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國色生梟 作者:沙漠 (已完成)

   
zabico 發表於 2013-2-8 00:58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五九章 碧潭殺人事件

    柳媚娘媚眼如絲,秋波蕩意,她穿著清涼,身上時不時地顯露春光,見申老大呼吸粗重盯著自己胸口看,也不著惱,隨即瞥了申老大下身一眼,瞧見那高高隆起的帳篷,頓時咯咯浪笑起來,那胸口雙丘上下顫動,花枝招展,風騷媚骨。

    申老大見柳媚娘一副騷浪之態,心中如同貓抓一般癢癢的,鬼使神差地,竟是將下身的帳篷往前挺了挺,柳媚娘更是吃吃浪笑,扭腰走上前幾步,媚聲道︰“申大哥,人是否帶回來了?”

    申老大本是神魂顛倒色心大動,聽到柳媚娘這般問,神情立時尷尬下來,“柳姑娘,那個人……咱們沒能帶回來!”

    柳媚娘媚眼流盼,“哦”了一聲,濕潤的紅唇輕啟︰“莫非馬車里並沒有人?”

    “不是不是。”申老大忙道︰“只是……柳姑娘,是咱們無能,中了官兵的詭計,死傷了不少弟兄,卻……卻是連那馬車也沒見著。”

    水老大見妖艷的尤物只是與申老大說話,心中有些不甘,忙搶話頭道︰“柳……柳姑娘,官兵牢牢護著馬車,我們使了老大力氣,也沒能得到,實在是對不住。”

    “這位是?”柳媚娘媚眼橫波,瞅向水老大,她雖然被紅色的面具罩住了半邊臉孔,但是卻依然是媚態橫生,風騷誘人。

    “哦,他是……!”申老大正要介紹,水老大自己已經搶著道︰“柳姑娘,我是清河塘水勇,今日能夠見到姑娘,真是三生有幸!”

    他本來是個粗人,此時見到妖艷美人,卻也故作斯文,柳媚娘腰肢扭動,靠近過去,嫵媚的眼眸子在水老大身上打量一番,水老大被美人打量,心情激動,忍不住挺了挺胸,柳媚娘吃吃嬌笑,卻已經伸出手,輕輕摸在水老大胸口,水老大胸口敞開著,當柳媚娘柔軟白嫩的小手兒踫上去的時候,他的身體一顫,一陣陣香風撲鼻,極是好聞,此刻柳媚娘靠得極近,豐滿酥胸近在眼前,那紋身狐狸清晰可見,水老大咽了一口口水,只想化成那紋身狐狸,緊緊貼在柳媚娘的身上,卻聽得柳媚娘酥媚入骨的聲音道︰“水大哥這名字真是好,水勇,果然是勇猛的很,媚娘很是喜歡。”

    水勇喉頭蠕動,被柳媚娘的艷光壓迫的都話都說得不利索︰“柳……柳姑娘,我……我都聽你……!”

    柳媚娘嫵媚一笑,膩聲道︰“聽我的?水哥哥,你聽我的什麼啊?”

    這一聲“水哥哥”,春意盎然,滿是挑逗之味,水勇色與魂授,腦中竟是一片空白,結結巴巴道︰“我……我什麼都聽你的,都聽你的,你讓我……讓我做什麼……做什麼都成……!”

    申老大見到柳媚娘與水勇打情罵俏的樣子,怒火中燒,死死盯著水勇,眼中竟豁然生出殺機來。

    柳媚娘咯咯笑著,收回手,瞥了申老大一眼,抬起一只玉臂,伸向那邊的斗笠人,那人從懷里取出一只錢袋子,丟了過來,柳媚娘玉手晃動,竟是穩穩接住,她的指甲細長干淨,上面還涂了紅色的鳳汁,鮮艷的近,她膚色白如雪,但是身上的衣裳卻紅如火,紅白相間,卻更是充滿了濃濃的欲望,順手便將錢袋子遞給申老大,媚聲道︰“申大哥,之前交了定錢,這是剩下的一百兩金子,你請收好!”

    申老大忙道︰“柳姑娘,這可不成。這事兒咱們辦砸了,人沒給你帶回來,這錢那是萬萬不能收的。”

    柳媚娘搖頭道︰“這不怪你們,只是官兵太過狡猾。這次兩位大哥為了小妹興師動眾,召集各路好漢埋伏在孤山縣,為此還死傷了不少弟兄,媚娘心里過意不去,申大哥,小妹身上也只有這些錢財,知道不足以報答你們的恩情,日後若是有機會,再行報答。”她說話之時,臉上兀自帶著媚笑,聲音依然嬌膩,根本看不出有過意不去的意思。

    申老大立刻道︰“柳……柳姑娘,這金子我萬萬不能收,行走江湖,那也是講規矩,拿人錢財,為人辦事,這次事情沒辦好,這金子自然收不得,而且……!”他盯著柳媚娘妖媚入骨的臉龐,視線再一次下移,終是挺胸道︰“更何況此番為姑娘辦事,也不是為了金子。”

    柳媚娘媚眼流轉,故作不解道︰“媚娘之前是聽說申大哥乃是信州的好漢,在信州是響當當的人物,帶著一幫子弟兄在孤山一帶懲惡揚善,這才找到申大哥,求申大哥幫小妹救一個人。申大哥大仁大義,出手相救,小妹事先也說好,以重金相酬,小妹別無他物,只有這袋金子,申大哥若是不收下,小妹身上,便再無報答之物了。”

    申老大喉頭蠕動,柳媚娘見他雙目熾熱,吃吃笑著,扭腰靠近過來,近在咫尺,低聲道︰“申大哥,你……你看起來十分的疲勞,是不是餓了?”

    申老大盯著柳媚娘雪白粉嫩的胸口,吞了一口口水,道︰“是……是餓了?”

    柳媚娘嬌軀竟是依偎過來,眼含媚絲,一條修長圓潤的玉腿竟然提起,在申老大那隆起的帳篷處輕輕摩擦著,一踫即離,很有技巧地挑逗著,媚笑膩聲道︰“申大哥餓了,可是想吃東西了。”她吐氣如蘭,香風撲鼻︰“卻不知申大哥是上面餓了,還是……咯咯咯,還是下面餓了……!”

    申老大被柳媚娘玉腿挑逗的幾乎身體要爆炸,他忍不住一把抱住了柳媚娘的縴腰,激動道︰“申大哥上面下面都餓了,柳……好妹子,你可有法子讓大哥吃飽?”

    “大哥想要吃什麼?”柳媚娘咬著紅唇,嬌艷欲滴,騷浪入骨。

    “大哥……大哥我要吃肉包子。”申老大本來就是草莽土匪,不是什麼善類,先前還裝模作樣,此刻柳媚娘主動挑逗,申老大哪里能忍得住,原形畢露,抱著柳媚娘縴腰的手往下移過去,攀上柳媚娘那圓滾滾肉呼呼緊繃繃的粉臀,挺翹探手,性感誘人。

    柳媚娘臉頰潮紅,看起來嬌柔嫵媚︰“申大哥,這里……這里可沒肉包子!”

    “有!”申老大雙目滿是欲望的光芒,盯著柳媚娘那一對撐衣欲裂的豐碩雙丘︰“好妹子,你身上不就帶著兩只白白嫩嫩的大肉包子嗎?申大哥就愛吃你這一對肉包子!”另一只手提起,便要往柳媚娘胸口摸過去,柳媚娘卻已經抬起手臂擋住,吃吃浪笑道︰“申大哥,你真是壞死了……!”媚眼流轉,嗲聲道︰“那便只愛妹妹身上這……這一對肉包子……不稀罕別的?”她一條玉腿起伏有致,曼妙的身材若隱若現,春意盎然,惹人遐想。

    “稀罕!”申老大哪里經得起此等狐媚妖艷的尤物挑逗,見著懷中尤物嫩的都要滴出水來,臉上顯出媚入骨的魅惑風情,乃是平生所見一等一的騷媚尤物,此時心情大悅,“好妹子,你身上好吃的東西躲著,等大哥我慢慢來吃……嘿嘿,不但要吃妹妹的好東西,還要品妹妹身上的水兒……!”

    他忘乎所以,似乎已經忘記背後還有兩個人,只以為這山明水秀的大好春光之下只有自己和懷中尤物,卻不防水勇在後面瞧見,已經是怒火中燒,眼看著妖艷尤物被申老大抱在懷中,甚至可以看到申老大那只咸豬手在柳媚娘豐隆的臀部揉捏著,鬼使神差地,滿腔憤怒,殺機頓起,身上沒有兵器,左右看了看,瞧見地上一塊尖狀岩石,怒向膽邊生,竟是拿起了岩石,如同著了魔一樣,一步步摸近過去。

    申老大此時已經是神魂顛倒,根本不知道水勇接近過來,一只手搓揉著柳媚娘豐隆探手的粉臀,另一只手幾次要塞進柳媚娘抹胸,卻被柳媚娘很有技巧地擋住,神魂顛倒之際,猛地頭頂似乎有一重物狠狠砸下來,隨即便見到柳媚娘蠻腰一扭,嬌軀已經從自己的懷中離開,很快,一陣劇痛從頭頂傳遍全身,全身已經泛起一股子冰冷之感,感覺到頭頂極熱,伸手往頭上摸了摸,拿到眼前一看,竟滿是殷紅的鮮血。

    他一時間感到頭暈腦脹,忍著劇痛慢慢轉過身,只見水勇那張猙獰的臉孔便在自己眼前,那雙眼眸子滿是憤怒殺意,水勇見他轉過身,又是抬起手,手中的岩石再次毫不猶豫地砸在了申老大的頭頂,申老大一頭便栽倒在地。

    他碩大的身軀在地上掙扎,想要爬起來,卻幾次不能起身,口中發出野獸般的怒吼,水勇卻是上前去,狀若瘋狂,雙目赤紅,口中連聲叫道︰“殺死你,殺死你,殺死你……!”手中的岩石一下一下用力地砸下去,也不看地方,照著申老大身上隨意怒砸,從申老大身上噴濺出的雪水濺到水勇那扭曲變形的臉上,異常的猙獰可怖。

    柳媚娘卻早已經拉開距離,依然是那般妖艷魅惑,嘴角甚至帶著一絲笑容,那笑容依然很美,就似乎只是在看一場戲台上的鬧劇,至若那簑衣斗笠人,取出錢袋子交給柳媚娘之後,此刻又如同柱子一樣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旁邊殺人,他卻是看也不看一眼。

    申老大一開始還在掙扎著,但是水勇砸了幾十下,申老大漸漸不能動彈,趴在地上,只是手指頭還在抽搐,他身上的血水順著岩石縫隙流淌,流入那清澈的碧潭之中,本來清澈見底的碧潭,此刻因為血水的流入慢慢變紅,本來彌漫著清鮮竹香的空氣中,也多了濃郁的血腥味。
zabico 發表於 2013-2-8 01:01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六零章 蛇蠍美人

    水勇見到申老大一動不動,全身上下滿是血水,終是停了手,此時已經冷靜下來,方才著魔般對申老大下手,此刻冷靜下來,看到眼前一幕,竟是有些驚駭,後退幾步,手中那沾滿鮮血的岩石已經脫手落早地上,他連連退了十來步,終是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息粗重,一時間呆住。

    申老大奄奄一息,瞳孔已經渙散,身體已經不能動彈,頭上血肉模糊,手指兀自在抽搐彈動,卻見到柳媚娘輕扭蠻腰,裊裊走到申老大旁邊,面對著渾身血水即將死去的申老大,柳媚娘沒有絲毫的畏懼,湊近過去,一雙媚眼兒盯著申老大已經沒有了神采的眼楮,聲音又低又媚︰“好哥哥,看來你吃不成好妹妹的肉包子,也品不成妹妹身上的水兒了……!”隨即咯咯嬌笑著,酥胸顫動,波濤洶涌,香唇更是湊近︰“你知不知道,好妹妹我最討厭無能的男人,你帶著近千人,事先埋伏,最後連他們的馬車都沒有踫著,你說你是不是很無能,是不是很該死?”

    申老大瞳孔最後一絲光澤正在緩緩消逝,柳媚娘抬起玉手,扇了扇鼻尖,厭惡道︰“活著的時候讓人討厭,死了更讓人討厭……!”起身來,轉身的一剎那,申老大手指再不動彈,已經死去,柳媚娘卻是扭著腰肢,粉臀擺動,走到水勇旁邊,水勇聞到那迷人的香味,抬起頭,見到柳媚娘,猛地站起來,道︰“柳……柳姑娘,姓申的不安好心,他往日里就欺男霸女為非作歹,今日還要對姑娘動手動腳,我……我實在看不下去,柳姑娘,你……你沒事吧?”

    柳媚娘卻是從身上取出一方火紅的香帕,遞給水勇,聲音柔媚,溫情款款道︰“你是為了媚娘才殺他?”

