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六朝清羽記 作者 : 弄玉 , 龍璇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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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jer 2012-7-13 00:12: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 1662459
kiliosairi 發表於 2012-7-15 18:48
第十九集


【簡介】
    玄武湖上大戰歇止,晉國世家大族互不相讓,檯面下忙著分贓較勁。
  程宗揚卻收攏晉國後宮一干美妃,還與弱不禁風的雲如瑤有更多接觸,天天樂不思蜀、好生快活!
  石灰坊、織坊也陸續有豐碩成果,他所熟悉的現代產物一一重現。
  自從進入這個世界,終於讓他享受到如此愜意的日子!
  然而,蕭遙逸為了創造平等社會的理想,遠赴江州,他少了一個好友在旁;看似昏瞶的王丞相知道他在後宮的「好事」,特意提醒他適可而止;偶然聽雲蒼峰提及六朝地理,令他驚覺世界如此之大——胸無大志、有所惘然的他竟浮現一個念頭:他要去東海!他的家鄉……


第一章 玉花
  低垂的柳條風中搖晃,晚秋的陽光暖暖灑在身上,和風拂過,將草帽邊沿吹得一動一動。時值正午,正是秋高氣爽時節,周圍的玄武湖煙波浩渺,幾日前湖上的鏖戰已經消失無痕。岸旁成片的蘆葦綻開無數白花,在陽光下隨風漫舞。
  天藍如洗,槐蔭深處露出了別墅一角。程宗揚舒服地呼了口氣,架在鼻樑上的墨鏡映出身前一團雪白美肉。
  這會兒程宗揚躺在一張帆布做成的躺椅上,身下潔白的沙灘朝兩側張開,宛如一眉新月,圍出一個畝許大小的泳池——不是池塘,正是一個標準型的泳池。
  整座游泳池全部用白色大理石鋪成,周圍沒有砌出邊沿,而是從沙灘邊緣由淺到深,東側的最深處接近一丈。泳池兩端各有一條水渠,將玄武湖水引入池中,水源用編織的蒲葦團濾過,清澈池水在白色大理石間折射出澄淨的碧藍色彩。沙灘的沙子又細又白,在陽光照射下散發出耀眼光澤。
  躺椅旁邊觸手可及的位置擺放一張圓桌,上面擺著紅茶、綠茶、鮮釀的果汁,還有一瓶上好葡萄酒。桌旁立著一個美艷婦人。她胸前圍著一條鮮紅色綢巾,下身是一條同樣材質的游泳內褲,赤腳立在沙灘上。兩條白光光美腿赤裸著,大片豐腴白膩的肌膚暴露在陽光下,雪滑無比。她垂著頭,目光微微閃動,臉上泛起醉人紅暈。
  躺椅另一側的垂柳蔭下鋪著一張墨綠茵毯。一個絕色麗人身無寸縷,赤條條臥在毯上,兩手支頤,含笑看著躺椅上的男子,光潔胴體如脂似玉。
  程宗揚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懶洋洋抬起來,「啪」地打了響指。穿著比基尼的美婦捧起盛滿葡萄酒的高腳玻璃杯,順從地躬下腰,遞到他嘴邊。
  程宗揚咬住麥稈做的吸管飲了一口,被墨鏡遮住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美婦胸前,順著她白滑乳溝朝裡面看去。
  在他身上,另一個美婦以倒騎姿勢跨在他腰間。她俯身,兩團白膩乳球低垂下來,肥美雪臀高高翹起,彷彿一團白花花的美肉在程宗揚腰間不住起落,賣力地套弄他的陽具。從後面看去,豐美雪臀又圓又大,臀間緊湊的菊肛和紅嫩濕膩的性器完全暴露在陽光下,每一個細小褶皺都纖毫畢露。
  騎在程宗揚腰間的女子長髮盤成華麗雲髻,髻上戴著一枝鑲嵌七寶的黃金鳳釵,風韻猶存的玉臉佈滿紅霞,媚眼如絲地淫叫著;一邊像尺蠖一樣聳翹臀部,一邊伏著身子,用她豐滿雙乳在程宗揚腿上摩擦。那具白生生的肉體香汗淋漓,肌膚上汗津津地佈滿晶瑩汗珠,在正午的太陽下散發出熟艷光澤。
  這處別墅在玄武湖深處一座灘島上,雖然平常有人維護,但十幾年沒有人入住,許多設施已經荒棄。程宗揚從雲家找了些能幹僕傭,花幾天時間把別墅徹底清理一番,沙子也重新淘洗,整座別墅煥然一新,才帶著幾個美人兒過來享受。
  相比於以前的日子,這些天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舒心。自己夢裡都不敢想過的事,這會兒已經成為眼前活生生的現實。
  伏在自己身上,正聳著白花花的美臀,賣力與自己交合的是晉國太后周氏,也就是以前的芸娘;茵席上玉體橫陳的是晉帝最愛寵的麗妃,以前的麗娘。而旁邊粉軀半露,給自己舉盞奉酒的,則是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的卓雲君。
  程宗揚把目光從卓美人兒乳溝裡收回,半瞇眼觀賞眼前豐膩的雪臀。周氏紅膩的性器蜜汁橫流,一副沉浸在肉慾中不能自拔的騷態。那種淫媚樣讓程宗揚看得心動,拿起麥稈,把滴著紅酒的一端放到美婦臀間,插到她淫艷的嫩肛內。正在套弄的周氏兩手抱住屁股,把雪膩臀肉扒開,紅嫩的屁眼兒蠕動著,讓滴酒的麥稈插進肛內,一邊發出淫浪叫聲。
  程宗揚笑道:「麗娘,你這婆婆有夠風騷的。」
  茵席上裸裡的麗人抿唇笑道:「奴家婆婆孀居多年,徐娘半老才嘗著主人的樂處,倒像是情竇初開的樣子呢。」
  程宗揚側過身,伸手在她嬌美下巴摸了一把,一臉壞笑地說道:「別忘了你出來的時候自己說的,這次來要做什麼?」
  麗娘含住他的指尖,媚眼如絲地舔舐片刻才嬌聲道:「奴家說,只要少主帶奴家出來,奴家便和婆婆一道光著屁股給少主唱玉樹後庭花。」
  程宗揚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玄武湖一戰之後,雲家很快送還晉帝和太后,做出全面配合的姿態。而蕭家則執掌禁軍牢牢控制住太初、昭明二宮,擺明在談判結果出來之前絕不放手。
  當日禁軍以除妖擁帝的名義攻入內宮,並沒有多做擾亂。殺光宮內叛亂的太監和王處仲的荊州私軍之後便退出內宮,封鎖宮門;接管內宮飲水、食物的供應,同時禁止任何人出入。
  但這難不住程宗揚,當天夜裡他從暗道潛入宮中,除了拿回自己留在宮裡的東西,還順道瞧了瞧麗娘。麗娘接受他的警告,在禁軍入宮前藏起來,躲過這場兵災。禁軍退出後,宮中剩下的妃嬪宮女一片淒惶,她們大多數人都不清楚發生什麼事,這時古冥隱一黨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人擔驚受怕,不知還會有什麼禍事發生。
  程宗揚本來只是掛念麗娘,捨不得這個尤物受到傷害。結果一見之下,一個惶恐無助,一個血氣方剛;一個寡女,一個孤男,天雷勾動地火,一來二去,順理成章滾到一張榻上。
  麗娘說起來是有夫之婦,不過晉帝那樣子比死人也強不了多少,宮裡又失去主心骨,人人自危。這個絕色寵妃把自己當成救星,曲意奉迎,不但讓自己享盡魚水之歡,也讓自己心理上獲得極大滿足。
  於是程宗揚從一開始的偶然探望變成每夜必至,而且夜不空宿。麗娘不僅慇勤侍奉,還在他高興時引來交好的姐妹求他庇護。這會兒宮裡一片大亂,早就沒人來管,何況能活下來的都不是三貞九烈的賢婦。這些日子下來,好一番花迎蝶舞,讓自己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
  昨晚程宗揚按例溜進宮裡,說起自己在湖上的別墅,裡面的沙發、吊燈、抽水馬捅入、彈簧床……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讓麗娘滿心傾羨。在宮裡的遭遇使她對這些看似華麗輝煌,生活在其中卻陰森可怖的宮殿早已心懷怯意,便在枕上軟語央求,求他帶自己出來散心。程宗揚雖然心裡有些顧慮,但美色當前,而且別墅就在湖上,離宮城不遠,便拍著胸脯一口答應,天亮前用一條小船把她們接過來。
  程宗揚貼在麗娘耳邊,小聲道:「別忘了我跟你說的。幫我搞定!」
  麗娘瞥了他一眼,然後款款起身,胸前渾圓玉乳搖晃著,走到芸娘身邊扶起她的手臂,柔聲道:「娘娘好熱了呢,換個地方可好?」
  芸娘兩腿已經酸軟,被她扶著離開躺椅,軟綿綿走到綠柳蔭下。麗娘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芸娘回眸一笑,俯身跪在蔥綠茵席上,翹起圓臀,兩手抱著白滑臀肉,騷媚地朝兩邊分開,露出插著麥稈的嫩肛,膩聲道:「有請少主光臨。」
  麗娘纖指按在美婦臀溝間,輕輕拔出麥稈,將嫩肛分開,嬌笑道:「少主,奴家婆婆的後庭花已經開了呢。」
  程宗揚隔著墨鏡看了卓美人兒一眼,挺起怒脹的陽具大剌剌走到芸娘身後,抬手拍了拍她的屁股,對著她圓翹雪臀用力干入。
  芸娘低叫一聲,螓首揚起,臉上露出柔媚入骨的淫態。
  透過墨鏡,芸娘的肉體顯得分外白膩。隨著陽具進入,白花花的美臀彷彿膨脹起來,愈發肥圓。程宗揚大感興奮,抱起雲娘肥白屁股,用力幹著她的屁眼兒,一邊用眼角餘光瞄著卓美人兒。
  麗娘走到卓雲君身畔,笑吟吟道:「這位姐姐生得好美呢。」
  卓雲君年齡與芸娘相仿,但外表年輕一些,看起來比麗娘大不了幾歲。她有些勉強地挑了挑唇角,然後扭過頭,分明不想和她交談。
  自己身上這些連內衣也稱不上的布片是他特意讓人做的,還起個古怪名字,叫「比基尼」。上身紅綢開口極低,故意收緊擠出乳溝,內褲又窄又小,後面則是比手指還細的絲帶,一穿上就陷進臀溝裡。
  這種衣物比赤身裸體更令人感到羞恥,他卻顯得十分開心。如果在斗室間兩人相對,自己穿著讓他觀賞也就罷了,可他不僅要自己在光天化日下穿出來,旁邊還有兩個陌生女子。卓雲君羞不可遏,覺得穿著比基尼的自己簡直成了她們眼裡的笑柄。
  麗娘沒有在意她故作冷漠,反而笑道:「奴家認得姐姐呢。」
  卓雲君身體猛地僵住。
  麗娘美目微睞,輕笑道:「昔日貴宗在九霄宮講演道法,奴家曾見過姐姐。姐姐那時是太乙真宗的教御,姓卓,芳名叫雲君的。」
  卓雲君右手擰住自己的左腕,手指一片冰涼。她想過自己身份會暴露,卻沒想到會在這裡被人認出。晉國佛門遠盛於道流,建康周邊有大小數十處佛寺,卻沒有一處道觀。建康一些信奉道流的世家往往要到建康以東的江乘,在九霄宮聽取道法。卓雲君隨同門往九霄宮還是十餘年前的事,以為建康未必有人認得自己,誰知被眼前這麗人一語道破。
  麗娘挽住卓雲君的手:「姐姐知道我們是誰嗎?」
  卓雲君聽到她們以婆媳相稱,心下早已不齒。婆媳共侍一男,這種淫浪舉止足以令任何人心生鄙夷,卻偏偏被她們認出身份。惱羞之餘,卓雲君冷臉道:「誰知道你們是哪裡來的粉頭。」
  「姐姐莫惱。」
  麗娘看出她的羞惱卻沒有半點不悅,指著柳蔭下的美婦低笑道:「那邊被少主騎著的便是奴家的婆婆。姐姐可知道,她在外面的身份是晉國的太后娘娘。奴家也不是什麼粉頭,三年前受封為貴妃,庾娘娘過世後,本來要做正宮的。」
  卓雲君被叫來時,兩女早被脫得光光的,圍著程宗揚爭相獻媚。她在旁邊捧盞奉酒,渾不知那個淫浪的騷婦便是太后,而眼前這個慫恿婆婆與旁人交合的麗人竟是貴妃。
  麗娘看出卓雲君的驚疑,抿嘴一笑,走到芸娘身前,俯身嬌笑道:「娘娘被少主弄進後庭,可快活嗎?」
  美婦雙手抱著屁股,被幹得嬌喘連連;她一雙雪乳壓在茵席上,玉臉側在一邊,面色潮紅,精緻髮髻微微鬆開,那枝七寶鳳釵歪到一邊,對麗娘的調笑充耳不聞,只發出一串淫媚嬌呼。
  麗娘取下芸娘的鳳釵遞到卓雲君手中。握著那枝釵子,卓雲君慢慢抬起眼睛。
  麗娘笑道:「姐姐信了吧。奴家出身張氏,雖然不是第一等高門,但也是上等門第。」
  說著她貼在卓雲君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麗娘在宮裡委屈求全,連古冥隱也能瞞過,這時言笑晏晏,親切的姿態讓卓雲君慢慢放鬆戒備。
  「真的嗎?」
  麗娘點了點頭,用艷羨口氣道:「姐姐好福氣呢,能陪在少主身邊。奴家和婆婆想得到少主的寵愛可難了呢。」
  卓雲君咬了咬唇,低聲道:「哪裡的福氣,我不過是……」
  「咦?」
  麗娘訝道:「姐姐不是少主的姬妾嗎?」
  卓雲君這才知道程宗揚在別人面前給自己留了面子,沒有點破自己是供他專用的妓女身份。不知為何,這個解釋讓她感到一絲淡淡欣慰。
  麗娘悄聲笑道:「少主好勇呢,奴家和婆婆在榻上輪流侍奉都被他幹得洩了身子。不知道姐姐洩過身沒有?」
  「那是什麼?」
  麗娘一手擁著卓雲君腰肢低笑道:「就是被少主的大肉棒硬硬地干到身子裡面,幹得洩了身子。你瞧,奴家婆婆快洩了呢……」
  綠柳蔭下,那美婦裸著白白屁股,被程宗揚幹得花枝亂顫。她失神地張著眼睛,紅唇微分,喉中不時發出銷魂媚叫。
  卓雲君看得面紅耳赤,正待扭過臉,卻見麗娘蹲下身,輕撫美婦面孔笑道:「娘娘,讓旁邊的姐姐仔細看看好嗎?」
  那位太后娘娘早已無力反抗,被她雙手抱著屁股,用力分開白花花的臀肉,將自己臀間正在交合的部位暴露在陽光下。
  卓雲君大吃一驚,身體靠在圓桌上,將上面的杯盞撞得一陣搖晃。她原以為兩人蝶戲用的只是平常的背入式,這時才發現太后被幹的是另一個肉孔。看著那小小肉孔被陽具撐開到不可思議的尺寸,卓雲君不由自主地夾緊雙腿,心裡怦怦直跳。
  程宗揚透過墨鏡打量卓美人兒的神情,心裡彷彿有一團火在燒。今天他存心要讓卓美人兒自己乖乖把後庭獻出來,為此不惜讓芸娘和麗娘一同現身說法。本來這事多給小紫幾串錢也能搞定,只不過那死丫頭這些天不知道吃了什麼藥,常常一個人跑得無影無蹤,只好自己擺平。
  第一次近距離目睹肛交,直看得卓雲君花容失色。美婦敞露的雪臀間,那張小巧屁眼兒像撕裂一樣被肉棒撐開,肛洞周圍細密的菊紋被完全拉平;陽具進入時,整張屁眼兒都被擠進臀內,拔出時又被帶得翻出,肛內紅膩嫩肉像花一樣綻開,在陽具周圍顫動,散發瑪瑙般艷紅的光澤。粗長陽具直挺挺干進臀內,頂得美婦柔頸昂起,翹著舌尖發出短促媚叫。
  卓雲君扶著圓桌,眼神驚疑不定,心道:「這……怎麼可以?」
  麗娘似乎看出她的心意,在她耳邊笑道:「姐姐也是女子,該知道女人身子有三處地方能讓男人開心。女子的後庭花最是嬌嫩,又是不雅的穢處,就是平常夫妻之間也未必肯讓自己的夫君享用。奴家和婆婆對少主敬慕非常,為了少主開心,才心甘情願獻出後庭。」
  卓雲君被她毫不避忌的言語說得面紅耳赤,良久才道:「那樣的穢處,怎可褻弄?」
  麗娘掩口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女子後庭狹緊又容易使力,男人的陽具放在裡面就像被一個肉箍束住,進出時別有一番快活。咱們女子羞處被少主用過,這時翹著屁股,把自己夫君也未曾用過的部位裡露出來,讓少主享用。那心思就像把一件沒人碰過的禮物放在他面前,等人拆開。而且少主陽物又大又熱,干在裡面比起羞處的交合另有一種妙態……」
  麗娘話音未落,忽然美婦渾身一緊,肥白雪臀緊緊夾住陽具,屁眼兒用力收縮,接著敞開的美穴間噴出一股液體。戴著墨鏡的程宗揚咬緊牙關,用力挺動陽具;在他身下,那位尊貴的太后像淫獸一樣尖叫,兩條雪白大腿劇烈地抖動,下體淫汁四溢。
  「啵」的一聲,陽具像拔出瓶口的塞子般從屁眼兒中拔出。美婦臀間留下一個渾圓肉孔,幾乎能看到腸道深處蠕動的腸壁。
  卓雲君看得心旌搖曳,玉指在桌沿捏得發白。她目光落在程宗揚昂起的肉棒上,頓時像被燙到般一閃。
  程宗揚把芸娘抱在懷中,在嬌喘美婦身上揉捏。卓雲君側過臉不肯再看,兩條玉腿卻不由自主地並緊,小腹微微起伏。
  麗娘一笑,拿起桌上紅酒款款走到程宗揚面前,然後屈膝跪下。她將紅酒淋在程宗揚怒脹的陽具上,張口含住他的龜頭,細緻地舔舐起來。
  卓雲君臉頰一陣滾燙,眼前白色沙灘反射刺眼陽光,讓她感到一陣眩暈。
  麗娘將陽具舔舐乾淨,然後站起身,潔白玉體臥在躺椅上,含笑看著面前的男子,翹起一條白滑美腿柔柔放在他肩上。玉腿間敞露的秘處像嬌艷的玫瑰一樣綻開,露出柔膩穴口,對著主人火熱的陽具。
  「啊……」
  麗娘喉中發出一聲嬌媚低叫。被她舔舐過的陽具對準微張的穴口,用力頂入。
  程宗揚一手抱著麗娘的玉腿,一手抓住她豐美雪乳,弓身肏弄她的美穴。麗娘躺在椅上,白軟纖足隨著他的動作,在他肩頭一翹一翹;另一條玉腿垂在躺椅邊緣,將被陽具撐滿的美穴暴露出來。
  麗娘本就生得嫵媚艷麗,這時裸體受淫,每一寸肌膚都顯得媚態橫生。被程宗揚肏弄十幾下之後,她用撒嬌口氣央求道:「少主,奴家也要像婆婆一樣,讓少主從後面疼愛奴的後庭……」
  這是程宗揚和麗娘商量好的,要引誘卓美人兒自願跟自己肛交。他放開手。麗娘轉過身,把散亂髮絲拂到耳後,然後伏在躺椅上,在卓雲君面前翹起圓潤玉臀,低笑道:「姐姐,少主要光顧奴家的後庭了。」
  卓雲君有些吃驚地咬住唇。麗娘雪白粉臀間,那張屁眼兒像胭脂塗過般嬌紅明艷,小小的縮在一起,連小指的指尖也未必能容納。麗娘長髮低垂,朝她嫣然一笑,兩手分開臀肉。
  接著卓雲君看到粗大陽具伸到她臀間,龜頭硬邦邦頂住麗人柔艷嫩肛。紅嫩的屁眼兒在龜頭擠弄下軟軟張開,像一張紅膩小嘴,一點一點將龜頭吞入肛中。
  麗娘呻吟著昂起螓首,勾魂楣眼卻望著旁邊的卓雲君,膩聲道:「少主陽物好大,人家的後庭花開了呢……」
  穿著比基尼的美人兒下意識地並緊雙腿,豐美雙乳微微鼓脹,乳溝滲出細細香汗。
  麗娘在躺椅上擺出冷艷姿態,那雙猶能言語的瞳眸目光在卓雲君身上流連,像在炫耀,又像是誘惑。
  「少主人的大龜頭塞到奴家肛蕾裡了……好像一顆硬硬的石子……啊呀……奴家的肛蕾被撐開了……好熱……」
  麗娘媚聲道:「少主,奴家的屁眼兒緊不緊……」
  程宗揚嘿嘿笑道:「真的很緊啊。」
  「啊!」
  麗娘低叫一聲,「龜頭插進來了……腸道裡面好脹……少主的大肉棒好硬,奴家的屁眼兒都被干穿了……」
  麗娘挺起雪臀,將屁眼兒毫無保留地綻露出來,讓陽具長驅直入,直到程宗揚的小腹頂在自己臀上。
  麗娘眉眼間的媚意濃得彷彿要滴落下來,濕淋淋的美目勾引卓雲君,嬌聲道:「少主的大肉棒整個干到人家屁眼兒裡;把奴家腸道塞得滿滿的……」
  她一手伸到身後,撫摸程宗揚腹部結實的肌肉,一邊用軟膩聲音道:「少主身體好壯呢。」
  卓雲君目光停滯一下。陽光下,程宗揚腹部肌肉一塊塊稜角分明,像雕刻一樣清晰;隨著他身體挺動有力地動作,在麗人如雪美臀的比對下,更顯得野性十足,充滿雄性陽剛的力量。
  不知道是不是床上運動做多了,程宗揚最發達的肌肉是腹肌。從上到下八塊腹肌,微一用力就結實地繃緊,看起來強悍又精壯。他腹下陽具更是怒勃而起,鐵棒一樣捅在麗人粉團般的美臀間,彷彿僅用一根陽具就能將她嬌美身體整個挑起。
  麗娘軟綿綿伏在躺椅上,媚眼如絲地望著卓雲君,帶著一絲滿足的呻吟呢喃道:「主人的陽具好熱……奴家屁眼兒都要燙化了……哎呀……姐姐,人家的屁眼兒都翻開了……」
  充滿誘惑的聲音不住傳來,那種入骨的滿足和淫媚的妖冶,讓卓雲君呼吸都顫抖起來。
  隨著陽具進出,麗娘媚叫不絕,將肉棒在自己肛內的每一絲動作都鉅細無遺地描述出來。繪聲繪色的敘說讓卓雲君感同身受,彷彿自己臀內也有一根陽具在捅弄。
  麗娘忽然拉住卓雲君的手指,笑道:「卓姐姐,你下面濕了呢。」
  卓雲君身體像發燒般滾燙,雙腿已經軟得毫無力氣,被麗娘一扯便跌到椅上。
  麗娘讓開位置,和芸娘一起把卓美人兒按在躺椅上,讓她面對程宗揚勃起的陽具。
  卓雲君維護自己最後一點神智,喘息道:「不……不要……」
  麗娘笑啐道:「有什麼害羞的?奴家和婆婆那樣的身份都當著姐姐的面讓少主幹過,何況姐姐還是少主的姬妾呢。」
  麗娘是引誘,程宗揚則是威逼,凶巴巴道:「卓美人兒,乖乖把內褲脫了!免得我叫你媽媽來!」
  卓雲君身子一抖,在麗娘和芸娘的哄弄下,她咬住唇,兩手挽住內褲邊緣,慢慢褪到臀下。
  卓雲君內褲已經濕了一片,秘處更是春潮湧動。兩個美嬌娘一手抱住她一條腿,將她雙腿分開。麗娘掩口笑道:「姐姐的恥毛好濃呢。」
  卓雲君面紅過耳。那對婆媳下身毛髮都剃得乾乾淨淨,光溜溜裸露出兩張美穴。相比之下自己倒成了異類。
  麗娘笑道:「姐姐陰戶好嫩,不知道是誰給姐姐開的苞?」
  程宗揚得意地說道:「當然是我了,卓美人兒,是不是?」
  卓雲君無奈地點點頭。忽然下體一緊,濕膩秘處被旁邊的芸娘分開,卓雲君魂飛魄散,本能的反感使她掙扎起來,想擺脫陌生人的手指。麗娘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卓雲君頓時一僵。
  「好姐姐,少主要干你了。」
  那根火熱陽具頂在下體,然後毫不客氣地捅進去。卓雲君心神全部放在腹下,眼看著那根陽具干進體內,重重頂住花心,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旁人注視下與人交合。
  強烈的羞恥感潮水般湧來,但很快就被肉體的快感沖淡。
  堅硬火熱的陽具在蜜穴中進出,每一下都搗在花心上。卓雲君緊繃的身體像湖水一樣融化,被陽具捅弄的蜜穴淫液四溢。
  正午的陽光使卓雲君視線都映得發昏,只有肉體快感一波接一波襲來,讓她下意識地叫出聲。
  身體彷彿在波浪上起伏,時而墮入谷底,時而又被拋上雲霄。天地不停旋轉,一切都變得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體內那根火熱陽具,一下一下不停地搗入蜜穴深處,撞擊自己柔嫩的花心。
  陽具忽然盡根而入,將濕滑蜜穴撐得又脹又緊。卓雲君從眩暈中吃力地睜開眼睛,正看到程宗揚一臉壞笑的面孔。
  「卓美人兒!」
  他宣佈說:「我要開你後庭的花苞!」
  恍惚中,卓雲君感到自己點了點頭。
  陽光透過柳條,在一具雪滑軀體上留下斑駁光點。卓雲君被攙扶著伏在帆布躺椅上。鬢側髮絲垂在羞紅的臉側,她微微戰慄,細軟腰肢向下彎曲,將光潤的雪臀聳翹起來。
  一個硬硬物體碰到唇邊。卓雲君睜開眼,只見他遞來一根剝過皮的樹枝,讓自己咬在嘴裡。卓雲君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還是乖乖張口咬住。
  臀間傳來一股溫熱氣息,接著小小肉孔被粗圓龜頭頂住。卓雲君渾身一抖,這才意識到龜頭的尺寸。那龜頭像火熱的拳頭硬邦邦頂在臀肉,將自己臀肉擠得張開。密藏在臀肉間的肛洞小小的,幾乎連龜頭頂端的馬眼也無法容納。
  白色樹枝在齒間傳來樹汁青澀的苦味,卓雲君咬緊樹枝,認命般的閉上眼睛。那兩個身份尊貴的婆媳剛被同一個主人插過屁眼兒,既然她們的身體能夠承受,自己應該也能容納下主人的陽物。
  「呃……」
  卓雲君昂起玉頸,齒間發出一聲痛叫。
  熾熱的龜頭硬硬擠進肛洞,柔嫩的屁眼兒像要迸裂一樣被擠得擴張。卓雲君雪臀本能地向前移去,試圖躲避陽具的進入。麗娘和芸娘嘻笑著扯住她的手臂,從兩邊將她白滑臀肉扒開,將小巧的屁眼兒敞露在陽具的重壓下,一邊嬌聲道:「姐姐忍一忍便是了。」
  程宗揚跨在躺椅上,兩手摟緊卓雲君的腰肢,陽具一點一點擠進她未曾被開墾過的嫩肛中。卓美人兒肉體對痛楚的感應過於強烈,程宗揚怕她吃痛不過,不敢十分用力。饒是如此,卓雲君仍然痛得渾身戰慄,被扯住的手臂不住用力。
  麗娘在旁提醒道:「少主,長痛不如短痛。」
  程宗揚心領神會,抱著卓美人兒的腰肢用力一頂,那張緊湊的屁眼兒猛地張開,被陽具硬生生頂進肛內。
  卓雲君口鼻中發出一聲痛叫,豐滿雪臀像被陽具頂起一樣猛地向上一翹,原本緊蜜的嫩肛此時被撐得張大數倍,菊肛邊緣被拉成一圈細細紅肉,緊緊箍住粗壯棒身。
  卓雲君這才知道他為什麼讓自己咬住一截樹枝。身體的痛楚彷彿又一次失去處女身,屁眼兒彷彿被龜頭搗碎,傳來撕裂般的痛意,而且拳頭般粗圓的龜頭還在自己直腸內挺動,像堅硬的石碾在腸道內摩擦,將腸壁上豐富的褶皺一一拉伸碾平。
  臀內傳來的脹痛使卓雲君感覺自己腸子都被撐裂,巨大傷口從屁眼兒一直延伸到臀內深處,彷彿整個屁股都被肉棒幹得裂開。
  卓雲君咬住齒間樹枝,喉中發出短促而尖厲的痛叫。她玉體顫抖,兩行珠淚順著面頰流到鼻尖,連串滾落。芸娘的手腕被她手指抓住,皮膚都被捏得發紅。她力氣不及卓雲君,剛才又洩了身,被她一掙幾乎摔倒。
  程宗揚一口氣把陽具全部干進卓雲君體內,一邊抱住劇痛的卓雲君,在她耳邊道:「別怕、別怕,一會兒就不痛了。」
  麗娘羨慕地看了卓雲君一眼,笑著解開她的乳罩,一手握住她酥滑雪乳輕輕揉弄。
  陽具在肛內抽送著,卓雲君痛得幾乎昏迷。她完全沒有想到後庭開苞的痛楚會如此強烈,像被一根燒紅的鐵棒捅入臀中,在裡面來回攪弄。齒間樹枝使她叫不出來,只能拚命搖頭,發出乞求般的泣聲。
  程宗揚幾乎心軟下來,但這次半途放棄,下次想引她乖乖答應和自己肛交,天知道是猴年馬月。反正就是痛點,忍一忍就過去了。
  程宗揚收起憐香惜玉之心,抱著卓美人兒,陽具用力在她肛內挺動。
  碧煙般的柳絲深處,一雙小靴在枝上輕輕搖晃。柳條下,咬著樹枝的美婦趴在躺椅上,粉臀高舉,柔嫩後庭第一次被異物捅入,在主人毫不憐惜地姦淫下痛得死去活來。她敢肯定這會兒取出她咬著的樹枝,卓婊子連爹爹都能叫出來。
  旁邊兩個粉頭一個騷浪一個嬌媚,這會兒正扒著卓婊子的屁股,讓那個大笨瓜從後面干卓婊子的屁眼兒,還笑得花枝亂顫。好得意嗎?
  程宗揚正幹得快活,一根樹枝突然掉下來。他連忙揮臂打開,接著又是一根。
  程宗揚抬起頭,頓時一陣光火,「死丫頭!你吃飽撐著!」
  小紫從樹梢跳下來,冷臉說:「有人找。」
  「誰啊?」
  「你去了就知道。」
  程宗揚呼了口氣,不滿地說:「沒看到我正在忙嗎?」
  小紫繞著躺椅走了一圈,忽然一腳踢在程宗揚屁股上。
  「我干!」
  程宗揚一聲大叫。
  麗娘和芸娘都嚇了一跳,連忙鬆開卓雲君。
  程宗揚臉色鐵青,陽具一跳一跳,還沒有經歷高潮就在卓美人兒又緊又暖的後庭裡噴射起來。
  「死丫頭!」
  程宗揚大吼一聲。
  這死丫頭太過分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卓美人兒的屁眼兒開墾得差不多,這會兒正在快活,誰知死丫頭竟然一腳踢中自己精關,強迫自己射精。
  麗娘有些心痛地撫住程宗揚挨踢的部位,嗔道:「你怎麼能這樣?」
  小紫眨了眨眼睛,忽然綻出一絲笑容。「程頭兒,你好有本事哦,勾搭上這樣一個大美人兒,難怪整天找不到你呢。」
  麗娘有些訝異地望著這個天仙般的小美人兒,問道:「你是誰?」
  小紫伸手畫了一圈,笑吟吟道:「我是這裡的女主人啊。」
  麗娘水靈靈的妙目望向程宗揚。
  程宗揚瞧出不妙,連忙道:「麗娘,別說了。」
  一邊拔出陽具,一邊板起臉道:「死丫頭,你跑哪兒去了?」
  小紫折下一枝柳條在手裡無聊地把玩著,一邊眨眼:「我見了幾個傻瓜。」
  程宗揚琢磨一下才恍然想起。「你是說星月湖的八駿吧?你和他們見面了?」
  小紫搖著柳枝道:「幾個傻瓜有什麼好看的?」
  程宗揚悻悻道:「按你的標準,我這麼聰明的人是大傻瓜,小狐狸比我強那麼一點算傻瓜。你說那幾個都是傻瓜,看來水準都比我高一點。咦,你去見他們怎麼不叫上我呢?」
  小紫哼了一聲,揚起下巴。
  程宗揚話說出來就覺得不對。自己這些天整日在宮裡胡混,如果不是今天到別墅來,想找到自己就難了。他看著小紫的臉色,有些心虛地訕訕道:「加上小狐狸,八駿還有七個人,他們是不是都來了?嘿嘿,見面禮總是有的吧?」
  小紫似乎對這個話題興趣索然,沒有開口,只轉頭朝躺椅看了一眼。卓雲君已經聽到她的聲音,本能地蜷起身體,這時撞上她的目光,身子頓時一抖,顧不得臀間劇痛,勉強撐起身體,在她腳前拜倒,低聲道:「女兒見過媽媽……媽媽萬福。」
  小紫矜持地點頭:「乖女兒,你也好呢。又學了新花樣來討好主子,真乖呢。」
  卓雲君怯怯地不敢作聲。
  小紫望向旁邊的芸娘,用嘲諷口氣道:「這位奶奶好像挺有身份,怎麼也和我們程頭兒睡到一起了呢?」
  程宗揚喝道:「行了,死丫頭,我借你的島玩玩,用不著給我擺臉色吧?」
  小紫跳過來親密地擁住他的手臂,彎長濃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用嬌嫩聲音甜甜道:「人家哪兒有啊。程頭兒,你快去見客人吧。兩位嬌客讓小紫照應就行了。」
  程宗揚嘿嘿笑了兩聲,然後喝道:「少跟我來這套!要去一起去!」
  麗娘和芸娘看看程宗揚,又看看這個精緻如畫的小美兒,神情間除了尷尬,還有些隱隱的不安。她們兩個不顧身份在別人島上與一個異族商人白晝宣淫,一旦傳揚出去又是一場軒然大波。旁邊卓雲君沒有被小紫叫起,只能羞窘地跪在沙灘上,一手掩著受創的雪臀,黏稠精液正從脹痛的肛中淌出。
  程宗揚躍進泳池用布巾抹淨身體,然後換上衣物,扯著一臉不情願的小紫離開沙灘。這灘島獨處湖中,離最近的湖岸也有半個時辰的水程,不怕這三個美人兒會走失。要緊的是把死丫頭拉走,免得弄出血案。


第二章  戰果
  寬闊的客廳中,巨大華麗的水晶吊燈讓秦檜嘖嘖讚歎。他見聞也算得廣博,但這處別墅每件陳設都別出機杼,連一桌一椅都與眾不同,讓人耳目一新。
  程宗揚穿著大花襯衫短褲,大搖大擺進來。「會之,原來是你啊。」
  他往沙發上一坐,懶洋洋道:「有什麼事趕緊說,我還忙著呢。」
  玄武湖一戰另一個後果是自己吸收太多死氣,真陽充沛得直想外溢。剛才只幹了一半就被死丫頭暗算射精,程宗揚實在很不過癮,只想趕緊把秦檜打發,好回去左擁右抱。
  秦檜第一句就讓程宗揚坐直身體。
  「一個時辰前,宮中下了詔書。」
  「怎麼說的?」
  「詔書說貴妃孟氏昨日產子,陛下喜得皇子,下詔大赦天下。」
  程宗揚等了一會兒,「完了?」
  秦檜點了點頭。
  程宗揚叫道:「這算什麼詔書?」
  玄武湖之戰,王處仲敗死,少陵侯蕭道凌慘勝。在畫舫談判中,丞相王茂弘與謝太傅聯手壓制蕭侯,桓大司馬臨陣倒戈,致使蕭侯功敗垂成,憤然離席。不過蕭家沒有就此收手,一直牢牢把持禁軍與石頭城水師大營,更將太初、昭明二宮死死握在手中,擺出絕不善罷干休的姿態。
  晉國制度,詔書不是宮中隨便一下就算的,必須由丞相簽署才能生效。晉帝在蕭家手中,丞相是王茂弘,程宗揚原以為詔書既然頒布,肯定是兩家談定的結果,內容對晉國未來政局極為重要,沒想到是不痛不癢的一件破事。
  程宗揚發了句火才沒好氣地說:「你從哪兒得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秦檜徐徐道:「是王丞相、謝太傅對在下親口所言。」
  「哈!」
  程宗揚對這死奸臣刮目相看,「兩位大人可真給你面子啊。」
  秦檜平靜地說道:「今日黎明,王丞相、謝太傅、蕭侯爺、雲三爺聯名請公子赴東府城議事,在下遍尋不見公子,只好越俎代庖。」
  黎明那會兒自己正在內宮的華林園快活,連小紫都沒找到,他能找著自己才見鬼了。程宗揚乾笑兩聲,「原來是這樣啊。哈哈哈哈……對了,聽起來大家似乎談妥了,結果是什麼?」
  「陛下失德只是傳言,幾位大人的意思,既然陛下身體不豫,當在宮中慢慢調理。至於宮中妖人與漢安侯王處仲勾結、圖謀作亂,已由蕭侯領軍平定。桓大司馬、徐司空、王侍中、周僕射聯名上書,為首的古冥隱、王處仲懸首示眾,餘黨梟首,已經結案。臨川王乃國之賢王,忠心可嘉,下詔在建康賜宅居住。」
  「就這麼算了,大家還太太平平照常過日子?有本事啊。」
  程宗揚真服了王茂弘的手段,這麼大的事,琅玡王家連毛都沒掉一根。
  「蕭家呢?這種條件他們也能忍下來?那八千禁軍難道是紙紮的?」
  「少陵侯蕭道凌平叛有功,晉陞鎮東大將軍,加封食邑五百戶。」
  秦檜停頓一下,慢慢道:「兼任江州、寧州刺史。」
  程宗揚精神一振,「這是什麼交易?」
  秦檜笑道:「蕭侯晉位大將軍,有權建牙開府,自辟僚屬。江、寧二州雖然不足六州之地,但西連大江,南及雲水,有山河表裡之固。堂上雙方已經約定,兩州政務、軍務,朝中一概不予插手。」
  程宗揚思忖道:小狐狸獅子大開口,要把建康周邊六州全劃為軍鎮;若真遂了他的意,大家也沒有什麼好商量的,以後都在蕭家屋簷下討飯吃得了。這會兒咬下兩塊肥肉,名正言順劃為蕭家的地盤,差不多夠意思了。
  「雲家呢?雲老哥辛辛苦苦不會只換了一條渠吧?」
  「雲家拿到鹽業生意。」
  「什麼!」
  程宗揚差點兒跳起來。鹽、鐵這兩個行當在六朝至少有四朝都是官府專營。單從利潤說,雲家得到的鹽業生意只怕比蕭家的兩州獲利還要豐厚。
  秦檜笑道:「雲老爺子本來要把鹽鐵兩個行當一手拿到,但謝太傅堅決不同意,只允許雲家經營鹽業,至於鐵器可以自行煉製,與海外交易,絕不能在境內販賣。我瞧雲老爺子雖然臉色不悅,其實心裡還是挺得意的。往後掛著雲家徽記的鹽船就可以在境內暢行無阻。」
  蕭家、雲家各有所得,朝廷也安然無事,一場偌大風波就此風平浪靜,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程宗揚不得不服王茂弘這把稀泥和得真有本事。而這樣的結果恐怕也是最好的。
  想著程宗揚有些奇怪地問道:「他們幾家分贓,叫我去幹嘛?」
  「這是蕭家和雲家的意思。」
  秦檜笑道:「我猜度他們兩家也怕彼此爭執起來,便宜了王家和謝家,想讓公子當個和事佬。」
  程宗揚笑道:「少來。雲家早把陛下和太后送回宮裡,牌都給蕭家了,還怕什麼爭執?」
  秦檜笑咪味道:「正是因此,才更要公子出面。」
  程宗揚哼了兩聲,突發奇想道:「他們各撈各的,分贓分得不亦樂乎!我呢?我也辛苦這麼多天,難道沒我的一份?」
  秦檜露出為難表情。
  程宗揚失望地說:「真沒有啊?」
  「屬下慚愧。」
  秦檜說著慚愧,臉上卻沒有一點慚愧表情,反而有些尷尬。
  程宗揚訝道:「秦會之啊秦會之,論起奸猾來,我看小狐狸都比不上你,難道還有人能硬吃你一道?到底怎麼回事?」
  秦檜道:「屬下特別問過王丞相和謝太傅,我家公子出生入死,一身是膽,如今總該有些報酬吧。」
  程宗揚連連點頭,「說的不錯,這話太有理了。那兩個老狐狸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裝作沒聽到吧?」
  「屬下問完,王丞相咳了半晌也沒開口。」
  程宗揚恨得牙根發癢:「老傢伙又裝糊塗!謝太傅怎麼說的?」
  秦檜也禁不住咳了幾聲,才吞吞吐吐說道:「謝太傅一聽,比屬下還驚訝,問屬下:貴主人整日在宮裡廝混,還想要什麼?」
  程宗揚瞠目結舌。想不到自己這幾日的荒唐看似無人知曉,其實全落在旁人眼中。半晌他跳起來:「我干!我在宮裡關他們屁事啊!兩個老傢伙什麼意思?就這麼把我打發了?借花獻佛也不是這個借法吧!拿這些來搪塞我,他們以為我程宗揚是什麼人!精蟲上腦的好色之徒嗎!」
  秦檜挺身憤然道:「只要公子一句話,屬下便是拼上一腔熱血也要為公子分說明白!」
  程宗揚扭過頭,「什麼話?」
  秦檜正容道:「只要公子不再入宮,屬下定把公子的一份討要回來!」
  程宗揚琢磨片刻,然後嚴肅地擺擺手,「此事還是從長計議。」
  秦檜一聲不響地坐下來。
  程宗揚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會之,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那個……那個……算了,你知道我就不說了。」
  秦檜面無表情地說道:「公子身為家主,在下只有奉命效力而已。」
  程宗揚寬慰道:「世上有的是錢,想掙錢還不容易?他們不給,咱們自己掙嘛。好了,好了,你別把臉拉那麼長。我這會兒明白給你說吧,我是跟麗娘有一腿,夠坦白吧?我雖然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好色,但這事真和好色沒多大關係。說實話,麗娘她們真的挺可憐的。守著那個廢物,連自己最起碼的安全都保不住。怎麼說我也是個男人,對吧?以前大家又有點交情,總不好幹完就翻臉不理吧?」
  程宗揚推心置腹地說道:「蕭家和雲家一個得了地,一個得了利,我沒有他們那樣的雄心,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活得越久越好。力所能及幫別人一把,這點要求不過分吧?」
  程宗揚靠在沙發上舒服地攤開雙手:「會之你瞧,這世上有太多可以享受的好東西,該享受的時候何不盡情享受呢。」
  秦檜微微歎口氣,「是。」
  程宗揚忽然跳起來,眉飛色舞地說道:「你說這事王丞相和謝太傅都默認了是吧?哈哈哈!會之你去忙吧,沒什麼大事別來叫我!」
  說著他左右一看,「小紫呢?我干!那死丫頭又跑哪兒了?」


第三章  理想
  日影微微西斜。綠柳蔭下,小紫穿著淺紫色比基尼,一身清涼打扮,裸露雪嫩肌膚。她小巧鼻樑上架著那副墨鏡,一手拿著一杯紅茶,嘴裡咬著麥稈,舒適地躺在帆布椅上。
  躺椅扶手上繫著三條皮繩,每條皮繩帶著一個翻毛的皮製頸圈,套在一個女子赤裸的粉頸中。
  小紫面前並肩排列著三具白滑肉體。中間是芸娘,左邊是麗娘,右邊是卓雲君。三個美人兒都脫得光溜溜一絲不掛,除了頸中皮項圈,身上沒有一絲衣物。那些頸圈不知是小紫從島上哪個角落找到的,皮毛已經脫落,又寬又硬的皮革上包著已經褪色的金屬釘,三女像母狗一樣肩並肩趴在雪白沙灘上,高高翹起雪臀。
  小紫可愛地偏著頭,一邊含著麥稈吸著紅茶,一邊伸出雪白玉足,用趾尖在芸娘臀間撥弄。
  芸娘兩手撐地,雙膝用力分開敞露出美穴。白玉般的腳趾在她穴中靈巧地挑動,將她蜜穴翻開,宛如一朵淫艷肉花在陽光下顫微微蠕動。
  程宗揚咬牙道:「死丫頭!項圈在哪兒找的!」
  小紫彷彿沒有看到程宗揚陰沉臉色,她若無其事地吐出麥稈吸管,淺淺笑道:「撿的。好像是拴狗的鏈子吧,給她們用還挺合適呢。」
  程宗揚叫道:「你怎麼這麼愛欺負人呢?」
  小紫笑嘻嘻道:「你那些書裡有個好玩的故事,說有個太后生性姦淫蕩,後來國家滅亡了,她就帶上兒媳,一個太后,一個皇后,兩個人一起在妓院掛牌接客。你猜是不是她們兩個?」
  「那些胡扯你也信!」
  程宗揚底氣不足地說道:「這跟她們有什麼關係?」
  「人家也不知道啊。」
  小紫放下玻璃杯無辜地眨眨眼睛,「她們說自己是你叫來的粉頭。你知道人家最喜歡又乖又聽話的粉頭,就給她們講故事。她們聽了好高興,答應扮母狗讓人家開心。」
  小紫揚起右手的柳條,朝身前美婦臀上打了一記,笑吟吟道:「騷婆婆,用力點啊。」
  芸娘羞愧地側過臉,當著程宗揚的面挺起雪臀,用柔膩美穴套弄女主人的腳趾。
  程宗揚生氣地抓住柳條,一把奪了過來,麗娘卻在旁邊不好意思小聲說道:「程少主……奴家和婆婆是自己願意的。」
  程宗揚看看麗娘,又看看小紫,「死丫頭,你又幹什麼了!」
  麗娘連忙道:「真的。」
  小紫嘟嘴道:「你自己聽見的。」
  程宗揚蹲下來在麗娘耳邊道:「她講了什麼故事?」
  麗娘搖了搖頭,她抬起頭,神情間沒有多少受虐的屈辱,而是一種略顯無奈的苦笑,輕聲細語地說道:「這位姑娘好聰明,幾句話便套出我們的底細,連我和婆婆在畫舫接客的事都知道了。我和婆婆只好承認下來,她說自己會編鼓兒詞,若是編一個,明天全建康人都會傳唱……」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傻啊!」
  小紫是哪種妖精?沒有把柄還要製造把柄,她們竟然乖乖把底細都露出來,還不被死丫頭抓個結實?
  麗娘無奈地說道:「紫姑娘只是遊戲,奴家和婆婆便陪她開心就是了。」
  程宗揚臉色不善地說道:「她要玩,你們就讓她玩啊?」
  麗娘看出他的不悅,輕笑道:「卓美人兒告訴我,紫姑娘是這裡的女主人。奴家和婆婆已經服侍過少主,再服侍女主人也是應該的。」
  恐怕卓雲君也不明白自己和小紫的關係,麗娘更是錯以為自己和小紫是一對夫妻,拿出服侍自己的姿態慇勤服侍。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我有死丫頭那麼變態嗎?
  程宗揚剛要開口,遠處有人叫道:「公子爺!小侯爺前來拜訪!」
  小紫哼了一聲,「你還怕我把她們打死啊?」
  程宗揚心裡哀歎,面上卻不服軟,伸手飛快地在她臉上捏了一把:「口氣再酸點都能炒菜了。別亂來啊!我見過小狐狸就回來!」
  蕭遙逸搖著扇子,意態閒適,從外表怎麼也看不出他身受六創,到現在還有幾處傷口在溢血。
  看到程宗揚的花襯衫、大短褲,蕭遙逸先是愕然,然後憤然,最後把扇子一收,倒在沙發上叫道:「什麼世道啊!我們在外面拚死拚活,當牛作馬,程兄卻在這裡享清福!」
  程宗揚剝了顆橘子給他遞過去。小狐狸和古冥隱交手時右腕受了傷,別人看不出來,他是知道的。
  「好說!我把這島給你,你把江州、寧州給我,我替你當牛作馬去。」
  蕭遙逸張開嘴讓他把橘子扔進來,吧唧吧唧吃完,一臉苦惱地說道:「你這不是要我的小命嗎?我們星月湖兩千多名兄弟你替我養啊?」
  程宗揚坐下來:「你的兄弟都到建康了?」
  蕭遙逸道:「本來想給你引見的。誰知道程兄神出鬼沒,小弟只好直接請小紫姑娘過去一敘。」
  程宗揚也很想見見這幾位追隨過岳鵬舉的星月湖八駿:「反正都在建康,大夥兒再找個時間見面好了。」
  蕭遙逸搖了搖頭,「這次沒機會了,他們已經走了。」
  「這麼著急?」
  「六哥受了傷,孟老大、二哥、七哥要找地方幫他療傷。」
  程宗揚訝道:「受了什麼傷?建康不能療傷嗎?」
  「六哥在京口撞上黑魔海一位幽長老,被他砍傷右手。不過那個幽長老也被六哥和七哥聯手砍了腦袋。」
  蕭遙逸拍案道:「這一仗黑魔海多少吃了點虧,也算替哥哥吐了口惡氣。」
  幽長老這個名字好像挺熟悉……對了,那個倒霉的飛鳥熊藏就是幽長老從東瀛招攬來的。
  程宗揚道:「他們見著小紫沒說什麼吧?」
  蕭遙逸頓時挑起拇指,眉飛色舞地說道:「來的時候幾個兄長還在擔心,怕紫姑娘從小失教,萬一成了個野丫頭,讓我們兄弟愧對岳帥。沒想到紫姑娘一出來就把他們都震了!那模樣!那作派!天生的名門淑女啊!」
  程宗揚險些噎死。死狐狸,真瞎了你的狗眼,知道你們那位淑女千金這會兒在後面幹嘛呢?
  蕭遙逸喋喋不休地說道:「紫姑娘不但姿容無雙,有傾城之色,而且舉止斯文,談吐又溫柔又優雅,那風範連公主都比不上。六哥、七哥也是出身豪門,見到紫姑娘也看傻了。哈哈,五哥那種怪人都忘了裝瞎子,連說話都不敢高聲,只怕那口氣吹得大點,把紫姑娘吹走了。」
  程宗揚捂著小腹,像痛經一樣咧嘴,無力地點點頭。
  蕭遙逸歎道:「我們兄弟本來商量把手裡的產業分成三份,一份是月霜姑娘的,一份給小紫姑娘,還有一份我們兄弟暫時代管,等找到岳帥最後一個女兒再交出來。可小紫姑娘這麼溫婉的女兒家,水晶一樣的美人兒,兄弟們都生出不忍之心,覺得生意這種濁物只怕髒了紫姑娘的手。」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捂著腮幫嘟囔道:「狗日的,這是什麼世道!」
  蕭遙逸關心地說:「程兄,你怎麼了?」
  程宗揚虛弱地笑了笑:「沒事兒,我牙痛……你說那些生意,其實我可以幫忙管啊。」
  蕭遙逸帶著憧憬的微笑道:「這是小紫姑娘的嫁妝,我們兄弟辛苦一些沒什麼,怎麼能讓不相干的人來管呢?」
  死丫頭的嫁妝?白送我也不要!
  程宗揚挺起身體:「小狐狸,拿了兩個州,心裡挺得意吧?」
  「秦檜告訴你的吧?」
  蕭遙逸誇張地歎口氣,「得什麼意啊,鳥都不拉屎的地界,也虧我這個呆頭鵝肯要。」
  「你要算呆頭鵝,這世上還有聰明人嗎?」
  程宗揚心想:小紫那種妖精不能算人。
  蕭遙逸冷笑一聲:「怎麼沒有?你可能不知道,謝家的少公子謝幼度星夜兼程,只用六天時間便從長安趕到北府兵大營,當晚拿到北府兵兵權,接著把臨川王請進軍中,又連夜揮師南下。我們在玄武湖和王處仲打生打死的時候,北府兵的前鋒距離京口只有一百餘里。謝幼度,聰明人啊。」
  「謝幼度?聽起來挺耳熟啊。」
  蕭遙逸冷著臉道:「謝家原本對藝哥寄以厚望。因為藝哥追隨岳帥,謝家才把當時才十三歲的謝幼度送往長安,進入皇圖天策府學習。謝家這枚棋子放了十年,一出來就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程宗揚點了點頭:「怪不得那天在畫舫你和蕭侯肯退讓。」
  「退讓?」
  蕭遙逸咧嘴,「退是退了,讓卻未必。說實話,那天是王老頭放了我們一馬還差不多。」
  看到程宗揚的疑惑,蕭遙逸解釋道:「那天的戰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說是我們勝了,上萬水師都給王處仲陪葬。在畫舫上,咱們還剩幾個人?」
  這個程宗揚知道,除了自己所乘的最後一艘走舸,上百艘水師戰艦盡數葬身湖底。最後登上畫舫的只有十幾名軍士和雲家的水手。
  蕭遙逸道:「家父與王處仲交手被噬傷,到現在還沒復原。我更慘,那會兒能站著就不錯了。你不會真以為王、謝兩個老傢伙在船上沒有安排吧?嘿嘿,我這會兒老實告訴你,如果當時不是四哥出來,打死我也不會靠近畫舫!就我們父子兩個也不夠他們一鍋燴的!」
  程宗揚登上畫舫時根本沒多想,這會兒才意識到,當時如果只有蕭家父子,他們重傷之餘被王、謝兩家聯手當場翻臉的可能性不是沒有,而是很大。至於雲家,只要手裡握的兩張牌不丟,未必會為蕭氏父子的生死與王、謝硬拚。倒是斯明信的出現給了蕭家父子一線生機。這樣想,蕭侯的退讓並不奇怪,奇怪的倒是王、謝家族為什麼不趁機趕盡殺絕?
  聽了程宗揚的疑惑,蕭遙逸歎道:「你若要說他們兩個不是好殺之人,我還真信。」
  不過真讓他們投鼠忌器的就是程兄你了。」
  程宗揚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這麼重要,不禁有些飄飄然,咧開嘴笑道:「是嗎?」
  「可不是嘛。為什麼我和雲老爺子非要死乞白賴拉上你?你身邊的秦會之、吳長伯都是硬角色啊。你們在此戰中沒有全力出手,保留實力;王、謝敢硬吃我們蕭家,恐怕你第一個不同意。你如果翻臉,雲家是幫你還是幫他們?王老頭嘴巴再大,那會兒也不見得能把咱們一口全吞了。說到底,程兄是生面孔,王、謝兩個老傢伙算不準你的反應,才寧肯求穩放我們一馬。」
  程宗揚明白過來,叫道:「原來你拉我是拿我當擋箭牌啊?」
  蕭遙逸嘻笑道:「程兄面子真夠大的,王老頭也肯買帳。不過程兄幫我最大的一個忙還不是這個。」
  「還有什麼?」
  「徐老頭的五百個大和尚。」
  蕭遙逸道:「徐老頭知道滅門消息,九成是謝家透的風聲。借徐老頭的刀,把桓家、張家和我們蕭家一網打盡,手上還乾乾淨淨,王、謝兩家設的好計啊。如果不是你讓會之把人從張少煌手裡要過來,天知道徐老頭會幹出什麼事來。」
  徐敖宅中的命案現場程宗揚去過,死者並沒有徐敖的兒子。但無論徐度還是徐敖都認為那個嬰兒被張少煌和桓歆殺死。聽到司空徐度索要徐家唯一的小孫子,程宗揚立刻讓秦檜去找張少煌。如果真和張少煌有關,程宗揚有八分把握他不會下手。這位國舅雖然紈褲了些,但不殘忍。
  這一著完全是賭博,如果那嬰兒真的死了,什麼都不用說,大家準備好再跟徐度的私兵硬拚一場;五百精壯和尚雖然不是太多,但大戰之餘舟楫無存,大家連逃命都危險。幸好眾人還有些運氣,秦檜找到張少煌,果然是他那天見桓歆殺紅眼,悄悄把孩子藏起來。這時秦檜一張口,毫不費力把孩子要過來,將迫在眉睫的一場大難化為無形。
  程宗揚越來越佩服王、謝那兩個老傢伙,不動聲色間操控了整盤棋局。自己被當成盤中棋子,被人搬來搬去竟然毫無知覺。他苦笑道:「你們這些死政客,十二生肖都是屬狐狸的。我這老實人跟你們玩只有吃虧的分。」
  蕭遙逸酸溜溜道:「我們幾家打生打死,程兄在中間混得風生水起,竟然還說吃虧?蕭家、雲家跟你算是過命的交情,徐老頭這回大大承你一次人情,再加上今天在丞相府能談出結果,跟程兄也脫不了關係。往後王家和謝家對程兄高看一眼,那也不用說了。」
  蕭遙逸靠在沙發上,長歎道:「剛才你說的,如果真能跟你換,我還真想呢。」
  「真是這樣嗎?哈哈!」
  程宗揚大笑兩聲,「看來我的生意前途有望啊。」
  蕭遙逸沒有作聲。他滿眼留戀地撫摸沙發,過了一會兒道:「去光明觀堂的事,只怕要往後推些時候。」
  「怎麼了?」
  蕭遙逸道:「明天我會移交禁軍指揮權,屆時禁軍和水師的精銳會跟我們去江州。」
  程宗揚一怔,「你要走?」
  蕭遙逸苦著臉道:「我以為我想啊?奶奶的,謝幼度在京口擺下陣勢,我不趁這機會風風光光離城,難道灰頭土臉地讓謝小子打出去?」
  程宗揚皺起眉頭:「你帶那麼多兵,他們願意嗎?」
  「就算我不帶,他們也要清理。我把精銳帶走,大家都省事。剩下的老弱就地解散也釀不出什麼禍事。」
  蕭遙逸半是苦笑地說道:「怎麼樣?這次晉國世家大戰,建康人一個都沒傷到,我答應你的做到了吧?」
  程宗揚安靜一會兒,抬起頭:「你真打算要干了?」
  蕭遙逸沉默片刻,緩緩點頭。
  「你那點心思瞞過王丞相和謝太傅?」
  「瞞不過。」
  蕭遙逸道:「也不用瞞。」
  「是嗎?」
  蕭遙逸淡淡道:「因為根本沒人信。」
  他站起來望著別墅的陳設,慢慢道:「王丞相和謝太傅再聰明也以為我們父子只是想當權臣。借助星月湖的勢力,不過是做為自己的私兵。他們兩位都是博古通今的聰明人,要對付一個野心勃勃的權勢家族有的是辦法。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我們父子據地稱王,以他們兩個的權謀,算不得什麼大事。」
  程宗揚不得不同意小狐狸的分析。造反這種事別人也許畏之如虎,但能讓王、謝兩位應付不來的只怕還沒有。
  「正因為他們是博古通今的聰明人,他們才怎麼也想不到——我們父子要的不是這些。」
  程宗揚深深望著他:「你想要什麼?」
  蕭遙逸笑了笑。
  「我有一個夢想!」
  他一手放在胸前,帶著一絲幾乎看不出的憂傷說:「我夢想,世間再沒有壟斷權力的世家豪族。我夢想,丞相的兒子和漁販的兒子不會再有身份的區別;城樓上的士卒與王、謝家族子弟一樣能成為叱吒風雲的將軍;朝堂上的峨冠博帶不再是士族的專屬。我夢想,決定每個人前途的不再是出身的郡望門第,而是每個人的智力和才幹。」
  蕭遙逸說這番話時聲音並不高,也不激昂慷慨,但以往的飛揚跳脫全都消失不見,眼中閃動異樣光芒——那是一種可以為理想獻身的光芒。程宗揚從未想過會在這隻小狐狸身上看到。
  程宗揚忍不住道:「岳帥都教了你們些什麼?」
  蕭遙逸道:「他告訴我們很多。其中一個就是這個上古聖哲的夢想。他說,一個人的成就與地位不應該受出身的束縛。他說應該有一個全新的世界,在那裡賢者得其位!」
  蕭遙逸停頓一下,「而愚者受其惠。」
  程宗揚可以想像岳鵬舉說這番話的神情,但自己絲毫沒有他那樣的信心。
  「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麼對程兄另眼相看了吧?」
  蕭遙逸微笑道:「當日在車中,程兄待手下如手足,大有岳帥所說的聖賢之風。嘿嘿,看程兄的神情,對岳帥這番話似乎不陌生啊。」
  程宗揚苦笑道:「這個夢想我確實聽過,但我沒有聽過成功的例子。一般來說,你老爸當過官,機會就比別人多好幾倍。如果當過大官就更不得了。」
  蕭遙逸微微笑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什麼故事?」
  「雞和鵝哪個大?」
  「鵝吧。」
  「錯了。」
  蕭遙逸道:「雞比鵝大。因為雞有漂亮的冠,應該加分,有好看的雞尾更應該加分。」
  「干,這算什麼!」
  蕭遙逸笑道:「好了,我再問你,天鵝和雞哪個大?」
  程宗揚反問道:「你說呢?」
  「天鵝大。因為天鵝比雞大得太多,雞再加分也沒天鵝大。你明白了吧?」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似乎有點。」
  「世家門閥,就是姓王的雞永遠比天鵝大。」
  蕭遙逸道:「我沒想過一次革除所有弊端,但只要給寒門的天鵝一個機會就是好的。姓王的雞可以比鵝大,但不能比天鵝還大。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何至於此!」
  程宗揚有些明白他的理念所在。第一個著手打破士族門閥壟斷的,竟然出自正宗高門的蘭陵蕭家,真是莫大諷刺。
  程宗揚試探道:「其實你可以去宋國,那邊好像沒什麼門閥。」
  蕭遙逸毫不猶豫地搖頭:「我們去宋國只能做為客卿。況且這是我的家。我不希望它無可救藥地爛下去。」
  程宗揚不再勸說,問道:「你準備怎麼做?」
  「江、寧二州所有官吏盡數罷黜,一律由考試決定。」
  「考試?」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你是說科舉吧?」
  「不只是科舉。」
  蕭遙逸神情認真而嚴肅,「唐、宋兩國科舉只定官,不定吏。比如知州由科舉出身的士人擔任,知州下面的胥吏卻有世襲的、推舉的、派定的,不僅良莠不齊,而且弊端叢生。江、寧二州所有官吏職位都對平民開放,考試內容也不限四書五經、詩詞歌賦。數算、技藝、辯才都在其中。」
  蕭遙逸冷冷道:「像謝二那種飯捅入未必能考過我們家蕭五。」
  小狐狸這一手如果施出來,得罪的人可真不少。誰能想像讓王子猷、謝萬石那樣的名士去考試呢?如果不考試就沒官做,就動搖世家門閥的地位。
  程宗揚打起精神:「說起宋國,你要想清除世襲的官僚,我倒有個辦法。」
  「哦?」
  程宗揚笑道:「學晴州嘛,晴州人不願意當官。聽說那裡的孩子讀書都只讀商家和法家的書。」
  蕭遙逸哂道:「晴州的官兒都是商會指派的,當然不值錢了。學晴州,那叫前門驅狼,後門進虎。商會都是吸血蝙蝠,吸起血來比我們世家還要狠。畢竟我們還要講一點道義,他們的道義全是幌子,眼裡只有利益。我告訴你,你要去晴州開商號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別讓他們連皮帶骨吃了。」
  程宗揚點點頭,「我會當心的。」
  蕭遙逸從袖中拿出一個奇怪的東西,遞到他手中。
  「這是什麼?」
  程宗揚舉起來看,那東西長如手指,竟然是一顆古怪的牙齒,齒尖有一個細細的小孔。
  「記得我小時候被鬼嚇過吧?這就是那鬼掉下來的牙齒,給你做個念想。」
  蕭遙逸說著站起身,張開手臂。
  程宗揚戒備地說道:「什麼意思?」
  蕭遙逸用力給他一個熊抱,低聲道:「別光記著數錢,記得到寧州找我!還有,別欺負小紫!你要敢欺負她,我跟你沒完!」
  程宗揚叫道:「那她要欺負我呢?」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程宗揚狠狠拍了拍他的背,痛得小狐狸齜牙咧嘴,警告道:「不要鋒芒太露了。你要做的事一百年都做不完。急不得。還有!別想拿顆鬼牙來打發我!在江州城給我留塊地,我要最繁華的地段!媽的,王、謝那兩個老狐狸虧我的,你這小狐狸要給我補出來!」
  蕭遙逸放開他,意氣風發地說道:「來吧!到時候你會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江州和寧州!」


