊致獨自躺在書房坐榻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少爺,您要的文書,按您的吩咐向郡主討回來了。」

「哦,先放那兒吧。」

過了小半個時辰,阿福又來敲門了︰「少爺,少爺!」

「又他媽怎麼了?是不是你爹死了?」

「少爺,您都知道的,我爹死了有好些年了。就算是我爹死了,我也不敢來驚動……。」

「你還沒完了你?有屁快放!」

「宮裡有位馬公公帶了兩名御醫,說是給您瞧病來了。」

皇帝的耳目好快啊!楊致一愣,隨即在榻上躺周正︰「那就去叫他們來吧!」

馬公公是侍奉皇帝起居的貼身近侍,與楊致也算是熟人了。一進門就乾笑道︰「公爺,別來無恙啊?公爺不到半年便由五品參軍而官至極品,可見洒家當初還是有些眼力勁。」

回身喚過兩名御醫,陰陽怪氣的道︰「沒見公爺紅光滿面的臥病不起嗎?二位都愣著幹什麼?還不趕快為公爺診脈?」

楊致一聽他話裡的意思,便知道八成是老爺子的禮數遠不如上回周到。心道此一時彼一時,連皇帝我都在考慮要不要鳥他,你一個內侍算是什麼東西?也敢在老子這兒擺譜?索性連起身打個招呼的門面功夫都省了,就這麼躺在榻上架起二郎腿笑道︰「那都是托皇上洪福,承公公吉言。如此便辛苦二位御醫看看︰我還能不能搶救一下?」

兩名御醫也瞧出二人不對路,戰戰兢兢的上前為楊致診脈。孰料二人輪番診脈後,俱是臉色大變。馬公公滿臉狐疑的問道︰「公爺病況到底如何?」

「稟公公,公爺他……根本沒有脈象!」

「啊?!那……那豈不是與死人無異?」

楊致搖頭晃腦的嘆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勞公公與二位御醫,回宮向皇上據實回奏便是了。」

馬公公很自然的想起了人死之後陰魂不散鬼魂作祟的傳說,見窗外的陽光灑在楊致身上,他仍是怡然自得,才稍稍放下心來,對兩名御醫道︰「請二位暫行迴避。」

兩名御醫驚疑不定的出去以後,馬公公板起臉道︰「皇上口諭︰楊致,你的病要幾天才好,自己看著辦。朕還等著你治病,切莫讓朕等得太久!」

敢情皇帝的御醫本來就是派給別人看的,純粹為了是配合他裝病。楊致強忍住笑,應道︰「遵旨!」

裝病還不到半天,就把皇帝、福王和耿進都裝了進去,可見安貴侯喪子一案令他們何等心焦!沒想到裝病倒裝出一面鏡子來了,不知道下一位會照見誰?皇后?太子?還是安貴侯?這病真是裝得妙不可言!楊致不禁暗暗好笑︰原說是稱病謝客,客是一個沒謝成,倒為老爺子創造了一次無本萬利的商機。

馬公公離去之後日已西斜,想來這一天也該清靜了。楊致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只見阿福又腳步匆匆的向這邊走來。起身打著哈欠上前問道︰「是少夫人讓你來叫我吃晚飯了麼?」

「晚飯還早呢,少爺。」阿福小心的道︰「是越王殿下來了。」

與越王趙啟上次見面還是在就任參軍進宮辭行的時候,算起來已有小半年了。他來幹什麼?這裡頭沒他什麼事啊?