    水勇見柳媚娘遞過香帕,一時間受寵若驚,正要伸手去接,卻發現滿手鮮血,忙道︰“姑娘等一下!”爬過去在碧潭中洗了手,擦干淨,這才跑回來,接過香帕,卻收進懷中,柳媚娘吃吃笑道︰“水大哥,媚娘給你絲帕,是讓你擦拭臉上的血跡,你怎地……!”

    水勇激動不已,感覺自己的呼吸粗重起來,“姑娘,你這方手帕,是我最寶貴的禮物,我怎能用它來擦血跡?我要好好保留,一輩子都珍藏在身邊。”

    柳媚娘美眸含波,膩聲道︰“水大哥真的這樣想?你……你便如此喜歡媚娘?”

    水勇忙不迭點頭道︰“是是是,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以後為你做牛做馬……!”他此刻已經被風騷入骨的柳媚娘迷的神魂顛倒,此刻柳媚娘便是真的叫他去死,他只怕也不會猶豫。

    柳媚娘笑顏如花,竟是伸出縴縴玉手,柔荑握著水勇的手腕子,吃吃笑道︰“好結實的肌肉……水大哥有情有義,又如此強壯,哪個女人不被水大哥這樣的英雄好漢迷的神魂顛倒,媚娘真希望有水大哥這樣的男人做靠山,既能保護媚娘,又能……!”她騷浪一笑,湊近過去,在水勇耳邊吐氣如蘭︰“而且跟了水大哥,絕不會寂寞,一定很快活……!”

    水勇色與魂授,甚至連呼吸都忘記,感覺柳媚娘的手握著她的手腕,柔膩滑嫩,便是全身也感覺一陣舒服,頓時鼓起勇氣,道︰“柳……柳姑娘,不如你隨我前往清河塘,那里是我的地盤,別的不敢說,保你平安,吃香的喝辣的不成問題。”他喉結蠕動,意思已經很明了,那是想讓柳媚娘跟他去做個壓寨夫人,心中砰砰直跳,只盼柳媚娘能夠答應,若是能有這樣風騷入骨性感無比的尤物當做壓寨夫人,自己必定快活似神仙。

    柳媚娘幽幽道︰“媚娘又怎會不願意?只是……!”

    “只是什麼?”水勇聽柳媚娘竟似乎有答應的意思,喜出望外,拍著胸口道︰“有什麼問題,你盡管說來,刀山火海,我都為你去做。”

    柳媚娘一根手指在水勇的手腕子上輕輕畫著圈,春情濃郁,水勇只感覺手腕子癢癢的,好不快活,卻聽得柳媚娘幽幽嘆道︰“水大哥不知,這次請你們幫忙,實則是想讓你們幫媚娘救出一個人來。媚娘有親人被那群官兵抓在手中,不能救出他,媚娘又怎能安心?”

    “原來如此。”水勇皺眉道︰“這個只怕有些麻煩,官兵有好幾百號人,都是厲害得很……!”見到柳媚娘俏媚的臉上顯出黯然之色,立刻改口道︰“不過也並非沒有機會。”

    柳媚娘輕嘆道︰“水大哥,媚娘是一定要想出法子救出他,你先回清河塘,等媚娘救出他,一定去尋你,你說好不好?”她媚眼如絲,水汪汪的勾魂攝魄凝視著水勇,水勇忙道︰“他們人多勢眾,如何能救?”

    柳媚娘道︰“我慢慢想法子就是。”

    水勇道︰“我怎能丟下你不管?你既然要救他,我幫著你就是,無論如何艱難,我一定在你身邊。”

    柳媚娘顯出感激之色,含情脈脈道︰“水大哥真是有情有義,只是今次失手,想再找到機會可不容易,媚娘要一路跟隨,尋找機會,只怕沿途很是艱險,媚娘不敢連累水大哥……!”

    水勇聽著柳媚娘酥媚入骨的聲音,心神悸動,一時間豪氣大發,拍胸道︰“什麼連累不連累,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便是將性命丟了,我也定然幫你將人救出來。”

    柳媚娘靠近過來,嬌軀依偎在水勇結實強壯的胸膛上,膩聲道︰“水大哥,你真好,媚娘遇見你,真是歡喜。”

    水勇情不自禁抱住柳媚娘縴細如柳的腰肢,心神蕩漾,微微用力,柳媚娘忽然推開,輕聲道︰“水大哥,媚娘喜歡你,可是……可是大事未成,心里不舒服,等到……等到咱們救出他,媚娘……媚娘再好好伺候你,你說好不好?”

    她媚波流盼,軟語似求,水勇情不自禁點頭,魂魄出竅。

    ……

    ……

    出使西梁的大秦使團並沒有在途中耽擱,雖然有孤山縣的遭遇,但是此後的路途卻算得上是一路順風。

    孤山縣的事兒,孤山縣毛知縣事先當真還真是一無所知,知道此事後,魂飛魄散,立刻派人出動,清理了戰場,更是將那些俘虜統統關進了大牢。

    隨即又調動手下所有能用的人,四下里搜羅,要將亂匪余黨追捕歸案,那夜有近千名亂匪,或死或俘,卻依然有好幾百人流竄潰逃,毛知縣調動衙役、保丁、民曹,聚集一大幫子人在縣城四周找尋,雖然確實抓到了好幾十人,但大部分人卻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化整為零逃離了孤山縣。

    薛懷安少不得將毛知縣一番訓斥,更是召集孤山縣大小官吏一番呵斥,他口才不差,訓斥起人來也是一套一套,威嚴的很,孤山縣大小官吏哪曾被朝廷的二品大員如此訓斥,小小縣城,連縣太爺也只是個七品芝麻官,下面的官吏就更不用說,面對堂堂禮部尚書,使團正使,帝國重臣,都是戰戰兢兢,被訓的如同灰孫子一樣。

    在孤山縣也沒有多做耽擱,繼續往西北進發,沿途不止一日,卻是不知不覺中進入了西山道通州境內,楚歡一開始並不清楚到了通州,是薛懷安提起,才知道自己回到了老家的土地上。

    通州是出西谷關進入西北的必經之路。

    通州距離雲山府有三四天的路程,雲山府在通州的正北部,雖然家眷就在雲山府,但是楚歡卻也不能抽空回去探望,這一來一回,便是六七日,使團當然是等不得的,心里卻是想著,等到從西梁返回之日,必定是要轉道往雲山府去探望家人。

    到了通州城,楚歡才知道如今通州城乃是重地,殿前大學士徐從陽如今坐鎮通州,負責往西北輸送物資,通州也成了最大的貨物中轉站。

    通州城調來了大批的軍隊,戒備森嚴,比起楚歡當初離開,兵力多了數倍,進出城也是盤查的極為嚴格,通州的官道,每隔一段路程,便都設立了驛站,驛站邊上亦是設了臨時關卡,想要經過,必須經過嚴格的搜查,沿途所過,見到車馬往來,各關卡也是搜查的十分謹慎。

    使團是在下午時分便趕到了通州城,徐從陽日理萬機,但是對于出使西梁卻還是十分的重視,親自出迎,而且事先已經將通州城的驛館派人收拾好,派了重兵守衛,使團入駐之後,當夜便在驛館之內設宴,所來的官員也不是很多,徐從陽解釋說如今通州事務繁忙,官員們如今都是各司要職,不敢懈怠。

    對于楚歡入京短短幾個月,便已經作為大秦的副使出使西梁,徐從陽並不驚訝,卻很贊嘆,少不得夸贊楚歡年輕有為。

    他是齊王瀛仁身邊的人,楚歡也是齊王黨的人,兩人言談舉止中,自然有一種親切感。

    實際上徐從陽雖然身在通州,但是京城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不少,對于楚歡的升遷之路,他卻是了解的十分清楚,也知道京中上下都將楚歡歸為了齊王黨的人,至若楚歡在戶部當眾毆打主事竇易,徐從陽卻也是知道,少不得說笑幾句。

    通州知州趙廣慶幾個月前就已經身死,直到如今,通州知州的位置還是空著,好在徐從陽坐鎮此處,已經代理了通州知州的事務。

    晚宴過後,官員們告辭,薛懷安卻也是十分疲倦,先行回去歇息,徐從陽卻是將楚歡留了下來,帶到側廳飲茶。

    楚歡見四下無人,當即便問起關于事後調查趙廣慶之事,是否有了結果。

    趙廣慶私開礦場,大肆斂財,更是利用黑水山林黛兒一群人藏匿兵器,陰謀巨大,但是其後調查之時,卻發現趙廣慶留下的線索極少,雖然知道趙廣慶身後必定還有勢力,但是楚歡當初離開通州之時,並沒有調查出結果。

    楚歡還記得自己離開通州之時,在通州城大街遇到了化裝成買干魚的林黛兒和魯天佑,當時只以為林黛兒是入城打探趙廣慶的消息,認定他們必定是一伙人,當時也是一時生了惻隱之心,想到那夜神衣衛千戶林冰率眾夜襲町谷石場,林黛兒一黨幾乎被盡數殲滅,所以心生同情,放過了林黛兒一馬,自那以後,便再也沒有林黛兒消息,如今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情況如何。
zabico 發表於 2013-2-8 01:08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六一章 內虛

    徐從陽品了口茶,放下茶杯,才道︰“林千戶最近一直都是在調查此事,目前判斷,趙廣慶應該就是天門道的人。”

    “天門道的人?”楚歡微有些驚訝道︰“趙廣慶乃是一州知州,怎麼會如此糊塗,投入天門道?”

    徐從陽嘆道︰“老夫先前一直也想不清楚,但是這陣子細細思量,恐怕是趙廣慶心有不甘,才會被天門道趁虛而入,收買了過去。”

    “不甘?”

    徐從陽撫須道︰“你也瞧見了,通州條件惡劣,比不得江南那邊的繁華富庶,以趙廣慶的才幹,在知州任上幹了那麼多年,即使不能調到京中重用,也自該另調他州。只是通州的環境復雜,十年便有七年是災荒之年,自打立國至今,幾乎每年都要出現事兒,近些年更是愈演愈烈,坐鎮通州,實在不是什麼好差事,若不是有真正的才幹,別說在通州這麼多年,只怕幾個月也呆不下去了。”

    楚歡對于通州的情況還是十分了解,年年災荒,又無可以依仗的商業基礎,一直都是比較窮困的地州,坐在通州知州的位置上,不說其他,每年面臨的收稅壓力便是非同小可,趙廣慶在職時,每年都會面臨戶部的催稅,而且朝中隔三差五便會有折子彈劾趙廣慶,說其辦事不利,連年遲滯賦稅。

    趙廣慶在通州,雖然也想將賦稅收起來,但是通州本就是貧困地州,便是豐收之年也未必能夠繳納朝廷的重稅,更何況連年災荒,一旦稍微逼急了一些,通州各縣立刻便有百姓鬧事,一些別有用心之徒更是大肆煽動百姓對抗官府,通州知州若是放得太寬,對朝廷無法交代,若是太嚴,通州地面又是亂民四起,釀出更大的事端來,所以趙廣慶在通州知州位置,看似威風,實則是坐在火爐子上被烤。

    好在趙廣慶還真是有些手段,兩面周旋,通州雖然小亂不斷,但是大亂卻未起,若不是趙廣慶坐鎮,通州如今的形式絕不會如此安穩,恐怕早就成為內亂的發源地之一。

    但是不得不說,趙廣慶身上確實一直背著一口大石頭,這些年彈劾他的奏本已經堆積如山,如果不是朝廷覺得此人可用,那些罪名早就能夠讓趙廣慶死上十回八回,這一點,趙廣慶恐怕也是心知肚明,如今可用還能安穩,若是他朝稍有不慎,前頭的罪名紛涌而來,便是天王老子只怕也保不住了。

    “朝廷讓他坐鎮通州,說來說去,還不是看在他能夠鎮住這里的局面。”徐從陽搖頭嘆道︰“這里只有你我兩人,老夫有些心里話也不妨說一說。趙廣慶背叛朝廷,投入天門道,固然可恨,但是歸咎起來,他固然有大罪,但卻也並非完全是他之過啊!”

    “大學士的意思是?”

