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一世吉祥 作者︰泰戈(連載中)

52蘿蔔頭 2012-4-27 09:1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72142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9 09:28
第070章 死得不是地方

近日長安城內業已無人不知,自大夏開國以來,能享受大內侍衛充當看家護院這項榮耀的並非楊致一人。安貴侯在愛子橫死之夜,便同時享有了這項待遇。

從精神壓力上來說,派駐忠武公府的侍衛起碼要輕鬆了八百倍。尤其是楊致回來以後,即便是瘋子也不會擔心楊府上下人等的人身安全。雖然也有人背地裡覺得老爺子人品很是一般,但只要摸準了他的胃口巴結得好,一不留神還能落個幾十兩打賞。

派駐安貴侯府的侍衛的感受就大不一樣了。事發當夜小侯爺若不是丟了小命,很難保證董堅那個愣頭青不會縱兵屠府!整個侯府淒淒惶惶死氣沉沉,侯爺整日臉色陰森可怕,侯爺夫人連日哭鬧不休,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觸霉頭。非但如此,最讓侍衛們感到頭痛的是還得時刻提防著︰有可能在任何時候、從任何方向飛進來的諸如爛泥巴、臭雞蛋之類小規模殺傷性武器的襲擊。

一聽說楊致「抱病」前來弔唁,安貴侯李益聰也不禁有點腿肚子發軟,定了定神給自己壯膽道︰「本侯還真不信了,他楊致殺了幾個突厥人就沒王法了!有本事今日他連本侯一起殺了吧!」

聽了楊致的跟班侍衛一字不落的將「先頭悼詞」通報後,安貴侯頓時稍感心安。外強中乾幾乎是每一位皇親貴戚的通病,他們一般只會在自己迫切需要的時候才會想起這世上還有「王法」這麼一回事。安貴侯暗自尋思事情雖因楊致而起,但人總不是他殺的,或許這個一步登天的奸商家的小崽子是來為耿超等人來乞命也說不準。他雖貴為國舅,但明面上的爵位品級比楊致差了一大截。當下不敢大意,竭力按捺心頭的驚疑駭懼,強自鎮定著依照官儀到侯府門外迎候。

安貴侯世代富貴養尊處優,作養得十分好氣色。若非愛子新喪面帶戚容,其儀表風度倒與北燕定北王有幾分相彷彿。楊致佔了做死人時得來的高官顯爵的便宜,在門前只象徵性的略一拱手道︰「楊某聽聞侯爺愛子新喪,特地抱病前來弔唁,望侯爺節哀順變。」

這幾句話倒是說得中規中矩,安貴侯心神不定的冷冷還禮道︰「有勞忠武公大駕了。我兒死不瞑目,本侯一定會替他在皇上那裡討還一個公道的。」

小侯爺雖已裝殮入棺,但既未發喪亦未下葬,仍然停靈在堂以待「伸冤」。由於天氣炎熱,遠遠就聞到厚重的石灰味中透出的一股屍臭。楊致也不多話,逕自走到靈前皺眉連連嘆道︰「小侯爺風華正茂,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場!正所謂早死早超生,免到凡間變畜牲。可惜啊,可惜!」

幾聲感嘆表面上挑不出什麼毛病,可安貴侯怎麼聽就覺得怎麼惡毒,憤然咬牙道︰「小兒因何而死,忠武公想必心知肚明。又何必在此冷言冷語?本侯縱然拼得這條老命,也斷不會讓小兒白死!小兒屍骨未寒,請恕本侯無心相陪,忠武公這便請了!」

「我不是可惜別的。」楊致悠然笑道︰「而是可惜小侯爺死得不是地方,沒被明正典刑,綁縛西市梟首示眾!」

見安貴侯氣得渾身打顫愕然色變,立馬很無辜的聲明道︰「這只是楊某愚見,侯爺不必動怒。有道是冤有頭債有主,侯爺要報殺子之仇儘管找耿超就是,大可不用給我面子。——明兒見!」

一眾侍衛與衙役見楊致一臉同情的進去,和和氣氣的出來,高懸在嗓子眼的一顆心才算放回肚裡。而在府外圍觀不肯散去的諸多好事百姓見忠武公似乎果真是「誠心弔唁」,一時也是眾說紛紜,以至於後來流傳開來的關於楊致與安貴侯見面情形的版本多達數十種。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侯府的侍衛們今晚最好能身穿盔甲值夜,安全係數絕對會高上許多。

安貴侯咀嚼著楊致最後那句話也有點摸不著頭腦︰明兒見?……難不成你明天還要再來一次?細想之下雖然恨得牙癢癢卻是無可奈何,兒子死的時候楊致還是「死人」,就算想把這筆帳往他頭上賴,也找不著那個由頭啊!

楊致回府之後神清氣爽,心知跟他跑腿的侍衛們無不出了一身冷汗,很大方的讓老爹每人派了五十兩壓驚的腳力錢。腦子裡明天告狀的路數已基本理清,喚過阿福去請了徐文瀚來。

不想徐文瀚一見面就給了厚厚一疊文稿,楊致接過愣了一愣︰「奏章昨晚不是已送呈御覽了麼?這又是什麼?」

徐文瀚笑道︰「你明日告狀之時若是言之無據,豈不會差了許多成色?這都是那小侯爺平日裡欺壓百姓的惡行,昨日我讓二弟派人搜集的。倉促間雖然未及整理,但也是人物兩證俱皆儼然。」

「大哥還真是心細!」楊致笑道︰「還用整理什麼?我明日在金殿之上只管埋頭照讀是了,也讓皇帝和滿朝文武看看,這小侯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我對朝臣上朝議政的規矩一無所知,請你過府就是想讓你跟我說說。」

徐文瀚答道︰「按大夏官制,四品以上京官俱可上朝聽政言事。近年來皇上用心兵事,已將一應民政放手交與太子和四位輔政大學士處理,朝議遠不如早年間冗長瑣碎。你官爵均至極品卻無實餃,是大夏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特例。也正因如此,無論何人都不能說你不能上朝!朝中列班是左文右武,明日你我一同上朝,好在樞密院只有三位太尉,你站居武班前列第四位亦無越位之嫌,那便總不會錯了。」

大夏的輔政大學士相當於內閣宰相,樞密院相當於國防部。楊致苦笑道︰「皇帝就給了我這個死人兩頂空頭大帽子,好像連配套的衣裳都沒打發一身。既是憋足了勁將細尿當作好屎去拉,穿便服上朝總歸寒磣了點吧?」

「這倒說得也是。」徐文瀚沉吟道︰「便是趕工現做那也來不及了。不如就穿那禁軍五品參軍服色上朝如何?就算寒磣也不是你寒磣!」

對呀!明天預定上演的第一個節目就是訴苦加表功,穿什麼會比那身五品參軍行頭更能狠狠噁心皇帝?

徐文瀚笑道︰「三弟,有了你這個原告,也不用擔心被告不會到場。安貴侯比我們要急,這幾日他對皇上不好明催便只得暗催,每日上朝時那副傷心戚絕的神情,只怕有七成是擺給皇上看的。愚兄自問熟讀大夏律法,於詭辯之道亦略窺門徑,便專一為你補漏罷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9 09:29
第071章 生猛大菜

如徐文瀚所料,次日一早,包裹一身嚴整鮮亮的五品參軍服色的楊致出現在宮門外時,聚集在此侯朝的文武百官無不為之驚艷。他剛一出現,當值的侍衛就像死了爹娘似的,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進宮向皇帝稟告去了。楊致自我感覺似乎極好,一眾文武官員十個雖有九個不認識,卻是見人就微微頷首一笑。穿了這身標誌性的行頭一亮相,誰還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忠武公?

官員們能熬到有資格上朝的品級,智商大多不差,是人就知道今天八成有好戲看了。在諸多頗具政治頭腦者的眼中,楊致多少有些沐猴而冠的意味。大夏自從立國至今,掠地滅國開疆拓域的名將不乏其人,比楊致功高而賞有不及者,奧妙盡在死活二字。既然活著回來了當以賞過其功為憂才是,似這般打扮不是有意要噁心皇帝麼?第一次上朝就敢來上這麼一出,膽兒夠肥的!

鶴立雞群換個角度來說就叫譁眾取寵,楊致自己倒是暗暗有點往小丑的角色上靠,可其他人都沒敢這麼想。你說誰都以為他死了吧,他冷不丁又活蹦亂跳的回來了。說他想縮頭避嫌吧,稱病謝客又滿打滿算不到一天。大張旗鼓的去祭拜忠烈祠還說得過去,公然去安貴侯府弔唁又大大出乎人們意料。今日又以這番做派前來上朝,他到底想幹嗎?

楊致這幾天的舉動,就如同正在收看一部熱播的懸念大劇時,中途突然間切換了五六個頻道,難免讓觀眾感覺眼暈。在沒摸準皇帝的心思和楊致的用意之前,沒人會拿頭上來之不易的烏紗帽開玩笑。是以宮門外的氣氛顯得頗為怪異,只有徐文瀚與楊致並肩而立,其餘人等都是離得遠遠的三兩扎堆小聲議論。福王趙行與禁軍大將軍耿進,以及一干軍方高級將領雖心下竊喜,卻不便當眾過來與之搭訕。眼圈發青的安貴侯李益聰總算明白,楊致昨天為什麼說明兒見了,與安鄉侯李中敏、安寧侯李若松兄弟三人及其一系官員,緊張的商量著是否要藉機奏請皇帝作個了斷。

大夏崇尚武風,朝儀相對較為簡單。至卯時正刻時分,靜鞭過後鐘鼓齊鳴,眾臣開始魚貫而入,按官餃品級在金殿之內分班站定,恭候皇帝聖駕。

「皇上駕到,眾臣早朝!」隨著執禮太監一聲吆喝,滿朝文武盡皆整肅儀容山呼萬歲行禮叩拜。楊致只在前世古裝影視劇中見過這般景象,此刻親身參與其中又別有一番感受︰誰坐上了那張金碧輝煌莊嚴寬大的龍椅,便意味著錦繡江山盡在其腳下,億萬生靈俱在其掌中。難怪當年漢高祖劉邦見到無比拉風的秦始皇,會發出「大丈夫當如是」的感慨!