第四章 廣袤
  蕭遙逸走後,程宗揚失去了回到泳池的興趣。他坐在空曠客廳裡,看著夕陽漸漸西沉。身邊一切都沉浸在淺金色的光線,宛如夢幻泡影,在光線中搖曳浮蕩,捉摸不定。
  一時間程宗揚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什麼地方。真實還是虛幻,過去還是未來。感覺中,似乎自己一抬頭就能看到窗外熱鬧非凡的馬路和城市密密麻麻的水泥森林。
  程宗揚握緊拳頭,傾聽自己心跳的聲音。真實與虛幻之間彷彿只有一層薄薄的界限,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捅入穿。
  一個剽悍身影走進客廳,打斷程宗揚的玄想。
  吳三桂大步進來,沉聲道:「雲三爺派人遞來請柬,邀公子今晚酉時到雲宅赴宴。」
  「唔,也該雲老哥了。」
  程宗揚一手拿起茶杯,一手接過請柬翻了翻,忽然道:「長伯,你原來就叫三桂這個名字,還是遇見殤侯之後,那死老頭給你改的?」
  吳三桂一頭霧水,茫然道:「我打小就叫這名啊。」
  程宗揚嘿嘿笑了兩聲。「陳圓圓你認識嗎?」
  「陳圓圓?」
  吳三桂擰起眉頭,「哪門派的?」
  不愧是吳戰威的同宗本家,反應如出一轍。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低聲道:「我給你一句話:見到一個叫李自成的人,別猶豫,立刻砍了他。」
  吳三桂挺起胸膛,凜然道:「是!」
  程宗揚好奇地說道:「你不問問為什麼?」
  「那還用問?」
  吳三桂橫眉瞪眼地叫道:「那姓李的敢找公子麻煩!我老吳殺他兩遍都是少的!」
  程宗揚嗆了一口,無奈地說道:「你這麼想也成。」
  他起身伸了個懶腰:「雲老哥說的是酉時?唔,還有兩、三個時辰呢!你去忙吧,到時候再來接我!」
  「往後你就住在這裡。」
  程宗揚道:「這地方僻靜得很,小狐狸再一走,除了我身邊幾個人就沒有人知道這裡還有處別墅。」
  卓雲君看著周圍的傢俱,又抬頭看著廳頂巨大的水晶吊燈,半晌道:「這裡的陳設好古怪。」
  程宗揚拍了拍沙發,「這是沙發,比坐榻舒服多了。」
  他拉起卓雲君微涼的手掌,「來,我們去參觀一下!」
  「一樓有六個房間,這裡是客廳,這邊是書房。」
  程宗揚推開橡木製成的房門。房間有三丈寬窄,一側放著書桌和木椅,四壁陳列整排到頂的書架,旁邊還有一架帶有滑輪的短梯,可以沿著書架下方的軌道推動。只是架上的書籍已經搬運一空,空蕩蕩一無所有,自己買的那點書即使全拿來,頂多只能佔據十分之一的空間。
  卓雲君摸了摸厚實的架身,說道:「這樣整齊的書架倒少見。」
  六朝書籍多為線裝,擺放時大都是按套平放;比較珍貴的書籍還會在外面加上一個木匣。書架根據每套書厚薄不同,多數製作成百寶格的形式,很少有這種豎立排放的形式。
  「來這邊看看。」
  書房旁是一間會客室,一面巨大落地式窗戶佔據一整道牆壁;拉開窗簾,門前草坪便可盡收眼底。會客室的沙發比客廳略小,茶几上放著一隻銅製的碟子,跟煙灰缸一模一樣。但自己到這個世界這麼長時間,還沒有見過煙草。考慮到煙草是明代引進的美洲作物,可能這只煙灰缸是別墅以前的居住者盡力模仿曾有的環境。
  房內的陳設大部分都被移走,卓雲君卻對牆角一件物體產生好奇:「這是什麼?」
  那是一個帶有架子的木製球形,表面經過處理,顯得很光滑,但僕人在打掃時疏漏這件物體,上面積著一層厚厚灰塵。
  球體在架子上傾斜出一個角度,看起來很眼熟。程宗揚心裡一動,伸手拂開灰塵。只見灰塵下繪製各種顏色的曲線,藍色是河流,黃色是山脈,紅色的文字標記著地名。
  「地球儀!」
  程宗揚叫道。
  「地球?」
  程宗揚心頭劇烈地跳動起來,他比任何人都深知地圖的重要性。只有從地圖他才能判斷出自己究竟處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自從抵達建康,程宗揚就讓秦檜去書肆購買地圖。但這個時代的地圖是軍事機密,全部由官府繪製收藏,嚴禁外洩,書肆根本買不到。
  誰知這裡竟然會有一個地球儀。這個世界的亞洲、非洲、歐洲、美洲……會是什麼樣子?自己所在的建康是不是就是以前的金陵,後世的南京?
  程宗揚一邊抹去地球儀上的積塵,一邊興奮地叫道:「咱們居住的大地其實是一個巨大球體!哈哈,你不知道吧!」
  卓雲君沉吟一下:「這是地圓說。有些天文志上記載天地混沌如雞子,大地如蛋黃。敝宗也有人從月食推斷出大地圓如球狀,只是沒有其他證據。難道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程宗揚暗道:自己不會穿越到一個碟形世界上吧?他拂開灰塵,心裡的失望頓時溢於言表。這個地球儀的作者剛開始似乎野心勃勃,細緻勾劃出臨安周圍的地形。但越往越外越粗略,連臨安一地都沒畫完就扔到一邊。整個地球儀上繪製的部分不到半個手掌大,其他除了幾條大江大河,都是大片空白。
  程宗揚忍不住埋怨道:「姓岳的,你也太懶了吧?就畫了家門口一點啊。」
  卓雲君身子一顫,「難道這是武穆王的故居?你和武穆王……」
  程宗揚笑著在她臉上摸了一把:「你那個便宜媽媽就是岳帥的親生女兒,算起來你還該叫他一聲外公呢。」
  卓雲君臉上時紅時白,最後無言地垂下頭。
  「這邊還有一間……」
  程宗揚推開門,愣了一會兒,然後道:「干!」
  房間裡只放了一張古怪的大桌子,表面覆蓋綠色絲絨,周圍有六個帶網的圓洞,桌上放著幾顆大理石磨製的圓球,上面用硃砂標著一、二、三、四……竟然是一張標準的撞球檯。
  「這傢伙還真會玩啊。」
  程宗揚說著抬起臉,摸著下巴思索道:「別墅後面那片光長草的山坡不會是高爾夫球場吧?」
  卓雲君卻道:「捶丸嗎?我聽過有人叫高爾夫的。」
  「你說的不會是岳帥吧?」
  卓雲君搖搖頭:「不是,是敝宗一位前輩。」
  程宗揚來了興趣:「他是不是跟岳帥認識?」
  卓雲君猶豫一下,「似乎是認識的。」
  程宗揚笑道:「那就沒錯了。來吧,我們到樓上看看。」
  別墅分為三層,第二層是六間套房,雖然結構各異,但都有會客室、臥室和陽台。由於空置多年,裡面沒有多少物品。但看殘留的痕跡,應該都是女子居所。走廊左右兩端各有一道樓梯,上去便是第三層的主臥。
  這裡的房間幾乎仍保持十餘年前的狀況。主臥外面的會客室呈圓形,外牆一側向外突出,形成一個弧形陽台。站在陽台上能看到遠處玄武湖澄澈的秋水。程宗揚留意過,外牆岩石雖然打磨得光滑整齊,但接縫問抹的仍是灰漿。看來這位神通廣大的岳帥也不知道怎麼做水泥。
  會客室裡擺著圓形沙發,中間的茶几顯得非常低,面積卻極大,真不知道那傢伙喝杯茶為什麼要用一丈多寬的圓茶几。會客室對面有兩間較小的臥室,正中五丈寬的主臥讓程宗揚狠狠開了眼界。
  為了支撐臥室寬闊的空間,室內不得不豎起四根石柱。石柱中間擺著一張心形大床,那張床怎麼看都有點太大了,就是並肩睡七、八個人也不嫌擠。床頂懸著一頂紗帳,床上的床罩、被褥、枕頭一應俱全,每一件都是嶄新的,似乎離開的主人隨時都會回來。
  程宗揚按了按,然後道:「這是彈簧床。」
  程宗揚頑皮心起,一把抱起卓雲君往床上一丟。卓雲君身體彈了一下,接著痛叫一聲趴在床上,一手掩住臀縫,吃痛地皺起眉頭。
  程宗揚想了起來,訕笑道:「屁股還在痛啊?」
  卓雲君穿著一身白色浴袍,羞痛地點點頭。
  「哼哼,痛就對了。誰讓你想砍我呢?」
  程宗揚坐在床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大美人兒,趴過來讓我看看。」
  卓雲君還在猶豫,程宗揚已經不由分說把她拉起來,讓她趴在自己膝上。「怕什麼?死丫頭和她們兩個在一塊兒,這會兒島上一個外人都沒有。快點兒把衣服脫下來!免得我把你衣服扯碎,往後你在別墅只能穿比基尼了!」
  在程宗揚凶巴巴的喝斥下,卓雲君只好拉起浴袍提到腰上,將肥圓雪臀裸露在他面前。
  卓雲君豐滿的大屁股又白又翹,那條細小丁字褲陷進臀縫,白滑雪臀彷彿一絲不掛。
  程宗揚用手指勾著丁字褲邊緣拉了拉,褲底像條朱紅色絲線般拉長,深深勒入臀縫。卓雲君痛楚地挪動一下身體,拉著浴袍的手指微微顫抖。
  「織得挺好嘛。」
  程宗揚笑著鬆開丁字褲,「脫掉吧。」
  卓雲君忍著羞恥,當著他的面挽住丁字褲邊緣,將那條稱不上衣服的小內褲褪到臀下,然後掰開臀肉,將自己最私密的部位綻露出來。
  圓翹美臀在眼前一覽無餘。白膩臀肉間,小巧菊孔腫起一圈,充血的肛肉圓鼓鼓隆起,在程宗揚不懷好意地注視下微微收縮。
  剛才被死丫頭暗算,自己還沒爽到就射精,心裡那分憋屈著實不用說了。這會兒離赴宴時間還長,程宗揚滿心奢想抱著幾個美人兒好好爽一把,然後去雲宅赴宴。可小紫那死丫頭卻擺起臭臉不肯,自己好說歹說才把卓美人兒借來,勇鬥三美的大計就此泡湯。
  程宗揚手指伸入美婦臀間,指尖插進紅腫的菊孔。
  「啊……」
  卓雲君痛得低叫一聲。
  程宗揚試了試她屁眼兒沒有外傷,氣哼哼道:「你那便宜媽媽真夠壞的,張嘴就要我三十枚銅銖!」
  卓雲君吃痛地說道:「媽媽說,女兒是第一次被主人嫖後庭,應該是開苞的價錢……」
  「那只該二十銅銖吧?憑什麼亂漲價!」
  「媽媽說主人嫖過女兒後庭,還要在前面嫖一次才過癮……」
  程宗揚啞口無言,半晌道:「死丫頭!算得真精啊……」
  他捏了捏卓雲君的屁股,壞笑道:「卓美人兒,我們先來嫖你的小屁眼兒好不好?」
  卓雲君只好點頭,吃力地爬到床上,挺起雪臀。
  「真乖啊。」
  程宗揚一手支著頭,側身躺在床上,一手撫摸卓雲君光滑白嫩的大屁股,笑道:「換到兩個月前,卓教御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吧?」
  卓雲君按在床上的雙手握緊,羞愧地垂著頭,一聲不響。
  「喂,你那位紫媽媽還打你不打了?」
  卓雲君沉默片刻,低聲道:「每天都打的。」
  「她還真打啊?」
  「紫媽媽說,這是規矩,要讓女兒記住自己是婊子。」
  卓雲君顫聲道:「我已經被你嫖過九次,再加這一次就是十次,每一次我都記得。」
  「那你就好好記住吧!」
  程宗揚翻身抱住她的腰肢,叫道:「卓美人兒!看我的大炮怎麼搞你的小屁眼兒!」
  陽具從紅腫的肉孔透穴而入,一直幹到她腸道深處。卓雲君痛叫聲中,程宗揚笑道:「真是個無底洞啊。卓美人兒,你的後庭花可比你前面的小嫩穴要深多了。」
  卓雲君痛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下意識地直起腰,免得被他插得太深。
  程宗揚看似囂張,其實心裡有數。卓雲君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比如芸娘和麗娘都是一副嬌花弱柳的樣子,但身為成熟女子,對交合時的粗暴動作忍耐度其實極高。用力點也幹不壞。尤其是芸娘,每次都要被自己干翻才能爽透。何況卓雲君常年修行。無論肉體的承受力還是恢復能力都不在話下。
  程宗揚挺起腰,陽具用力干進卓雲君又圓又翹的大白屁股裡,在她豐滿白膩的臀肉間用力挺動。
  卓雲君屁眼兒像爆開一樣,陽具每一次插送都帶來火辣辣的痛意。她咬住唇瓣,用柔嫩後庭承受他粗魯的進出,手指死死抓住床罩。隨著臀後重壓,膝下充滿彈性的床墊不停起伏,自己像伏在水面上,被身後男子強壯身體和膝下翻滾的波濤所包圍。
  程宗揚懷疑這張床的彈簧是特意加長的,彈性特別強,但稍一用力,擺動幅度就接近半尺。身下的美人兒彷彿一匹光溜溜的大白馬,被自己騎著屁股在床間上下顛動。到後來程宗揚摸到訣竅,每次抱著卓美人兒的屁股猛干幾下,然後鬆開手擺好角度,卓美人兒的大屁股會自動彈起來,用屁眼兒套住自己的陽具一上一下,彷彿主動送上後庭,給自己肛交。
  程宗揚一口氣干了半個時辰,自己感覺很爽,卓雲君卻痛得幾乎昏厥,紅腫的嫩肛像一張紅嘟嘟的小嘴,緊緊含住陽具,隨著肉棒進出在臀間不停翻進翻出。她臀肉滑膩之極,光潤臀溝被幹得張開,在程宗揚小腹火熱地摩擦下被幹得發紅。
  「卓美人兒,爽不爽?」
  程宗揚一邊干一邊擠眼,壞笑道:「剛才在你媽媽面前,麗娘是怎麼說的?你再說一遍。」
  卓雲君痛楚地顫聲道:「媽媽問女兒……被人干後庭是什麼感覺……麗娘姐姐替奴婢說……就像一截好粗的屎……剛拉出去,又被人塞進來……搞得屁眼兒又脹又痛……」
  「呃……」
  卓雲君喉頭哽了一下,含著淚花吃力地說道:「奴婢……腸子都被塞滿了……」
  程宗揚大笑著把陽具頂到卓雲君屁眼兒深處,在她直腸內痛痛快快地射精。
  卓雲君無力地倒在床上,雪滑臀肉間黏糊糊沾滿液體,紅腫的屁眼兒圓張著,能看到充血的腸壁和腸道內黏稠而濁白的濃精。
  與痛楚相伴的還有強烈的便意。肛洞裡似乎還塞著那根熱辣辣的大肉棒,屁眼兒和腸道脹得發痛。
  卓雲君一手掩住小腹,強忍臀部的便意。程宗揚卻彷彿看出她的窘迫,懶洋洋笑道:「卓美人兒,是不是想拉大便啊?如果我猜得沒錯,旁邊那間應該就是廁所。」
  卓雲君中午只吃了一顆水果,喝了些水,肚子裡沒有多少東西,但這會兒很想上廁所,只好被他扶著去廁所。
  程宗揚拉開房門才知道自己猜錯了。那個房間何只是廁所,整個房間全部用白色大理石砌成,面積不比臥室小多少。裡面的大池子與其說浴池,倒不如說是室內游泳池。牆邊有幾張嵌著玻璃鏡的梳妝台,似乎是給曾在這裡住過的女人用的。
  廁所在浴室一角,離房間倒很近。裡面不出所料,用的是抽水馬捅入。出乎意料的是馬捅入竟然是玻璃的。雖然色澤有些發綠,與窗戶用的白玻璃相異,但透明度極高。而且馬捅入的位置很高,要上兩層台階。坐在上面想不被看到都不可能。至少卓雲君看著那個馬捅入,臉色不是普通尷尬。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好你個姓岳的!真會玩啊!卓美人兒,坐上去吧!保證比你以前用過的馬捅入舒服!」
  卓雲君無言地坐在馬捅入上,她赤裸下體浸在淡綠玻璃中,從外面看來分外白皙。馬捅入弧形的表面宛如一個放大鏡,更將她下體部位放大出來。程宗揚站在下面,能清楚看到她紅腫的屁眼兒收縮著,排出一股白糊糊的濃精。
  除了精液,卓雲君沒有拉出更多東西,但她還是坐了很長時間,直到腸道的便意被釋放。
  程宗揚留意看著房間的設置。廁所的水管是陶制的,埋在牆內,頂端竹管剛更換過,還是新的。很明顯姓岳的沒有造出水龍頭。無論浴池還是洗手池都是淙淙流動的活水,但他怎麼把水引到樓上,自己就看不出來了。
  卓雲君從馬捅入上下來,在池邊撩水洗去臀間污物,將雪滑屁股洗得又白又亮。
  接著程宗揚把她推倒在大理石池沿上,從正面又一次佔有她,直到她蜜穴灌滿自己的精液。
  雲宅書房內。
  「這是大江,這是雲水。」
  雲蒼峰在地圖上指點道:「大江東流南折,由合浦郡入南海。雲水南流東折,由晴州入東海。天下富庶之地,大江流經十之三,雲水流經十之七,因此晴州一港富甲天下。」
  除了那個不完整的地球儀,這是程宗揚第一次看到六朝地圖。整幅圖卷由四塊羊皮拼接起來,雲水與大江用藍色線條勾勒,彷彿一大一小兩張彎弓,分別由西北流向東南。
  雲水北方依次為秦、唐、漢。秦都咸陽依涇水,唐都長安傍渭水,漢京師洛陽濱洛水。南方依次為昭南、晉、宋。晉都建康與宋都臨安自己都不陌生,可昭南的都城卻是自己從未聽說的麟趾城。麒麟之趾,踏而為城,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國度?
  雲蒼峰手指在地圖上移動,從西南側的大江畫到雲水:「廣陽渠南連大江,北通雲水,其間二百一十二里。一旦能夠通航,我們雲家的船隊便可經廣陽渠直入雲水,北達秦、唐,東及晴州。」
  他沒有留意程宗揚的疑惑,手掌按在地圖上,帶著一絲欣慰歎息道:「我平生最大的願望便是親歷海外十洲五島。昔日先父與大兄曾從晴州出發,乘坐帛氏船隊的船隻遊歷數洲。若廣陽渠開通,老夫便可乘坐自家的船隻直入東海。」
  程宗揚還在盯著地圖。自己終於敢肯定這不是地球,至少不是自己熟知的地球。六朝版圖與自己所瞭解的有異有同,圖上不時有熟悉地名躍入眼簾,位置卻似是而非。秦咸陽、漢長安、唐長安,在地圖上分為三處。函谷、虎牢雄關仍在,位置卻在易州。昭南境內的帝丘、昆吾之間夾雜夭鴻、火瀆這樣聞所未聞的地名。而且六朝版圖相加遠比自己想像的要大。
  程宗揚發呆一樣盯著地圖。別墅的地球儀連半成品也算不上,雲家這幅地圖是他第一次目睹自己立足的世界,內心的震撼無以復加。
  雲蒼峰終於覺察到他的異樣:「小哥,怎麼了?」
  「我沒想到天下這麼大……」
  程宗揚指尖在羊皮的線條上移動,從建康畫向東南的臨安,沿著曲折海岸線邊緣尋找自己熟悉的島嶼。但那裡已經是地圖邊緣,只有一片窄窄的空白。
  「外面呢?」
  程宗揚帶著一絲急切道:「地圖外面是什麼?」
  雲蒼峰有些尷尬地說道:「我們雲氏的船隊只到過南海一帶,這邊的東海海域是帛氏和瑤氏船隊的天下,外人難知其詳。東海之外的十洲五島傳到建康已經真假參半,方位更是難以確定。」
  程宗揚心裡湧起一股衝動,脫口道:「我要去東海!」
  雲蒼峰一愕,「小哥寶號尚未開張,為何要去東海?」
  他像一隻嗅到燒雞味道的老狐狸,眼睛立刻瞇起來,「小哥為何對東海如此有興趣?」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聽老哥說起海外十洲五島,讓小弟大為好奇,生出尋幽探勝的心思。」
  雲蒼峰笑道:「原來程小哥也留意山水。你知道老哥最欽慕的人物嗎?」
  程宗揚玩笑道:「不會是趙鹿侯吧?」
  雲蒼峰大笑兩聲,說道:「老哥最欽慕的人物是一位古人,徐弘祖。」
  程宗揚搖了搖頭,「不熟。」
  「小哥可知這地圖是如何繪製的?」
  雲蒼峰撫圖歎道:「這幅地圖東西南北各一萬餘裡,即便是商賈,一生也未必能走遍其中兩成。老哥年過五旬,一生大半時間都在路上,所經之地也不過三、四成。雲氏能繪成此圖大半要歸功於徐弘祖徐前輩的筆記。徐前輩一生浪遊山川,足跡遍佈天下,又勤於著述,所留筆記近三百萬言,分為十卷,除六朝以外,尚有北原、西陲、南荒、海外四卷。可惜大多散軼無存。我們雲氏之所以能獨佔南荒商路,正是因為得到徐前輩南荒之行的殘卷。遙想前輩當年風采,雲某每每嚮往不已。」
  雲蒼峰的崇拜對像居然是個大旅行家,在這個時代也真夠罕見。程宗揚看了看地圖,果然南荒一帶標注的十分詳細;南海因為有雲氏的船隊出行,也標注過一些地點,除此之外的海面就是一片空白。
  白龍江口、熊耳鋪、蛇彝、花苗、白夷、盤江、碧鯪……這位徐弘祖居然連鬼王峒也去過。程宗揚指著一個地點,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琉璃谷。」
  雲蒼峰眼中露出回憶的表情,「這是南荒景色最瑰麗的一處。整座山谷盡為琉璃所化,陽光下七彩紛呈,美不勝收。可惜小哥上次南荒之行錯過了。」
  程宗揚看著地圖,奇道:「南荒竟然也這麼大?」
  「小哥上次行經之地不過是南荒一隅。」
  雲蒼峰點著地圖上一個地方,感歎道:「這處神木我已經念了三十年,至今無緣一睹。」
  程宗揚笑道:「我聽死老頭吹牛時說過。真有比山還大的樹?」
  「南荒流雲溪以南有神木,如萬仞之峰。根節磊磊,競如群山。余沿枝幹行五日有餘,方至其半。雲霞經身而過,觸手可及,而樹巔尤不可望……」
  雲蒼峰背誦筆記中的段落,歎道:「神木真假,老夫不敢妄言。但我雲氏商旅多年,經行之處與徐前輩筆記所載考較,迄今未有一誤。」
  程宗揚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地圖東海的空白位置上,心頭湧起強烈衝動。雖然自己敢肯定即便能找到那座記憶中的島嶼,上面也沒有自己熟悉的101大樓和7-11便利商店,甚至連地形也可能面目全非,心裡的渴望卻難以抑制。
  我要去東海,親眼看到才會死心。
  程宗揚用力推開地圖,笑道:「恭喜雲老哥得到鹽業生意。」
  雲蒼峰無奈地說道:「以我之意,鹽業只是小事,原不必染指。但棲峰極力鼓動,才不得不在丞相和太傅面前力爭。」
  「鹽業那麼豐厚的利潤,雲老哥竟然不在乎?」
  雲蒼峰正色道:「正是因為鹽業太易獲利,我才心有忌憚。我雲氏以商賈傳家,歷代先輩胼手胝足,錙銖累積,方有今日。以我之見,最要緊的莫過於廣陽一渠。此渠一旦鑿通,我雲氏便可北上與晴州的帛氏和瑤氏諸商會爭雄。鹽業獲利太易、利潤太厚,反而易令人心生懈怠。謝太傅此著分明是誘餌,我們雲氏卻不得不吞下,實是利字太過誘人。」
  雲蒼峰一個商人竟然也有這麼強的憂患意識,程宗揚刮目相看之餘,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跟他們相比,自己是不是有點太享樂主義了?但說到享樂……
  程宗揚哈哈一笑:「會之和長伯也一道來了,不如我們去見見面吧。」
  雲蒼峰笑道:「這兩位可是兩次襄助我們雲家的大功臣,今晚大伙可要好好喝上一場!不醉無歸!」


第五章 酒宴
  程宗揚滿心打著算盤,到了外面讓秦檜和吳三桂跟雲老哥他們周旋,自己找機會開溜,好去和雲如瑤見面。那丫頭聰明剔透,又是未出閣的妙齡閨秀;嬌嫩柔弱的姿態比起身邊那些女人,別有一番韻致。雖然連手都不能摸,但能說說話就是好的。
  可惜從書房出來,迎面便撞上一個佳人。
  雲丹琉筆直走到程宗揚面前,也不開口,就那麼抬手抱在胸前,以一種睨視姿態看著他。
  這丫頭比自己還高點,身高腿長,背挺腰直,遠處看挺有美感,這會兒鼻尖對著自己額頭,再加上野性十足的挑釁眼神,相當有威懾力。
  程宗揚乾笑兩聲,「原來是雲大小姐。哈哈……」
  雲丹琉冷冷道:「程少主好悠閒啊。」
  程宗揚陪笑道:「托福!托福!」
  雲丹琉挺起高聳胸脯,壓低聲音,「你這種無恥小人,若在船上早把你拴上石頭,丟到海裡!」
  不用半夜跟小狐狸出去偷雞摸狗,程宗揚又恢復了帶背包的習慣。他摸了摸背包裡那只妖鈴,心裡發出一聲冷笑:媽的,我怎麼無恥了?早知道當時就不幫你提褲子,讓你全脫下來才好呢。
  雲蒼峰喝道:「丹琉!」
  雲丹琉被長輩一喝,不禁嘟起嘴,偏又沒辦法解釋,只好扭頭離開。
  雲蒼峰解釋道:「這丫頭在外面野慣了,不知禮數,小哥別往心裡去。」
  「沒事兒。」
  程宗揚聳了聳肩,「大小姐的脾氣我都習慣了。」
  雲丫頭這麼橫,我也不跟你客氣,坑人誰怕誰啊。程宗揚堆起一臉假笑,關切地說:「大小姐年紀也不小了吧,我說雲老哥,趕緊找個人嫁了,再過兩三年就不好辦了。」
  雲蒼峰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可不是嘛……」
  程宗揚先是莫名其妙,接著冷不丁打個寒噤。乖乖的,雲老哥不會是看中我了吧?再想想雲蒼峰前幾日的表現,程宗揚越想越不妙。這位老哥哥似乎有意無意為他們兩個創造相處的機會。
  雲蒼峰不等程宗揚開口便拉住他的手腕,「走,喝酒!喝酒!」
  雲棲峰、林清浦、秦檜、吳三桂都在座,大家心情雖然喜憂參半,但終究得大於失,這會兒拋開心事盡情歡飲,場面很快熱鬧起來。
  雲棲峰固然酒量過人,吳三桂也不遑多讓,兩人推杯換盞,說起平生快意之事,彼此撫掌大笑,喝得不亦樂乎。這邊雲蒼峰、秦檜與林清浦是雅飲,幾個都是博聞廣識之輩,雖然沒有雲棲峰、吳三桂那麼豪邁,興致卻不比他們低。
  今晚算是雲氏的慶功宴,本來易彪也該與席,但他剛脫離北府兵,這幾日心情鬱鬱。吳戰威看不過去,和小魏一道拉著他到城外作坊找祁遠散心。秦檜談笑間替程宗揚擋了大半的酒。程宗揚喝了幾杯,趁眾人興致高昂,借口尿遁。
  一出門,程宗揚便越過圍牆,查看周圍動靜,然後輕手輕腳地朝那座小樓掠去。
  閨房內點著一盞紗燈,天氣轉涼,雲如瑤身上狐裘愈發厚密,此時正握筆在燈下寫著什麼。
  「咦,你竟然沒睡?」
  雲如瑤放下筆,回首淺笑道:「我知道你今晚會來。」
  「是嗎?」
  程宗揚放下簾子,開玩笑道:「你不會是學了那些占卜妖書,已經得道了吧?」
  雲如瑤盈盈起身,笑吟吟道:「是丹琉午間來了。」
  說著她斟了杯茶,雙手捧起茶盞,笑道:「這杯是敬你的,大英雄。」
  程宗揚有些糊塗了。雲丹琉來見她的小姑姑很正常,但她會說自己好話?不可能啊!
  他怔怔接過杯子:「我沒有什麼英雄的事吧?」
  雲如瑤微笑道:「丹琉嘴上從來不服人,雖然說的時候還有些氣鼓鼓的,但看得出她對你很服氣呢。」
  雲丹瑤對自己服氣?就剛才她挑釁的架式,如果不服該是什麼樣呢?
  程宗揚苦笑道:「大小姐好像沒有什麼服氣的吧?」
  「怎麼沒有?」
  雲如瑤水靈靈的美目瞥了他一眼,含笑道:「蕭公子縱橫深宮,無往不利,湖上酣戰,英武過人。丹琉說,沒想到蘭陵蕭家的紈褲子弟還有這樣的人物。比起他旁邊那位姓程的公子,不啻於天壤之別。」
  程宗揚笑容僵在臉上,一時間想死的心都有。
  雲丹琉啊雲丹琉,你誇小狐狸用不著拿我當墊腳石吧?怎麼他就是天上的雲彩,我就是溝裡的污泥?看著雲如瑤眼中的笑意,程宗揚覺得茶水幾乎嚥不下去。
  如果你知道我其實才是雲丹琉嘴裡的程公子,不知還能不能笑出來。也怪自己,冒充誰不好,非要冒充小狐狸……
  程宗揚放下茶盞,不再提這個讓自己難堪的問題。「上次給你帶的書看完了嗎?」
  雲如瑤點頭:「我做了一些考訂。關於宋國錢荒一篇。」
  「就是你正在寫的嗎?」
  程宗揚看了一眼,書上細細寫著蠅頭小楷,字跡娟美秀麗。
  雲如瑤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上面都是假的,但書裡關於宋國錢荒的論斷似乎頗可商榷。」
  「什麼錢荒?」
  「就是朝野無錢可用,以至百貨不通,人情窘迫。可我看書中記載,宋國並不缺錢。比如每年鑄錢數!」
  雲如瑤翻到書頁,指著上面一行數字道:「我算了一下,宋國有鑄錢的銅監十七所,鐵監七所,最盛時一年鑄銅錢五百萬貫,鐵錢也有五百萬貫。算下來,宋國歷年鑄錢合計超過兩萬萬貫,加上鐵錢和紙幣,總合不下五萬萬貫。」
  這是五千億銅銖的巨額貨幣,而且是實物貨幣,無論如何不能算少。難道銅錢的用量有這麼大?
  雲如瑤放下書卷:「我們雲家有銅器坊,兼為朝中鑄造銅銖。每年鑄造的數量我略微知道一些,比如去年一共鑄銅銖三十萬貫,用銅一百八十萬斤。雖然用料比宋國更多,但數量遠不及宋國所鑄。」
  程宗揚道:「你們還有銀銖和金銖可以交易,我看數量也不少。」
  雲丹琉道:「晉國每年鑄銀銖五千貫,用銀一百萬兩,近三萬斤;金銖每三年一鑄,每次鑄九萬枚,用金三萬一千兩。全部折算為銅銖,每年合計一共八十六萬貫,不及宋國每年鑄錢數量兩成。而書中記載宋國人口只比晉國多兩倍,為何宋國屢屢出現錢荒呢?」
  程宗揚已經聽暈,抓了抓腦袋,「書上怎麼說的?」
  「書上說,因為錢賤銅貴,有人私熔錢幣為銅器,還有就是富有人家大量屯集銅錢。」
  「聽起來很合理啊。」
  「熔銅錢為銅器,富人屯集銅錢哪裡都不罕見,書上把這些列為原因似乎並不合適。」
  雲如瑤道:「我覺得是宋國的錢法不對,沒有引入金銀為貨幣。」
  程宗揚笑道:「也許金銀先被富人屯集完了。」
  雲如瑤合掌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那肯定是宋國金銀數量太少,同時流通不足。」
  這倒是個大問題。歷史上如果不是歐洲從美洲搶奪銀礦進行交易,白銀早就不夠用了。
  程宗揚笑道:「我來又聽你上了一課。」
  雲如瑤臉上一紅,「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
  她似乎突然想到什麼,蒼白面孔慢慢漲紅,接著連眼圈也紅起來,忽然間轉身進入內室。
  程宗揚嚇了一跳,「喂,你怎麼了?」
  雲如瑤扣上房門,低聲道:「你先走好不好?」
  「如果我說錯話,你可別生氣啊。」
  程宗揚不明白自己哪句話說錯,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只好帶著滿肚子疑問先溜回去赴宴。
  席間觥籌交錯正喝得熱鬧,只不過比剛才又多了一個人。
  雲丹琉似乎也喝了酒,玉頰微微泛紅。看見程宗揚進來,她眼睛頓時一亮,一手拎起一隻酒罈「啪」的放在案上,一臉挑釁地說道:「程少主,敢不敢與我對飲?」
  雲棲峰已經醉了八分,與吳三桂差不多摟在一起,這時醉醺醺喝道:「一個女兒家,成何體統!」
  剛說完險些栽倒。
  雲丹琉應聲道:「不錯!程少主難道連女人都喝不過嗎?」
  程宗揚看出來了,這丫頭是成心要削自己面子。
  旁邊的秦檜面帶尷尬。自家主公被一個女人挑釁,他如果出頭顯然坐實程宗揚還不如一個女人。雲棲峰已經喝多了,唯一能管住雲丹琉的雲蒼峰這會兒突然對面前一碟黃豆產生莫大興趣,用箸尖挑著豆子,一顆顆吃得認真,似乎沒聽到自己親侄女要跟客人鬥酒。
  程宗揚心一橫,抓起酒罈。六朝很少有烈酒,雲家席上用的也是果酒,口感只比啤酒烈一點。自己啤酒八瓶的量,這段時間可能酒量又長了些,難道還怕這丫頭不成?
  程宗揚揭開泥封,直接抱起來喝了一口,然後朝雲丹琉狠狠一笑,意思是「死丫頭,你儘管放馬過來」!
  雲丹琉抬掌一拍,陶制酒甕齊齊飛起一圈,邊緣像被刀切一樣整齊,露出裡面清澈的酒漿。
  第一招自己就落了個灰頭土臉。程宗揚發狠地抱起酒罈狂飲一通,準備在喝酒氣勢上壓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
  三斤裝的小壇很快見了底,不知道哪個缺德的傢伙立刻送上兩隻五斤裝的酒甕。
  程宗揚啤酒能喝八瓶,這酒度數比啤酒高一些,估計自己的量在五斤左右,硬撐一下,六、七斤也不是不可能。但兩甕下來八斤可就要命。
  第二甕喝了三分之一,程宗揚停下來用力吐口酒氣。對面的死丫頭從容不迫,用一隻銀製酒觥在壇裡一觥一觥舀著喝,看起來比自己斯文得多,不過那酒喝得一點都不慢。第二甕已經喝了一半,那丫頭仍舊行若無事,連氣都不帶喘的。
  程宗揚看了旁邊的秦檜一眼。秦檜頭一低,小聲道:「出海的船隻通常要帶淡水,但淡水不出數日就會變質,因此一般海船都是帶淡酒當作淡水。」
  程宗揚眼角霍霍跳了幾下:「你是說她平常是拿酒當水喝的?」
  「正是。」
  秦檜點了點頭,「公子好自為之。」
  「干!」
  程宗揚眼冒金星,「你怎麼不早說!」
  就是喝水,八斤也夠撐的。那死丫頭看著也不胖,不信她能全喝下去。程宗揚捧起酒罈,拼了老命把第二甕喝到見底,只覺酒水從胃裡一直脹到喉嚨,只要自己一彎腰就會從嘴巴裡流出來。
  「叮」的一聲,雲丹琉一手拿起酒罈,倒過來在觥口磕了一下,然後舉觥飲盡;一邊抬眼露出譏諷笑容。
  吳三桂和雲棲峰勾肩搭背,再喝就滾到一起;雲蒼峰那碟黃豆看來還能吃半個時辰;秦檜和林清浦都露出無奈苦笑,沒有一個敢站出來別雲大小姐的苗頭。至於雲丹琉,臉還是最初的微微酡紅,看起來再喝一罈也就那樣。程宗揚打個酒嗝,感覺自己像在冰天雪地裡光著身子獨對那死丫頭的偃月長刀,寒意透徹心肺。
  雲丹琉放下酒觥,「再來一壇!」
  「等等!」
  程宗揚站起身,沉聲道:「我去尿一泡!」
  程宗揚一邊「嘩嘩」放著水,一邊緊張地思索對策。這會兒自己已經拼了老命,再喝肯定要完蛋,當場出醜是免不了。但如果這麼認輸,以後別想在雲丹琉面前再抬起頭。
  怎麼辦?怎麼辦?
  程宗揚心裡嘀咕,一手伸進背包在裡面掏摸,看有什麼能應付目前局面的法寶。
  一隻冰涼玉瓶是幽冥宗的都盧難旦妖鈴;煙茶水晶做的墨鏡,自己這會兒戴上也沒效果啊;帶孔的牙齒是小狐狸留給自己的禮物;琥珀,裡面有蘇妖婦的血;兩本書,媽的,剛才只顧說話,忘記給雲如瑤了;一串保險套……這是自己手邊最後一點穿越前的物品,自己這會兒帶上也許真會突然酒量大增;一條絲襪……用來上吊倒是個好主意。
  程宗揚哀歎一聲。不能力敵,也不能智取,今晚這日子實在是沒法過了。
  程宗揚硬著頭皮回到樓上,心裡抱定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主意。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但入目情景頓時使他心花怒放。
  眾人雖然都帶著八分酒意,但神情露出幾分肅然,連雲蒼峰也抬頭看著席間一個身影。
  席間多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女子身長玉立,穿著一襲黑底紅邊的捕快衣物,長褲潔白如雪,腰側掛著一隻銅製腰牌,英姿颯然。因為在室內,她取下頭上竹笠,但臉上仍戴著面紗,彎眉星眸,正是長安六扇門的泉玉姬泉捕頭。
  捕快找上門來肯定有事發生。程宗揚雙手合十,大大慶幸一把。不管好事壞事,這場酒自己終於逃掉了。
  雲丹琉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我八月十二日返回建康,十四日奉詔入宮,中間沒有離開建康。」
  泉玉姬用生硬語調問道:「八月十五日那夜,你在哪裡?」
  「宮中。」
  雲丹琉毫不猶豫地說道:「當晚宮中鬧鬼,至少一千名禁軍可以為我作證。」
  程宗揚低聲道:「怎麼了?」
  「泉捕頭來查一樁命案。」
  秦檜悄聲道:「據說是六扇門一個臥底的捕快被殺,而且陳屍挑釁,引得六扇門總部大怒。泉捕頭追到建康,又遇到八月十五一起命案,兇手手法類似,懷疑與臥底捕快之死有關。」
  「那她來找雲大小姐幹嘛?」
  「建康死的是一位名妓,身上值錢東西都被搶走,身邊只有幾顆被捏碎的珍珠。泉捕頭細查之後,發現是雲家剛從海外販來的南海珠,剛售賣不到兩日,才來詢問大小姐。」
  「這位捕頭也太不曉事了吧?半夜三更來敲門。」
  程宗揚打量一下,雲蒼峰等人臉色都很慎重,沒有絲毫不耐煩,顯然對長安六扇門來人很重視。
  程宗揚暗暗踢了秦檜一下,「別傻坐著,這麼好的機會還不走?」
  秦檜長身而起,施禮道:「雲三爺、五爺,既然府上有事,我們改日再來打擾。」
  說著向雲丹琉笑道:「大小姐豪邁過人,在下欽服不已。可惜今日不巧,與敝主鬥酒不分勝負,他日請大小姐紆尊降貴,到敝宅宴飲,好讓敝主人一盡主人之誼。」
  程宗揚帶著一絲遺憾道:「良辰易逝,佳友難逢啊。改天有機會大家再來痛飲一番吧。雲老哥,小弟告辭了。」
  雲蒼峰苦笑著擺手。雲丹琉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懦夫」兩個字就差射出來,程宗揚只當沒看見。
  林清浦起身道:「我代主人送程公子吧。」
  泉玉姬美目望著雲丹琉,似乎在注視她的一舉一動,但程宗揚感覺到她眼角餘光掃來,一眼把自己看得通透。
  程宗揚不敢多留,叫上秦檜和吳三桂,連忙溜之大吉。
  林清浦一直送到雲宅門外,然後道:「承蒙公子青眼有加。只是敝宗受雲氏大恩,清浦唯有效命而已。」
  程宗揚無言地拍了拍林清浦的肩,對秦檜和吳三桂道:「看到了嗎?忠心耿耿,義氣過人,這才是一等一的好漢呢。」
  這兩個死漢奸沒有一點愧色,反而佩服地看著林清浦,目光頗為友善,讓程宗揚覺得自己這一記敲山震虎完全打到空處。他打了個哈哈,說道:「林兄不必客氣,咱們彼此合作,無論林兄在雲氏還是在我這兒,大家交情都一樣!」
  林清浦一揖到地,「多謝公子。」
  車輪挽挽轉動,在青石板街上不停顛簸。程宗揚靠在墊子上,只覺酒意一陣陣上湧,腦子像封在一隻厚厚的玻璃瓶中,隨著馬車顛簸一下下在腦殼中震盪,撞得耳膜崩崩作響。他呼了口酒氣,有氣無力地對秦檜說道:「受不了了,給我找找,有一種橡膠樹,什麼地方有……」
  「橡膠樹?」
  秦檜納悶地問道:「公子要做傢俱嗎?」
  「不是!」
  程宗揚用力擺手,「我要用橡膠樹的樹汁做車輪……」
  秦檜和吳三桂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公子,喝醉了吧?」
  程宗揚點了點他們兩個,「文盲!」
  然後一頭栽倒,睡了過去。
  朦朧中,程宗揚只覺有人把自己扶上床榻,然後攤開薄被替自己蓋上。
  雲丹琉那個殺千刀的可真能喝啊。自己都快撐死了,她還若無其事;八斤酒呢,她都灌哪兒了?
  程宗揚不由自主地嘟囔,旁邊一個悅耳女聲微笑道:「酒有別腸,無關長短。」
  聲音聽起頗為耳熟,不知道是自己這兩天上過的哪個美人兒。不過既然在自己床邊,肯定不是外人。程宗揚不客氣地把她摟進懷裡,一手朝她懷中探去。
  那具肉體香噴噴的,腰肢豐穠合度。只不過她竟然推了自己一把!雖然力氣不大,但實在是從未有過的怪事。無論卓美人、芸娘、麗娘,還是這些天在宮裡上手的美女,哪個不是主動投懷送抱,被自己一摟就乖乖放軟身段?
  程宗揚一陣火大,手臂用力摟得更緊,氣哼哼睜開眼睛。
  接著他鬆開手像彈簧一樣跳起來,退得遠遠的,乾笑道:「原……原來是嫂夫人。哈哈,小弟喝醉了。見笑!見笑!」
  柳翠煙一手攏著秀髮,一手拉著鬆開的衣襟,將被他扯開的衣鈕一一扣上,神情從容不迫。在她旁邊還有個少女抿嘴直笑。
  柳翠煙扣好衣紐,抬起頭不介意地微笑道:「公子酒沉了,且用些茶水吧。」
  旁邊的少女奉上茶水。程宗揚認出她是鶯兒,與小魏相好那個。這會兒酒醒了幾分,趕緊接過杯子訕笑道:「多謝、多謝!哎呀,過幾天我也該叫你嫂子了。」
  鶯兒不好意思地扭過頭,退到一邊。
  茶水裡調了蜂蜜,微微發燙,喝下去整個腸胃都舒服多了。程宗揚這才意識到秦吳二人把自己送到玉雞巷的宅子裡。那兩個傢伙論起上陣群毆、單挑,還是下場施詭計禍害人都算好手,貼身僕役這種活卻不在行。想必是回到內宅請柳翠煙和鶯兒過來照顧自己這個醉鬼,卻差點兒讓自己吃了豆腐。
  程宗揚晃了晃發沉的腦袋,左右張望一下,「吳大刀和小魏呢?」
  柳翠煙道:「他們和易叔叔一道出去了。」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嫂子莫怪,我剛才沒聽出來是你。」
  「無妨的。」
  柳翠煙微笑道:「公子該找個房裡人了。」
  「不好找啊。」
  程宗揚歎道:「我現在忙得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
  柳翠煙和鶯兒都笑了起來。她們都來自金谷石家,以前就相識,與程宗揚相處這些日子都知道他不同於一般的家主,這會兒也沒有太多忌諱。當下鶯兒笑道:「雁兒妹妹不合公子的意嗎?」
  程宗揚連忙擺手:「雁兒是個好姑娘,人長得美貌,性子又和順,我可不想耽誤人家。對了,還有個鸝兒,找到合適的沒有?」
  柳翠煙笑道:「那丫頭好像對易叔叔有點意思呢。」
  程宗揚笑道:「還真巧!我幫了石胖子一把,倒給兄弟們每人找個媳婦。你們先是姐妹,往後又是妯娌。鸝兒的事明天我問問彪子去,那傢伙這幾天跟霜打過一樣,蔫得不像樣,我看得給他找點事幹了。」
  柳翠煙見他酒醒了些,便重新沏了茶,用羹匙取了蜂蜜在茶水中慢慢調著,隨口道:「前些天新搬過來幾個姐妹,說是公子留下的。」
  程宗揚一拍額頭。前幾天那死丫頭設的連環計不光搾空蘇妲己手裡的錢財,還得了十二名上等舞姬。這些姑娘大部分都被自己出錢送回家,還有兩個無家可歸的和蘭姑一同留下。自己一連幾日不在家,早把這事忘到腦後。
  「她們在這兒還好吧?」
  「都好。」
  柳翠煙抿嘴笑道:「倒是那位蘭姑姐姐好像看上祁四叔了。」
  程宗揚哈哈大笑,「她要失望了。祁老四在南荒已經有個相好的。」
  他尋思一下,嘀咕道:「不過她和老四在五原城就認識,說不定有一腿呢。」
  柳翠煙與鶯兒相視而笑。
  程宗揚道:「喂,有什麼事瞞著我呢?」
  鶯兒扭捏片刻,不好意思地說道:「祁四爺整天在作坊辛苦,蘭姑姐姐每天給他煲雞湯送去。今晚說是留在那邊不回來睡了。」
  程宗揚啞然失笑,「不是吧?老四好艷福啊。那傢伙不是說要去接人家碧津姑娘來建康成親嗎?」
  柳翠煙笑道:「祁四叔如果答應,讓蘭姑姐姐做小也可以啊。」
  「一妻一妾?」
  程宗揚嘟囔道:「老四那身子骨還不成渣了?」
  柳翠煙道:「戰威私下問過,祁四叔不肯,說公子還沒有納妾,他怎麼好先納。不過蘭姑姐姐這時還沒回來,想必已經……」
  鶯兒在旁邊忍不住笑起來。
  程宗揚坐在床榻上,喝著熱燙茶水舒服地吐口氣:「我就是愛聽這種八卦,比那些爭奪天下的大事舒心多了。」
  柳翠煙道:「家長裡短,怎好打擾公子。」
  「嫂夫人,這話可不對了,瑣瑣碎碎才是過日子嘛。」
  程宗揚盤腿笑嘻嘻道:「有件事本來準備明天說的。前幾天我讓人看了日子,再有三天,九月初六正好是良辰吉日。我讓人給石胖子遞信,人是金谷石家出來的,他怎麼也算半個娘家人,少不得按規矩送兩位嫂嫂出門,辰時三刻接到我們家,就在這裡拜堂。」
  他笑嘻嘻道:「兩位嫂嫂看怎麼樣?」
  柳翠煙和鶯兒羞喜交加,片刻後都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扭頭就走。
  程宗揚在後面叫道:「哎!時辰是秦會之算的!要是不對,你們記得去找他的麻煩,跟我沒關係啊。」
  一覺醒來程宗揚只覺神清氣爽。雲家的酒真不錯,一點頭痛的後遺症都沒有。只不過一想起昨晚鬥酒時噩夢般的經歷,自己還有點想吐。
  八斤啊,程宗揚充滿惡意地想道:姓雲的丫頭片子會不會喝成水牛肚呢。
  一連荒唐好幾天也該收收心幹點正事。程宗揚用苦參擦過牙,叫來秦檜:「備馬!我去作坊看看!」
  秦檜笑道:「馬匹已經備好了,不知道公子是先去織坊、銅器坊,還是石灰坊?」
  「老四在哪個坊?」
  「在石灰坊。」
  秦檜道:「銅器坊和織坊都在城內,吳戰威負責河邊土地的清理,兼管旁邊的盛銀織坊。銅器坊進貨出貨都由雲家打理,事情不多,平常由小魏看著。小魏每天還回來一趟,祁遠平時都在石灰坊,住也在那裡,這些天累得臉色越發青了。」
  程宗揚笑道:「是不是看到我幹正事很欣慰啊,說這麼多。走吧!」
  雲氏的石灰坊在大江對面一處僻靜山谷中,一方面免得鍛燒石灰時的濃煙影響周圍居民,另一方面也便於伐木燒炭和開採石灰石。
  程宗揚趕到時,作坊正在燒煉。圓錐形石灰窖上,煙囪都封著,只露出一個小孔冒出濃煙。幾名石灰匠認得秦檜,程宗揚卻是第一次來,在窖旁遠遠看著他們。
  程宗揚來時,秦檜已經給他備好一百枚一小串的銅銖。這會兒跳下馬,一人一串遞過去,呵呵笑道:「諸位辛苦!辛苦!」
  秦檜在旁道:「這位是咱們家主,盤江程氏的少主,今日來問候諸位。」
  幾名工匠這才知道程宗揚的身份,接過賞錢連聲道謝。
  說了幾句閒話,程宗揚道:「祁遠呢?」
  工匠們道:「祁管家昨晚喝多了,這會兒只怕剛起身,小的過去叫他。」
  「不用!」
  程宗揚促狹地朝秦檜擠眼,「秦老闆,咱們一起去見見祁管家!」
  祁遠在作坊的住處極為簡陋,一扇柴門,上面搭著簾子就算門了,簾子倒挺新,像是剛掛上的。
  程宗揚先咳了一聲,不等裡面的人反應過來就踢開柴門,跳進房內,叫道:「好啊!祁老四!你幹的好事!」
  一個人影猛地坐起來,祁遠張大嘴巴,看著哈哈大笑的程宗揚。
  那間土壞房裡什麼都沒有,祁遠的被裳倒是織錦的,裳下鋪的卻是草蓆,顯然是別人帶來的被褥,他平常就睡草蓆。祁遠光著上身,錦被滑開,露出旁邊一個半裸的婦人,果然是蘭姑。
  程宗揚看著祁遠發呆的樣子,不禁捧腹大笑。祁遠酒勁還沒退,倒是旁邊的蘭姑推了他一把,這才連忙扯過衣物。
  祁遠晃了晃腦袋,期期艾艾道:「程頭兒,你怎麼來了?」
  程宗揚笑咪咪道:「捉姦來了!老四行啊,這麼快就跟蘭姑好上了。說吧,你準備怎麼辦?」
  祁遠訕訕地開不了口。蘭姑久在風月場中倒沒有多少羞澀,她在被中披上衣物,起身拂了拂髮絲,坦然道:「是奴婢勾引祁爺的,主子要責罰就責罰奴婢吧。」
  程宗揚笑道:「別主子、主子的叫了,咱們不興這個。老四,蘭姑可比你強多了。你那舌頭不是石頭都能說出花兒嗎?這會兒怎麼啞了?」
  祁遠青黃面孔透出硃砂色,「我是沒想到,蘭姑……」
  「誰問你這個了。」
  程宗揚滿意地看著他尷尬的樣子,「我問你準備怎麼對人家。老四,你摸著良心問問,對得起人家煲的雞湯嗎?」
  蘭姑似乎想說什麼,又閉上嘴。
  祁遠為難地抬起頭,「程頭兒……」
  程宗揚道:「喂,蘭姑,咱們也是熟人,我跟你說吧,老四在南荒被人救過命,說好要娶人家的。你要不覺得委屈,給老四做個小怎麼樣?老四,我看你就從了吧。」
  「不。」
  開口的卻是蘭姑。
  程宗揚一怔。蘭姑出身風月,如果當正室只怕她自己都尷尬。像她這樣的出身,年紀又不輕,能做個妾室已經是不錯的歸宿。祁遠是她老相識,身家又不菲,誰知她卻不願意。
  蘭姑放緩聲音:「奴婢不是不識抬舉。只是奴婢不慣做房裡人。往日在五原奴婢便與祁四哥相識,這些天見他辛苦,過來給他解解乏,並沒有別的念頭。」
  程宗揚半晌才回過神。蘭姑這算什麼?豪放女嗎?
  蘭姑飛了個媚眼,笑道:「奴婢是歡場中人,一點紅唇萬人嘗,這樣的日子已經慣了。」
  祁遠叫道:「蘭姑!」
  蘭姑擁住祁遠的脖頸,當著程宗揚的面在他嘴上親了一口,笑道:「你不用說了,哪日煩悶了便來找我。小妹保你欲仙欲死。」
  說著蘭姑站起身,臨走時還在秦檜身上摸了一把,這才放浪地笑著出門。
  程宗揚與秦檜大眼瞪小眼,然後扭過頭:「老四,這是怎麼回事?」
  祁遠咧了咧嘴:「蘭姑過慣樓裡的日子,本來就沒打算成家。程頭兒,咱們還是說正事吧。」