    “趙廣慶這個人,出身寒門,以前在京之時,為人十分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徐從陽嘆道︰“他也不知如何冒犯了安國公,最後被調到了通州,後來漢王黨的人也一直想將他除掉,好在聖上聖明,知道此人可用,所以一直保住。你想想看,太子和漢王的黨羽,即使沒有多大才能,也能夠撈個好位置,趙廣慶在通州也算是政績卓著,卻始終被按在這個地方,你覺得他心中甘心?天門道想必是知道其中原因,掌握了趙廣慶的心思,這才趁虛而入……老夫想了想,天門道想必給趙廣慶許下了極大的好處,再加上趙廣慶心存怨念,這才走錯了道路。”

    楚歡明白過來,道︰“原來如此。這天門道也還真是無孔不入,非但蠱惑百姓,便是連朝廷命官,他們也一直打著主意!”心中卻是想著,趙廣慶鋌而走險,這背後卻也隱隱帶著朝堂黨爭的影子。

    徐從陽道︰“天門道是大患,如今在江淮道興風作浪,也不知何時能夠平定。不過老夫有時候想一想,如非上次楚大人你們將趙廣慶揭出來,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趙廣慶利用石礦,聚斂大批的財物,而且囤積了許多的武器裝備,若是他在通州興風作浪,通州必定呼應江淮大亂,往西北去的通道甚至都有可能被堵死了,老夫偶爾想來,還是有些害怕。”

    楚歡問道︰“大學士,通州營前任指揮使段荀應該是趙廣慶的死黨,此人可有下落?”

    “也一直在追尋,並無下落。”徐從陽搖頭道︰“天門道妖眾鬼魅一般,難查蹤跡,林千戶雖然找到了一些線索,但是往往還沒查進去,線索就被人所破壞,看來天門道還是有高人的。不過趙廣慶即死,其黨羽也已經被林千戶帶人打殺殆盡,天門道如今即使有徒眾還在通州,也只能縮在洞里不敢輕舉妄動了,目前在通州還興不起風浪來。”

    楚歡微一沉吟,才道︰“此番出使西梁,大學士還有什麼要指教的?”

    徐從陽神情肅然起來,語重心長道︰“前次老夫還與余老將軍通過幾次書信,目前西北的形勢並不樂觀啊!”

    “哦?”

    “西北三道,西關、天山、北山三道,如今西關道大半都已經在西梁人的手里,大批的難民涌入了北山和天山道,余老將軍在西梁軍止戰之後,布置了弧形防線,其北部是天山道總督朱凌岳率領六萬殘軍屯駐天山道的天邙山,余老將軍則是在南部寧山一帶布防,合十六萬兵力分成掎角之勢暫時穩住了態勢。”徐從陽解釋道︰“如今我軍士氣低迷,當初敗退之時,不少將士連兵器甲冑都丟了下去,而西北的難民大批涌入北山道,糧食緊缺,雖然余老將軍極力穩定西北形勢,但是那邊目前還是十分混亂,各樣物資緊缺。”

    楚歡神情黯然。

    “陳揚倉已經空竭,如今老夫正吩咐西山道總督喬明堂帶人在安邑、西山兩道征調糧食物資,加緊往西北運送過去。”徐從陽搖頭嘆道︰“江淮天門道之亂,朝廷已經不能將精力完全往西北這邊投過來,聽說江淮戰事正緊,朝廷大批的物資是往江淮那邊暈過去,而且河北青天王的余部在江淮大亂之後,也已經蠢蠢欲動……安邑、西山兩道短時間內還能撐住,但是時間長了,將會十分吃力,無法繼續對西北援助。”他凝視著楚歡,肅然道︰“其實此番和議,咱們大秦無論如何也要談成,決不能有絲毫的差池,只有西北安定,才能讓西北恢復生產,否則西北始終處于戰亂,我大秦國庫又不充實,很難堅持太久!”

    楚歡點頭道︰“大學士的意思,下官已經明白了,下官此番前往西梁,必定將西梁公主迎回,讓西梁軍撤出西北!”

    “此行十分艱辛,楚大人要多多保重。”徐從陽嘆道︰“也幸虧這次西梁人主動提出議和,否則我大秦到底是何模樣,老夫實在不敢想象。”他搖了搖頭,道︰“莫看我大秦萬里江山,看似強大無比,但是骨子里已經虛弱不堪,經不起大戰的!”

    楚歡皺眉道︰“大學士,下官在戶部的時候,知道帝國的財政已經十分吃力,入不敷出。此番雖然與西梁人和議,但是實際上是我大秦向他們低了頭,要賠付六百萬兩銀子,而且還要賠付數額龐大的糧食等物資,下官以為,以帝國目前的情況,恐怕十分困難,下官只怕……!”說到這里,頓了頓,並沒有說下去。

    徐從陽道︰“楚大人,有什麼話你盡管說,不用顧慮。”

    楚歡道︰“下官冒昧,只是覺得這巨大的賠償數額,朝廷有可能又要想法子從百姓身上征收。下官愚鈍,但是卻也感覺,如果在這個時候繼續增加賦稅,百姓們將不堪重負,恐怕還要釀出更大的禍端,所以……!”

    徐從陽點頭道︰“你的意思,老夫明白,老夫其實也一直在想著此事,你說的不錯,百姓已經困苦不堪,若是再征繳賦稅,後果將不堪設想。老夫這兩日已經準備上折子過去,陳述其中利害,只希望聖上能夠聽進老夫之言,不再增加賦稅!”

    楚歡拱手道︰“大學士德高望重,您的話,聖上一定會聽取的!”

    徐從陽搖搖頭,苦笑道︰“楚大人,你今日能夠想到為蒼生計,那也是齊王沒有看錯人,老夫心中甚慰。只是……如今不比當年,當年老夫的進言,聖上是能聽得進去,但是如今聖上已經聽不進幾個人的話了。”他嘆息一聲,滿是唏噓。

    楚歡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這背後議論皇帝,總是有些不敬。

    徐從陽是何其精明之人,知道楚歡的心思,道︰“這事兒老夫會竭力上書。聖上崇迷修道,他生就便是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當年打江山平天下如此,如今修道也是如此。這幾年來,他的精力都是放在修道之上,不是別人能夠輕易勸說的了。不過此番被區區西梁人如此折辱,聖上是個要強之人,未必不能重振旗鼓,勵精圖治,只要聖上有心如此,平定天門道,與民休養,發展農商,勵精圖治,我大秦自能重振雄風,他朝西梁再也不敢對我大秦存有覬覦之心了。”

    楚歡微微頷首,他不知道皇帝是否真的會如此,如果真能向徐從陽所說,此番皇帝被西梁人一棍子敲醒過來,那反倒是大秦子民的幸事。

    “楚大人,此番出使,老夫只盼你一路順風,完成聖上囑托。”徐從陽正色道︰“為我大秦爭取休養生息的時間,為聖上……爭取勵精圖治的時間,我大秦……尚有希望!”他最後一句話,充滿感慨,也不他心中是否真的是這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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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六二章 入關函

    北嶺。

    八百里北嶺宛若匍匐在蒼茫大地上的龐大巨龍,橫貫帝國西北部,自西山道南部一直向北,直延伸到安邑道北部,崇山峻嶺,巍峨聳立,高不可攀,時當入夏,北嶺鬱鬱蔥蔥,一片青翠之色,將帝國的西北三道橫亙在北嶺之外。

    自關內出關,只有西谷關。

    西谷關被人戲稱為天門,綿延數十里,關牆高而厚,巍峨的西谷關處于八百里北嶺之間,順著通州一路往西北方向而行,只三日時間,便趕到西谷關。

    西谷關可說是天下第一關,易守難攻,這里駐守了一支超過五千人的駐軍,綿延數十里的關牆之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會有兵士把守,在關頭俯瞰內外。

    西谷關的守軍,雖然隸屬于西山道的衛所軍,但是卻並不受西山道所轄制,而是直接由兵部轄管,即使如此,沒有皇帝陛下的聖旨,任何人都無法調動西谷關關軍的一兵一卒。

    西谷關正門如同一張血盤大口,關門厚重,純銅所制,重達數千斤,設有機關,無論開門還是關門,必須啟動機關,再調動數十人一同使力方可。

    正門左右相隔不到五里,各開有副門,比之正門要小上許多,但也是銅門守關,門洞之下,固然是重兵檢查,除此之外,出入關門數里之內,連續設了十幾道關卡,未近關門,就需要經過關卡的重重搜查,可見西谷關對于帝國之重要。

    如今西北戰亂,西谷關乃是入關的唯一關隘,自然更是把守嚴密,關頭之上的守衛增加了一倍,而且配備了長弓強弩。

    使團趕到西谷關的時候,守關大將達奚彰便已經親自迎接,領著使團出關。

    達奚彰話不多,薛懷安偶爾問一句,他便答一句,若不問話,他也不會多說一個字,並不是一個善于交際之人,但是從他眼楮可以看出,此人不但是一員虎將,而且十分的精明,試想西谷關是何等重要之地,尋常將領豈能擔此重任。

    使團來到西谷關的時候,正值正午時分,並沒有停歇,達奚彰也並沒有說客套話,挽留使團上下歇息片刻,薛懷安既說要即刻出關,他便親自在前領路。

    使團並沒有從西谷關正門而出,徐從陽已經下令命令,來往人眾,只能從兩側的副門進出,正門則是準備用來想西北輸送物資。

    軒轅勝才是第一次來到西谷關,穿過門洞之時,竟是發現走了老長一段時間,方才之時瞧見西谷關巍峨聳立,十分高大,此刻才知道西谷關的關牆竟是厚重無比,心中大是贊嘆,竟是情不自禁想到如果西梁人真的佔領了西北,當真能夠攻破這天下第一關?

    但是很快又想到堂兄軒轅紹之言,按照軒轅紹的說法,這天下就沒有攻不破的關,也沒有攻不下的城,但是軒轅勝才還是覺得,西梁人真的到了西谷關下,想要攻破這銅牆鐵壁一樣的關隘,那是異乎尋常的困難,要想越過北嶺進入關中,除非他們真的有本事拿下西谷關,又或者從天上飛過北嶺。

    出了西谷關,經過數到關卡,軒轅勝才和不少近衛軍騎兵還是忍不住回頭望,那寬厚高大的城牆,兀自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不知不覺走到最後一道關卡,忽聽得前面傳來一陣吵嚷聲,瞧見關卡那邊聚集了不少人,關卡被封住,數十名身著甲冑的守關將士都是長槍向前,大刀出鞘,氣氛竟是十分的緊張。

    達奚彰本來面無表情,此時濃眉一緊,拍馬上前,薛懷安看了楚歡一眼,皺眉道︰“楚大人,這前面好像出了事兒?”

    楚歡已經瞧見前面情況有些不對,道︰“薛大人,下官過去看一看!”一抖韁繩,催馬過去,靠近之時,見到橫木攔住的關卡外面,竟然有數百名衣衫陋爛的百姓,看上去一個個憔悴不堪,神情萎靡,有老有少,推著小木輪車,車子上也都是一些破破爛爛的東西,楚歡只瞧一眼,就知道這群人肯定是從西北逃過來的難民。

    此刻正有二三十名青壯男子正擠在橫木外面,一個個臉上都顯出憤怒之色,橫木後面的兵士則是長槍向前,一名兵士已經厲聲喝道︰“都退下去,誰敢亂來,就地刺死!”

    “憑什麼不讓我們入關?”一名衣衫陋爛的男子怒喝道︰“我們是秦國的百姓,為何不讓我們入關?”

    有一人叫道︰“我們是從天山道趕來,就是要入關去,你們為何不放我們進去?”

    天山道在帝國的最西北部,邊陲之地,這些人從天山道趕來西谷關,卻也是路途遙遠。

    達奚彰此刻已經騎馬到得關卡邊上,沉聲道︰“都給我聽著,沒有官府簽發的入關函,誰也不許入關,誰要是硬來,可別怪本將不客氣!”

    “咱們是秦人,要入關,還要什麼入關函?”有人大聲叫道︰“我以前入關的時候,為何不用?”

    “這是上峰的命令!”達奚彰硬邦邦的道︰“從哪里來,回到哪里去,不要在此糾纏!”

    這些人長途跋涉來到這里,豈肯這樣放棄,幾個人已經搶著道︰“我們不回去,西梁人已經打過來了,我們要入關!”

    後面一群人擁擠上來,都是高聲叫道︰“我們要入關,我們要入關……!”

    達奚彰面若冰霜,抬起手,身後立刻上去十多名弓箭手,彎弓搭箭,對準了那幫難民,百姓見弓箭對準,都是紛紛後退,但是退了幾步,便有一個人往前又走出幾步,大聲道︰“你們的弓箭難道是對著自己的百姓?西梁人就在西北,你們有本事,為何不去西北殺西梁人?”

    楚歡催馬上前,皺眉問道︰“達奚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達奚彰道︰“上面已經有命令,除非有入關函,否則誰都不可入關,有強闖入關者,殺無赦!”

    楚歡問道︰“方才見了幾輛馬車,為何他們可以入關?難道都是持有入關函?”他方才出關之時,瞧見有幾輛馬車入關,只以為難民可以入關,想不到卻被堵在這里。

    達奚彰點頭道︰“是!”

    便有難民道︰“入關函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我們是秦人,年年繳納賦稅,難道連自己國家的關隘也不能進入?”

    又有人道︰“剛才就有人入關了,他們是秦人,我們也是秦人,憑什麼不可以入關?”