「眾卿平身。」皇帝也是人,打發貼身內侍馬成傳話叫楊致「想病幾天自己看著辦」,原就有催促之意。楊致病得快好得也不慢,不用相召就自個兒來了,心下暗讚他上路。只是他那身行頭人堆裡頗為扎眼,皇帝微一皺眉,呵呵笑道︰「楊致,你出班近前不必叩拜,讓朕好生看看你!」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楊致依言出班,上前躬身長揖道︰「臣飄離在外猶如幼兒失母,無時不刻不在思念皇上與大夏。幸得皇上鴻福庇佑,臣楊致,回來了!」

楊致雖語作凝噎,眼中卻滴淚全無。如果用皇帝、定北王之流演技派大師的標準來衡量,他的表演充其量就在六十分上下。皇帝立馬做了一回示範,含淚凝視他半晌,激動的道︰「諸臣工!你們都聽到了嗎?夏人楊致回來了!朕的夏人楊致回來了!」

「天祐吾皇!天祐大夏!」眾臣十分配合的齊刷刷重又跪倒,由龍淵閣大學士、首輔宰相王雨農起頭,集體拍了一記毫無創意的馬屁。

平身歸班後,李氏三侯相互交換眼色,安貴侯正蠢蠢欲動,一直在暗中留意的福王搶先出班奏道︰「啟奏皇上,忠武公在外飄離數月定是九死一生,臣弟奏請皇上恩準其當庭陳奏,以讓我大夏群臣體味其勞苦功高之艱辛歷程。」

俗話說剩飯炒三遍,狗都不願聞。趕巧皇帝今天就是第三遍了,可三人一台戲,他怎麼也得積極湊伙搭這個台︰「準奏。楊卿切莫謙讓,朕與諸臣工俱都洗耳恭聽。」

李氏三侯就算有天大的膽量,也不敢掃了皇帝的興又抹了福王的面子,只得暫且作罷。

楊致早有準備,自然駕輕就熟。當下也不客氣,依言娓娓道來。前段與耿超日前所述並無兩樣,後段於群臣而言則為新篇,只是他諸事均是親歷,此刻詳述的心情與角度截然不同,其中細節與關鍵轉折處更為驚險抓人。眾人時而揪心扼腕,時而長吁相慶,感同身受之餘莫不心折不已。

楊致說到孤身遠赴王庭行刺時,只以「刺探突厥軍機」為由一語帶過。突厥因可汗與左賢王同夜暴斃,以致二王爭位引發內亂,已是滿朝皆知。所以他雖說得含糊,但群臣心中盡皆雪亮︰為什麼那拖都與察爾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你一到賽音山達,就一天之內死了個齊?誰說他今天只是來顯擺功勞的?這小子機靈著呢!眼下官爵已到頂峰,如果把這一功也歸到頭上,叫皇帝再拿什麼賞他?至於繞道燕京那一節諒他也沒必要憑空捏造,過段時日看那北燕政局是否巨變不就什麼都清楚了?

楊致說得精彩,眾臣也聽得投入。但楊致在滔滔不絕的演說中,就連撒泡尿的每個細節行為都沒忘了緊扣一字動機︰忠。忠心耿耿,矢忠不二,忠心不渝,盡忠竭智……,皇帝見他片刻不曾跑題,也聽得放心。

故事煞尾後,朝堂之上一時竟是鴉雀無聲。溢美之詞已由皇帝親自操刀極盡肉麻之能事,若是再給他請功讓皇帝怎麼下台?楊致還以為眾人懷疑他的忠心水分多多,靈機一動又補上一記煽情的狠招︰「皇上,臣遊走大漠時感長夜難眠,有感而發偶得一詞,名曰《精忠報國》。臣自請獻醜,就此為皇上擊鼓而歌。」

楊致素有才名,剽竊的詩作雖產量不高,卻無不廣為流傳被奉為經典。僅是歌名就撓得皇帝癢到了骨子裡,興致勃勃的道︰「哦?楊卿非但有吟詩作詞之才,還精通音律能為之譜曲而歌?傳禮部教坊司樂官上殿,詳錄此曲以傳後世!」

隨後在節奏明快的鼓聲中,響起了楊致高亢激昂的歌聲︰「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何惜百死報家國,忍嘆惜,更無語血淚滿眶。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我願守土復開疆,堂堂華夏要讓四方,來賀——!」

親身經歷過血肉橫飛的慘烈廝殺之後,楊致每次想起這首歌都禁不住熱淚長流,這一次也唱出了真情。群臣只聽過絲竹管弦的淺吟低唱,金鐘大呂的莊嚴高妙,誰又經得起這樣豪氣萬丈的撩撥?人人聽得如醉如癡,後來竟有很多人情不自禁的跟著小聲唱和。

一曲歌罷,兩鬢斑白的樞密院太尉陳文遠居然向楊致躬身行了一禮︰「壯哉!忠武公此詞氣魄宏大豪邁雄壯,曲調朗朗上口,大振我大夏國威軍威!老夫在垂暮之年能聞此天籟,死亦無憾!」

「……我願守土復開疆,堂堂華夏要讓四方,來賀!」皇帝喃喃吟唱著,驟然起身在御座前踱了上十個來回。一轉身已是淚光瑩然,沉重的嘆道︰「狼煙起大漠,碧血染黃沙!傳旨︰此番戰死大漠的將士恩恤加倍!自今日以後,凡我大夏兒郎每逢征戰,務必高歌此曲!」

徐文瀚不料楊致還會來上這麼一手,也是深受感染心潮澎湃。但他還沒忘記楊致今天不是來唱歌的,第一幕的演出無可挑剔完美無暇,該輪到第二幕開場了。不失時機的出班奏道︰「啟奏皇上,忠武公不僅功若丘山,且精忠報國之心天日可鑒。微臣奏請皇上厚賞其功,為我大夏臣民與百萬將士之楷模!」

眾人目光中頓時滿是鄙夷與不屑︰誰不知道奏請封賞是個錦上添花的順水人情?若是這惠而不費的人情那麼好送,哪兒還輪得上你在這兒抖機靈?你不知死活的給皇帝出難題,他沒準兒連你們幾個結拜兄弟一塊兒給收拾了!

徐文瀚如果弱智到了這個地步,那他早該姓二名百五了。皇帝已然心中有數,意味深長的望向楊致。

楊致暗暗掏出昨夜寫好的狀紙和徐文瀚送來的惡行實錄,默契的接過這個燙手的山芋︰「皇上,精忠報國乃大夏任何一位子民應盡的本分,楊致既然生為夏人,便時刻不敢忘記身為夏人之責,更不敢有居功討賞之心。臣今日冒然上朝,實為大夏江山永繼著想,恭請皇上聖燭高照,除卻一奸逆國賊!」

群臣聞言俱感駭然,李氏三侯更是心下一沉︰您剛才唾沫四濺的折騰了那麼久,敢情只是飯前開胃的爽口湯啊?原來火辣生猛的大菜還在後頭!不少心思敏銳的人已隱隱想到,安貴侯的喪子官司踫上了這麼個難啃的硬骨頭,只怕夠他喝一壺的。

皇帝原以為楊致接下來會自請將己之功折抵耿超三人之罪,萬萬沒有料到這小子竟敢玩得這麼絕!取過龍案上的茶杯抿了幾口定了定神,這才開口問道︰「大夏國勢強盛政通人和,何來奸逆國賊之有?楊卿不必危言聳聽。你要狀告何人?且先說來讓朕聽聽。」

楊致將狀紙高舉過頭,朗聲道︰「臣狀告當朝國舅安貴侯、鴻臚寺正卿李聰益心懷不軌意欲謀逆,企圖顛覆大夏亡國滅族!」

皇帝一口茶噗的一聲噴得滿桌都是,被嗆得連咳嗽道︰「什麼?你告國舅什麼?……你給朕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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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精忠報國》一段原稿中並沒有,是我看了書評臨時插進去的,寫的時候也出了一腦子門子冷汗。本想換首新鮮的,可百度了N遍,沒找著更合適的。如果有人想吐,只好勞駕自備紙袋了……。我雖人品一般,但還沒無恥到強行湊字拆做兩章騙取點擊的地步。

2、關於擊鼓、鳴鐘、靜鞭等朝儀,有興趣的看官可上網查究其詳。鄙人但求言能達意,諸位大可一笑而過。看文是了圖個輕鬆的消遣,我會盡量寫得直白瞭然。如各位看官需要,有些東西我會在PS中附以簡單說明。

3、吉祥的構思是由若干個章節連成一個小故事,再由若干個相對獨立又能前後照應關聯的小故事連成全篇。至於過度焊縫是否自然圓滑,那就是我的水平問題了。為免諸位看官感覺突兀,為後續情節做些鋪墊必不可少,請勿對正文失望。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9 09:29
第072章 七十七條

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楊致狀告安貴侯的罪名可信度絕對為零,甚至是負數。如果李氏子孫爭氣的話,當年國丈又何必讓賢避位於先帝?李氏一門極盡富貴也未執掌一兵一卒,都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兩手空空出來造反,難道他們活得不耐煩了?

楊致語出驚人,不僅是皇帝嚇了一大跳,福王與耿進也是瞠目結舌,群臣更是相顧色變︰就算您想繞著彎子給耿超等人脫責免罪,也不用把帽子弄得像「意欲謀逆」那麼狠毒吧?他家兒子招惹了您夫人是不錯,您小肚雞腸連他家死鬼孩子都不放過,還想找茬整他也勉強可以理解,可您倒是捏造個現實一點兒的罪名啊!依照大夏律,誣告者罪同反坐。謀反造逆罪該凌遲滅族,那是能隨便告著玩的嗎?