第六章 隨波
  「這些本來是石灰窯。」
  祁遠道:「工匠從山裡開出石灰石,放在窯裡,鋪一層木炭,再鋪一層石灰石,堆到七八層然後封窯鍛燒,出來就是石灰。」
  窯中燒出的坯料還在散發熱氣,灰撲撲有股嗆人味。
  祁遠道:「程頭兒,你說的水泥我問過工匠,誰都沒燒過。我怕石灰窯不夠熱,讓人把窯重新砌了一遍,照瓷窯的溫度來燒。然後按你的吩咐,三份石灰加一份黏土,拌勻再加四成水,入窖燒干就成了這模樣。」
  程宗揚道:「這不挺好嗎?你怎麼一臉吃大便的表情呢?」
  祁遠苦著臉道:「這東西不好用,還不如燒出來的磚結實。我讓人試過,用它疊出來的東西脆得很,承不住力。」
  程宗揚哈哈大笑,「沒錯!就是這麼用的。你讓人把燒好的水泥全部磨碎,磨得越碎越好,然後用箱子裝起來,千萬不能淋水。」
  祁遠道:「程頭兒,都磨成胡椒還怎麼用?」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程宗揚道:「老四,你也不用在坊上守著,就讓他們這樣燒,燒好了磨碎,裝箱備用。你還是回城裡,咱們買的那塊地,吳大刀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你去招工人準備開工。」
  祁遠聽得一頭霧水,摸著下巴猶豫道:「能行嗎?就這點水泥粉兒,再加上沙子、竹子……」
  「你就放心吧,肯定比木頭結實。」
  程宗揚笑道:「大不了咱們把跨度減少點,免得你擔心樓頂掉下來。」
  見程宗揚說得篤定,祁遠不再多說,自去安排工匠燒窯、磨製、裝箱保存。程宗揚在周圍轉了一圈,等祁遠安排完,三個人一同趕往秦淮河畔的盛銀織坊。
  一過橫塘,遠遠便看到大火燒過的那片空地。建康民居都是平常的泥坯房,過火後廢棄物不多。這時堆積的瓦礫已經清除得差不多,吳戰威正和易彪帶人平整土地,看來要不了幾日就可以動工。
  程宗揚拉住黑珍珠的韁繩,喊道:「吳大刀!」
  盛銀織坊是從蘇妲己手裡騙過來的,此前祁遠已經在蘇妲己手下打理過一段時日。吳戰威在坊裡也沒有多少事情可做,倒是易彪來了之後,兩人整天吹牛論刀,算是找了個伴。
  一見著程宗揚,吳戰威跑過來叫道:「程頭兒,你可來了!」
  程宗揚笑道:「可算跟彪子在一塊兒了,怎麼樣?這兩天你沒把彪子給煩死吧?」
  易彪消瘦不少,臉頰的絡腮鬍子顯得更長,聞言只憨厚地一笑。
  吳戰威咧開大嘴:「哪兒能呢!」
  說著他一臉興奮地嚷道:「程頭兒,是不是有活要給老吳啊?我跟你說,這些天可把我憋壞了……」
  程宗揚止住他:「吳大刀,我不是讓你守著織坊,怎麼溜到工地幹上了?」
  吳戰威大倒苦水:「那些都娘兒們的東西,讓我在哪兒,不是寒摻我老吳嗎?程頭兒,你讓我到工地扛包都成啊。彪子,你說是不是?」
  「得了吧,讓你看個織坊都不想幹。」
  吳戰威道:「織坊裡都是女人,老吳混在裡面算什麼事呢?」
  程宗揚笑咪咪道:「我差點忘了,咱們老吳是有媳婦的人了。說不定出來的時候嫂子交代過什麼……」
  吳戰威低頭吭哧兩聲,臊眉搭眼地說:「瞧你說的,哪兒能呢……」
  「得了吧,瞧你那點德性!」
  程宗揚朝他肩上揮了一鞭子,「少廢話!我先去織坊看看。」
  盛銀織坊並不大,只有十幾架織機;織坊的工藝水準自己已經領教過,織出的絲襪幾可亂真。這時一進織坊便看到一溜水缸,幾個婦人正用木叉挑著細絲在裡面清洗、理順,再按顏色分開,然後一束束掛起來晾乾。
  坊裡十幾架織機同時工作,那些比髮絲還細的霓龍絲在織娘手中像變魔術一樣,一絲絲連結起來,成為雲絲般的片狀,然後按顏色和形狀小心地收放,送到簾幕遮掩的內室。
  織坊雖然是吳戰威在管,祁遠卻比他熟悉,說道:「這裡一共十六張織機,每天能織各色絲片三到五匹。」
  程宗揚對匹數沒概念,直接問:「一天能織出多少件?」
  「絲襪、褻褲、抹胸各二十件左右。」
  程宗揚失望地說道:「這麼少?」
  說著伸手準備掀開內室簾幕,看看裡面是怎麼裁剪的。
  祁遠有些尷尬地攔住他:「程頭兒,不能隨便進去。」
  「怎麼了?」
  祁遠小聲道:「外面這些是織娘,裡面剪裁、縫紉的都是未嫁人的黃花姑娘,不好讓男人進去。」
  程宗揚納悶地問:「怎麼還有這講究?剪裁用有經驗的人不是更好?」
  「這是盛銀織坊自己的規矩。」
  祁遠低聲解釋道:「裡面的姑娘都是黃媼挑的,手特別嫩,每天歇工都要用牛乳泡過,一點重活都不做,到了年紀就打發出去,免得她們手指把織物磨花。這樣做出的衣物才光鮮。」
  程宗揚笑道:「老四行家啊。那咱們就不進去了。」
  祁遠在外面叫道:「黃媽媽!黃媽媽!」
  簾子掀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婆從裡面出來。她白髮猶如銀絲,滿臉都是皺紋,眼睛卻極亮,穿著一身乾乾淨淨的深色衣裳,手裡拿著一片織物,正在翻檢上面的針腳。
  祁遠道:「黃媽媽!你看這是誰?」
  黃媼向眾人福一福,看著程宗揚:「這位是……」
  祁遠笑道:「你天天看著那兩套絲物都快瘋魔了,怎麼正主來了反而不認識?」
  黃媼手一抖,把那些織物拋開,急切地問道:「那織物是你的?它們是怎麼做出來的?」
  這個可把程宗揚問住。沒等他作聲,黃媼又道:「那些絲物老婆子仔細看過,所用的絲線既不是蠶絲也不是麻絲,不僅細如蛛絲,而且每根都一般粗細,究竟是哪裡來的?」
  程宗揚咳了一聲,「就是霓龍絲!」
  「掌櫃的不用騙老婆子!」
  黃媼道:「這些絲與祁管家帶來的霓龍絲雖然有些相似,實是兩物。」
  她匆忙返回內室,接著出來,將兩件織物放在程宗揚面前:「這是坊裡用霓龍絲織出的長襪;這是公子的原物。」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很像嘛,黃媼的手藝真是巧奪天工啊。」
  「這是老婆子親手縫的!」
  黃媼翻過那條霓龍絲襪,露出襪後一條細細針縫;接著翻開程宗揚的原物,「這件織物全無剪裁的痕跡,絲身首尾相連,竟似天生之物——老婆子織了五十多年的布從沒見過這等織品!究竟是哪裡織出來的?」
  她聲音發顫,顯然對這種織物激動萬分。
  如果是幾個月前剛來寶境時,程宗揚也許會騙個故事好混吃混喝一番;這會兒只能兩手一攤,老實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做的。」
  黃媼難掩失望之色,又問道:「公子是怎麼得來的?」
  在商店買的,一點都不便宜,如果不是給紫玫……
  程宗揚心頭像被撞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道:「有一天我一覺醒來,包裡就多了這兩件東西。」
  旁邊的祁遠、秦檜、吳戰威、易彪都瞪著他,顯然不信他這番鬼話。程宗揚正容道:「真的!」
  黃媼怔了一會兒,歎道:「天衣無縫……也許真是天衣吧……」
  程宗揚寬慰道:「黃媽媽也不用難過。這兩條絲襪別說建康的織坊,就是整個天下都沒人能織出來。像黃媽媽這樣的手工已經是世間難尋了。」
  說著又笑道:「黃媽媽覺得這些款式怎麼樣?」
  黃媼笑道:「艷致了些。不過坊裡的女孩兒都愛煞這種長絲襪,寧可拿一年的工錢來換一雙。」
  程宗揚笑著問祁遠,「坊裡一年工錢多少?」
  祁遠道:「每人每月一貫銅銖,一年十二貫。在建康算是頂高的了。」
  每月十枚銀銖確實不低。沉吟間,祁遠朝他擠擠眼,走到一旁,「程頭兒,現在坊裡織出的有一百餘件,公子覺得一件賣多少合適?」
  程宗揚道:「這霓龍絲是南荒運回來的,成本可不低。你算算剩下的絲有多少、總共能做多少套。去南荒一趟開銷有多少、織娘和裡面那些小姑娘的工錢、織坊運營費用,全部加起來。」
  他摸了摸下巴,「把成本加個十倍應該差不多了吧?」
  比起走南荒的九死一生,翻上十倍真不算暴利。祁遠道:「那些絲還剩六成多。只不過這個帳還要算建康多少人能買得起,這個老祁可不在行。」
  程宗揚也覺得頭痛。自己身邊真是沒多少人,打架、廝殺還行,現在一下子收了三處作坊,只一個祁遠能用,剩下的吳戰威等人都是趕鴨子上架。祁遠算帳不在行,難道要自己來算嗎?
  程宗揚腦中忽然一亮,想起一個人。
  「老四,你把帳本都拿來。進了多少絲、出了多少貨,還剩多少絲,包括織裡的人工、經營……」
  祁遠不解地看了看他,見程宗揚胸有成竹的樣子,於是答應一聲,過去整理帳本。
  「走!」
  程宗揚招呼吳戰威和易彪,「咱們看看工地。」
  火場清出的空地毗鄰橫塘,堤外便是秦淮河。這是蘇妲己精挑細選的地段,位置果然不錯,既有鬧市的繁華,又鬧中有靜。程宗揚來過幾次,這時看了一會兒,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祁遠抱著一疊帳本過來,裝在黑珍珠鞍旁的掛袋裡。程宗揚叫道:「老四!我打算先把樓建起來,讓大家見識見識咱們商號的實力。」
  提到用水泥粉、沙子、竹子建樓,祁遠心裡有些犯嘀咕。這位程頭兒卻沒有半點擔心,興致勃勃地說道:「先挖地基。嗯,挖一丈深吧。一邊挖一邊收沙子和毛竹。我看官府每年都派船在江口清沙,挖出來的沙子堆都沒地方堆,你把那些都收過來。」
  嘿嘿,咱們替官府排憂,暫時不向他們要錢。毛竹要四年以上的,都劈成長片,越長越好,每四片紮成一束,紮結實點!」
  祁遠硬著頭皮答應道:「是。」
  程宗揚回憶著說道:「嗯,還有,竹蔑全部要曬乾,外面最好再上些蠟,免得受潮腐爛。」
  吳戰威在旁道:「程頭兒,你真打算這麼干啊?」
  祁遠也道:「頭兒,你說的這活兒真沒人做過。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程宗揚道:「砌牆總沒問題吧?我看宮裡的城牆都有五丈多高,那些牆磚也挺結實。」
  吳戰威道:「程頭兒,城牆有兩丈來厚呢。咱們這樓要是兩丈多厚的牆,裡面也不用住人了。」
  「有水泥就用不了那麼厚。」
  程宗揚道:「外牆最多三層磚,內牆兩層。每層磚之間都用水泥黏緊,絕對結實。嗯,最難的是房頂。」
  程宗揚走了幾步,估算距離:「大廳最少要十五步,算下來是六丈。牆體建成以後先在頂上造一個大木殼,再用最長最結實的竹篾排成網狀,然後用一份水泥、三份沙子加水攪拌勻,澆到木殼裡面,和竹蔑凝在一起,結成房頂。厚度就按一尺吧。」
  幾個人對視一眼,祁遠道:「那要流出來呢?」
  程宗揚笑道:「等它曬乾就行。不放心,明天你可以澆一塊,讓老吳拿鐵錘砸幾下試試。」
  吳戰威嘟囔道:「一尺厚的石頭我也砸得碎。」
  程宗揚笑嘻嘻道:「吳大刀,我跟你打個賭,你要能砸碎,我給嫂子送一整副純金頭面。」
  吳戰威大喇喇道:「成!」
  「別急啊。你要砸不碎,罰你成親那天背著嫂子在院裡轉三圈。」
  祁遠、易彪都哄笑起來,吳戰威嘟囔道:「怎扯到成親了……」
  程宗揚壞笑道:「再不成親,說不定娃娃都有了。」
  眾人大笑聲中,吳戰威非但不惱,反而摸著頭眉開眼笑,「可不是嘛!」
  引得眾人又一通大笑。
  「彪子!」
  程宗揚叫來易彪,「你去找家瓷器坊,給我下一筆訂單。我要兩尺乘兩尺的正方形瓷磚,鋪地用的,越結實越好!」
  眾人又是一愣,哪兒有用瓷器鋪地的?從沒聽說過啊。
  易彪老老實實應道:「是!」
  又問道:「要多少錢的?」
  程宗揚道:「不用怕貴!咱們這座樓要把名頭打出去,要的就是不同凡響的奢侈和華麗。樓名嘛……大伙都想想!」
  祁遠道:「頭兒,你把樓建這麼高,不如叫臨風樓。」
  吳戰威道:「在樓上喝風有個什麼勁兒?咱們建十幾丈的高樓,站上面心裡那個得意——不如叫得意樓!」
  「俗!」
  程宗揚扭頭道:「彪子,你說。」
  易彪道:「聽說公子要在樓頂建大佛,或者叫佛光樓。」
  「不好不好!」
  程宗揚連連擺手,「咱們又不是開佛堂的,叫這個名字,客人怎麼好意思在這兒樂呢?」
  秦檜道:「賓客盈樓,飛羽流觴,不若叫羽觴樓。」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太雅了點兒。不說別的,那個觴字,咱們金谷石家的石大少爺就未必認識。唉,金錢豹這麼絕的名字卻讓八爪章魚搶了。」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這名字絕在哪裡。
  程宗揚把起名的事放在一邊,指著橫塘道:「堤邊要建一個碼頭,用長廊跟樓接起來。客人從船上下來就能直接上樓。當初雲老哥說過,十幾丈的高樓,客人未必願意上,我想了想,咱們就做一個電梯!」
  「電梯?」
  又是一個聞所未聞的名字。
  「錯了!錯了!」
  程宗揚連忙道:「說順口了。其實是用水車當動力,在河邊樹兩部水車,樓裡每三層做一個木製的小亭子,用水車連接的齒輪帶動鐵鏈,把亭子升起來。客人只要坐在亭子裡,不用走就能升到樓上。」
  秦檜第一個反應過來:「公子奇思妙想,在下佩服。」
  程宗揚笑道:「會之,我就喜歡你這麼拍馬屁,又快又準!」
  秦檜毫無慚色地說道:「公子這主意發前人所未想,在下讚揚之辭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得了吧,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見我輕鬆兩天,口氣恨鐵不成鋼,就差給我上諫書了。」
  眾人都大笑起來。程宗揚擺擺手,「其實建房子是小事,最要緊的是裝修。除了鋪地的瓷磚,還要有牆上的裝飾品、門窗玻璃,對了,還有水管!我看陶制的就挺好。水車汲上來的水也不用浪費,直接送進水管。唉,最麻煩的是燈光!怎麼照明呢……」
  祁遠和秦檜都是心思靈動之輩,這會兒也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能在一旁聽著。程宗揚自己也說得頭大起來。「這樣吧,大家先幹著,裡面的裝飾我仔細想想,列個單子出來。」
  祁遠提醒道:「程頭兒,這樓建下來,花費只怕不少。」
  程宗揚拍了拍那堆帳本,笑咪咪道:「這筆帳等我回去再仔細算。下面該哪個了?哦,銅器坊!」
  眾人上馬欲行,忽然吳三桂打馬沿橫塘奔來,叫道:「公子原來在這裡!家裡有急事!請公子速回!」
  眾人都是一怔,什麼急事讓吳三桂這樣著急?
  幾片梧桐落葉在庭院中隨風翻滾,書房內,一個鬚髮斑白的老者正坐在椅中,拿著一冊書卷慢慢翻看。
  程宗揚急步進來,遠遠抱拳道:「原來是丞相大人!相爺身份貴重,怎麼親自到我這麼個草民家裡來了?」
  王茂弘放下書卷,淡淡道:「民為貴嘛。」
  程宗揚一疊聲道:「會之!看茶!」
  王茂弘擺了擺手,「免了吧。」
  他起來捶了捶腰身,咳嗽道:「我年紀大了,這胡床怎麼也坐不慣。」
  王茂弘說的胡床就是一般的椅子。程宗揚早就受夠跪坐的苦頭,但建康人用的大都是坐榻,如果不跪坐就只能用箕坐的方式;沒人看到也就罷了,如果是當著別人的面,這種粗俗坐姿簡直跟罵人差不多。因此程宗揚一到建康就把家裡的坐榻都換成椅子,免得在自己家裡受罪。
  這會兒程宗揚對這個糟老頭半點輕視心思都沒有,恭恭敬敬道:「丞相大人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我一個糊塗老頭子,能有什麼指教的。」
  王茂弘道:「看不出你也是個好讀書的,書房倒不是擺擺樣子。」
  程宗揚瞧了一眼,老頭拿的是本《四民月令》這是本農書。自己想看有什麼食物是自己這個穿越者可以「發明」出來的,但翻了幾頁就沒興趣。沒想到一向崇尚玄談的晉國士族竟也有人對此有興趣。
  「閒得無聊才翻翻。」
  程宗揚笑道:「有謝萬石那樣的大才子,做學問我是不想了。」
  「謝二自有其好處。」
  隔了一會兒,王茂弘慢吞吞道:「你心裡多半在說我昏贖吧?」
  程宗揚幾乎賭咒發誓:「沒有!真的一點都沒有!我對相爺實實在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王茂弘撫膝歎道:「這是說我對王家庇護太過了。」
  程宗揚啞口無言。自己沒往這方面想,不過說佩服,總不能說佩服他老人家大公無私吧。這老頭心思敏捷,自己只怕連一成也趕不上。
  「難道讓我盡誅駙馬三族,無分長幼一律斬首,把琅玡王家連根拔起才對嗎?若果如此,旁人說我昏聵,便昏聵吧。」
  王茂弘歎道:「晉國世族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一族敗亡雖是小事,禍亂百姓卻是大事。蕭侯父子雄心勃勃,行事未免急切。雖然蕭侯在軍中威望素著,但若沒有我琅玡王家,只憑蕭侯未必能彈壓下其餘世家。到時一旦輕啟戰端,免不了兵連禍結,了無寧日。」
  程宗揚忍不住道:「蕭侯也不一定就想打仗。」
  「說的不錯。」
  王茂弘點頭道:「蕭侯是有分寸的人,要不然在湖上也不會退讓。」
  程宗揚笑道:「我怎麼聽說那天是相爺放了蕭侯一馬?」
  王茂弘訝道:「還有這等傳聞?」
  程宗揚索性道:「我還聽說,相爺和謝太傅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所以蕭侯才不敢輕舉妄動。」
  王茂弘歎道:「傳聞未免失實。蕭侯是晉國第一猛將,勇武無雙,老朽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琅玡王氏,何時以勇武知名過?」
  程宗揚暗想:手裡模著錢袋還說自己不是賊。說你不會武功,蕭侯第一個不相信啊。
  「不是有駙馬爺嗎?」
  王茂弘神情慘淡:「王駙馬這些年深居簡出,誰知會與妖人為伍。如今落敗身死實是咎由自取。」
  這老狐狸還真是穩如泰山,擺出一副金剛不壞玻璃球的態度,滑不溜手。程宗揚索性笑道:「難道當日朝中重臣齊聚玄武湖,不是相爺的主意?」
  王茂弘滿意地舒口氣:「好膽量,竟然問及此事。」
  他在室內走動幾步,慢慢道:「此事疑惑者頗多,都以為老夫與王駙馬有所勾結,無一人敢面詰老夫。不錯,當日邀集群臣是我和太傅的意思。王駙馬與蕭侯各自擁兵,都以為穩操勝券,勢成水火;謝家的小兒子那時還在途中,若雙方在城中激戰,免不了生靈塗炭。我與太傅商議,此戰既然難免,不若以我等為質,讓雙方鏖戰湖上,庶幾可以少些罪衍。」
  程宗揚道:「相爺算無遺策,難道不怕王駙馬劫持群臣?」
  王茂弘反問道:「蕭侯會就範嗎?」
  程宗揚愣了一下。蕭侯怎麼會就範?如果王處仲凶性大發,一口氣把那幫大臣都幹掉,他恐怕笑還來不及呢。
  「我做丞相已經有三十年了。」
  王茂弘低歎道:「王與馬,共天下。當日先帝繼位曾邀我同座,共受群臣朝拜。晉國這天下我如果想拿,也不用等王駙馬發難。」
  王茂弘這麼坦白,自己也不好說什麼。不過他說的也是實情,晉國世家只怕最弱的反而是司馬氏。王茂弘真想篡位,三十年裡有的是機會。
  王茂弘道:「蕭侯不滿世家盤據朝政,卻不知晉國偏安一隅,如果沒了這些世家,只會人心散亂,難以收拾。」
  「相爺既然知道這些,怎麼不想辦法改變呢?」
  「我已經做了三十年。」
  王茂弘道:「所以我這次才給了蕭侯兩個州。我們老了,年輕人想做事就讓他們做做看吧。」
  程宗揚暗道:小狐狸道行還是淺了點,他那點兒心思,王老頭清楚得很呢。
  「如今內亂平定。作亂者已經梟首,蕭侯晉位大將軍,陛下雖然略受驚嚇,卻無性命之憂。」
  王茂弘道:「陛下現在也有幾個皇子,待陛下百年之後便由太后指定新帝。此番至少能保晉國二十年太平。能讓晉國百姓休養五十年,茂弘已經做了自己能做之事。五十年以外,非吾所能知。」
  王茂弘說著,慢慢走下台階。程宗揚連忙扶住他,一邊走,一邊思索他的話,一不小心險些撞上廊柱。
  王茂弘道:「在想什麼?」
  「我開始在想,丞相深謀遠慮,才識超凡,為什麼不和謝太傅一道定下一套更公平的制度呢?」
  「哦?」
  「不過我又想,如果真能讓百姓休養五十年,恐怕比什麼寫在紙上的制度都好吧。」
  「你知道這點就好。」
  王茂弘道:「謝二常好論德才之辯,卻不知德望只是一節。德行高潔之人未必有治國之才,宋襄公前車之鑒猶在,豈可不慎?像你這樣好色無行,倒不見得於國有害。」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我其實……」
  王茂弘淡淡道:「陛下身體不豫,人心惶惶,能有人安定人心未必就是壞事。」
  「相爺,你也太直白了吧?」
  程宗揚苦笑道:「我怎麼感覺你有點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呢?」
  王茂弘道:「到我這年紀,你便知道說空話輕鬆,做實事著實不易。想法雖好,做出來未必盡如人意。」
  王茂弘長歎一聲,「我年紀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無為而治乃是休養的不二法門……你明白了?」
  能明白才見鬼。程宗揚道:「我還以為相爺是來規勸我……坦白點說,相爺別見怪!相爺好像不怎麼把忠義放在心上啊。」
  「你說我不是忠臣?」
  程宗揚老老實實道:「說實話,我覺得不管忠的奸的,老百姓不受苦就行。不過大人身為丞相,又輔佐幾代晉帝,我總想相爺會不會對我說一通忠君愛國的大道理。」
  「昔日先帝曾問司馬氏何以立國,吾細陳高祖創業始末,先帝以面覆床,愧日:若如公言,晉祚復安得長遠?」
  王茂弘道:「你該知道晉國為何只講孝道,從不提忠義二字了吧。」
  程宗揚明白過來。司馬氏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得到天下,下手又狠辣,難怪子孫自己都底氣不足,不好意思提忠義。換過來想想,宮裡這點事,王茂弘一方面根本不把它當成事,另一方面恐怕早就見怪不怪。對他來說,只要晉國能夠太平,誰坐上這個帝位都無關緊要。
  一直走下台階,程宗揚才想到,「相爺,你不會就這麼走吧?」
  「哦?」
  王茂弘回過頭。
  程宗揚道:「相爺日理萬機,突然大駕光臨,不會是為了說幾句閒話吧?」
  王茂弘以手加額,像被他提醒一樣頻頻點頭:「老了,老了……正事都忘了交代。」
  程宗揚小心道:「相爺,有什麼事要我辦的?」
  王茂弘沒有提什麼事,反而問道:「你可聽說過嫪毒此人?」
  「嫪毒?聽說過,是秦始……秦國人對吧?」
  王茂弘滿意地點點頭:「見聞很廣博啊。那麼你對此人有何看法?」
  程宗揚心念電轉,老傢伙這是什麼意思?嫪毒跟秦始皇的娘勾勾搭搭、不乾不淨,他是想拿嫪毒來諷刺我?裝糊塗,我也會啊。
  程宗揚「刷」的伸出大拇指:「嫪毒!了不起的大英雄啊!聽說他陽物能舉起車輪,堪稱世間第一偉男子!實為我輩楷模!」
  王茂弘像被天雷劈了一記,身體一晃,臉色頓時垮下來。程宗揚一手扶住他,笑咪咪道:「莫非丞相大人對嫪毒這位前輩也有興趣?哈哈,大家還真是臭味相投啊。」
  王茂弘勉強打起精神,無力地搖搖手:「不是這個。嫪毒穢亂秦宮,與太后生有兩子。後來秦帝親政,用蒸籠將其二子蒸殺。唉,秦帝終究是殘苛了些,梟首即可,何以非刑論死……」
  王茂弘拍了拍他的手臂,語重心長地說道:「年輕人,留心啊。」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王老頭提醒自己不要搞大別人的肚子。如果別人也就罷了,芸娘她們身份不同,萬一再生個一男半女可是晉國朝野的一大醜聞。如果王老頭也用上蒸籠……程宗揚打了個突,那是我兒子啊!
  程宗揚半晌才道:「相爺專程來,原來是說這個?」
  王茂弘無奈地拍拍他的背,歎道:「此事關乎國體,法不傳六耳,少不得老夫親自跑一趟。年輕人,該節制還是節制一些,慎之、慎之啊……」
  程宗揚黑著臉送王茂弘出門。玉雞巷雖然偏僻,但丞相親至,早有間人在遠處圍觀。王茂弘也不迴避,在門前拉著程宗揚的手諄諄交談幾句,才上了自己的青蓋牛車緩緩駛去,給足程宗揚面子。
  果然,王茂弘一離開就有人來找門口的護衛攀談,打聽這位程少主怎麼跟當朝丞相拉上關係。
  程宗揚無心理會,吩咐秦檜打發閒人,自己回書房。一邊走一邊想王茂弘剛才一番話。說到這步田地,看來這位丞相大人是準備把稀泥和到底,大家得過且過,就這麼湊合吧。管你上邊鬧成什麼樣,只要不波及黎民,隨你們鬧騰。這算是尸位素餐,還是真正的名士轄達呢?
  拋開這些自己不想管也管不了的事,未來的日子似乎很舒心啊。晉國的內亂在幾乎不為人知的情況下戡平,把一場風波的危害減到最小。
  黑魔海有蕭遙逸那邊星月湖的兄弟頂著,幾個作坊的工作都有條不紊地順利進行,既無內憂也無外患,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似乎可以愜意地過段時間。趁著天氣還沒有轉冷,在別墅娛樂身心似乎是個好主意。至於王茂弘說的節制……嘿嘿,王老頭不知道有種東西叫保險套吧?問題是數量不太多了……
  程宗揚正在琢磨,一抬頭,看到秦檜那張滿面正氣的臉,忍不住叫道:「我干!我只是想想,你又給我苦諫?」
  秦檜笑道:「會之豈是那種煞風景之人?在下過來只是想問公子,準備去湖上散心還是在宅中休息?要不要我去喚卓奴來伺候?」
  程宗揚訝道:「你怎麼這麼貼心了?」
  「為主公分憂,是屬下職分所在。公子血氣方剛,有所調劑也未嘗不可。」
  程宗揚點頭道:「挺齷齪的事讓你這麼一說就光明正大,簡直可以裱起來掛到外面。說你有奸臣的天分,沒冤枉你吧?你說你一個奸臣,整天扮什麼忠義呢?」
  秦檜正容道:「夫泛駕之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程宗揚沉著地點點頭,然後說:「什麼意思?」
  「這是漢武帝求賢詔。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夫泛駕之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秦檜道:「臣子如何,只在君主駕御之道。秦某遇明主以忠義待之,若昏庸嫉惡之主,以奸術自保也不在話下。」
  程宗揚琢磨一會兒,恍然道:「好你個秦檜!也太奸了吧?怎麼把責任都推我這兒了?」
  秦檜笑著一躬身,「屬下不敢。」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算了,我就在這兒待著吧,明天再去湖上。對了,你把那些帳本給我拿來。還有!上次跟你說的橡膠樹,趕緊給我找!」
  秦檜道:「公子還要用樹汁做車輪?」
  「不是!」
  程宗揚道:「我要作保險套!」
  秦檜露出怪異表情,最後還是忍住沒問,一躬身,朗聲道:「是!」
  翻開帳本,程宗揚頭就大了。織坊帳本紙張質地平常,發黃的紙頁上打成線格,一筆筆記著各色絲線的粗細、數量;每張織機用絲多少,出織物幾匹,各人的工錢、茶水費用……
  程宗揚把帳本放在一邊,在書架上找了幾本書收到一處。祁遠說起算帳,他就想起雲如瑤。那丫頭對數目極有心得,幾萬的數字都能隨口道出,偏生又整天在樓上足不出戶,寂寞得簡直和坐牢差不多,不如找她幫忙。
  另一方面,自己也挺喜歡跟雲如瑤說話。以前每次見她都是半途溜出來,沒多少時間,不如趁夜間專程去一趟,能多說幾句。只不過上次見面,她突然關門的舉動有些古怪,不知道怎麼回事。
  自從那日從蘇妲己手下死裡逃生,程宗揚信心大漲。深宮內院自己都獨自去了,雲老哥家裡更不在話下。即使被抓到,自己什麼都沒做,應該也沒事吧。
  忽然,一隻毛絨絨的雪球竄進來,魚雷一樣衝到自己椅下,飛快地蜷起身縮成一團。
  程宗揚勾下頭:「喂,小賤狗,跑這兒幹嘛?」
  小獅子狗白了他一眼,往椅下藏得更深。接著外面傳來一個嬌嫩聲音:「雪雪,不要藏了,你跑不掉的……」
  程宗揚抬起頭,沒好氣地說:「死丫頭!搞什麼呢?捉迷藏嗎?」
  小紫穿著一襲淡紫色衫子,一手扶著門框,俏生生依在門口,笑盈盈道:「程頭兒,你怎麼沒去找你那對婆媳粉頭呢?」
  程宗揚板著臉道:「你把她們怎麼了?」
  「當然是送回去了。」
  小紫笑咪咪道:「那個麗娘姐姐好乖呢,已經認我做乾娘。還有那個叫芸娘的,真好玩。」
  程宗揚冷笑道:「她們中了死太監的毒,過幾天毒性解了,看不咬死你!」
  小紫笑道:「程頭兒別忘了,死太監死之前把什麼都告訴我了。」
  湖上一戰,古冥隱傷而未死。當時蕭遙逸受傷又與王、謝劍拔弩張,無暇他顧,秦檜和吳三桂輕鬆把人帶回來。說起來他們兩個和小紫底細都是殤侯一支,出自黑魔海毒宗,對巫宗這位同仁沒有什麼好客氣。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做了些什麼,反正死太監挺了兩天才氣絕,小紫從他嘴裡得到多少東西,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咦,你在看書啊?」
  小紫好奇地眨眨眼。
  「別亂動。」
  程宗揚拿過背包,把帳本和挑出的幾本書都塞起來,一邊踢開椅子,「呶,你的小賤狗在這兒呢。」
  小紫笑逐顏開,一手抓住小狗的後頸把它拎起來,抱在懷裡。雪雪哭喪著臉,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程宗揚看得納悶:「你們幹嘛呢?」
  小紫把臉貼在小狗雪白絨毛上,柔聲道:「雪雪最乖了,一點都不怕痛,聽話啊,人家只要雪雪一點血就夠了。」
  「哼哼,我看你能搞出什麼東西!」
  程宗揚看著雪雪,又補了一句,「最好把這小賤狗弄死得了。」
  雪雪憤怒地瞪著他,委屈地鑽到女主人懷中。


第七章 夜訪
  程宗揚從牆頭翻下,輕輕落在小院中。雖然沒有小狐狸輕捷無聲,但比落葉的聲音大不了多少,足可自得。這會兒已經是點燈時分,樓上的軒窗透出一絲燈光,牆角幾竿修竹在粉牆上留下淡淡影子。
  程宗揚對院子已經熟門熟路,知道僕婦、丫環除了白天到院中打掃,入夜只有雲如瑤一人,不怕有人撞見。程宗揚屈指在樓旁瓷瓶上一彈,清越的瓷響裊裊傳開,給樓裡的人提醒,然後拾階而上。
  雲如瑤坐在樓梯高處,手邊放著一盞紗燈,白皙如玉的面孔掩藏在厚厚狐裘間,眼睛像星光一樣璀璨。
  她嫣然一笑,像一朵花在夜色間柔柔開放:「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程宗揚露出一個大大笑臉。「猜錯了。雲老哥沒請客,我也可以來嘛。」
  「我聽說你準備要離開建康。」
  雲如瑤微笑道:「原來是傳話的人錯了。」
  這丫頭不會打聽蕭遙逸的去向吧?現在誤會已深,解釋起來太麻煩。倒是小狐狸滾蛋正好,免得自己穿幫。
  程宗揚笑道:「那是瞞別人的。你在這裡,我怎麼捨得走呢?」
  他只是開句玩笑,雲如瑤卻紅了臉,低頭起身,一言不發地回到內室,然後關上房門。
  程宗揚有點後悔。這幾天跟那些女子調笑慣了,一見得漂亮女人就口花花,隨口說出來。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跟麗娘她們不一樣。
  程宗揚小心敲了敲門:「別生氣啊。我只是隨口一說,不是成心的……你若不原諒我,我只好從樓上跳下去了!」
  門裡沒一點動靜,也不知道雲如瑤聽到沒有。
  程宗揚貼在門縫上說道:「喂,我真跳了啊!」
  過了一會兒,程宗揚一聲慘叫:「哎喲……」
  房門吱啞一聲打開,粉臉脹紅的雲如瑤迎面看到程宗揚嘻皮笑臉的樣子,她啐了一口扭頭回房,這一次倒沒關上門。
  程宗揚閃身擠進房門,陪著小心道:「你別生氣啊。你若還生氣,我只好再跳一遍給你看了。」
  雲如瑤背對他沒有作聲。
  程宗揚想起上次見她的異樣,有些不放心:「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雲如瑤沉默一會兒:「公子是蕭府的小侯爺,如瑤只是商人家的女兒,請小侯爺自重。」
  程宗揚愣了一下,接著反應過來。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在建康城的名聲不是太好。瞧瞧人家這戒心,你以前得幹過多少缺德事啊?
  「喂,咱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你覺得我有那麼壞嗎?當然,頭次見面是我不對,澆壞了你的小人。我後來不是幫你重新擺好了嗎?而且每個我都洗過,真的!」
  雲如瑤低頭道:「我是說,如瑤是商人家女兒,與小侯爺身份懸殊……」
  程宗揚明白過來。這丫頭是對自己假冒的身份有了心結。這也難怪,晉國士族與寒門之間的界限深如鴻溝,聽說有位門第不怎麼高的士族把女兒嫁給商人,結果被人一通好罵,連賣女求財的話都出來了,最後混不下去,只能灰頭土臉地辭官不幹。雲家如果不是有個當官的雲棲峰,就算再有錢,蕭遙逸、張少煌等人也未必會登雲家的門。
  比起自己所在的時代,不知道這該說是商人的不幸,還是士族的驕傲?
  「商人家怎麼了?」
  程宗揚道:「商人也沒有什麼不體面的吧!」
  雲如瑤咬了咬唇:「工商之民,邦之蠹也。」
  程宗揚等了一會兒,小心問:「什麼意思?」
  雲如瑤有些訝異這位世家公子竟沒聽說過,仍是解釋道:「這是《韓非子·五蠹》一篇,說商人是邦國的害蟲之!」
  程宗揚隱約想起來以前似乎看過一眼,什麼文以儒亂法,俠以武犯禁,加上門客、說客、商人,一共是五蠹。
  「韓非那個不算數。王丞相還說了,國有三寶,大農、大工、大商。嘿,不信你問問雲老哥,他那會兒也在場。」
  雲如瑤訝道:「王丞相讀六韜嗎?」
  天知道這是哪本書裡的。程宗揚乾笑兩聲,「管他呢。實話跟你說,我其實也經商的。」
  雲如瑤訝然舉目。
  「不信?」
  程宗揚拉開背包,拿出一疊帳本、「我這次來就是請你幫忙的。不是我偷懶,實在是不專業,想來想去只有你能幫我了。你放心,肯定不會讓你白忙;這些書,還有這釵子……」
  程宗揚掏出帶來的書籍,還有一枝充滿南荒風情的攢珠髮簪,笑嘻嘻道:「都是給你的。」
  雲如瑤接過來,好奇地看著那枝尾部攢成大象形狀的珠簪:「這是簪子,不是髮釵。」
  程宗揚抓了抓頭:「有區別嗎?」
  「釵是雙股,簪是單股。」
  雲如瑤看著帳本,「你真的經商嗎?」
  「那當然。好幾本帳呢!」
  程宗揚長歎道:「這東西看得我死去活來,痛不欲生。」
  雲如瑤被他逗得笑起來,接過帳本翻了一下,「是織坊生意?」
  程宗揚道:「剛開張,所以來找你幫忙。」
  雲如瑤一目十行地翻看帳本,不多時便看完一冊,然後又拿起一冊,過了一會兒道:「你織的東西好古怪。」
  「也沒什麼古怪啦,就是些衣服、襪子。」
  程宗揚拍了拍背包,笑道:「我帶了樣品,一會兒給你。」
  不到一刻鐘,雲如瑤便看完四冊帳本。她合起帳本:「前面三冊都是以前的。因為棉絲漲價,原主人一年下來虧空五百來貫,難怪做不下去。」
  五百貫折五千銀銖,不是個小數目,程宗揚道:「怎麼虧空這麼多?」
  「尋常織坊都是織造,織出絲綢、布匹販賣。這家盛銀織坊不只織造,還有剪裁成衣,人手比尋常織坊多了許多,工錢又高出許多。遇到年景不好,免不了要賠錢。」
  這就是貪大求全的惡果。但如果盛銀織坊不帶剪裁,那妖婦未必會買。程宗揚道:「我接手有一個多月,現在虧空有多少?你折成銀銖吧。」
  雲如瑤應口道:「一共是二千一百七十八銀銖。」
  程宗揚嚇了一跳:「有這麼多嗎?我才接一個多月,怎麼快趕上人家半年的虧空了?」
  「原主人雖然賠錢,還有賣出貨物的進項貼補,你這裡一筆收入都沒有。」
  雲如瑤沒有再翻帳冊,隨口列出數字:「織坊有織工三十二人,每人每月八個銀銖;裁工十二人,每人每月十個銀銖;雜役十四人,每人每月五個銀銖。加上坊裡幾位主管,一個月下來,工錢一共是五百六十六銀銖。織機修護、房屋粉刷,茶水炭火,還有牛乳,一共用去二百一十二銀銖。最要緊的是上月購買織物的貨款,帳上還有一千四百銀銖的欠債。」
  程宗揚叫道:「上月買什麼織物了?」
  雲如瑤翻開帳本,指著上面的帳目道:「上月初購買一批衣物,都是上好的綾羅綢緞,看價格頗為貴重。」
  程宗揚黑著臉看著那筆帳,這會兒他八成已經猜到,那是蘇妖婦為了醉月樓開張,給樓裡姑娘們購置衣物都列在織坊帳內,結果現在落在自己頭上。
  「有幾樁奇怪的事。一個是上月進了批絲料卻沒有購置的款項,不知道是不是記錯了;其次是改動織機,把以往的織料全停了,都在織這些霓龍絲,卻沒有售賣;第三是織出的成品數量少了許多,用料反而是襪子最多。」
  程宗揚心知肚明。蘇妲己接手後,織坊全力趕製霓龍絲,為了紡織那些比繭絲還細的絲料,肯定要改進織機。至於織出的情趣內衣,內褲用料最少,其次是胸罩,絲襪用料最多。雲如瑤只從帳上分析,當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雲如瑤抬起眼:「一雙襪子用一尺布就夠了,什麼襪子要將近七尺的布?」
  「就是這個。」
  程宗揚從背包裡拿出一個紙袋,「這是給你的。」
  雲如瑤打開紙袋,不由一愕,「這麼細的絲……是上面寫的霓龍絲嗎?」
  「怎麼樣?」
  程宗揚得意地說道:「漂亮吧?」
  「好長呢。」
  雲如瑤拿出襪子看了看,不解地說道:「這麼薄的絲,只能做窗紗的,怎麼能穿呢?」
  「你試試就知道了。」
  程宗揚笑道:「這可是號稱女人第二層皮膚呢。愛美的寧肯不吃飯也要買一雙來穿。」
  雲如瑤將信將疑:「男人為什麼不穿呢?」
  「這個……」
  男人只有變態才穿吧。
  這事兒解釋起來太麻煩,程宗揚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沒想到你算的這麼快。」
  說著他把那堆書遞給雲如瑤,笑道:「這些書是給你的,你先看,我把你說的都記下來。」
  雲如瑤不在意地放下紙袋。程宗揚要了張紙,記下雲如瑤算出的結果。毛筆自己一直用不慣,但沒有別的筆可用,只好趕鴨子上架;字雖然沒錯,但寫得歪歪扭扭,有些不堪入目。
  雲如瑤起初覺得有些好笑,等他寫到紙上卻露出訝色:「你用的是阿拉伯數字嗎?」
  程宗揚停下筆,「你怎麼知道?」
  「聽說這種數字是從天竺傳來的。因為記數方便,商人們私下使用,不知為何叫阿拉伯數字,平常很少有人用的。」
  程宗揚笑道:「現在你相信我真的經過商吧。」
  雲如瑤算出的帳目精確到個位,自己直接抄下來就行,不用費半點腦子。程宗揚暗自慶幸自己請的幫手夠水準,等他抄完,雲如瑤正坐在旁邊,翻看自己帶來的一冊書。
  她柔頸低垂,一縷髮絲從鬢側垂下,嬌俏鼻尖像白玉雕成一樣秀美;纖軟玉手握著書卷,星眸流露出迷人的光彩。燭影搖紅,燈下玉人猶如一幅靜謐的圖畫,程宗揚不知不覺看得出神。
  漸漸的,雲如瑤青黛般的彎眉微微顰起,露出一絲迷茫神情。
  程宗揚嚥了口口水,「怎麼了?」
  「這段好奇怪……」
  程宗揚伸過頭,只見那是冊手抄本,發黃書頁上寫著——兩人摟過脖子來親嘴咂舌。婦人便舒手下邊,籠攥漢子玉莖。彼此淫心蕩漾,漢子乘著酒興,從袋內取出銀托子來使上。婦人用手打弄,見奢稜跳腦,紫強光鮮,沉甸甸甚是粗大。婦人解去小衣,翹起兩條粉嫩的白腿,露出白馥馥的牝戶,任那漢子捫弄把玩。婦人乃蹺起一足,以手導那話入牝中,兩個挺一回。那漢子摸見婦人肌膚柔膩,牝毛疏秀,先令婦人仰臥於床背,把雙手提其雙足,置之於腰眼間,肆行抽送……
  程宗揚一把搶過那本書,翻過來一看,封面赫然寫著「金瓶梅」三個大字,旁邊小字注著:第三冊。
  程宗揚瞪著封面,感覺像被雷劈過一樣。
  這套《金瓶梅》一共六冊,秦檜買的時候還奇怪,書肆掌櫃聽說客人要收購地攤讀物,從櫃裡鬼鬼祟祟抽出這套手抄本,足足要了六十枚銀銖的天價。自己拿到書,當時認真學習過,結果發現書裡的地名、人名大部分被改掉,情節倒是沒動,至於大家最喜聞樂見的部分更是大幅增加,內容之火辣足以讓人血壓升高,鼻血狂飄。
  程宗揚心裡暗自佩服。不知道是哪位穿越的前輩造詣夠深,硬是把一整本小說穿了過來,靠這一手混飯吃。他記得清清楚楚,自己特別把這套書放在書架最裡邊一排,天知道怎麼突然飛出來一本混在自己帶的書裡,而且正好被雲家這位未出閣的小姐看到。
  雲如瑤不解地問道:「銀托子是什麼?」
  程宗揚支吾道:「大概是種首飾吧?」
  「玉莖呢?」
  程宗揚深深低下頭。
  「那話兒呢?」
  程宗揚恨不得把頭紮到褲襠裡,半晌才努力說道:「這本書……你還是不要再看了……」
  「為什麼?寫得很好啊。」
  雲如瑤拿過書,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程宗揚想死的心都有。不用問,肯定是死丫頭做的手腳;不知她怎麼看出端倪,故意塞了本黃書擺自己一道。這下真是害人不淺,販黃販到閨房裡來了。雲如瑤又不笨,剛開始不懂,再看下去遲早會明白。到那時自己這臉可丟大了。
  唯一聊可自慰的是,目前丟的還是蕭遙逸的臉。那傢伙敢發酒瘋在船頭光屁股跳舞,早就不要臉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程宗揚立刻揣起帳本,滿臉堆笑地站起身:「瑤小姐,時間不早了,我先告……」
  話音未落,只見正在看書的雲如瑤身子一晃,軟綿綿歪到一邊,突然昏厥過去。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慘叫道:「小紫你個死丫頭!真被你害死了……」
  程宗揚抱起雲如瑤,心裡怦怦亂跳。
  不會是內容太火辣,超過她的承受能力吧?如果雲如瑤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只好一頭碰死在雲老哥面前;在此之前,自己一定掐死小紫為自己報仇、為世間除害。
  幸好雲如瑤鼻間還有氣息,一時半會沒有生命之憂。程宗揚急忙把她送到臥房,放在榻上。
  那張繡榻上被褥雪白,淺紅紗帳散發淡淡香氣。透過紗帳,隱約能看到壁上一幅風景畫。
  程宗揚顧不上多看,把昏迷的雲如瑤放在榻上,小心地托起她的玉頸輕輕放在枕上,然後拉開被子幫她蓋住身體。
  好不容易直起腰,程宗揚才發現雲如瑤狐裘下擺滑開,從榻上垂下一角,只好重新拉起被子,幫她把狐裘掖好。
  雲如瑤狐裘內穿著一條月白色紈褲,褲腳散開,猶如裙狀。程宗揚裹好狐裘時,手指不可避免地按到她腿上。隔著紈褲能感覺到裡面光潤涼滑的肌膚透出冰涼寒意。程宗揚目光霍然一跳,禁不住試了試她的體溫。
  雲如瑤肌膚又細又滑卻出人意料的冰涼,就像寒冰般沒有一絲溫度。手掌放在上面,身體的熱量很快被吸收,讓程宗揚不得不催動真氣,與她身上的寒意抗衡。可無論自己怎麼運功,雲如瑤肌膚都沒有溫暖的跡象。
  程宗揚並不吃驚。如果這麼容易就把雲如瑤身體的寒意怯除,還用等自己出手?雲氏有的是錢,真要拼出血本,就是一派的宗主也請來了。
  程宗揚呼了口氣,正準備收手,雲如瑤卻呼出一口寒氣:「好冷……」
  人家這麼冷,自己倒不好收回手。反正湖上一戰自己吸收的死氣有的是,丹田內真陽充沛。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決定從雲如瑤的足厥陰肝經開始。先除去她的鞋子,掌心貼著她的腳趾,向上沿纖足內側循著經絡慢慢推動,盡可能地催動她氣血運行。
  雲如瑤體內氣血其冷無比,經脈彷彿凍結的小溪,又細又澀;不僅緩慢,而且似乎隨時都會斷絕。
  程宗揚暗道:難怪雲老哥把這個妹子藏得嚴嚴實實。雲如瑤這樣的體質,莫說出門,就是旁邊的聲音大些,心神微有波動就免不了昏厥。何況第一次接觸加料版《金瓶梅》這麼刺激的讀物。
  雲如瑤腳掌小小的,又軟又嫩,光滑得彷彿白玉雕成。這時程宗揚才對「冰清玉潔」這個詞有更深的瞭解。雲如瑤的纖足不就是冰雪一樣嗎?
  程宗揚按下自己想入非非的念頭,真氣沿著經絡逐寸上行。自從達到內視的境界,可以在入定中目睹自己體內的經絡,程宗揚對穴道的認識逐漸加深;雖然到現在還不能記全所有穴道的名字,方位卻分毫不差。掌心溫暖的氣息從纖足內側的行間、太衝開始,運行到小腿的中都、曲泉,然後經過膝彎,來到大腿內側的陰包穴。
  打通這處穴道分外艱難,少女冰涼的氣血像在穴道內凝結一樣,難以通行。自己對經絡的認識連半瓶水都算不上,程宗揚不敢強行用蠻力打通,只好多花點時間,慢慢推拿。
  陰包位於大腿內側正中間,手掌摩擦時,能感覺到雲如瑤冰涼肌膚在衣下滑嫩無比。程宗揚嚥了口唾沫,接下來是足五里,在大腿根部的內側。足厥陰肝經再往下便要進入恥骨接縫處,環繞陰部而過。
  如果自己連這些穴道也推拿一遍,被雲老哥知道可能會砍下自己一隻手。程宗揚雖然有些捨不得,但還是決定先放開足厥陰肝經,改走手太陰肺經。
  這條經脈是從胃部開始,先向下到腹部,然後上行,由肺至肩,再到手臂的天府、尺澤、太淵諸穴,最後到拇指末端的少商穴。
  程宗揚看雲如瑤還昏迷不醒,小心解開她的狐裘。雲如瑤裡面的衫子也是月白色,胸部隆起圓潤曲線,胸側衣襟滾著緋紅細邊,上面鑲著珍珠做成的鈕扣。他手掌貼在雲如瑤腹上緩緩摩弄,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滑到她胸前的隆起上。
  這丫頭身材嬌小,平常總裹著厚厚狐裘,看起來柔柔弱弱,瞧不出身材。這會兒看胸部似乎還有點料。只不過身子仰臥,不太好判斷大小……
  程宗揚偷偷看了雲如瑤,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醒不了,於是壯起膽子在她乳側碰了碰。
  還沒醒啊。程宗揚心裡嘀咕,忍不住張開手掌在少女胸前捏了一把。
  雲如瑤裡面還穿著內衣,似乎是件小襖。程宗揚仰臉想了一會兒,反正手太陰肺經從胸前通過,自己當是給她治病好了。既然是醫生,接觸患者身體也是很正常的……
  程宗揚嚥了口口水,小心解開雲如瑤衣側的珍珠鈕扣。果然,裡面是件粉紅的小襖。他分開少女貼身小襖,露出一條綢制的抹胸,絲綢邊緣能看到她胸前一抹雪白肌膚,隆起的弧線微微並在一起,形成一道白膩弧線。
  程宗揚胸口彷彿十幾隻兔子同時竄出來,在心頭四處亂蹦。
  這可是雲老哥的親妹妹,如果被他知道,砍掉自己一隻手都是輕的。不過……這身子真的很嫩啊……
  昏迷這麼久,摸摸她也不會知道吧?程宗揚心一橫,一不作二不休,手掌貼著雲如瑤粉頸,伸到她綢制的抹胸內,握住她胸前那團隆起。
  雲如瑤酥乳圓潤得彷彿一團玉球。滑嫩乳肉間明顯有一團硬硬的乳核。程宗揚想起卓美人兒剛被自己搞的時候,乳內似乎也有這樣的乳核。後來幹得多了,乳核越來越小,最後變成兩團軟肥的美乳。
  想起卓美人兒挺著雙乳讓自己把玩的媚態,程宗揚忍不住下身發脹。他索性解下雲如瑤的抹胸,讓她一雙玉乳暴露在燈光下。
  程宗揚深深吸口氣,屏住呼吸。燈光下,少女嬌小身子散發出白玉般迷人的膚光,淡紅紗帳彷彿被月光照亮,變得明亮起來。她肌膚瑩潤潔白卻沒有絲毫血色,連血管也消沒不見。在她胸前,那對赤裸美乳秀美而豐挺,有著完美曲線,乳頭小小的,綻露出蓓蕾般的嬌紅。
  程宗揚低下頭,鼻端飄來一絲少女清幽體香,令人心神激盪。這丫頭的乳房應該有C罩杯,不大不小,白淨乳肉光滑無比,在燈光下給人一種近乎透明的感覺,像一對精美的藝術品,讓人忍不住想握在掌中把玩。
  程宗揚忍不住張開手掌握住她圓潤雙乳。入手的感覺又滑又潤,微硬的乳頭被手掌壓住,隨著她的呼吸在掌心微微滑動。冰涼乳肉在掌中塞得滿滿的,猶如一團未融化的雪團,輕輕一捏便傳來誘人的彈性。
  程宗揚早把幫她打通經絡、推血過宮的事忘在腦後。如果不是腦中還保留最後一絲理智,知道不能對雲老哥的妹子下手,說不定這會兒早就提槍上馬了。
  握著那對美乳揉摸多時,程宗揚才依依不捨地放開手,幫雲如瑤拉起抹胸,免得她醒來時發現異常。
  一抬頭,程宗揚正接觸到雲如瑤驚愕的美目,不由得張大嘴巴,呆若木雞。
  那丫頭不知醒了多久,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被人輕薄,只顧著愕然,沒有作聲。
  這事兒比玉莖還不好解釋,畢竟人家的衣服不可能無緣無故解開。程宗揚訕笑道:「你醒了,呵呵……太好了……」
  雲如瑤臉上升起兩片紅暈,唇瓣微微抿緊。
  程宗揚感覺自己像路過盜竊現場被失主抓個正著的無辜路人。天地良心,自己真不是見色起意……好吧,後來是有一點色心,但自己一個正常男人,沒有一點色心才是不正常的。全要怪小紫那死丫頭!
  程宗揚趕緊幫她掩住身體,一邊心虛地說道:「我是幫你打通經絡……沒別的意思……」
  雲如瑤鎮定地拉緊狐裘,擁在頸中,一手將髮絲撥到耳後。
  雲如瑤這麼鎮定,程宗揚更為心虛。他乾笑兩聲,「瑤小姐,你早些休息吧,我改天再來看你。」
  雲如瑤無言地側過臉,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程宗揚立刻落荒而逃,心裡一個勁兒後悔。那麼多女人能摸,自己偏要摸一個最不能摸的。手這麼賤,就算被人抓住砍了也是白砍啊。慶幸些想,雲丫頭這麼輕易放過自己,也許真沒明白發生什麼事吧?像她這樣純潔的小姑娘,只怕生下來沒有與外人接觸過,不懂這些事也是很正常的。可這麼想的話,自己未免太混賬了,這樣佔人家便宜,再見著雲老哥恐怕只有把頭塞褲襠裡了。


第八章 百戲
  程宅的喜事定在九月初六,一共兩鋪,分別是吳戰威迎娶柳翠煙、小魏迎娶鶯兒。
  現在宅裡人口不少,秦檜、吳三桂從殤侯那時帶來的護衛還有六個,加上吳戰威、小魏、祁遠,光男人就有十幾個,來到建康後,宅裡又添了雁兒、鶯兒、鸝兒,還有蘭姑和兩個從蘇妲己手裡贏來的姑娘,帶上程宗揚和小紫,男男女女差不多有二十人,也算是濟濟一堂的一大家子。
  程宗揚平時沒什麼架子,但那些女子大都是婢女、侍兒出身,平時免不了有些擔心。兩起喜事一公佈才知道這位主人是認真的,跟別的世家不同。她們都聽說過吳戰威和小魏跟別人不同,說起來是手下人,其實跟主子兄弟相稱,而且每個人都身家不菲。翠煙和鶯兒能與他們成親,無形中給眾女都帶來希望。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忙著操持婚事。
  吳戰威這幾天笑得見牙不見眼,小魏性子安靜一些,但臉上也滿滿的都是笑意。宅中這幾天更是熱鬧非凡,秦檜指揮手下在院內張燈結綵,吳三桂更是尋思找個戲班來助興。
  戲班只是借用宋國的叫法,建康的戲班唱戲、說書這些並不多,程宗揚打聽了一下,倒與自己見過的雜技團更接近。什麼吞火、舞劍、擲球、鑽環、角抵……甚至還有馴獸之類的表演。
  金谷石家的大管家谷安已經來了幾趟,流水般送來各種物品,說是兩女留在石家的物品。吳三桂一露出請戲班的意思,谷安就大包大攬,立刻派人在院裡搭了戲台,又去聯絡建康最有名的幾家戲班。
  有谷大管家幫忙,秦檜輕鬆許多。他把前面兩個院子全部騰出來,滿院掛起燈籠,外面沿著玉雞巷兩邊都紮起綵棚,前後奔走,忙得不亦樂乎。
  昨晚從雲宅溜回來,程宗揚一天都悶在書房,說是休心養性,其實是羞愧心起,覺得沒臉見人。挨到傍晚才出來,這會兒看到納悶道:「這是幹嘛呢?」
  秦檜笑道:「後天就是程宅的喜事。自從橫塘大火,誰不知道盤江程少主為人仁義,這些綵棚是給街坊們準備的,到時擺開流水席,來者不拒。錢財花得不多,對公子的名聲可大有好處。」
  「想得挺周到。」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瞧見吳戰威跟祁遠兩個在旁邊嘀咕什麼,於是叫道:「吳大刀!鬼鬼祟祟幹嘛?」
  吳戰威灰溜溜過來,「那個……說好是三圈吧?」
  「什麼三圈?」
  祁遠笑嘻嘻道:「昨天程頭兒說的,我覺得挺稀奇,就讓人把燒好的水泥磨碎,取來一些。按著程頭兒說的一份水泥,三份沙子,加上竹筋,摻水兌好,用木盆盛著放在太陽下曬。昨天天好,曬了一天就差不多了。我試了試,真的比石頭還結實!老吳不信,剛才特別跑去,剛摸了摸邊臉色就變了。」
  程宗揚得意笑道:「吳大刀,你臉色變什麼呢?拿錘子試啊。一尺厚的石頭你不都砸碎了嗎?還怕這個。」
  吳戰威嘟囔道:「石頭是脆的,這玩意兒裡面還有竹筋。程頭兒,你是坑我老吳呢。」
  程宗揚笑罵道:「少廢話!願賭服輸,沒讓你抱著嫂子親嘴就是好的。」
  祁遠笑道:「老吳想砸兩下試試,我告訴他裡面還沒幹,還得再曬兩天。程頭兒,你這主意恐怕真行呢。」
  「那當然!」
  程宗揚心裡得意,吹噓道:「有了這東西,別說十幾丈,就是幾十丈的樓也不在話下。」
  祁遠道:「你說也奇怪,怎麼這東西脆生生的,被水化開就這麼結實呢?究竟是什麼道理?」
  程宗揚笑道:「老四,你還有點做研究的潛質呢,什麼事都想弄個明白。」
  秦檜道:「公子,這東西只怕比拉鏈還有用。不瞞公子,我覺得拉鏈只是奇技淫巧,水泥可關係重大。將來修橋鋪路,有了水泥便事半功倍。」
  程宗揚道:「奸臣兄反應快啊,這就看出水泥的好處了。」
  祁遠見水泥試製成功,不禁精神大振:「程頭兒,雲家既然對拉鏈有興趣,不如讓給他們,咱們靠著水泥就能大發一筆。」
  秦檜也道:「拉鏈仿製容易,買回去拆一個就能學會。水泥可沒那麼簡單。依我的意思,不如把石灰坊拆開,配料由咱們自己人來做,石灰坊只管燒製。」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緩緩道:「主意是不錯,但那樣規模就上不去了。這事我自己有主意,必然要找個地方擴大生產的。現在你們先做著吧。對了老四,你去招幾個人,咱們的商號該開張了。」
  祁遠答應了,與吳戰威一道離開,旁邊還剩下秦檜。程宗揚道:「小紫那死丫頭呢?怎麼一天都沒見到她?」
  秦檜猶豫一下道:「紫姑娘在後院,公子最好不要打擾她。」
  程宗揚稀奇地看了秦檜一會兒,「我說奸臣兄,你們不會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吧?」
  秦檜凜然道:「屬下不敢。」
  「少來蒙我!這世上還有你不敢幹的事?」
  程宗揚扯把椅子坐下,「說吧,你們幾個從殤侯那裡來,除了開商號還有什麼目的?」
  秦檜正容道:「會之走時,侯爺說得明白,離開南荒後我們兄弟就與侯爺一刀兩斷,從今往後只聽公子一人調遣。絕無虛言。」
  「說的好聽。」
  程宗揚氣哼哼道:「殤侯說把那死丫頭送給我暖床,都兩個月了別說暖床,我整天還得提防著免得被她整死!那個死丫頭,我干!」
  秦檜咳了一聲:「公子風采神秀,紫姑娘遲早要為公子風采傾倒……」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你是罵我的吧。說,死丫頭究竟在搞什麼鬼?若想算計我,我這會兒拍拍屁股找小狐狸去。你回去跟殤侯說,我不玩了。」
  秦檜只好苦笑道:「回公子,紫姑娘得了幾個方子在後院試煉。公子若要她侍寢,在下便去對紫姑娘說。」
  「免了!」
  程宗揚連忙道:「我還想多活幾天!」
  秦檜垂手道:「是!」
  程宗揚琢磨一會兒:「死丫頭得了什麼方子,煉什麼鬼東西?」
  秦檜提醒道:「前些日子,巫宗那位供奉……」
  程宗揚一拍大腿,「古冥隱!」
  「正是。幽冥宗雖是弱宗,於妖術、陰魂卻頗有些獨得之秘。」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死丫頭不會在我後院大肆殺生,搞什麼血祭吧?」
  秦檜連連擺手,「非也、非也!紫姑娘只是從那條小狗身上採了些血,絕無殺生之舉。」
  想起小紫抱著雪雪的天真笑容,程宗揚就覺得毛骨悚然。那死丫頭什麼德性自己還不知道?玉盞鈴花都能被她一壺熱水澆死,她什麼時候有興趣養寵物了?那條小賤狗落她手裡,只能說命不夠好。
  「告訴她,別胡來,我還準備在建康混呢。她要弄出什麼妖怪,惹得雞犬不寧,大家都捲鋪蓋滾蛋吧。」
  「屬下明白!」
  秦檜等了一下,又道:「公子說的拉鏈、水泥之外,莫非用樹汁做的車輪也是真的?」
  在程宗揚印象裡,對生活影響最大的發明無過於水泥、橡膠、塑膠以及電的使用。全靠段強那句話,自己把水泥搗鼓出來。橡膠自己心裡就沒多少底了,但做輪胎不行,做個保險套總可以吧。至於塑膠完全超過自己知識範圍,根本不用想了。發電自己有點印像是用什麼東西切割磁場,如果能用玻璃、鎢絲把電燈做出來,自己可是積了大德。但能做出來嗎?
  程宗揚心裡一動,想起殤侯那個死老頭手裡的東西。
  「會之,你派人去見殤侯,說我要用他那件法寶。讓他給我送來!」
  秦檜莫名其妙,「什麼法寶?」
  「一碰就死的那個。你一說他就明白了。」
  秦檜還是不懂,但這位爺莫名其妙的事幹得多了,也不再多問,立刻派人給殤侯傳訊。
  程宗揚一手摸著下巴,如果那個高壓包還有電,說不定自己真能造個燈泡出來。
  一行車馬駛入玉雞巷,離得老遠,石超從車上伸出頭叫道:「程哥哥!可想死小弟了!」
  程宗揚迎上去,笑道:「哪陣風把石少主吹來了?」
  石超像顆球一樣從馬車上滾下來,堆笑道:「還不是為翠煙和鶯兒兩個跟貴屬成婚的事?」
  他挑起大拇指,嘖嘖讚歎道:「哥哥這分胸懷真讓小弟佩服得五體投地!接到書信小弟才知道,那幾個美婢,哥哥竟然都賞給手下……」
  程宗揚連忙攔住,「可不是賞!老吳、小魏都是我兄弟,他們跟翠煙、鶯兒看對眼,那是緣分。你說她們怎麼沒看中我呢?」
  石超被他逗得大笑,半晌才喘著氣道:「哥哥這分心意真沒得說了。說實話,我也知道張侯爺、桓三爺他們不大看得上我們金谷石家。只有程哥是能交心的朋友。」
  程宗揚笑道:「你不是嫁翠煙和鶯兒的嗎?怎麼跑來跟我交心?」
  石超拍著胸脯道:「這點小事還用哥哥費心?我已經吩咐谷安,就按我們石家嫁女兒的規矩辦!有半點紕漏,石胖子的頭割下來讓哥哥當球踢!」
  程宗揚回頭道:「會之!聽到了嗎?石少主陪的這份嫁妝可不少!你跟老吳和小魏說,別丟咱們兄弟面子,聘金下厚點!」
  石超扯住他道:「哪裡要聘金!」
  「行了!」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有錢。聘金是給翠煙和鶯兒面子,跟你沒什麼關係。石胖子,你不會專門為這事跑一趟吧?」
  石超眼睛擠成一條縫,笑道:「我聽說那幾個美婢哥哥一個都沒受用,心裡著實不安。哥哥不是沒去過金枝會館嗎?今天小弟陪哥哥去好生樂樂!」
  程宗揚不禁大為心動,左右沒什麼大事,出去輕鬆一趟倒是個好主意。石胖子親自跑來,這分心夠誠的,總不能讓他白跑一趟吧。
  程宗揚一回頭,秦檜便道:「我去知會長伯一聲,這便與公子一道去。」
  程宗揚道:「行了,你的事還不夠忙?我就是出去散散心,要你跟著多沒意思。」
  自從上次程宗揚被蘇妲己伏擊,秦檜就和吳三桂訂下規矩,無論何時兩人必定有一個跟在程宗揚身邊。秦檜勸道:「公子,不可不慎。我和長伯必有一個隨行的。」
  程宗揚抱起肩,「我怎麼聽著像坐牢呢?」
  這句話一出來,任秦檜舌燦蓮花也沒處說了,只好看著程宗揚與石超在石府護衛的簇擁下絕塵而去。
  金枝會館所在的雀燕湖位於建康東郊,大掌櫃章瑜早已得信在館外等候。他消息靈通之極,這些日子建康的暗流,外界雖然不知詳情,他卻摸得七、八成,知道這位程少主已經是城內牽動八方的人物,更是賣力巴結,一見面就搶上來,親手為兩人掀起車簾。
  石超與章瑜熟稔之極,讓他扶著下車,笑道:「章老闆,看看我請來的是哪位貴客?」
  胖得像球一樣的章瑜利落地屈膝打個千,笑道:「程少主大駕光臨,令敝館篷壁生輝!」
  「章老闆太客氣了。」
  程宗揚一面笑著寒暄幾句,一面留心看著這處金枝會館。
  看得出這處會館建造頗費了一番心血,樓館依山傍水,分佈在數十畝的園林中,錯落有致,華麗不減金谷園,卻多了幾分難得的雅致。金枝會館是記名式的私人會館,這會兒客人不多,湖光山色間,靜謐非常。
  章瑜一邊請兩人入內,一邊笑道:「不知程少主喜好曲樂還是歌舞?」
  程宗揚兩手一攤,「我頭一次來,什麼都不懂。客隨主便吧。」
  石超道:「哥哥不是要請戲班嗎?會館的百戲不錯,章老闆,來幾出精彩的看看。」
  「請!請!請!」
  章瑜一疊聲把兩人讓進一處樓館中。
  那樓館有三層高,館內墨紫色天鵝絨從天花板一直垂到地上,房頂懸著十幾盞琉璃燈,雖然不及別墅的水晶吊燈壯觀,也頗為不俗。燈下正對著中間一座圓形平台,周圍擺著坐榻和長几;三人一進來,那些琉璃燈便同時亮起。燈光直射將平台映得通明,旁邊的坐榻卻隱藏在陰影中。
  程宗揚一陣遺憾。這個舞台式的樓館本來該自己發明,沒想到又讓八爪章魚搶先一步,看來世上的聰明人還真不少。
  館裡的坐榻也與眾不同,坐榻前方的地面陷下尺許,可以讓人把腳垂到下面。章瑜在坐榻前開出凹處,既迎合建康世家的習俗,又讓自己這種不習慣跪坐的人能放鬆一下;雖然比直接用椅子麻煩十倍,卻是兩全其美的選擇。單看這處設計,程宗揚就能斷定這處會館的客人不只來自建康。
  這邊過來幾個美婢,每人身旁兩個,給客人捧巾、奉茶。程宗揚坐在榻上,舒服地伸開腿,拿起茶盞喝了一口。
  帷幕一角飛出一隻小黃雀,吱吱喳喳飛舞一圈,靈動之極。忽然一隻蒼黑大鷹破空飛下,利爪一把擒住小雀,展翅飛向屋頂,在琉璃燈上顧盼自雄。接著兩隻白鶴翩然飛出,一邊舞動翅膀,一邊發出清嚦。
  金枝會館的樂舞百戲果然不同凡響,程宗揚看出這些鳥雀都是有人用絲線操縱的,難得的是無論做工還是展翅動作都逼真至極,沒有一點雕琢的痕跡。
  突然一條巨蟒游了出來,昂首朝白鶴咬去。白鶴振翅而起,飛上輕紗做成的雲霄。
  旁邊美婢道:「這是魚龍曼延。」
  那邊石胖子已經把美婢摟在懷裡,上下其手;程宗揚也不客氣,擁著她的腰肢道:「為什麼叫魚龍曼延?」
  「魚龍和曼延各是一種走獸。這樂舞便是獸舞。」
  石超道:「旁人都是讓優伶手執做好的鳥獸,章老闆這裡是只見其物,不見其人,高明得緊!」
  章瑜道:「石爺謬讚了。前些日子小的從海商手裡買了幾隻異獸,還請兩位爺觀賞。」
  說著一隻異獸爬上舞台,龐大體形讓程宗揚一眼便認出來,「河馬?」
  章瑜道:「這是海商從僧耆洲捕來的,程少主竟然認得?」
  程宗揚已經看出那只河馬只是模型,外表看起來雖然一模一樣,但走動時有些差別。想來扮成河馬的優伶沒見過它走路的樣子。
  接著出來的是一隻大猩猩,扮戲的優伶還捶了幾下胸膛,模仿大猩猩吼叫幾聲,然後是角馬、土豚、羚羊……每一隻都是用原物的皮骨製成。
  程宗揚看得有趣,笑道:「章老闆這裡的東西還真不少。」
  石超嘿嘿笑了兩聲:「金枝會館的魚龍曼延可不是看這個的。章老闆,把你壓箱底的上來,等程哥哥看過,我們好聽曲子。」
  章瑜拍了幾下手掌,正在台上耍弄的非洲土豚翻滾一下,人立起來,將豚首翻開,卻是一個披著土豚模型的美貌女子。她穿著皮製緊身衣,大半肌膚都裸露在外,此時卸去土豚妝扮,在台上維妙維肖地模仿著土豚的動作和叫聲,引得石超哈哈大笑。
  程宗揚也覺得好笑。口技也是百戲一種,這些優伶多半都學過,難得她一個女子學得這麼像。
  扮成土豚的優伶還未離開,另一隻動物粉墨登場。這次那優伶沒有披獸皮,只戴了一個頭套,頸部以下雪白肌膚赤裸著,上面繪著斑紋,光著身子爬上舞台。
  石超笑道:「程哥,這東西你認識嗎?」
  程宗揚喉嚨有些發乾,「斑馬!」
  石超怪叫道:「章老闆!我說吧!程哥的見識在咱們建康是獨一份!謝太傅那麼有見識的人,上次看魚龍曼延也沒認出來。這回連皮都沒套,程哥一眼就看出來了!」
  章瑜也覺得驚訝。魚龍曼延和動物園展覽差不多,饒是王、謝世家的子弟博識多聞,見到這些僧耆洲的異獸也嘖嘖稀奇,十種也未必認得一種,可這位程少主竟然全都認得。
  金枝會館的魚龍曼延在建康名聲顯赫,但在館內私下表演時又是另一番景象。那名扮作斑馬的優伶只在頭上套著斑馬頭套,遮住面孔,剩下的部位通體全裸,胸乳、腰背、屁股上用油彩繪出斑紋。她身材頗為標緻,豐乳翹臀,充滿女性誘惑,這會兒在台上扭臀擺乳,媚態十足。尤其是屁股裡還塞著一條黑白相間的斑馬尾巴,隨著她的動作在白光光的雪臀間扭來扭去,讓人禁不住慾火升騰。
  這種新奇的花樣,連看慣A片的程宗揚都覺得新鮮。他擁著懷裡的美婢,眼睛盯著台上的斑馬裸女,暗道章胖子的金枝會館果然有一套,難怪能吸引這麼多大有來頭的客人。
  章瑜一直在旁看著程宗揚的臉色,見狀打了個手勢,扮作斑馬的優伶順從地爬下舞台來到榻側。
  章瑜道:「既然程少主有興趣,不如讓她伺候。」
  望著美女雪白大屁股上繪的斑馬紋,程宗揚狠狠嚥了口唾沬。
  章瑜連忙道:「這位是盤江來的程少主,你可要小心伺候。」
  那優伶遲疑一下,四肢著地爬到程宗揚面前,低聲道:「程公子。」
  程宗揚一怔。這聲音聽起來頗有些耳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這邊石超已經摟住那名扮成土豚的美貌優伶,伸出肥手在她腿間摸弄,一邊讓她學土豚的叫聲。懷裡的美婢讓出位置,一邊幫他解開衣物,輕笑道:「這奴婢生得一張又白又大的好屁股,才扮得斑馬。公子且坐,讓她翹起屁股伺候。」
  程宗揚猶豫一下:「先把頭套摘了吧。」
  扮成斑馬的優伶取下頭套,露出一張媚艷面孔。
  程宗揚驚叫道:「芝娘?怎麼是你?」
  芝娘苦澀地笑了一下。
  章瑜察顏觀色,連忙道:「程少主原來認識?她以前在畫舫做過,因為出了事才到館裡來。總共也沒有幾天。」
  程宗揚道:「出了什麼事?」
  芝娘低聲道:「前些日子畫舫來了幾名客人。奴家一時不察,被他們搶了錢財,還放火燒了畫舫。那畫舫本是租來的,為了還錢,奴家只得自賣自身,幸好得章老闆收留。」
  程宗揚道:「原來是這樣。你怎麼不找我呢?找蕭……狐狸也行啊。」
  芝娘澀然一笑,沒有作聲。她不過是個倚舟賣笑的粉頭,若去蕭侯府,只怕沒進門就被趕出來。
  章瑜試探道:「程爺……」
  程宗揚哈哈笑了兩聲:「沒事、沒事,沒想到碰到熟人了。章老闆,下面的節目該是什麼了?」
  章瑜還沒開口,石超就道:「那個五天六記有趣得緊,哥哥也來看看。」
  程宗揚看著芝娘身上繪的斑紋,心裡微覺不忍,一面笑道:「上次就聽你說過。什麼五天六記?聽著這麼稀奇。」
  章瑜笑道:「回程爺,石爺怕是記錯了,該是五天竺記。」
  程宗揚怔了一下,「五天竺記?」
  章瑜道:「公子可能不知,天竺東邊的叫東天竺,西邊的叫西天竺,加上南天竺、北天竺和中天竺,一共分成五處,卻有幾十國。兩年前中天竺的戒日王駕崩,一個叫阿羅那順的臣子叛亂,五天竺混戰不休,結果東天竺被滅。會館便編了出戲,說的就是這事。」
  這段故事自己聽過,程宗揚想著:這是阿姬曼家的事啊!
  程宗揚心頭跳了幾下。五原城那個夜晚,漂亮的小舞姬騙自己逃走,險些把自己害死,可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善良女孩。知道自己要死,先把純潔的處女身給自己做為補償。後來自己把她買下來,將剩下的錢都給了她,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回到自己親人身邊。
  「篷、篷……」
  思索間,熟悉的手鼓聲響起,舞台重新明亮起來。
  程宗揚回過神來,朝芝娘一笑,不動聲色地把她擁到懷裡,掩住她赤裸肉體。芝娘露出感激神情,程宗揚卻張大嘴巴,呆呆看著舞台上一個自己曾見過的女子。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二十
kiliosairi 發表於 2012-7-15 20:38
第二十集 【簡介】