    達奚彰皺眉道︰“西梁人很快就要撤兵,你們各回家鄉,趁這個時候,趕緊回家種田去。”

    “種田?”立刻有人冷笑道︰“西北馬上都要被西梁人佔了,還種什麼田?給西梁人種田嗎?”

    “胡說八道。”達奚彰斥道︰“本將說過,西梁人很快就要撤兵,他們已經向我大秦投降。”

    後面有人叫道︰“我們不信,西梁人還在西北,聽說他們很快還要進攻,咱們可不回去送死。”

    吵吵嚷嚷,場面一時十分混亂。

    楚歡有些疑惑,難道這幫百姓並不知道大秦已經與西梁議和?

    隨即又釋然,西北人身處戰區,西梁人遲遲未退,他們當然也不知道議和是否成功,西梁人不撤兵,西北地區的百姓自然是害怕的緊,紛紛涌入關內,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正要說話,忽聽得後面又傳來聲音道︰“讓一讓,快讓一讓!”百姓們讓開道,卻見到幾輛車子緩緩駛來,前面是一輛裝有車廂的馬車,後面幾輛馬車卻是拉著木箱子,二三十名騎著駿馬的護衛佩刀護在邊上,大聲吆喝著,將數百名百姓驅散出一條道路來。

    百姓們分到兩邊,卻見那隊伍領頭一名騎馬護衛馳馬到得關卡邊上,翻身下馬,上前來,從懷里掏出一份文函遞了過來,笑道︰“諸位官爺,行個方便,這是入關函!”

    一名兵士接過看了看,回頭向達奚彰道︰“將軍,可以放行!”

    楚歡卻已經道︰“拿來我看!”

    那兵士見楚歡一身官袍,便是達奚彰對楚歡也存有幾分恭敬,不敢怠慢,看了達奚彰一眼,見達奚彰點頭,小跑過來,將那入關函遞給了楚歡。

    楚歡接過,打開看了看,這入關函卻也是簡單的很,蓋了官印,是青州戶部司官印,他知道出關之後,便是進入北山道甘州境內,北山道下轄三州之地,青州亦是在北山道境內,皺起眉頭,看向那護衛,問道︰“這是青州戶部司的官印?是戶部司簽發的入關函?”

    那護衛見楚歡一身官袍,也不敢怠慢,點頭道︰“正是,是青州戶部司簽發的。”

    “你們又是哪里人?”

    那護衛挺挺胸,道︰“草民是青州兵部司主事玉大人的屬下,奉了玉大人之命,送老太爺入關!”

    “老太爺?”楚歡瞅了瞅那馬車,問道︰“玉老太爺就在馬車之中?”

    護衛點頭道︰“正是!”

    楚歡淡然一笑,問道︰“本官問你,這入關函如何簽發?什麼人才能擁有這入關函?”

    護衛一怔,瞧了達奚彰一眼,達奚彰卻是冷著臉,沉聲道︰“楚大人問話,還不快說!”

    護衛無奈道︰“回稟大人,草民所知不多,只是……只是這入關函不是一般人能得到,想要入關函,實在……實在有些困難!”他說話吞吞吐吐,言辭閃爍,楚歡冷然一笑,翻身下馬來,走到橫木邊上,也不等打開橫木,便已經身子騰起,從橫木之上躍過去,動作輕盈瀟灑,眾人見狀,面面相覷,都不知楚歡這是要做什麼。
zabico 發表於 2013-2-8 01:15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六三章 許出不許入

    楚歡躍過橫木,眾人還以為他要到馬車邊上去見那個什麼老太爺,卻見到楚歡看也不看那馬車,徑自往後面過去,到得一輛馬車邊上,指了指那箱子道︰“這里面是什麼?”

    那護衛也已經跟在旁邊,忙道︰“這都是玉大人讓我們送進關的東西……唔,不是什麼重要的物事。”

    “打開來!”

    護衛一怔,皺眉道︰“這位大人,這可都是玉大人的私物,是老太爺帶入關的東西,沒有老太爺的吩咐,不能打開!”

    楚歡背負雙手,面無表情,重復道︰“打開!”

    護衛堅持道︰“大人若要開箱子,先去請過老太爺,如果老太爺……!”他話聲未落,卻見到楚歡一條腿突然踢出,速度快極,竟是將馬車上的一只箱子踹下了馬車,箱子落下後,旁邊的護衛們都是勃然變色,紛紛握著刀柄,達奚彰卻也已經出了關卡,走近過來,楚歡已經向他問道︰“達奚將軍,這些貨物入關,是否需要盤查?”

    達奚彰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楚歡二話不說,拔出血飲刀,刀光一閃,已經將銅鎖削斷,一腳踢過去,那箱子頓時打開,卻發現里面都是古玩字畫,被楚歡這一踢,里面不少古玩都已經碎裂。

    那護衛已經冷著臉道︰“這位大人真是好沒道理,這都是私品,大人這般做,毀了東西,不知是否該有一個說法?”

    楚歡也不理他,掃了幾輛馬車,才道︰“四輛馬車,十多口大箱子,看來這位玉大人還真是家資殷富啊。”

    便在此時,卻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這是做什麼?這是做什麼?哎呀,是誰壞了老夫的東西。”只見前面馬車已經下來以為六旬老者,一身錦衣,有那些衣衫陋爛的難民陪襯,更顯得華貴光鮮,老家伙的腿腳還利索,拄著一根拐杖,往這邊過來,見到箱子落在地上被打開,怒道︰“這是誰干的?”

    楚歡收起刀,向玉老太爺道︰“是本官!”

    “你……你是何人?”

    楚歡也不理他,只是向那護衛問道︰“本官再問你一句,入關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瞥了達奚彰一眼,道︰“達奚將軍是否知道?”

    達奚彰道︰“三個月前,余不屈將軍便已經下達了封關令,令我等把守西谷關,不許難民入關。只是一兩個月前,又有余老將軍的命令,持有入關函者,可以放入關內。”指著楚歡手中的入關函,“就是這玩意,至若其他,本將並不清楚。”

    “你說吧!”楚歡看著那護衛。

    玉老太爺已經搶了過來,氣呼呼道︰“說什麼?老夫手中有入關函,就可以入關,這些都是老夫的私物,你憑什麼在這里打開?”

    達奚彰冷聲道︰“大膽,這位是我大秦子爵、戶部主事,此番出使西梁的副使楚歡楚大人,你安敢放肆?”

    玉老太爺一愣,隨即顯出惶恐之色,丟開手里的拐杖,拱手行禮道︰“小老兒無禮,小老兒無禮,大人贖罪,大人贖罪!”

    楚歡也不多言,問道︰“本官興致所至,就是想知道這入關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何你們有入關函,這些百姓卻沒有?為何你們可以入關,百姓卻不能?你們可以拉著滿車的財物堂而皇之地入關,為何百姓連人也不能進?”

    旁邊的百姓們聞言,也都不傻,感覺楚歡的話語似乎有些偏向自己,都是有些詫異。

    玉老太爺有些尷尬,那護衛見楚歡雖然神情淡定,但是一雙眼睛卻如同刀子一樣盯在自己的臉上,心中害怕,只能道︰“回大人話,入關函要花銀子買,三百兩銀子一份入關函……!”

    楚歡皺起眉頭,達奚彰也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皺起眉頭來。

    楚歡這才向達奚彰道︰“達奚將軍,這入關函的命令,你確定是余老將軍所發?”

    達奚彰皺眉道︰“封關的書函,是由余老將軍麾下的一員偏將送過來,蓋有余老將軍的將軍印,隔了不到一個月,那位偏將又再次過來,送來了余老將軍的書信以及一份入關函的樣本。”

    “也有將軍印?”

    “沒有。”達奚彰搖頭道︰“那位偏將說了,老將軍事務繁忙,只寫了一份書信,交由他處理。”

    楚歡似乎明白什麼,又問道︰“達奚將軍,兩次書信的內容,字跡可是一樣?”

    “不一樣。”達奚彰道︰“不過老將軍身邊有書辦,不必老將軍親自動手。”

    楚歡若有所思,那玉老太爺卻已經示意手下將木箱子搬上車子,陪笑向楚歡和達奚彰道︰“楚大人,還有這位將軍,我們趕著入關,還請通融。”

    達奚彰看著楚歡,楚歡卻已經道︰“達奚將軍,他們不能入關!”

    達奚彰有些為難道︰“楚大人,余老將軍的命令,他們持有入關函……若不放他們入關,本將有些為難!”

    正在此時,薛懷安卻已經過來,見此情景,了解了一下情況,才道︰“楚大人,這事兒還是交給達奚將軍處理,咱們還是趕路要緊,否則天黑了還不能趕到住處。”

    楚歡想了想,掃視了兩邊的難民,只見數百名衣衫陋爛的百姓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微一沉吟,向達奚彰和薛懷安拱了拱手,道︰“薛大人,達奚將軍,請借一步說話!”

    達奚彰和薛懷安對視一眼,但也沒有拒絕,跟著楚歡到了旁邊僻靜之處,楚歡這才輕聲道︰“兩位,此事本來不該楚某管,楚某插手,似乎有多管閑事之嫌。”

    達奚彰忙道︰“楚大人言重了!”

    薛懷安並不說話,但是心中卻還真覺得楚歡有些多管閑事,不就是一份入關函嗎,何必如此大驚小怪,但是見楚歡神情肅然,也就不好多言。

    楚歡鄭重道︰“兩位,楚某覺著,這入關函有些問題!”

    “有問題?”薛懷安皺眉道︰“楚大人,這是余老將軍下達的命令,聖上將西北戰局全權交給了余老將軍,西北一應事務,皆有余老將軍處理,老將軍既然吩咐達奚將軍封鎖西谷關,自然有他的道理,至若這入關函,老將軍想來也是自有分寸的,咱們可不能亂了老將軍的事務。”

    達奚彰卻是微微搖頭道︰“薛大人,先前我倒不覺著,但是今日楚大人這樣說,我倒是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哦?”薛懷安一愣。

    達奚彰道︰“我是個粗人,倒也說不上道理,但是總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楚歡點頭道︰“達奚將軍說的不錯,事情就是有些不對勁。余老將軍是帝國老將,楚某雖然愚鈍,但也知道如今西北最重要的便是安定人心,不但要安定將士的軍心,還要安定西北千萬百姓的民心,如今西梁人還沒有撤軍,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一旦稍有疏忽,時局瞬息萬變,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薛懷安撫須問道︰“楚大人,你有何疑慮,盡管說出來。”

    楚歡猶豫了一下,終于道︰“楚某冒昧,覺著入關函未必是余老將軍的意思。”

    “啊?”薛懷安吃了一驚,達奚彰也有些驚訝。

    楚歡道︰“兩位想想,這入關函三百兩銀子才能得一分,普通的百姓哪里能夠拿得出如此數目購買入關函?便是殷實之家,三百兩銀子那也未必拿得出來,除非士紳豪族,像這些普通百姓,絕不可能得到入關函。”

    薛懷安微微頷首。

    “換句話說,入關函的存在,就是為了讓富人能夠順利入關而存在。”楚歡正色道︰“西北大劫,正是需要萬眾一心的時候,需要的是凝聚力,無論軍民,無論貧富,上下同心,共度難關,這個道理,余老將軍一定十分的清楚。”

    薛懷安點頭道︰“老將軍乃是帝國老將,運籌帷幄,睿智非凡,這淺顯道理,凡夫俗子亦能知曉,老將軍自然更是清楚。”

    達奚彰道︰“不錯,余老將軍當然明白民心之重要。”

    他本來是個話不多的人,但是此刻似乎也感覺到事情詭異,所以對此事也是十分的關注。

    “但是這份入關函,卻是大大壞事。”楚歡肅然道︰“入關函的存在,就將人分成了富貴與貧窮兩等,富貴之人可以重金購入入關函,堂而皇之地入關,而窮人卻絕不可能有這樣的待遇。這事兒傳揚開去,你讓普通百姓心中會如何想?”

    薛懷安終于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輕聲道︰“如此一來,非但不能讓西北上下團結一心,反倒因此而生出更大的怨隙……事情擴散開去,百姓們心中自然不服,非但不會齊心抗敵,只怕還要生出極大的事端來。”

    楚歡點頭道︰“就是如此了。所以下官才覺得事有蹊蹺,老將軍絕不會犯下這等錯誤。”向達奚彰道︰“達奚將軍,今日你如果當著這些百姓的面,將玉老太爺他們放入關內,卻將數百難民阻擋在外,這些百姓離開之後,必定會將此事四處傳揚,這後果你自然清楚。”

    達奚彰嘆道︰“其實這事兒只怕早已經傳出去了。”

    楚歡皺眉道︰“現在還難以確定,要麼這道命令真是老將軍所下,另有他意,要麼就是老將軍日理萬機,軍務繁忙,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件事兒……!”頓了頓,看著達奚彰,問道︰“達奚將軍,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

    達奚彰面露難色道︰“此事十分為難,如果確是老將軍的命令,若不執行,不但違抗了命令,而且……而且如果老將軍另有用意,只怕要壞了老將軍的大事。”

    楚歡搖頭道︰“達奚將軍,你方才說過,入關函的信件,並沒有將軍印!”