安貴侯氣極之下不怒反笑︰「楊致,你簡直是一派胡言!你居功自傲不知自省,反而在此含血噴人!你當皇上會受你妄言蒙蔽麼?你當滿朝文武會放任你一手遮天麼?」

涕淚交流的連連磕頭奏道︰「皇上,分明是那沈氏不守婦道招蜂引蝶勾引我兒,以致我兒慘死街頭!如今這廝不但不思己過,卻來倒打一耙誣告微臣,實在是罪不可赦!微臣涕血叩請皇上主持公道,為我那可憐的孩兒昭雪伸冤!」

安貴侯的血淚控訴博得了不少外戚派系官員的同情,在安鄉侯李中敏、安寧侯李若松的帶領下,跟在安貴侯身後呼啦啦跪了一地,異口同聲的附和道︰「臣等叩請皇上為安貴侯主持公道!」

楊致不慌不忙的冷笑道︰「安貴侯,此案如何了結,皇上自會據理明斷。你當庭如此率眾哭鬧,可是要挾君亂政麼?你李氏一門不是賊心不死又是什麼?」

太子趙恆本想站出來附議,被一句「挾君亂政」又說得縮了回去。

連同首輔宰相王雨農與太尉陳文遠在內,幾位老謀深算的重臣一眼看穿了楊致的用意,暗自為他劍走偏鋒捏了一把汗。

一方因兒子橫死告御狀是為私仇,另一方因老婆受辱告御狀卻冠冕堂皇打著為國除奸的旗號。雙方剛一交火,已是高下立判。楊致自始至終死扣忠字大旗,前頭已經墊足功勞在那兒等,明顯是有備而來。也不忙著為自己辯駁,幾句話雖然還是無比陰毒,卻說得十分中肯。

而安貴侯一方明明其情可憫,卻毫無政治智慧可言。放眼大夏,能一手遮天的並不是他楊致,你抬出滿朝文武又壓的是誰?沈氏未嫁而守節天下皆知,皇帝欽封鎮國誥命言猶在耳。你說她不守婦道招蜂引蝶,豈不等於尚未審案就當眾打了法官一記耳光?

徐文瀚原想出班為楊致接話,順著皇帝陰騭的眼神一看,卻是正望向王雨農。

王雨農暫行圓場道︰「皇上,忠武公與安貴侯雙方各執一詞,此般口舌相持徒勞無益。安貴侯先前已告過御狀,所述情形群臣業已聽聞。而忠武公還只言明所告何人何罪,尚未奏陳實據,其中詳情不甚瞭然。老臣以為,不如先讓忠武公把話說完,再請皇上秉公聖裁。」

這番話不偏不倚老成持重,也是在提醒楊致要慎重擺出證據。皇帝滿意的頷首問道︰「安貴侯與眾卿暫且平身。楊致,你所告安貴侯謀逆之罪非同兒戲,可有真憑實據?」

「若無真憑實據,臣又豈敢冒這妄言欺君的大險?」楊致胸有成竹的拿出惡行實錄,神情嚴肅的高聲宣讀起來︰「安貴侯意欲謀反罪惡昭彰,現僅將其半年來的罪行詳列如下︰第一,夏歷武成二十五年元月初九日,安貴侯之子李英思閑游至長安東市,見古董店聚寶齋生意亨通心生貪念,驟起謀奪之心。指使侯府護衛連日上門尋釁滋事,砸爛店堂強搶古玩。東主劉誠告狀無門不堪其苦,以三千兩的賤價將市價二萬兩的聚寶齋賣與李英思名下,被迫攜家帶口黯然離開長安。此事東市無人不知,親眼目睹其惡行者前後累計共有二百一十一人。第二,夏歷武成……。」

「……第七十六,夏歷武成二十五年七月初八日,安貴侯之子李英思自青樓飄香院回府之時,指使侯府護衛在門前強搶小販王五西瓜兩個,且搗毀其攤,致使其一家老小生計無著。當日親眼目睹其惡行者共有三十二人,另有過路百姓若干人見證此事。」

「第七十七,夏歷武成二十五年七月十一日,安貴侯之子李英思自太白樓自太白樓爛醉而出,將殉國飛虎大將軍、一等忠武公楊致夫人沈氏所乘涼轎強行攔下,出言不遜。以至民怨沸騰軍心動搖,累及討虜大將軍衛肅之子恩蔭雲騎尉衛飛揚,定邊侯耿超與威遠伯沈重等二位血戰建功的將領身陷囹圄。當日親眼目睹其惡行者共有四百零三人,見證此事者另有過路行人無數。」

最後這一條,是楊致依葫蘆畫瓢自己加上去的。他沒想到秦空雲在一天之內搜集小侯爺的惡行居然大大小小有七十六條,有鼻子有眼詳詳細細,洋洋灑灑多達數十頁。即便他身體健旺精力充沛,一口氣讀下來也是口乾舌燥頭暈眼花。

眾臣一開始還屏息靜氣凝神傾聽,後來卻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不少一心明哲保身看熱鬧的官員忍不住暗暗好笑︰你告的分明是他老子,怎麼宣讀的都是那倒霉孩子的罪行?這頂多算是大曝其醜,跟謀反造逆那個天大的罪名扯得上嗎?連在水果攤上搶了兩個西瓜,都煞有其事的被列為一大罪狀。皇親顯貴的紈褲子弟欺壓百姓的多了去了,那長安豈不是每天都有反賊招搖過市?題目與內容天差地別,簡直是牛頭不對馬嘴!

安貴侯等人自問連做夢都從來沒敢往謀反這上面去想,是以並不慌亂,只是倨然靜聽。但死鬼兒子平日裡干的那些缺德破事,無論哪一件都不甚光彩且無從抵賴。見皇帝雙眉緊鎖,臉色忽青忽白,也禁不住冷汗涔涔而下。

王雨農呆立半晌,恍然問道︰「忠武公,你這就說完了麼?」

安貴侯急忙上前跪倒奏道︰「皇上,微臣或有教子無方,但絕無謀反造逆之心,請皇上明察。楊致滿口胡柴,這哪算得上什麼真憑實據?請皇上重懲其妄言欺君之罪!」

「這七十七條大罪時間地點人物詳情一樣不差,怎算不得真憑實據?」楊致悠然笑道︰「皇上,王大人,臣僅是列出罪狀,並未把話說完。臣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一問安貴侯,他若嫌我@攏 闃恍杌卮鶚怯氬皇恰3劑砬牖噬隙髯跡 璞 式 桃揮謾!
前世影視劇裡那些流氓律師的詭辯橋段爛熟於胸,幾乎能南風倒背,還怕這頂大帽子扣不死你?

安貴侯冷笑道︰「我對皇上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怎會怕你這無恥小人誣告構陷?莫說問幾個問題,今日你就是問上天去都休想得逞!」

楊致笑道︰「那就是說你同意了?」

為數不多的幾個思維敏捷腦筋清楚的官員,都猜出了楊致下一步棋將要怎麼走。眼前情勢也容不得安貴侯不接招,被楊致三言兩語就套進了甕中。除了會自取其辱不算,只怕不但為兒子伸不了冤,還會讓兒子死得更難看,耿超等人說不定也會無罪開釋。

皇帝正為李英思小小年紀就為非作歹暗自惱怒,冷冷點頭道︰「既是你們雙方自願,朕便準了。秉筆近侍需用心記錄,不可有一字遺漏!」

楊致踱到安貴侯跟前,笑瞇瞇的問出了第一個問題︰「敢問侯爺,可曾有讀過書麼?」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9 09:30
第073章 雷霆反擊


徐文瀚一直在用心留意,以便為楊致穿針引線之餘隨時查缺補漏。不想福王趙行、首輔宰相王雨農與皇帝自己先後自覺自願的搶過了這個角色,倒令他日後會少了很多嫉恨,也樂得靜觀其變。

凝神應戰的安貴侯沒料到楊致的第一個問題竟會如此簡單,傲然蔑笑道︰「我自七歲束髮受教,飽讀聖賢之書已近四十年。至今仍是學而時習之勤讀不倦,不敢有絲毫懈怠。」

「很好。侯爺既稱我是誣告構陷,反過來說便是你忠君愛國了?」

這不和第一個問題一樣是廢話嗎?「當然。我李氏一門世代忠良,對大夏與皇上的耿耿忠心日月可鑒。」

「教不嚴,師之惰。這三字經上的上面一句是什麼?」

安貴侯想都不想就衝口而出︰「子不教,父之過。你也太小看……。」

話一出口便立刻意識到大為不妙,可楊致哪裡還會給他辯駁的機會?須臾不停的緊接著問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句話是誰說的?」

「楊致,我承認小兒頑劣,可是……。」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回答我的問題!」

「……亞聖孟軻。」

「子曰︰君子之事上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德,故上下能相親也。敢問侯爺,能否當著皇上的面解說其意?」

安貴侯即便再怎麼愚蠢,也知道此時已被楊致一步一步誘入圈套。若真的當庭解說,只怕會被人笑掉大牙。臉紅脖子粗的急道︰「楊致,你這廝好生奸詐!」

「我人品如何自有公論,當不得侯爺如此謬讚。你不是自誇飽讀聖賢之書麼?現在你只需回答︰能還是不能?」

簡簡單單幾個問題問下來,眾臣都看出安貴侯已經亂了陣腳,十有八九會潰不成軍輸個精光。絕大多數人原以為楊致只是讀過幾年書的一介武夫,此刻忍不住連連暗讚。吟詩作詞樣樣高絕,引經據典信手拈來,告人黑狀請君入甕更是熟練之極。可憐的安貴侯對其評價可謂精闢︰這廝竟是如此奸詐!

安鄉侯李中敏與安寧侯李若松連忙出班拜倒,一齊為其弟解圍︰「啟奏皇上,我家三弟因愛子新喪亂了心智,才會誤中楊致奸計!皇上萬不可聽信其奸佞之言!」

這樣的反駁與指控毫無章法,如同狗急跳牆一般胡吠亂咬,根本沒有半點殺傷力。楊致心說這兄弟三人的檔次簡直低得沒譜,老子先前還把你們看高了!

「安貴侯言語清晰詞鋒犀利,哪像心智混亂之人?我們早已言明是雙方自願,滿朝文武均是親眼所見親耳聽聞,你等兄弟三人若是做賊心虛有心反悔,盡可直說,何必胡攀亂咬?我剛才所問皆是最為平常不過的聖人之言,無一字涉及安貴侯喪子一案,又何來奸詐一說?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奸詐奸佞,只要能隨便挑出一條站得住的理由來證明我奸在何處,我便甘願自承誣告之罪!」

這場官司從開始打到現在,已經從眾人都以為是無中生有到像模像樣有跡可循。原告一方的狀詞還未陳述完結,被告一方就已毫無還手之力。

楊致的切入點妙就妙在,明明知道他是上綱上線言過其實,可反駁的每一道門都已事先堵死,只要安貴侯一開口自辯就無異於自打耳光,想駁也不知該從何駁起。就連皇帝、王雨農與徐文瀚等心機深重的人,都不得不暗暗佩服。

李氏三侯引以為傲的所謂世代忠良富貴,還不如說是世代紈褲草包。平時只有他們欺負人家的份,哪曾想到有一天會撞上這樣的狠角?