  玉雞巷熱熱鬧鬧地辦起婚宴,程宗揚也樂見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有了家室。

  他舒心地到湖邊別墅左擁右抱,豈料碰上雲丹琉前來單挑。

  為了讓小紫排解戰書,他忍痛把手中的產業及股分交換出去,偏偏死丫頭還讓美人們挑逗他,死命挖出他僅有產業,諷他“人為色亡”!

  雲如瑤在他再次夜探時,鎮定地獻上冰滑嬌嫩的身子,這時他才知曉自己能解她身上寒毒,然而他仍頂著“蕭公子”身份……

  原以為日子可以舒心下去,未料巡視產業時被懷恨的蘇妲己計殺,甚至還讓小魏夫婦賠了性命,連小紫都不能不使盡全力和妖術一拼。

  遭受暗算的程宗揚和重傷昏厥的小紫落入大江,深深沉底……





第二十集 第一章 故人

  黑暗中,一個優美的身影靜靜坐著,她盤著腿,疊放的雙足腳心朝天,素白纖手放在膝上,拇指輕扣中指,食指、無名指、小指張開,狀如蘭花。微微低著頭,烏亮發絲黑瀑般披在頸後。

  良久,她松開中指,雙掌攤開,合在一起,掌心相接,慢慢旋轉,然後緩緩分開。

  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素白的掌心沒有絲毫變化。她重新收回雙手,深吸緩吐,穩住吐納的氣息。凝聚一絲微弱的氣息後,她再次重複剛才的動作。

  無論她如何催動,記憶中的一幕都沒有出現。但她一遍又一遍做著徒勞無功的努力,始終沒有放棄。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再次分開雙掌,終於有一抹微弱光線從她潔白的掌心透出,淡得幾乎看不出來。

  她握緊手掌,香肩微微抖動。良久,她站起身,將自己的身體洗浴幹淨,妝扮一新。

  建康。雀燕湖。

  金枝會館西側,一座酷似圓形劇場的樓閣內,深紫羅蘭色的天鵝絨帷幕低垂下來,幕上綴著大大小小的水晶,在琉璃燈的映照下,宛如無數星辰。

  程宗揚坐在榻上,兩邊一左一右各坐著一個胖子,一個是石胖子石超,另一個是章胖子章瑜。石超抱著那名扮成僧耆洲土豚的女伶,一邊調笑一邊把手伸到她臀間,撥弄那條短短的豚尾。周圍幾名雪軀半裸的美婢小心服侍著,穿花蝴蝶般奉上果盤和酒水。

  伴著天竺手鼓的歡快節奏,幾個女子出現在舞台上。她們身材高挑,五官如雕刻般清晰,鼻梁細窄而又挺直,每個人都生著嫵媚的大眼睛,皮膚白晰,其中三個額心點著紅痣,盤著發髻,另一個年輕女子點著的痣則是紫黑色,垂著一條烏亮的長辮子。

  凸凹有緻的身體上各自披著寶藍、淺綠、鵝黃和桃紅的紗麗,她們的紗麗從腰下纏起,向下纏住圓潤的臀部,裹住修長的雙腿,再向上繞到胸前,一角掖在肩上,中間袒露一截雪白腰肢,走動時搖曳生姿。

  優美歌聲響起,她們隨著鼓聲在台上邊舞邊歌,舞姿優美而妖冶,鮮豔的紗麗飄舞飛揚。歌舞不僅出色,而且充滿異國風情,雪白玉臂和纖足上綴著細小的銀鈴,不時發出悅耳輕響,石超抬起身,指著穿藍色紗麗的天竺女子道:“那個!那個叫什麼來著?”

  章瑜笑呵呵道:“石爺怕是忘了 ,那個穿紅紗點紫痣的,扮的是羯陵伽城主的女兒,旁邊兩個是城中的貴婦,綠色的那個是侍女。”

  “誰問你這個了,我是問後來被吊起來,屁股上打烙印那個!”

  章瑜恍然道:“那個啊!?她男人是戒日王手下大將,戰敗被砍了頭的。穿寶藍那個就是她。”

  石超拍著憑肘的小幾道:“我就喜歡那個!程哥,你最是見多識廣,瞧瞧。是不是正宗的天竺歌姬?”

  印度舞自己見過,但近距離觀看還是頭一次。程宗揚笑了兩聲,“章老闆的金枝會館果然不凡,這樣出色的天竺歌姬,不知是從哪裏買來的?”

  章瑜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還是館裏去五原城采辦貨物,碰上一批販來的天竺奴隸,手下人挑著買了些,找個懂天竺語的問過,才知道天竺大亂,叛軍打下東天竺的羯陵伽城,因為沒糧食,把城裏的女人賣了換糧。被賣的還是運氣好的,賣不掉的都被宰來吃了。”

  這事自己曾經聽阿姬曼說過,這時聽到仍然心驚肉跳。

  章瑜道:“敝館買了這些天竺女奴,小的念著單跳舞沒什麼意思,倒是聽城破的事有趣……”

  正說著,一名僕人進來,在章瑜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章瑜露出一絲苦笑,抱拳道:“本想陪程爺、石爺好生看場戲,可恨俗務纏身,隻能失陪了。”

  程宗揚笑道:“章老闆盡管去忙。”

  章瑜對旁邊的美婢吩咐幾句,讓她們用心伺候,這才起身告辭。

  程宗揚順勢摟過芝娘,讓她伏在自己膝上。芝娘雪白肌膚上用油彩繪著妖須的斑馬紋,這會兒沒辦法擦洗,隻能裝成心醉神迷的樣子,用衣袖幫她遮住赤裸的身體。芝娘意識到他的好意,依偎得更緊了。

  旁邊服侍的美婢道:“這幾個天竺女奴都是羯陵伽城出來的,因聽她們說起城破的事,才編了這出戲。”

  她抿嘴笑道:“說是戲,其實都是實事呢。”

  程宗揚盯著帷幕旁邊那個半露身影,漫不經心地說道:“是嗎?”

  美婢乖巧地剝開一顆石榴,一粒一粒服侍程宗揚吃著,嬌聲道:“這一段是剛開始,城主女兒要出嫁,城裏的貴婦都來祝賀。”

  程宗揚抬了抬下巴,“後面哪個是誰?”

  美婢笑道:“程爺眼睛好尖,那個是城主夫人,一會兒就上場了。”

  鼓聲停歇,天竺女子停下舞蹈,退到一旁。接著笛聲響起,扮作城主夫人的女奴提著紗麗走上舞台。她挺鼻深目,眸子微微發藍,眉毛像修過一樣整齊而彎長,紅褐色長發盤在頭頂,額心印著一點朱砂痣。她看起來四十上下,已經是美人遲暮年紀,但皮膚白淨,仍能看出她年輕時的美貌。她身上披著一條淺紫色紗麗,紗麗兩側鑲著華麗滾邊,顯得高貴優雅。

  美婢笑道:“那些女奴說,城主夫人年輕時可是羯陵伽城的第一美人呢,可惜城破不久就死了。這個女奴便宜得很,買的時候隻花了十個銀銖。”

  程宗揚挪動一下身體,“這麼便宜?”

  美婢悄聲道:“因為她沒舌頭,才折價的。”

  程宗揚放在芝娘大腿上的手掌微微出汗。

  一眼看到,自己就覺得這位城主夫人的身影頗為眼熟。這時程宗揚已經可以斷定,她就是自己在五原城見過的那個女奴,阿姬曼的母親。

  當初自己買下阿姬曼,還想買下她的母親,好讓她們母女團聚。結果她剛被一個晉國商人用十個銀銖買走,沒想到竟然會到了建康的金枝會館。

  程宗揚下意識地撫摸芝娘的身體,心裏卻在想,不知道阿姬曼是否回到東天竺那個叫耽摩的小城,找到她的哥哥?

  舞台上的表演仍在繼續。見到城主夫人,城主女兒迎上去,笑靨如花地扶住母親。接著鼓聲響起,兩人在台上對舞,舞姿曼妙。扮演城主女兒的天竺舞姬時而歡快,時而羞澀,看向母親的眼神充滿愛意,將肢體語言表達得淋漓盡緻。

  城主夫人的舞姿不及女兒的熱烈,卻更為嫻熟。頭、頸、肩、腰、臀、腿、足變換無數美妙的姿態,尤其是雙手的動作,再繁複的舞姿也能輕易展現出來。不僅程宗揚看得目不暇給,連那些天竺舞姬也露出欽佩眼神。隻是她雖然舞得美妙,神情間多少有些不經意的木然,仿佛一具被掏空靈魂的軀體。

  兩位扮成貴婦的天竺舞姬也加入,繞著母女倆翩翩起舞,台上充滿喜慶氣氛。

  接著侍女捧出一 口盒子,城主夫人抬起手,用指尖挑起一點朱砂,扮成女兒的舞姬跪下來,讓母親將自己額心的印記換成紅色。

  笛聲驀然響起,充滿淒厲意味,鼓聲突然變得急切。正在舞蹈的女子同時抬頭,表現驚恐的模樣。程宗揚看得清楚,旁邊幾個隻是在演戲,隻有城主夫人身體一顫,眼中露出真實的恐懼。

  沉重鼓聲中,一隊武士手持長矛踏上舞台。剛才的喜悅氣氛一掃而空,頃刻間,台上的天竺女子便被武士團團圍住。

  那些武士都是會館的女伶妝扮的,她們美麗的胴體上披著仿制皮甲,赤裸手臂和大腿,手裏的長矛也是塗著銀粉的道具,有的還黏著胡須,這會兒擺出兇巴巴的表情,把天竺女子驅趕到舞台前方。

  為首一個身材纖巧的優伶模仿天竺人口氣道:“偉大的戰神塞建陀!羯陵伽城已經被我們攻破—!你們現在都是征服者的俘虜—!”穿著綠色紗麗的天竺侍女挺身擋在長矛前,用梵語說了幾句。一名優伶武士嬌聲道:“尊敬的大王,她說這是城主的妻子和女兒,還有來賀的貴婦,都出自揭陵伽城最高貴的家族,祝賀城主出嫁的女兒,請看在濕婆大神的分上,寬恕她們。”

  貼著小胡子的優伶首領舉起長矛,毫不猶豫地從侍女腋下刺過。侍女撲倒在地,剩下的女子都跪下來,雙手合十,舉過頭頂。

  “啪!啪!啪!”

  耳邊傳來幾聲清脆肉響。

  石超抱著扮成土豚的女伶,高興地拍著她的屁股。“快看快看!程哥,戲到這會兒才好看!”

  被刺倒的天竺侍女紗麗松開,一名優伶武士舉刀作了幾個劈砍動作,表示將她砍死。剩下的女子哭泣起來,接著在優伶武士威逼下,城主的女兒被帶到首領面前。

  “羯陵伽城主的女兒,”

  扮作征服者的優伶橋聲道:“你要嫁的男子已經被我們砍下頭顱,與你父親的頭顱懸掛在一起。你們居住的宮殿將成為征服者的軍營。有著月亮般美貌的女奴,我命令你,用你的舞姿取悅我的勇士!”

  城主的女兒在刀槍威逼下,開始為征服者起舞。她烏亮的大辦子在身後飛舞,淡紅紗麗旋轉,不時被人用長矛挑起。

  看得出這名天竺舞姬已經跳慣這段,臉上沒有多少屈辱表情,甚至故意搖動乳房、擺動屁股,做出種種挑逗的動作。

  首領大聲宣布,羯陵伽城主女兒的額心將被征服者點上紅痣,代表她失去的貞潔。城主的女兒裝出驚恐的樣子,向後退去。城主夫人張開手臂,護住自己的女兒。

  首領抓住她的手臂,把城主夫人重重推倒在地,然後命令武士給這個不聽話的女俘處以鞭刑。優伶武士把城主夫人拖到一邊,扯下她上身紗麗,用竹片抽打她的背脊。

  程宗揚目光微微一跳。她背上交錯的鞭痕自己在五原城就見過,這時雖然淡了一些,但在雪白肌膚仍然觸目驚心。比起五原城時,她肉體略顯豐腴,當時松弛幹溫的肌膚多了些光澤,看來金枝會館至少沒有苛扣她們的飲食,但眼角皺紋是再多脂粉也無法掩飾。

  石超拍榻頓足地鼓噪起來。程宗揚收回目光,隻見台上扮作城主女兒的舞姬被人拽住紗麗一角,她身子旋轉著,紗麗越拽越長,不多時纏在身上的紗麗便被扯落下來,露出一具光溜溜的肉體。

  征服者的轟笑聲中,扮作首領的優伶解開皮甲,露出腰間一條黑色皮革,皮革上鑲著一根雕刻成陽具狀的白楊木棒。扮成武士的優伶把赤裸少女按在台上,分開她的雙腿,然後首領俯下身,把假陽具送入少女體內。

  台上燈光大亮,她們選擇的角度正對貴客位置,扮作首領的優伶翹起雪白屁股,雕刻精美的假陽具直直插在少女柔嫩蜜穴內,讓客人能看清每一絲交媾細節。

  “好!好!”

  石超大聲喊叫。

  隨著陽具進入, 一抹殷紅液體從少女下體湧出,將木棒染得通紅。石超哈哈大笑,程宗揚卻嚇了 一跳:金枝會館這麼下血本,竟然拿處女來表演?

  旁邊的美婢低笑道:“好叫程爺得知,那是假的。扮作城主女兒那個先拿魚鰾盛了雞冠血,塞在身子裏。這會兒魚鰾被木棒頂破就流了出來。”

  台上少女扭動屁股,與首領交媾著。她下體丹紅流溢,神情淒楚,不時發出吃痛的哀求聲,將處女破體的一幕演得維妙維肖。

  兩名天竺貴婦也被拉出來,她們或是乞求,或是掙紮。那些優伶武士大聲喝罵,接著台頂高處拋下兩條繩索,她們用繩索將兩名天竺貴婦手臂反綁起來,又束起她們的腰肢。

  繩索向上升起,兩名天竺貴婦被吊得雙腳離地,身體彎成弓形,相對哭泣, 一邊乞求自己的神明庇佑。武士們嘻笑著把她們腰間束緊的紗麗機到臀間,兩名天竺舞姬都有著豐滿圓碩的臀部,這時束著腰腿的寶藍和鵝黃紗麗被扯到屁股一半位置,緊緊卡住臀肉,雪膩臀溝敞露,露出大半屁股,下面的紗麗一直垂到腳底,似乎隨時都會掉下。

  石超喜歡的那個寶藍色紗麗的天竺舞姬屁股雪白,臀側打著一個紫黑色烙印。

  一名優伶武士扒開她緊湊臀肉,朝裏面啐了 一口。另一名武士舉起長矛,用打磨光滑的矛尾捅進她臀肉裏。那名扮作貴婦的舞姬扭動屁股,寶藍色的紗麗在腿上搖晃,用梵語發出尖亢叫聲。

  優伶武士大聲宣布道:“她在說,塞建陀的征服者已經用武器征服她的肉體,她願意用六十四種不同姿勢與偉大的征服者交媾,直到她豐滿屁股在交媾中被幹得紅腫,陰道盛滿征服者的精液!”

  兩名貴婦的紗麗被扯到腳下,赤裸雪白的乳房和臀腿吊在半空。武士搬來木籠,然後解開皮甲,露出和首領一模一樣的假陽具,站上木籠,一個從後面幹進貴婦屁股,另一個從前面幹進她的嘴巴。

  石超已經按捺不住,解開衣服與那個女伶大戰起來。

  少女和首領的交媾仍在繼續,下體已經被血跡染得殷紅。終於,扮成首領的優伶拔出陽具,一名武士抓住少女的辮子,迫使她抬起臉。首領扶起滴著雞冠血的假陽具,在她額心留下一個鮮紅印記。嬌笑聲四起,扮成武士的優伶們發出歡呼。剛才強暴時的急切鼓聲也變成柔媚笛音。

  一雙濕潤唇瓣觸到下體,帶來酥軟快感。程宗揚發現自己目睹台上淫豔的一幕時,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得亢奮。

  伏在自己膝上的芝娘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扯起他的衣袖遮住面孔,一手扶起他的陽具,用唇瓣輕柔地含住,小心地吞吐起來。

  服侍的美婢臉色也微顯酡紅,輕笑道:“聽那些女奴說,羯陵伽城破後,城主的女兒被帶到軍營,叛軍讓她光著身子跳舞,不聽話就用棍子打她,最後還逼她跟破城的勇士們輪流交媾,在宴會上取樂。”

  石超身體肥胖,用一般體位交合不但費力,而且有肚子上的贅肉礙事,頂多隻能插進一半,難以盡興。這會兒索性張開腿半仰在榻上,讓那個扮演土豚的女伶跪在榻前凹處,朝後撅著屁股,用蜜穴套弄他的陽具,這樣隻是兩人性器相接,既輕省又快活,還能盡興。

  他抹了把汗水,堆起滿臉笑容,氣喘籲籲地朝程宗揚說道:“程哥,你看有趣吧!聽說那個什麼什麼城一破,城裏的女人不分貴賤都被這些蠻賊逮到軍營裏。那個什麼城是什麼都城,說起來有東天竺的貴妃、娘娘,被叛軍逮住,全都光著屁股吊起來,不管是當官的還是當兵的,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嘿嘿,那些蠻賊倒會尋快活。也虧得章老闆有心思,弄來這班天竺女奴……”

  程宗揚正要開口,忽然眼角一跳。

  城主夫人受過鞭刑,紗麗滑到腰間,赤著上身被帶到台上。饒是那些優伶隻做做樣子,背上也多了幾道紅痕。

  扮作叛軍首領的優伶嬌聲道:“這個卑賤的女奴自認為身份高貴,可以違背主人的意志。以神聖的塞建陀之名,我宣布取消她的婆羅門種姓—!從今往後,她屬於不可碰觸的賤民!在她的屁股上打下低賤烙印,然後給她戴上狗煉!”

  優伶武士嘻笑著剝光城主夫人的紗麗,用道具烙鐵在她臀上蓋了 一個鮮紅印記,把一條狗煉戴在她頸中。旁邊的武士用長矛戳弄她的肉體,在台上扮出各種羞辱舉動。

  美婢用詢問的口氣道:“石爺?”

  石起興奮地挺動陽具,喘著氣叫道:“還問什麼?當然是全本的!”

  美婢目光流轉,笑吟吟看了程宗揚一眼,“隻要兩位爺不忌諱就好。”

  芝娘滑膩香舌在陽具上靈巧地轉動,傳來陣陣快感,程宗揚忍著身體的沖動問道:“這裏還有什麼忌諱?”

  美婢笑道:“這戲是依著實情編的。那位城主夫人本來是最高等的婆羅門,被剝奪種姓就成了賤民。在天竺,賤民天生就是不潔、有罪的下等人,說來也算不得人,隻能算人形牲畜。就是種地的農夫也不肯跟骯髒的賤民接觸。”

  “是嗎?”

  美婢笑道:“她們是這樣說的,我也不知道真假。這位城裏第一美人兒成了賤民就碰不得了。聽說叛軍把她當牲畜裝在籠子裏,到宴會時把她牽出來取樂。因為是賤民,怎麼折騰也沒人管的。”

  程宗揚辛苦地呼口氣:“不能碰還有什麼樂的?”

  美婢抿嘴一笑,纖指翅起,指向帷幕。

  天鵝絨的帷幕晃動一下,從裏面鑽出一條黑色大狗。它體型龐大,兩耳直豎,拖著一條長長尾巴,渾身皮毛像塗過油一樣光滑。那黑犬“汪、汪”叫了兩聲,奔到台上,繞著城主夫人赤裸肉體轉了 一圈,然後勾下頭,把尖尖口鼻頂進她臀間。

  程宗揚手掌一緊,幹笑道:“這要咬傷就麻煩了。”

  石超大笑起來,從指上摘下一隻戒指扔到台上,叫道:“演得好—!能讓程哥都看走眼!賞你的!”

  那條黑犬往地上一滾,人立起來,接著摘下頭套,卻是一個披著狗皮的俊俏優伶。她撿起戒指,然後俯下身四腳著地的搖了搖尾巴,嬌滴滴道:“多謝石大爺賞。”

  然後又“汪、汪”叫了兩聲。

  一名優伶武士拉起狗煉,把赤裸的城主夫人牽到舞台中央。那名女奴閉上眼睛,順從地朝台下抬起臀部。兩名武士舉起長矛,從後面插到她大腿中間,往兩邊一分,迫使她白滑的大屁股高高翹起。

  扮作黑犬的優伶撲上去騎到她臀上,後腿張開,露出胯下一條長錐狀的狗陽,在她臀間無目標地撞來撞去。

  黏著胡子的美女優伶誇張地大笑,然後用長矛挑起犬根,把頂端放到女奴張開的穴口。

  得了賞賜的優伶表演分外賣力,她故意在天竺女奴穴口撞了幾下,然後才聳身而入,在她體內挺弄起來。

  剛表演過破體的天竺舞姬赤裸身體,沒有擦去下身血跡,就那樣在武士面前淫豔的舞動起來。兩名並肩吊在一起的女子被武士從後面奸淫一遍,然後旋轉過來面對台下客人。

  她們一邊承受臀後撞擊,搖晃沉甸甸豐挺圓碩的雙乳,一邊揚起玉臉朝台下客人時而尖叫、時而喘息,還不時露出挑逗媚笑。那些美貌的優伶半是舞蹈半是表演地挺動玉體,與赤裸的天竺舞姬肌膚相接,乳搖臀顫,風騷入骨,在台上勾畫出肉欲橫流的群交一幕。

  “啵”的一聲,芝娘小嘴松開。程宗揚猛地站起身,抱著芝娘兩步跨到舞台上,把黑犬優伶推到一邊,扯起那個與阿姬曼一樣有紅褐色頭發的女子。

  遲暮的美婦木然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周圍優伶投來驚愕目光,程宗揚壓下心頭戰栗,怪笑道:“好一個標緻的天竺美人兒,我買了 !”

  石超渾身一抖,在土豚女體內無法控制地噴射起來,半晌才喘息道:“我說程哥,你怎麼看中那個了?”

  美婢也有些發怔。“奴婢不敢瞞程爺,她沒舌頭的,年紀也不輕了。程爺若想要個天竺奴在身邊伺候,館裏盡有年輕貌美的。”

  程宗揚霸道地說道:“我就喜歡成熟的,這年紀正好!”

  台上優伶都停住動作,小心退到一邊。那幾個天竺舞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茫然看著同伴。

  程宗揚把芝娘放到一邊,先系好褲子,然後解下上衣披到那女子身上。“這兩個我都要,賣身錢多少,讓你們章老闆開個價!”

  他不願讓人看出底細,幹笑兩聲掩飾道:“哈哈,石胖子,你選的金枝會館真不錯,我這麼不近女色的人,一次就看中兩個!緣分啊。”

  紅發美婦神情木然,那件衣服披在肩上也不去扯,裸露出兩團略顯松弛的雪白乳峰,對程宗揚看也不看一眼,似乎聽不懂他的語言,又似乎對身邊的一切漠不關心。

  程宗揚裝出急不可耐的好色樣,一手一個抱起兩女便走。

  石胖子匆忙搶過侍女拿來的濕巾,一邊擦著下身的污物,一邊提著褲子趕過去,叫道:“程哥—!程哥—!等等我啊。”

  那美婢也慌忙跟過去,邁著碎步走在程宗揚旁邊,小聲道:“程爺……”

  程宗揚闆起臉道:“怎麼?以為我掏不起錢嗎?”

  美婢陪笑道:“奴婢不敢。章爺吩咐過,程爺喜歡的便盡管帶走,館裏一個銅銖也不肯收的。”

  石超連忙道:“不關我的事!我沒給過錢!”

  “誰問你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既然章老闆不肯收錢,正好我在建康還有處空宅子,就換她們兩個吧。”

  美婢道:“奴婢不敢。”

  程宗揚橫眉瞪眼:“我那處宅子換這種貨色一百個也夠了!程爺吐出的唾沫砸下的釘,還怕我說話不算話?”

  美婢不敢再攔,細聲道:“程爺先帶人走,回來我再稟告章爺。”

  說著她討好地壓低聲音,嬌聲道:“程爺真好眼光。來館裏的客人都嫌這女子少了舌頭,沒人肯嫖。其實姊妹們私下說,若論起好處,這個天竺奴隻怕比館裏當紅的姊兒還強呢。”

  程宗揚怔了 一下,“什麼好處?”

  美婢神秘地一笑,“程爺試試就知道了。”

  試試?自己還真沒想過。就是沖著阿姬曼,自己也不能試啊!

  芝娘伏在他懷中,神情又驚又喜,在他耳邊悄聲道:“多謝程爺……”

  程宗揚歎口氣。“別謝了 ,我還頭痛呢。小狐狸不在建康,你遇了事,我不管也說不過去。大家先回去再說吧。”

  石超納悶地看了芝娘一眼,被程宗揚眼一瞪,連忙縮回頭去。

  程宗揚心頭其實頗為忐忑,自己出來一趟又帶了兩個女人回去,讓那死丫頭見著還不知怎麼樣呢。

  章瑜這邊倒不擔心,自己開的價錢不算低了,那宅子是蘇妲己的,現在人去樓空,一直沒有處理,房契還在自己手中。以那處宅子的價值,買十個絕色也綽綽有餘,章瑜一點也不吃虧。而且這兩個女人對自己有用,對章瑜半點用處也沒有,再留著隻怕在會館養老,他能碰上自己這個冤大頭買主,已經是燒高香了。

  祁遠張大嘴巴,看著那個砸在自己手裏快兩年,好不容易才賣出去又莫名其妙被這位爺買回來的女奴。

  程宗揚道:“傻站著幹嘛?你不是會天性一話嗎?問問她怎麼到這兒的?”

  祁遠苦笑道:“程頭兒,能問我早就問了。她是個啞巴……”

  程宗揚拍了 一下腦袋,無奈地說道:“那你告訴她,不用擔心,在這兒沒人欺負她,等找到阿姬曼就讓她們母女團聚。”

  祁遠小聲道:“程頭兒,那天二丫頭真是你送走的?”

  程宗揚歎道:“我那時候自身難保,隻給她留了點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回東天竺了。”

  祁遠嘖嘖兩聲,欽佩看了他一眼。“程頭兒,你可真捨得……”

  “少廢話!趕緊說!她要是聽不懂,你以後少給我吹牛,說什麼走遍大江南北,不管是人是鬼都能搭上話!”

  祁遠擦擦嘴,翻著眼睛想了想,然後咦咦呀呀地說著天竺語。

  那女子披著一襲軟袍,眼睛看著地面,似乎沒有聽到。

  但祁遠嘴裏蹦出來“阿姬曼”這個詞,她突然抬起頭,眼中露出一絲光亮。

  程宗揚松口氣,朝祁遠豎了豎大拇指。

  從金枝會館出來,石超不敢問,程宗揚也不解釋,隻催他趕快回去。馬車直接駛進宅裏,程宗揚讓人拿來衣物才帶著兩女下車進院。

  宅子前面兩進已經住滿人,程宗揚讓人在三進收拾兩間。好在宅中正籌辦婚事,被褥、物品都是現成的,直接搬來便可入住。安頓下來,他讓人叫來祁遠,向這個酷似阿姬曼的女子解釋清楚。可惜她口不能言,想打聽阿姬曼的事就沒轍了。

  良久,她似乎聽懂了些,淡淡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重新垂下眼睛,恢複木然神情。單看她身上的傷痕便知道她所受的傷害有多深。程宗揚在心裏歎了 一聲,堆起笑容道:“你好生在這裏休養些日子,不用怕。老四,你叫……雁兒吧,讓雁兒過來幫忙照顧她。”

  “哎。”

  祁遠答應一聲。

  程宗揚幫她沏杯茶,說道:“你雖然聽不懂,但沒關系。我和阿姬曼是好朋友。她走的時候說要去耽摩找哥哥,等她找到,也許還會回來。你不用多想,在這裏好好歇著。到時候阿姬曼看到你身體健康,心裏也高興。”

  不多時,雁兒進來,程宗揚才起身離開。那杯茶她一點都沒動。從她顯露的氣質猜測,她以前的身份不會比她所扮演的城主夫人低多少,隻不過這會兒她雖然坐在那裏,整個人卻像被掏去靈魂一樣空洞。

  帶著一肚子歎息,程宗揚來到隔壁房間。芝娘剛梳過頭,見他進來便屈膝欲跪。

  程宗揚攔住她:“得了吧,咱們這兒不來這一套。你想給我面子就笑一個好了。真笑不出來也不用麻煩了。”

  芝娘嫣然笑道:“能遇上公子,是芝娘三生修來的福分。”

  程宗揚坐在椅上。“什麼福分啊?左右是混日子吧。那會兒沒說清楚,你們怎麼會撞上賊呢?”

  芝娘苦溫地說道:“總是流年不利,命裏注定有此一劫。那日三個客人到畫舫飲酒,叫來幾個姊妹相陪。誰知他們到了湖中,突然間變了臉色……”

  芝娘聲音有些發顫:“有個賊人拔出刀,舉手便把一個姊妹砍了,然後把舫上值錢東西全都搶走,又把我們捆了,關進艙房,放火燒了畫舫。還好奴家命大,繩子捆得不緊才掙脫出來。後來官府查案,舫主找到奴家索賠,奴家還不起錢,隻好自賣自身,入了章老闆的會館。”

  “你說官府查案,是不是有個女捕頭?”

  “有的。聽說是長安來的,那些差官對她很恭敬呢。”

  程宗揚道:“你畫舫生意不錯啊。剛從南海販回來的珍珠,你們便有了。”

  芝娘愕然道:“哪裏有南海的珍珠?”——:“被殺的那個是不是一個名妓?”

  芝娘點了點頭,“彩姊一直是秦淮河的紅牌。”

  “她被殺時,身上是不是戴有珍珠?”

  芝娘道:“哪裏有珠子?幾隻手鐲都被那些賊人搶走了。”

  程宗揚有些莫名其妙。“這些天是不是還有別的名妓被殺?”

  芝娘搖了搖頭:“秦淮河是建康的銷金窟,若常有兇案,哪裏還有客人會來?”

  程宗揚愣了 一會兒。那天泉玉姬突然來到雲家,說的是為查案來問線索,可芝娘說明明沒有珍珠,她還來問什麼?

  忽然身上一軟,一具溫熱肉體坐到懷中。芝娘擁著他的脖頸柔聲說道:“奴家進了會館,要從最低的優伶做起,原以為此生都沒有出頭的日子,誰知會遇上公子這樣好心腸的客人……”

  她衣領松開,露出縫著斑紋的雪滑胴體,兩團雪乳離自己的鼻尖近在毫厘,在眼前顫巍巍聳翹,充滿挑逗意味。

  程宗揚咽口唾沫:“芝娘,我贖你出來倒不是為了這個……”

  芝娘笑道:“奴家知道主子是好心人。不過奴是歡場中人,又不是什麼貞節女子,隻有服侍主子高興,便是奴家的心意了。”

  芝娘一邊說,一邊除去衣物,兩手扶著椅子,豐滿圓臀微翹,隔著衣物在他陽具上旋轉磨擦。

  程宗揚興奮起來,抱起她丟到榻上,重重壓在她豔緻胴體上。

  “啊呀……主子的陽物好熱……唔……頂到奴的花心了……”

  嬌吟聲中,程宗揚奮力在芝娘體內挺動。芝娘一邊迎合他的進出,一邊媚叫不絕。她久經歡場,性技巧隻怕比起碧姬也不遜色,這時使出渾身解數,讓主子盡情享受自己肉體。

  芝娘先分開雙腿,把枕頭墊在臀下,露出蜜穴讓他臠弄,然後翻過身跨在他腰間,主動搖臀擺乳地套弄,接著俯下身,翹著母馬一樣的屁股,讓他從後面猛幹。

  1邊殷勤承歡,一邊用嬌滴滴的聲音說著淫詞浪語。

  “主子好壞……剛拔出的尾巴又讓人家插回去……”

  “誰讓你這麼騷呢!”

  “主子再搞,人家屁眼兒都被主子搞大了……哎呀……塞到裏面了……”

  “好漂亮的母斑馬!”

  “館裏專有幾個身材高大的姊妹扮成母馬,裝了鞍子讓客人騎呢……”

  “太淫蕩了!呼呼!罰你下次做給我看!”





第二十集 第二章 喜宴

  喜事總是來得快,眨眼間便到九月初六,一大早眾人便收拾得整整齊齊,在S:口等候。用程宗揚的話說,連祁老四都打扮得人模狗樣,一張青黃苦瓜臉笑出花來,手捧紅繩串著一百枚銅銖的小串錢,逢人就發。

  充當司儀的秦檜打扮得玉樹臨風,三綹長須梳理得一絲不亂,見人帶出七分笑意,抱拳拱手打躬作揖,禮數周全,讓來賀的賓客如沐春風。

  吳三桂和易彪帶著手下兄弟前後照應。程宅的女眷也跟別家不同,沒有不出內院的規矩,蘭姑、芝娘兩個做慣場面事的打頭,領著雁兒、鸛兒、丹兒、眉兒……

  進進出出。幾個俏婢固然年輕貌美,蘭姑和芝娘也不遑多讓,花枝招展間流露出無盡風情,讓客人幾乎看花了眼。

  頭一個趕到的賀客竟然是石超。程宗揚一陣納悶:“你一個娘家人,接親的還在路上呢,你怎麼就跑這兒來了?”

  石超道:“程哥這兒不是熱鬧嘛。張侯爺、桓老三他們都要來,我先來占個席。程哥放心,那邊有谷安在,保證錯不了 !”

  程宗揚玩笑道:“你可小心,萬一老吳他們接錯了,把貴府的姬妾接兩個過來,那你可虧大了。”

  石超無所謂地說道:“隻要程哥能看上,隨便!”

  “石胖子,你還真大方啊。”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嘛。對了程哥,”

  石超擠擠眼,小聲道:“那天你挑的兩個美人兒怎麼樣?合用不?”

  程宗揚笑了兩聲。“此間妙處,難與君說。得了 ,你既然來了也別閑著,幫我在裏面招呼客人。喂,你剛才說張侯爺和桓老三要來是什麼意思?”

  石超豎起拇指:“程哥面子真大!昨天我見著張侯爺,說起程哥宅裏喜事迎門,張侯爺當時就惱了,說這等喜事也不言語一聲,哪兒還有半點兄弟情分。我趕緊解釋,不是程哥自己辦事,是兩個兄弟娶我們石家兩個姑娘。張侯爺說,那也不行,隻要哥哥宅上的喜事,就不能落下他們幾個。哪怕今天下刀子,他們也一定得來。”

  程宗揚偏臉想了 一會兒,“這不是給我添亂嗎?”

  今天的喜事自己本想自家兄弟熱鬧一下,張少煌、桓歆這幫紈褲子弟出身顯赫,他們要來又是講究身份,又是講究家世,還要講究席次、排場,想想有夠頭痛。

  石超道:“我也說了,隻是程哥的兄弟成親,不想鬧太大,可張侯爺迎面啐了我一臉……”

  “張少煌這是什麼狗屎脾氣?”

  石超訕訕道:“張侯爺說,蕭哥兒不言聲去了江州,他心裏正窩火呢。這才幾日程哥又跟他生分起來,他說石胖子你再囉嗦,先打一頓解解恨。我……我也不敢再吭聲了。”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算了,他要來就來吧。先跟他說啊,我這兒沒有他們世家爺們的專席,要坐大家一塊兒坐。他要擺架子,那還是別來了。”

  石超連連點頭,“曉得曉得!”

  吳戰威和小魏娶的是正妻,雙方依足成親禮數,石家先把翠煙和鶯兒接回去,吳戰威和小魏帶著車馬趕往金谷園接親。如果直接拜堂,兩女成了沒娘家的人,免不了要讓街坊非議。這樣一來路上時辰費得多了,差不多要到午時才能回來。

  不過宅裏一點都沒閑著,吳戰威和小魏跨馬離開,請來的樂班開始敲鑼打鼓,整條玉雞巷車水馬龍,人頭湧動。先是幾家作坊派人送來賀禮,接著雲家由雲蒼峰親自出面,送來兩車賀禮。

  程宗揚笑著迎出來,“雲老哥真給小弟面子,竟然親自來了。”

  雲蒼峰哂道:“什麼是你的面子?我和吳兄弟、魏兄弟在南荒也是過命的交情,這樣的喜事難道還不親自走一趟?”

  “那是那是!”

  程宗揚看著那些禮物,順手拿起一件,訝道:“這是什麼東西?”

  雲蒼峰笑道:“工匠費了兩個月好不容易才制成這兩件,送給兩位兄弟防身。看出來了嗎?是當日那龍的鱗甲!”

  程宗揚試了試分量,這龍鱗盾有尺許大小,分量比金屬盾輕了 一半,強度卻猶有過之。笑道:“他們兩個得了這東西,隻怕大夥都要眼紅。”

  “不妨。剛開始工匠們沒有做過,不知道如何下手,現在做成兩件,往後便容易了。”

  雲蒼峰笑道:“留在南荒的龍鱗盡多,隻要花些工夫,就是裝備上萬人的軍隊也夠了。”

  程宗揚轉念一想。“雲老哥,你不會是準備做軍火生意吧?”

  雲蒼峰撫掌大笑道:“有何不可?那龍周身是寶,單是鱗甲就能大賺一筆。老哥的股份雖然隻有半成,但看來所得不菲!”

  程宗揚笑道:“有錢大家賺嘛,雲老哥,你裏面坐,我去前面瞧瞧。”

  臨近午時,宅裏愈發熱鬧,樂手鼓足力氣吹拉彈唱,谷安請來的百戲班也開始登台表演,吸引大批賓客,整條巷子都熱鬧非凡。

  程宗揚費力地擠過人群,嘟囔道:“玉雞巷的街坊有這麼多人嗎?”

  秦檜神采飛揚,在一旁笑道:“一大半都是打秋風的,喜事難得,也不計較這麼多了。未記名的隻限於前院,裏面才是正經賓客。”

  程宗揚擠不出去,索性也不擠了,回到內院,果然少了許多咭噪。蘭姑和芝娘也不避嫌,花蝴蝶般在庭間忙碌,甜言蜜語樂得石超合不攏嘴。

  程宗揚一抬眼,看到盛銀織坊那位白頭發的黃婆婆。剛想躲避,黃媼迎過來皺眉道:“老身想了幾日,總是想不明白,為何這絲能織得首尾如一、毫無斷痕?”

  親娘哎……程宗揚苦笑道:“要不怎麼是天衣呢?”

  黃媼固執地說道:“便是天衣也是天上織女織的吧?她如何能把絲線兩端織成一處?”

  程宗揚兩手一攤:“那得問織女姐姐了。”

  黃媼還要再說,程宗揚連忙攔住,“我說婆婆,你總想著這個可不是個事啊。你老人家如果有興趣,不如我再說幾樣衣服款式,你替我做出來。”

  黃媼眼睛一亮,“你還見過其他天衣?”

  “可不是嘛。絲的、麻的、毛的、皮的、革的……都有!”

  程宗揚誘惑道:“比如有種皮制的貼身衣物,周身沒有一個鈕扣,緊貼著身子,就跟長在上面一樣。婆婆想想,怎麼才能做出來?”

  程宗揚拋出一個難題,趁黃媼苦苦思索時趕緊開溜。

  招待客人都在前面兩進,到了第三進,程宗揚終於能松口氣。他拉開領子用衣袖握風, 一面念叨是不是該弄把小狐狸常用的折扇。

  程宗揚衣袖停下,瞪眼看著小紫從廂房出來。“死丫頭,你在幹嘛?”

  小紫抱著雪雪,笑吟吟道:“人家隻是來說說話啊。”

  那隻小賤狗神態萎靡,見到自己也不搖尾巴,看來被死丫頭禍害得不輕。程宗揚冷笑一聲,“編鬼啊!你跟啞巴聊天?”

  “又怎麼了?”

  程宗揚朝廂房看了 一眼,壓低聲音道:“死丫頭,你別亂猜,那是我一個朋友的親戚,我接來住一段,你可別去欺負她。”

  小紫眨了眨眼,“誰啊?”

  “少裝傻!就是房裏那個。”

  “哦,”

  小紫恍然道:“你說拉芝修黎。”

  程宗揚一怔,“誰?”

  “拉芝修黎,那個東天竺的漂亮啞巴啊。”

  看著一臉天真的小紫,程宗揚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低吼道:“死丫頭,你搞什麼鬼?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小紫神情自若地說道:“她告訴我的啊。”

  程宗揚叫道:“一個啞巴會跟你說話?跟我說明白!你是不是在她身上弄什麼妖術了?媽的!我早該想到那死太監搞什麼陰魂!肯定讓你拿活人來當試驗品!我幹!你要害死她,我跟你沒完!”

  小紫抱著雪雪就走,一邊撇了撇紅菱般的小嘴,“大笨瓜!”

  程宗揚抱住肩膀,擋在小紫面前。“啞巴會說話?”

  小紫翻了翻眼睛,“笨死你了。她是啞巴,又不是不會寫字。”

  程宗揚像當頭挨了 一棒,“寫字?”

  小紫拿出一張紙,“她寫的,你自己看吧。”

  說完抱起雪雪,聘聘裊裊地離開。

  程宗揚拍了拍腦袋。寫字?自己怎麼沒想到呢?還對小紫發那麼大的火……死丫頭雖然很欠扁,但也不能亂罵啊。

  攤開那張紙,程宗揚臉頓時黑下來。

  紙上一連串波浪般的字跡,流暢美觀,問題是……自己一個字都不認識,這東天竺的文字,該是……

  程宗揚叫道:“騙鬼啊!死丫頭,你一個文盲還會梵文!”

  小紫遠遠扭過頭,朝他扮了個鬼臉。

  看到程宗揚臉色陰晴不定地出來,秦檜一面笑著與客人寒暄,一面不動聲色地問道:“公子,出了什麼事嗎?”

  “沒事。”

  程宗揚露出做夢一樣的表情,“會之,你會梵文嗎?”

  “梵文?”

  秦檜想了 一下,“那東西我沒練過。”

  “如果有人從沒學過就能看懂梵文,你信嗎?”

  秦檜思索片刻,點頭,“我信。”

  程宗揚訝道:“這你也信?”

  秦檜正容道:“佛家有五通之謂,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身如意通,有此五通便可超越肉身之障,見人所未見,聞人所未聞,洞悉他人心念,知曉前生後世,變火成水,飛行自在……”

  “佛家啊。”

  程宗揚露出夢幻般的笑容,“你覺得小紫像是學過佛的嗎?”

  秦檜幹咳道:“怕是沒有……”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怕。她這輩子要是念過一聲佛,我就直接把自己閹了,連麻藥都不用!”

  秦檜小心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小紫姑娘有什麼不妥嗎?”

  程宗揚歎口氣,無力地擺擺手。

  剛才自己走進房內,那名天竺女子正坐在榻上,雙手合十,低首垂目默默入定,對自己理都不理。

  程宗揚問了幾句都沒有任何反應,最後試著叫了 一聲:“拉芝修黎?”

  那女子霍然抬頭,目光中露出訝色。

  程宗揚試著又說了幾句,她一個字都聽不懂,最後垂下頭,神情木然地閉上眼睛。自己雞同鴨講地說了半天,連倭語都蹦出來也沒得到半點反應,隻好灰頭土臉地出來。

  程宗揚一肚子納悶,鬧不清小紫是怎麼和她交流的。幸運的是她身體狀況看起來還好,大概死丫頭沒有下什麼毒手。

  程宗揚打起精神:“來了多少客人?”

  “作坊來了七人,加上石少主、雲三爺,這是內院的。聽說還有客人,我讓人擺了十幾張坐席,大概能坐三十來人。外院加上巷子的,這會兒差不多有三四百人,”

  秦檜應答如流地說道:“等接親的馬車一到就開流水席。對了,剛才金錢豹的章老闆也派人送了賀禮,還捎來兩份身契。”

  “八爪章魚夠給面子啊。”

  程宗揚想起一事,“這麼喜慶的事,怎麼不弄幾串鞭炮放放呢?”

  “鞭炮?”

  秦檜想了 一下,“那東西宋國才有賣的。公子若早些說,在下讓人去采購一些來,現在來不及了。”

  正說著,門外一陣喧鬧,張少煌、桓歆、謝無奕、袁璟、阮家兄弟……一行十餘人帶著幾十名惡僕,人如虎馬如龍地駛進玉雞巷。

  張少煌跳下馬,高聲叫道:“程兄!這等喜事都不叫我們兄弟,太不給面子了吧?”

  程宗揚笑道:“豈敢!豈敢—!張侯爺快請!桓老三,你這馬不錯啊!哪兒來的?”

  桓歆大笑道:“打謝爺手裏贏的!”

  謝無奕一笑,嘴巴咧開,竟缺了兩顆門牙。

  程宗揚禁不住哈哈大笑:“謝兄,怎麼回事?不小心從馬上栽下來了?”

  桓歆揶揄道:“謝爺幹的光彩事!這回可露臉了! 一會兒讓他跟你說!”

  程宗揚把眾人讓進內院,雲蒼峰、石超聞聲都出來迎接。那幾個作坊來賀的客人慌忙回避,被程宗揚攔住,似笑非笑地對張少煌等人道:“裏面都是我請的客人,各位爺不介意同席吧?”

  張少煌大剌剌道:“這有什麼?雲三爺,有些日子沒見了,今天可要好好跟你喝一杯!”

  桓歆拽著謝無奕。“王家沒來,你們謝家坐首席,夠面子吧?”

  建康士族對門第極為上心,若有寒門同席,那些世家多半拂袖而去,何況還有作坊的工匠。不過這些世家子弟雖然紈褲,但別有一番好處,對這些禮法不放在心上。

  謝無奕渾不在意地說道:“雲三爺年長,自然該上座,我們兄弟在下面作陪吧。”

  他缺了兩顆門牙,說話漏風,語氣卻沒半點作偽。

  這邊蘭姑過來,半邊身子挨住謝無奕,嬌聲道:“久聞謝爺豪飲,今日讓奴家伺候,如何?”

  被這個打扮俏麗的熟豔婦人雙乳一擠,謝無奕身子頓時軟了半邊,順勢往席間一坐,拉住蘭姑的手道:“聽說程兄這裏有上好的烈酒,今日我可要一醉方休。不知道美人兒能不能陪住?”

  蘭姑笑盈盈斟了杯酒,舉首飲盡,然後亮出杯底,臉不紅氣不喘地嬌聲道:“謝爺請。”

  謝無奕大喜,拿起酒盞道: “滿上!滿上!”

  午時一刻,車馬進入玉雞巷,樂聲大作。吳戰威胸口佩著紅花,跨著一匹高頭大馬,當先來到門前。眾人歡叫起來,吳戰威跳下馬團團抱拳,向賓客緻謝, 一回頭,吳三桂遞來一張弓。

  吳戰威一愣,“這是幹嘛?”

  旁邊的易彪笑了起來,“吳哥忘了吧?這是接新娘進門的規矩。”

  吳三桂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兄弟我昨天給你說過八遍!”

  吳戰威一拍額頭,“忘了!忘了!”

  吳三桂揶揄道:“隻要別忘了把人接回來就成。”

  “瞧你說的—!”吳戰威訕舢接過弓,這邊小魏也拿過一張。

  兩輛馬車並肩停在門前,上面披紅掛彩,正是新娘的車轎。兩人搭上朱紅色的箭,一箭射天,一箭射地,最後一箭朝向車簾,這才由喜娘掀開車簾,將披著大紅蓋頭的新娘扶下車。

  接著喜娘捧出兩隻火盆放在門前。新人先跨過火盆,去了路上邪氣,然後跨過兩張馬鞍,意謂闔家平安,才進入大門。

  因為是娶正妻,宅子正門大開,兩位新人並肩一同進門。喜娘接過兩位新人,祁遠等人用大筐盛滿薪新銅銖,大把大把灑出來,引得巷中人人爭搶。

  到了堂上,眾人歡笑聲中,吳戰威和小魏各拿一根紅布包的秤桿,挑開新娘的紅蓋頭,意謂稱心如意。

  蓋頭掀起,兩張如花似玉的面孔露出來,翠煙和鶯兒含羞帶喜的美態引得眾人嘖嘖贊歎。院中的戲台上,百戲班也及時上演賀喜一幕,兩名走繩索的藝人垂下手中喜聯,引起一片喝彩聲。

  因為新郎、新娘都沒有親人,敬拜高堂一節就免了。秦檜立在披紅掛彩的大廳中,高聲道:“一拜天地……”

  四位新人並肩跪下,拜過天地,整個玉雞巷歡聲雷動,氣氛熱烈。

  程宗揚根本沒能擠過去,隻好遠遠站在一旁。吳戰威和小魏一路跟自己出生入死,能有今日這一幕,自己打心底替他們高興。

  這些天程宗揚看了不少市面印制的書籍,從種種蛛絲馬跡中推測,穿越到這個時空不隻自己一個。但無論是數百年前的趙鹿侯,還是離世不久的嶽帥,不管他們如何深智遠謀、權重勢大,曆史總有其慣性。那些傑出人物每次試圖改變曆史的舉動,最多隻讓曆史的車輪微微一頓。他們曾經的努力猶如曇花一現,隨即迷失在曆史風煙中。

  比起那些雄心勃勃的穿越者,自己沒有什麼野心。程宗揚想,隻要能給身邊人帶來一些歡樂,就是自己所能做出最真實的成就了。

  忽然頸後一熱,一個毛絨絨的小東西舔了自己一 口。程宗揚氣惱地回過頭,“死丫頭—!小心我哪天把你的小賤狗大卸八塊!”

  雪雪翻個白眼,扭頭趴到小紫肩上。小紫看著堂上兩位新人,笑吟吟道:“程頭兒,你心裏是不是酸溜溜的?這兩個美人兒還沒上手就被別人娶走了。”

  “上你妹啊!你安分點兒,今天大喜的日子,別給我惹事。”

  “討厭。”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小聲說:“死丫頭,有件事我還沒問你呢!上次是不是你把《金瓶梅》塞到我包裏了?”

  小紫眨了眨眼,“人家才不知道什麼是金瓶梅呢。”

  “少給我裝!差點兒就被你害……”

  程宗揚突然住口。

  小紫笑吟吟道:“怎麼了?程頭兒?”

  這麼丟臉的事還是別說了。緊接著堂上一聲“夫妻對拜”給程宗揚解圍。吳戰威和柳翠煙、小魏和鶯兒兩兩對拜,喜慶的氣氛達到高潮。

  小紫望著堂上,唇角好看地挑起,似乎也感染新人的喜悅。

  程宗揚小聲道:“喂,丫頭,是不是心動了 ?隻要你找個人嫁了 ,我保證八拾大轎把你送出去,一個銅銖的彩禮都不收,還狠狠倒貼他1筆錢。”

  “好啊。我看上姓蕭的傻瓜,你把我嫁了吧。”

  程宗揚酸溜溜道:“我就知道你對他有意思!”

  小紫吐了吐舌頭,扭頭看著堂上的新人。

  堂上已經夫妻對拜完畢,喜娘簇擁新人來到洞房。百戲班隨即在台上演出鼓舞,七隻皮鼓在台上擺成北鬥七星的形狀,兩個舞姬在鼓上盤旋起舞。她們穿著晉國的舞服,細腰高領,長裾彩袖,臂間繞著長帶,在鼓上進退自如,飄忽如神,吸引無數賓客的目光。

  程宗揚回到席間,眾人已經開始歡飲。張少煌、桓歆等人都是好飲之徒,根本不需要主人制造氣氛,堂上便飛觥錯盞,吆五喝六,一片歡騰。

  程宗揚也不客氣,在雲蒼峰旁邊坐下,笑道:“幸虧今日大小姐沒來。”

  雲蒼峰拂著胡須呵呵笑道:“小哥若是想飲,我派人叫那丫頭來。”

  程宗揚連忙攔住,“免了!”