    “是!”達奚彰立刻道︰“但確是老將軍身邊的偏將送過來。”

    “這就是問題。”楚歡道︰“沒有將軍印,便算不得軍令。”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達奚將軍,本來楚某無權過問此事,但是事關西北大局,你我都是大秦的臣子,不得不多長個心眼,楚某也就多管閑事一回,你看能不能這樣,暫時封鎖西谷關,只許出,不許入,使團正要出使西梁,必然經過老將軍駐軍之處,我們盡快趕到老將軍那里,將此事上報老將軍,若此事確是老將軍所令,便派人過來通知,你覺得如何?”

    達奚彰沉默半晌,終于點頭道︰“楚大人,就按照你所說的辦,我立刻下令封鎖西谷關,只許出關,不許入關!”大踏步走過去,抬手指著玉老太爺的車隊道︰“折返回頭,自今日起,只許出關,不許入關!”
zabico 發表於 2013-2-8 01:17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六四章 不屈

    大秦帝國下轄十六道,大小六十六州之地,西北設三道,共有九州之地,北山道下轄甘州、信州、青州三州,天山道下轄沙州、肅州兩州之地,面積最大的便是西關道,下轄甲州、越州、賀州、金州四州之地。

    青州在北山道以北,與西關道甲州接壤,西關道四州之地,除了甲州,其他三州都已經被西梁人所佔據,控制在西梁人的手中。

    金州北部的雁門關,乃是大秦邊關,也是西梁人侵入中原的必經之道,當初護國大將軍風寒笑便是率領著五萬大秦邊軍常年駐守在金州一線,把守雁門關,抵御西梁人的騷擾,風寒笑鎮守西北邊關之際,西梁人雖然時常派小股軍隊過來騷擾,但是往往沒有靠近雁門關,便即被擊退。

    雁門關處在帝國西北部最後一道山嶺盤龍嶺之間,盤龍嶺綿延數百里,蜿蜒曲折,多有險峰,起伏不定,高者聳入雲霄,低處卻是足以讓人輕易通過,所以很早以前,盤龍嶺一線最大的缺口就修築了雁門關,而盤龍嶺其他的低嶺之處,也都修建了小型關隘,雖小卻很堅固。

    雁門關是主關,要大舉興兵,必經雁門關,小股騷擾,卻也可以避過雁門關,從防線的其他小型關隘侵入,只不過那些小型關隘都是修築了烽火台,一旦有敵情,便會即刻點燃烽火,守關邊軍可以隨時接應,所以往往在西梁人尚未攻破關隘之時,援兵就已經抵達,即使真的有勇悍的西梁人破了小型關隘,進入關內,卻也往往不敢深入,就近劫掠燒殺一番,搶奪一些財物,在大秦援兵趕到之前,便即迅速撤離。

    不破雁門,便無法對大秦形成真正的軍事威脅,而西梁人也知道,有風寒笑鎮守在西北,想要攻破雁門關,比登天還難。

    但是風寒笑在關外常天谷遇害之後,西梁人竟是以極其迅速的動作大兵壓境,失去風寒笑的西北守軍軍心大亂,而且軍心渙散群龍無首的西北守軍面對的乃是西梁的名將肖天問,肖天問官居西梁南院大王,統帥西梁兵馬,號稱西梁第一名將,風寒笑一死,肖天問在西北可說是再無敵手,很快就率軍攻破了雁門關,隨後長驅直入,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金州、賀州、肅州數十座城,在不到半年的時間,便已經盡數落在了西梁人的手中,秦軍連連敗退,丟盔棄甲,也幸虧有天山道總督朱凌岳挺身而出,率軍稍微低擋住了西梁人的鋒芒,他率領天山道兵馬馳援西關道,且戰且退,撐到了定國大將軍余不屈的到來,余不屈抵達前線之後,卻也一時難阻西梁人的銳氣,直退到了甲州寧山一線,卻不料西梁人卻陡然停止了兵鋒,沒有繼續對寧山一線發動攻擊。

    其實以當時的情況,即使秦軍有寧山作為屏障,真要打起來,十有八九還是抵擋不住西梁人的鋒銳,西梁人兵鋒正盛,戰斗力極強,而秦軍失去風寒笑就已經軍心大亂,隨即在幾個月之內連連敗退,士氣已經降至冰點,而且大批的物資在敗退之時遺留下去,被西梁人所得,士氣的低迷和物資的缺乏,根本無力再與西梁人正面交鋒。

    可是西梁人突然停止進攻,那是讓秦軍得到了喘息休整的機會,余不屈乃是沙場老將,當然知道這個機會來之不易,在此期間,立刻在寧山一線著手布置防線,他知道要從關內調集物資過來,必定要耗費極長的時間,西梁人也不知何時會重新發動進攻,所以就地征調物資,除了命令各地官員盡可能地征調糧草以供軍用,更是征調大批的民匠,就地在西北鍛造武器裝甲,西北能夠利用的資源,盡一切可能利用起來。

    此外更是征調了大批的民夫,在寧山前線挖溝掘渠,更是修建木刪欄,釘入倒木刺,用一切辦法將寧山北部的空曠區域破壞起來,西梁人最強的就是西梁騎兵,擁有這些工事,就等若構築了一條阻止西梁騎兵重逢的重要防線。

    西梁人雖然只是攻佔了西關道三州之地,但是帶來的恐懼卻是彌漫了整個大秦,西北百姓更是惶恐驚懼,從西關道逃命出來的百萬災民紛紛涌入了天山、北山二道,這些難民帶來的恐怖氣氛,很快就籠罩在整個西北的上空。

    軍中士氣低落,百姓民心恐慌,再加上西北三道素來就屬于貧瘠之地,物資缺乏,經此一戰,物資更是緊缺無比,西北三道以及余不屈從關內帶來的兵力加起來有十六萬之眾,被余不屈分成兩線,一線由朱凌岳布防在天邙山一帶,與寧山守軍互成犄角,十六萬大軍每日所費的糧草就是一個龐大的數目,再加上西北數百萬百姓,西北如今的糧草可說是粒米粒金。

    余不屈年過六旬,總攬西北事務,身體已經是嚴重透支,寧山後便是甲州北原縣城,余不屈便是在北原城內處理事務,北原城如今也可說是整個西北的大腦,無數的命令都是從這里發布出去。

    楚歡一行人出關之後,一路疾行,抵達北原城的時候,已經是十日之後的事情,這一座不算太大的縣城就是依著寧山而建,事先余不屈也知道使團抵達,卻並沒有時間親自出迎,而是派了麾下一名副將前往迎接。

    使團入城之後,已經準備好了館驛,這北原城也是使團駐歇的最後一座在大秦勢力範圍內的城池,一旦離開北原城,越過寧山,便將進入西梁人的控制範圍。

    余不屈派出的這位副將喚作竇波,一看就是久經戰陣的猛將,膀大腰圓,粗須如鋼針,根根直立,楚歡想到入關函的事情,知道此事越早處理越好,便向竇波提出拜見余不屈,竇波也沒有立刻同意,只是答應前去向余不屈稟報。

    出關之後,沿途官府也都是盡力接待使團,安排食宿,但是比起關內,食物就簡單了許多,使團上下也知道如今西北情況特殊,並不為宜,這北原城館驛內的飯食也並不比前面幾處強出多少,使團上下三四百人,館驛倒是將食物管夠,只是用過飯後,館驛的負責官員立刻讓人過來收拾,殘羹剩飯卻並沒有下令倒掉,而是讓人小心收起來,薛懷安在旁瞧見,頗有些驚奇,問道︰“北原城也缺糧嗎?”

    那官員只是嘆道︰“大人有所不知,不但北原城,便是整個西北也是缺糧。北原城雖然有關內運送過來的糧草,但是大將軍卻已經下令,城中上下,每個人的口糧都是有規定的配額……!”似乎不願意多說,沒有繼續說下去。

    楚歡瞧這官員的表情,便知道西北的糧草確實是十分緊張。

    本以為余不屈軍務繁忙,短時間內不能見到,但是竇波很快就過來,告知余不屈已經抽出時間,正要接見使團正副使,楚歡和薛懷安也不耽擱,騎馬跟隨竇波來到余不屈的住處,是一處很普通的宅子,並無多少兵士守衛,但是大門前進進出出的文官武將多如牛毛,薛懷安和楚歡見狀,都是心中感慨,西北壓力巨大,事務繁多,余不屈老邁之身,每日里卻要處理一大堆的事務,據說余不屈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是拖著病軀來到西北,如此透支,卻也不知道余不屈能堅持多久。

    竇波帶著兩人進了宅子,到得一處屋前,令兩人稍微等候,進去稟報,很快就見到一名老將一身甲冑從屋內出來,遠遠就拱手道︰“薛大人,楚大人,一路辛苦!”

    來人身材高大,皮膚黝黑,花白的胡須和頭發讓他黝黑的肌膚更是顯眼,他額頭上滿是皺紋,但是雙目之中卻依然精光四射,年紀雖大,但腰板兒依然挺得筆直,顯得十分的威嚴,但是行走之間,卻顯然已經不復當年之勇,顯得十分疲倦。

    楚歡知道,這名虎威猶在的老將,正是大秦四大將軍之一的定國大將軍余不屈。

    薛懷安已經上前拱手道︰“老將軍,我等並不辛苦,老將軍才真是辛苦了,你……你要保重身體啊!”他自然看得出來,余不屈雖然強撐打起精神,但是那股子疲態卻是難以掩飾,這位喋血沙場一輩子的老將,到了他這個年紀,大多數人卻都已經養花逗鳥,頤養天年,享受兒孫之福,可是他卻依然要拖著老邁身軀前來西北,在西北惡劣的環境之下,扛著關乎大秦興亡的重擔,薛懷安瞧著余不屈鬢發雪白,除了敬意,心中卻多少還是有些感慨。

    楚歡也已經上前去,對著余不屈深深一禮。

    余不屈撫著花白胡須笑道︰“你們此番出使西梁,身負重擔,後面的道路十分艱辛,老夫沒能出城迎接,你們可莫見怪。”拉著薛懷安的手,道︰“進去說話!”

    進了屋內,落座之後,薛懷安知道余不屈事務繁忙,不能太多耽擱,看了楚歡一眼,終是開門見山道︰“老將軍,我等從西谷關出關的時候,見到西谷關已經封關,不許人入關,這是老將軍下達的命令?”
zabico 發表於 2013-2-8 01:20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六五章 太平亂國,天師誤國!

    余不屈的坐姿,是標準的軍人坐姿,不想文官喜歡靠在椅上,而是背部挺直,一副干淨利落的姿態,說話也是十分干脆,點頭道︰“不錯,封鎖西谷關,正是本將之令!”

    薛懷安與楚歡對視一眼,余不屈卻已經問道︰“薛大人,你可知本將為何要封鎖西谷關?”

    薛懷安笑道︰“老將軍這般做法,自然有道理。”

    余不屈臉上顯出肅穆之色,道︰“你們出關之後,應該也看到了西北的境況。”

    “是!”薛懷安皺眉道︰“老將軍,西北的情況看來不容樂觀,來路之上,處處都是拖家帶口的難民,雖然不曾親見,但是聽說有不少亂民為匪,趁機劫掠!”

    余不屈點頭道︰“戰亂之時,這也都是常事,並不為怪。本將除了讓各州官員征調物資,另一件大事,便是讓他們安定百姓,而且對趁機騷亂的不法之徒嚴加懲處,亂局用重刑,但有為非作歹趁機擾民劫掠者,殺無赦!”他不愧是從鐵血沙場走出來的老將,虎威猶在,說話之間,隱帶殺氣。

    “正是如此。”余不屈忙頷首道︰“安民為要!”

    余不屈道︰“西北九州,被西梁人戰了三州之地,余下六州,並不太平,民心起伏,唯恐西梁人繼續進攻。百姓們不管議和不議和,他們只知道西梁人攻入進來之後,燒殺搶掠,猶若禽獸,所佔三州,尸骨如山,心中都是擔心西梁人繼續入侵,許多百姓都想著逃入關內,據本將了解,西梁人侵入進來之後,已經有近十萬人涌入了關內,若不是及時封關,這個數字將士十倍以上!”

    余不屈嘆道︰“小民孱弱,對西梁人可是畏懼的很啊。”

    “如今你們所見,比起先前,已經安定了不少。”余不屈亦是嘆道︰“本將初來西北之時,軍民混亂,兵不是兵,民不是民,到處都是混亂之狀,大批難民拖家帶口往關內去,隨處可見趁機劫掠殺人者,一盤散沙。老夫那時候便知道,如此狀況,不需要西梁人打過來,自己便要毀了自己。百姓心中惶恐,這也怨不得他們,但是本將卻不能不盡安定民心,以免事態惡化到大地步。”

    楚歡終于問道︰“老將軍,封鎖西谷關,是否也是考慮西北難民涌入關內,會造成關內的巨大恐慌?”