楊致很大方的從旁靜候了片刻,見李氏兄弟還是面面相覷無言以對,笑問道︰「既然三位侯爺說不出來,那還是由我接著說?」

「冤枉啊!皇上,我那英思孩兒死得冤枉啊!」李氏三兄弟只得滿臉悲憤的以頭撞地,額上青腫流血也恍若不覺,可憐巴巴的寄希望於皇帝能夠大發善心。

楊致冷冷一笑不為所動,繼續慷慨陳詞︰「皇上,先帝賜封李氏一門三侯,按說他們理當時刻感念聖恩,應嚴格自律為人臣表率,應以自覺維護民心國本為己任。可他們卻尸位素餐驕奢淫逸,縱子橫行不法無惡不作。試問百姓個個心寒人人齒冷,如何會以身為大夏子民為榮?皇上朝乾夕惕昕宵勤政,如此苦心求治又有何用?皇上一統天下的宏圖大業,又要何年何月才能達成所願?」

「諸位同僚!須知民若水也,水能載舟,亦可覆舟。俗語有云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李英思業已成年並非無知小兒,平日游手好閑在外胡作非為。父子二人同在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見,安貴侯卻放任自流無動於衷。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他父子二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皇上為大夏添磚加瓦只爭朝夕,安貴侯口稱其忠卻日日不忘毀我大夏根基,難道不是罪同謀反造逆?這等陽奉陰違的卑劣行徑,難道還當不得奸逆國賊這四個字?」

這番話幾可當得一篇討李氏檄了,雖是從前世的反腐言論演化而來,卻也振聾發聵發人深省。不僅皇帝悚然動容,群臣也是盡皆默然。

首戰告捷,楊致義正詞嚴的做了個小結︰「為人臣者,當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我時刻銘記於心,始終言行如一,不敢片刻有忘。請安貴侯捫心自問,你言及於此時,也能如我一般問心無愧麼?」

王雨農等幾位內閣大學士都是奉儒家經典為治國經世法寶的飽學大儒,此言一出,也不禁對他刮目相看。此人滿腹錦繡字字珠璣,絕不僅僅是一個靠戰功起家的什麼「蓋世猛將」!

皇帝拿楊致的話品味良久,肅然道︰「楊致,朕今日有所得!」

所有的前期鋪墊均已足實到位,楊致游刃有餘的轉入下一階段的戰鬥︰「安貴侯身犯謀逆顛覆重罪,全因耿超等人當街擊殺其惡子而致無所遁形。既然如此,我便就此事說道說道。」

「據我所知,拙荊當日乃是蒙梅妃娘娘與長秀公主憐惜相召,在出宮回府的路上與李英思偶然相遇。她不惜一生清冷孤苦,甘願捨卻大好青春韶華為我守節,安貴侯人面獸心不敬重倒也罷了,竟還敢狼心狗肺信口雌黃污她清白!你將皇上的欽封鎮國誥命置於何地?試問天理何在?你良心何在?」

「皇上對我的追封恩恤和對拙荊的表彰,是因我精忠報國至死不渝,是向億萬黎民彰顯我大夏鐵血之志,是為激勵百萬將士奮勇殺敵誓死報效。你那惡子藐視皇上對拙荊不敬,猶自不思悔改,反而變本加厲!率一眾爪牙衝擊國之柱石衛大將軍府邸在前,向血戰歸來的禁軍將領啟釁在後,實在是死有餘辜!可笑你死到臨頭尚不自知,竟然喪心病狂還妄想蒙蔽皇上自毀長城冤殺良將,為你洩一己之私憤!安貴侯,你睡醒了麼?你知罪麼?」

楊致口若雷霆步步緊逼,將安貴侯謀逆的罪名愈扣愈死。不僅安貴侯兄弟三人及其一系官員急憤欲死,滿朝文武也跟著出了一身冷汗︰安貴侯愛子被殺,上金殿告御狀原在情理之中,沒想到此人的反擊竟是如此凌厲狠辣!

一件紈褲子弟當街調戲婦女的小案,硬生生的被他搬弄成了足可抄家滅族的驚天謀逆巨案。按照他的說法,那小侯爺不但該死,起碼還得鞭屍棄市,之後還要全家陪同死光光才足以平民憤。

敢情官司還能是這麼個打法?日後誰要一不留神惹上這位大爺,那還不得給嚇出尿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9 09:31
第074章 鬧劇


事情居然演變到這個地步,除了徐文瀚,金殿之上包括皇帝在內的其他人等都是始料不及。福王與耿進不約而同的長長鬆了一口氣,耿進甚至暗暗叫好︰精彩!真他媽精彩!說不定兒子會當庭無罪開釋,待會兒父子倆就能一起回去喝慶功酒了。那價值五十萬兩的地契真是物超所值!

楊致對安貴侯的指控,並未就此完結。一臉沉痛的道︰「不錯,衛飛揚與我有兄弟結拜之情,沈重與我有婚姻郎舅之親,耿超與我有並肩浴血之誼。衛飛揚為義嫂討取公道,謂之為義。事後忍辱求全息事寧人,謂之為智。耿超與沈重心憂軍心淪落,自發伸張正義,謂之為忠。見那李英思罪無可恕,當街為國除奸,謂之為勇。能與此等忠智勇義之人結交,乃平生之大幸!而我卻累得他們為逆賊所害蒙冤入獄,我楊致此心何安?」

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仍無一字為耿超等人求情。事實上他又何必求情?群臣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麼聽您的意思,殺人者不但無罪,而且如果不大大嘉獎一番,好像還很對不起他們啊?……您是不是也玩得太過分了一點?

安貴侯臉色蒼白淒慘欲絕的奏道︰「皇上,楊致巧舌如簧顛倒黑白,微臣辯無可辯。是非曲直自有公論,懇請皇上能明辨忠奸,為微臣與我那慘死的孩兒做主。」

皇帝不置可否的問道︰「楊致,你的話說完了麼?」

隨後重重咳了兩聲,眼神陰冷的掃向楊致,言下之意是︰解鈴還須繫鈴人,你玩得那麼絕,叫我怎麼下得了台?總不能真讓我當庭下旨將安貴侯滿門抄斬吧?你已經把安貴侯陰到了幾欲崩潰的田地,也是時候該轉彎了!

可令皇帝與眾臣大跌眼鏡的是,更為生猛的還在後頭。

楊致一本正經的道︰「啟稟皇上,臣還有幾句話要說。安貴侯謀逆之罪事實俱在無可狡賴,臣請皇上將其交部議處以正國法。臣那些許微末之功,是賞是罰全憑皇上聖裁,臣絕無二話。但臣妻沈氏因無端受辱,終日以淚洗面,已是病骨支離命懸一線。安貴侯雖是罪魁禍首,但臣念其乃是當朝國舅,如能拿出一百萬兩銀子聊做賠償,臣願就此不再追究。衛飛揚、沈重與耿超實乃有功無罪,臣懇請皇上酌情處置。除此之外,臣別無所求。」

話音一落,金殿之上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人怎麼能無恥到這個地步?你這還叫別無所求?你要是有所求的話,是不是要把李氏一族趕盡殺絕永世不得翻身,再將其家產一文不少的賠給你才會甘心?你直接說要他家破人亡不就完了嗎?

皇帝眼中怒火大盛,但一時又不知該如何應答。這一節並不在楊致與徐文瀚的備份當中,徐文瀚腦筋急速飛轉之餘不禁暗暗叫苦︰我原說為你查缺補漏,缺倒是一點全無,可這還是漏嗎?這是一條比黃河還寬了幾十倍的大陰溝啊!

「楊致!你這該當千刀萬剮的惡賊!」徐文瀚剛欲出班奏請將此事暫行擱置,但安貴侯已經完全失去理智,兩眼血紅滿臉猙獰的撲向楊致︰「今日我便與你拚個同歸於盡!」

楊致頂多只愣了三秒鐘,便驚恐的大叫道︰「皇上,救命啊!」

就在眾人還不及反應的一瞬間,二人已成貼身肉搏之勢,扭打在了一起。諸如揪頭髮、挖眼楮、撓臉脖此類市井無賴的格鬥絕技盡數使出,滿地打滾不可開交。

眼楮一眨形勢突變,滿朝文武不由大開眼界。有的一臉苦笑連連搖頭,有的憋得滿臉通紅渾身打顫,有的乾脆忍不住噗哧樂出聲來。楊致身負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之名,安貴侯養尊處優文弱無力,在他眼裡恐怕連只臭蟲都算不上。這時卻如婦人小兒一般與之撕扯扭打,大戰近十回合猶自不分勝負。——這廝反應好生迅敏!日後還有誰敢說他不奸詐?

一樁牽扯數千人性命在內的謀逆巨案,被楊致順勢這麼一攪,又成了一場兩位重臣在金殿之上互毆的鬧劇。

幾名武將和幾個大內侍衛強忍住笑,扯了半天才將二人拉開。

楊致的帽子被打落在地,臉上被撓了幾道血痕,胸前衣襟也撕破了。安貴侯之狼狽也不在其下,頭髮散亂,右眼烏青,口鼻流血還磕掉了兩顆門牙。一個威名遠播,官拜飛虎大將軍,爵封一等忠武公。一個家世顯赫,官拜鴻臚寺正卿,爵封一等安貴侯。可這時候跟兩個趕騾車的醉漢幹架有什麼兩樣?連楊致自己都暗暗好笑︰怪不得說穿上衣服是人,脫下衣服都他媽是畜牲!