  說著他埋怨道:“我說雲老哥,你們家那位大小姐也太能喝了,當場就要我難看。”

  “年輕人嘛,好勝心強也是難免。”

  雲蒼峰道:“丹琉性子直爽,一點小小誤會,化解便無妨了。你說是吧?”

  誤會?程宗揚心裏嘀咕:若不是我躲得快,第一次見面就讓她砍了。不就是吹個口哨嗎?直接給我判死刑……

  張少煌持觴過來:“程兄,蕭哥兒不言語一聲就一個人去了江州,還當我們是兄弟嗎?蕭哥兒在建康跟你最交好,這杯酒你要替他喝了!”程宗揚有些心虛地接過酒觴。這些天自己沒少跟他姐姐廝混,每次到宮中,他那位寵妃姐姐都變著花樣服侍自己高興。這位張侯爺蒙在鼓裏,把自己當成兄弟,這時見面免不了臉上有些訕訕。

  程宗揚幹笑兩聲:“小侯爺怕見到各位兄弟捨不得,走時沒讓一個人去送。這杯酒,我替他幹了!”

  張少煌坐在席旁,醉醺醺道:“程哥兒,你們不會有什麼事瞞我吧?”

  “沒有—!”程宗揚道:“建康有什麼事能瞞過張侯爺的耳目?”

  張少煌抓起酒觴狂飲一 口,然後呼口氣,低聲道:“我信得過程兄。”

  說著轉身叫道:“桓老三!咱們拼一場!誰輸了,爬到朱雀橋去!”

  “比就比!還怕你不成!”

  祁遠進來,低聲道:“有位客人送了厚禮,卻不肯進來。”

  “哦?什麼厚禮?”

  祁遠道:“說來古怪,一個純金打造的嬰兒。”

  程宗揚手一晃,良久道:“客人是不是姓徐?”

  “沒留名,不過是位大和尚。”

  祁遠小聲道:“我瞧著,那和尚倒像殺過人的。”

  程宗揚沉吟片刻:“明天你派人去佛窟寺,用我的名義敬獻些香油錢。”

  祁遠點了點頭,自去招呼客人。

  程宗揚心知肚明,這份賀禮是徐度徐司空送來的。自己送還他的小孫子,換來一個純金打造的嬰兒,分量有夠重的。

  雲蒼峰舉盞與他輕輕一碰,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

  程宗揚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能有這樣的結果最好不過。”

  雲蒼峰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自己面子確實不小,手下兩個兄弟成親,結果雲家有雲三爺親至,張家、桓家、謝家、阮家……建康有數的世家差不多都有人來,連徐司空也送來禮物。如果小狐狸還在建康,不知道該有多熱鬧呢。

  堂上一陣喧鬧,卻是謝無奕喝得快意,擁著蘭姑索吻,周圍那些世家子弟拍案大笑。

  蘭姑笑靨如花,翠綠衣袖褪下半截,露出兩條雪滑玉臂,毫不在意地擁著謝無奕的頸子。紅唇微分,丁香暗吐,讓他狠狠親吻一番,才推開他調笑道:“謝爺缺了兩顆牙齒,正是狗竇大開。”

  “說得好!”

  桓歆大笑道:“咱們謝爺前幾日跟我打賭,說他能把長安來的那位女捕頭勾上手,結果剛說幾句就被人家迎面一拳打掉兩顆門牙!長安六扇門的人也敢調戲,謝爺這回的臉面可露大了。”

  “缺了兩顆門牙又如何?”

  謝無奕吟嘯一聲,得意洋洋地說道:“猶不廢我嘯世間風流!正在我輩!”

  張少煌叫道:“謝兄此語,當浮一大白!”

  眾人轟然痛飲,連石超也喝了不少。

  程宗揚啼笑皆非。謝無奕居然調戲泉玉姬,膽子真夠大。那個女捕頭冷冰冰的,感覺跟個機器人差不多。被她揍一拳隻掉了兩顆牙齒,看來泉捕頭給他留了點面子呢。

  天色漸晚,眾人依然興緻不減,堂上紅燭高燒,廊上的大紅燈籠依次亮起,院中燃起丈許高的火堆,外面的流水席酒餚流水般送上。金谷園的大管家谷安也過來幫忙,他與祁遠極是相得,雖然賓客絡繹不絕,兩人忙得不可開交,但諸事都有章法,前後井井有條、忙而不亂。

  張少煌舉觴道:“誰無兄弟?如足如手!程兄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今天兄弟大喜,大夥再幹一杯!來來來—!吳兄弟!飲了!”

  吳三桂與他碰了 一杯,仰首喝得幹幹淨淨,粗聲道:“謝侯爺!”

  “什麼侯爺?在這兒就是張兄弟!”

  堂上秦檜舉起酒盞:“我敬張兄一杯!”

  張少煌來者不拒,與秦檜對飲一杯。

  秦檜又斟滿酒,叫道:“桓兄!”

  桓歆也不含糊,換了大觥與秦檜痛飲。

  秦檜二敬過滿座諸位賓客,每次都是滿滿一杯,酒到杯幹。最後他走到程宗揚面前,沉聲道:“敬公子一杯。”

  程宗揚低笑道:“好你個死奸臣,真能喝啊。”

  秦檜一笑,先向後退了 一步,然後躬下身,雙手托杯,舉過頭頂,將酒觴舉到程宗揚面前,朗聲說道:“客行依主人,願得主人強!猛虎依深山,願得松柏長!”

  秦檜聲如龍吟,震得堂上屋瓦皆動。

  桓歆撫掌叫道:“說得好!”

  程宗揚接過酒觴,靜靜看著秦檜,然後笑道:“會之,沖你這四句,我要跟你碰一杯!來!”

  程宗揚拿起斟滿的酒觴遞給秦檜,兩人舉杯一碰,仰首飲幹,喝得涓滴無存,然後相視而笑。

  突然間,外面又熱鬧起來,隻見吳戰威新衣新帽歪到一邊,背著新娘在院裏狂奔,一邊叫道:“三圈就三圈—!我說老四—!你再逼我,我可不跑了!”

  穿著嫁衣的柳翠煙滿面通紅,羞不可抑地伏在吳戰威結實的背脊上,眼中卻滿滿都是笑意。

  “呼”的一聲,火焰升騰,來自戲班的俳伶攀到桿頂,張口吐出一團鮮紅火焰,曲樂聲與叫好聲響成一片。

  程宗揚站起身,舉杯道:“今日一會便是永恆。沒想到在這裏能結識這麼多朋友,是我程宗揚的運氣……”

  他低頭想了片刻,抬頭笑道:“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幹了!”

  喜宴一直持續到深夜,賓客散後,喝得一塌糊塗的程宗揚被芝娘扶著回房,路上又吐了個昏天暗地。

  芝娘低聲埋怨道:“喝那麼多幹嘛?看你吐的……”

  程宗揚喘了口氣。“人呢?吳大刀他們去哪兒了?剛才他和新娘敬酒,不是還在喝嗎?”

  芝娘掩口笑道:“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當然在洞房了。你再拉著人家喝酒,隻怕翠煙姑娘今晚就要獨守洞房。”

  “洞房花燭夜,一刻值……值千金……芝娘,今晚咱們兩個也洞房……”

  芝娘柔聲道:“主子今晚酒沉了,讓奴婢服侍隻怕傷了身子。”

  “怕什麼?”

  程宗揚笑道:“謝無奕喝到一半就借著尿遁離席,其實是跟蘭姑滾到一張床上去了。你當我不知道?”

  說著一手伸進芝娘領口,握住她胸前一團滑…… 。芝娘沒有掙開他的手掌,隻笑道:“不光謝爺,阮二爺也去了呢。蘭姊回來的時候臉紅紅的,眼裏幾乎能滴下蜜呢。”

  程宗揚伸手扯她的衣帶,芝娘卻按住他的手,堅決搖頭。“主子先歇息,等明日酒醒了,隨你怎麼索要。”

  “這麼硬挺著,你讓我怎麼睡?”

  程宗揚賭氣道:“不行我也找籣姑去”芝娘輕笑道:“我幫主子揉揉頭便好了。先躺下,乖乖閉上眼……”





第二十集 第三章 比試

  醒來已經日上三竿,程宗揚摸了摸腦袋,想不起自己昨晚怎麼睡著。他伸了個懶腰,手上忽然碰到一具溫熱身子。

  程宗揚一扭頭,隻見芝娘屈膝伏在榻上,螓首依在枕介,睡得正沉。他猛地想起昨晚自己扯著芝娘交歡,被她拒絕,後來她為自己按摩頭部,結果自己一場好睡,她不知道揉了多久才睡著。

  程宗揚看著芝娘熟睡的面孔,心裏一暖,想起翠煙說的——自己該要個房裏人了。

  門上輕輕啄了兩下,程宗揚悄悄起身,輕手輕腳地打開門。雁兒捧著一盞銀耳湯輕聲說道:“這是奴婢剛做的,給公子醒酒……”

  說著她抬起眼,看到榻旁伏的芝娘,先是微微一愕,然後慢慢脹紅臉,接著眼圈也紅了,最後扭頭便走。程宗揚連忙追出去。“哎,你別生氣啊。”

  雁兒哽咽道:“別人說公子喜歡年紀大的,我還不信……原來……原來是真的……”

  程宗揚像被雷劈了一樣叫道:“我幹!誰造的謠啊!?生個孩子沒屁眼!”

  雁兒珠淚盈然地泣道:“公子為什麼甯肯讓一個做過娼妓的伺候,也不叫雁兒呢?”

  “別胡說啊,我們真沒幹什麼—!”程宗揚抓著頭發道:“誰說我隻喜歡年紀大的?實在是……你說你一個處女跟我不清不白的,往後怎麼嫁人呢?算了,我不跟你說了。你現在年紀還小,不到十六吧?再大點兒……”

  雁兒哭道:“你還是嫌人家年紀小!”

  程宗揚一頭撞在柱子上,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是說,你現在想法還有點天真,等你年齡再大些就懂事了。”

  雁兒委屈地說道:“我懂的。”

  “你懂什麼?”

  “她會做的,我都會做!”

  冷靜,冷靜。程宗揚告訴自己,這小丫頭根本不知道重點在哪兒。你以為我是說那些事啊?

  程宗揚溫言道:“好啦,好啦!我把銀耳湯喝掉。你先回去好吧?趕緊洗洗臉,都快成小花貓了。”

  雁兒被他哄得破涕為笑,咬唇低頭離開。

  程宗揚唉聲歎氣地回到臥房,芝娘已經醒了,在榻旁慢慢梳頭,顯然剛才的對話她都聽了清楚。

  程宗揚訕訕道:“你別介意啊。那丫頭口沒遮攔……”

  芝娘朝他微微一笑。“主子該要個房裏人了。”

  “你們怎麼都這麼說啊?”

  芝娘柔聲道:“她說的沒錯。奴家本來就是船上的娼妓出身,不好常在主子身邊。”

  “芝娘……”

  “我和蘭姊談得來,不如和她住一處好了。”

  芝娘和拉芝修黎一同住在第三進,和自己一個院子。如果和蘭姑住在一起,就是在前面的第二進。

  程宗揚沉默一會兒,然後道:“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他拋開剛才的話題,壞笑道:“昨晚你可是說過的,等我酒醒了,隨我怎麼做呢。”

  風和日麗,一葉輕船劃破玄武湖甯靜的水面,朝湖心深處駛去。程宗揚枕在芝娘膝上,享受湖面微風。

  “那處別墅大是夠大了,總共也沒幾個人。不過風景很好的……”

  芝娘輕輕揉著他的額角,低聲道:“這處傷痕好深呢。還痛不痛?”

  “我一向是好了傷疤就忘了痛,早沒什麼感覺。”

  芝娘道:“好險呢。再深一些,隻怕就……”

  程宗揚笑道:“我告訴你,這傷疤可有樁妙處呢。”

  “是嗎?”

  程宗揚壓低聲音。“有了這處傷疤,我幹女人的時候分外有力,一天幹個十次八次也不在話下。”

  芝娘笑著啐了一口。

  程宗揚怪叫道:“你不信?今天我就讓你試試!等到了別墅,你乖乖洗淨屁股在床上等著,看我不把你前後兩個浪穴都幹翻!”

  芝娘臉一紅,推了他一把。

  程宗揚笑道:“哈,臉怎麼紅了?說說嘛。”

  芝娘被逼不過,不好意思地小聲道:“被你這樣一說,人家奶頭都硬了。”

  程宗揚伸手一摸,“哈,真的啊!”

  船身一震,在蘆葦叢中的青石碼頭停下。程宗揚一手在芝娘胸前摸著,低笑道:“還不把衣服脫了?在別墅隻要穿著我給你拿的衣服就好。”

  芝娘騷媚地飛了他一眼,然後順從地脫去外衣,露出裏面的內衣。上面是蓮瓣狀的乳罩,下面是一條深V型的小內褲。兩件都是霓龍絲制成,呈現出雲般的白色,薄得幾乎透明。隔著薄絲能看到她勃起的深紅色奶頭和下體隆起的肥美性器。

  島上一個外人沒有,完全是自己的私有天地。程宗揚毫不客氣地一手伸到芝娘內褲裏,從臀後摸弄她的下體,擁著她朝島上走去。芝娘的繡花鞋與內衣頗不協調,和衣物一起扔在蘆葦叢內。她赤著腳,一手攀著程宗揚的肩膀,內褲滑到臀下,赤裸白嫩雪臀,一扭一扭地走著,兩團圓乳顫巍巍在胸前抖動,乳頭越發鼓脹。

  程宗揚手指從後面伸到芝娘腿縫間,指尖擠進滑膩穴口,一路摸得她下體汁液淋漓。

  好不容易到了遊泳池邊,程宗揚笑著分開垂柳,頓時呆住。

  卓雲君一絲不掛地立在池邊沙灘上,手掌抱住白生生的乳房,用力揉捏自己的乳尖,兩腿張開,兩個光屁股的美人兒一前一後跪在她腿間,一個親吻她的秘處,一個扒開她白滑臀肉,用舌尖挑弄她的後庭。

  卓雲君玉體戰栗,用發顫的聲音稟告道:“回……回媽媽……芸姐姐的舌頭……伸……伸到女兒屁眼兒裏了……在女兒屁眼兒裏攪動……啊!”

  她擰起眉頭,“麗姐姐,饒了我吧……妹妹要……要洩出來了……”

  麗娘玉齒咬住卓美人兒下體紅腫的肉珠,用舌尖頂在齒間撥弄。芸娘將卓雲君臀肉扒得更開,香舌伸到她緊湊的屁眼,在裏面賣力地來回攪動。

  見卓雲君玉體劇顫,麗娘收回玉齒,用唇瓣含住花蒂,用力吸了幾口才松開她的下體。然後兩手剝開她的陰唇,將她柔嫩玉戶剝得大張,一邊仰起玉臉,張開紅豔唇瓣。

  卓雲君玉體劇顫,兩手握住雪乳,將乳頭捏得扁扁的,下體朝前挺出,蜜穴敞露,花蒂被吮吸得又紅又腫,充血般鼓脹起來。她臉色潮紅,濕膩蜜穴劇烈地收縮幾下,然後尖聲叫著,當著女主人的面從穴中淌出一股濃白汁液,濺到麗娘口中。

  小紫身上蓋著一條浴巾,戴著太陽鏡臥在躺椅上。她不屑地撇撇小嘴:“沒用的東西!麗奴,把她下面的髒東西舔淨。”

  麗娘嬌笑道:“女兒知道了。”

  說著攀住卓雲君白光光的玉腿,伸出紅嫩舌尖將她下體流淌的汁液舔舐幹淨。

  芝娘驚訝地說道:“麗娘,你也在這裏?”

  麗娘回過頭,先是一愕,然後從容笑道:“芝娘姐姐,你也隨了少主嗎?”

  芝娘玉臉微微一紅,躲到程宗揚肩後。

  程宗揚沉臉走過去,低頭看著小紫。芝娘跟在他旁邊,抱著他的手臂亦步亦趨。

  小紫斯斯文文地吸了口果汁,然後呼口氣,“好舒服呢。”

  程宗揚痛心疾首地說:“死丫頭,我這輩子最蠢的事就是把你從南荒帶出來。我錯了 ,我真錯了!”

  小紫皺了皺俏美的小鼻子,“哼!”

  程宗揚放緩口氣:“玩夠了吧?我求你了,能不能先回去,讓我跟她們談談心?”

  “不行!”

  小紫一 口拒絕,說著她把墨鏡撥到鼻尖,眨著純潔無比的美目打量他身後的芝娘。

  芝娘勉強一笑,朝她點頭。

  程宗揚吸了口氣,吼道:“我幹女人,你還要在旁邊看啊!”

  小紫推上墨鏡。“我也要幹!”

  程宗揚一 口氣險些憋死,半晌才叫道:“死丫頭!你有器官嗎!”

  小紫掀開浴巾,露出裏面穿著比基尼的精緻玉體,還有腹下一根直挺挺、硬邦邦,比自己也毫不遜色的假陽具,得意地說道:“你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你要幹,我也要幹!”

  程宗揚瞪眼看了半晌,叫道:“這算什麼道理!”

  小紫噘起小嘴,不樂意地說:“誰讓你昨天亂罵人家?”

  程宗揚頓時心虛。小紫眼波一轉,“乖女兒,讓媽媽來幹你們,好不好啊?”

  麗娘、芸娘、卓美人兒都被她調教得服服貼貼,齊聲道:“多謝媽媽。”

  “你夠屌!”

  程宗揚發狠地扯下衣物,露出精壯軀幹。

  小紫閑閑吸了 口果汁:“芸奴,過來服侍媽媽。”

  芸娘順從地爬到小紫面前,先朝她露出一個討好的笑臉,然後低下頭,小心含住假陽具舔舐片刻。等陽具上包的皮革被口水濕潤,這才站起轉身背對女主人,分開雙腿,翹起肥白屁股,一手扶住假陽具乖乖送進穴內,殷勤地套弄起來。

  程宗揚扯起麗娘,又去扯卓美人兒,小紫卻道:“大美人兒,過來服侍你芸姐姐。”

  “是。”

  卓雲君立刻把程宗揚放在一邊,轉身跪在小紫腳邊,握住芸娘的雪乳揉捏起來。

  天,如果死丫頭是個男人,哪裏還有自己的活路?是個女人都被她霸占“程宗揚一手扯住麗娘,一手扯起綠茵席,走到遊泳池另一邊,遠遠離開那個該死的小丫頭。

  麗娘想笑又不敢笑。她偎依在茵席上,把秀發撥到耳後,朱紅色丹唇含住程宗揚的陽具舔舐片刻,等他怒火平息,重新勃起,才仰身躺下,張開雙腿,讓程宗揚從正面進入。

  “別急。”

  程宗揚忽然攔住她,掏出一個小東西撕開包裝,拿出一薄膜樣的物體戴在陽具上。

  麗娘驚奇地說道:“這是什麼?”

  程宗揚挑了挑陽具。那根大肉棒上多了一層透明薄膜,看起來愈發光亮挺直。

  “別擔心。”

  程宗揚道:“這是安全套,能保證你們不會不小心受孕。”

  麗娘先驚後喜,把玩著程宗揚的陽物,長長松了 一口氣:“人家正擔心呢……”

  程宗揚俯下身,龜頭頂住穴口 一送,小腹重重頂在她腿間。麗娘低叫一聲,蜜穴柔膩地裹住陽具,一面用濕媚眼神柔柔看了他一眼,柔聲道:“還是少主體貼,知道心疼人家婆媳。”

  “你們在宮裏,萬一大了肚子,就算別人不說,臉上也不好看。”

  麗娘動情地擁住他的腰身,“少主這麼體貼的男子,真是世間難尋。”

  “體貼什麼啊?”

  程宗揚懊惱地說:“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讓那死丫頭見到你們。”

  麗娘安慰道:“沒關系的。”

  說著她輕笑著耳語:“奴家婆婆已經迷上紫姑娘的腳趾,紫姑娘隻要勾勾腳趾,婆婆下面便濕了。”

  程宗揚稀奇地說道:“還有這種事?”

  “紫姑娘腳掌又白又嫩,小小的,像白玉一樣好看。”

  麗娘笑道:“奴家婆婆最喜歡給紫姑娘舔腳趾,舔得紫姑娘高興了,便張腿露出陰門,讓紫姑娘用腳趾在穴裏戳弄。有次一連洩了三、四次身,最後腿軟得連站也站不起來……”

  芝娘悄悄往遠處看了 一眼,那小姑娘戴著墨鏡,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芝娘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挑剝地審視,從發梢到腳趾,沒有遺漏一處細節。芝娘當即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能惹到這個精緻如畫的小姑娘。

  程宗揚一 口氣幹了近半個時辰,最後擁住麗娘香軟玉體,在她體內一洩如注。

  他取下灌滿精液的安全套,朝芝娘晃了晃:“第一次!讓你看看我今天能幹幾次!”

  說著肉棒重又勃起,程宗揚扯住芝娘,意氣風發地說道:“該你了 !今天我要每人幹你們三次,用遍你們渾身上下的肉洞—!哈哈!”

  笑聲未絕,一個中氣十足的嬌叱聲從湖岸傳來:“島上的人呢!”

  幾個女子都嬌軀一顫,程宗揚也頓時傻了。小紫摘下墨鏡,咬著鏡腿笑吟吟看他,“程頭兒,人家找到島上來了呢。”

  程宗揚黑著臉看著面前的少女,雲丹琉左右看著房間陳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輕蔑表情:“程公子在這裏也有產業?不知道是從哪裏騙來的?”

  雲丹琉穿著一襲天藍色外衣,裏面破碎的銀龍鱗甲已經恢複原狀,在衣領間泛出銀亮光澤,一雙修長美腿筆直挺立,身姿嬌健。

  “大小姐,說話客氣點!”

  程宗揚靠在沙發上,說道:“這裏沒有別人,咱們就直說吧。那天晚上我真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是江湖人,誰也不可能伸著脖子讓入砍吧?大小姐不聽我分辯,我為了保命,用點小手段無可厚非吧?”

  雲丹琉寒聲道:“你這個卑鄙小人—!既然技不如人,被我砍了也活該!使出這種無恥妖術,將來不知多少女子要被你坑害!我殺了你也是替天行道!”

  “等等—!”程宗揚叫道。這丫頭的邏輯也太強大了,好似自己被她殺了不僅不冤,而且還死得其所,“我什麼都沒幹!你怎麼把根本沒有的罪名安在我頭上?我也太冤了吧!”

  雲丹琉理直氣壯地說道:“你這等卑鄙小人,現在不做,遲早也會做!”

  程宗揚叫道:“這算什麼道理?我幹!每個男人都有雞巴,是不是都是強奸犯啊?你身上帶著刀,是不是就是殺人犯?你現在雖然沒殺,但帶著刀,遲早都會殺人……”

  “無恥—!”雲丹琉手掌握住刀柄,厲聲道:“念在你幫過我們雲家的分上,我今日饒你一命,隻要斬下你的舌頭、砍掉你一隻手便罷!”

  程宗揚瞪著雲丹琉看了半晌,一拍桌子,叫道:“大小姐勇武過人,敢不敢跟我比一場!”

  雲丹琉譏笑道:“比什麼?武功還是酒量?你哪樣比得過我?如果你想拿比繡花和我為難,趁早收起主意!”

  雲丹琉杏眼一瞪,“我看到繡花的男人就直接砍了!”

  若被你嚇住,我程字以後倒著寫得了!程宗揚道:“你放心,肯定是你拿手的——大小姐水上功夫稱雄,敢不敢比試一下水性?”

  雲丹琉一聽險些笑出聲,她輕松地抱住手臂,“怎麼比?你想比速度還是比耐力?”

  程宗揚看了她半晌,忽然一笑:“既然是打賭,不如先說說賭注吧。”

  “好說!”

  雲丹琉道:“你輸了就自己伸長脖子,讓我把你腦袋砍下來!”

  程宗揚叫道:“你也太暴力了吧?剛才不還是舌頭嗎?”

  雲丹琉冷笑道:“鼠輩—!你不想死就自己淨身,到宮裏當太監去!”

  程宗揚怔了 一會兒,“大小姐,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這話不是你該說的吧?”

  雲丹琉一拉衣擺,抬起長腿,“砰”的一腳踩在桌子上,指著程宗揚鼻尖叱道:“少廢話!你敢不敢賭!”

  程宗揚怒氣升騰。好你個雲丹琉也太囂張了吧!本來想贏你一道,讓你以後不再找我麻煩,既然你這麼不給我面子,我也不跟你客氣!

  程宗揚怪笑兩聲,引得雲丹琉美目怒火勃發,才道:“大小姐下這麼大的賭注,不知道你輸了押什麼?”

  雲丹琉疑然道:“我怎麼會輸!”

  “總有個萬一吧?”

  程宗揚把腳翹到桌上,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她小腿曲線,看得雲丹琉又要發怒,才道:“萬一大小姐輸了,我也不要你腦袋。大小姐雖然是個美人兒,一個腦袋也沒什麼好看的。不如……大小姐把內衣留下來。我賭腦袋,你賭內衣,值吧?”

  不等雲丹琉發飆,程宗揚大笑兩聲:“大小姐如果不敢賭,那就算了!”

  “賭就賭!”

  雲丹琉怒火高熾,恨不得立刻砍了這個奸賊的腦袋。

  程宗揚跳起來,“小紫!”

  一個綰著鬟髻的少女裊裊走下樓梯,腳步輕盈得猶如微風,那張精緻如寶石的面孔讓雲丹琉有片刻失神。

  少女溫婉垂下頭,輕聲細語地說道:“奴婢見過公子。”

  程宗揚一指小紫,說道:“這是我身邊的婢女,大小姐遠來是客,不如比點簡單的,就和她比誰在水底待的時間長吧。”

  雲丹琉長眉一挑,不屑地說道:“果然是個敗類!連下水的勇氣都沒有!居然讓婢女替你比試!”

  程宗揚厚著臉皮道:“那又怎麼樣?”

  小紫羞怯地垂頭,輕聲道:“大小姐莫非是不敢比嗎?”

  一句話說出來,雲丹琉頓時變了臉色,含怒朝外走去。

  程宗揚暗暗豎起拇指。死丫頭算是把住雲丹琉的脈,知道她最受不得激。

  這會兒見到雲丹琉上當,程宗揚幾乎狂笑起來。雲丫頭,隻要你上勾,準叫你輸得服服貼貼!就算你水性過人,怎麼比得了小紫那妖精!

  程宗揚快步跟過去,笑道:“大小姐這邊請!敝宅有處遊泳池,水雖然不怎麼深,倒比外面幹淨些……”

  看到那幾個披著浴袍的妖藥女子,雲丹琉眼中的鄙夷更深。她不知道芸娘和顏娘的身份,也不願多理會,在一排柳樹後除去外衣,穿著銀龍鱗甲和貼身長褲,然後快步走到池邊,腳下微微一縱,遊魚般潛入遊泳池中,劃過十幾步距離才浮出水面,接著朝程宗揚挑釁地豎起中指。

  程宗揚心裏大搖其頭。這丫頭在海上真沒學什麼好!

  小紫也在樹後換了衣物,披著浴巾下到池中,略顯幼稚地遊到雲丹琉身旁,然後仰起臉羨慕地說:“姐姐個子好高呢。”

  看著她楚楚動人的小臉,雲丹琉再滿腔怒火也生出一分憐意,低聲道:“你比不過我的,不要逞強。”

  小紫眨了眨眼, “真的嗎?”

  “我身上有四分之一的……”

  雲丹琉停下來,然後道:“你勝不了的。”

  小紫嫣然一笑,腰身一折,沒入水中。

  雲丹琉把怒氣都轉移到程宗揚身上,“廢物!”

  長吸一 口氣,沉到水面下。

  隔著清澈池水能看到兩女晃動的影子。雲丹琉功底紮實,一入水便落在池底,身子不動不搖。小紫則睜著眼東瞧西望,一副無辜神情。

  芝娘小聲道:“她們在做什麼?”

  “比水性。看誰閉氣的時間夠長。”

  程宗揚懶洋洋倒在躺椅上,“不用急,她們兩個有的比呢。”

  想到讓小紫幫忙的代價,程宗揚有些肉痛。一聽到雲丹琉的聲音,自己知道這回麻煩大了。為了請死丫頭出手,這回可是下了血本。

  當初在南荒幹掉龍神,眾人商定分成,說好殤侯一成,雲蒼峰、易彪合拿一成,祁遠、吳戰威、小魏三人合拿一成,凝羽和小香瓜合拿一成,武二郎把自己的一份轉給蘇荔,蘇荔拿到一成,自己獨占五成。本來帳分得四平八穩,大家都挺滿意,偏偏漏了 一個人——那時候自己沒想到還有個小紫。

  小紫也真能耐住性子,直到雲丹琉登島,自己預見到大事不妙,那死丫頭才提出來,龍神一戰她也出了力,為什麼沒有分到好處?張口便要一半股份。程宗揚正焦頭爛額,好說歹說才把價碼壓下去,忍痛從自己的五成中抽出一成算是死丫頭的,小紫才悻悻答應幫忙。

  時間!分一秒過去,雲丹琉禁不住暗暗稱奇。六朝計時一般以香為記,一 i燃燒一刻鍾,稱為刻香,約合十五分鍾。尋常人閉氣五分之一炷香已屬不易,能閉氣到四分之一炷香時間,已經可以在雲氏船隊裏拿到一份豐厚薪水,有一些常年潛水采珠的珠民,可以閉氣到三分之一炷香的時間。但能在水底閉氣半炷香以上時間而行動自如的,除了自己以外還沒有人能做到。

  自己身上四分之一的鮫人血統是雲氏商會內部眾所周知的秘密,這個秘密帶給自己很多不愉快的經曆。但在海上,它除了帶給自己常人難以企及的速度,還有超乎常人的水下生存能力。

  兩炷香——兩刻鍾的長度足以使雲丹琉在水底擊敗任何對手。

  面前這個小女孩竟然也支撐到三分之一炷香的時間,著實出乎自己的意料,不過這也該是她的極限。雲丹琉屏除雜念、收斂心神,讓氣息愈發綿長。

  半炷香時間過去,雲丹琉幾乎懷疑那個少女是不是已經溺水。少女似乎猜到她的心思,有些吃力地捂住胸口。

  “我看你能支撐到幾時!”

  雲丹琉牢牢盯著她,防止她暗地做什麼手腳。

  一炷香時間……

  一柱半香時間……

  兩炷香時間……

  雲丹琉驚愕地發現,那少女痛苦地顰起眉峰,似乎也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但仍然待在水底。

  剩下的時間變成雲丹琉苦苦支撐,充滿肺部的空氣已經耗費殆盡,雲丹琉隻靠著頑強毅力堅持。她死死緊咬牙關,隻要自己再堅持兩次心跳的時間,那個少女可能就會在自己之前失敗。

  雲丹琉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也不能輸給那個卑鄙的小人!

  隨著時間流逝,雲丹琉感到自己已經瀕臨絕境,胸口仿佛壓了 一塊大石,視線也因為缺氧漸漸模糊,這時她看到令自己崩潰的一幕。

  那少女竟然笑了,她睜開眼睛,就像水底的一朵蘭花,露出甜美的絕世笑容。

  然後雲丹琉聽到一個嬌美聲音,“姐姐,你輸了呢。”

  雲丹琉驚愕地張大嘴巴,怎麼可能?她竟然在水底開口說話,而且還沒有吐出——絲氣泡……

  忽然腿上一痛,充滿口腔的池水猛地嗆入肺部,已經燈枯油盡的雲丹琉無力地抓了 一把,接著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小紫露出水面,比出勝利手勢,笑嘻嘻道:“三炷香時間!好厲害呢!”

  程宗揚扔掉吸管,得意地仰天大笑,“跟我鬥!哈哈哈哈!”

  幾個女子面面相覷,再看向小紫時,目光都充滿敬畏。三炷香時間,將近半個時辰,沒有人能在水下這麼久不呼吸,這已經是非人的紀錄!

  更讓她們敬畏的則是小紫不僅故意踩了雲丹琉,讓她在吃痛中溺水,而且一點也沒有救人的意思,好像那個少女掩死也不關她的事。

  程宗揚見她自己遊了上來,不禁叫道:“喂,救人啊!”

  小紫伏在池邊,兩手托住下巴,“一成股份哦。”

  “我幹!”

  程宗揚跳進水裏,把雲丹琉托出來。

  雲丹琉躺在沙灘上,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她密封良好的銀甲緊貼胸部,顯露傲人曲線。白色的綾紗褲滑到膝間,包裹渾圓白晰的大腿,腹部高高隆起,顯然被小紫害得喝了不少水。

  程宗揚試了試她的呼吸,嘀咕道:“不會是淹死了吧?”

  “沒有啦。”

  小紫遊過來,伸手去解她的衣物。

  “你幹嘛?”

  “脫了衣物才好救啊。而且……”

  小紫笑吟吟道:“你不是一直朝她胸口看嗎?程頭兒,隔著銀甲看不清哦。”

  程宗揚視線從雲丹琉胸部一直移到雙腿。這丫頭昏迷時看著還是挺順眼的,至少沒那麼囂張。這樣的豐胸長腿,剝光了也挺好看的。

  程宗揚毅然推開小紫:“不要那麼禽獸好不好?救人要緊!”

  說著他抱起雲丹琉,讓她趴在自己膝蓋上,一面按著她的腰肢,把她胃裏的水擠壓出來。程宗揚也沒客氣,趁機在她圓潤屁股狠狠摸了幾把。

  誰造謠說我隻喜歡熟女?雲丫頭屁股這麼彈手,我也很喜歡啊。

  程宗揚悄悄拉開雲丹琉的白綾紗褲……是不是本命年?這丫頭竟然穿著一條紅色內褲。雖然不是三角的,但那種光滑質地十足誘人。——U——SS ,朝她白嫩s摸去。

  小紫貼在他耳邊輕聲道:“程頭兒,大小姐醒啦。”

  程宗揚閃電般收回手掌, 一腳將她放在沙灘上的長刀遠遠踢開,然後一退丈許。程宗揚驚魂甫定地喘了口氣,看著昏迷不醒的雲丹琉,叫道:“死丫頭!你亂叫什麼!”

  小紫扮了個鬼臉,“膽小鬼。”

  程宗揚哼了 一聲。雖然有點不甘心也不敢再動手動腳。他施個眼色,讓芝娘幫雲丹琉控出腹內積水。

  半炷香時間後,雲丹琉嘔出一灘清水,咳嗽著醒來。

  程宗揚早就閃到一邊,無比欣慰地說道:“大小姐終於醒了!太好了 !太好了!哈哈!”

  雲丹琉畢竟水性過人,一時嗆溺並沒有大礙。她狼狽地嘔吐,幾乎連膽汁都吐出來,然後抬起頭,恨恨盯著程宗揚。

  程宗揚擺出一副大度的模樣說道:“大小姐既然輸了,剛才的賭注就免了!我一個大老爺兒們贏了你一個小姑娘也勝之不武,勝之不武!哈哈!”

  雲丹琉喘了幾口氣,咬牙道:“你看不起我嗎?”

  程宗揚笑嘻嘻道:“不敢!不敢!隻不過大小姐即使說話不算數也沒什麼,畢竟大小姐是女人嘛,身為男人當然要寬容一點。你說對不對?女人嘛,本來就是弱者……”

  程宗揚喋喋不休地說著,雲丹琉勉強撐起身,頭也不回地朝樹後走去。

  等她身影消失,程宗揚立刻朝小紫豎起拇指,眉飛色舞地說道:“死丫頭,有你的!”

  小紫撇了撇小嘴,“是她太笨了。”

  “大小姐這性子可不行啊,一點激都受不了。你說她把內衣給我,我接是還是不接呢?”

  程宗揚一邊得了便宜賣乖,一邊飛快地從躺椅下拿出一面小鏡子,來回找著角度,“死丫頭,你剛才放的鏡子在哪兒?哈,看到了!”

  雲丹琉走到換衣服的柳樹後,絲毫沒注意對面柳絲高處藏著一面小小的鏡子。

  她咳了幾聲,然後咬破中指,在胸甲上一劃。那件沒有任何縫隙的銀龍鱗甲像水滴T樣從w頭滑下,露53裏面貼身的紅色抹胸。

  也許是為了配合銀甲尺寸,雲丹琉的抹胸隻有短短一截,隨著銀甲消失,兩團豐挺雪乳立刻聳翹,將那條抹胸撐得高高懸起。

  這丫頭肩膀果然夠寬,相應的乳房也更為圓碩,位置更為醒目,一邊一個朝左右分開,在抹胸內微微震顫,感覺兩隻手都抱不住。

  雲丹琉解開頸後系帶,摘下抹胸,兩團雪乳立刻跳動著裸露出來。白光光的乳球又大又圓,配合她高挑身材,像對大白瓜一樣,豐挺至極,吸引程宗揚全部目光。

  雲丹琉咬牙把抹胸扔到一邊,彎腰準備褪下紗褲時,擠壓胃部,禁不住又嘔吐起來。她一手捂住小腹,痛苦地伸直喉嚨,那對雪白乳房低垂下來,沉甸甸垂在胸前,顯得分量十足,乳暈小小的,乳頭還是處女嬌嫩的紅色。

  好不容易吐完,雲丹琉用手背在嘴上擦了 一把,用力挺直腰身。她一拳打在樹幹上,對自己說了幾句,然後將自己的軟弱小心掩藏起來,恢複鎮定。

  程宗揚可是大飽眼神。那丫頭挺腰時,雪白乳球猛地向上跳起,帶著沉重而充滿彈性的肉感,在胸前跳動不已,讓自己幾乎看花了眼。

  雲丹琉將白綾紗褲褪到腳下,然後彎下腰脫去內褲。她的內褲是紅紗做成的平底短褲式樣,包裹圓翹雪臀。剝下時能看到她腹下一抹烏亮毛發。

  看著雲丹琉一點一點脫光衣物,程宗揚險些吹出口哨。自己猜得真沒錯,這丫頭脫光了果然是好看,細腰長腿,波大臀翹,皮膚白生生的,像匹大白馬似的,讓人有種想騎上去的沖動……

  小紫伸出手指,在臉上刮著羞他。

  程宗揚翻了翻眼睛,“瞎比劃什麼?”

  “程頭兒,你流口水了。”

  程宗揚狠狠抹把嘴:“雲丫頭身上這麼有料,剛才真應該多摸幾把!你看這奶子,難怪肺活量這麼大……”

  “好稀奇哦,奶子跟呼吸有關系嗎?”

  “我說有就有。你看她一吸氣,那對奶子就挺起來……好美的波……”

  話沒說完,程宗揚飛快地收起鏡子,裝成沒事樣。

  雲丹琉白著臉從樹後出來,她已經套上銀龍鱗甲,穿上外衣,冷冰冰走到程宗揚面前,張手把一團衣物往他臉上一扔,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泳池。

  程宗揚拿起還帶著雲丹琉體香的內衣吸了一 口,等她走遠才得意地用力吹了聲 口哨,保證雲丫頭在島邊也能聽見。

  程宗揚得意洋洋地收起內衣,一邊道:“死丫頭,剛才說的股份,咱們再商量商量……”







第二十集 第四章 四姝

  程宗揚已經打定主意要賴帳。真給小紫一成股分,天知道死丫頭還會玩出什麼妖蛾子。當然,賴帳要冒很大的風險,畢竟那丫頭挺不好惹。自己已經做好跟死丫頭死磕的準備,可是……

  那死丫頭像沒有聽到一樣,一點動靜沒有!

  “喂,我說股份的事——”

  程宗揚一回頭,頓時呆住。

  麗娘、芸娘、卓雲君、芝娘四個大美人兒肩並肩依次跪在沙灘上,她們幾個隻披著一條浴袍,裏面和脫了內衣的雲丹琉一樣幹淨。這會兒四女的浴衣都脫到腰間,裸露出一排豐滿美乳,雙手枕在腦後,高高挺起胸。

  小紫在旁邊道:“吸氣——再吸氣——”

  四女竭力吸氣,陽光下,四對形態各異的美乳白花花挺翹著,讓程宗揚有種墮入夢境的錯覺。

  四女中,芸娘年紀最大,皮膚也最柔軟,肌膚呈現出脂團般滑膩的白色,那對乳房顯得又軟又大,微微下垂,乳球下方被壓出細細皺紋。由於長時間被人褻玩,乳暈和乳頭又大又紅。她一邊吸氣,一邊看著小紫白玉般的美足,乳頭情不自禁地漸漸變硬,淫態畢露。

  旁邊的麗娘堪稱絕色,乳房也風姿絕美。她皮膚是一種晶瑩白色,陽光下如雪如玉,光滑無瑕。渾圓雙乳挺翹,沒有絲毫下墜,乳頭和乳暈都是漂亮的嬌紅色。

  她唇角含笑,美目波光流動,睇視程宗揚,眉梢眼角流露出萬種風情。光可鑒人的長發一直垂到沙灘上,整個人像一尊白玉美人,豔光四射。

  卓美人兒是另一種白肉美人兒,肌膚宛如絲綢,又滑又亮。豐腴雙乳飽滿圓聳,挺得高高的。她年紀不是最輕的,乳頭的顏色卻是最嫩的一個。程宗揚禁不住捏住她的乳頭拽了拽,卓美人兒白美乳球隨之被拉長,手一松又立刻彈回原狀,在胸前搖晃,充滿誘人彈性。

  芝娘自覺地把自己列到和三女一樣檔次,跪在卓美人兒身邊。她本來戴著乳罩,這時主動推到乳下,裸出雙乳,一邊按照那個小姑娘的吩咐吸氣,一邊挺胸讓主人觀賞。她皮膚是奶汁般的白色,雙乳白生生的,上面還有被乳罩邊緣勒出的紅色,媚豔動人。

  小紫拍手道:“卓奴奶子最大,剩下三個差不多大小。我們來玩一個遊戲!你們乖乖閉氣,誰堅持的時間最長就是你們幾個裏面的主人,誰第一個吸氣就是大家時奴鐮哦。”

  四女都嬌軀一顫,竭力屏住呼吸。

  小紫偏過頭,眨了眨眼睛,嬌聲道:“程頭兒,你剛才說什麼?人家沒有聽清呢。”

  “沒事!”

  程宗揚望著眼前一排白花花的美乳,早把剛才的事忘到腦後。他狠狠咽了唾沫,然後張開雙手,挨個抓捏過去。

  芸娘的乳房最綿軟,微一用力就可以揉捏成各種形狀,麗娘的乳房最圓潤,摸著如同一對玉球,滑不溜手,卓美人兒的乳房最飽滿堅挺,彈性十足,而且敏感萬分,自己隨便摸兩下,那對奶子就顫抖起來,芝娘的乳房最香滑,四女裏隻有她是真正的風月出身,比旁人又多了 一分淫靡媚意。

  四對豐滿的雪乳在程宗揚手中來回把玩。隨著他的揉弄,在四女胸前顫巍巍抖動不已。第一個叫出聲的是芸娘,她被程宗揚抓住雙乳,像擠奶般從乳根一直揉捏到乳尖,禁不住淫叫出來。

  旁邊的麗娘和卓雲君同時松口氣,以為輸的是芸娘,向她投去同情一瞥。

  小紫卻笑嘻嘻走過來,“乖女兒,你輸了呢。”

  卓雲君驚愕地抬起眼,隻聽小紫道:“芸奴隻是叫出來,還沒有吸氣。乖女兒,你是第一個吸氣的哦。”

  卓雲君啞口無言。

  小紫扭過臉,笑吟吟看著芝娘。“贏的是這位姐姐。”

  芝娘呼口氣,含笑道:“奴婢芝娘,蒙主人搭救才到這裏。”

  “好,既然你贏了 ,”

  小紫手一指,“往後你就是她們的主人了。乖女兒,以後你就是她們的奴隸囉。”

  卓雲君面色蒼白地低下頭。

  程宗揚大喝一聲:“一成就一成—!死丫頭!你如果立刻消失,我再給你加一成!”

  小紫抬手與他拍了 一掌,幹脆利落地說道:“成交!”

  接著身影一閃,嬌笑著消失在柳影間。

  總共才五成股份就給小紫兩成。但程宗揚這會兒一點都不覺得心痛,有什麼能比得上眼前這四個光溜溜的大美人兒呢?

  程宗揚怪叫一聲,撲到那堆白花花的美肉中。

  “卓美人兒,屁股再抬高一點……哈哈,裏面已經濕了!剛才是不是被摸得很爽啊?

  “麗娘!跟你婆婆一邊一個趴好!把屁股撅起來!對了 ,主子要一邊幹卓美人兒,一邊玩你們婆媳的屁股……哇,太後娘娘,你下邊好騷啊,是不是剛被你紫媽媽插過,流了好多水……麗娘,你下邊還是這麼緊……芝娘!幫我把她屁股掰開!你看她們婆媳,誰的屁股夠白夠大?”

  “婆婆的屁股像綿團,媳婦的屁股像雪團。”

  芝娘笑道:“到底是媳婦年輕些,身子更水嫩。當日在畫舫,我就說麗娘這麼標敏的模樣,足夠到宮裏當娘娘呢。”

  麗娘嬌嗲地說道:“多謝主子誇贊。便是宮裏的娘娘也愛煞了少主……卓姐姐,你的後庭花開了呢,少主的大肉棒要去賞花了呢……”

  “啊呀……”

  卓雲君痛楚地皺起眉頭。

  芝娘笑道:“卓姐姐莫怕,你這樣的身子受得住呢。屁股再抬起來些,讓主子順著插就沒那麼痛了。”

  卓雲君泣聲道:“多謝姐姐。”

  程宗揚笑著從卓美人兒臀中拔出陽具,然後一個虎撲,把芝娘赤條條的身子壓到躺椅上,“說得嘴響!你來做給她們看!”

  芝娘嫣然一笑,翹起渾圓的大白屁股,然後低叫一聲,被程宗揚頂住嬌嫩的屁眼兒,盡根而入。

  芝娘使出渾身解數,雪臀輕搖緩擺,讓那根火熱陽具在自己臀間兩個嫩穴來回進出,尤其是她翹起屁股,用柔嫩的屁眼兒含住陽具,像一張乖巧小嘴一樣,從陽具根部一直吞吐到頂端,然後用屁眼兒裹住龜頭,來回扭動搖擺,讓諸女都看呆了。

  程宗揚壓在她臀後,芝娘兩個嬌膩肉洞時鼓時縮,被陽具插弄得沒有片刻停歇。芸娘看得欲念叢生,緊夾大腿,下體淫液橫流,臉色緋紅。程宗揚索性把她扯過來一同加入戰團。

  秋日的泳池旁,春情湧動,風光旖旎無限。

  程宅的喜宴一連持續三日。九月初九是新婦歸甯的日子,按規矩,剛做了石家女婿的吳戰威、小魏要擴新妻到金谷園登門問好。一大早兩人備好禮物,祁遠和吳戰威也打扮得一身光鮮,作為陪客一同趕赴金谷園,宅裏才平靜一些。

  程宗揚趁著人少,悄悄進門,在院中一眼看到秦檜,連忙收回腳步。這死漢奸扮忠臣扮得上癮,自己昨天在島上荒唐一整天,這會兒看見他不免有些心虛。正要避開卻發現樹後還有一個人。程宗揚好奇心起,小心看了 一眼,竟然是蘭姑。

  兩人說了半晌,蘭姑飛個媚眼,笑著離開。

  等她走遠,程宗揚跳出來。“好你個秦會之!連老四的牆角都敢挖—! 一大早跟蘭姑眉來眼去什麼呢?”

  秦檜連忙道:“不是不是!蘭姑問我織坊旁那塊空地要蓋什麼樓?”

  程宗揚納悶地說道:“她問這個幹嘛?”

  秦檜笑道:“我看蘭姑的意思,在宅裏多半有些住不慣。若公子以後要建風月場,蘭姑庶幾可以左右逢源……”

  “別給我文謅謅的。”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你是說她想做老鴇?”

  “八九不離十,我看就是這個意思。”

  秦檜笑道:“這也無妨,將來公子的樓宇建成,終究要有些風月女子點綴。”

  程宗揚道:“我還想在樓裏招待女客……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告訴你,其實女人的錢比男人更好賺。珍寶飾品,這些利潤高又沒什麼用處的玩意兒不都是女人買的嗎?如果真搞成金錢豹那樣的風月場,恐怕沒有幾個女客會登門。”

  秦檜笑道:“有幾個風月女子也無傷大雅。建康風俗如此,隻要不掛上青樓的招牌,難不成還有人來管嗎?”

  程宗揚上下打量他:“奸臣兄,這麼起勁挑唆我開青樓,莫非是你老人家動了春心?當了幾天和尚就耐不住寂寞?”

  秦檜灑然道:“逢場作戲,在下也不忌諱。奈何天下之大,知音難覓。”

  “喲,你還想找知音?”

  程宗揚忽然打個哆嗦。死奸臣的老婆是在嶽王廟一起陪跪的,難道秦會之還能找個比他更奸的老婆臭味相投?

  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你找誰都行。但有件事先說好——無論如何,不能找姓王的!”

  秦檜怎麼也猜不到他腦中轉的念頭,反而笑道:“琅玡王家和太原王家豈會輕易下嫁?便是公子去求親,他們也不會答應,何況秦某。”

  他沒把程宗揚的告誡放在心上,說道:“殤侯傳訊來,問當日說的店鋪是否已經開張?在下該如何回複?”

  “就說我正在籌辦。”

  程宗揚敷衍一句,緊接著問道:“我要那個東西的事,你跟他說了嗎?”

  “已經派人送信,這幾日也該到了。另外殤侯問,公子何時啟程去洛陽?”

  “洛陽?”

  程宗揚稀奇地說:“我去那兒幹嘛?”

  秦檜咳了 一聲:“殤侯希望公子能早日接近漢室權貴。”

  程宗揚拍了拍額頭,“差點兒忘了。”

  殤侯大方地送錢送物就是想讓自己先由建康入手,慢慢把生意做到洛陽。反正他那麼多年都等了,也不急在這幾天。

  程宗揚道:“橫塘的樓隻怕還要建個半年。小狐狸又去了江州……這樣吧,十日之內,安頓這邊的事,我先離開建康。”

  秦檜精神一振。“如此甚好!此去洛陽需兩月有餘,我這就去安排!”

  “誰說我要去洛陽?”

  秦檜一怔。

  程宗揚道:“我要先去東海!洛陽什麼的等我回來再說!”

  秦檜怔怔道:“為何要去東海?”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用神秘口氣道:“私事。”

  看著程宗揚認真的表情,秦檜心裏發愁也不好再詢問。軒窗下,那個天竺女子正雙手合十,無聲地念著什麼。她額心胭脂已經褪色,但襯著她遲暮容貌,別有一番莊嚴與聖潔。

  程宗揚咳了 一聲,扯著小紫進來。

  小紫沒好氣地說:“你好無聊。”

  程宗揚恨得牙根發癢。“你以為那兩成股份是白拿的?死丫頭,都是中了你十! |13 口 ”“哎,我隻說了 一成,那一成是你白送的好不好?”

  小紫笑吟吟道:“程頭兒,你好厲害哦。人家聽芝娘說,你那天幹了十幾次呢。從泳池邊一直到幹到床上,她們四個輪流服侍都伺候不來,最後都被你幹得起不了身。尤其是卓奴,被你在人家身體裏射了十幾次,滿屁股淌的都是精液,連肚子都鼓起來了呢。”

  “小聲點!”

  程宗揚心虛地看著拉芝修黎,好在她聽不懂,閉眼默不做聲。

  卓美人兒被射十幾次並不多。自己的安全套沒剩多少,不得不省著用。身為替代品,卓美人兒成了自己應急的工具。自己在芸娘、麗娘身上幹的那幾次,最後一點沒浪費,都射到卓雲君體內。

  卓美人兒還是挺乖的,每到自己忍不住拔出來就主動送上美穴,好讓自己在她身子裏痛痛快快地發洩。

  程宗揚幹咳一聲:“我叫你來不是說這個的!”

  小紫眼睛一轉,“你要幹拉芝修黎嗎?用你那個幽冥宗的聖鈴啊,隻要你晃一晃,她就光屁股跳舞給你看,到時你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好了……”

  程宗揚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別胡說啊!誰說我要幹她!我問你,你是怎麼跟她說話的?”

  小紫豎起一根手指,掙開他的手掌認真道:“一成股份。”

  “你砍死我吧!”

  “小氣鬼。”

  小紫轉身就走。

  程宗揚拉住她,“一成太多了。這樣吧,”

  程宗揚唉聲歎氣地說道:“我把拉鏈作坊讓給你好了。”

  “不行!我要水泥坊!”

  程宗揚恨不得咬死她,“拉鏈!你愛要不要!”小紫轉了轉眼睛,“那好吧。”

  得到程宗揚的保證,小紫走過去,一指點在拉芝修黎額心。

  一抹血色光芒從小紫潔白指尖一閃而過,拉芝修黎睜開眼,然後身子一震,露出一絲淒蒙眼神。

  小紫對程宗揚道:“你想問什麼?”

  “你問她,阿姬曼芭娜是誰?”

  小紫沒有做聲,拉芝修黎卻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張了張嘴巴,然後意識到自己已經不能發聲,她提起筆,在紙上畫了幾個字符。

  “她說,她不認得阿姬曼。”

  小紫笑吟吟道:“她在撒謊暱。”

  程宗揚看著那些梵文,懷疑地說:“你認識?”

  “傻瓜才認識呢。”

  程宗揚抓住頭發,叫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紫紅唇一張,吐出一塊紅潤玉石,隻有指尖大小,色澤宛如鮮血凝成。小紫把紅玉遞給他,“放到舌頭下邊,你就知道了。”

  程宗揚將信將疑,“這是什麼東西?不會有毒吧?”

  小紫翻了個白眼,“這是血如意。”

  “死太監的東西?他還真配合啊。”

  “才不是他呢。他因為缺了 一味龍血,一直做不出來。我幫他做出來,他死的時候還很開心呢。”

  “騙鬼啊!肯定是你和那兩個死奸臣嚴刑拷打逼出來的!”

  小紫打了個小小呵欠。“真無聊。你自己跟她說吧。”

  說著在拉芝修黎臉上扭了 一把,咯咯笑著離開。

  程宗揚拿起那塊血如意,猶豫一下,含在舌根下面。玉上還帶著小紫溫潤的氣息,甜甜的,有著蘭花般的芬芳。

  程宗揚有一瞬間恍惚,仿佛與小紫唇舌相接。片刻後他晃了晃頭,學著小紫的樣子,手指點在拉芝修黎額心。剎那間,一種奇妙感覺湧入腦際,兩種不同的意識微妙地碰觸,糾纏在一起。但究竟有什麼變化,自己也說不上來。

  程宗揚無意中低頭,駭然發現紙上的梵文自己竟然能看懂。上面一行行寫著同樣一句話:諸行無常,諸法無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媽的,早知道死丫頭沒一句實話。人家哪兒寫了不認識阿姬曼?可是這些梵文,自己怎麼會懂呢?

  程宗揚怔了 一下,那種感覺就像借了對方的眼睛在看。程宗揚轉過眼睛,隻見拉芝修黎美目低垂,面孔波瀾不驚。

  原來這塊血如意能溝通兩個不同思想。拉芝修黎認得梵文,自己借助她的智慧也能看懂。這樣說來,_然不懂華言,但自己的話她能聽懂。程宗揚壓下心頭驚愕,溫和地慢慢說道:“有個很漂亮的天竺舞姬,名字叫阿姬曼芭娜,你認得嗎?”

  借助血如意的媒介,拉芝修黎分明聽懂了 ,可她沒有回答,隻握著筆在紙上一遍又一遍寫著:諸行無常,諸法無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她沒有用慣柔軟毛筆,字跡深淺不一,但一字一字寫得極為認真。字是看懂了,但文字意思沒那麼好懂。隻是程宗揚似乎能品嘗到每個字都充滿了淒然與苦澀滋味,還有一種幻滅感。

  再這樣下去隻怕自己第一個先瘋了。程宗揚索性道:“我們在五原城見過面。你被賣掉不久,阿姬曼也被賣掉了。”

  拉芝修黎沒有回答。

  程宗揚道:“買她的人,是我。”

  拉芝修黎手指微微一頓。

  程宗揚歎口氣,“我還以為你真聽不懂呢。但她現在不在這裏,恐怕一時半會兒你們還沒辦法見面。”

  拉芝修黎停頓一會兒,慢慢寫道:“閻浮提有大國王,欲求法。有夜叉告國王,爾欲得聞知,以妻子與我。王諾。夜叉便於高座取其妻子食之。遂化菩薩,為一偈雲:一切行無常,生者皆有苦,五蘊空無相,無有我我所。”

  腦海中似乎捕捉到一絲信息,這絲信息不是來自文字,而是來自於拉芝修黎的意識深處,充滿無法言喻的哀傷、痛楚與忍受。那位國王看著妻子被夜叉吞食,將之當成求法的考驗。她與阿姬曼的分離也是必須要承受的塵世之苦。

  雜亂意象不住湧入腦海,生之苦、老之苦、病之苦、死之苦、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蘊盛……諸般痛苦紛至還來,充斥在自己的意識中。在這些意象背後仿佛能聽到她在用梵文吟誦:諸行無常,諸法無我……

  程宗揚大叫一聲,收回手指,背後已經布滿冷汗。良久,他扯出一個笑容,“你好好在這裏休養……放心,往後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程宗揚幾乎落荒而逃地離開房間。到了門外,他吐出那塊血如意,叫道:“秦會之!”

  秦檜身形一閃,落在階前,躬身道:“公子!”

  程宗揚穩住心神,“你知道的多!告訴我,薩和檀是怎麼回事?”

  秦檜皺起眉,屈指彈了彈額角,然後道:“莫非是薩和檀王?”

  程宗揚不確定地說:“大概是吧?”

  秦檜咳了 一聲。“薩和檀王是佛經中一位國王,別人有所要求,從不吝惜施捨。

  後來有個婆羅門少年要國王和王後一起給自己當奴僕。這位國王當即答應下來,拋棄王位,與王後一起隨少年離開。少年說當奴僕不能穿鞋子,要兩人赤著腳走。王後本來是大國公主,出城不遠就傷了腳。少年生起氣來,把她牽到市上賣掉。王後被人買走當作婢女,後來生了個孩子。主人說婢女要什麼孩子?讓她把孩子埋掉。

  王後抱著孩子到了墓場,發現看墳人正是國王。然後兩人一夢醒來,仍在宮裏享受尊榮,那個婆羅門少年原來是菩薩來點化他們的。”

  程宗揚聽著,眉頭越皺越緊。秦檜道:“公子為何對這些有興趣?”

  程宗揚歎口氣:“這也太能忍了。喂,奸臣兄,換了你能不能受得了?”

  秦檜眉峰一挑,朗聲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求菩薩施恩,不過愚男女的癡心妄想而已。”

  程宗揚哂道:“說得好聽!換了你,肯定篡了這傻瓜的位,天天幹他老婆,還讓她乖乖接受,盼著哪天能感動神仙。”

  秦檜笑了兩聲,說道:“大凡宗教,信之過深則妄。佛家本意,不過身為眾苦之源,要人捨卻肉身之欲,以求大道。若是為求大道,故意以磨難加之肉身,那便誤了。”

  程宗揚有些明白拉芝修黎心裏的痛苦與忍耐。一個人受到傷害太深,總要想辦法保護自己。剛才交流時,拉芝修黎心頭不斷閃過薩和檀這個名字,看來是受了這個故事的影響,那位王後能捨身為奴,丟棄自己的孩子,她為什麼不能捨棄自身一切,把自己的遭遇當作一種得道的磨難呢?

  程宗揚喃喃道:“麻醉劑啊……”

  秦檜沒有聽清,問道:“公子?”

  程宗揚有些嚳悶地說:“沒事了。把馬準備好,我要出去一趟。”

  秦檜道:“是。我隨公子一起去。”

  程宗揚一口拒絕。“沒你的事!”

  秦檜歎道:“公子不許我們跟著,總得說一聲去向吧?”

  程宗揚幹咳幾聲:“我要去雲家。”

  秦檜微微一怔,隨即露出曖昧神情,“在下明白。”

  然後低笑道:“雲大小姐性子火爆,還請公子小心。”

  程宗揚脫口想說,我瘋了才去找那個野丫頭!但轉念一想,臉上堆起虛偽笑容,拍著秦檜的肩道:“還是你精明啊!我跟雲大小姐有一腿這麼隱秘的事,你都能看出來!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瞞你,去給我準備幾件精緻禮物!說不定我今晚能上床跟大小姐樂樂。”

  秦檜笑道:“恭喜公子。若與雲氏聯姻,誠為美事。”

  程宗揚煞有其事地點頭,肚子裏哈哈大笑。能敗壞一下雲丫頭的名聲,感覺也不錯啊。





第二十集 第五章 獻媚

  秦檜以為程宗揚私下會雲丹琉,其實猜得不遠。這會兒程宗揚正在雲家小姐的閨房裏促膝談心。

  “這是犀角杯。用犀牛角雕出來的,你瞧,顏色這麼紅。用它喝水據說有定驚、解毒的功效。這是象牙球,看著是一個,其實裏面有十幾層,每層都雕著不同的圖案和符號,轉過來才能看到。還有這個!”

  程宗揚拿起一對葫蘆形的珍珠。“好看吧?這是沉香珠,不但香氣撲鼻,夜裏還會發光呢,隻不過沒有夜明珠那麼亮。單顆都罕見,眼下正好是一對,最適合當耳墜。”

  程宗揚放下珍珠耳墜,小心翼翼地說道:“喂,你不生氣了吧?”