    余不屈看向楚歡,點頭道︰“這是原因之一。你說的不錯,若是不封鎖西谷關,難民如潮,盡數涌入關內,必定造成關內震動。”頓了頓,道︰“但這僅僅是原因之一,還有諸多原因,讓本將重視下令封鎖西谷關。”

    薛懷安問道︰“老將軍還有何慮?”

    “本將知道,除了西北,江淮天門妖道正在肆虐,而且河北青天王殘部賊心不死,這都是大患。一旦大批難民涌入關內,背井離鄉,衣食無著,本將擔心天門妖人會趁機蠱惑,需知這些百姓六神無主之下,若是天門妖人妖言蠱惑,百姓未必不會上當,到時候涌入關內數量龐大的百姓,將是帝國的巨大威脅!”余不屈正色道︰“兩位有所不知,天門妖人已經滲透進西北,就在不久之前,信州便差點釀出禍端,好在察覺及時,及時撲滅了下去,否則這把火若是燒起來,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楚歡皺起眉頭,道︰“老將軍,天門道已經開始在西北打主意?”

    “本將早就聽說過天門道的事兒,但是那時候並未放在心上,只以為是一些妖言惑眾的妖道而已,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余不屈眼中顯出寒意︰“但是想不到這兩年天門道就已經成勢,在江淮釀成如此巨禍。本將當初與人談起過道門,從漢末太平道開始,太平道的余孽就從沒有消失過,但有機會,便要禍亂天下。”

    薛懷安道︰“從太平道張角開始,這群妖道就善于妖術,而且妖術還流傳下來,這些妖術雖然都是邪魔外道,但是卻能蠱惑民心。一名妖道,施展妖術,很就能蠱惑百姓,發展出大片信徒,一幫妖道四下里蠱惑,那是禍害無窮。以前只聽說江淮道偶有妖道出沒,信眾還很稀少,但是發展速度卻是極其驚人……!”

    楚歡心中卻也是暗嘆,其實天門道能否壯大,與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若是百姓安居樂業,錢糧有余,即使相信妖術,卻也不會隨著妖道惹是生非,不提丟下安穩的日去造反作亂,但是如果百姓生活困苦,無所寄托,天門道趁虛而入,卻是能夠讓困苦的百姓有了精神的寄托,被妖道蠱惑造反,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天門道如今勢力蔓延極,側面也是證明帝國正在急速衰敗,百姓十分的困苦。

    “天門道必是太平道傳下來的禍端。”余不屈顯然對天門道深惡痛絕,握拳道︰“太平道亂國,天師道誤國,便是這個道理!”

    薛懷安一怔,卻不敢接這個話頭。

    他不是傻,余不屈這句話的意思,薛懷安自然是十分清楚,所謂的天師道,實際上就是直指如今的長生道。

    皇帝陛下崇迷修道,禍因固然是因為從馬上衰落對生死有了的感悟,但是真正的緣由,還是因為長生道的玄貞道宗對皇帝的蠱惑,正是因為玄貞道宗對皇帝暢言修長生之術,這讓皇帝崇迷修道,帝國也因此走入了岔道。

    余不屈這一句話,也就是說天門道禍亂帝國,而長生道迷惑皇帝,誤君誤國,這樣的話題,薛懷安自然是不敢接下去的。

    余不屈似乎也覺得自己扯遠了,笑道︰“說來說去,無論西梁人戰與不戰,這西北民心卻是要穩下來。百姓其實就與羊群一個道理,一頭羊受驚,整群羊也就受驚,一頭羊沖進關內,後面的必然會跟著,若不封關,自然有無數百姓蜂擁入關,造成的後果自然是西北的民心為慌亂,所以封鎖西谷關,勢在必行。除此之外,為緊要的是,西北如今需要人,朝廷艱難,雖然聖上寬厚,從關內調來物資糧草,但是卻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江淮以及河北戰事還需要大量的物資,西北需要朝廷援助,但需要自己在困境中走脫出來!”

    “老將軍的意思是?”薛懷安不解道。

    “關內運過來的糧食,本將早就抽出一部分,用于糧種。”余不屈道︰“本將也吩咐各州官員,必須為百姓們提供糧種,只要能夠留下來安心種田,等到秋收的時候,本將保定會讓西北百姓豐衣足食。本將也已經上折,懇請聖上減免西北賦稅,讓西北的百姓休養生息。西北千萬之眾,如果能夠安心種田,等到秋收獲得的糧食,足以支撐西北的糧食所需,只要朝廷減免賦稅,甚至還有足余。”

    楚歡有些驚訝道︰“老將軍是準備在這個時候大肆種田?”

    “西北已經有不少田地還是種上了糧食。”余不屈道︰“如果不封鎖西谷關,百姓一心想入關避難,只要封了關隘,斷了念想,百姓會安下心來踏實種田。西梁人突然止軍,甚至主動提出議和,本將估摸著他們已經無力繼續東進,若是因此而耽擱了種田,那麼至少在一兩年之內,西北將會因為缺糧要餓死大片大片的人。”

    楚歡恍然大悟︰“老將軍封鎖關隘,原來就是為了安民心,鼓勵種田,下官愚鈍,此時方能明白老將軍的良苦用心。”

    余不屈擺手道︰“這也是沒法的事情,若是不如此,荒廢田地,等到西梁人真的撤軍,那早就過了下種的時節,所以思來想去,本將出此下策,實際上也是賭了一把。”

    楚歡知道余不屈所說的賭一把是什麼意思,封鎖西谷關,讓西北百姓無法入關,只能留下來在西北種田,若是西梁人真的如約退軍,等到秋收的時候,西北還是能夠收獲大批的糧食,但是一旦西梁人出爾反爾,再次侵攻,那麼先前所作的一切也都前功盡棄了。

    余不屈這確實是在根據自己對西梁人的判斷,做出了一場豪賭。

    薛懷安卻是有些不解道︰“老將軍,都說西北糧草緊缺,又何來足夠的糧種?”

    余不屈臉上卻是顯出堅毅之色,道︰“共度難關而已,西北缺糧,就過缺糧的日,三軍將士的食物配給只能讓他們填個肚,至若百姓,也要咬牙挺一挺,一日一頓飯撐下去……!”

    楚歡和薛懷安互相看了一眼,此時卻終于發現,先前余不屈雖然虎威猶在,但是方才行走之間,卻無霸氣,甚至步履有些虛弱,此刻明白過來,難不成這位西北暫時的最高統帥,每日里也只是吃一頓飯?瞧他皮膚黝黑,神色疲倦,身材雖然高大,但是卻顯得有些瘦削,只怕這位老將軍當真每日只吃一頓飯。

    楚歡立時又想起先前在館驛的時候,剩下的殘羹剩飯,驛館的官員小心翼翼地收攏起來,頓時明白西北如今的處境。

    便在此時,門外忽地有人稟道︰“大將軍,信州有官員前來求見!”

    余不屈道︰“讓他稍後,本將馬上過去!”

    楚歡知道余不屈事情繁忙,不能耽擱,終于問道︰“老將軍,下官還有一事想要稟明大將軍!”

    “楚大人請講!”

    “老將軍可知道入關函的事情?”楚歡凝視余不屈問道︰“我等出關之時,在西谷關瞧見有人入關,需要使用入關函!”—— 本帖最後由 zabico 於 2013-2-8 01:38 編輯

zabico 發表於 2013-2-8 01:22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六六章 將軍怒

    余不屈一怔,皺起眉頭,奇道︰“入關函?那是什麼東西?”

    楚歡和薛懷安聞言,這鬆了口氣,如果此事真的是余不屈所下令,他們反倒不好多說什麼,楚歡起身來,從懷中取出一份文函,正是從玉老太爺車隊收繳的那份入關函,上前遞給了余不屈。

    余不屈一臉狐疑接過,翻開看了幾眼,神色立時變得極為冷峻,一拳搭在旁邊的桌案上,他這一下顯然極是盛怒,那桌案被他一拳打下去,竟是“ 嚓”一聲響,已經裂開,隨即散了開來,薛懷安見余不屈如此動怒,倒是有些吃驚。

    “這是從何而來?”余不屈目視楚歡,聲音冷峻。

    楚歡當即將西谷關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道︰“下官斗膽,已經與達奚彰將軍商議過,暫時封鎖了西谷關,只許出關不許入關,等到老將軍這邊了解情況,是否還放人入關,都要聽憑老將軍示下!”

    余不屈霍然起身,走了過來,拍了拍楚歡肩膀,道︰“楚大人,你做得對,做得對,如此巨禍,若不及時制止,後果不堪設想。”怒道︰“青州戶部司……本將何時發下了這道命令,真是豈有此理。對了,楚大人,達奚彰說送去關于入關函信函的,與第一次送去封關命令的是同一人?”

    楚歡點頭道︰“達奚將軍是這般說。”

    余不屈臉色難看,握著拳頭,沉聲道︰“竇波!”他聲音很大,似乎在竭力壓制自己的怒火,很,外面守候的副將竇波已經進來,恭敬道︰“大將軍!”

    余不屈道︰“兩個時辰之後,召集城中沒有緊急要務的文官武將在縣衙大堂集合。”加了一句︰“偏將許邵必須到場!”

    竇波臉色微變,但還是恭敬道︰“末將尊令!”退了下去。

    ……

    縣衙大堂距離余不屈所住的地方不遠,這里也成了處理諸多事務的重要所在,兩個時辰後,天色已晚,縣衙大院之內,已經聚集了數十名文官武將,都在竊竊私語,余不屈突然召集,眾人自以為又是緊急軍務。

    其實到現在為止,即使身在寧山前線的文官武將,也無法確定西梁人是否真的退軍,沒有任何人敢保證西梁人一定會履行和議,退出西北。

    如果此刻前面傳來西梁人進攻的消息,至少處在寧山一線的將士絕不會有絲毫的詫異。

    余不屈來到縣衙的時候,帶來了楚歡和薛懷安,後面還跟著六名佩刀的親兵,徑自步入大堂,並沒有往大堂上的主位坐下去,只是背負雙手,令院內的官員都進入大堂之內。

    數十名官員進入大堂,倒還真是顯得頗有些擁擠,很多人不識得楚歡和薛懷安,但是瞧見薛懷安乃是二品官袍,那是部堂一級的人物,聰明的就猜出是去往西梁的使臣。

    “許邵何在?”等到大堂靜下來,余不屈轉過身來,臉色冷峻。

    一名身著甲冑的武將上前單膝跪下,“末將在!”

    “許邵,這是什麼?”余不屈已經拿出入關函,扔在許邵腳邊,“本將想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許邵見到那入關函,面色大變,硬著頭皮道︰“大將軍,這……這是入關函!”

    旁邊有些官員兀自不明所以,臉上滿是疑惑之色。

    “入關函?”余不屈面色依然冷峻,“你來告訴本將,入關函是作何用途?”

    許邵額頭冒出冷汗,道︰“大將軍,入關函……入關函是入關的憑證,有了入關函,便可以……邊可以自由入關!”

    “原來如此。”余不屈冷笑道︰“本將受聖上之命,總攬西北事務,西谷關是本將親自下令封關,這入關函本將卻為何不知道?”

    許邵本來神色有些慌張,聽余不屈這般說,反倒鎮定下來,一咬牙,低頭道︰“一切都是末將自作主張,盜用大將軍名義所為,末將自知罪責難逃,肯定大將軍下令軍法從事!”

    余不屈一腳踹在許邵肩頭,將許邵穿踹翻在地,怒道︰“你老老實實地交代,到底是怎麼回事?許邵,你跟隨本將十一年,從沒有對本將撒過謊!”

    便在此時,旁邊忽地上前一人,跪倒在地,“大將軍,一切都與許偏將無關,全都是末將一人所為!”

    眾人瞧去,都是有些驚訝,便連楚歡和薛懷安也是有些吃驚,這突然走出來的一人,卻正是出城迎接使團的副將竇波。

    余不屈顯然也沒有想到竇波會走出來,怔了一下。

    許邵卻已經道︰“竇將軍,此事都是末將所為,與你無關,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必為末將出頭。”抬頭看著余不屈,義無反顧道︰“大將軍,末將死罪難逃,你下令吧!”

    余不屈白眉皺起,竇波卻已經苦笑道︰“許兄弟,事到如今,你已經不必為我擔負罪責,當初我便說過,一旦有事,所有事情都由我一人承擔,與你們無干。”

    話聲剛落,從中又有兩人站出來,跪倒在地,齊聲道︰“大將軍,此時是末將所為,與竇將軍無關!”