皇帝氣得七竅生煙,勃然大怒道︰「荒唐!胡鬧!你們身為大夏重臣,竟然在這朝堂之上當庭互毆,成何體統?朕的臉面都被你們丟光了!滾!……都滾回去給朕好好呆著,沒有朕的旨意,不許出府門一步!來人!把這兩個混蛋叉出宮門!」

對眾臣而言,今日可謂好戲連台高潮迭起。煞尾令人匪夷所思,更是極富戲劇性。只有福王與耿進原是幸災樂禍,此刻的心情又跌回谷底。但二人萬分慶幸的是,無論最後如何收場,至少不用再為耿超的性命擔憂了。

安貴侯被兩名侍衛架出金殿,猶不甘心的一路高聲怒罵楊致。只是他缺了兩顆門牙有些漏風,含含糊糊的聽起來頗為滑稽。楊致則是由侍衛緊跟其後押送,笑嘻嘻的自己走出去的。

金殿重歸清靜之後,皇帝臉色陰沉的問道︰「眾卿對今日之事有何看法?徐卿,你與楊致有八拜之交,對此事有何高見?」

徐文瀚奏道︰「微臣以為,忠武公揭告謀逆一案與安貴侯喪子一案密不可分,可並案處置。安貴侯喪子一案因果分明事實清楚,可據大夏律酌情了結。至於忠武公揭告安貴侯謀逆證據確鑿,但後果雖不堪設想,卻尚未演變成真。在綜合考慮情、理、法之前提下,充分權衡功過,還得兼顧皇家體面,因此只宜大事化小,以免震動朝野駭人聽聞。以上僅是微臣愚見,一切有待皇上聖裁。」

既是事實清楚,為什麼要「酌情了結」?既是證據確鑿,為什麼又要大事化小?群臣之中有多半聽得滿頭霧水,首輔宰相王雨農與太尉陳文遠眼中卻儘是欣賞嘉許之意。

徐文瀚一番話說穿了其實一文不值︰兩案分為三方,各打五十大板。什麼叫權衡功過?就是看怎樣處置對皇帝最為有利!

皇帝默思半晌,點頭道︰「徐卿所奏,實乃老成謀國之言。但你是楊致義兄理當避嫌,不便參與此事。傳旨︰楊致揭告謀逆與國舅喪子兩案,交由太子會同內閣大學士王雨農、樞密院太尉陳文遠商議處置。恆兒,朕給你三日期限,如何?」

將此等牽涉外戚與軍方兩大集團、再加上一個新晉崛起的強勢怪物的巨案交由太子處置,擺明是給他一個在諸方勢力中擴大影響力的機會,為日後承繼帝位著手鋪路。

太子趙恆竭力掩飾著心頭狂喜,恭敬的道︰「兒臣領旨。」

「散朝!」

「朕要在此小憩片刻,任何人不得打擾!」散朝之後皇帝緊繃著臉來到御書房,唬得一干內侍、宮女與侍衛連大氣都不敢出。

皇帝側躺在寬大舒適的龍榻上怔怔出神,慢慢泛起一臉笑意,後來竟是笑不可遏︰「你個狡詐的小兔崽子!連朕都差點被你裝進去了!——來人!把西域進貢的葡萄美酒拿來,朕今日要好好喝上一杯!」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9 09:31
第075章 我高興


「妹妹等等我,哥哥心裡有話說。羞答答的為什麼……。」楊致一路滿不在乎的哼著小曲,由四名大內侍衛的押送回府。雖衣裳不整臉上爪痕跡宛然,但顯然心情不錯。

這段時間以來,內廷禁衛府臨時抽調人手在忠武公府與安貴侯府守衛。老爺子雖奸商兼土財主的本色不改,但遠比那些道貌岸然規矩森嚴的王公侯伯要可愛得多。楊致平時性情極為隨和,從不與下人與侍衛們為難。去楊府當值的感受反倒如在尋常百姓人家一般,有股子親切的濃濃人情味,被視作既輕鬆又實惠的肥差。

楊致像個孩子似的跟安貴侯打了一架,四名侍衛見他居然還如此高興,也不禁覺得好笑。一名侍衛討好的笑道︰「公爺,您哼的曲兒可真好聽!」

「是嗎?」楊致笑道︰「哥幾個在大內當差難得清閑,待會兒不如在我府上喝上幾杯再回宮覆命?」

一般侍衛不像有職分的太監一樣時常能有點「灰色收入」,都盼著在大內苦熬幾年外放至軍中博個前程。眼前這位大爺的聲譽如日中天,已被當成了整個大夏軍方的金字招牌。能與這樣的大人物喝酒,那是畢生的榮耀。如果還能僥倖與之攀上交情,想要放出去做個校尉都尉什麼的,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四名侍衛登時大喜,就在路上磕頭拜謝道︰「小人謝過公爺!」

楊致回到府上,果真一進門就直嚷嚷著讓阿福拿酒來,還每人賞了五十兩銀子。四人與楊致喝酒時興奮得滿臉潮紅,又各自報了姓名叩謝之後,歡天喜地的去了。

沈玉隨後討來衣裳讓楊致換了,張羅著讓下人打水來給他洗臉,嗔怪的道︰「今日不說是去上朝麼?又上哪兒野去了?怎地弄得這般狼狽還如此高興?」

楊致也不管還有僕婢在場,捧過沈玉的俏臉狠狠啵了個響,嘻嘻笑道︰「今日上朝得了個綵頭,我這個鳥公爺恐怕做不了幾天了!」

「啊?」沈玉還以為他受了什麼刺激,但看他又不像「舊病復發」的樣子,羞紅著臉替他理了理衣襟,柔聲勸道︰「相公,做那公爺像個菩薩似的讓人供著,反而累得緊。不做便不做,只要你沒事就好。」

楊致只想讓沈玉遠離那些爾虞我詐的紛爭,也懶得跟她多做解釋。喚過阿福交代道︰「你去叫廚房多買些菜。再去把徐先生和秦公子請來,就說我今日親自下廚請他們喝酒!」

阿福好奇的道︰「少爺,您已經很久沒親自下廚做過菜了。」

「我高興,我手癢!哦,還有,你去告訴老爺,這三天的進門費翻倍漲到一千兩。嘿嘿,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

應邀而來的卻只有徐文瀚一人,秦空雲仍然不見蹤影。楊致問及時,徐文瀚嘆道︰「皇上又開口向秦氏要錢了,二弟他能不忙嗎?」

大夏目前的國力,與養有一支多達百萬之眾的龐大軍隊四處征戰明顯不相符,財政緊張的問題只怕還會長期存在。

楊致苦笑道︰「與突厥的春季大戰,不僅突襲軍團全軍覆沒,朔方軍也死傷數萬。我今天在金殿上那麼一開唱,至少又唱沒了皇帝幾十萬兩銀子,不過也算為戰死的兄弟們做了件好事。十萬兩黃金送來長安還不到一年,秦氏就算是個聚寶盆,也填不滿皇帝的無底洞。」

徐文瀚搖頭道︰「此番皇上要錢,絕不僅是為了恩恤死難將士。去冬塞外大雪,今夏酷熱難當,與往年相比氣候天象大為反常。據我推演,今秋恐有暴雨成災。司天監專司其事,推演應該更為詳實。皇上籌謀滅唐佔取江浙財賦重地,已不是一天兩天了。今春因突厥掣肘未能如願,今秋若逢長江大汛,必會出其不意順勢發動。」

「大哥是說皇帝這次問秦氏要錢,是為了趁秋汛發動滅唐之戰?這回就是打死我也不去了。對了,今日皇帝最後是怎麼收場的?」

徐文瀚答道︰「皇上為考究歷練太子,利用這等朝野矚目的大事為其漸樹鐵腕之威,給了太子三日期限處置。東宮能智之士甚多,應當不會有所偏差,耿超他們頂多在這四五日內便會開釋出獄。今日的官司著實精彩!你那般不留絲毫餘地的緊緊相逼,連我都為你出了幾身冷汗。逼皇上主動開口削職降爵,與你自請折罪自然大不一樣。不過也應了你先前所說,要賺便賺個足實。」

「自請折罪?憑什麼?」提到太子,楊致很自然的想起委託越王趙啟去做中間人的那樁交易︰「此事過後就看太子是否有意購置那謫仙居了。他心境到底如何,買與不買一試便知。」

徐文瀚不解的道︰「三弟,你我相交日久,愚兄卻始終捉摸不透你的心思。你今日在朝堂之上雖大獲全勝,卻也犯了人臣大忌。依你的頭腦心機,應該知道大可不必如此弄險。」

楊致嘿嘿笑道︰「我的心思其實一點都不難捉摸。記得我早就跟你說過,我本一心想承繼家業做個土財主,無憂無慮的享受人生。以前我一直想就那麼混著,可怎麼都混不過去。這次沈玉受辱也讓我想明白了,沒有一定的地位與實力,想在亂世之中過幾天安生日子根本就不可能。但我又天生不喜受框束,便只好爭取最大限度的自由了。」

「我是個懶人,也是個俗人。對做官沒興趣,功名利祿我更不稀罕。皇帝手上的東西對我沒有任何吸引力,可我在他眼裡卻有重大利用價值。我敢說皇帝不是沒有想過,乾脆殺了我來個眼不見為淨。但一來他未必殺得了我,如果惹翻了我與他為敵,也怕會吃不了兜著走。二來實際上我已反覆表明對他沒有威脅,所以他也捨不得。我這次花費那麼大的心思,就是為了告訴他︰以後要我賣命並不是不行,但得看條件合不合適,看我高興不高興。怎麼樣?夠明白的了吧?」

徐文瀚恍然失笑道︰「原來如此!自請折罪皇上是心安理得的兩不相欠,逼皇上自己開口便是他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皇上的用人之術對你毫無作用,日後若想用你,只怕先要煞費苦心的想好條件。做臣子做到這個份上,三弟堪稱古今第一人了!問題是皇上能看明白你的心思嗎?」

「所以我才事先上呈那份密奏。何況我今日在金殿之上幾次三番點到了,他不會聽不出來。」楊致嗤笑道︰「若到此刻他還看不明白,那還做什麼鳥皇帝?時逢亂世,正是海闊天空,哪兒不能去?他不會蠢到一定要逼我搬家吧?」

「三弟,你年未弱冠,來日方長啊!」徐文瀚默然半晌,面無表情的道︰「皇上已年過五旬,體胖而多勞,權重而多憂,必非長壽之人。越王年幼且無逐鹿之志,太子與其餘二王各有千秋難分伯仲,皇上未必還有足夠的時間為太子鋪路,將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這我知道。但那是他老趙家的事,與我何干?」楊致見他說一半留一半,催促道︰「有什麼話你倒是直說啊!」

徐文瀚眼神森冷的道︰「有些話我已埋藏心底很久了。皇上或有容你之量,後繼之君是否仍會如此待你那就難說了。難道你就真的沒有想過,若是如今便韜光養晦,將來在大夏做個孟德仲達似的權臣,此生便再無遷居之憂?」

古之權臣如曹操、司馬懿者可謂極品︰今日可為臣,明日即可為君。君臣分際就在一念之間,就看你什麼時候高興不高興了!