  淡淡的龍涎香霧從鏤空的錯金博山爐中裊裊升起,繚繞在布滿飛禽走獸的山形爐蓋上。淺紅紗帳低垂,懸紗的一彎銀鉤在榻側輕輕搖動。繪著蘭花的白紗燈罩上,燈光與月光交織在一處。

  雲如瑤一側面孔映著淡淡月光,光潔如雪,明淨眸子仿佛蒙著一層朦朧水光,讓人捉摸不定。她看著案上琳琅滿目的南荒奇珍,抬起眼輕聲說道:“不要騙我了。”

  程宗揚心髒頓時漏跳一拍,強笑道:“我沒有騙你啊……”

  “我已經問過了。”

  雲如瑤道:“你已經去了江州。”

  程宗揚大大松口氣,連忙道:“其實我明天才走。因為上次的事……所以過來看你,給你賠罪。你不要生氣了。”

  一縷發絲垂到臉側,雲如瑤下意識地用手指繞住,似乎有什麼事猶豫不決,良久才道:“你若去了江州,以後不會來了吧?”

  “誰說的?隻要我回來,肯定會來看你。”

  程宗揚笑道:“說不定我每個月都回來幾次呢。”

  雲如瑤似乎下定決心,她摘下發釵,讓長發滑落下來,說道:“江州離建康有一千多裏。”

  程宗揚沒想到江州有這麼遠,正想著怎麼回答,雲如瑤忽然起身。

  一陣香風襲來,瞬間,程宗揚發現自己已經跟雲如瑤滾到一張榻上。

  雪白狐裘松開,露出少女柔嫩的雙乳。程宗揚驚愕地發現,雲如瑤裏面穿的竟然是薄如蟬翼的霓龍絲衣,還是上次自己帶來的,沒想到她竟然真的穿在身上。隔著透明薄絲,紅紅的乳尖潸晰可辨。

  程宗揚咽口唾沫,“瑤小姐……”

  雲如瑤仰起臉,“還記得你上次做的事嗎?”

  程宗揚幹咳一聲,“上次我真的是幫你打通經絡……”

  雲如瑤玉頰升起兩片紅暈,口氣卻不容置疑,“幫我脫掉。”

  程宗揚隻覺喉嚨發幹,期期艾艾道:“這樣……不好吧……”

  雲如瑤望著他,然後分開狐裘,露出雪滑腰肢。她裏面穿著一整套霓龍絲制成的情趣內衣,上面是低胸乳罩,下身是白色透明的絲織內褲,還有同樣質地的長筒絲襖,從纖巧足尖一直到大腿根部,都包裹在光滑的白色薄絲內。

  再看下去,自己就要化身禽獸了。程宗揚強忍想流鼻血的沖動,勉強抬起頭,忽然看到紗帳後面那幅畫。

  上次看得不仔細,這會兒又貼近了些,才發現那幅畫作竟然是浮世繪,描繪櫻花怒放的盛景,風格與閨房大相逕庭。

  程宗揚脫口道:“這是哪兒來的?”

  “是我娘親手繪的。”

  “你娘是日本,不……東瀛人?”

  雲丹琉點了點頭。

  程宗揚腦中像跑馬燈似的轉開。雲如瑤獨居深閨,從未見過外人,自己恐怕是她唯一的朋友。從朋友的角度來說,這麼做似乎挺不厚道。雖然小狐狸常拿聖人來戲稱自己,但程宗揚知道自己跟聖人沒什麼關系,論起好色倒跟流氓差不多。撞到這種自投懷抱的事,有道是有殺錯無放過。何況……雲如瑤的生母竟然來自東瀛!

  自己心儀多年的色情聖地——……瀛!

  自從面對大浦安娜精彩的愛情動作片奉獻自己的童貞之後,程宗揚對那些充滿奉獻精神和人間大愛的東瀛女優有著強烈興趣,更別說搞一個日本妞素來是所有亞洲男人共同夢想,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品嘗日本妞的味道。

  沒想到自己多年的夢想竟然在這裏突然成為現實。一個有東瀛血統的美妞主動要和自己交歡。這麼好的機會,如果自己聖人氣大發而錯過了,不但自己後悔一輩子,恐怕連雲如瑤也看不起自己。

  程宗揚道:“你娘是不是說過,如果你十六歲還是處女,會讓媽媽擔心?”

  雲如瑤搖頭。“我娘很早就去世了。我已經不記得她了。”

  說著她雙腿柔柔分開,將包裹在薄絲下的秘處錠露出來,“幫我脫掉,好嗎?”

  程宗揚隻剩最後一道心理防線,“你可想清楚了……你還是處女吧?”

  “所以才要給你!”

  雲如瑤語氣堅決地說:“我又嫁不了人的,我已經願意了,難道你不敢嗎?”

  真被她看扁了!程宗揚心一橫,幹就幹!這個日本小妞都不怕,何況我程宗揚又不是沒有擔當的人!

  程宗揚打定主意,反而不急,他抱肩露出一絲壞笑。“你娘沒有告訴你嗎?按你媽媽那裏的風俗,女孩子要自己鋪好床、脫掉衣物,才好邀請男人。如果我幫你脫就是強奸了。”

  雲如瑤看似柔弱,卻是極大膽的女子。程宗揚一說,她主動解開乳罩,露出兩團酥軟雪乳,再把那條白絲內褲褪到膝下,一邊翹起玉腿,將內褲從腳尖摘了下來。

  這一幕足以使任何一個男人心醉神迷,何況眼前的少女還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古典美人。她長發盤成鬟髻,櫻唇玉齒,眉枝如畫,白玉般的耳垂各有一個小小玉塞,嬌美容顏配合性感現代的情趣內衣,充滿異樣的香豔魅力。

  紅色的花梨木榻間香氣撲鼻,雲如瑤躺在那條厚厚狐裘上,白玉般的嬌軀赤條條裸露出來,在燈光下仿佛散發出迷人玉光,將淡紅紗帳映照得一片明亮。

  她肌膚瑩潤潔白,兩條纖美玉腿像梔子花瓣白嫩,腳掌纖巧瑩潤,宛如冰玉琢成。在她腹下,性器還有幾分女孩般的稚嫩,嬌美陰唇柔柔並在一起,仿佛呵口氣就會化成一汪春水。

  在程宗揚熾熱的目光注視下,雲如瑤大膽地張開雙腿,將嬌嫩玉戶綻露出來。

  她下體白白嫩嫩,因為身子氣血不暢,下體光溜溜沒有一絲毛發,竟是天生的白虎。

  程宗揚對白虎沒有什麼忌諱,相反,光潔無毛的嬌嫩性器能激起自己更強烈的沖動,丹田一片火熱。他張開手,見雲如瑤沒有反對,徑直把手掌放到少女下體,包住那光滑如玉的性器。雲如瑤像被燙到一樣並起雙腿,夾住他火熱的手掌,目光落在他臉上,喉中發出嬌細的呻吟聲。

  程宗揚這幾天跟熟女搞慣了,無論麗娘、芸娘,還是芝娘和卓美人兒,一上來就是大開大闔地猛幹。這會兒面對雲如瑤不得不耐住性子,手掌按住那團柔嫩輕輕揉弄。光潔玉阜握在掌中,手感像剝殼的雞蛋一樣光滑軟膩。

  雲如瑤的反應卻讓他大出意料。她星眸半閉,呢喃道:“你手上好熱……再用力些……”

  程宗揚剝開她白嫩陰唇,撚住那粒嬌紅欲滴的肉珠在指間揉捏,漸漸用力。

  雲如瑤肌膚繃緊,乳尖硬硬翹起,唇瓣變得鮮紅,顯然已經情動十分。

  即使卓雲君那樣的成熟女人,與自己裸程相對還免不了害羞。這個不出深閨的少女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裸露身體卻沒有多少羞澀,不僅坦然,而且有種與生俱來的媚意,讓程宗揚禁不住懷疑她早逝的母親究竟是什麼人?

  看來這丫頭要粗暴點才能滿足。程宗揚抓住她一隻光滑玉膝,用力將她雙腿分開。雲如瑤低叫一聲卻順從地放軟肢體,將玉戶敞露在他指下。

  程宗揚心裏多了些把握,一邊揉弄她的性器一邊道:“這是什麼?”

  雲如瑤媚眼如絲,用嬌媚聲音道:“是人家的牝戶。”

  “是從書上看的吧?”

  程宗揚笑道:“那段是怎麼寫的?”

  雲如瑤咬住唇瓣,眼睛水靈靈望著他,笑道:“才不告訴你!”

  程宗揚抓住她的雪乳,用力程了幾下,“說不說?”

  雲如瑤吃痛地顰起眉,軟化下來。“好啦,人家說啦……”

  雲如瑤在他的揉弄下,用嬌滴滴的聲音道:“那婦人解去小衣,翹起兩條粉嫩白腿,露出白馥馥的牝戶,笑吟吟任那漢子捫弄把玩……啊呀——你的手好燙……”

  程宗揚放輕力道,笑道:“是如瑤的牝戶太涼了。”

  雲如瑤摟住他的脖頸,嬌喘道:“蕭哥哥,人家學書裏的樣子,把牝戶給你把玩,哥哥高興嗎?”

  “當然高興。”

  程宗揚笑道:“如瑤的牝戶好嫩。告訴哥哥,這麼嫩的牝戶被哥哥玩,如搖開不開心?”

  “隻要哥哥高興,如瑤就開心。”

  雲如瑤沒有多少少女羞態,這會兒被他摸得渾身發軟,嬌聲輕笑道:“哥哥的手指好熱,如瑤的牝戶都要化了……”

  說著她打個寒噤。

  程宗揚心生憐意,溫言道:“你身上好涼,我來給你暖。”

  說著他展臂把雲如瑤抱在懷裏,燥熱身體頓時傳來一陣涼意。

  雲如瑤軟軟依在他臂間,嬌小胴體纖巧又嬌弱。沒有狐裘的阻隔,少女身上的寒意與自己身體的熱量交融相遇,頓時嬌驅輕震,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

  程宗揚感覺自己像抱了 一大塊寒冰。那具嬌小身體內正散發出絲絲涼氣。他緩緩吐納,丹田氣輪疾轉,催動氣血運行,化去侵入體內的寒意,低聲道:“你身上這麼涼,不難受嗎?”

  雲如瑤搖頭,“我已經習慣了。”

  人是暖血動物,她體溫這麼低,難怪氣血運行不暢,容易昏厥。程宗揚擁著她柔軟身子,鼻端嗅到一絲少女清幽的香氣,不由心頭激蕩。這丫頭的症狀與月霜好像……雲如瑤蜷縮在他懷中,呢噥道:“你身上好熱……”

  程宗揚禁不住摟住雲如瑤的頸子,與她唇舌相接。雲如瑤胸口急劇地起伏幾下,並沒有掙脫。她唇舌的動作很生疏,顯然沒有和人親密接觸過,但聽話地配合他的吸弄,吐出微涼舌尖,讓他用唇舌含住挑動。

  這丫頭對身體的接觸並不反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幼喪母,上面幾個哥哥把她藏得嚴嚴實實,又沒辦法教她,還是因為身上一半的東瀛血統,倒沒有尋常女子那種心裏千肯萬肯,面上還要嬌柔作態的樣子。

  程宗揚被她的嬌態挑逗得心頭火熱,拉開褲子壞笑道:“你上次問什麼是玉莖,摸一下就知道了……”

  雲如瑤手掌被他引到身下,摸到一個硬硬的物體。觸手的熱燙感令她渾身一顫,小小地驚叫一聲,“好大!”

  陽具被那隻涼滑小手握住,強烈的刺激使程宗揚氣血翻湧,喘口氣道:“你剛才背的,接下來是什麼?”

  雲如瑤握著他的陽具笑啐道:“他們做的不是好事。”

  “誰說不是好事?”

  程宗揚挺了挺下身,火熱的陽具怒龍般在她柔荑中滑動幾下,“不是好事,寫書人幹嘛還費那麼多筆墨?我告訴你,這種事無論男女其實都是喜聞樂見的……”

  雲如瑤涼浸浸的纖手握著他的陽具,忽然禁不住笑了 一聲:“著稜跳腦,紫強光鮮,沉甸甸甚是粗大……”

  程宗揚哈哈大笑。“好你個雲丫頭,看這些黃書也能過目不忘。”

  “什麼是黃書?”

  “就是你看的這些。”

  程宗揚一邊說笑,一邊使出細緻手法在她下體挑弄。

  雲如瑤玉臉緋紅,在他的“捫弄把玩”下,不時便露淫春心。等程宗揚松開手,白淨玉戶已經蓓蕾初綻,花瓣微微張開,透出一抹嬌豔紅色。

  雲如琉鼻尖微微發紅,望著程宗揚道:“人家牝戶被你摸得好熱。”

  “是嗎?”

  程宗揚刮了刮她的鼻尖,“你看了那麼多,該怎麼做?”

  雲如瑤大大方方地翹起一條美腿,將玉戶綻露出來,然後一手扶著他胯下那根玉莖,送到自己下體。

  這也是書上寫的,這丫頭學得還真快,做起來似模似樣。程宗揚提醒道:“開始會有一點痛,忍一下就好了。”

  雲如瑤驚訝地眨眨眼,“怎麼會呢?書上說,他們不是很快活嗎?”

  “你是處女哎,第——次會落紅的。不過不用怕,我會很小心的。”

  程宗揚一手握住陽具,龜頭沿著肉縫在她嬌嫩的玉戶間撥弄。少女小巧精緻的性器被龜頭擠壓,微微綻開,露出裏面紅膩蜜肉。雲如瑤咬住唇瓣,忽然蜜穴一緊,火熱龜頭沒入花唇,擠進下體嬌小滑嫩的穴口。

  “痛嗎?”

  雲如瑤搖搖頭。

  程宗揚慢慢用力,龜頭擠開淫膩而緊湊的蜜穴,頂住裏面一層韌韌薄膜。

  雲如瑤眉頭微微顰起,露出吃痛表情。

  程宗揚連忙停下來:“是不是很痛?”

  雲如瑤忽然一笑,雙手抱住他的腰身往下一壓,一邊下體向上挺起,主動送上嫩穴,那根又熱又大的陽具頓時落下來,重重撞入自己處女的蜜穴。

  雲如瑤小小痛叫一聲,手臂卻摟得更緊。小巧滑涼的嫩穴與陽具緊緊相接,再沒有一絲縫隙。

  程宗揚完全沒想到}個處女在床上如此熱烈。未經人事的雲如瑤毫不掩飾自己的痛楚,但在破體的劇痛中仍然竭力挺動下體,讓粗熱陽具擠進自己蜜穴深處。

  程宗揚側身抱起雲如瑤一條雪白玉腿,壓在她纖美胴體上,陽具在她嫩穴中用力進出。雲如瑤白嫩屁股微微翹起,一抹殷紅血跡從穴中淌出,流到光潤如雪的臀溝間。

  雲如瑤蜜穴又滑又涼,緊緊裹住肉棒。隨著陽具挺動,體內深處的寒意一點一點被激發出來。她緊緊顰著眉峰,摟住身上男子的腰身。他腹下那根粗硬陽物在自己體內不停挺弄,帶來一波又一波的熱量,寒冰似的身體一點一點融化。

  程宗揚把她兩條玉腿都架在肩上,一下下挺動腰身。雲如瑤腿上還穿著透明的白色絲襪,她雙腿纖美柔潤,抱在懷中光滑得宛如美玉。

  腹下火熱的陽具怒龍般昂起,在少女禁地進出。雲如瑤光潔無毛的牝戶被肉棒擠得圓圓張開,陰唇緊貼棒身,隨著肉棒出入時張時收。殷紅血跡從穴中不住溢出,光潔玉股間沾滿落紅。

  雲如瑤尖叫著顫聲道:“不要停!好哥哥,用力幹瑤兒的牝戶……”

  程宗揚在她緊狹的蜜穴內越幹越猛,幾乎忘了她還是剛破體的處女。忽然雲如搖抱緊自己,弓起腰肢,接著肩上一痛,被少女玉齒咬住。

  程宗揚也興奮起來,抽送越來越快。雲如瑤被他的陽物搗弄得花枝亂顫,幾乎喘不過氣來,突然間玉體一軟,柔頸歪到一邊,就那樣昏了過去。

  與此同時,一股陰森寒意從她蜜穴深處湧出。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打個哆嗦,突然想起一件事——這是寒毒!難怪自己剛才想起月霜!

  雲如瑤身體症狀與月霜酷似,隻不過月霜跟在王哲身邊,有那個精通九陽神功的大高手時時照應,情形比雲如瑤好得多。月霜為了 一勞永逸地解除身上寒毒,竟然想在自己心頭刺血。結果……不知道她有沒有到長安去……

  程宗揚用力晃了下腦袋。如果雲如瑤體內也是寒毒,能治好她的恐怕隻有自己。自己用生死根轉化的真陽濃郁無比,隻要把精液射在她體內,比什麼補品都強百倍。

  程宗揚又大力抽送百餘下,雲如瑤吃嚀一聲,醒轉過來。她穿著絲襪的纖足仿佛一對小巧精緻的玉勾,在程宗揚肩頭搖晃,圓潤又雪嫩的屁股高舉,被程宗揚撞得發紅。破體的元紅隨著臀溝淌到榻上,丹流席間。雲如搖搖著雪嫩雙乳,在他的挺弄下發出不成字句的低叫,體溫忽高忽低。

  “別擔心,”

  程宗揚道:“一會兒你體內的寒毒就會壓制下去。”

  雲如瑤似懂非懂地點頭。狹窄而富有彈性的蜜腔被陽具撐滿,蜜穴深處的柔嫩花心在龜頭撞擊下滑來滑去,帶來陣陣酥軟的快感。忽然程宗揚渾身一震,陽具跳動,在雲如瑤體內噴射起來。

  滾熱精液射入花心,雲如瑤被燙得嬌軀一顫,蜜穴情不自禁地收緊,緊緊裹住陽具。

  程宗揚呼口氣,擁著她滑涼玉體。雲如瑤玉頰紅霞未褪,蜜穴有節律地收縮著,似乎還沉浸在性交的歡愉中。她用嬌柔聲音道:“好熱……從人家下面一直暖到心□……”

  程宗揚道:“你剛才是寒毒發作,這會兒是不是好多了?”

  雲如瑤道:“以前寒毒發作的時候,所有的血脈仿佛凍住,痛得昏過去才好受些。這會兒人家血脈好像都化開了……”

  說著她一手撫住下體,露出痛楚表情。

  程宗揚憐惜地說:“還痛嗎?你還是處女呢。”

  雲如瑤美目光芒流轉,“人家又嫁不了人。”

  她擁住程宗揚精壯熾熱的身體,露出動人笑容,“這兩日如瑤一直在想,如果你去了江州,隻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若錯過今晚,如瑤一輩子也不知道書裏寫的是不是真的……”

  這丫頭真給了自己一個驚喜。平常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在床上卻是另一番姿態。初次交歡就這樣火熱,以後還不知道會怎樣?別說她沒有嫁人,就是嫁了人,自己也要搶過來。至於雲老哥,不介意自己當他的妹夫吧?

  “那我們說定了 ,你如果嫁人,隻能嫁給我。”

  “好啊。”

  程宗揚亮出肩頭,“瞧,這是你咬的。”

  “人家下面都給你了。”

  雲如瑤偎在他懷中道:“人家穿上你帶來的內衣,就是想讓你親手把它們脫下來。你偏偏讓人家自己脫。”

  “瑤兒自己脫光給我看才好玩嘛。”

  雲如瑤嬌媚一笑,拿起那條潔白褻褲,一點一點抹去自己下體的血跡。褻褲上紅紅白白,沾滿她楚楚動人的落紅和自己的精液。

  “你射了好多……”

  雲如瑤紅著臉說:“人家裏面都是你的味道。”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你身子好弱,剛才還暈了 一次,還是要補補。”

  雲如瑤擁住他的頸子,在他耳邊細聲道:“哥哥的大肉棒就是人家的補品,人家被哥哥搞過,裏面暖暖的,好熱呢……連人家的寒毒也被你制住了。”

  雲如瑤動情地說:“你去了江州,莫要忘了如瑤。”

  “怎麼會呢!”

  程宗揚忍不住想揭破自己的身份。但這會兒正兩情相悅,說這事未免太煞風景,“你休息一會兒吧。”

  程宗揚還沒說完就被雲如瑤拉住,“不要!”

  幹完就走確實有點不厚道,程宗揚笑道:“那好,我和你一起睡。”

  雲如瑤伏在他臂間道:“人家睡不著。”

  “那你想幹什麼?下棋?看書?還是講故事?”

  雲如瑤揚起臉,嫣然笑道:“人家要再做一次。”

  看著少女嬌美面孔,程宗揚張大嘴巴,半晌才吐口氣。幸好你碰見的是我。如果真是小狐狸,這會兒當場就掉鏈子了。

  雲如瑤元紅新破的嬌態早引得自己欲火高熾,還準備回去找卓美人兒或芝娘再幹一炮。這會兒玉人有約,程宗揚不再客氣,俯身壓住雲如瑤的嬌軀,陽具雄風再起,笑道:“瑤兒最愛吃的補品來了。”

  雲如瑤嬌喘籲籲地說:“人家已經不是處女了,哥哥再用力些……”

  “好啊!你是覺得我剛才不夠用力嗎?”

  “啊呀……頂得好深……人家裏面又熱起來了……哥哥,等你幹完,一會兒讓人家在上面好不好……”

  “好啊,”

  程宗揚壞笑道:“等會兒讓瑤兒也來個倒澆蠟燭……”

  夜涼如水,月色溶溶,閨房內蘭香四溢,春意濃濃。

  從小樓出來已經過了子時。程宗揚熟門熟路地貼著院牆西行,在牆角輕輕一縱,攀住牆頭。

  這些天程宗揚早已把雲宅這一帶摸透。雲宅看守最嚴密的是雲六爺住的迎風堂和藏金的庫房,其他地方也和尋常人家差不多,隻要小心點就能瞞過護衛的耳目。

  程宗揚掠入一處假山, 一邊等護衛過去,一邊想著剛才激烈的一幕。雲如瑤那樣一個弱不經風的淑女,在床上活脫脫換了 一個人。那情熱如火的樣子讓自己想起雲丹琉在舟上沖殺的英姿。

  那丫頭不僅膽大,而且好奇心強,什麼花樣都敢試。如果不是自己還有一點克制力,知道她剛破體不能做得過分,險些連她的後庭都用了。

  等護衛走遠,程宗揚從假山出來,一抬頭就看到一個人影,心裏頓時格登一聲,冷汗差點出來。

  雲蒼峰背負雙手,仰頭看著天上月影,像是沒留意背後有人,自言自語道:“今晚月色不錯啊。”

  夜路走多了,少不了要撞上這一鋪。看情形雲蒼峰已經等了不少時間,這會兒想躲也來不及。程宗揚硬著頭皮走過去,“雲老哥也在啊,哈哈——”

  雲蒼峰一臉訝異地回過頭,“原來是程小哥。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程宗揚幹咳一聲:“有事要找老哥商量,一時著急就自己進來了。雲老哥不介意吧?”

  “怎麼會介意呢。”

  雲蒼峰大度地擺擺手,促狹地笑道:“不過小哥這趟來未必是找我的吧?”

  看著程宗揚尷尬的樣子,雲蒼峰哈哈大笑,“我說丹琉這幾日怎麼會轉了性子,整天在房裏,門都不出。”

  程宗揚連忙道:“老哥別誤會啊!”

  “不會!不會!”

  雲蒼峰神情輕松,好像一點都不把他偷偷摸摸的行逕放在心上。程宗揚想解釋都解釋不了,總不能說我不是找你侄女,而是專程把你侄女的小姑姑搞了吧?

  程宗揚轉過話題:“雲老哥,有件事找你商量。”

  雲蒼峰笑道:“不用急,不用急。丹琉回來還沒幾日,在家裏也沒待多少日子,待過了年再提也不遲。”

  親娘哎,我不是來提親的!程宗揚苦笑道:“雲老哥,咱們先不說大小姐的事。我是說幾家作坊。”

  “哦?”

  雲蒼峰認真起來。

  程宗揚坦然道:“我這邊人手不夠,石灰坊、織坊,還有建樓、籌備商號的事,祁遠一個人砍成四個也忙不過來。我想了 一下,不如把銅器坊還給雲老哥,我隻要一成幹股便夠了。”

  這等於讓雲家壟斷拉鏈的生意。雲蒼峰徐徐呼口氣:“一成未免太少了些。”

  程宗揚道:“我隻是拿了件樣品,一點力氣都沒出,一成已經夠多了。”

  雲蒼峰點頭:“這樣吧。等小哥的臨江樓蓋好,除了上面的佛像,樓裏的裝飾也由我雲氏一力承擔。”

  程宗揚大笑道:“雲老哥這麼大方,幹脆把大佛塑成雲老哥的模樣吧。”

  雲蒼峰莞爾道:“自從臨川王下定決心做個賢王,我便將你的主意透給六弟,六弟一聽之下,也大加贊歎。如今六弟遊曆諸地、遍訪諸侯,正以此待價而沽,有意者頗為不少。”

  程宗揚道:“建個佛還不容易?這也能奇貨可居?”

  雲蒼峰笑道:“十八丈水泥樓可是獨一無二。此樓若是建成便是建康第一勝景。樓頂佛像平地高出二十餘丈,數十裏外便能看到。到時夜間在佛前點燃長明燈,更可作為船隻往來的燈塔。”

  雲蒼峰玩笑道:“你放下銅器坊也好,我現在隻盼你的臨江樓能早日建成,好看看我那間寓所風光如何。”

  “沒問題!”

  程宗揚笑道:“明年這個時候保老哥住進去—!如果一切順利,說不定能趕到明年夏天完工。”

  雲蒼峰怔了 一會兒,搖頭歎道:“小哥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我念著此樓若能建成,最快也是三年之後,小哥竟能一年完工。那水泥真有如此奇效?”

  祁遠計算過,使用水泥,建造速度比木石結構快了數倍。除了水泥要燒制,其他竹子、沙子在建康都是不值錢的東西,應有盡有,而且這些天解散的軍士也不少,人力充足。算下來, 一年時間真能把樓建起來。這會兒程宗揚不好把話說得太滿,“到時候老哥就知道了。”

  雲蒼峰笑道:“祁遠試澆水泥之事我已經聽說了。此物若真如小哥所說,利潤隻怕還在拉鏈之上。”

  “水泥帶來的不隻是利潤……”

  程宗揚笑著,心神遠遠飛開。

  他已經想好要把水泥交給一個人。在他們手裏,水泥將成為克敵制勝的碉樓和牢不可摧的堅城,為這個世界帶來劃時代的改變。

  時間一日近似一日。這天下午祁遠早早便從石灰坊回來,在工地照應的易彪已經在廳裏等候,旁邊是新婚不久,喜氣未除的吳戰威和小魏。秦檜和吳三桂各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門口 ,神情凝重。蘭姑、芝娘、翠煙這幾名女子也都出來在廳裏坐著。

  程宗揚進來看了看周圍。“怎麼了?這個月的工錢不是發了嗎?先說好啊,你們要是因為遞了雙份禮,想預支工錢可沒門兒!”

  秦檜咳了 一聲,站起身道:“屬下已經看過,九月十六是黃道吉日,諸事皆宜。公子若要遠行,午時最好。”

  “原來是這事啊。”

  程宗揚笑嘻嘻坐下來,說道:“我正想找個機會跟大家商量一下呢,正好大夥兒都在。”

  他看看周圍,死丫頭竟然沒來,真是好事!趕緊把事情交代清楚,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答應她的拉鏈坊就去找雲老哥好了。

  “先說幾個作坊。銅器坊我已經交給雲家,拉鏈的生意由他們打理,我們隻抽一成利潤……”

  祁遠插口道:“程頭兒,你說多少就多少。可建康的生意剛鋪開,八字還沒一撇,你就要去東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戰威粗聲大氣地說道:“不管程頭兒去哪兒,我老吳肯定要跟著去的—!做生意我不行,跟著牽馬、劈柴總成吧?”

  吳三桂道:“大哥,你剛成親就丟下嫂子?這說不過去!程頭兒,你就是去東海也得等這邊生意做起來再說吧?”

  “行了,大夥別吵,聽我安排!”

  聽說家主突然要去東海,眾人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程宗揚打定主意,非要去看一眼才死心。

  “水泥坊老四看著,小魏給你幫忙。工地那邊,彪子!我都交給你了,一年時間給我建成!有什麼事搞不定就找吳大刀商量著辦。”

  易彪與吳戰威對視一眼,隻好答應道:“是!”

  “長伯,咱們的商鋪等樓蓋好再說。我已經跟雲老哥說好了,那些東西你也不用帶兄弟守著,都送到雲家的庫房裏,這樣把你的人手也騰出來了。這個家就交給你,有什麼事多找雲老哥商量。明白了嗎?”

  幾個人雖然都不怎麼情願,但陸陸續續答應下來。

  幾件大事安排完,程宗揚笑道:“我去東海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會之,你再帶一名兄弟,咱們三個就行。”

  秦檜道:“織坊怎麼辦?”

  程宗揚扭頭道:“這個要嫂夫人幫忙了。”

  柳翠煙一怔:“我嗎?”

  “反正織坊都是女子,做的又都是女人用的衣物,嫂子隻用照看一下,再加上蘭姑、鶯兒她們幫你,怎麼樣?”

  蘭姑有些心動,抿嘴笑道:“隻要主子不嫌棄,我們就試試。”

  柳翠煙也笑了。“那好。我們便試試,做得不好,你們可不許笑我。”

  “那怎麼會呢?”

  程宗揚笑道:“有蘭姑幫你,做些衣服還不容易。”

  蘭姑道:“說起霓龍絲衣,我倒有些主意呢。”

  她笑著住口,顯然那些主意不適合在大家面前說出來。

  程宗揚笑嘻嘻道:“我等著看你做的衣物了。還有,別墅也要有人打理,芝娘,那邊就拜托你了。”

  芝娘柔聲應了 一聲,“是。”

  程宗揚想了 一下。“那邊清靜,如果那位天竺阿姨在這邊待不慣,也一並遷過去吧。加上雁兒,你們三個好作伴。”

  芝娘微笑道:“奴婢知道了。”

  程宗揚雖然沒提,其實還是不放心姓卓的女子一個人在島上。

  “後天就是九月十六,別的人也不用通知。長伯,你給石少主、張侯爺遞個帖子,說我走得匆忙,不及面辭,回來再向他們兩位賠罪。”

  程宗揚站起來,一身輕松地拍了拍手,“慢則五個月,快則三個月,我就回來!到時候樓也該蓋得差不多了,好好商量一下怎麼裝飾的事。”





第二十集 第六章 義死

  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一到別墅就撞上小紫興師問罪。她叉著腰,一臉不高興地說:“我的拉鏈坊呢?”

  程宗揚叫道:“誰舌頭這麼長啊!”

  “雲家昨天就接管了作拉鏈的銅器坊,你以為我不知道!”

  程宗揚幹笑道:“我以為你對那些沒興趣,原來偷偷跑去看自己的產業。看不出你還是個小財迷呢。”

  程宗揚拿出血如意,耍賴道:“拉鏈坊已經沒了,大不了把這個還你好了。”

  小紫搶過血如意,嬌叱道:“雪雪!咬死他!”

  雪雪張牙舞爪地直沖過來,如果不是長得太可愛,看起來像雪白絨球一樣,還是挺有幾分威猛的。

  “嗨,你這個小狗崽子!”

  程宗揚一腳把它踩住,恐嚇道:“小賤狗!我想打你不是一天、兩天了!”

  雪雪委屈地嗚咽一聲,在他腳下來回搖著它的小尾巴。

  小紫突然出手,一枚細針從她衣角飛出,帶著藍汪汪的光芒直刺自己脖頸。

  程宗揚驚出一身冷汗,急忙往旁邊閃開:“死丫頭!謀殺親夫啊!”

  “把作坊還回來!”

  “做夢!”

  紫鱗鞭從小紫腰間筆直飛出,快如閃電。程宗揚心頭一凜,這丫頭在南荒時顯露的水準比自己差了 一點點。考慮到殤侯的關系,她有意保留實力,而自己占了鬼王_積屍氣的便宜,可能真實修為比自己高一點點,總之相差不遠。

  但在莫愁湖一戰,自己突破三級達到入微境界,已經不遜於這死丫頭。而且玄武湖大戰中,掌握水師的自己一方雖然慘勝,自己卻占了莫大便宜。雙方過萬精銳葬身湖底,除去最後王處仲擊鼓覆師,撼動天地的狂舉一舉沖淡湖上彌漫的死亡氣息,自己的生死根至少吸收三千道死氣。

  那種感覺就像平白得了三千萬金銖。在遇到王哲之前,這麼多的死氣被生死根轉化為生機,頂多能讓自己在十幾天時間內神清氣爽,然後流失得幹幹淨淨。

  王哲給他植入的氣輪,使程宗揚看到最基礎的修煉之術,如果他勤於修煉,也許能在生機流失殆盡之前被動的受惠一小部分。

  直到得到殤侯指點,程宗揚才獲得主動轉化生機的方法,將生死根所轉化的生機納入丹田,有意識地轉化為真陽。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這一次吸收的死氣太多,使自己修為不足的缺陷顯露無遺。

  程宗揚估計,在生機流失之前,自己能夠轉化的真陽不足所吸收死氣的兩成。

  他遺憾地想到,如果這三千道死氣是五個月內陸續吸收,效果會大不相同。

  打個比方,這就像自己平白得了三千萬金銖的現款,但使用限期隻有十五天。

  最好的選擇是存進戶頭,不受現款有限期制約,但按照自己四級修為,每天存款上限隻有四十萬,十五天隻能存五分之一,剩下的就算不用也到期無效。如果自己再上一級,達到五級修為,每天存款上限將會達到一百萬,算下來有半數都可以獲益。

  這也沒有辦法可急,總不能拉三千人出來,每天殺二十個讓自己轉化吧?不過另外一個好處就是這十幾天內,自己可以盡情揮霍,不但修為突飛猛進,而且精神百倍。畢竟口袋裏有兩千多萬金銖,十幾天的時間,隨便怎麼揮灑也耗用不盡。

  玄武湖一戰到現在不過半個多月,自己的進境幾乎比得上前半年。打個比方,如果面對南荒時的程宗揚,來兩個自己也不怕。就是因為這一點,程宗揚才悍然把許諾給小紫的銅器坊給了雲家,自己進境如此神速,打不過別人,欺負欺負這死丫頭應該沒問題吧?

  誰知這丫頭整天操著壞心思,進境一點都不比自己慢。紫鱗鞭速度倍增,自己騰身躍起,幾乎攀住廳上高懸的水晶吊燈,仍被鞭身纏住腳踝,硬生生扯落下來。

  “砰”的一聲,程宗揚重重跌在沙發上。紫鱗鞭毒蛇般緣踝而上,一圈圈繞過自己的小腿、膝彎,鞭梢直指自己腹下那個要命部位……

  “死丫頭!”

  程宗揚慘叫道:“不用這麼狠毒吧!”

  “還我作坊!”

  程宗揚從懷中拔出匕首,拼命斬鞭梢,順勢用匕首柄部的珊瑚鐵砸在紫鱗鞭中段。

  勁氣交擊,程宗揚發現這丫頭修為真的是猛增一大截,比起自己相差無幾。殤侯那死老頭說修煉到第四級入微的境界,資質平庸者要花二十年,就算死丫頭是妖精也不可能半個月內突飛猛進吧?

  紫鱗鞭被匕首擊中,鞭身失去力道,從腿上松開。程宗揚翻過沙發,然後吐氣開聲,用匕首施出刀法,猛虎般將小紫攻勢全都擊回去。

  “程頭兒,你好厲害哦。”

  小紫笑吟吟說著,紫鱗鞭橫在空中,遊蛇般向前一攛,攻向程宗揚的手腕。

  程宗揚對“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這句口訣有刻骨銘心的認識。自己隻靠一柄匕首,面對小紫丈許長鞭,可是吃盡苦頭、險境疊生。

  小紫鞭上的力量、速度,還有出招的詭異都比以往有了質的飛躍。自己稍不留神就“啪”的一聲脆響,衣袖像刀割般齊齊綻開,手臂多了 一道血痕。

  程宗揚慘叫一聲,面對撲面而來的紫鱗鞭,忽然丟開匕首,抱著手臂往沙發上一躺,“不打了!”

  鞭梢在他鼻尖寸許位置劃過,發出的尖嘯讓程宗揚汗毛直豎。小紫左手一張挽住鞭梢,撇了撇小嘴。“真沒用!”

  “哎喲,你個小賤狗!”

  雪雪見女主人得勝,立刻搖著尾巴,張開四條小短腿,哈哈哧哧地撲過來,一口咬住程宗揚的靴子拼命往下拽。

  程宗揚幹脆把靴子踢下來,小賤狗叼著靴子跑到小紫面前,興奮地搖著尾巴向主人表功。

  “真乖。”

  小紫笑著,鞭子忽然飛出,將廳角帷幕卷下半幅,露出後面一張蒼白面孔。卓雲君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女兒見過媽媽……”

  小紫笑吟吟道:“原來是我的乖女兒在後面偷看。卓教禦修為高深,肯定看不上我們這點功夫。這會兒多半正在肚子裏恥笑吧?”

  卓雲君低下頭。“女兒不敢。”

  “是啊,卓教禦被廢了武功,自願投靠我們做了妓女,看見也沒什麼用。這會兒既然不是來偷看,肯定是過來賣的囉。”

  小紫細長鞭梢滑入卓雲君腰間,纏住她的內褲往下一扯,一直拽到膝間。

  卓雲君裸著下體,僵了片刻,擠出一絲媚笑:“主子來過夜,奴婢過來給主子侍寢。”

  小紫在她白臀上抽了 一記:“那就光著屁股上船吧。”

  “上什麼船啊。”

  程宗揚撿起匕首,氣哼哼道:“如果我拿了雙刀,看我不砍死你!過來,卓美人兒!咱們到樓上樂樂!”

  紫鱗鞭“啪”地抽在程宗揚腳前:“去石灰坊!”

  程宗揚叫道:“天都黑了還去個屁啊!”

  “我不管!你把我的拉鏈坊送人了,拿石灰坊來換!”

  “石灰坊做水泥的,你少添亂啊。”

  看著小紫眨眼,程宗揚連忙改口,“這麼辦吧,織坊給你好不好?你瞧,霓龍絲是你族裏出產的,做出來的又是女人用的東西。又光鮮又漂亮,總比髒兮兮的石灰坊好吧?”

  小紫轉了轉眼睛:“不行!我要去比較一下!哪個值錢我要哪個!”

  程宗揚叫道:“你還真不傻啊!”

  小紫笑吟吟道:“走吧,乖女兒,大笨瓜最喜歡看你光著屁股扭啊扭的樣子。”

  她回過頭。“雪雪,你在這裏乖乖的,不許偷別人的鞋子吃!”

  雪雪聽話地點點頭,一溜煙鑽得沒影了。

  圓月在薄絮般的雲層中穿梭,秋風吹動湖水,掀起銀鱗般的細浪。烏篷小船張起輕帆,在月下駛過廣闊的玄武湖。借助風力,不需要搖櫓那麼辛苦,隻需操舵保持航向,小船便帆影微動,一路朝青溪行去。

  程宗揚一手枕在腦後,懶洋洋躺在船尾,除去鞋襪的雙腳垂到湖中,感受湖水的清涼,另一隻手則不客氣地在旁邊一具玉體上撫弄。

  卓雲君抱著船舵跪坐在船尾。她身上隻披一條浴衣絲袍,除了腿上絲襪,裏面光溜溜地一絲不掛。

  程宗揚手掌伸到她絲袍裏,撫摸她豐膩胴體,一邊道:“太乙真宗也挺有意思啊。兩位教禦失蹤快一個月了,居然一點動靜沒有。”

  卓雲君勉強笑了笑:“藺賊慣於作偽,齊教禦閉關多年,未必有人知道他出關。至於我……藺賊縱然給我栽上叛教罪名,但局面未定,隻要夙師兄、林師弟沒有被他壓服,也不好大肆聲張。”

  “這麼說,藺采泉隻敢私下對付你了?喂,你那些弟子有沒有漂亮的?”

  卓雲君臉色一變。

  程宗揚在她乳尖捏了 一把:“我又不是色狼!隻不過好奇,大家隨便聊聊也不行啊?”

  小紫撇了撇小嘴。“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程宗揚笑嘻嘻道:“小丫頭,過來讓我摸摸你的小屁股。”

  “好啊。”

  小紫勾了勾手指,“來啊。”

  程宗揚發狠地說道:“你以為我不敢啊!你敢脫我就敢摸!”

  小紫嬌媚地依在船沿,纖巧小手扯住衣帶,輕輕一拉,衣帶松開,露出裏面內衣一角,用柔膩聲音道:“程頭兒,來摸人家啊……”

  死丫頭身上不會有什麼機關吧?程宗揚緊張地盤算,自己隻要一隻手就能抓住她兩隻手腕,再避開她的戒指、臂釧,把她身子壓住,接著絆住她兩條小腿。她四肢、身子都不能動,還能搗什麼鬼?自己還能騰出一隻手,想摸哪兒就摸哪兒……

  不對,死丫頭肯定有詭計!

  程宗揚靈光一閃,嘴巴!好險好險!死丫頭嘴裏肯定藏東西,趁自己不注意,來個狼的。

  程宗揚和顏悅色地說道:“小紫啊,我們玩個遊戲,先把你嘴巴塞起來好不好?”

  “膽小鬼。”

  小紫橋滴滴道:“人家嘴裏又沒有暗器。喏!”

  小紫張開小嘴,還吐了吐舌頭。程宗揚扯下她袖裏絲巾,帶著大灰狼一樣的笑容道:“還是塞起來保險些。”

  小紫乖乖張開小嘴,讓他用絲巾把自己嘴巴塞住。程宗揚立刻露出色狼嘴臉,抓住她兩隻手腕往上一推,整個人壓在她嬌小胴體上。

  小紫痛楚地皺起眉頭,在他身下無力地掙紮,但她四肢關節都被牢牢壓住,無法動作。她明媚眼睛一眨,迸出兩點楚楚可憐的淚花。

  程宗揚得意獰笑道:“死丫頭,你也有今天!”

  他扯開小紫的衣角,手掌伸到少女衣內。剛觸到她嬌嫩肌膚,背後突然穿來一聲大喝:“那邊的船隻!幹什麼呢!”

  接著一道光線射來。

  卓雲君急忙拉住絲袍,遮掩雙腿。程宗揚扭頭看去,隻見水道突然變細,船隻已經劃過玄武湖,進入青溪渠口。岸旁停著一條兩層的官船,幾名差役正大呼小叫地舉著長桿燈籠,朝烏篷船上瞭望。

  一桿燈籠幾乎戳到自己臉上,燈光下映出一個精緻如玉的少女,她雙手被自己抓住,嘴巴塞著絲巾,衣帶松開,嬌小身子被壓得絲毫不能動彈,正哭得梨花帶雨,那種嬌泣美態讓人一看禁不住心都碎了。

  程宗揚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媽的!又被死丫頭害慘了!”

  官船上傳來一個驚愕聲音,“程少主?”

  程宗揚恨不得一頭碰死。竟然還有人認得自己,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那人回頭道:“沒事了 —!沒事了!把燈籠收起來!”

  燈籠搖搖晃晃地收回去,但黑暗中仍有無數好奇的目光朝這邊張望。

  船身微微一沉,一個人落到船上,抱拳客氣地說:“程少主。”

  程宗揚趕緊放開小紫,爬起來道:“原來是褚從事。哈哈……”

  一邊幹笑一邊訕訕拿出小紫嘴裏的絲巾。

  絲巾一扯出來,程宗揚知道自己錯了。死丫頭抽抽噎噎地哭出聲來,而且還故意裝出不敢高聲的樣子,淒楚得令人肝腸寸斷。那種委屈比什麼控訴都深刻,連程宗揚都覺得自己是個衣冠禽獸,更不用說旁觀者了。

  建康世家惡少幹的荒唐事多了,褚衡本來抱著息事甯人的態度,過來打個招呼,這會兒躊躇一下,禁不住問道:“這位是……”

  程宗揚把小紫擋在身後:“我的一個小婢。見笑見笑。”

  褚衡猶豫一下,笑道:“少主年少風流固然是雅事,但這些日子夜晚不靖,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這下坐實自己是個脅迫小婢的惡少,偏生辯無可辯。程宗揚苦笑道:“多謝從事好意。我這就回去,今晚無論如何也不出來了。”

  褚衡笑道:“往下一 二裏還有差吏的官船。公子多留意,告辭。”

  程宗揚忍不住道:“出了什麼事?官府這麼大動靜?”

  褚衡低聲道:“又出了起命案。這回是泉捕頭……”

  “什麼!泉玉姬被人殺了?”

  褚衡連忙道:“在下沒說清,城南陳氏紙坊的東家遇盜,泉捕頭正好路過,與賊人交手,結果隨她一道來的一名六扇門捕快被殺,泉捕頭也受了傷。現在六扇門又派了鄭老爺子來,要把賊人繩之以法。”

  “連六扇門的都出事?這是什麼賊?”

  “看手法,應該和前些日子劫持畫舫的是同一夥人。我原以為他們作案後便逃離建康,派了差吏四處緝拿,誰知他們還留在建康。”

  褚衡不安地看看四周,“少主這幾天多留神。聽說那些賊人放話要撿建康大戶人家下手。這天我們睡覺都睜著眼呢。”

  程宗揚心裏升起疑雲:“畫舫那樁案子,是不是在女屍身上發現南海珍珠?”

  “不錯。”

  褚衡慚愧地說道:“還是泉捕頭精細,在屍體上找到線索。跟上次的釘子……”

  褚衡突然閉嘴。程宗揚心裏明白,徐府滅門的案子他肯定查出線索,但這事查到比查不到更麻煩。褚衡多半已經接到東府城的暗示,不敢再查。

  不過那些珍珠芝娘明明說沒有,為何官府查勘時發現?還因此到雲家調查?

  褚衡後悔自己說多了,躬身道:“少主請回,在下告辭了。”

  程宗揚轉過身,立刻七情上臉,咬牙切齒地說道:“死丫頭!”

  小紫扮個鬼臉,纖腰一扭,手指不動,松開的衣帶便靈巧地纏在一處,打了個結。

  程宗揚氣哼哼道:“死丫頭,進步很快啊。”

  小紫嬌聲道:“那當然,誰和你一樣笨呢。”

  “喂,你不會是吃了什麼好東西,一下突飛猛進了吧?”

  小紫眨了眨眼,“你猜呢?”

  “哼哼,你一眨眼肯定是有鬼。”

  程宗揚摸著下巴,突然叫道:“不對!”

  古冥隱死在自己宅中,自己卻連一點死氣都沒察覺。隻有一個可能:死丫頭吸收他的功力!程宗揚抽口涼氣,“這種事你都幹啊!”

  吸收他人功力屬於絕對禁忌,不僅困難重重,而且為世人所不容。小紫連這都敢做,難怪是黑魔海一系的妖人。

  小紫白了他一眼。“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麼回事?”

  “不告訴你!”

  “我才不稀罕呢!”

  青溪以東是世家大族聚集之處,果然每隔三裏就有一艘官船。好不容易過了青溪,秦淮河上遊船如織,別說摟摟抱抱,就是讓卓美人兒在船後扶舵都引來無數熱辣辣的目光。程宗揚隻好讓她回到艙裏,自己穿上鞋襪扶舵西行。

  船過橫塘,那片空地已經平整完畢。夜色已深,工地上仍然人頭湧動,易彪正領人開挖地基。看來自己說一年完工給了彪子不小壓力。

  易彪指著空地到橫塘的距離,對幾個白胡子老頭說著什麼,忽然眼神一利,朝船上望來。

  這家夥眼睛夠尖,幸虧自己先把卓美人兒藏起來,要不更難解釋。程宗揚揮手叫道:“彪子!早點歇吧!”

  易彪雙手攏在嘴邊叫道:“程頭兒!你去哪兒?”

  “我去石灰坊看看!”

  “今晚祁四哥在家,坊上是魏兄弟!”

  “知道了!”

  易彪突然想起來,掉頭取了自己的長刀遠遠扔過來:“這幾日城裏有盜賊出沒!路上小心!”

  程宗揚接住長刀,向易彪揮手,嘀咕道:“老四這家夥多半正跟蘭姑上床呢。”

  小紫道:“也許是芝娘哦。”

  “不會吧?”

  “大笨瓜。”

  不多時,小船駛入大江。眼前視野猛然變得開闊,滔滔江水仿佛從天際奔湧而來,一望無際。夜風漸起,一層層烏雲堆積,月色越來越暗。交織的遊船畫舫和舟妓的歡笑歌樂都被拋到身後,四周隻剩下大江奔騰流動的聲音,永無止歇。

  看看天色,程宗揚嘟囔道:“看來要下雨呢。”

  船上輕帆鼓起,借著風勢,速度越來越快。程宗揚掌著舵,費盡力氣才靠近岸邊,然後掉轉船頭沿江岸順流而下,泊近碼頭。

  “死丫頭,去把船錨解下來。”

  “不要!人家才不要幹這種粗活!”

  眼看船隻飛速接近碼頭,小紫還像沒事人一樣,程宗揚恨不得掐死她。他丟下船舵,撲到船頭,解開石錨,展臂一揮,纏在碼頭的石柱上。

  船身猛然一頓,推著船隻前行的江水從船側滾滾而過,終於停下。程宗揚抹了把汗,“死丫頭!懶死你了!”

  說著他一手抓過艙中背包背在肩後,突然間臉色大變C程宗揚猛地扯開背包,隻見一枚琥珀正散發妖異紅光,隔著背包都能感受到它的熱葭。

  “幹!”

  程宗揚狂叫一聲。

  這枚琥珀是小紫交給他的,裏面有一滴蘇妲己的血,一旦這妖婦接近,一裏之內會發熱示警。但在莫愁湖上蘇妲己被蕭遙逸和秦會之聯手擊傷,至少要兩、三個月才能複原。自己隨手把琥珀丟進背包,忘了放在身上。此刻琥珀熱量狂升,顯然蘇妲己不但在旁邊,而且近在咫尺!

  小紫一眼瞥見,立即抽鞭在手,揚腕將船篷一劃為二。

  破碎船篷間露出一個美豔身影,蘇妲己慵懶地支著下巴,就那樣貼在帆上,雪白長衣在風中獵獵飛舞,嬌笑道:“好聰明的小姑娘,我收你當女兒好不好?”

  小紫仰起臉甜甜笑道:“好啊!娘,你站得好高,人家看不清你呢。”

  蘇妲己臂間絲帶飛起,從帆上輕盈地飄落下來。身在半空,她妖媚笑容忽然一變,屈指彈開幾枚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牛毛細針。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程宗揚搶過易彪丟下來的長刀,左鞘右刀,朝蘇妲己攻去,一邊喝道:“你們快走!”

  “走不了啦。”

  小紫道:“她在橫塘就跟上咱們,等我們過了江才出手,好讓咱們沒辦法求援。”

  “真聰明。”

  蘇妲己笑吟吟道:“還不扔了鞭子投降?看在你這麼聰明的分上,我也不計較你跟這個叛奴合夥詐騙的事,隻要割了你撒謊的舌頭,擰斷你的手腳,把你賣到窯子就行了。”

  小紫笑道:“我有個女兒是做老鴇的,你若是喜歡,我可以讓女兒收了你,當個粉頭啊。”

  蘇妲己美目生寒,嬌叱道:“我要殺的是這個叛奴和撒謊精!不相幹的人滾開!”

  卓雲君臉色蒼白地立在船頭。突然如來的劇變使她幾乎呆住了。

  小紫不高興地說:“不要嚇我的乖女兒!”

  蘇妲己失笑道:“這是你女兒嗎?當你娘也夠了呢。”

  忽然她朱紅色絲帶一旋,擋住程宗揚猛虎般襲來的長刀,精緻眉梢微微挑起。

  程宗揚咬緊牙關,腮幫的肌肉巖石般鼓脹著。如果不是有易彪的長刀,自己這會兒連一拼之力都沒有。誰能想到這妖婦不到一月時間就恢複如初,而且實力不退反進,以自己現在的修為也難以應付。

  這次蘇妲己沒有跟他客氣,一上來就連下殺手。那條絲帶遊龍般攀住長刀,讓程宗揚每一刀劈出都要全力以赴,不過數招就接連遇險。

  比上次幸運的是,自己身邊還有小紫。那丫頭的紫鱗鞭雖然不如自己的長刀飛舞狂嘯、氣勢驚人,但招術詭異至極。蘇妲己絲帶拂來,莫名其妙就被耗盡真氣,反而讓她的紫鱗鞭借機反攻。

  “能在我的狐靈帶下支撐十招,小妹妹,你的修為很不錯呢。”

  腳下船身不住搖晃,似乎隨時會在龐大的壓力下分崩離析。朱紅色絲帶宛如狂風暴雨,將長刀的攻勢完全化解,程宗揚不得不退上碼頭,穩住陣腳。

  蘇妲己身子一旋,將兩人逼開。程宗揚退守碼頭,小紫則留在船上。她的紫鱗鞭越來越綿軟無力,在狐靈帶攻勢下步步後退。

  蘇妲己當然不會被她的故意示弱迷惑,捨開程宗揚,被她誘到船上,狐靈帶反而趁機攻勢大張,將她的紫鱗鞭完全壓制。小紫似乎這時才發現失策,但已經無法扳回局勢,隻能守住身周數尺範圍,想給程宗揚策應已經是有心無力。

  程宗揚沉著臉,刀光霍霍,以剛對柔與蘇妲己硬拼。十幾招一過,他發現蘇妲己攻勢雖然猛烈,卻似乎有意回避與自己長刀的正面交鋒,全部以陰柔力道化解,好像對某件事十分忌憚。

  程宗揚略一思忖,頓時想起上次危難之中自己使出九陽神功,讓這妖婦大驚失色。看來妖婦忌憚的正是太乙真宗的九陽神功!

  程宗揚一邊出招,一邊催動丹田氣輪,暗暗運起九陽神功。第一個光球很快凝出,在手太陽經絡中運轉不已,接著是手少陽的第二顆光球。程宗揚緩緩積蓄力量卻含而未發,自己隻有一次機會,如果不能一招重創蘇妲己,自己的小命就沒了。

  “卓美人兒!趕快跑!”

  程宗揚提聲叫道:“上面是石灰坊!去找小魏!”

  卓雲君猶豫一下,跳到水中,然後攀上碼頭,赤腳朝山上奔去。

  蘇妲己看出她腳步虛浮,對她毫不在意,嬌笑道:“叫來也好,讓我把那個逃奴也一並殺了!”

  嬌笑聲中,蘇妲己左手朱紅色絲帶一聲脆響,頂端尺許散成無數輕絲,無孔不入地朝小紫拂去。

  蘇妲己轉身媚聲笑道:“這一著情絲萬縷,小妹妹,你有得消受了呢。”

  小紫露出驚愕表情,紫鱗鞭與輕絲一觸立刻敗回,鞭梢蕩入水中。

  蘇妲己狐靈帶驀然加速,將小紫嬌小身影籠罩在輕絲下。她豔紅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絲殘忍笑意。這一記情絲萬縷是她的絕技之一,隻要被情絲拂中,保證這個精緻的小姑娘體無完膚,死得慘不忍睹。

  小紫忽然一笑,垂在水中的紫鱗鞭蛟龍般飛出,帶著無數水花迎向輕絲。與此同時,鞭身迸射出耀眼的紫色電光,隻一擊便破開蘇妲己漫射的情絲密網。

  蘇妲己長眉一震,狐靈帶末梢的輕絲被閃爍電光的紫鱗鞭擊中,立刻蜷屈起來,已經敗了 一招。

  不過這次交手,她也摸清這丫頭的底細,小小年紀便有四級修為,果然難得,但與自己相比還差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蘇妲己改變主意,塗著鮮紅丹蔑的玉手挽緊狐靈帶,妖媚美目透出一絲妖異光芒,準備放開程宗揚,先給這個小丫頭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小紫的紫鱗鞭與狐靈帶重重擊在一起,發出一串勁氣交擊的爆響。她雖然占了先機,終究實力遜了 一籌,紫鱗鞭遞出一半就被逼回,接著一股大力湧來,狐靈帶幻化出血浪般的影子,將她半身圈住。

  程宗揚長籲一 口氣,左手的刀鞘疾斬蘇妲己小腿。雖然刀鞘無鋒,這一記也足以擊碎她的腿骨。更緻命的則是他右手的長刀。程宗揚雙肘如盤,刀鞘劈出的同時,長刀頃刻間攻出三招。

  蘇妲己不敢大意,急忙收力轉向程宗揚,狐靈帶蕩出三個圓環,化去他的刀勢。

  忽然程宗揚雙目一睜,肩頭肌肉鼓起,咆哮道:“敢殺我兄弟!去死吧!”

  隨著程宗揚的怒吼,三顆光球從手中脫出,沿著刀身射向刀尖,然後迸裂成一抹耀眼光芒,在刀鋒上翻滾流動,照亮蘇妲己驚恐的面容。

  程宗揚凝聚多時的九陽神功一舉擊出,長刀仿佛承載一輪太陽,呼嘯著劈在蘇妲己的狐靈帶上。

  真氣狂湧而出的剎那,妖婦面上的驚恐突然變成冷笑。朱紅色狐靈帶翻起血一般的波浪,那道凝聚自己力量的九陽真氣在脫離刀鋒之後的剎那,被狐靈帶一絞,突然折回,攻入自己全無防禦的經絡內。

  程宗揚“哇”的噴出一 口鮮血,九陽真氣逆行的經絡像被烈火燒炙一樣,寸寸劇痛,連丹田氣輪也受到重創,痛如刀割。

  蘇妲己仰天笑道:“我花了十餘年時間,練成這招對付九陽神功的逆陽訣!本來想讓王哲老狗消受,沒想到卻便宜了你!死逃奴!”

  蘇妲己嬌叱道:“現在跪下來求我吧!”

  程宗揚渾身經脈仿佛都被震碎。蘇妲己這一招處心積慮,趁自己真氣脫出的剎那改變九陽真氣攻擊的方向,強行逆轉回來,等於是自己全無防備的狀況下,受了自己全力一擊。

  蘇妲己的逆陽訣不是沒有破綻,畢竟真氣同源,雖然經絡俱傷,但不是被對方真氣攻入,隻要休養幾日就能恢複,下次再交手不至於再上她的惡當。可生死關頭,哪裏有幾天時間給自己恢複?

  “天道畢,日月俱……”

  一個美妙聲音響起。小紫張開小手,曼聲吟唱道:“出窈窕,入冥冥。氣布道,道通神……”

  她聲音帶著奇異的共鳴,動聽至極,周圍的風聲、江水奔騰的波濤聲、妖婦志滿意得的嬌笑聲……都被小紫的吟誦聲壓制。

  這段咒語自己聽過。程宗揚半跪在地,想起小太監相龍把都盧難且妖鈴交給自己時,曾念過類似的咒語。

  小紫翹起玉指,指上紫水晶戒指光芒璀璨,在空中長長劃過,留下刺眼光弧。

  “夜叉魔犬!出來!”

  被她手指畫過的空中仿佛被一道無形力量撕裂,縫隙中露出冥府陰森的一角。

  接著一團白絨絨的東西從黑暗極深處奔來,隨著離縫隙的出口越來越近,它身形也越來越大,雪一般的絨毛膨脹起來,顏色不斷變深。

  當雪雪從縫隙中現出身來,原來絨球般的小獅子狗已經變化成一隻體型巨大的三頭魔犬。那道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縫隙泛起波紋般漣漪,隨即消失,空中多了 一隻牛犢大小的純黑猛犬。

  它左邊的頭顱像準備攻擊一樣微微垂下,怪目圓瞪,牙齒呼吸間迸出駭人火光。右邊頭顱咆哮著昂起,每咆哮一聲,空氣中便凝出無數細小冰晶,煙塵般落下,江水被冰晶一觸,隨即凝結。它中間的頭顱則像王者一樣平舉,嘴中伸出兩對獠牙,每隻頭顱都生著一支鬼角。中間那顆頭顱正中還生著一隻豎直的眼睛,一共是三頭七眼,每隻眼睛都泛著詭異的血紅光澤,宛如從地獄鑽出的夜叉。

  程宗揚撫住胸口,震驚地看著這一幕。這東西就是小紫整天抱著的小賤狗雪雪?

  小紫叫道:“雪雪!去!”

  魔犬三隻頭顱都扭過來,七隻眼睛同時睜開盯著蘇妲己,尺許長的黑毛無風而動,仿佛一頭威猛雄獅盯住自己的獵物。“傲——”

  魔犬三張大嘴同時張開,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飛騰的火焰與冰晶交織在一處,潮水般朝蘇妲己湧去。

  蘇妲己厲嘯一聲,狐靈帶綿綿不絕地展開,將整個碼頭籠罩在血一般的濃影中。

  小船轟然破碎,小紫飛身躍起,抓住程宗揚的衣領往山上掠去。程宗揚悶哼一聲,丹田如受刀割。

  小紫在他耳邊道:“快走—!雪雪支持不了多久!”

  程宗揚費力地說道:“狐狸不是天生怕狗嗎?”

  “雪雪是被召喚出來的,原身還在島上,最多隻能支撐一盞茶的時間。”

  蘇妲己一直忍到他們渡江才出手,用心著實毒辣。秦淮河毗鄰建康,在那裏動手,程宗揚的手下隨時都可能趕來。這會兒兩人被逼離江畔,想逃命隻剩一條路,而小魏即便得到消息、回去求援,也要先渡過大江。那妖婦隻要守在江邊就不怕他們召來秦檜和吳三桂這樣的強手。

  剛掠上山坡便看到前面一個身影。卓雲君赤著腳行路艱難,這時居然還沒有趕到石灰坊。

  小紫也不理她,拉著程宗揚與卓雲君擦肩而過,一面發出輕嘯。

  柴房燈光“噗”的一聲被人吹滅,接著小魏躍到門外:“程頭兒?”