跟這位小太爺打交道,並不比跟他老子打交道輕鬆多少。楊致半年前就定下了敬而遠之的宗旨,皺眉道︰「這個時候上門,那小子不是來蹭飯的吧?你去告訴他,就說這幾天我誰都不見,讓他等我病好了再來。」

「不行啊!少爺。」

「為什麼?他一個小屁孩子還能像惡婆娘那樣揍你不成?」

「我已經跟越王說了您不見外客,可他剛才和老爺談妥了,五千兩銀子先包一個月。老爺說只要越王高興,這一個月內他想什麼時候來都行。」

老爺子拿了那小子當大客戶呢?連包月都整出來了!楊致讓兩個包月服務的先行者徹底打敗了,無力的揮手道︰「……那就見吧。」

趙啟時隔半年之後與楊致乍一見面,表現得比任何人都要冷靜,就好像二人分別只有半天一樣平常。重逢感言也是別具一格,嘻嘻笑道︰「楊大哥,你比以前黑了些,也更壯了。聽說幾萬突厥人都殺不死你,你真行!」

楊致不冷不熱的道︰「王爺也長高許多了。小人雖僥倖撿回小命,但也落了一身傷病,恕我不能起來向王爺見禮了。」

「……你現在官封大將軍,爵至一等公,不是小人了。」趙啟貌似憊懶實則心思機敏,心知楊致已不像從前那樣對他親和隨便,有意無意的與他保持距離。頗為失落的笑道︰「氣定神閑在書房養病的人,本就不多見。楊大哥,你不用防著我。我今天來真沒別的意思,只是聽說你回來了,忍不住想來看看你。母妃只說怕我擾了你休息,不讓我來,其實無非是怕皇后娘娘不喜。」

高牆深宮內的爾虞我詐有時猶勝朝堂爭鬥,皇后是安貴侯的姐姐,梅妃的謹慎不無道理。楊致問道︰「那你還來?」

「我為什麼不能來?」趙啟懶洋洋的答道︰「國舅爺架子也太大了些,當然也可能是傷心過度急昏頭了。若是大大方方上門來給沈家姐姐賠個禮,多少能給他自己和死鬼兒子掙回點臉面,還能剪斷你插手的由頭。要知道,你和耿超他們完全是兩碼事啊!皇后不會這一點都掰不清吧?何況她幾時又曾喜歡過我了?也不差了這一回。」

楊致心裡咯 一愣,皺眉問道︰「王爺與太子平日關係如何?」

「還行吧。太子平日不管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像張萬靈膏似的貼哪兒都不礙事。」

楊致的「一身傷病」轉瞬間便好了個利索,起身問道︰「王爺,我能不能斗膽托你辦件事?」

「如果與耿超他們有關那就免了,你應該知道我也沒那個本事。如果不是,那就說來聽聽。」

「當然不是。」楊致拿了謫仙居的地契遞給他︰「我有個朋友最近手頭緊,想把這處莊園賣了應急。我想托王爺牽個線,看太子是不是有意置下?」

「哦?」趙啟接過地契仔細看了看,嗤笑道︰「楊大哥,這是耿進還是皇叔送給你的?我看是你想把這莊園脫手吧?——你別這麼看著我,這一點都不難猜。你昨日才回來今天就裝病,哪兒有那心思和閑工夫幫朋友賣莊園?飛揚和沈重了不起是個罰金流放,在這當口最緊張耿超性命的,除了耿進與皇叔還會有誰?」

這小子……真的只有十一歲?梅妃非常幸運的扼殺了一位天賦極高的天才陰謀家!楊致掩飾著心底的錯愕,不置可否的問道︰「王爺,你就說願不願意幫我這個忙吧?」

「我只能試著跟太子去說說看,成不成我不敢保證。」趙啟毫不含糊的把進出楊府的月票折成了勞務費︰「但我答應你家老爺子的那五千兩必須吹掉,而且從今往後我還是跟以前一樣,任何時候都可以在你府上免費出入。」

「成交!」

趙啟對這宗房地產交易的前景明顯很不看好,連連搖頭道︰「你賣給誰不好,幹嘛非得賣給太子啊?若真想拍馬屁,還不如乾脆送給他。我如果是太子,別說是買,連看都懶得看。」

「……為什麼?」

「這太簡單了!」趙啟嘿嘿笑道︰「太子是將來的皇帝,整個大夏江山都是他的,還用在乎那麼個破園子?就算他想賣個好拉攏你,就不怕招人閑話?再說給你的這個面子是不是也太貴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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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端陽節快樂