此時屋外天色昏暗烏雲密佈,枝頭樹葉一動不動,楊致起身踱至窗邊淡淡一笑︰「要下雨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9 09:32
第076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

徐文瀚推心置腹的提議,楊致並不是沒有想過。那是一條將終生在權謀與殺戮中度過的路,對他來說太過艱辛遙遠。一旦踏上這條路,就將永遠無法回頭。所謂聲名人望高官厚祿,僅僅是藉以保護自己與家人的盔甲。盔甲同時也是束縛手腳的負擔,何況這世上不存在任何堅不可摧的盔甲。現在他最大的本錢仍然是他自己,也只有他自己,其他什麼都沒有。所以,那不是他的路。至少現在不是。

既然不是自己的路,那就先想點別的,比如說眼前和不久的將來。

無論皇帝在金殿上的雷霆之怒是真是假,楊致總算是隨機應變藉著安貴侯送來的枕頭就勢躺倒,讓皇帝有了一個暫時和稀泥的台階下,儘管這個台階頗具特色。

將燙手的山芋狠狠加上一把火,又塞回到皇帝手上,無疑是件令人愉快的事。皇帝閉門思過的禁令對楊致並無多大實際意義,真想出門誰敢攔他?誰又攔得住他?但他實在沒必要為了這點屁大的事跟皇帝較勁,該給的面子還得給,否則就是自己沒事找事了。

楊致非常樂觀的估計,這樁事了結之後,應該可以好好過上一段清靜日子了。最首要的任務,當然是完婚。

沈玉等於是在皇帝、老丈人和輿論的推動下,懵裡懵懂的與一個「死人」買好了票。現在死人變成大活人,再不上車就是有病了。怎麼說也是人生四大喜之一,糊弄誰也不能糊弄自己。婚禮、喜宴、洞房……,該有的一樣不能少。不就是三天不能出門嗎?有了這樁喜慶的念想,那還不好打發?

次日一早起來,就向楊炎和沈玉挑明這個想法。一個想抱孫子早就想瘋了,一個深感長秀公主始終是個壓在心頭的巨大威脅,想實質性的成為「少夫人」也想瘋了,聞言都是狂喜。

婚禮三人籌備委員會立刻宣佈成立,老爺子是家中長輩,熟諳人情世故精於成本核算,理所當然的榮膺籌委會主任一職。不僅屁顛屁顛的著手開始全面規劃,而且沒忘了在第一時間對外發佈這個好消息。忠武公的喜酒你喝過沒有?我就喝過!楊炎已深刻體會到兒子的招牌商機無限,僅是上面這句話就具有無限廣闊的盈利前景。人財兩得那才叫雙喜臨門啊!

對沈玉而言,諸如新郎新娘的行頭準備、新房的佈置陳設……,甚至深謀遠慮到了日後嬰兒衣物用品的添置,足以令她壓抑已久的刁蠻天性有了充分釋放的出口,對美好未來的想像力也有了足夠的用武之地。

在婚禮籌委會宣告成立的那一刻起,楊致便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淪落為排名最末的甩手閑人。看著老爹和沈玉歡天喜地的折騰忙活,那也是一天大的樂子。

沈玉告訴楊致,老丈人沈子通在遣人送她來長安之前,便說在中元祭祖之後便會自廬州趕來長安。楊致對那個清高刻板的老腐儒沒什麼好印象,但他總是自己的老丈人,能趕來長安的話婚禮無疑將會更顯圓滿。反正無他不少有他不多,來就來吧!

楊府是喜得不亦樂乎,安貴侯一系是雪上加霜淒淒惶惶,福王與耿進彈冠相慶之餘仍是憂心忡忡,太子卻是愁得一塌糊塗。當庭領旨確實是喜不自勝,回宮一細想又如一桶涼水兜頭澆下。他入朝理政已有十餘年,當然不難想到這既是樹威的大好良機,又是皇帝對他的考究,同時也看出了其中蘊藏的巨大風險。

太子趙恆是李皇后親生嫡長子,按理說被立為太子接掌大夏江山應該是天經地義的事。前朝覆沒後天下大亂,數十年間一直處於群雄割據的動盪亂世。趙恆自小性情溫和文弱,才智也並無特別出色之處。這樣的太子,顯然不是正在急劇擴張且任重而道遠的大夏王朝所需要的,所以夏帝繼位登基以後長期舉棋徘徊不定。

期間群臣也旗幟鮮明的分為兩派。保守派以立嫡立長兼培養守成治世之君為由,堅決擁立嫡長子趙恆。激進派則以立賢立能兼為一統天下的長遠計為由,堅決擁立性情果敢剛毅的皇次子趙當。

兩派一直相持爭鬥到夏歷武成十年,夏帝發動征滅原盤踞山西一地的北漢之戰,為爭取以李氏為代表的金城及關中士族豪強勢力在政治與經濟上的支持,加之其時次子趙當年幼且其生母吳妃早死,無力相抗爭儲,夏帝才下定決心立趙恆為太子。為了安撫激進派平衡政局,同時分封皇次子趙當為寧王,皇三子趙敢為康王,並且有意識的著重培養二人的軍事才能。

時過境遷,現下已是夏歷武成二十五年,太子已到而立之年,寧王與康王也分別統兵坐鎮一方自成勢力。冊立太子之後十五年來,夏帝為了擺脫對外戚集團在政治與經濟上的依賴,不僅提拔任用了一大批少壯派文臣與軍方將領,還一手扶植起了像秦氏這樣的新興財閥。以李氏為代表的外戚士族豪強勢力日漸式微,激進派文臣與軍方勢力已在大夏朝堂全面佔據上風。

趙恆被立為太子時已年滿十五,試問在這樣的背景下怎能不如履薄冰日日自危?是以自入朝理政以來不敢有片刻懈怠,一直戰戰兢兢勤勤懇懇,唯恐讓人抓住把柄,為夏帝提供改立太子的借口。時常午夜暗自捫心,自感這十幾年的太子做得還真不是一般的窩囊。

好在夏帝隨著年歲漸老,已發現諸子爭位將導致大夏瓦解分裂的重大隱憂,近年來逐漸著手為太子培植威望與軍方勢力。去年秘而不宣的劫殺秦氏黃金之事,實際上是太子與寧王第一次真刀真槍的交鋒。幸虧有了楊致適逢其會,才算是扯了個平手。

太子趙恆雖才智平庸,但並非笨人。李氏一族是他賴以立足的根基,衛飛揚是大夏第一名將岳父衛肅獨子,耿超是手握京畿防務大權的軍方巨頭耿進之子,沈重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安插至軍中嶄露頭角的嫡系將領。楊致是極受皇帝愛重的新興強勢怪物,除了表面上一味強調他是皇帝的死忠,於爭儲的政治取向尚不明朗。

想來想去,興沖沖接過來的安貴侯因喪子而牽出的謀逆案,竟如一隻渾身支楞硬刺的豪豬讓人無從下口。牽涉其中的任何一方都不能得罪,每一個人都踫不得!

趙恆經過十多年的歷練,在幾位內閣大學士與六部官員的佐理下,處理瑣碎民政已是一把好手。像這等玄機重重牽涉政局走向的巨案,於他而言其實是一把雙刃劍。若此事處置得當,則可漸樹鐵腕之威。若稍有差池,其文弱平庸的印象則會更加不堪。

當日散朝後獨自在東宮寢殿苦苦思索了半天,也沒能理出個頭緒來。怎麼辦?想到惱火處,禁不住暗自罵了那死鬼表弟一萬句直娘賊︰長安滿大街都是漂亮女人,你幹嘛非得招惹那個怪物的老婆?自己死了不算,還要害得本太子焦頭爛額,活該你被耿超撕做兩半!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9 09:32
第077章 無冕之王

明知道皇帝是給了個重磅級的機會,卻不知該從何處下手。外間對他早有優柔寡斷的議論,怎不令太子趙恆心焦?且不管皇帝是否會滿意,就算明日與王雨農和陳文遠酌商如何處置,自己心中事先也該有個大致框架,否則只會讓兩位柱石老臣愈加小看自己。

苦思良久仍毫無頭緒,只得令貼身近侍密召幾位心腹謀臣前來商議。徐文瀚原以為太子理政多年,身邊必定網羅聚集了不少能智之士,其實並不盡然。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太子自己能力一般,身邊的人自然高明不到哪兒去。

以李氏一族為代表的士族豪強勢力是太子賴以立足的根基,他們舉薦的人自然深得太子信任倚重,但真正卓異的人才往往恥於走外戚裙帶路線。而死心擁護太子的保守派文臣,又大多是信奉儒家正統王道的錚直之人。所以說來也有幾分可憐,太子身邊像徐文瀚那樣上檔次的陰謀型人才竟然一個都沒有。

與幾位心腹謀臣議來議去,還是沒能議出個像樣的名堂,反而攪得趙恆的思維愈加混亂。東宮侍讀裴顯中提議道︰「事涉皇后娘家一門榮辱,殿下何不到皇后娘娘那兒去討個主意?」

當年皇帝與皇后李氏的婚姻,是一樁典型的皇權與士族豪強各取所需的政治交易。皇帝雖然一直對皇后十分尊重,但並無多少夫妻感情可言。加之皇后年老色衰,近年來除了重大節日或典禮共同應付一下門面,皇帝已極少涉足皇后寢宮。

皇后雖貴為後宮之主「母儀天下」,但其中甘苦唯其自知。自認唯有等到兒子順利登基為帝的那一天,才算熬到了平生真正出頭之日。當日散朝之後,幼弟安貴侯李聰益被侍衛強行架送回府,其餘兩位兄弟隨後就來到宮中,義憤填膺的向她控訴了楊致的「悖逆惡行」。

皇后攝於皇帝的威權絕少干政,可這麼多年來朝堂政爭也見得多了,政治經驗遠勝三個不成器的兄弟,並不十分激動。是以近侍剛一通報太子求見,便已猜出兒子因何而來。

太子向母親請安寒暄後,便直截了當的表明了來意。

皇后臉色沉重的道︰「恆兒,這是你父皇有意考究於你的一次樹威良機。你必須站在儲君的立場來考慮此事,不能摻雜其餘顧慮。楊致上次力助秦氏抗擊劫奪黃金,等於無形中幫了你的大忙,因此絕非寧王一系。此人文武全才狡詐多智,現下極受你父皇愛重。若能拉攏招攬為你所用,不失為一擎天保駕之強臣。本宮正自盤算,過些時日覓個機會將其妻沈氏收為義女。」