  “姓蘇的妖婦在後面!先躲起來!”

  坊中有十幾處石灰窯,還有一些正建了 一半。要藏身並非難事。小魏聽到蘇妲己,當下也不廢話,雙手接過程宗揚躍到屋後。那裏是一條排水溝,勉強能躺下一個人。小魏把程宗揚放在溝內,然後扔來幾張草席蓋住。

  房中傳來鶯兒嬌細聲音:“是公子嗎?”

  小魏低聲道:“別說話。”

  接著用草席抹亂腳印,抱起房後一隻盛滿石灰石的大筐朝石灰窯走去。

  小紫伏在程宗揚肩後,悄聲道:“這個倒不是大笨瓜。”

  蘇妲己追來找不到他們,肯定猜到他們會躲在石灰窯中。小魏把他們放在排水溝裏,又搬動重物,模仿帶人行走的腳印到石灰窯走一趟。這裏大大小小的石灰窯,加上剛挖開還沒建好的不下三十處。蘇妲己一處處找下來至少也要半個時辰,相比之下,他們藏身的排水溝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魏的腳步聲還在遠處,頭頂草席卻掀開一角,現出一個顫抖身影。程宗揚心髒幾乎提到喉嚨裏,仔細看時卻是卓雲君。小紫扶在他頸後的小手微微一緊,殺機頓起。程宗揚抓住她的手,緩慢堅決地搖頭。

  小紫手掌僵了片刻,終於慢慢松開,在他耳邊恨恨道:“大笨瓜!”

  程宗揚心裏苦笑。卓雲君修為被制,與廢人差不多,這會兒躲在一處,被人發現的機會大增。所以小紫第一個反應是殺了她,以免後患,但自己狠不起這個心腸。

  小紫掏出程宗揚懷裏的匕首貼在卓雲君臉上,悄聲道:“你若漏出一點聲息就下輩子再當我的女兒吧!”

  卓雲君白著臉點頭。

  小紫眼珠一轉。“讓她在下面。”

  排水溝寬度隻能容納一人,深度卻不淺,卓雲君在最下面,一旦她有什麼異動,小紫手起刀落就結果她的性命。

  這樣變成卓雲君在下,程宗揚在中間,小紫在上的局面。雖然前後各有一個美女與自己擠得緊緊,程宗揚卻沒有半點香豔心情。

  他試著調息一下,小心翼翼地催動氣輪,凝聚幾乎破碎的真元。看情況隻怕要到明天才能打通受創的經脈,而自己幾個都被堵在大江以西,能不能撐過今晚就要看老天爺的心意。

  小魏的腳步聲漸漸接近。他已經扔下石灰筐,腳步聲輕了許多,但步伐走得很慢,似乎一邊走一邊觀察周圍動靜。

  到了門前,小魏微微松口氣,然後推開柴門。

  如豆的燈光閃爍著亮起,一個美婦人用發簪輕輕撥著燈芯,身上白衣如雪,臂間繞著一條朱紅色絲帶,她回過頭,柔柔笑道:“你這背主的逃奴,竟然躲在這裏。 ”小魏像釘子一樣立在門口,拳頭緩緩握緊。

  聽到蘇妖婦的聲音,躲在排水溝中的程宗揚頓時變了臉色。這水溝離柴房近在咫尺,但無論是他還是小紫都沒有聽到絲毫聲息。

  蘇妲己的聲音神完氣足,看來召喚的夜叉魔犬沒有給她帶來多少麻煩。以她手段的狠辣,小魏根本沒有一點生機。

  蘇妲己笑吟吟道:“這是你的新娘子吧?真漂亮,夫君在山裏守夜也要跟著來。看來是新婚燕爾,正如膠似漆呢。”

  小魏一言不發。鶯兒被點了穴道,軟綿綿躺在草席上,眼中充滿驚恐。他定下後日隨程宗揚一道去東海,這一去就是幾個月時間,鶯兒難捨難分,隨他一同到山裏,沒想到會同時落到蘇妲己手裏。

  良久,小魏用幹溫聲音道:“放開她。”

  “好說。”

  蘇妲己把席側腰刀踢到小魏腳邊,口氣輕松地說道:“把自己的右手砍了。”

  程宗揚聽在耳中,整條脊骨都涼浸浸的,禁不住打個咳樣。

  柴房中傳來鐵器斬斷骨骼的脆響。接著小魏悶哼一聲,那柄腰刀“噗”的落在地上。程宗揚張口欲喊,接著小紫柔軟手掌伸來捂住他的嘴巴。

  蘇妲己妖媚嬌笑聲響起。“你嫁了個好男人呢。”

  柴房內發出一聲尖叫:“魏哥!你的手!”

  蘇妲己若無其事地問道:“姓程的那個逃奴躲到哪裏去了?”

  小魏標槍一樣站著,斷腕血如泉湧,冷冷盯著蘇妲己。

  鶯兒兩腿穴道未解,隻能一邊哭叫,一邊掙紮向丈夫爬去。

  “你不說嗎?”

  一陣布帛碎裂聲響起,夾雜著鶯兒哭泣的尖叫聲。接著小魏虎吼一聲,似乎攻出一招,然後“砰”的一聲跌倒在地。

  蘇妲己柔媚笑聲響起:“你若不說,新娘子可要吃苦頭了呢。”

  程宗揚握緊拳頭,猛地想撐起身,忽然背後一麻,被小紫封了穴道。

  “傻瓜……”

  小紫在他耳邊輕輕說著。不知道是說自己,還是在說小魏。

  “說不說?”

  蘇妲己慢條斯理地說著,鶯兒的慘叫聲從柴房斷斷續續傳來。程宗揚渾身血脈幾乎逆行,額頭青筋迸起,鼓脹欲裂。

  蘇妲己嘲笑道:“你這位夫君大人可是一點都不把你放在心上呢。”

  鶯兒變調的痛叫聲越來越淒厲,程宗揚不顧性命地催動真氣,打通被小紫封住的穴道。這樣下去不等蘇妲己發現,可能他先丹田重創、經脈盡斷。

  小紫貼在他耳邊,用極小聲音道:“宗揚,你不要再拼命了。如果被她發現,這會兒在裏面的就該是我了。”

  少女細軟聲音傳到耳內,程宗揚呼吸頓時一窒。

  小紫滑涼小手伸來替他掩住耳孔。程宗揚閉上眼睛,心裏暗暗發誓:蘇妖婦,你所做的一切,我都要十倍、百倍地還到你身上。

  鶯兒又一聲慘叫後,小魏嘶啞聲音道:“住手!”

  “敬酒不吃吃罰酒!”

  蘇妲己冷冰冰道:“說吧!”

  小魏吸了口氣:“我有句話要對她說。”

  蘇妲己哼了 一聲。

  窸窸窣翠聲音傳來,似乎是小魏在地上爬動。片刻後,小魏沙啞聲音響起,“來世再見……”

  “繃”的一聲,絞緊的弩弦猛然彈開,鶯兒的痛叫聲猛然斷絕。

  “死奴才—!”蘇妲己厲喝聲中,小魏慘笑道:“該死的妖婦!這枝箭本來應該該射在你身上的!”

  “砰”的一聲,弩機被擊得粉碎。蘇妲己尖聲道:“想死麼!”

  小魏狂叫道:“來啊!”

  柴房中幾乎令人瘋狂的聲音驀然中斷,濃郁血腥氣隨即飄散出來。

  風聲越來越急,突然間雨點落下。這場秋雨終究還是來遲一步。







第二十集 第七章 沉江

  身體下面卓雲君的胴體一片冰涼,背後的小紫也好不了多少。三個人一動也不敢動,希望能瞞過這個手段殘忍的妖婦。

  太陽穴微微一痛,吸入兩道微弱的死亡氣息。程宗揚一顆心慢慢沉下去,閉上眼睛屏去所有思慮,全力調息。

  “死奴才,你原來在這裏。”

  蘇妲己嬌笑著說道。

  卓雲君渾身一凜,接著才發現她聲音是從窯場傳來。匕首冰涼的鋒刃貼在她頸中慢慢收回,小紫咬住唇,眼睛越來越亮。

  蘇妲己沒能詐程宗揚出來,片刻後冷哼一聲,冒雨在林立的石灰窯間搜索起來。

  雨水彙聚過來,在排水溝中越漲越高。程宗揚對身外之物毫不理會,一味調息,小紫卻越來越焦急。小魏帶他們藏身時沒想到會下雨,這會兒三人把排水溝堵得嚴嚴實實,蘇妲己搜完石灰窯,隻要略一留意就會發現排水溝的異狀。

  但危險比她計劃中來得更早。排水溝水位漲起,首當其沖的就是最下面的卓雲君,她口鼻被混了泥土的雨水嗆住,禁不住咳了 一聲。

  不等蘇妲己尋聲過來,小紫立刻騰身飛起。她顧不得殺卓雲君,立即一手扯住程宗揚,拍開他身上穴道,朝山下掠去。

  但蘇妲己速度更快。小紫剛掠出數丈,背後風聲大作。小紫頭也不回,徑直揮出紫鱗鞭。她鞭身蓄滿真氣,準備趁蘇妲己真氣吐出的剎那借勢飛出,即便是滾下山坡也要趕到江邊。隻有在水中,他們還有一線生機。

  蘇妲己仿佛看穿她的心意,狐靈帶落在鞭上,真氣含而未吐,反而生出一股吸力,將紫鱗鞭扯住。她正回力猛拉,忽然手上力道一空,卻是小丫頭撒手扔開鞭子,朝山下疾掠。

  程宗揚勉強提氣,“鈴!”

  “沒用的!”

  小紫知道他說的是都盧難旦妖鈴。那隻妖鈴是幽冥宗的聖物,都盧難旦的意思是刀山地獄,鈴內陰魂大成之後,一旦附在他人身上,對手每走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山叢林之上,苦楚萬端。但這隻妖鈴陰魂未足,用來對付雲丹琉還可以,對上蘇妲己隻怕幾招間,好不容易煉出的陰魂就殞滅無痕。

  “小妹妹走得好快呢。”

  蘇妲己嬌笑聲從背後傳來。此地離江邊不到一百步,但一百步的距離已經夠蘇妲己殺他們十次。

  “啊呀—!”小紫痛叫一聲,跌倒在地。被她扯住的程宗揚失去憑依,往前一栽,重重摔進草叢。

  蘇妲己飛身掠來,狐靈帶蕩開雨霧,朝小紫腦後擊去。

  那少女外衣松開,露出雪白肩頭和一截玉藕般的手臂。在她臂上套著一隻緋紫色的珊瑚臂釧,蚪枝狀的珊瑚用黃金鑲著,在臂上繞了幾匝,襯著少女雪滑肌膚,光彩奪目。

  就在絲帶及體的剎那,小紫玉臂一展,嬌叱聲中珊瑚臂釧從臂上脫出,妖蛇一樣由臂及指一閃而過,射向蘇妲己的心口。

  “小妹妹,你身上的東西真不少啊。”

  蘇妲己狐靈帶旋轉盤起,結成網狀,雪繭般將臂釧裹住。緋紫色的珊瑚臂釧在絲帶間光芒大作,發出一連串勁氣交擊的爆裂聲,卻沒能傷及絲帶分毫。

  “小妹妹,還有什麼法寶,盡管施出來好了。”

  蘇妲己嬌笑著揚起狐靈帶,密集雨點激射開來,絲帶卷起血浪朝程宗揚擊去。

  看著小紫發白的面孔,蘇妲己得意地冷笑一聲。論實力,這小丫頭在自己能走百餘招已經了不得,可她詭計百出,每次隻差一線從自己指縫間溜出。蘇妲己索性改變策略,先對該死的逃奴痛下殺手。

  果然,小紫沒有獨自逃生,而是舉起小手。她秀發被雨水打濕,美目亮如寒星,指上紫水晶在雨中熠熠生輝,嬌叱道:“魔犬出來!”

  冥冥中傳來魔犬的咆哮,接著一隻頭顱憑空伸出,雪雪變化的夜叉魔犬再次出現。它彎曲的鼻梁仿佛被重物擊碎,血跡斑斑,兇狠地瞪著蘇妲己,然後大口 一張,狠狠咬住狐靈帶,齒間火焰將絲帶燒得吱吱作響。

  蘇妲己在江邊已經與魔犬交過手。比起傳說中吞虎斃蛟的夜叉魔犬,這隻是一隻未成年的幼犬,力量遠遠不濟,雖然天生對妖術免疫,但要打發它也並非難S” 。這小丫頭不顧法術反噬,短時間內再次召出魔犬助陣已是黔驢技窮。蘇妲己心裏冷笑, 一邊抵擋魔犬利齒,一邊盤算怎麼擒下這個狡猾的死丫頭,好讓她在自己手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魔犬三隻頭顱逐一現形,頓時烈焰迸發,冰晶四濺。魔犬中間頭顱的三隻魔眼由紅轉藍,被它妖異目光掃過,淋濕的草木立刻嗤嗤作響,升起白霧。

  蘇妲己豔紅唇角挑起,露出一絲冰冷笑意,絲帶飄飛間發出狐鳴般的聲音,一下一下抽擊魔犬。

  魔犬可怖外形還殘留幾分雪雪的模樣,每次被狐靈帶抽中都發出一聲哀鳴,死死撐著奮力抵抗。

  空氣中漫過一片肉眼幾乎無法的詭異綠色,蘇妲己嬌軀一震,失聲道:“黑魔海!”

  小紫抬起玉掌,那柄珊瑚鐵制成的匕首剌在掌心,飛快地吸食她的鮮血。

  蘇妲己厲聲道:“你用血祭之術還能撐到幾時!”

  黑暗中閃過一道妖異光芒,蘇妲己右手平平攤開,放在胸前,左掌豎起,玉指微翹,朱紅色狐靈帶繞在臂間,在雨中飛舞。她兩隻媚眼凝視小紫,尖尖下巴微微內勾,唇角露出殘忍笑意。接著一條雪白妖尾從她臀後伸出,蕩開層層雨霧。

  魔犬像面對最可怕的敵人一樣,七隻眼睛同時張開,發出驚雷般的咆哮。妖婦臀後伸出第二條狐尾,接著又是一條。每多一條狐尾,她身周的光芒便擴張一分,雨點與光芒一觸,隨即消失無痕。那片綠色薄霧逆轉回來,被光芒一點點沖散。

  頃刻間,蘇妲己九尾齊出,魔犬的吠聲漸漸低弱下來,仿佛被無形壓力壓近,隨時都可能消失。這時,魔犬龐大身體突然爆出一團血霧。

  蘇妲己駭然發現,魔犬正中的頭顱像被刀切般驀然裂開,接著從它額頭中揮出一柄雪亮匕首。

  程宗揚大叫道:“小紫!”

  他在旁邊看得清楚。趁蘇妲己與雪雪劇戰時,小紫突然擎出珊瑚匕首,毫不猶豫地從後面斬殺雪雪。夜叉魔犬大團大團的血霧凝聚在匕首上,綠色薄霧也附入刀身。小紫咬緊牙關,匕首雪亮鋒刃迅速轉紅,濃得仿佛滴下血來,呈現出詭異光澤。

  蘇妲己臂間的狐靈帶被匕首劃中,隨即斷裂,上面一截熊熊燃燒,下面一截卻凝如寒冰,跌在地上發出清脆響聲,隨即粉碎。

  蘇妲己神情大變。尖嘯聲中,豎在胸前的玉掌猛地合攏,夾住匕首。匕首銳利鋒芒隻差毫厘就透體而入,卻停在胸口。那隻雪雪化成的魔犬在空中嗚咽著爆成一團血霧,蹤影皆無。

  小紫以夜叉魔犬和自己的鮮血為祭, 一舉斬斷狐靈帶,逼得蘇妲己不得不與她的匕首硬抗。

  蘇妲己胸前雪白絲衣像被大火焚燒一樣迅速變色,由白而褐,由褐而黑,最後變成灰色,被雨點一打如灰燼般散開,順著胸前白膩肌膚流淌下來。她美豔的面孔因為憤怒而扭曲,眼底卻深藏懼意。玉白手掌緊挾匕首,塗著丹蔻的指甲也漸漸變色。在她臀後,九條雪白的狐尾同時揚起,宛如玉扇。

  小紫一縷發絲散落下來,濕淋淋貼在白玉般的頰上。匕首一端挾在蘇妲己掌中,珊瑚鐵糾屈的尾柄刺入她的手掌,正不停吸噬她的鮮血。

  大量失血使小紫面孔迅速變得蒼白,而對面的蘇妲己更如同置身地獄。她胸前衣衫寸寸焚化,煙塵般的細灰被雨水沖刷,淌過她豐膩雙乳。那對傲人雪乳像被一雙無形手掌洗去煙塵,一點點裸露出來,最後微微一彈,露出雪乳上鮮紅乳尖。

  蘇妲己眼中懼意越來越深,兩人此時以性命相搏,不死不休。那小女孩雖然有魔血之威、匕首之利,也拼不過自己多年的修為。但她不顧生死,注入自身鮮血來抗衡。

  短短兩個呼吸時間,自己至少已經化去她身體一半血量,換成別人早已昏迷不醒,她卻源源不斷地催動血脈,仿佛將全身鮮血都拋灑出來也毫不吝惜。

  蘇妲己懼意越來越濃,兩手微微發顫,匕首順勢向前進了 一分,已經觸到她白膩肌膚。

  程宗揚強忍經絡炙燒的劇痛,撐起身體,接著又吐口鮮血。他狠狠啐了 口血沫,吃力地爬起來。隻要靠近那妖婦,就是一頭栽到她身上,勝負的天平也許就此傾斜。

  忽然,身邊多了 一個人影。

  卓雲君披著寬松絲袍,半邊身體沾滿泥水。杏眼無喜無怒,先靜靜看過小紫,然後停在蘇妲己身上。

  程宗揚心頭升起一股不祥預感,狂叫道:“滾開!”

  卓雲君雙掌合攏,輕輕一旋,白美掌心間綻出一道淡若無痕的光芒。

  這招烈焰鳳羽與卓雲君全盛時不啻於天壤之別,真氣弱無可弱,即便一隻茶杯也未必能打翻。然而此時她卻微微一笑,然後將那點光芒一點不漏地拍進小紫肩上。

  小紫一聲不響地向後倒去,半空中,她張開口卻隻吐出一絲血沫。

  蘇妲己尖叫著按住胸前濺血的傷口,手指一瞬間被鮮血染紅。

  程宗揚什麼都沒有看,張臂抱住小紫。她身體輕盈得仿佛沒有重量,失血的面孔像花瓣一樣蒼白。

  “小紫!”

  程宗揚狂叫著將她的頭臉緊緊護在胸口,咬緊牙關沿著泥濘的山坡一路翻滾下去。

  蘇妲己昂首發出一聲尖厲鳴叫,長長的狐尾上,狐毛一根根挺直,宛如銀刺。

  她扭頭盯著卓雲君,目中妖光閃動,恨不得殺盡世上所有生靈。

  卓雲君紅唇輕動:“咄!”

  蘇妲己頓時狐尾一震。

  卓雲君右手掐著法訣,緊盯蘇妲己,一步步向後退去,一直退到十餘丈外,然後轉身吃力地攀上山坡。

  “死丫頭—!你可別死啊!”

  程宗揚心裏狂叫,身體在山坡上滾動顛簸,泥水灌入口中,渾身骨骼仿佛一根根折斷。

  “砰”的一聲,背脊撞在一塊巖石上。程宗揚“哇”的吐了口血,隻覺眼前天旋地轉,身體無處不痛。

  山腰傳來一聲刻毒至極的尖嘯,蘇妲己玉體半裸,兩團傲人雪乳在胸前跳動,長發四散飛舞,妖魔般一掠而下,尖叫道:“納命來!”

  程宗揚慘笑道:“死丫頭,這回咱們真完蛋了……”

  小紫偎在他懷中,手臂慢慢抱緊他的腰身,忽然向後一仰,兩人同時墜入奔騰的江水中。

  冰冷江水沒入口鼻,程宗揚抱緊小紫,身不由己地被卷進波濤。他拼命踩水,試圖露出水面。但江面風高浪急,一個浪頭打來便把兩人推到水底。

  程宗揚一 口氣耗盡,胸口憋悶得仿佛炸開。反正要死了 ,程宗揚索性張開口,吼道:“死丫頭!我……”

  一 口水嗆進喉嚨,程宗揚咳嗽著,每咳一聲都有更多的水湧進肺部,讓他最後的話無法說完。

  忽然一張柔軟小嘴印在唇上,艱難地吐來一 口氣。

  程宗揚眼眶一熱。剎那間,身邊奔騰的江水仿佛變成無足輕重的浮雲,隻有鼻間一股酸意直沖眼角。

  小紫費力地吐過來一 口氣,然後伸出滑嫩香舌,將他肺中嗆溺的水吸入喉嚨,重新吐來一 口氣息。

  江面下的水流依然湍急,卻沒有水面上的狂風暴雨、驚濤駭浪。兩人唇齒相接,對身外一切不再理會。

  程宗揚終於知道小紫神秘的喉鰓。她將自己肺裏的積水吸入喉內,經過柔軟的鰓部過濾,然後再將肺裏吸收的空氣吐入自己口中。兩人齒舌交合在一起,體液在兩人體內源源不絕地交換,仿佛融入一體。

  慢慢的,臂間的胴體生出微妙變化,小紫雙腿合攏,大腿以下的部位漸漸變得柔軟而修長,像魚一樣光滑。

  程宗揚禁不住咧開嘴想笑,卻嗆出一 口鮮血。小紫閉著眼睛,無言地將他的鮮血吸進喉中,保持他肺裏空氣流通,但她的身子卻不可避免地涼了下去。

  小紫伸出手指,在他胸口慢慢寫著:別笑……

  不要動……慢慢吸氣……我會陪著你……

  手指一軟,耗盡精力的小紫昏迷過去,但已經變身的少女仍本能地呼吸著,將水吸入喉內,在鰓裏轉化為空氣,再吐入自己口中。氣息雖然微弱,卻是自己救命的空氣。

  程宗揚不敢掙紮,緊緊抱著她柔軟身體絲毫不敢松手。建康的燈火遠遠拋在身後,兩人相擁相偎,沿著大江順流而下,朝著未知的世界漂去。

  程宗揚什麼都不再想,在波濤中靜靜擁著昏迷的小紫,呼吸著她蘭花般的氣息。那一刻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隻要能抱著她,自己甯願這樣漂泊,一直漂到千裏之外的大江下遊、漂到浩瀚無邊的大海、漂到天地和時間的盡頭死丫頭,不管哪裏,我也會陪著你!

  <未完待續><敬請期待第廿一集>
kiliosairi 發表於 2012-7-15 21:19
六朝清羽記 二十一

  作者:弄玉X龍璇
  出版:河圖文化有限公司
  OCR:無名
  校隊:無名
  出處:失落校隊





  目錄
  第一章 乍遇故人
  第二章 身份暗藏
  第三章 冰泉噬人
  第四章 魂丹命控
  第五章 月如清霜
  第六章 火焚廣陽
  第七章 再渡雲水



第一章 乍遇故人

  黑漆案几上放著一幅絲帛製成的地圖。赭紅的山脈在編織過的蠶絲上蜿蜒起伏,藍色河流從地圖左側繞過,河邊的平原上繪著一座城池。

  一道淡黃細線越過山脈在城下彙集,越來越多的淡黃色結成連綿的營盤。接著山脈邊緣的綠色開始消褪,伐下的樹木被砍去枝葉,組建成一座座活動的木樓。

  木樓離開營盤,在絲帛上移動著逼近城池。城內架起成排的投石機;包裹著燃燒物的巨石無聲地越過城堞,一座又一座木樓被巨石擊中,傾覆並燃燒起來。

  但更多的木樓越過城下鴻溝,直抵城下。

  戰火開始在城堞上蔓延。
  短暫僵持之後,一條黑色細線從城中衝出。快刀一樣切入敵陣,淡黃色潮水般退卻。更多的淡黃色出現在地圖上,在營盤前彙集成一塊長方形。一片烏雲從陣前飛起,衝向長方形的黑色線條像被一隻粗糙的手掌抹去一樣,迅速變得稀薄。

  長方形緩緩向前移動,殘留的黑色線條退回城中。與此同時,代表河流的藍色上也出現成片的淡黃顏色。另一片淡黃色則出現在城後,將城池團團圍住。

  無數細小的紅色在城池周圍迸出,越來越多。城池一角開始燃燒,一座座建築被大火吞噬,幾乎蔓延到整個城池……

  「砰」的一聲,一隻茶杯被人碰倒;茶水淹過絲帛,沖淡圖上「江州」兩個墨字。白髮老人伏在案上,鼾聲大作。

  程宗揚大叫一聲,猛地坐起身,夕陽火紅的光線射入眼簾,帶來一陣眩目的刺痛感。

  這是大江一條不起眼的支流,河水蜿蜒向西,在視野的盡頭匯入滔滔江水。

  往東是支流上游,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越過起伏的山丘,伸向不知名的遠方。自己躺在河灘上,身上衣物已經干了大半。

  程宗揚閉上眼,胸口不停起伏。劇痛從身體每個部位傳來,皮膚、肌肉、骨骼、經脈……整具身體都像被人拆散又胡亂扔在一起,變得支離破碎。

  只有唇舌殘留的一點餘香,使他知道自己還活著。

  往事一幕幕掠過腦海:破碎的船篷,嬌笑的妖婦,柴房的慘叫,三頭七眼的魔犬,湍急的江水,還有小紫口脂甜甜的香氣……

  「死丫頭!」程宗揚狂叫一聲。

  空山寂寂,幾隻鳥雀從山林中飛出,投向夕陽下的遠山。

  一股強烈的憤恨和愧疚湧上心頭。僅僅一天之前,自己還自信滿滿,覺得世間的一切唾手可得。每次秦檜旁敲側擊希望自己振作,自己不是裝作不懂,就是顧左右而言他。原因只是自己辛苦了這麼久,如今大局已定,有理由好好休息一下,放鬆放鬆。

  幾天前自己還沉浸在陽光與美女之間,為接踵而至的喜慶高興,覺得自己為身邊的兄弟做了件大好事。然而命運以一種最殘忍的方式擊碎自己的美夢。

  小魏與鶯兒雙雙慘死,卓美人兒背叛,小紫生死未卜……

  建康風雲變幻,自己左擁右抱、得意非凡。直到蘇妲己一擊,程宗揚才驚覺自己的美夢僅僅是個一碰就碎的肥皂泡,自以為堅固的城堡只是建在流沙之上。

  「客行依主人,願得主人強!猛虎依深山,願得松柏長!」

  秦檜的祝酒辭言猶在耳,結果自己這個主人非但不能保住掩護自己的兄弟,還要靠一個小女孩來救命。

  自己竟然如此虛弱,蘇妲己只動動手指就足以讓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灰飛煙滅。那妖婦在石灰作坊虐殺小魏夫婦時,心裡一定充滿冷笑。

  程宗揚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他咬緊牙關,只要能打敗那個妖婦,無論用任何殘忍的手段,自己都不會有半點愧疚。還有卓雲君……

  與蘇妲己一戰,小紫幾乎失了一半的血。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連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死丫頭怎會拿出一半鮮血做賭注?還有雪雪,死丫頭抱了它那麼久,卻為了自己毫不猶豫地一刀斬殺它的魔體。

  付出這麼多代價,都是因為自己可笑的好心腸。明知道那妖婦毒如蛇蠍,卻在佔盡上風時平白放過她。明知留著卓雲君如同玩火,可就因為自己上過她幾次便把她當成自己的女人,把她的屈意逢迎當作傾心順從。真是可笑。她恨自己還來不及呢。有機會反咬一口,她沒有絲毫心軟。

  當卓雲君充滿怨恨的一掌拍在小紫肩上,自己才知道小紫為什麼從不對卓美人兒假以辭色。她早就看出卓雲君隱忍背後的恨意和不甘。

  「死丫頭……」程宗揚低低說了一句,鼻間湧上一股酸意。

  以前被小紫捉弄,總覺得死丫頭很欠揍;直到昨晚自己抱著昏迷的小紫,在暴雨滂沱的大江中隨波逐流,直至筋疲力盡,那一刻,含著她香軟的唇瓣,呼吸著她甜美的氣息,程宗揚才發現死丫頭原來離自己這麼近,近得無法分開,彷彿彼此血肉都交融在一起,不知不覺間已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程宗揚下意識地伸出手,身邊卻空落落的少了些什麼,連心裡也空了一塊。

  程宗揚環顧左右,背包靜靜擺在地上。他撿起來,看到背包下的河灘上寫著兩個字:「等我。」字跡細細的,讓自己想起小紫纖美的手指。

  心頭泛起一股異樣感覺。甜甜的,很軟。

  程宗揚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自己早該知道死丫頭死不了,這世上她還沒禍害夠呢,哪會那麼容易就死?

  良久,程宗揚拉開背包拉鏈。裡面的積水已經被倒過,那柄珊瑚匕首裝在鞘裡,放在背包一角。

  「這個死丫頭,連防身匕首都不帶……」

  程宗揚嘟囔著拿起匕首收到懷裡,接著撿起那只裹著蘇妲己血滴的琥珀。

  還好,琥珀溫度沒有變化,看來那妖婦沒有追上自己。程宗揚牢牢把琥珀貼身收好,這次說什麼也不讓它離身了。

  包裡的物品沒有少,都盧難旦妖鈴還在包內,那些寸許長的小卷軸只剩下兩、三個,雖然在水裡泡了一天,上面並沒有多少水漬。另外還有一隻皮夾,這個是和背包一起跟自己穿越的。自從發現這裡沒有紙幣,皮夾無用武之地,程宗揚就將皮夾扔在包裡。這會兒看到,心裡微微一動,撿了起來。畢竟這是僅剩的幾件和自己一同來到這世界的物品。

  程宗揚打開皮夾把裡面的水倒出來,忽然指尖摸到一個硬硬的物體,摸出來時卻是一塊玉珮。佩上的纓絡還是新的,佩身呈圓形,玉質半黑半白,形成一個天然的太極圖。

  程宗揚恍然想起,這是自己還在大草原時,藺采泉為了招攬自己,特意留給自己的信物。那老傢伙吹噓太乙真宗的分支遍佈天下,隨便他到一處,拿出信物就能跟他聯繫。但自己在建康待那麼久,也沒見到城裡有道觀,就一個清遠的玄真觀,還是荒廢的。

  程宗揚把玉珮扔回皮夾,重新拉好背包,然後盤膝坐在河邊,望著河水。

  「死丫頭,太過分了吧,說好陪我的,又一個人溜掉……喂,我知道你在裡面。有鰓了不起啊?隨便找條河就睡。」程宗揚氣哼哼道:「我告訴你啊,我這兒才是你家。進了我程家的門,想走可沒那麼容易。你生是我程家的人,死了也是我程家的死人……

  「對了,我剛才做了個古怪的夢,夢到小狐狸的新窩了。你不是看中小狐狸了嗎?等你恢復了,我們就去找他。讓小狐狸用最好的車馬送我們回建康……喂,你別睡得太久了,我只等你三天啊。瞧你選的這地方連個人煙都沒有,把我往這兒一扔,想餓死我啊……」

  河水靜悄悄流淌,孤獨的鳥影從水面飛過,卻沒有留下痕跡。

  程宗揚沉默一會兒,小聲道:「我已經想過了,這次讓你遇險都是我的錯……聽到了吧?我已經認錯了……我早知道自己應該變得很強才能保護你,卻一直不用功。我保證,」程宗揚舉起右手,「往後你搶我的女人,我再也不生氣了。還有!我要變成王哲那樣的高手!那妖婦再出來,我就擰斷她的狐狸尾巴給你出氣!還有姓卓的!那賤人差點害死你,等我練成絕世武功就闖進龍池把她揪出來!媽的!我的人她都敢欺負!」

  程宗揚怒火中燒,心神波動下,受創的經脈頓時一陣劇痛。他放緩口氣,柔聲道:「好啦,我知道你很累,好好睡一覺吧。我也要抓緊時間用功了。等我變成絕世高手,你就可以在六朝橫著走啦。」

  伴著淙淙河水,程宗揚慢慢調理氣息。積蓄在丹田內的真陽隨著氣輪運轉,一點一點釋放出來,越過怡神守形和養形煉精,直接從積精化氣開始,將積蓄在丹田內的真陽轉化為真氣。

  一股溫熱氣息從小腹升起,沿著受創的經絡緩慢運行,逐一打通封閉的穴道。程宗揚已經習慣太一經和九陽神功這兩種不同功法一起練習。每次先按太一經的心法,真氣行走六大陰經,再轉為九陽神功,改走六處陽經。氣息在體內像呼吸一樣此消彼漲,先陰後陽,往來相濟。

  紅日西沉,暮色四合。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小鹿從林中躥出來,看到河灘上的人影,立刻折身沿河灘奔開。

  程宗揚吐了口氣,睜開眼睛。調息兩、三個時辰,受創的經絡已恢復大半,看來再一天就差不多了。接著肚子不客氣地叫了一聲,告訴自己已一整天沒吃飯了。

  程宗揚坐起身,四野無人,夜色漸深,遠處山林一片幽暗,看不到半點燈火。天知道這裡離建康有多遠,這會兒祁遠應該已經發現石灰坊的情形……他猛地握住拳頭,心頭像刀割般一痛。

  良久,程宗揚安慰自己。有秦檜和吳三桂在,那妖婦未必敢出手對付祁遠和吳戰威。他扭頭看了看,荒郊野外如要找吃的,恐怕要走出十幾里。萬一小紫回來沒有見到自己,肯定會很生氣。

  算了。程宗揚嘀咕著。再撐兩天也餓不死,還是在這兒等吧。如果小紫回來,自己擺出奄奄一息的樣子,她不讓自己親一口就裝死給她看。

  程宗揚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又愁眉苦臉地摀住肚子。這才一天,往後兩天真不容易捱過去。

  忽然一陣鈴聲沿小徑傳來,程宗揚精神一振,手腳並用地爬上河岸。只要有人就好,討口飯吃應該沒問題吧。硬搶也行啊,以自己現在的水準,怎麼也算個江湖好手吧?

  看清鈴聲來處,程宗揚打劫的心思立刻化為烏有,客氣地往旁邊讓了讓,一邊示意對方先走。

  一匹棗紅色健馬出現在薄霧中,馬蹄踏破夜色。馬背上的漢子背著一張鐵脊雕弓,岩石般的下巴透出根根鬍鬚,頭上繫著一條藏青色額帶,臂上戴著一隻鷹隼的標記;握著韁繩的手掌又厚又硬,拇指套著一隻青銅扳指,目光桀驁不馴。看到有人攔在路上,他揚起手,後面隊伍立刻停下。

  那漢子挺起胸,沉聲道:「前面是哪位朋友,報上名來!」

  程宗揚堆笑道:「這位大哥,你看我像劫道的嗎?就算是劫道的,你們好幾十個人呢,我敢自己出來嗎?」

  那漢子笑了起來:「我還以為足下藝業驚人,敢一個人攔我們雪隼傭兵團的隊伍呢。這位兄弟是哪裡人?怎會一個人在這裡?」

  傭兵團?哪來的傭兵團?程宗揚心裡嘀咕,嘴上道:「我是建康來的,船隻昨晚遇雨沉了,一船人就剩我一個,好不容易游到這裡。」

  那漢子打量他幾眼,「你水性不錯啊。」說著他跳下馬,「前面有十來里的山路,今晚不走了,在這兒宿營!老張!你往前面瞧瞧,接應的隊副怎麼還不來?」

  老張答應一聲,打馬往前去了。隊伍中一個穿著髒兮兮青袍的瘦子從馬上站起來,大聲道:「各位兄弟!到了我們雪隼傭兵團就要聽隊長的命令!上午給你們發的裝備呢?每人一套鋪蓋!五個人一頂帳篷!都拿出來!咱們當傭兵的,活要幹得俐落,讓人挑不出刺來——哎喲!」

  話沒說完,瘦子身下的坐騎低頭吃草,向前一動,那瘦子頓時從馬上跌下,引起一片哄笑。

  為首的漢子笑罵道:「馮大法!你就消停一會兒吧!」

  姓馮的瘦子訕訕爬起來,朝馬屁股上拍了一把,臊眉搭眼地說道:「這不聽話的畜牲……」

  那些漢子都是野外宿慣的,一起動手,一會兒工夫就搭好帳篷。這些帳篷比起易彪用的北府兵軍帳更小巧,白色的帳身上繪著雪隼圖案,看來是傭兵團的標記。

  「我姓敖,敖潤,不過跟海龍王沒什麼關係。」為首的漢子拿出一隻銅製酒壺,先抿了一口然後遞來,「喝一口,祛祛寒氣!」

  程宗揚喝了一口,一股火線頓時從喉嚨直燒下去,烈得喉嚨彷彿燒掉,令他喘著氣道:「好酒!」

  敖潤大笑道:「喝我的燒刀子沒咳出來,你是頭一個!再來一口!」

  程宗揚見他豪爽,也不客氣,舉起來又灌了一大口。這酒比自己喝過的酒都烈,喝到肚裡渾身都熱熱的發燙。

  敖潤打量他,「小兄弟這口背包有點意思,什麼料子的?」

  「在建康買的,我也弄不清。」程宗揚放下酒壺,道:「敖大哥,這是什麼地方?」

  敖潤也不在意,往前面一指,「這裡是廣陽地界,前面就是廣陽城。」

  廣陽?準備開渠的那個廣陽?程宗揚記得雲蒼峰那張地圖上,廣陽離建康有好幾百里遠,「不會弄錯了吧?前面難道不是京口?」

  「兄弟你不會是在京口沉船吧?」敖潤道:「你瞧這地上,哪兒下過雨?昨晚京口下過雨沒錯。從京口到這兒足有二百多里,你這下衝得夠遠,沒撞上礁石算你運氣。」

  程宗揚聽得發怔。從建康到京口還有一百多里,一個晚上自己在江中被衝出三、四百里,難怪能甩脫那妖婦。

  敖潤道:「沉船這種倒霉事我遇多了。看小兄弟的穿著也是殷實人家,沉了船不大緊,能保住命就好。」

  自己實打實的在水裡泡了一夜,這種走江湖的漢子見多識廣,一眼看出他身上落水的痕跡,雖然覺得他運氣好得出奇,倒沒有起什麼疑心。

  三、四百里,自己要走回去可得幾天,看來一時半會沒辦法跟祁遠他們聯繫。程宗揚道:「敖兄的傭兵團是僱傭兵嗎?」

  「沒錯!幹的就是刀頭舔血的生意。」

  敖潤摘下鐵脊雕弓。為了保持弓弦的彈性,弓弦平常都是鬆開的,這會兒他把弓弦擰緊,用拇指上的青銅扳指扣著拉了拉,放在手邊,防備夜裡突然出事。

  程宗揚滿腦子都是疑問。六朝也有傭兵?晉國兵力算少,常備兵也有幾十萬,還要傭兵做什麼?難道有人要對付小狐狸,請來傭兵?程宗揚想起那個古怪的夢,心裡頓時一緊,試探道:「晉國要打仗嗎?」

  敖潤大笑道:「晉國哪兒用得上咱們?我是聽說建康解散了一批老兵,專門來挑人的。可惜晚了一步,已經被人挑走一批,好不容易才找來這些。」

  原來後面那些漢子是晉軍,不知是禁軍還是水師的軍士。程宗揚往外看了一眼,笑道:「你們消息挺靈通啊,才半個月前的事就趕到建康來招人了。」

  敖潤是個豪爽漢子,說道:「我們雪隼傭兵團在晴州也是數得上的大團,本來人手足夠用了。日他娘的!前些天出了件怪事,徐老三和趙老七這兩個隊長連個話都沒留就突然跑了,還帶走了十幾個得力兄弟!弄得我們措手不及。」

  程宗揚道:「不會是跳槽到別的傭兵團了吧?」

  敖潤大搖其頭,「徐老三和趙老七我信得過,不是這種人!」

  說話間,旁邊傳來一陣喧鬧。幾名新加入傭兵團的軍士掘了土灶,撿了乾柴正準備生火做飯,姓馮的瘦子擠過來,要給大伙露出一手隔空點火的神術。大伙聽著好奇,都在旁邊看熱鬧。

  程宗揚道:「那位馮兄是法師?」

  「可不是嘛。」敖潤道:「按我們傭兵團的規矩,每一隊都要配一名懂法術的,免得遇到對手有法師不好應付。」

  姓馮的瘦子盤膝坐在灶前,兩手在髒兮兮的袍子上擦了擦,閉目凝神,嘴唇微動,口中唸唸有辭。他手掌對搓片刻,大喝一聲往前推出,袖中風聲大作,氣勢驚人。幾個離土灶近的趕緊跳到一邊,生怕被他施出的火焰帶到。

  疾風拂過,那堆乾柴呼的一聲……連股煙都沒冒起來。

  正在擦汗的馮大法頓時傻眼,旁邊幾名漢子瞧瞧柴堆,再瞧瞧馮大法,又互相看了幾眼,不約而同地捧腹大笑。

  笑聲未落,後面忽然有人叫道:「娘哎!帳篷怎麼燒起來了!」

  眾人頓時一陣大亂,趕緊衝過去滅火;馮大法左看右看,一勾頭就想開溜。

  「馮大法!」敖潤笑罵道:「看你幹的好事!那頂帳篷還是新的,就讓你給燒了!這賬咱們記下,回頭在你工錢裡扣!」

  馮大法也不敢還嘴,灰頭土臉地嘟囔道:「我就說風向不對……應該背過來施法才是。」

  敖潤齜牙一樂,對程宗揚道:「馮源是平山宗的,一個小宗派,你可能沒聽說過。平時好吹個牛什麼的,整天說自己早晚要成大法師,大伙都順著叫他馮大法。人還行,就是法術一腳了點。」

  他抿了口酒,嘿嘿笑了兩聲:「御法師可不好找,蹩腳點的我們也認了。反正隊伍裡有個懂法術的,說出去也有面子。」

  程宗揚看著馮源脫了長袍,手忙腳亂的救火,旁邊還有人揶揄:「馮大法,你施個引水的法術過來,一下就把火給滅了!」

  馮源嚴肅地說:「你這就外行了,我們平山宗是火法!我要施出法術,水引不過來,弄不好把這條河都燒乾了!」

  眾人見他還死要面子都哄堂大笑:「那也行啊,今晚的魚湯就靠你了。」

  總算火勢不大,幾個人扑打一會兒火就滅了,笑鬧著開始埋鍋作飯。

  程宗揚與敖潤攀談幾句,得知六朝傭兵團數量不少,護送貨物、保鏢、甚至上陣作戰,只要有人出錢,什麼都好商量。傭兵團大都集中在晴州,原因是晴州名義上依附宋國,實際由晴州幾家大商會共管。無論城市防務還是出海作戰都從傭兵團僱傭人手。

  傭兵團除了招募時的安家費用,平時不發工錢,只管飯管住,哪家商會要請人,拿出的錢一半歸傭兵團,另一半歸傭兵。如果出事,傭兵團要對所屬的傭兵負責,因此上規模的傭兵團都極重信譽。

  雪隼傭兵團在晴州算是排行前十的大團,裡裡外外有一、兩千人。由於出海的生意多,團裡大半都是慣於海上廝殺的水手。敖潤這個隊長管著百來個人,算是少有的陸戰隊伍。

  前些天晴州幾家大商會通知各團要招募一批打過仗的步卒。團裡正忙碌著抽調人手,誰知突然少了兩名隊長和十幾名好手。敖潤當時正和副隊長帶領幾名兄弟護送一家商號的貨物到廣陽,得到消息,只好臨時趕到建康招募。總算來得快,挑選二十多個打過仗的。因為團裡催得緊,招夠人便乘船從建康出發。

  他們一行二、三十人在江邊下船已是傍晚,本來說好副隊長過來接應,卻遲遲沒有見到人,索性在路上住宿一夜。

  敖潤道:「廣陽離這兒只有十多里,一個多時辰就能趕到,這會兒天晚不好趕路。小兄弟,不如明天跟我們一起走,到了廣陽你再想辦法回去。」

  程宗揚還要等小紫,推托道:「我就不勞煩各位了,明天去江邊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回建康的船隻,好搭船回去。」

  敖潤也不勉強。不多時飯菜煮熟,程宗揚早已飢腸轆轆,傭兵團的漢子拿來飯菜,他也不客氣,捧起來就吃。只有馮源告訴大伙,他這位未來的大法師正在辟榖,喝口清水就足夠了。

  剛吃了一半,兩匹快馬疾馳過來,一個清亮聲音道:「敖隊長!」

  程宗揚背脊一僵,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口飯含在口中,說什麼也嚥不下去。那個副隊長說:「原本說要來接應大家,但因為劫匪……」

  敖潤「騰」的站起身,「咱們的貨被劫了?」

  「是另一家商號。」副隊長簡短地解釋道:「劫匪下手狠辣,廣陽城沒有駐軍,官府人手不夠,聽說咱們雪隼團正好在城裡,前來請咱們幫忙。」

  敖潤放下心,摸著下巴道:「出價多少?」

  那位副隊長微含怒意:「敖隊長!劫匪作亂,我們怎麼可以坐視不管,還要官府出錢?別忘了,雪隼傭兵團的宗旨是公平、正義、責任和勇氣!」

  敖潤頭痛地摸著後腦勺。「你說得沒錯,可我得為兄弟們考慮吧?咱們二、三十個人,一天的飯錢就得十幾個銀銖……」

  副隊長截口道:「把貨送到廣陽,我們不是得了錢?難道還不夠用嗎?」

  「護送費用是八百銀銖!團裡拿一半,剩的四百銀銖是咱們五個的。辛苦一個月,每人八十銀銖已經夠薄的。」

  「我那一份算給大家的好了。」

  「你那一份夠個屁啊!」敷潤道:「我還招募了二十多個兄弟!每人三十個銀銖,護送的錢用完我還倒貼一百多!從廣陽回晴州,坐船得多半個月,剩的錢勉強夠用。日他娘的,我一個大老爺天天數錢過日子,我容易嗎?路上多耽誤一天就多一天開銷,我總不能讓兄弟們要飯回晴州吧?再說了,官府請咱們幫忙又不給個說法,如果兄弟們傷了殘了怎麼辦?」

  敖潤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副隊長沉默一會兒道:「六扇門也沒有多少錢。」

  「六扇門?」敖潤稀奇地說道:「六扇門的人在廣陽?」

  老張插口道:「沒錯。我在路上碰見了,確實是長安六扇門。」

  敖潤拍著腦袋沉吟道:「既然是六扇門的人,這個忙咱們得幫啊……」

  老張不樂意地說道:「隊長,咱們還餓肚子呢,幹嘛給他們這個面子?」

  敖潤眼一瞪,「行走江湖少不得跟六扇門打交道,咱們雪隼傭兵團出手幫六扇門辦案,賣的是交情!再則六扇門還得請咱們幫忙,說出去也光彩啊。」

  副隊長賭氣地小聲道:「市儈!」

  敖潤沒理會,叫道:「馮大法!你兜裡的錢呢?」

  馮源警覺地摀住口袋,「沒有!」

  「少囉嗦!你一天數八遍,我能不知道?都給我拿出來!」

  敖潤逼著馮源要錢,這邊老張盛了飯叫道:「副隊長,趕緊吃吧!」

  程宗揚背對兩人,心裡猛打算盤。早知道會撞上她,自己在河裡泡一晚也不混這口飯吃。但她不是去了長安嗎?怎會跑來當傭兵呢?

  那位副隊長快步走過去,到程宗揚身邊忽然停住腳步。

  一隻手掌搭在自己肩上,程宗揚冷汗直冒,低頭兩手捧著黑陶大碗扣在臉上,一副餓死鬼模樣猛扒筷子。

  那位副隊長猶豫一下,索性低頭看來。

  躲是躲不過去了,程宗揚只好放下碗,帶著嘴邊飯粒乾笑道:「好久不見了……哈哈。」

  眼前露出一張秀美面孔,丹唇皓齒,長眉如同飛翔燕翅。短暫驚愕之後,她眼中迸出憤怒的火花,咬牙道:「果真是你!」

  程宗揚心裡一疊聲道:她不會動手!不會動手!不會……我靠!來真的!

  眼前幾乎噴火的小美人兒左手一緊,握住腰側劍鞘,長劍「嗒」的一聲跳出半截,接著右手搶住劍柄,「鏘啷」拔出長劍。

  程宗揚當機立斷,一把丟下飯碗,腳下一彈,拼盡全力朝後躍去,半空中轉過身,不要命地往山裡狂奔。

  「淫賊休走!」嬌叱聲中,小美人兒飛身追來。

  程宗揚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撞上久無音訊的月霜。王哲在與羅馬軍團決戰前,讓自己送月霜去長安找李藥師,但那丫頭恨自己入骨,總算看在王哲的面上沒有殺自己洩忿,只是搶走所有錢物,頭也不回地與自己分道揚鑣。

  天知道月霜怎麼沒去長安,卻加入雪隼傭兵團,還混了個副隊長。按說這種超越一般的男女親密關係,應該有點交情,不過看她惱火的樣子,可以肯定不是找自己敘舊的。

  月霜的功夫自己見過,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時覺得很厲害。現在回想,應該和小香瓜水準相差不大。不過程宗揚還記得月霜那晚采血不成,反被自己採了花;這丫頭憤怒之餘,在面對阿伽門儂的近衛騎士團時,一劍斬殺黃金騎士,顯露出非凡實力。面對陌生人都那麼狠,這會兒面對自己這個罪魁禍首,肯定更有超越水準的發揮。

  程宗揚施出渾身解數,飛速逃入山林,全不顧身後驚訝的目光。

  敖潤瞠目結舌,半晌才道:「看不出啊,這小子功夫夠俊的……」

  馮源提著水壺,喃喃道:「淫賊?難道副隊長……」

  老張連忙摀住他的嘴巴,「別瞎說啊!」他小心看了敖潤一眼,「隊長,咱們……」

  敖潤拿起弓,「走!別叫月姑娘吃虧!」

  程宗揚把背包抱在胸前,身體前傾,足尖使力,每一步都跨出丈許。如果是百米競技的賽場,自己的速度能輕鬆邁入七秒大關,把所有世界紀錄都踩到腳底。不過這種極限速度堅持不了多久,狂奔一里多,一口氣已經耗得大半。

  幸好山林近在咫尺,程宗揚剛一頭扎進林中就聽到背後弩聲響起,接著一枝弩箭擦著自己脖頸射進密林。

  這丫頭真想要自己命啊!程宗揚不敢把背後暴露出來,往樹後一靠,腰背用力,身體用力彈起鑽到另一棵樹後。山林簌簌而動,半黃半綠的樹葉飄落下來,掩蓋了衣衫破風的聲音。

  月霜在後緊追不捨,一邊用長劍挑開攔路的枝葉,一邊單手扣上弩矢。忽然樹葉飄落聲一停,周圍陷入寂靜。

  月霜警覺地豎起耳朵,周圍蟲蟻鳴叫的聲音盡入耳中,那個混蛋卻像消失一樣毫無動靜。她握緊劍柄,眼睛在聲音消失處飛快地搜尋。

  林中月色很暗,那個混蛋想躲起來並非難事。不過他不知道自己在加入傭兵團之前,曾經在長安的六扇門總部待過幾個月;如果不是自己一心想加入軍隊,現在早已披上捕快的服色。他這點伎倆怎麼可能瞞過自己的耳目!

  林木後有一片叢生的荊棘,半人多高的荊叢有數十丈寬,一直延伸到山凹內。月霜慢慢移動腳步,突然抬起手弩,弩矢飛進灌叢釘在一件衣物上。

  程宗揚在樹上看得心驚肉跳。若不是自己用衣物包住石頭塞到荊棘叢中,這一箭就能射得自己透心涼。

  趁著月霜詫異一瞬,程宗揚飛身而下,一頭鑽進荊棘叢中。在她換上弩矢之前長吸一口氣,真氣遍佈全身,硬生生在荊棘中闖出一條路。

  衣衫破碎聲不住響起,袖口、褲腳不斷被荊棘鉤住、撕碎。這片荊棘叢枝條密佈,想從它裡面萬葉不沾身地鑽過去,除非練成鐵布衫的強硬外功。自己賭的是月霜再狠也是個女人,總不敢穿著衣服進來,半裸著出去。

  「淫賊!我看你能逃到哪裡去!」月霜厲聲喝道,緊盯著荊條搖動的地方,遠遠繞開荊叢。

  對面傳來一聲清嘯,一個聲音好聽,腔調卻略顯生硬的聲音道:「是月姑娘嗎?」

  月霜喜出望外:「泉姐姐!前面有個淫賊!」

  話音未落,對面林中傳來一陣兵刃撞擊的激響。泉玉姬的聲音道:「有幾個賊寇朝那邊去了,多小心!」

  月霜還沒有開口,敖潤高聲叫道:「六扇門的朋友放心!有我們公平、正義、責任和勇氣的雪、隼、傭兵團在!必定能擒下賊人!」

  月霜怒道:「你把傭兵團喊那麼響幹嘛!」

  敖潤低聲道:「我們雪隼傭兵團怎麼了?配不上你啊?你吃我們傭兵團的飯,給我們打打名號怎麼了?」

  程宗揚心裡叫娘。這幫賊也真夠欠揍的,早不來晚不來,趕上這會兒要命時把六扇門的人引來。他心一橫,朝一側山坡鑽去。這山不高,就是不小心摔下去也比被人當成淫賊辦了強。

  好不容易捱到荊叢邊緣,明月正好被一片烏雲遮住,程宗揚暗叫一聲:天助我也!不管不顧地撲了下去。

  身下一熱,沒有撞到岩石,反而撞到一個熱呼呼的小人。那人被他撞得齜牙咧嘴也不敢做聲,捂著屁股回頭一看,驚喜地說道:「飛鳥大爺?」

第二章 身份暗藏

  倒在綿軟的錦榻上,程宗揚還有點不敢相信。

  外面小太監計好感激涕零地說著:「……就被六扇門的人盯上了。我不小心扭了腳,躲在山腳,要不是遇見飛鳥大爺,這條小命早沒了。飛鳥大爺在宮裡就救過我,這次又多虧飛鳥大爺一路把我背回來……」

  一個女子道:「怎麼會遇上六扇門的人?我大哥呢?」

  「游爺和六扇門的人交手,這會兒也該回來了……飛鳥大爺是幽長老請來的,說好是教內的供奉。古供奉出了事,往後建康這邊恐怕是飛鳥大爺說了算。你該知道怎麼辦了?」

  那女子沉默一會兒,「仙姬……」

  「仙姬怎麼了?我可是內堂的。」計好不樂意地說道:「雖然外放到建康,說不定明天我又回去了。」

  那女子沒有做聲。

  計好嚇唬道:「這次京口的事,教主很生氣。幽長老、古供奉都栽了跟頭。聖教在晉國安插的人手損失這麼多,查下來只怕跟你也脫不了關係!哼哼,你不信我也行,問問仙姬怎麼安排飛鳥大爺?我先跟你說清楚,飛鳥大爺是教裡請的貴賓,位置比你高得多!」

  那女子放軟口氣,「我這便請示仙姬。」

  過了一會兒,計好敲了敲門,一瘸一拐地進來。

  程宗揚坐起身,微笑道:「我叫飛鳥熊藏,東瀛來的忍者。」

  計好一愣,隨即堆起笑容:「哎喲,飛鳥大爺,幾天不見,你這華言說得可真地道!」

  「喲西!喲西!」程宗揚拍了拍他的頭,放緩語速,撇著舌頭說道:「這裡滴,什麼滴地方?」

  計好道:「這是廣陽城邊一個賭坊,坊主是個女的,姓游,叫游嬋。三年前被劍玉姬收了,現在是一個小香主,專管聯絡的。哎喲,飛鳥大爺!我可得多謝謝你!這次要不是你,我可倒大霉了。你不知道,我那天在宮裡……」

  程宗揚知道這死小太監饒舌,卻沒想到這麼饒舌,從他當日在湖上跳水逃生說起,一直說到剛才被六扇門的人盯上,足足說了半個時辰。原來在林中和泉玉姬交手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在建康見過的太湖盟和翻江會的雙龍頭游雍。他是游婢的親兄,因為犯案被六扇門追捕,索性幹了幾票大的逃到廣陽,準備進入宋國繼續逃亡。

  晉國有王茂弘、謝太傅兩人操控,黑魔海的勢力一直無法擴張。這次兵行險著,想挑起晉國內亂,誰知岳帥死後就一直隱忍的星月湖突然間全力出手,把黑魔海在晉國並不雄厚的實力連根拔起。現在除了廣陽一地,晉國再沒有黑魔海的勢力。

  從計好言談中,程宗揚聽出黑魔海分內外兩堂。內堂都是教主親自挑選的年輕人,資質上佳的留在教內培養,像計好這樣差一點的,有些便放到外地,忠誠絕無可疑。京口一役,教內聞訊震怒,勒令外堂總管劍玉姬查清被星月湖伏擊的緣由,如有叛徒格殺勿論。那些半路加入黑魔海的教外人士,如今不免人人自危。

  計好絮絮叨叨地說道:「在建康咱們都被星月湖害慘了,我昨天還在說飛鳥大爺有沒有從建康逃出來呢,今天就被飛鳥大爺救了。飛鳥大爺放心,你的身份我已源源本本地報上去;幽長老和古供奉雖然不在,但答應飛鳥大爺的條件一樣也不會少。」

  天知道黑魔海用什麼條件請來飛鳥熊藏。程宗揚應付幾句,盤算著怎麼找機會溜出去,盡快找到小紫返回建康。

  房門一響,一個煙視媚行的女子進來,嬌聲道:「奴婢見過飛鳥供奉。」

  她二十五、六歲年紀,梳著一個墜馬髻,穿著杏紅衫子,打扮妖冶。

  「這是廣陽城的游香主,」計好在女子圓臀上不客氣地摸了一把,「飛鳥大爺床上功夫高明得很,還不過去伺候?」

  程宗揚哪有半點心情,看著游嬋扭臀要坐過來,好不容易擠出一句,「磨克代斯!」

  游嬋莫名其妙,計好連忙道:「飛鳥大爺說:不用了。」

  游嬋眨了眨眼,疑惑地說:「怎麼這調兒?」

  「東瀛人都這調。飛鳥大爺是東瀛來的上忍!」

  游嬋恍然道:「難怪呢。不過看起來和咱們的人沒什麼不一樣。」

  「那是他的假面孔。」計好嗤笑道:「人家上忍的面目,你哪那麼容易看到?那邊回話了嗎?沒事兒,你儘管說,他就會幾句,大半都聽不懂。」

  程宗揚心裡嘀咕:難怪這死太監衝自己說這麼多,原來以為自己聽不懂。

  游嬋道:「仙姬說,另一位飛鳥上忍已經到了晴州,忍術確實不凡。上忍大爺既然從建康逃生,先在廣陽歇息兩天,讓我們用心伺候,過幾日再請上忍赴晴州與仙姬會面。」

  計好眉飛色舞:「我說吧!飛鳥大爺的身手我見過,比古供奉還高明!你瞧,仙姬也這麼說!」

  程宗揚卻聽得心裡發怔。怎麼還有一位飛鳥上忍?難道是飛鳥熊藏的兄弟?