    包括楚歡在內,堂中其他人都是目瞪口呆,不明所以,直到現在,不少人兀自沒有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余不屈也有些疑惑,但還是冷聲道︰“竇波,你說此事是你所為?”

    竇波拱手道︰“回大將軍話,入關函是末將所為,是末將借用大將軍的名義,向各州戶部司下達了這道命令,只要拿出三百兩銀子,便能夠從戶部司簽署一份入關函,更是末將偽造了大將軍的書信,吩咐許邵將書信送往西谷關交給達奚彰,令他見到手持入關函的人,便可放行入關!”

    余不屈惱道︰“竇波,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這小小的入關函,那是要釀出大禍的?本將如今正在極力穩定民心,只希望西北上下齊心協力,共度難關?這入關函一出,你可知道後果?”他顯然對此事十分的惱怒,“嗆”地一聲,已經拔出了佩刀,刀鋒指著竇波的咽喉,厲聲道︰“且不說本將已經嚴令禁止任何人入關,只說你這三百兩銀子一份入關函,這是給誰準備的?是給那些士紳豪商嗎?西北萬千百姓,若是知道這樣的事兒,他們會怎麼想?”

    冰冷的刀鋒貼在竇波的咽喉,竇波毫無懼色,只是道︰“末將死罪!”

    “你是死罪!”余不屈白須怒張,聲色俱烈︰“若不殺你,何以向千萬西北的百姓交代?本將要的是上下同心,可是你卻用入關函讓百姓離心。”他握刀的手很穩,但是身體卻微微搖晃,“竇波,你從十三歲就跟隨本將,你們幾個也是本將這次帶同而來,本是讓你們與本將一起共抗強敵,可是你們都做了什麼?”

    跪在地上的幾名將領都是顯出慚色,齊聲道︰“末將該死,對不住大將軍!”

    “竇波,你跟隨本將快三十年。”余不屈慢慢收回刀,“聖上南征北戰時,你就隨在本將身邊,本將對你的性子還是了解的,知道你並非貪財之人,為何這次為了銀子,卻要犯下此等大罪?”

    竇波眼睛泛紅,道︰“大將軍,末將有負你的栽培,是末將對不住你,你要殺要剮,末將都絕無怨言。”

    許劭終于抬頭道︰“大將軍,竇將軍這樣做,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前線的將士……竇將軍也是迫不得已啊!”

    余不屈一怔,問道︰“為了前線將士?”

    後面一名武將道︰“大將軍,竇將軍確實是為了前線的將士。兩個月前,我等在寧山巡視,正踫上有幾名兵士活活被餓死,那都是大將軍從關內帶出來的兵士,竇將軍瞧見,七尺高的漢子,找了個沒人的地兒哭了一場,卻被我們瞧見……!”

    竇波已經阻止道︰“不要說了。”

    那武將道︰“竇將軍,有些話,今日不得不說。”

    余不屈皺眉道︰“餓死了兵士?”

    武將道︰“正是,那時候關內的糧食還沒有運過來,西北征調的糧草也沒能及時抵達,軍中嚴重缺乏糧草,大將軍雖然當時下令給全軍配發口糧,但是也下令說過,原駐西北軍與敵死戰,配發的糧食比咱們關內後來的將士要多出一些,咱們並無怨言,但是原駐西北軍的口糧也只是夠填填肚子,咱們關內來的將士,口糧更是少的可憐,三天五天咱們能勉強撐下去,可是時間長了,又如何能受得了?”

    風寒笑鎮守西北的時候,麾下有五萬邊軍,隨後西梁十萬鐵騎進犯,五萬邊軍死傷過半,其後西北緊急調動各州衛所軍馳援,十五萬大軍匯合殘余邊軍,在朱凌岳的帶領下殊死抵抗,傷亡慘重,等到余不屈從關內帶來數萬大軍救援之時,朱凌岳麾下殘余不到五萬人。

    余不屈帶來四萬大軍,隨後收攏殘兵敗將,這才聚集了十六萬兵力,分六萬殘兵在天山道天邙山布防,剩下的十萬大軍則是在寧山布防,其中四萬將士是余不屈從關內帶來的將士,其中大部分將領都是余不屈的嫡系將領。

    當時正值敗軍之際,關內的糧草正在籌措,西北地方也正在緊急征調糧草,在後續糧草補充之前的一個月里,余不屈手中糧草嚴重缺乏,手底下的軍士,一個七尺高的壯漢,一天甚至就只有半塊饅頭充饑,情況十分的危急,即使是現在,依然是糧草缺乏,全軍上下都是肚腹空空。

    余不屈臉色有些黯然起來,楚歡見他身體微晃,忙從旁邊搬了一張椅子,扶著余不屈坐下。

    那武將眼中含著淚光︰“大將軍,你是知道的,那時候正值冬季,又冷又餓,想吃樹葉草根都沒得弄,本就不多的糧草,您還要分出一部分救濟從西關逃難過來的災民,弟兄們肚子餓,那日竇將軍哭了許久……他半生跟隨大將軍,也不知道經了多少大戰惡戰,身上的傷痕數也數不清,多少次死里逃生,從不曾掉過半滴眼淚,可是那次……他哭了,哇哇大哭……!”說到這里,這武將淚水已經留下來,旁邊眾官員也都是眼圈泛紅,已經有不少人落淚。

    楚歡神情黯然,心中已是一陣發酸,站在一旁,黯然不語。

    余不屈眼角抽搐,閉上眼睛道︰“本將明白,那是我們最艱苦的時候,凍死餓死了近千人……但是我們最後還是挺過來了。”

    許邵終于道︰“大將軍,林偏將也是那次被餓死,林偏將當年是隨著竇將軍一同投奔你的麾下,與竇將軍有八拜之交,他的尸首,是竇將軍親手埋下。也正是那次,大將軍您派竇將軍和我們幾個前往後方催糧,我們抵達青州,催要糧草,卻是遇到了一件事兒……!” 本帖最後由 zabico 於 2013-2-8 01:37 編輯

zabico 發表於 2013-2-8 01:26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六七章 壯士吟

    余不屈看起來十分疲憊,卻還是問道︰“何事?”

    許邵猶豫了一下,終是道︰“當日本來青州知州安排我們用餐,但是突然來了一位士紳,叫做高廉,此人無官無職,但是青州知州對他卻是十分客氣。青州洛知州對我們說,這高廉是青州首屈一指的豪族,青州地面上的士紳豪商,都要給這位高廉三分薄面,在青州籌糧,這高廉也是起了極大的作用。青州的地方官倉已經沒有多少糧食,大將軍下達各州的物資數量,地方官府只能依靠地方上的士紳豪族幫忙,這高廉在青州威望極高,而且人脈極旺,想要征調足夠數量的物資供應過來,就必須要高廉出面說服地方豪族鄉紳出錢出糧!”

    余不屈冷冷一笑,也不多言。

    “高廉見到我們,十分客氣,拍胸脯說一定會幫著我們籌措錢糧物資。”許邵道︰“他還請我們幾個到了他的府上吃頓飯,竇將軍考慮到籌集糧草確實需要高廉出力,所以答應了下來。”他臉上陡然間顯出憤慨之色︰“大將軍,咱們弟兄在前線忍饑挨餓,但是高廉府邸的宴席,卻是闊氣無比,山珍海味,走獸飛禽,瓜果美酒,無所不有……!”

    “我們一開始只以為高廉是真心想請我們吃頓飯,但是宴席之中,他卻突然讓人送上銀,我們當時去的五名弟兄,每人二百兩銀。”

    余不屈厲聲道︰“你們收了銀?”

    “沒有。”許邵挺胸道︰“竇將軍當時便拒絕,只說如果真的有銀,大可捐獻給軍隊,那一千兩銀,可以買到不少糧食,讓不少兄弟吃飽。”

    余不屈眼眸深處劃過一絲欣慰之色,但還是嚴厲道︰“他為何平白無故送你們銀?”

    “為了入關。”許邵立刻道︰“大將軍下了封關令,達奚彰嚴鎖西谷關,誰也進不去,高廉是想將自己的家財全都運送到關內,卻在西谷關被阻住。他知道我們幾個在大將軍身邊,所以請我們吃飯,是想讓我們在大將軍面前說上幾句話,好讓他能夠順利入關。”

    余不屈冷笑道︰“本將下達的軍令,誰能改?既然封關,天王老子也進不去。”

    許邵道︰“竇將軍當時也是這般說,但是高廉卻厚著臉,聲稱可以出重金讓我們疏通,他甚至當場就讓人拿出了五百金!”

    大堂之上的官員微微變色,已經有一名官員道︰“大將軍,將士們在前方忍饑挨餓抵抗強敵,這些士紳豪族卻只想著將自己的財物運進關內……!”說到這里,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許邵道︰“我們在青州待了一天,聽人說高家在青州有良田千頃,還修建了好幾處私倉,倉內的糧食都是堆積如山,卻從沒有想過拿出糧食救濟災民,沒有想過拿出糧食支援前線。除了他之外,青州從州城到地方縣城,大小豪族士紳家家都有存糧,他們的糧食加起來,比之地方官倉的存糧要多出無數倍,西北並非沒有糧,糧食都是在他們的倉里藏著!”

    竇波一直不說話,此時終于道︰“大將軍,難民如雲,將士挨餓,那些士紳豪族的糧倉,糧食甚至都要發霉。大將軍說過,咱們在西北要安定民心,要軍紀嚴明,他們的糧食,咱們強征不得,但是末將也不能眼看著弟兄們活活餓死,所以思來想去,擅作主張,想出了入關函的主意。”

    “不是竇將軍一人所想。”竇波身後跪著的將領道︰“是我們幾個一起想出來,冒用大將軍之名,向各州發下命令,只要能夠拿出三百兩銀,就能夠得到一份入關函,可以入關一趟。我們派了人,往各州戶部司監察,得到的銀,全都用于購糧,然後再秘密運到前線來……我們擔心這件事情被打將軍知道,所以都是隱瞞,大將軍那些時日恰好身體不適,所以……所以也瞞過了您。直到如今,入關函所得到的銀,每一文錢都是用來買糧,大將軍日理萬機,處理軍務,將糧草的事務都是交給竇將軍處理,如果不是竇將軍利用入關函得來的銀購入了糧食,那時候餓死的兄弟絕不會只有幾百人。”

    許邵也是紅著眼睛道︰“大將軍,我們的糧草,比您所知道的還要少,如果不是入關函,那個冬天,少還要餓死好幾千人……只靠軍中的糧草,根本堅持不過那個冬天!”

    “竇將軍承擔如此重罪,只是為了少餓死一些人。”一名武將垂淚道︰“可是他到來西北之後,每天都只靠一個饅頭撐下來,餓了就只能飲水充饑……大將軍,您自己看看,竇將軍剛來西北的時候,體重超過兩百斤,如今……如今過去不過半年多,就已經只有一百多斤,他盔甲之下,已經只見骨頭不見肉……!”

    楚歡此時愈發地心酸,打量竇波,只見他身著甲冑,看上去膀大腰圓,現在看來,那只不過是他的骨架如此,他臉上確實顯得十分瘦削,但是卻滿是堅毅之色。

    “大將軍,事情已經查明!”楚歡拱手道︰“竇將軍這也是情有可原……!”

    余不屈搖搖頭,站起身來,身體有些搖晃,緩緩走到竇波面前,伸手將他扶起來,凝視著竇波,“竇波,于私,你是一條有情有意的漢子,本將視你為子,你沒有讓我丟臉。但是于公,你盜用大將軍之名,犯下了滔天之罪,幾乎要釀出大禍,本將……!”

    “大將軍,竇波跟了你三十年,你也知道,竇波不是怕死的人。”竇波眼圈泛紅,道︰“竇波本待等西北局勢穩定一些之後,再向大將軍請罪,但是……大將軍,你不殺我,難以服眾,竇波已經存必死之心,絕不讓您為難,你下令吧!”大聲道︰“來人,將我綁起來,押赴刑場,當眾受刑!”

    呼啦啦一陣響,在場文官武將紛紛跪下,“大將軍,竇將軍雖然有罪,但情有可原,您便饒他這一遭吧!”

    “大將軍,如今正是用人之時,竇將軍干出眾,不如讓竇將軍戴罪立功!”

    薛懷安此時也已經拱手求情道︰“老將軍,竇將軍事出有因,本官也為他向老將軍求情……!”

    余不屈嘆息一聲,隨即神情嚴厲道︰“你們都起來。竇波盜用本將之名,已經向各州下達了入關函的命令,如果不能懲處,各州入關函如何取消?入關函乃是離心之禍,必須立即取消,本將統帥三軍,言出必行,令出如山,如果不能將正犯繩之以法,向各州言明乃是竇波盜用將軍令,又如何能取消入關函?”他拍了拍竇波肩頭,隨即轉過身,走到正案邊上,回轉身來,冷厲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盜用將軍令,按軍法,當斬!”沉聲道︰“來人,將竇波綁了!”