「正因為你在軍中素無根基,你父皇才與軍中最具威望的大夏第一名將衛肅聯姻,將其女立為太子妃。這是你在軍方唯一的靠山,那沈重也是你親手栽培的嫡系將領,因此衛飛揚與沈重絕不可輕動。耿進父子與你素無瓜葛,但其兩代為將,在軍中的勢力不可小覷。若能盡量尋些由頭輕處耿超向其示好,於你也是有利無弊。」

太子心下一沉,囁嚅道︰「那母后的意思是……。」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皇后冷冷道︰「你若想將此事做得油光水滑幾面討好,那是絕無可能。要怪就怪你那英思表弟自尋死路,惹上了不該惹的禍事。你幾位舅舅那裡,本宮自然會出面說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只管放手去做。與你日後順利的登基為帝相比,他們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只是待到你身登大寶之日,切莫忘記今日你幾位舅舅所受的屈辱才好。」

怪不得說薑是老的辣!太子頓感眼前猶如撥得雲開見月明,喜形於色的拜伏道︰「多謝母后鼎力成全!兒臣自當銘刻於心!」

皇后猶豫片刻,沉吟道︰「你也莫高興太早。你今日回去將思路理順,最好明日在你父皇面前找個機會先行探探口風。」

爭取獲得足以與寧王相抗衡的軍方勢力支持,一直是太子最感頭疼的一塊心病,但又擔心失去外戚集團這一塊現成的陣地。如今母親答應親自出面暫行壓下李氏一族的怨氣,這道難題便迎刃而解。

次日一早太子給皇帝請安時,故作睡眼惺忪之態。皇帝隨口問道︰「恆兒,怎地如此萎靡?昨夜沒有睡好麼?」

太子順勢答道︰「父皇昨日將楊致揭告謀逆與國舅喪子兩案交與兒臣處置,兒臣自感責任重大不敢大意,經慎重思慮至深夜方才略具輪廓。是以今日有些精神不振,請父皇恕罪。」

「哦?」皇帝心道我還是結合楊致先後的言行反覆思量,再經徐文瀚提醒才想明白,你只想了這一夜就「略具輪廓」了?行啊,兒子!

頓時面露喜色,饒有興致的問道︰「你準備如何處置此事?且將其中道理說與朕聽聽。」

「兒臣以為,楊致狀告國舅謀逆雖言過其實,卻不為無因。此事皆因李英思當街調戲沈氏而起,且其平日囂張跋扈欺壓百姓,以至民怨沸騰,確實罪大惡極。而國舅管教不嚴,難脫放任慣縱之責。若不嚴加申斥,恐民心難安,其餘縱子不法的王公貴戚也不會引以為戒。」

皇帝見太子一開口便直斥安貴侯之非,並不因其與李氏關係親厚而相偏袒,足見其頭腦清醒。滿意的鼓勵道︰「說下去。」

「衛飛揚為義嫂討還公道本無過錯,但其至安貴侯府的打砸之舉過於偏激,後來隨同耿超和沈重與李英思路遇時又誤傷人命,已觸犯國法。但念其年幼又是從犯,只宜小示懲戒。」

衛飛揚確實應該與耿超和沈重區分開來,皇帝又是點頭稱好。

「沈重擅離職守在前,誤傷人命在後,罪無可恕。但念其是從犯且立有戰功,也只宜從輕發落。」

這一條也問題不大,皇帝仍是緩緩點頭。

「耿超身為禁軍大將,率先擅離職守又是主凶,兩罪並罰理當斬首棄市。念其戰功赫赫又事出有因,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這一條也勉強說得過去,皇帝還是沒有反對,追問道︰「你打算如何料理楊致?」

太子小心的答道︰「楊致狀告安貴侯謀逆雖不無私心,卻也是未雨綢繆的謀國忠言。其戰功彪炳忠心可嘉,官爵已至極品仍無實職。兒臣擬責成安貴侯代子向沈氏致歉,建議讓其任樞密院太尉副使之位,或以飛虎大將軍餃暫領禁軍副將一職。」

皇帝才知一開始完全會錯了意,聽到最後已是大失所望。連連搖頭道︰「恆兒,昨日在金殿上的那場好戲,你是白看了。你雖已年過而立,但要成為亂世強國之君,實在還相距甚遠。」

太子登時從興頭上驟然掉進了冰窟,惶恐的道︰「兒臣方纔所議有何不妥,懇請父皇明示。」

皇帝冷冷道︰「你也知道他官爵已至極品,但你知不知道他還未到弱冠之年?依他的本事,日後若再要建功立業,就像吃大白菜那般簡單!到那時你讓朕拿什麼去賞他?待朕百年之後,你又再拿什麼去賞他?這一節不但朕清楚,楊致心裡也是明鏡一般。」

太子大惑不解的問道︰「那他昨日為何當著滿朝文武那般顯擺招搖?後來為何那般咄咄逼人?兒臣不懂。」

皇帝無奈的嘆道︰「朕也想了多時才想明白,朕不怪你。那廝有奸雄之才,治世之能,悍將之勇,卻絲毫不懼皇權之威,也根本不在乎高官厚祿。朕日後若想用他,便不得不讓他做個無冕之王!」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9 09:33
第078章 禁臠

有奸雄之才,治世之能,悍將之勇,卻絲毫不懼皇權之威,也不在乎高官厚祿。這樣的人還能用嗎?又能留嗎?

皇帝一番話聽得太子雲山霧罩︰「父皇,詩經有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楊致若果真如父皇所說,那……我大夏又怎能容他?兒臣愚鈍,望父皇教導。」

皇帝不置可否的喚過近侍馬成︰「你去朝房傳朕口諭︰朕今日偶感不適,不便早朝。文武奏事者可交內閣大學士與樞密院太尉酌情辦理。恆兒,隨朕到御書房來,今日朕與你且做一番交心之談。」

都說天家無父子,自小在趙恆心目中,皇帝猶如一座只可仰望而不可企及的絕仞高峰,令他又敬又怕,何曾有過父子天倫之情?今日皇帝為了與他做「交心之談」,竟不惜停朝一日,登時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欣喜若狂。

父子二人來到御書房,太子按皇帝的吩咐屏退左右,嚴令任何人不得相擾。皇帝拿出一紙供詞交與太子︰「這是在一年之前秦氏商隊遭遇劫殺後,秦公密呈的供狀。依楊致與徐文瀚的做派,你那兒同樣應該也有一份類似的供狀。」

徐文瀚當時便料定,太子見了供狀必會如獲至寶,以便將來與寧王發生正面衝突時,出其不意用作克敵王牌。此刻一見供狀頓時大為失落︰自己小心留存的寶貝竟然如同廢紙,楊致那廝好生狡詐!

太子一時承認不是否認也不是,滿臉尷尬不知說什麼才好。皇帝則是一臉少見的誠摯與溫和︰「恆兒,要做個好皇帝其實是件苦到極致的差事,亂世強國之君尤其如此。朕今日先不說楊致,先說你。」

「你勤勉仁厚用心國事,朕都看在眼裡。你心裡想些什麼、在擔心什麼朕也知道。朕不妨明白告訴你,朕並沒有變心,可你自己卻沒有信心!」

皇帝一句話直接點到了太子心底的痛處,幾乎委屈得流下淚來︰「父皇,兒臣但求問心無愧,不敢多想其他。」

不敢多想其他?那你委屈個什麼勁?皇帝不去理他,逕自說道︰「為求江山穩固,歷朝歷代都是明尊儒家為王道,治國實則行法家之事。你先前所云王土王臣之言,若放在清平盛世,說一說卻也無妨。」

「但現在是弱肉強食的亂世!」皇帝話鋒一轉,眼神漸顯陰冷︰「豈不聞將相本無種,有能者當之?你若是對自己有信心,能以人主之眼光視事,又何須如此惶惶不可終日,唯恐被人取而代之?」

太子萬萬意想不到,皇帝竟會將絕不可為外人道的話題說得這樣直白透徹,禁不住渾身冷汗直冒,諾諾而聽不敢插言一字。皇帝面無表情的道︰「現在朕再與你說說楊致。」

「當初楊致相助秦氏抗擊劫殺,是因商隊之中有他價值二萬兩的貨物,不得已而為之。事後向秦氏訛詐六倍於原價的賠償,並非貪圖錢財,而是因為看出此事背景深沉不願牽涉其中,有意借此與秦氏撇清關係。你二弟覺得此人可用,便急欲將其羅致麾下。但他大大低估了楊致的本事,弄得灰頭土臉自討沒趣。此後恐朕追究,也不敢妄動。」

「其後楊致還是為了自保,決然托身秦氏舉家遷至長安。他無意中與小五結交,卻無半點諂媚之意,絕口不提朝局政事。朕以微服私訪之名至秦府與其相見時,也是昂然不跪毫無怯意。他若在意功名仕途,又怎會如此憊懶?如果後來不是朕一再相逼,恐怕他就會這麼一味廝混下去。」

趙恆漸漸聽出了點門道︰「照父皇這麼說,那日在禁軍大營校場比武之時,楊致也是故意敗給耿超的?」

皇帝冷冷道︰「耿超曾親口向朕承認,楊致要取他性命不過是數十招之內的事。他不殺耿超是不想替自己惹麻煩,也是因與突厥大戰在即,怕朕無將可用。朕觀楊致貌似憊懶,骨子裡卻是至情至性之人。否則他大可不必在征戰大漠時捨命搏殺,更不會隻身遠赴突厥王庭刺殺拖都可汗。」

趙恆駭然大驚道︰「原來外間的傳聞竟然是真的?!父皇,楊致此舉導致突厥大亂,對我大夏乃是一樁天大的功勞!」

「那廝早已想到他在朝中形單影隻,定會有人借口無從查證大肆糾纏。真要查究起來,也會讓朕好生為難,所以乾脆只是含糊帶過。」

皇帝拿出楊致那份密奏扔在他面前︰「但他於朕倒是毫無隱瞞。那廝看似狂妄囂張,實則每一步都算計極為精準。大夏國勢日益強盛,朕恨不得將天下英雄盡皆收入囊中。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朕怎能為了一個罪不可恕的紈褲子弟重處耿超等人?楊致算準了朕需要一個台階下,他也不想無根無基就身居高位,將自己置身於風口浪尖。」