在安貴侯喪子一案中,任何人都不會留意遠遠站在一邊看熱鬧的越王趙啟,他才真正是一位眼光犀利的看客。整件事在楊致腦子裡原先只有個模模糊糊的大致輪廓,趙啟幾句無心之言,猶如一陣及時的微風吹散了籠罩在身邊的輕煙,眼前漸漸清晰起來。

可趙啟說的又全都是廢話,因為他不是太子,也幸好他不是太子。謫仙居必須賣掉,——替福王與耿進賣掉,哪怕是高價賣給秦空雲。衛飛揚、耿超與沈重雖罪責不同,三人卻如同一體。且把謫仙居這檔事撇到一邊,楊致也必會盡力而為。

對楊致來說,其實太子買不買都無關緊要,他只想借此向太子傳遞一個重要的信息。但如果太子真的把謫仙居買下,楊致今後將對自己重新待價而沽,而且將會對耿超感到十分痛心。

趙啟終歸是小兒心性,雖如死豬不怕開水燙一般嘴上說得硬,卻也怕在楊府逗留太久回去受梅妃責罰,在掌燈之前趕回宮去了。

晚飯時分,楊致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楊炎原本不過是得意忘形之下一時胡鬧,不想兒子竟還嫌他定價太低,收錢愈發收得理直氣壯。不僅足實過了一回忠武公老爹的癮,而且這天的門票收入居然多達二萬餘兩。兒子稱病謝客,老子大發橫財。沈玉有夫萬事足,也看得有趣。楊致看在眼裡不由心生感慨︰一家人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在一起,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為愜意的事?

徐文瀚這半天也沒閑著,晚間便將代筆寫就的密奏送交楊致過目。秦空雲並未一同前來,楊致隨口問道︰「二哥呢?」

「今日秦氏二公子自蓬萊回了長安,加之你我還有些瑣事尚需二弟奔走處置,他這幾日怕是無暇過你府上了。你且看奏章寫得如何?」

秦公自秦空雲以下還有二子,秦空雲往常極少提起兩個弟弟,只偶爾言及秦公命次子秦驕陽長駐山東。秦氏架構龐大秘辛甚多,楊致與徐文瀚都很識趣的從不主動打聽。

徐文瀚早年便享有信陽第一才子盛名,做這樣主題明確的官樣文章自然不在話下。楊致一目十行的看了看,不禁啞然失笑︰老徐生花妙筆下的耿超與楊致,就像前世戰鬥老電影中的團長與政委一般惺惺相惜配合默契。對楊致的傑出表現更是精彩紛呈,破敵斬將之神勇不遜常山趙子龍,跳崖迎敵之悲壯堪比金刀楊令公,孤身遠赴王庭行刺之膽色猶勝荊軻,繞道燕京之行則被演繹成了李靖與紅拂女似的動人傳奇。字裡行間無處不是心懷大夏,無時不是忠字當頭。

搖頭笑道︰「大哥將來若是辭了鳥官不做,去寫戲文與評書大概也餓不死你。」

很乾脆的叫阿福將奏章用火漆封了,喚了府上為首的侍衛進來,鄭重其事的交待他即刻進宮送呈御覽。又將今日名曰謝客,實則賓客盈門的狀況仔細說了,笑問道︰「大哥是何看法?」

徐文瀚沉吟片刻,霍然起身道︰「耿超殺人乃是經精心算計之後有意為之!飛揚與沈重根本就是他有意拉去墊背的!」

「你我可謂英雄所見略同。你以為他真拿自己的命不要緊麼?」楊致嘆道︰「可這些只能以後再說了。」

徐文瀚神色凝重的道︰「安貴侯喪子一案不宜久拖,必須盡快了結!你明日上午祭拜忠烈祠,回城之後徑直前往侯府弔唁。後日一早上朝告御狀!」

皇帝雖對楊致大加追封,但並未想到要給死人授予相應的冠帶袍服與車駕儀仗。楊致只求將祭拜與弔唁之事鬧得長安城內人盡皆知,根本不在乎這些花架子排場。二人一合計,遣了兩名侍衛連夜知會長安府尹︰忠武公明日「抱病」祭拜忠烈祠,請派人隨行護衛,以肅清街道維持秩序。