    邊上的兵士一時間面面相覷,也不敢上去,余不屈厲聲道︰“難道要本將親自動手?”

    兵士這無奈,上前將竇波捆了。

    眾官員又是一片求情聲,許邵已經道︰“大將軍,末將願代竇將軍赴死!”另外兩名將領也道︰“末將願意代竇將軍赴死!”

    “竇波是主謀,必斬無赦!”余不屈冷冷道︰“你們幾個俱是從犯,也難逃其責,每人軍棍三十,通曉全軍!”

    他看了竇波一眼,眼角抽搐,嘴唇微微顫抖,轉過身去,沉吟片刻,終于抬手,“帶下去,刑場處刑!”

    竇波跪倒在地,高聲道︰“大將軍,竇波向您辭別,日後不能再跟隨左右,只願來生再侍奉大將軍身邊。大將軍,你自己保重身體!”叩了幾個頭,站起身來,掃視眾人,大笑道︰“諸位,竇某今日別過,來生有緣再見。踏平西梁之時,竇某是看不到了,只願諸位念及舊情,到時候給竇某敬上一杯酒,讓竇某也高興高興……!”大笑聲中,大踏步往外而去。

    “竇波……!”余不屈身體一彈,當竇波眼見要走出大門之時,忽地叫了一聲,轉過身來,他本是鐵血將軍,但是楚歡此刻卻分明看見,老將軍的雙唇顫動,雖然臉上兀自保持著鎮定,但是他的心中必定是無比的痛苦。

    竇波回過神來,余不屈凝視片刻,終于道︰“竇波,家人你不必掛念,本將會好好照顧,你……一路走好!”

    竇波又是跪下,“末將謝過大將軍,大將軍多多保重,竇波去了……!”起身來,轉身唱道︰“殘陽如血,邊城狼煙,長河落日天無涯,戰士策馬,馳騁風雲,刀光劍影,英雄孤單魂不怕,手提十萬歃血兵,聽我唱一曲壯士吟……!”

    歌聲之中,竇波的身影漸漸遠去,眾人依然苦苦哀求,余不屈卻已經背過身,背脊挺直,巋然不動,片刻之後,等到聲音靜下來,眾人卻瞧見余不屈身體微微搖晃,陡然之間,卻聽得“噗”的一聲,余不屈口中竟是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向後便道,楚歡就在身側,大吃一驚,飛身上前,及時扶住,卻發現余不屈牙關緊咬,眼角卻已帶淚水。
zabico 發表於 2013-2-8 01:28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六八章 三百騎,下寧山!

    余不屈本就是帶病前來西北,西北的氣候環境比不得關內,十分的惡劣,時有風沙,再加上余不屈總攬西北事務,身體透支嚴重,經過今日竇波之事,再也難以支撐,當堂吐血。

    眾人都是大驚失色,紛紛上前,楚歡小心翼翼扶著余不屈坐下,許邵則是已經讓人趕去叫大夫,余不屈卻勉強抬起手臂,道︰“不……不要叫大夫!”

    薛懷安急道︰“老將軍,你身體如此,怎能不叫大夫?”揮手道︰“去請大夫過來!”

    余不屈搖頭道︰“不要去。城中未必沒有西梁人的奸細,你們要記著,絕不能讓西梁人知道此事,本將……本將並無大礙!”扶住椅把,勉強站了起來,“公務要緊,你們都先退下去。許邵,立刻安排人往各州,傳本將之令,將竇波盜用將軍令一事曉知各處,立刻廢除入關函。另派人前往西谷關,吩咐達奚彰嚴鎖西谷關!”

    許邵拱手道︰“末將領命!”知道不能耽擱,急忙下去安排。

    余不屈又揮手吩咐眾人退下,去辦理公務,眾人雖是不放心,但也不敢抗命,俱都退了下去,片刻之後,大堂之上,便知剩下余不屈和兩名使者。

    薛懷安嘆道︰“老將軍,今日所見,讓本官慚愧,老將軍你要多多保證身體,西北不能沒有你,大秦不能沒有你!”

    余不屈道︰“國強,沒有余不屈也可太平安寧,國弱,便是有十個百個余不屈,那也是不成的。”擺手嘆了口氣︰“竇波是為本將而死,他是條好漢。”

    楚歡問道︰“大將軍,竇將軍說過,士紳豪族囤積糧草,為何不向他們強征?”

    “地方豪族,不是說動就能動的。”余不屈道︰“本將說過,西北一切安定為主,後方不穩,前方必定有變。本將又何嘗不知道那些士紳豪族囤積了糧食,但是如果對他們強行動手,後果是不堪設想。當年天下大亂,聖上平定西北之時,是困難,不但是因為西北人勇猛,是因為西北豪族眾多,十分齊心,想要收服,十分困難。陛下當年為了征服西北,煞費苦心,甚至對西北豪族也是有所忍讓……他們田產無數,家僕雲集,西北的經濟,素來都是控制在他們的手中,如今西北正值非常時期,想要抗拒西梁,還必須要他們多家加助,不可對他們用強。”

    這位果敢驍勇的沙場老將,在提及西北豪族之時,多少還是有些無奈。

    皇帝平定天下,每攻佔一地,首先要安撫當地的士紳豪族,這些士紳豪族在地方上都是根深蒂固,人脈廣闊,若是得罪,他們聯手起來,必定能讓一地天翻地覆。

    地方官員到任,第一件事情便是要籠絡當地豪族士紳,否則就算是朝廷命官,辦起事來,那也是寸步難行,而且這些豪族士紳的弟,為官為吏者也不在少數,實際上士紳豪族素來就是官員和百姓之間的一座紐帶,官員無論在地方上辦什麼事兒,必定要經由地方豪紳協助方可能順利進行。

    地方豪紳田產眾多,家僕雲集,乃是帝國一股強大的勢力組成,他們既是政治的組成部分,卻又是商業不可或缺的力量,在外地為官者,往往敘到鄉誼,便能凝結成團,在本地的豪族士紳,互相結交、聯姻,組成了一個龐大且恐怖的關系網。

    西北豪族相比起關中豪族,是勢力龐大,西北環境惡劣,地廣人稀,地方豪族所佔的土地面積是龐大,積攢的財富自然是多,人脈關系緊,莫看西北一些不起眼的官員,一些斯文無比的文士,又或者貪婪圖利的豪商,他們在表面看起來沒有什麼太深的交情,甚至互相之間有時候出現矛盾,但是這些人都有可能是地方豪族的成員,一旦遇到外來勢力的打壓,便會抱成一團,齊心合力對付外來勢力。

    余不屈是跟隨皇帝打天下的老將,他當然知道地方豪族勢力的強大,知道一旦真的對地方豪族用強,將會是怎樣一個後果。

    如今西北正值戰亂,要安軍心,要安民心,也一定要安豪族之心。

    楚歡從余不屈的臉上,感覺到了西北豪族卻是不可輕易動彈,卻聽到薛懷安已經嘆道︰“老將軍,為何要堅持處斬竇波?用人之時,竇波實乃良……!”對竇波很是同情。

    余不屈道︰“薛大人,竇波跟隨本將三十年,也正因如此,本將不得不忍痛斬之。”終于靠在椅上,道︰“竇波乃是本將麾下的嫡系將領,但是西北十六萬大軍,大部分將領,卻都是風寒笑留下來的舊部,要想安定軍心,必定要做到賞罰分明,若是不殺竇波,且不說無法向百姓交代,是無法讓三軍軍律嚴明。”

    薛懷安明白過來,微微點頭。

    西北將士本事風寒笑統帥,余不屈屬于後來者,想要將這班殘軍敗部約束住,收住他們的心,自然是要獎罰分明,軍法森嚴。

    竇波是余不屈身邊的心腹將領,他盜用將軍令,那是犯了死罪,若是余不屈寬恕,風寒笑麾下的舊部口中不說,心里自然不服,若是這樣,軍紀森嚴號令嚴明也就無從談起。

    “大將軍,你身體不適,多多歇息。”薛懷安拱手道︰“明日一早,我等便要啟程前往西梁,大將軍還請多多保重啊!”

    余不屈道︰“薛大人,楚大人,西梁一行,路途遙遠,凶險未知,你們也要一路保重。”頓了頓,忽然想到什麼,道︰“金古蘭大沙漠浩瀚無邊,若沒有嚮導,實難穿越。據本將所知,雁門關外與金古蘭大沙漠之間,有一片湖泊,喚作落雁湖,落雁湖畔據說住了許多人,都是一些駱駝客,他們對大沙漠頗為熟悉,只要出重金,便可擔任嚮導,你們出關之後,可尋找落雁湖,若是所言不虛,可以雇佣向導,這樣穿越大沙漠會方便一些……!”

    薛懷安拱手道︰“多謝老將軍提醒。”

    楚歡想到一事,輕聲問道︰“老將軍,下官想向你打聽一個人,不知老將軍是否見過?”

    “何人?”

    “此人叫做裴績!”楚歡道。

    “裴績?”余不屈微一思索,搖頭道︰“並無見過此人,楚大人找他?”

    楚歡道︰“他是下官的一位朋友,此前要往西北來,想要為國盡一份力,只是……看來他並沒有見到大將軍!”

    “哦?”余不屈嘆道︰“看來也是一位心掛社稷安危之人,如今西北許多人只知往關內跑,往關外來的卻是沒有幾人。”低語道︰“裴績……本將會下令找找此人!”

    “唔,這位朋友腿腳有些不便。”楚歡道︰“但是下官覺得此人很有干,如果真能為大將軍所用,或許也能有些幫助。”

    余不屈頷首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裴績能夠出關報效國家,不論出身,只要有能耐,本將會給他機會!”

    ……

    ……

    次日一早,使團便即早早起程。

    余不屈並沒有親自相送,只是派了人帶領使團前往寧山,寧山距離北原縣城並不遙遠,清晨出發,不不到正午,便已經感到了寧山,寧山已經是最前線,越過寧山,便將進入西梁人控制的區域。

    寧山並不高,也不險峻,山上的樹木已經不少都被砍伐,用作在山下修築防御工事,薛懷安等一干使團成員登上寧山之時,陽光正懸掛在當空,雖然寧山不高不險,但是從山上俯瞰下去,卻也能夠瞭望甚遠,除了瞧見寧山腳下修築的漫長防御工事,更是遠遠瞧見了遠方的西梁人營帳。

    依稀可以看到西梁人的營帳連綿起伏,黑壓壓的一大片,在陽光之下,更是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楚歡甚至能夠看到營帳那邊有騎兵來回飛馳,卷起塵沙,塵灰滾滾。

    楚歡知道,出甲州進入金州,即使快速趕路,也要七八日的時間方能抵達雁門關,這一路所行,都將是西梁人的佔領區。

    下了寧山,車隊穿過了防御工事,回頭看時,只見西北軍將士遠遠望著,誰也不知道他們心里現在在想著什麼。

    其實雙方營地之間最多二十里地,中間是一片空曠的無人區,三百多人的使團隊伍,在蒼穹之下緩緩地向西梁人的營地移動過去。

    車隊連上那輛頗為神秘的馬車,本來有六輛車子,但是出發之前,在平原城進行了補充,有增加了四輛馬車,都是滿載路上所需的物資,最重要的自然是食物和水,而且使團上下每一個人都是配發了一只水袋子掛在馬鞍上,雖然並不清楚沙漠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水在沙漠里那將是極其重要的資源,每個人配備一直水袋子,可以在進入沙漠之前,再進行補充。

    這些水袋子都是一場的堅固,而且十分大,可以充裝極多的水,如果能夠省用一些,支撐個七八日那是絕對不在話下。

    除此之外,馬車上還備了帳篷,進入沙漠之後,晚上自然不能露天歇息,所以帳篷也是必帶之物,另外還有不少藥品以及打火石。

    每個人的馬背上,還多了一只包袱,里面裝有厚厚的棉衣。

    關內此時正值五月,氣候溫暖,但是出關之後,溫度就低了不少,據說越往西梁去,溫度就會越低,而且大沙漠日夜的溫度相差極大,白天溫度極高,晚上溫度則是極低,事先如果沒有好好準備,進入沙漠都可能會被凍死。

    這些物品,使團當然不可能指望著西梁人為自己準備,出京之時也沒有過多準備,直到在北原城內,才有人及時提醒,使團這才迅速準備妥當。

    雖然在寧山之時便可遙望到西梁人的軍營,但是真要往那邊過去,卻也不是那麼迅速,中間甚至還隔了一條河流,好在並不深,使團淌河而過,漸近西梁軍營之時,遠遠就瞧見一隊西梁騎兵正飛馳而來,人數有百眾,風掣雷電般,很有氣勢。 本帖最後由 zabico 於 2013-2-8 01:3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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