「那廝昨日在金殿上的一句話頗耐人尋味︰些許微末之功,可賞可罰。既是有功,便是應賞,何來可罰之說?他諸多舉動旨在一再向朕表明,他無心為官也沒有絲毫異心。別的暫且不說,僅憑他昨日那首《精忠報國》,又豈是居心叵測的大奸大惡之人能作得出來的?」

皇帝喟然嘆道︰「朕捫心自問,其實是朕負他良多。除了兩個空頭封號,朕連一座像樣的府邸也不曾賞賜。沈氏無端受辱對他也是一個刺激,若非他死而復生,日後將會如何誰又能預料?他昨日當著滿朝文武索取百萬巨銀的賠償,那是有意說給朕聽的。他是在提醒朕︰弄那些虛幻無用的噱頭,遠不如給點切實有用的東西來得實在。」

見太子兩眼發直聽得暈暈乎乎,不由眉頭微皺。繼續說道︰「所謂有容乃大,無慾則剛。楊致精明如斯,斷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糊弄得了的。昨日他那般乖張,是不肯讓朕白佔他自請折罪這個便宜,是逼朕先開口將他削職奪爵抵耿超等人之罪,讓朕欠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皇帝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趙恆才恍然大悟。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皇帝耐著性子繼續他的教子課程,陰笑道︰「為人君者,有些事只能說不能做,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說,視怎生對自己最為有利隨機而定。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另一種說法,便是為求目的不擇手段!朕時常鼓勵臣子,說是一切為了大夏。可你憑什麼讓人家一切為了大夏?難道他就不能為了北燕,為了南楚?甚至是為了他自己?其實這句話是專為朕與你父子二人而設!」

「楊致現下絕無二心,而朕也非常欣賞看重他的才幹。既是如此,我大夏為何不能容他?朕又為何不能用他?但此人猶如國之利刃,日後非在緊要關頭,朕輕易不會用他。平時只要君臣相安,那便大家都好過。」

斂起笑容正色道︰「今日這般父子君臣奏對,只要你走出這扇門,朕便不會認賬。朕話已至此,該當如何處置,想必你已心中有數。此事過後,你對楊致不必顧忌太多,該如何相待便如何相待,朕自然會慢慢料理這廝。欲得楊致者斷非只有朕一人,朕不想讓其他人跟他夾纏不清,必須讓他自立門戶。這幾日你先差人去尋一處合適的府邸,朕要賞他。記住︰不要怕花了銀子,府邸規制必須不遜長安城內任何王侯!」

趙恆除了誠惶誠恐連連點頭之外,哪兒敢去接口?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從今往後連你在內,任何人都別想打楊致的主意,只有我皇帝才有資格用他!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4-29 09:33
第079章 嚇唬人的聖旨

都說兒子總是自己的親,可皇帝自己雄心勃勃精於韜略,趙恆這個性情溫和文弱的兒子打小就不怎麼討他喜歡。但是皇帝年歲還不是太老,自感精力尚可,對外連年用兵擴張,內政諸事以求穩為主。太子趙恆雖然令他頗有些無奈,還是只能苦口婆心手把手的教。

皇帝不惜停了早朝費了偌大一番口舌,趙恆若是再感無從下手,那就真是爛泥糊不上牆了。回去理順了思路,與東宮侍讀裴顯中一起反覆推敲,字斟句酌的寫下了處置意見的初稿。

首輔宰相王雨農與樞密院太尉陳文遠都是皇帝的心腹老臣,君臣共處幾十年下來閱事無數,與皇帝幾乎有種一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的默契。平日對太子的勤勉仁厚很是敬重,對他的才幹謀略卻從心底不敢恭維。

前日皇帝原說是要二人會同太子處置,昨日卻因「偶感不適」停了早朝,與太子均未出現。二人不難想到,這兩父子拿了楊致這麼個怪物大為頭痛。二人歷經數十年宦海沉浮深諳為臣之道,當然不會搶了太子的風頭。經反覆計議後擬好了處置建議在那兒等著,就算太子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意見,只需要點個頭就變會成他的「英明決策」。

不想次日三人踫頭一議,王雨農與陳文遠都是大吃一驚︰太子立場鮮明手法老到,哪有半點優柔寡斷的萎靡之氣?若非背後有高人指點,那就是平時韜光養晦的隱忍功夫練到了極致!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二人詫異的目光,令貌似謙遜的趙恆從骨子裡感到愜意︰看你們兩個老東西日後還敢不敢小瞧我!

楊致上金殿告御狀的第四日早朝時,一道道令人心驚肉跳的聖旨接連頒下。奉旨處置的太子鐵腕凌厲一掃頹風,首先就收穫了「大義滅親」的好名聲。

「……安貴侯之子李英思橫行不法魚肉百姓,罪在不赦,死有餘辜。安貴侯身為國舅縱子行兇,深負聖恩。著其代子向欽封鎮國誥命夫人沈氏賠禮致歉,賠償白銀十萬兩並處罰俸三年,以儆傚尤。望諸臣工引以為戒,嚴加約束親朋子弟守法愛民。此後如若明知故犯,休怪王法無情!欽此!」

「……查討虜大將軍衛肅之子、恩蔭雲騎尉衛飛揚,年少孟浪不思進取,好勇鬥狠乖張暴戾,以至當街打死人命,國法難饒。著奪其恩蔭,罰銀十萬兩並領脊杖一百。欽此!」

「……查禁軍先鋒將軍、三等威遠伯沈重,罔顧軍法擅離職守,為其胞妹之一己私怨而至當街打死人命,罪無可恕。著削職奪爵暫行囚禁,擇期問斬!欽此!」

「……查禁軍驍騎將軍、三等定邊侯耿超,無視軍紀國法,率部將擅離職守在先,當街慘殺安貴侯之子在後,罪大惡極。著削職奪爵暫行囚禁,並處罰銀三十萬兩,擇期凌遲處死!欽此!」

群臣噤若寒蟬無不冷汗長流,萬萬不曾料想會是這麼一個結果。但早朝時分的幾道嚴旨就此戛然而止,竟無一字提到楊致。那廝耗費偌大心力,只不過得了十萬兩銀子的賠償,皇帝楞沒給他半分面子!

難道皇帝真的就那麼捨得?他就真的下得了那個狠手?福王與耿進面如死灰,懊喪之極。群臣看得頭暈眼花,李氏三侯則是喜出望外連連謝恩。安貴侯更是如癲似狂,居然禁不住當庭哈哈大笑。太子趙恆看在眼裡心下大為不忍︰母后還沒來得及給幾位舅舅打招呼,待到明日下一道聖旨頒下,天知道這個可憐的舅舅還能不能扛得住?

楊致這幾天自顧自在家悠哉閑哉,任由老爺子和沈玉為了喜事上躥下跳的忙活。消息乍一傳到楊府,沈玉登時嚇得花容慘白。衛飛揚獲罪,哥哥問斬,耿超凌遲,都是因她而起。叫她這一輩子於心何安?

楊致卻是毫不在意,其中奧妙三言兩語也跟她說不清楚,只是連聲安慰道︰「你只管放心好了,他們不會有事的。我敢腦袋擔保,最多在這兩三天裡,他們就能開釋回去與家人團聚。」

沈玉見他說得如喝麵湯一般輕鬆,愈發不信。抽抽噎噎的道︰「死沒良心的!虧你這個時侯還說得出這種風涼話!自古便是君無戲言覆水難收,那聖旨說得明明白白,豈是兒戲?死人回去與家人團聚又有何用?」

驟然萌生出一個令楊致都感到瘋狂的想法︰「相公,這個勞什子公爺咱們也不稀罕,人們都說你有萬夫不當之勇,不如去劫了刑部大獄救出他們,我們再一起找個地方隱居罷了!反正我不管,四叔、哥哥與耿將軍若是有事,我……我也不活了!」

楊致不由哭笑不得︰「姑奶奶,您當那刑部大獄是菜市場吶?想去就去想走就走?您當我是超級魔鬼戰士還是玉皇大帝?我說他們沒事,便會沒事。你想想看,我什麼時候又騙過你了?」

見沈玉仍是滿臉不相信,柔聲解釋道︰「你記不記得我上朝那天回來跟你說過,我這個公爺做不了幾天了?皇帝這幾道聖旨都是為了下給我看的。耿超等人的罪名越重,皇帝欠我的人情就越小。……明明是我幫了他的大忙,居然還算計得如此清爽,在這當口還沒忘了玩一把心跳!皇帝老頭若是去做生意,倒也是一把好手!」

沈玉似懂非懂的道︰「你是說,哥哥與耿將軍的命……皇上要拿了你的公爺去換?」

楊致苦笑道︰「我那天向安貴侯索賠一百萬兩,就是為了提醒皇帝,少那些沒用的空頭帽子來糊弄我。沒想到他砍價砍得那麼狠,打發了我十萬兩銀子還是慷他人之慨。……我估計飛虎大將軍與忠武公的帽子雖然沒了,名聲的行情倒是會大大看漲。可那玩意兒又不能當錢花,寒不能衣饑不能食,有個屁用?」

沈玉見他像個擺攤算命的神棍一樣言之鑿鑿,由不得她不信,這才稍感心安。鄭重其事的叫阿福備了香燭,逕自以十二萬分的虔誠向滿天神佛許願求懇,為耿超等人祈福。

楊致對上朝的繁文縟節十分反感,也不管閉門思過的禁令還有沒有效,沒事絕不再去湊那個熱鬧。自那天在金殿上隆重亮相之後,連看都沒往皇宮的方向看一眼。家中喜氣洋洋,門票翻倍暴漲之後仍是門庭若市。只要老爺子高興,楊致仍然任他胡亂折騰。——既然皇帝那麼摳門的話,這不偷不搶的我自己收一點還不行嗎?

每天一看到高達數萬兩的收入,楊炎那雙瞇縫小眼就直冒綠光。其實說他心裡一點不發虛,那也是假的︰有道是天威難測,皇帝下旨要打要殺的時候恐怕連眼楮都沒眨。這從天上狂掉餡餅的大好事,不知還能延續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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