早幾天忠武公還是「死人」時,因為安貴侯府小侯爺對其夫人不敬便鬧得長安城內風雲激盪,禁軍與大內侍衛盡皆出動,皇帝的聖旨接連頒下,害得長安府尹一整夜兩腿直打擺子,至少默念了一萬句阿彌陀佛。現在活人說要出行便愈加不敢怠慢,次日一早天還沒亮,就調集大批衙役在楊府門外守候。

楊致於卯時末刻時分便出了府,神色肅穆的騎著高頭大馬,前有大隊衙役舉著「肅靜」「迴避」的憲牌鳴鑼開道,後有上百大內侍衛壓陣。雖顯不倫不類,卻也威風凜凜。這位蓋世英雄如此煞有其事的招搖過市,長安豈有不萬人空巷之理?隨行的一眾侍衛與衙役,莫不倍感榮光。

生者的祭拜追思,是對死者的懷念和尊重。楊致大張旗鼓再度祭拜忠烈祠,並不全是做給別人看。活著的人加官進爵前途光明,戰死的人已不知身後是何尊榮、會有恩恤幾何,可留給活人的痛惜與哀傷卻是最真實的。中元節前來忠烈祠祭拜者甚眾,營監官對全套祭奠之禮已然熟稔,風聞楊致要來便早早備齊迎候。楊致一絲不苟依足規矩紮實做齊,直到午間禮畢,在祠內用了素齋才回城。

進城之後楊致按既定行程,擺足架子讓開路的衙役領著向安貴侯府而去。大多數平頭百姓對皇親貴戚沒什麼好感,在不少看出端倪的好事者鼓動下,抱著幸災樂禍心理想看安貴侯如何「霉開二度」的人,像初春斗水的小鯽魚一樣密密麻麻跟了一大群。

原本自感沾了幾分威風浩氣的侍衛與衙役們發現苗頭不對,一個個心裡七上八下的直發毛︰您老的夫人縱然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人家現在兒子都沒了,您還想要怎麼著呢?安貴侯再怎麼招人恨他還是當朝國舅,總不能像韭菜似的任人割了一茬又一茬吧?

為首的侍衛調動所有的腦細胞琢磨了半晌,上前賠笑著問了幾句大實話︰「公爺,您去侯府有何貴幹,能否請您示下發個話?待會兒小人也好向侯爺通報。您身份貴重又這個……病體未癒,若是萬一出點什麼意外,無論宮裡還是長安府的弟兄們這點螢火蟲一般的前程都無法擔待,還望公爺體恤。」

您那小老弟衛飛揚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衝進侯府都是又打又砸跟玩過家家似的,您老怎麼看都不像「抱病」的樣子,若是親自出馬發飆,還不得殺得雞犬不留保不準連侯府都順手一起拆了?如今三歲小孩都知道您忠武公惹不起,可安貴侯也不是什麼善茬。真鬧出大事來,光是弄頂「知情不報、攔阻不力」的帽子往侍衛與衙役們頭上一戴,那都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啊!

「我不會讓你們為難的,你叫弟兄們儘管放心。」楊致笑道︰「待會兒通報的時候你就照直說︰我今天不偷不搶不打不殺,只為弔唁小侯爺而來,順便恭祝侯爺多子多孫多福多壽!」

原來只是上門弔唁小侯爺啊!為首的侍衛登時放下心來,旋即又大皺眉頭︰公爺這幾句話怎麼聽起來那麼彆扭?……安貴侯聽了今晚還能睡得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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