  「還有一件事。」游嬋有些無奈。劍玉姬吩咐此事不必告訴計好。但計好再不得寵也是內堂的人,而且他在宮裡做過幾年,染上太監的陰毒,自己也得罪不起。

  「仙姬吩咐,如果我大哥、譚二哥、馬三哥願意加入聖教,便幫他們解決六扇門的人。」

  計好奇怪地問:「怎麼解決?」

  游嬋道:「仙姬行事周密,已經設好計策,只要我大哥點頭,隨時可以將六扇門的人一網打盡。」

  「你大哥不知道你已經入了教?」

  「沒有教內命令,奴婢不敢洩漏身份。」

  程宗揚滿心都是疑問,想知道黑魔海有什麼手段把六扇門的高手一網打盡;計好卻不關心這事,朝游嬋擠了擠眼,「上次跟你說的事,怎麼樣了?」

  游嬋面孔微微發白,勉強道:「承蒙上使垂青,只是奴婢女兒還小……」

  程宗揚聽了一會兒才明白計好在賭坊躲著還不安分,竟然看中游嬋的女兒,要叫來玩玩;游嬋滿心不願,死命推托。

  計好惱怒起來,尖聲道:「你只是教內一個奴婢!你女兒有什麼金貴的!」

  游嬋眼中殺機一閃而過,忍氣道:「奴婢不敢。」

  「我這會兒就去!你不是不放心嗎?就在旁邊看著!」

  半晌,游嬋咬牙一笑,抬頭道:「請。」

  計好對程宗揚道:「飛鳥大爺,你先歇著!」然後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扶我過去!」

  游嬋順從地彎下腰,扶著一瘸一拐的小太監離開。程宗揚心頭微動,等兩人出門,閃身跟了出去。

  院子在賭坊後面,裡面還有個內院。此時已是黎明,天際微朦朦的發亮。計好一邊摸著游嬋的身子,一邊得意地哼著小曲。游嬋突然打個哆嗦,計好嘻笑道:「怎麼了?不捨得嗎?」

  游嬋勉強笑道:「上使小心,這裡有口井。」

  說著她一手摀住計好的嘴巴,袖中滑出一柄尖刀,一刀刺進計好後心。她這刀又準又狠,計好瞪大眼睛,勉強掙扎一下便不再動作。游嬋把屍體投入井中,狠狠啐了一口:「我女兒還小,你就打她的主意!」

  游嬋扶著井口,身子又顫抖起來。她動手時殺伐決斷,並不是個弱質女流,這時卻嚇成這個樣子,顯然是想到黑魔海的手段,無法自制。

  良久她止住顫抖,自言自語道:「死太監,你在建康便該死了,現在說你被六扇門的人殺了也沒人起疑……」

  游嬋吃力地站起身,一回頭,看到後面的程宗揚,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她呆了片刻,手腕一翻,刀尖對著自己心口就要刺下,忽然院內傳來一個稚嫩聲音,「娘……」

  游嬋尖刀停在心口,怔怔看著那位飛鳥上忍。只見他豎起手指放在唇邊。

  「噓……先去照顧你女兒,我來幫你填井。」

  游嬋夢遊般離開井口,程宗揚搬起旁邊的花盆砸碎丟在井裡。心道:死太監,你的命不錯啊,大家搶著來殺你。下輩子投胎別跟著黑魔海混了。

  程宗揚拍了拍手上泥土,悠哉悠哉地穿過院子。

  天色微亮,賭坊客人剛散,幾個荷官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賭桌,見到這個衣服破爛不堪的男子出來都知趣地閉上嘴。

  程宗揚隨手從桌上拿了顆橙子剝開吃著,對漂亮的女荷官道:「籌碼不少啊……給我拿點錢,一小串銀銖就夠了。」

  那荷官為難地說道:「大爺,這錢是游掌櫃的。」

  「沒事,我跟你們游掌櫃是老相好了。一百個銀銖又不多。」

  荷官還要開口,後面一個聲音道:「全都給他。」

  荷官把盛著錢幣的抽屜拉出來放在案上。一陣香風襲來,游嬋挽住程宗揚的手臂,嬌聲道:「大爺,這麼早就走,一點都不心疼人家。」說著挺起雙乳,撒嬌地在他身上摩擦。

  程宗揚嚥下發酸的橙,一臉苦笑地被她拉回去。

  回到房內,游嬋臉上嬌媚笑容立刻消失無蹤,變得一片灰白,身子也顫抖起來。

  她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顫聲道:「飛鳥大爺,奴婢自知犯了死罪,立刻死在供奉面前也沒有可辯,只求供奉放過奴婢的女兒……」

  「行了。」程宗揚道:「一個死太監,死就死了。有必要把你嚇成這樣嗎?」

  「供奉剛入教,不知道聖教對待叛徒的手段……」游嬋打個哆嗦,咬住發白的嘴唇。

  程宗揚奇怪地問道:「你也是黑魔海的人,還是個香主,為什麼對一個小太監怕成這樣?」

  「供奉有所不知。他們是內堂的人,無論身份高低都是教內嫡傳。上忍是請來的客卿,我們這些香主都是被迫入教的,在他們眼中都低人一等。」

  六朝的宗門幫派,或是太乙真宗這樣的同門相傳,或是雪隼傭兵團那種不同門派聚在一起。黑魔海嫡傳之外還大肆網羅江湖好手,難怪勢力會擴張這麼迅速。

  「你是怎麼加入黑魔海的?」

  游嬋苦澀地說道:「三年前仙姬來到廣陽,只用了半個晚上就把奴婢的賭坊贏得乾乾淨淨。她每把都是穩贏,偏又看不出她出千的手段;奴婢氣不過與仙姬動了手,只一招就被她制服,不得不加入聖教才保住性命。」

  「那個仙姬很厲害嗎?」

  游嬋眼中流透出一絲崇慕:「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出色的女人。無論容貌、談吐都是一等一的出色,而且智深謀遠,博聞強記。我入教之後才知道,她為了在廣陽挑一個聯絡的香主,看了不下千份卷宗。廣陽有名號的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最後才選定我這處賭坊。」

  這麼厲害?程宗揚試探道:「她是怎麼控制你的?給你下毒了嗎?」

  游嬋一怔,「沒有。仙姬還要我們做事,怎麼會下毒呢?」

  程宗揚道:「那你恨她嗎?」

  游嬋連忙道:「不!奴婢不恨她!仙姬其實對我很照顧。奴婢的女兒生來就有病,還是她費盡心機找到藥物治好。這次如果不是事出突然,她也不會讓那個小太監留在我這裡。」

  自己看不出她說的是真心話,還是把自己當成教內供奉不敢亂說。程宗揚道:「你放心,這件事我當沒發生過,不會告訴別人。」

  游嬋懸了半天的心事終於放下,淚水奪眶而出,泣聲道:「多謝……」

  程宗揚站起身,「好啦,我該走了。錢我也不多拿,給我一點銀銖,夠路上吃飯就行了。」

  「飛鳥大爺,」游嬋抹淚急切地道:「仙姬對供奉在意得很,吩咐奴婢按著供奉的禮遇小心伺候;如果供奉不方便去晴州,她會和另一位飛鳥上忍盡快過來與供奉見面。」

  開玩笑,在這裡等他們來揭穿自己嗎?

  程宗揚肅容道:「我們忍者……喔……」

  游嬋手掌一滑,伸進程宗揚破爛不堪的褲子,挽住他的陽具,然後朝他嫣然一笑。張開口,柔潤紅唇含住陽具,軟膩舌尖來回挑弄龜頭,細細吮吸。

  一股熱流從腹下升起,陽具在她溫潤口腔中迅速膨脹。游嬋抬眼朝他拋出一個媚笑,慇勤地吞吐片刻,然後吐出陽具,側過臉伏在他腿間,唇瓣含住他的睪丸舔舐吞吐,一手扶著陽具在自己玉頰上摩擦。

  「啊……啊……」

  賭坊妖艷的女掌櫃躺在榻上,白光光的美腿大張,被那個年輕漢子握在手中。她嬌喘道:「飛鳥大爺……你身子好壯……人家……受不住了……」

  「呼呼……你還真賣力啊……」

  「人家才不是隨便的女子……」游嬋嬌聲道:「因為感激大爺的恩德才以身相許……」

  「那個死太監沒佔過你便宜?」

  「大爺華言說這麼好,偏有人以為大爺不懂華方言。」游嬋笑啐:「他的小東西作不得數的。」

  程宗揚氣喘吁吁地說道:「說得好聽,你就是想留住我吧?」

  游嬋媚眼如絲地笑道:「都說東瀛人最好色,要不是這樣也留不住供奉你呢。飛鳥大爺,只要你肯留在賭坊,奴婢便讓外面那些漂亮的荷官輪流來伺候你。」

  「幹麼非要留我呢?你們那個仙姬不是要我去晴州嗎?」

  游嬋咬著他的耳朵笑道:「仙姬對另一位飛鳥上忍很滿意,專門給供奉安排了一名伺候的奴婢,算是供奉入教的禮物。那奴婢這兩日會過來,往後專程受供奉差遣。供奉只要留兩日,等那奴婢來了再走也不遲。聽說那奴婢是教裡從小養的御姬奴,相貌很不俗呢。」

  「不行……」程宗揚喘著氣道:「我要去河邊。」

  游嬋又道:「仙姬已經安排對付六扇門的人,這次六扇門來了個姓泉的捕頭,若是擒下她便交給大爺處置好不好?」

  泉玉姬?程宗揚心裡一陣亂跳,半晌道:「你們在廣陽沒有幾個人吧?就靠你能對付六扇門的人?」

  游嬋微笑道:「六扇門有我們的人。我已經按仙姬吩咐傳訊出去,要擒下泉玉姬易如反掌。」

  程宗揚心頭狂轉。六扇門竟然有黑魔海的人?他們是怎麼安插進去的?

  「哦……」游嬋低叫道:「大爺射的陽精好熱……」

  媽的,這就射了?

  程宗揚趴在游嬋酥滑肉體上喘著粗氣:「把你們的計劃告訴我。」

  「那名在六扇門的臥底是教中機密,奴婢知道的也不多。」

  程宗揚暗叫不妙。六扇門裡既然有黑魔海的人,以有心算無心,六扇門那些捕快凶多吉少。六扇門的人死就死了,但這回還牽涉到月霜……師帥囑托自己照顧岳帥後人,自己絞盡腦汁想保住她的小命,月霜卻要殺了自己而後快——這算什麼事啊?

  「這幾位都是六扇門的朋友!」敖潤道:「兄弟們!讓六扇門的朋友看看咱們雪隼傭兵團的氣勢!」

  敖潤每次都把「雪隼傭兵團」幾個字咬得極重,生怕這幾位六扇門的人漏聽自家名號。那些漢子排成兩列,舉刀齊聲高呼,聲震山林。

  來自六扇門的一共六人,其中四個穿著捕快服色,另外兩個捕快服上多了道朱紅滾邊。其中一個戴著面紗的是六扇門捕頭泉玉姬,另一個是位鬚髮皆白的老者。

  老者笑瞇瞇道:「雪隼傭兵團的名頭,老朽在長安也聽說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能重傷太湖盟和翻江會的雙龍頭游雍,多躬了敖兄弟的鐵弓!」

  敖潤謙遜地說道:「鄭捕頭說的哪裡話!在下那一箭就算不射,姓游的在泉捕頭手下也支撐不了幾招!」

  「敖兄弟太客氣了。」鄭捕頭拉住馮源的手,「沒想到敖兄弟隊伍裡還有一位法師!要不是這位兄弟施出火法,也逼這些賊寇不住。」

  馮源臉都脹紅了,拍著瘦巴巴的胸膛道:「鄭老爺子有什麼差遣!姓馮的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咳咳咳咳!」

  鄭捕頭也真好記性,眾人出過手的都能說出各人的得意招術。一番寒暄下來無一錯漏。六扇門的捕頭聲名顯赫,能被鄭老爺子褒揚幾句,這些漢子都熱血沸騰,連受傷的幾個也覺得傷得值了。

  鄭捕頭道:「今晚這一仗托各位的福,咱們大獲全勝,太湖盟和翻江會的好手連傷的帶死的,還有被擒下的已經沒剩幾個。只不過游雍、潭英和馬雄這幾個為首的賊寇溜了。除惡務盡,少不得再辛苦各位幾日……」

  「瞧鄭老爺子說的!」敖潤打斷他的話,胸膛拍得山響,「白頭蒼鷹鄭老爺子在江湖中名聲那是銅豆掉到銅碗裡——響噹噹!能幫六扇門辦事是我們兄弟面上有光!老爺子你說這話就見外了不是!」

  幾名捕快與雪隼傭兵團的人說得熱絡,泉玉姬與月霜也在一旁低聲說話。泉玉姬道:「衛公讓你留在六扇門,你為什麼走呢?」

  「整天辦些小案子多沒意思,」月霜悄悄說:「你在六扇門快十年才升捕頭。我等不了那麼久。我還是想從軍,上戰場打仗去。」

  「衛公主持皇圖天策府,你在裡面一樣能學兵法啊。」

  「我才不耐煩學那個,我想真刀真槍的作戰!你瞧,我現在是副隊長了!」月霜眉飛色舞地說:「這是我上個月出海指揮傭兵團打退海盜掙下的!哼,要不是傭兵團歧視我們女人,我早就當上隊長!哪有姓敖那個市儈的位置!」

  月霜臂上戴著一個三角形徽章,裡面一隻白鷹抓著兩枝箭,代表雪隼傭兵團的副隊長。泉玉姬目光停留一下,問道:「你那會兒追的是個淫賊?」

  月霜小臉頓時黑了下來。這次為了斬殺為首的雙龍頭游雍,卻讓那個該死的混蛋跑了。而且眾人聽說她追的是個淫賊,雖然不敢問,但目光裡都多了些別的意味,月霜一想起來就窩火。這會兒被泉玉姬問到痛處,月霜期期艾艾地開不了口,最後支吾兩句,說是路上發現的。

  泉玉姬卻極認真,先問在什麼地方,然後問受害者是誰,當時的情形怎樣。

  月霜編不出來,頓足道:「哎呀,你問這麼細幹嘛?」

  泉玉姬詫異地說:「收集證據呀!證據確鑿才能治他的罪。」

  月霜恨得牙根發癢,「反正我看到了,就是他,沒錯!」

  泉玉姬溫和地搖頭,「這是不成的,有證據才能給他定罪。」

  月霜賭氣道:「我不管!反正我要殺他!」

  「我不會讓你殺的。」泉玉姬認真說道:「你若殺了無罪之人,自己就犯了法。他是否有罪自有法律公斷。即便有罪,罪不至死也不能隨便亂殺。」

  月霜拍了拍額頭,哀歎道:「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入六扇門吧?泉姐,你好古板哦!在戰場上我才不管他有罪沒罪,是敵人就一劍砍了!哪像你還要替壞人操心,在六扇門整天戴著面紗。」

  泉玉姬聳了聳肩,「我已經習慣了。」

  「你是怕別人看到你長那麼漂亮,不相信你辦案的能力吧!哼,六扇門也歧視女人!」

  泉玉姬無奈地搖搖頭。

  鄭捕頭遠遠招呼道:「泉捕頭,咱們先回城歇息,等養足精神再來收拾剩下那幾個蟊賊。」

  泉玉姬口氣冷淡地說道:「鄭捕頭先請回吧。我再驗看一遍線索。」

  鄭捕頭和幾名捕快商量幾句,一個叫袁星兒的捕快留下,隨泉玉姬一同重新檢查昨晚打鬥留下的蛛絲馬跡。月霜滿心想捉到程宗揚,把這混蛋砍掉洩忿,也留了下來。

  敷潤把荷包的錢幣又數了一遍,擰眉琢磨一會兒,小聲道:「老張啊,跟你商量個事。」

  「啥事?」

  「你瞧,咱們還有二百一十四個銀銖——」馮源道:「有我六十八個!」

  敖潤眼一瞪,「再囉嗦不還你了!」

  馮源退了一步,「別呀……」

  敖潤道:「咱們商量商量,拿出一百銀銖,請鄭老爺子、泉捕頭,還有六扇門幾位兄弟在廣陽最好的酒樓喝一頓,大伙攀攀交情。」

  老張遲疑道:「這點錢不夠吧?」

  「就咱們三個,對了,還有副隊長。加六扇門的人一共是十位。把兄弟們都算上就不夠了。」

  「一頓飯一人十個銀銖?」馮源酸溜溜道:「敖隊長,你真捨得啊。」

  敖潤陪笑道:「面子要緊!面子要緊!」

  老張皺眉道:「我琢磨著怎麼有點不對勁呢?」

  「哪兒不對勁?」

  老張掰著指頭道:「二百一十四個銀銖,你花一百銀銖請客,剩一百一十四個銀銖。從廣陽到晴州坐船要二十多天,就說咱們打出傭兵團的招牌,船資到晴州再付,路上這二十來天,咱們二、三十個人,每人每天就用十幾個銅銖?吃飯也不夠啊。」

  敷潤搓手道:「唉,你說這事兒……」他一臉為難地說:「恐怕大伙得餓兩頓7……」

  「兩頓!」馮源跳起來,「咱們在廣陽待著不花錢啊!」

  「你不是辟榖嘛?馮大法,大伙挨餓沒你什麼事吧?」

  「我又不辟肉啊!我跟你說,一天沒有一斤肉,我馮大法師……」

  房門推開,月霜興沖沖進來,「找到線索了!」

  幾個人都跳起來,「在哪兒!」

  「泉捕頭在樹上發現一處鐵器造成的爪痕,經過比對,可以斷定是太湖盟副盟主潭英留下的!鄭捕頭和泉捕頭都看過了,又在周圍盤查一遍,判定那三個蟊賊都躲在北面瓠山裡!」

  老張叫道:「還等什麼!去滅了他們再說!」

  「泉捕頭說,那伙蟊賊只剩下為首的三個,只要六扇門的人就夠了。」

  馮源嚷道:「那不成!九十九個頭都磕了,還差這一個?」

  「可不是嘛,我也說不行!」月霜翻開行李袋,將兩隻裝滿弩矢的皮囊扣在腰上,「我帶人先去,免得他們逃了!」

  敖潤道:「鄭老爺子和泉捕頭呢?」

  「都在外面!快點!」

  「別急啊!」敖潤道:「這會兒還沒吃飯呢,我得買點吃的給兩位捕頭備著。鄭老爺子那麼大年紀,空肚子打生打死多不合適。」

  「馬屁精!」月霜白了他一眼,踹門出去。

  找到線索,眾人立刻行動起來。除了昨晚受傷的幾個留在客棧,其他人都帶好兵刃與六扇門的捕快會合,循跡入山。

  廣陽除了靠近大江一帶是平原,三面環山。瓠山位於廣陽之北,以形如葫蘆得名,雖然不大,山勢卻頗為險峻。

  敖潤望著山脊抽口涼氣:「這山勢夠險,讓那三個跑了可不好追。」

  月霜道:「那是三個活人,又不是老鼠。山勢越險,他們留下的痕跡越多。六扇門都是追蹤辨跡的高手,怎麼會讓他們跑掉?」

  泉玉姬彷彿沒有聽到他們的爭論。她美目在山林間緩緩掃過,然後走過去拂開一片落葉,露出泥土上半個淺淺足痕。

  泉玉姬審視著說道:「這是馬雄的足印,他左腳斷了一根尾趾,足印左前側略淺。」

  她小心地翻開一片葉子,露出葉上一滴血痕:「從濺射痕跡判斷,應該是從七尺左右的高度落下。馬雄身材不高,必定是背著一個人,時間在兩個時辰之前,方位朝西北向。」

  鄭九鷹讚許地點點頭。

  泉玉姬拿出絲帕抹了抹手指,「我判斷:游雍的傷勢比我們想像中更重,兩個時辰之前馬雄背著他來到瓠山,因為怕在路上留下痕跡,於是進入林中。譚英負責在前開路,除了他們三人以外,身邊再沒有其他人手。前面那塊石頭背後必定有鋼爪留下的擦痕。」

  馮源跑過去看看,叫道:「真有啊!」

  泉玉姬道:「三寇逃到這裡已經筋疲力盡,從游雍傷情推斷,至少要休息三個時辰才能動身。也就是說我們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敖潤呼了口氣。「六扇門的水準我算見識了,泉捕頭能從一個腳印看出這麼多,老敖聽著就跟親眼看姓馬的正背著人往山上爬呢。還等什麼?咱們順著腳印往上追吧!」

  「不可魯莽。」鄭九鷹道:「這瓠山的卷宗我看過,山裡有兩、三處斷崖,道路險峻。這三寇能屢屢逃脫追捕,必有逃生之法。」

  敖潤道:「鄭老爺子的意思呢?」

  「山頂。」鄭九魔道:「瓠山有上下兩條路,上路易走,下路難行。兩條路越過斷崖之後,在山頂會合。三寇走的是下路,若循跡追蹤容易被他們故佈迷陣。不如分出一組人手直接登至山頂,在高處策應。」

  泉玉姬斗笠抬起,目光透出一絲憂色。鄭九鷹道:「有雪隼團的朋友相助,咱們人手充裕,不如兵分三路。一路追蹤,一路搶佔山頂,另一路泥守進山的路口。」

  敖潤叫道:「好主意!給他們來個甕中捉鱉!」

  眾人商議已定,泉玉姬帶著月霜、老張、馮源和兩個伍的傭兵,沿下路三寇逃亡線路追蹤。另一路則是鄭九鷹帶著六扇門的捕快,加上敖潤和五名雪隼團的傭兵,直接插向山頂。最後幾名傭兵團的漢子守住路口,以免三寇逃竄出來。

  敖潤叫道:「弟兄們!拿到三寇,咱們和鄭老爺子好好喝一場!我請客!」

  大笑聲中,三支隊伍分開,散入山林。

第三章 冰泉噬人

  瓠山主峰。

  「大哥!」游嬋撲過去,連聲道:「傷得怎麼樣?」

  游雍面如金紙,背上箭矢已經被拔出來,衣服上都是血跡。他盤膝坐在地上,一手按住胸口,冷冷道:「死不了!」

  程宗揚看看周圍。旁邊兩個自己都見過,分別是太湖盟副盟主譚英和翻江會的二龍頭馬雄。那次在章胖子的金錢豹碰面,大家沒有交談,譚英和馬雄對程宗揚沒什麼印象,游雍眼中卻寒光一閃。

  程宗揚心頭微凜,游嬋收起淚低聲道:「大哥,你答應了嗎?」游雍冷哼道:「窮途末路,還有什麼好說的。」

  游嬋如釋重負,「大哥放心,仙姬為人很好的,必不會虧待三位哥哥。」她拉起程宗揚,「這位是飛鳥熊藏,東瀛來的上忍,也和哥哥一樣是請來的客卿,現在是教內的供奉。」

  游雍盯了他半晌,「我們在建康見過。」

  游嬋道:「上忍正是從建康來的,一直藏在宮裡。」

  游雍點了點頭,「是了,難怪你會和張侯爺混到一處。」

  程宗揚暗自慶幸。這幾個都是黑魔海外圍,自己這個東瀛上忍經過另一個什麼飛鳥確認,就是露出什麼破綻他們也搞不清楚,正方便自己渾水摸魚。

  程宗揚正容道:「仙姬下令對付六扇門的人,你們是怎麼準備的?」

  馬雄一振手中的九環大刀:「六扇門逼人太甚!直娘賊,跟他們拼了!」

  譚英雙手攏在袖中,陰惻惻道:「仙姬怎麼安排我們不知道。我們接到的消息只說我們若是答應,便在接到信號之後找到一張符菉焚掉。」

  「什麼信號?哪裡的符菉?」

  「鬼知道!」譚英翻了翻眼睛,顯然對黑魔海主持者故弄玄虛頗為不滿。

  程宗揚心裡七上八下,一會兒擔心黑魔海毒計成功,泉玉姬、月霜她們都要倒霉,一會兒又擔心那個仙姬只是胡吹大話,六扇門大展神威,捉拿三寇,順便連自己這個「淫賊」也一塊收拾,到時候連哭都沒地方哭。

  還未到午時,天色漸漸陰暗下來,天際烏雲密佈。幾人躲在斷崖一處不起眼的山凹裡,背後便是瓠山頂峰。三寇昨晚突圍出來,人人帶傷,如果拚死逃亡,出不了瓠山就會被六扇門追上。走投無路之下,黑魔海選在這時拋出誘餌,由不得他們不吞下。

  譚英忽然道:「有動靜!」

  馬雄看了一眼急忙退回,倒抽一口涼氣,「六扇門的人!」

  山頂是一處荒廢廟宇,正殿泥塑的神像早已傾頹,看不出供的是菩薩還是道君。鄭九魔一手撫著鐵尺在山頭看了片刻,然後叫來兩名捕快,吩咐他們守住下山路口的位置,又道:「星兒,你輕身功夫好,到樹梢盯著。」

  那名捕快少女答應一聲便與同伴一起離開。敖潤連忙叫道:「別急別急!大伙帶點吃的!」說著趕緊捧出一隻大紙包,裡面塞滿燒餅、醬肉、鹵雞之類的熟食。

  鄭九鷹笑道:「敖兄弟太客氣了。」

  「人是鐵飯是鋼嘛,空著肚子怎麼好打鬥?來來來,大夥兒都拿!」

  鄭九鷹微微頷首,幾名捕快取了食物,笑著向敖潤道謝,隨即散佈各處。

  敖潤道:「鄭老爺子,你也來點兒。」


  「哎喲,老爺子怎麼不早說!」敷潤買得匆忙,大紙一包,各種食物都混在一處,素餅也沾了肉湯肉汁。

  鄭九魔笑呵呵道:「公門裡面好修行嘛。」

  鄭九鷹放下鐵尺坐下來閉目養神,敖潤不好打擾,訕訕地拿出素餅咬了一口。

  烏雲漫過,天色越發陰霾。半個時辰之後,樹梢忽然傳來一聲清脆鳥啼。

  敖潤精神一振,抓起鐵弓要往外走。鄭九鷹閉目道:「莫急。是星兒見到自己人。」

  泉玉姬等人出現在斷崖另一側。月霜朝這邊揮了揮手,與泉玉姬低聲說了幾句,領人朝斷崖的籐橋走去。

  敖潤張望道:「他們還真敢躲啊!」

  那是一處柱形石峰,隔著十餘丈懸崖只有一條籐橋相連。如果三寇真躲在峰上,只要守在橋頭,他們插翅難飛。

  月霜追了一路,眼看賊人巢穴就在眼前,顧不得多想便帶人過橋。泉玉姬剛走到橋上忽然停住,她仰首朝天上望去然後喝道:「回來!」

  烏雲中驀然透出一道光亮,將整條山谷映得通明。

  鳥啼聲傳來,躲在山崖下的幾個人都是一怔。

  游嬋道:「是這個信號嗎?」

  「不可能!」譚英道:「仙姬怎麼可能知道這會兒有鳥叫?」「沒錯。」游雍冷冷道:「是六扇門的訊號!」

  幾個人都愣了一會兒,馬雄道:「符呢?」

  眾人四處張望,不知道仙姬說的符菉在哪裡。

  游嬋忽然道:「是這個嗎?」說著她取出一截蠟封過的竹筒。

  馬雄叫道:「你帶著怎麼不早說?」

  「這是仙姬三年前留下的,交代危急時候打開……」

  「不可能!」譚英揪著頭髮叫道:「她三年前怎麼可能知道會有今天?」

  「少廢話!」游雍搶過竹筒,兩指一緊「啪」的捏碎,裡面是一張金黃符菉,上面的硃砂符文宛如剛寫上一樣鮮亮。

  游雍一手抓住符菉,一手搶過馬雄的九環大刀,手腕一翻,用刀背在巖壁上劃過,一串火星迸射出來;金黃符菉與火星一觸立即化成一團火光。

  游雍這幾下兔起龍落,不免牽動胸口傷勢,「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噴在符菉上。

  燃燒的符菉非但沒有熄滅,反而更加耀目。朱紅色符文在火光中扭曲,一一亮起。當最後一個符記被火光焚盡,天際風雷大作。

  無論是斷崖的泉玉姬還是主峰的鄭九鷹,都被突如其來的天象異變所震懾,昂頭望向天際。一道金芒直刺天空,漫天烏雲迅速合攏,接著五道雷光從不同方位同時亮起,在空中匯成一道,重重擊在搖晃的籐橋上。

  月霜等人駭然回首,只見籐橋中間的幾名同伴來不及閃避就被雷光吞沒,與腳下粗籐一起化為烏有。接著籐橋從中斷開,幾名傭兵隨著斷裂的長籐墮入深谷。老張和馮源齊聲大叫,眼看同伴消失在懸崖下,只剩下寥寥幾名倖存者被困在懸崖另一端。

  谷中傳來一聲清嘯,滾滾雷光間泉玉姬飛身而起,長劍撕開雷電交織的密網,從懸崖中掠出。

  馬雄呆了片刻,叫道:「仙姬是活神仙啊!」

  游雍眼中凶光大露,沉聲道:「走。幹掉六扇門那些鷹犬!」

  程宗揚面上冷靜自若,心裡卻掀起滔天巨浪。他不相信那個仙姬能在三年前算到今天所發生的事,但她顯然有超強的執行能力,在當事人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冷靜地配置各種資源。每一件可以利用的物品,甚至每一個人的性格、能力、遇事反應都在她掌握之中。

  她留給游嬋符篆時只是布下一著閒棋,這時使出卻收到奇兵之效。想到她本人遠在千里之外的晴州卻遙遙掌控一切,這種操控能力簡直可怕。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有那個小太監當引子,又出來一個飛鳥上忍給自己做印證,再加上游嬋要遮掩她行兇的事,只怕早被她看穿自己是個冒牌貨。

  敖潤下巴幾乎掉在地上,半晌才慘叫道:「我的雪隼團啊!我肏你媽的老天爺啊!」

  鄭九鷹抬頭望著奔騰的雷光,厲聲道:「哪位使五雷訣的朋友在此!」聲音遠遠傳開,幾乎壓倒震徹天地的雷聲。

  泉玉姬身影掠出,如風而至。鄭九魔踏前一步,皓白的鬚髮怒張起來。

  「不好!」一名捕快摀住小腹,面色灰白,「有毒……」

  接著樹梢嚶嚀一聲,袁星兒從樹上跌落下來;敖潤撲過去接住她,一邊大叫道:「是誰!是誰下的毒!」

  幾道怪異目光落在身上,敖潤忽然張大嘴巴,半晌才叫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忽然臂上一麻,鄭九鷹從他懷中搶過袁星兒,沉聲道:「誰中了毒?」

  「我……」

  「還有我……」兩名守在下山路口的捕快互相扶攜著出來,喘氣道:「這毒古怪得緊,使不上力氣……」

  袁星兒道:「我們四個吃了你的食物都中毒,只有鄭捕頭沒事。」

  敖潤怔了一會兒,叫道:「我跟你們吃一樣的東西!你瞧!」他抓住一隻肥雞拚命嘶咬,大口大口吞下去,「沒!沒毒啊……」敖潤竭力嚥下去,喘道:「我們兄弟也……也吃了啊!」

  袁星兒道:「你下毒會連自己人也毒嗎?多半是你做過標記,只把有毒的給了我們。」

  敖潤呆了一會兒,抬手「啪」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幾名傭兵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泉玉姬雪白褲腳沾了幾滴泥水,她左手提劍,右臂不自然地垂下,看來剛才五雷訣的一擊讓她也受了傷。

  泉玉姬用冰冷而生硬的口氣道:「賊人來了。」

  敖潤一個虎跳躥起來,瞪著眼睛道:「老子跟他們拼了!鄭老爺子,我真他媽是冤枉啊!」

  泉玉姬左肘一斜擊向敖潤腰側;敖潤抬臂擋住,雙手一分將她逼開,叫道:「泉捕頭!你受了傷,不用你動手!老敖死給你看!」

  泉玉姬冷冷道:「不可。」

  敖潤紅著眼叫道:「我不跟你打!讓我去殺了那三個狗賊!呃——」敖潤背後忽然一麻,鄭九鷹雙手扣住他的腰背,勁力到處頃刻封了他幾處大穴。

  「敖兄弟,只要你是清白的,老夫必會給你一個說法。」

  剩下幾名傭兵裡面,一名漢子叫道:「鄭老爺子,你信不過敖隊長,還信不過我們嗎?老爺子放心,就是死,我們也死個清白!」

  幾條人影緩步過來,中間的游雍一手按在胸口,面孔蠟黃,眼中餓狼般露出嗜血目光;譚英和馬雄面帶獰笑,一左一右立在兩邊。後邊程宗揚半遮半掩地勾著頭,只怕被人認出來。

  幾名傭兵發了聲喊,並肩衝過去。這幾名漢子都是晉軍解散的軍士,雖然手底不弱,但論起江湖搏殺的經驗比這些賊寇差得遠。譚英飛身躍起,雙臂一張,手背後彈出五股精鋼打造的利鉤,彷彿伸長的利爪絞住一名傭兵的快刀,接著右爪揮出,在他胸前留下五道血痕。

  「持矛!持矛!」傭兵漢子高叫著舉起長矛,將譚英的利爪擋開。

  馬雄挺身上前,與譚英一道逼住剩下的傭兵廝殺。游雍一手捂著胸口,筆直朝六扇門兩名捕頭走過去。

  「泉捕頭,拜你這一掌所賜,游某斷了四根肋骨,心脈受創。」游雍沙啞的聲音道:「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泉玉姬冷冷看著他,忽然回過頭,用她帶著異國口音的生硬語調問道:「鄭捕頭,你費盡心思把我和同僚引到此處,究竟存了什麼心思?」

  鄭九鷹錯愕表情一閃而過,泉玉姬又道:「四名捕快都中了毒,只有鄭捕頭倖免,鄭捕頭能夠解釋嗎?」

  幾名捕快都望向鄭九鷹,露出緊張神情。

  鄭九鷹歎道:「你在六扇門已經十年,難道還懷疑我嗎?」

  「我只講證據。」泉玉姬道:「兩支隊伍同時出事,一支遇襲,一支中毒,只有鄭捕頭安然無恙。我現在懷疑你已經加入黑魔海,成為他們的鷹犬。」

  「黑魔海!」幾名捕快都發出驚呼,連敖潤也拚命抬起眼睛看鄭九鷹的臉色。

  鄭九鷹皓眉一挑,「證據呢?」

  「我沒有。」泉玉姬握住劍柄,「但擒下你便有了!」

  泉玉姬長劍挑起;鄭九鷹暴喝一聲,袖中飛出一支黝黑鐵尺,重重擊在劍鋒上。

  游嬋和程宗揚互視一眼,沒想到要命時候,六扇門兩名高手竟然內鬥起來。游嬋握住腕下尖刀,叫道:「姓泉的!你敢傷我哥哥!拿命來!」

  泉玉姬左手使劍已被鄭九鷹逼在下風,加上游嬋只怕敗得更快。程宗揚連忙拉住她,「別急。」

  「為什麼?」游嬋挑起眉頭,「擒下姓泉的給你當宵夜不好嗎?」

  程宗揚低聲道:「你知道誰是臥底?」

  「這還用問嗎?姓泉的傷了我哥哥,又在五雷訣下受了傷。哼,若不是她沒留在這邊,只怕這會兒也中了毒。」

  程宗揚心裡沒底,只不過隨口搪塞想讓泉玉姬見機逃脫。但泉玉姬彷彿沒有聽到,劍法愈發凌厲,招招不離鄭九鷹要害。

  鄭九鷹濃眉越皺越緊,開口道:「泉捕頭,你已經受了傷,莫要強撐,讓外人看了笑話。」

  程宗揚目光從六扇門眾人身上一一看過。鄭九鷹?不像啊,如果他是臥底,這會兒身份已露就該全力出手;看他顯露的功力,只怕泉玉姬沒受傷也不是他的對手。

  泉玉姬?怎麼可能。如果她是臥底,何必指認鄭九鷹呢?

  那個女捕快?有可能。那聲鳥啼就是她發出的……

  程宗揚看了一圈,目光又回到鄭九鷹身上。不過嫌疑最大的應該還是這老傢伙吧。只有他有實力把六扇門的人一網打盡。

  鄭九鷹手中鐵尺猶如一條烏龍,將泉玉姬的長劍不斷擊開,左手卻一直縮在袖裡,紋絲未動。

  鄭九鷹鐵尺帶出的風聲越來越響,泉玉姬一邊勉強支撐,一邊寒聲道:「鄭捕頭,你的拘魂鎖怎麼不施出來呢?」

  鄭九鷹眼神一厲,鐵尺陡然擊出,已經用上十成力道。泉玉姬嬌軀一震,踉蹌著退開,半跪在地;斗笠微斜,面上薄紗滲出幾點鮮血。

  鄭九鷹收回鐵尺歎道:「老夫的拘魂鎖一出,必得飲足鮮血。這麼多年,老夫每日吃齋念佛,只求少造些殺孽。」

  他伸出手,溫言道:「泉捕頭,收手吧。」

  泉玉姬猶豫一下,放開長劍,伸手搭住他的手掌。鄭九鷹剛要拉她起身,泉玉姬受傷扭曲的右臂奇跡般一彈,五指深深沒入鄭九鷹腹中。

  鄭九鷹大吼一聲,袖中一條鎖鏈怒龍般飛出;泉玉姬抬掌拍出,閃電般退出丈許。

  鄭九鷹盯著泉玉姬,濃密鬍鬚一根根張開。他右手握著鐵尺,左袖鐵鏈滑出半截,小腹鮮血狂湧,傷口血肉模糊。

  泉玉姬張開滴血的玉手,掉在地上的長劍飛回掌中。這一手使得神完氣足,哪有半點受傷模樣。

  鄭九鷹長吸一口氣,小腹的傷口奇跡般收攏、止住鮮血,他沉聲道:「泉姑娘,你十歲入六扇門,先後跟隨三位捕頭歷練,雖然你出身新羅,我六扇門從未把你當成外人。你捫心自問,這十年來可有半點虧負於你?」

  泉玉姬冷冷道:「鄭捕頭,你身為六扇門高層卻暗中與黑魔海勾結,毒害同僚,在場的諸位都可以為我作證。」

  鄭九鷹深吸緩吐,慢慢道:「當日在建康,你手下的捕快遇襲身亡,我便起過疑心。想必是他察覺你的底細才被你滅口。」

  泉玉姬用沒有聲調的語氣道:「王捕快是被盜匪所殺,人證、物證俱在。鄭捕頭想栽贓於我並不容易。」

  鄭九鷹雙眼一睜,目光如電,彷彿要看穿泉玉姬的內心。泉玉姬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手中長劍猶如秋水。

  「泉玉姬!你面紗之下究竟藏著什麼!」

  爆喝聲中,鄭九鷹左手拘魂鎖全力攻出。被撕裂的空氣發出一串爆響,那條鐵鏈騰起一道黑霧,宛如一隻張開的大手,朝泉玉姬細長玉頸抓去。

  泉玉姬長劍微挑,劍鋒在空中挑出朵朵梅花,每一朵都五瓣俱全,中間吐出雪亮花蕊。凝成梅花的劍氣不斷擊上飛舞的拘魂鎖,將貫滿鎖煉的黑霧擊碎。

  譚英和馬雄好不容易幹掉四名傭兵,兩人身上都掛了彩,這會兒站在游雍旁邊不知道該幫哪邊。

  游嬋欽佩地看了程宗揚一眼,「還是上忍高明,一眼看出她的身份。」

  程宗揚心裡的驚訝比她更甚,忍不住道:「你怎麼知道臥底就是她呢?」

  游嬋貼著他的耳朵道:「那老頭若是黑魔海的人就不會中了她的詭計。這賤人一肚子鬼魅心腸還裝得大義凜然,好卑鄙……」

  程宗揚悄悄摸了摸匕首,心裡微微發緊。如果泉玉姬真是黑魔海的人,只怕自己的身份混不過她的眼睛。

  鄭九鷹腳步踏著八卦方位緩慢移動,到了「兌」位時,拘魂鎖驀然發出一聲狂嘯,一個血紅骷髏頭從鎖影中飛出,張開血淋淋的大口。

  鄭九鷹長眉低垂,沉聲道:「我佛慈悲!」

  泉玉姬淡淡道:「鄭捕頭身為六扇門名捕卻練此邪功,念再多的佛也全無用處!」

  鄭九鷹道:「術無正邪,因人而異。你的落梅劍雖是正派玄功,心術不正也是枉然!」
  鄭九鷹鎖鏈一擺,那只骷髏頭撲向泉玉姬挽出的梅花劍影,骷髏頭滴血的利齒嘶咬著將劍氣一一扯碎。

  程宗揚盯著他們交手的每一個細節,一些無法理解的情形在腦海慢慢變得清晰。如果是以前,自己根本不會留意他們的格鬥。但與蘇妲己一戰,程宗揚終於痛下決心,要保住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就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強。

  直到現在自己還是靠武二郎的五虎斷門刀混飯吃。武二的刀法雖然很猛,但碰上真正的高手就不好混了。不過除了王哲給自己築下的基礎,還有殤侯短短半天的指點,自己身邊沒有可以隨時請教的名師,大多數時候自己要靠血的代價,來學一點基礎的格鬥技巧。

  鄭九鷹與泉玉姬一戰不是自己見過的最高水準,卻是自己看得最真切的一場。以前自己不理解他們的招術為什麼要弄那麼多花樣,比如泉玉姬的落梅劍為什麼要費力地挽出梅花而不直接攻出,看起來太像作秀了。

  但這會兒心裡隱約生出一個念頭:並不是泉玉姬先有挽出梅花的念頭,為了好看才施出來,而是她每一道必須施出的劍氣自然而然聚成梅花。

  程宗揚想起關於戰鬥機的一種說法。一架戰鬥機的性能只用眼睛就能看出高下。性能更好的一架,外形看起來肯定更美。這不是設計師人為美化,而是在風洞中反覆測試的結果。如果外形看起來有缺陷,實際效果必定不盡如人意。

  一個絲毫不懂武功的人拿著一柄劍可能會施出無窮無盡的怪招,但只有懂得劍法的人才能有意識地讓每一招都起到應有的效果。這些招術千錘百煉的結果如同在風洞裡反覆測試,越來越趨於美觀。

  泉玉姬的落梅劍法招術極快,劍鋒旋轉著吐出劍氣,勾畫出梅花的第一片花瓣;如果就此止住,不必鄭九鷹鐵尺攻來,劍氣自然散開。因此她需要連轉五次手腕,勾畫出五片梅瓣將劍氣凝在一處,然後一劍挑出梅蕊,才能將聚攏的劍氣施出。

  另一方面,他們的招術雖然千變萬化卻有脈絡可尋。一個完整招術首先是起手,攻其不備,令對方措手不及;接著是承手,以雷霆萬鈞之勢攻破對手的防線。如果對手見招拆招便出現一個精妙變招,一方面變換角度再次攻擊,另一方面補足自己的漏洞;如果還不足以攻破對方就是最後的退守。

  比如自己拿刀砍人,一刀砍下去就包含起手和承手;對手以為自己要攻他的小腹,自己卻選擇脖頸,就是起手的出奇不意。這一刀砍出,中途猛然發力就是承手。對手弱一點,這一刀就能砍倒對手。如果對手夠強,一刀劈出被他擋住,就需要刀勢加以變化;一邊尋找對手的弱點,一邊留意自己的破綻。

  只要力道足夠,這個轉折可以無限地施展下去。但任何人攻出一刀,力量都有耗盡的時候。這一刀力量使盡之前就要回手,留下力氣防備對手趁勢而入。

  世間招術雖然千變萬化,但一個完整的招術總不脫這幾個步驟。沒有承手就無從發力;沒有變招就是直來直往的硬攻,根本沒有招術可言;沒有最後的防守,對手很容易趁隙攻入。

  與敵人交手的畫面在腦中閃過,程宗揚發現自己能活到現在實在是個奇跡。如果不是有武二傳授給自己的成套刀法,完全依靠本能出手,下場早就慘不忍睹。比如與蘇妲己一戰,自己施出五虎斷門刀中的破敵猛招「龍蟠虎踞」,卻不管招術的完整,沒有留下一點餘力做基本防守,結果一招就被蘇妖婦砍翻。

  鄭九鷹的拘魂鎖聲勢越來越猛烈,譚英和馬雄早變了臉色;游雍雖然面無表情也不得不運功抵抗逼人的勁風。

  泉玉姬招式一變,明淨如水的劍鋒突然間透出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劍上血色湧動,凝成一道血紅翎毛,接著箭矢般射出;拘魂鎖的血骷髏剛至中途就猛然爆裂。

  鄭九鷹失聲道:「妖翎血羽!你果然是黑——」又一枝血翎射出,鄭九鷹上身一折,整個身體橫了過來。這時泉玉姬突然玉頸一擺,頭上的斗笠突然飛出罩向鄭九鷹的面孔。

  鄭九鷹像見到某種恐怖至極的事物般發出一聲驚呼。那張斗笠覆蓋在鄭九縻臉上,接著斗笠下傳來一陣古怪異響,彷彿群蟻瘋狂地噬咬骨骼與血肉。

  鄭九魔手指抽動了幾下,鐵尺和鎖鏈「鏘」的一聲掉落在地,不過是兩件普普通通已經用舊的六扇門平常裝備。

  摘去斗笠的泉玉姬沒有再朝鄭九鷹看一眼,提著長劍走到一名捕快身前。

  那名捕快額頭滾出黃豆大的汗滴,低聲道:「泉捕頭……」

  泉玉姬點了點頭,「叛徒已經除掉,沒事了。」

  說著長劍遞出在他喉頭停了一下,等他驚恐地張大眼睛才慢慢刺入。她眼神中沒有絲毫的不忍和驚慌,甚至也沒有狡計得逞的得意和嗜血衝動,平靜得像一泉井水,讓人看不出她是喜是怒。

  另兩名捕快掙扎著起身,捂著小腹往山下奔去。泉玉姬身形一閃擋在兩人面前,淡淡道:「你們也是和鄭九鷹一夥嗎?」

  兩人喘著氣道:「不是……」

  「那好。」泉玉姬一劍一個,將兩名同僚刺死,然後走回來。

  滴血的劍鋒落在袁星兒咽喉上。穿著捕快服色的少女面孔雪白,嘴唇顫抖著小聲道:「泉姐……」

  泉玉姬低頭看她,猶豫一下道:「我信得過你。不會傷你。」

  袁星兒感激地說道:「多謝泉姐……啊!」

  泉玉姬長劍一挑,劍鋒從袁星兒襟口劃下,少女皂色捕快服整齊分開,兩團雪白乳房立刻彈出。

  泉玉姬平靜地說道:「星兒,你既然身為捕快,一會兒落入匪寇手中面對他們的報復,也不要墮了我們六扇門的名聲。」說著她挑開女捕快的衣帶,將她褲子劃開。

  程宗揚一手扶著額頭,右側太陽穴的傷疤霍霍跳動。眨眼間六扇門的四名捕快屍橫就地,只剩下一個少女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光溜溜躺在破碎的衣物間。而那個戴著面紗的女捕快提著長劍,目光冷淡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看著女捕快白晰肉體,譚英和馬雄同時露出貪婪目光。

  袁星兒臉色像死人一樣蒼白,忽然她赤手抱住長劍,用盡全身力氣將胸口撞向劍鋒。

  鮮血像梅花一樣在她白晰身體上綻開。泉玉姬臉上面紗紋絲未動,回手拔出長劍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提劍放在敖潤頸中慢慢道:「雪隼傭兵團?」

  敖潤看得面無人色。他盯著泉玉姬,脖子漸漸脹紅,狂叫道:「我幹你娘!敢冤枉老子!」

  泉玉姬冷冷看著敷潤,長劍刺進他喉頭軟肉;敖潤打個哆嗦又瞪大眼睛,「娘的!老子這輩子什麼都幹過!就他媽的沒死過!今天倒要死一次看看!有種你就來啊,我肏你祖宗十八……」

  「住口!」程宗揚一腳踢在敖潤腦袋上,把他踢得翻了白眼。

  泉玉姬的劍鋒在敖潤頸中帶出一道血痕,頭也不抬地冷冷道:「盤江程氏的少主人也與匪寇勾結在一起嗎?」

  游嬋陪笑道:「泉捕頭莫認錯了,這位是東瀛來的飛鳥上忍,現在是聖教的供奉。」

  泉玉姬露出奇異眼神,「飛鳥供奉就是你?」

  程宗揚硬著頭皮道:「不錯。」

  「程少主不是來自南荒嗎?怎麼變成東瀛?」

  程宗揚喝道:「愚蠢!我說是南荒就是南荒嗎?」

  泉玉姬目光微微閃爍,一字一字慢慢道:「吉梅瑪希代,有樓稀庫……」

  程宗揚大鬆一口氣。這句自己懂啊!聽泉玉姬的口音,這個新羅裔的倭語水準也不怎麼樣。

  程宗揚繃起臉,雙手握拳,梗著脖子吼道:「嗚艘!」

  泉玉姬面紗輕輕一晃。

  程宗揚嚴厲地教訓道:「大家又不是初次見面,有什麼好關照的!」

  泉玉姬被他的氣勢壓住,舉手掠了掠髮絲,忽然一掌拍來。

  程宗揚急忙抬起左掌,叫道:「八格!你敢犯上!」

  雙掌相對,程宗揚大感不好。自己原以為她只是試探,誰知這賤人掌力凌厲至極,竟是奔著自己性命來的。自己經脈傷勢未癒,這一掌足夠自己死兩遍。真氣侵入經脈,程宗揚氣血翻騰,喉頭不由一甜,口中充滿血腥味。

  泉玉姬真氣吐出,剎那間神情大變,急忙收回掌力退開兩步,目光驚疑不定地看著程宗揚。

  游嬋已經搞不清泉玉姬是敵是友,急忙拔出尖刀退到供奉身邊。程宗揚強行嚥回鮮血,壓下傷勢,一手伸進背包。這次想保命就要看飛鳥兄剩的兩支卷軸靈不靈。

  戴著面紗的女捕頭猶豫片刻,屈膝跪倒,雙手放在地上,俯下身、額頭貼住手背,用生硬口音道:「黑魔海御姬奴泉玉姬,叩見飛鳥上忍!不知供奉身上有傷,請供奉恕罪!」

  程宗揚攥著卷軸,渾身都是冷汗。這賤人真是黑魔海的人!

  看到泉玉姬終於表明身份,游嬋鬆口氣埋怨道:「你都知道了還裝腔作勢,險些傷了供奉。連仙姬的話你都敢疑心嗎?」說著驚叫一聲,「大哥!」

  旁邊一直苦苦支撐的游雍噴出一口鮮血,緩緩跪坐,接著朝後倒去。

  體內氣血翻騰,宛如奔馳的馬群沒有片刻停歇。程宗揚竭力收攏真氣,丹田的氣輪緩緩旋轉,運功打通受創經絡。泉玉姬撤招及時,自己沒有受太多的傷,只不過剛才吸收的死氣也在丹田徘徊,被她一掌險些擊散,這會兒要費些力氣調理。

  這次吸收的死氣一共十道,但其中一股比其餘全加起來還要充沛,可見鄭九鷹修為深厚。可惜鄭老頭心地太好,被那賤人暗算。

  好不容易控制住體內真氣,將死氣一一納入丹田。程宗揚睜開眼睛。這一個時辰的調息不僅將死氣盡數融入丹田氣輪,傷勢也大有好轉。

  天際烏雲早已散開,日影西斜,從破碎窗口投入淡黃光線。這是廟宇後面的廂房,牆腳有幾個野獾鑽出的破洞,洞口叢生著枯黃草葉。房內物品早被搬走一空,只剩下一張積滿灰塵的土炕,不知多少年沒有人來過。

  程宗揚站起身活動一下手腳。被困在峰上的月霜等人音訊皆無,他們被困峰上,只怕到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腦中一時間生出無數念頭。敖潤被自己一腳踢暈應該還沒死,怎麼把他救出來?還有泉玉姬已對自己起了疑心,剛才為什麼突然收手?自己假冒的身份經不起半點推敲,一會兒怎麼溜出去?還要把月霜從斷崖救下來……程宗揚心裡哀鳴一聲。死丫頭,你要是在這兒,我還用動這麼多腦筋嗎?

  驀然間,程宗揚無限懷念起那個死丫頭。她在水裡這麼久,也不知道有沒有好一點?其實有她的小嘴親著,自己在水裡陪她兩天也沒什麼。說好讓自己在河邊等她,自己卻溜出來這麼久;小紫若看不到自己,發起飆來……

  不管了!還是開溜要緊。自己假冒飛鳥熊藏,運氣夠好才混到現在,但運氣這事兒實在太靠不住。就算能暫時瞞過姓泉的,遲早會被揭穿。在這兒多待一會兒就多一分危險,不如見好就收,想辦法救了敖潤趕緊走人,等找到小紫再想辦法。

  程宗揚轉身拿起背包,再回過頭,汗毛險些豎起。

  泉玉姬立在門口,那件皂黑色制服鑲著朱紅滾邊,勾勒出身體凸凹有致的曲線。她的捕快服短短的,穿著雪白長褲,腰間繫著一條鮮紅絲帶,上面懸著一面標記六扇門身份的銅牌,看起來果決精幹,英姿颯爽。她的斗笠已經取下,但臉上仍罩著面紗,原本冷靜到無情的目光卻多了一分異樣光彩……如果自己沒看錯,那竟然是一種討好的眼神!

  「哇塔絲諾苟銹金!」泉玉姬屈膝跪在滿是灰塵的地上,俯身用額頭貼住手背,「磨西哇開阿歷嘛森!」

  後面這句自己不熟,聽口氣像是給自己賠罪道歉。但前面這一句自己在動漫裡聽過太多!那些漂亮的小女僕經常這樣喊——我的主人!

  程宗揚腦中電轉,臉上堆起怒色,喝道:「八格!不要在我面前說你的蹩腳倭語!你在污辱我的語言!」

  泉玉姬連忙改口,用帶著異族語調的生硬口音道:「對不起!上忍息怒。」

  她每個字的發音都很準確,但連在一起時語調很生硬,像對著書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程宗揚只想她趕快消失,板臉道:「知道就好!你可以走了。」

  泉玉姬身子伏得更低:「仙姬吩咐,上忍是教內最尊貴的賓客,指派奴婢作為上忍的屬奴。」

  程宗揚腦中嗡的一聲。黑魔海說要送自己一個女奴,竟然是她!

  泉玉姬一手放在面紗下,雪白喉嚨伸直,勉力吐出一顆紅色丹丸,然後雙手捧起舉到程宗揚面前,嬌喘道:「請主人收下。」
  程宗揚皺起眉,「這是什麼?」

  「這是用泉奴的一魂一魄煉成的魂丹。奴婢被指定給主人,應該向主人獻出魂丹。只要主人吞下,泉奴的一魂一魄就依附在主人身上,至死不渝。」

  程宗揚心頭一陣狂跳。她不會拿這東西來騙自己吧?萬一這是毒藥呢……少來!她要拍死自己也費不了多少力氣。程宗揚心一橫,伸手接過魂丹張口吞下。

  什麼事都沒發生,那顆魂丹一進肚子立即消失無蹤,好像沒有存在過。

  程宗揚等了一會兒沒有感覺到動靜,忍不住道:「這東西怎麼用的?」

  失去魂丹的泉玉姬目光有些發黯,吃力地說道:「請上忍……運氣到腦後的竅陰穴……」

  丹田氣輪一動,一股真氣行至腦後在竅陰穴上一觸。原本只是經絡中一的穴道豁然打開,蒼灰色空間中隱約飄浮一個淡淡影子。

  「這是你的魂魄?」程宗揚驚訝之餘,試著將一絲真氣撞在淡影上。

  泉玉姬如受雷殛,渾身劇震,顫聲道:「求主人饒命……」

  「那個影子在動呢!」程宗揚好奇地說道:「我要再用點力,把它打碎會怎麼樣?」

  泉玉姬面紗微微晃動,低聲道:「奴婢失去魂魄,即便不死也會變成沒有知覺的行屍走肉……」

  「真的嗎?」

  黑魔海的手段讓自己大開眼界。這麼說,自己只要控制泉玉姬的魂丹,她修為再高也沒有一點反抗餘地。

  程宗揚收回真氣,看著伏在自己腳下的女捕頭,試著命令道:「你把面紗摘掉。」

  泉玉姬垂首摘下面紗,揚起臉朝程宗揚一笑。

  眼前是一張嬌美面孔,她年紀比雲丹琉略長一、兩歲,正值雙十年華,容貌像整過容一樣姣好,眼角比一般人略大,鼻樑秀挺,下巴微尖,柔潤的唇瓣紅艷得如同塗過胭脂,整張面孔像比照著畫上的美人兒畫出來的,屬於標準的美人胚子。

  程宗揚吞了口口水,「長得蠻可以嘛,為什麼要遮起來?」

  泉玉姬道:「奴婢穿過鼻環,怕有人留心看出來。」

  「鼻環?在哪兒?」

  泉玉姬翹起鼻子,果然在她鼻翼一側和鼻間軟肉上各有一個小孔。程宗揚試著摸了摸,見泉玉姬沒有閃避,索性在她漂亮臉頰上捏了一把。泉玉姬唇角挑起,含笑任他輕薄,不敢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程宗揚摸著她光滑臉蛋,有些懷疑地說道:「你剛才不還想殺了我嗎?怎麼突然這麼乖,連魂丹都交給我了?」

  「泉奴第一次見有倭人華言能說得這麼好,還以為主人是冒充的。」泉玉姬帶著笑容柔聲道:「直到剛才交手才知道主人不僅是聖教中人,而且還蒙教主親傳神功。」

  程宗揚恍然大悟。這賤人察覺到自己用的是太一經才連忙收手。自己的太一經其實非常之渣,凝羽本身學的不對,自己又跟著凝羽錯上加錯。如果不是遇到殤侯這個大行家,恐怕早就練死了。

  殤侯本身出自毒宗,對黑魔海巫宗的太一經也算不上精通。但畢竟在黑魔海浸淫多年,見識非凡,通過凝羽所知的一鱗半爪推測出太一經所獨有的運功經脈,經過他的調整,自己的太一經才有了幾分模樣。

  身上有這種功夫本來很扎眼的。不過早在岳帥重創黑魔海之前就少有人接觸過太一經,連小狐狸都沒看出異樣。除了殤侯和泉玉姬這種與黑魔海大有淵源的人,只怕沒人能識破。所以自己沒想過要隱藏,畢竟要說扎眼,九陽神功可能更扎眼。

  泉玉姬道:「當初在建康,主人說來自南荒,奴婢仔細查過,並未聽說南荒有姓程的世家,只是盤江路途遙遠,無法查取實證。主人來自東瀛卻自稱來自南荒,華言又說得這麼好,這樣偷天換日的手段果然是神出鬼沒的東瀛上忍,難怪能瞞過建康那麼多人。」

  程宗揚鬆了口氣。這賤人如此巴結,看來真信了自己所冒充的飛鳥上忍。不過自己在南荒幹掉鬼巫王的事,黑魔海應該知道得一清二楚,難道劍玉姬不是自己在南荒遇到的那個黑魔海女子?

  程宗揚壓下心頭疑惑,問道:「黑魔海的人為什麼對太湖盟和翻江會感興趣?」

第四章 魂丹命控

  「也許與太湖盟和翻江會控制的水路有關。」泉玉姬道:「仙姬交代的事,向來不允許我們問緣故的。只命令奴婢以六扇門名義沿途追蹤,必要時可以殺一、兩個人立威,逼得他們走投無路。」

  泉玉姬道:「泉奴奉命一直追到建康,忽然接到仙姬的命令,說星月湖八駿的玄騏現身,命我拋開一切查證此事。但奴婢剛著手,那位少陵侯府的小侯爺便離開建康,遠赴江州。」

  程宗揚暗叫一聲好險。泉玉姬只晚了一步,接到命令時蕭遙逸已經搶先攤牌。泉玉姬追查無果,轉而利用芝娘畫舫被劫的案子,探查當日玄武湖一戰另一個參與者雲家的虛實,因此才有闖入席間詢問雲丹琉的舉動。她公然上門,以公事公辦的態度查問雲丹琉當天情形,反而沒有人起疑。

  蕭氏父子的突然出手打亂黑魔海全盤計劃,主持此事的劍玉姬見局勢已經無法挽回,立即撤出人手。與此同時,一邊利用六扇門的追捕逼迫游雍,一邊向三寇拋出誘餌。結果六扇門派出的高手被一網打盡,三寇加入黑魔海,順便還重創雪隼傭兵團。

  如果不是自己這個冒牌貨,泉玉姬大可以編個理由塞搪此事,然後回長安述職,繼續當她的六扇門捕頭。黑魔海一無所失卻一石三鳥,坐收實利。這種手段稱得上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劍玉姬……劍玉姬……程宗揚明白過來,為什麼連謝藝這種高明人物也中了她的計策,客死異鄉。這女人的心術和手段實在太可怕了。

  「那幾個捕快中毒也是你做的手腳了?」

  泉玉姬毫不隱隔地說道:「鄭九鷹在六扇門多年,平常手段瞞不過他。所以我先在他們的茶水中放入半葉蓮。半葉蓮無毒無味,常人喝下也沒有關係。還有一種天心沙同樣無毒無味,我放在敖潤帶的食物中。那幾名捕快喝過茶水又吃過食物,兩種無毒藥物相融並不致命,但會使人在一個時辰內丹田受制,無法運用真氣。若非如此也瞞不過鄭九鷹。」

  敖潤這個跟頭栽得一點都不冤……程宗揚捏了捏女捕頭臉頰,「喲西!喲西!真聰明!」

  泉玉姬柔聲道:「多謝主人誇獎。」

  程宗揚乾咳一聲,「你什麼時候入黑魔海?」

  「奴婢七歲被收入教中,後來隨父母遷至長安,奉命加入六扇門。到現在已經十三年了。」

  黑魔海手伸得夠遠。十三年前,那麼是被岳帥剿滅之後不久,他們在六朝受挫轉而進入新羅,暗中發展自己勢力。

  「你在教裡是什麼身份?」

  「奴婢是教中的御姬奴。」泉玉姬道:「御姬奴都是自幼培養,以處女身送給教內立有大功的主人使用。」

  程宗揚心裡一動,這賤人還是處女?

  泉玉姬遲疑一下,低聲道:「奴婢有件重要事情要稟告主人。」

  「什麼事?」

  「雪隼傭兵團有個女人名叫月霜,曾經在六扇門待過一段時間,與奴婢結識。奴婢得知,她以前追隨王大將軍在左武軍團;王大將軍兵敗身死,她投奔衛公李藥師。奴婢猜測,她身份可能與岳賊有關。」

  岳賊?姓岳的名號還真多。程宗揚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那個拿劍的女人嗎?喲西!很漂亮!」

  泉玉姬輕笑道:「奴婢從沒見過月小賤人那麼生氣。小賤人說主人是採花的淫賊,不知道主人得手沒有?」

  程宗揚冷哼一聲,心神卻飛到那個大草原的夜晚。這麼久沒見,不知道月丫頭又發育沒有……

  泉玉姬乖巧地說道:「岳賊是聖教死敵,雖然已遇天譴死在風波亭,但教主曾經立誓,絕不放過岳賊任何一個後人。月小賤人一行如今被困在峰上,只要擒下她便是大功一件。」

  程宗揚意識到她沒有提及小紫,不知是因為黑魔海對殤侯頗有忌憚,還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小紫已經離開南荒,以為她仍受殤侯庇護。「你準備怎麼擒住那個小賤人?」

  泉玉姬道:「瓠山孤峰奴婢已經看過,四面都是絕壁,只有一條籐橋與外界相連。現在籐橋已斷,月小賤人被困在峰上,只能冒險攀援絕壁,要花費二、三個時辰才能從峰上下來。孤峰下面是條峽谷,只有一處出口,到時主人只要守住谷口就能讓她自投羅網。」

  這下可麻煩了。月丫頭累死累活爬下山,結果一頭鑽到圈套裡。只一個泉玉姬,那些傭兵全加起來也未必是她的對手,何況還有譚英、馬雄他們。更麻煩的是,即使自己告訴月丫頭,她也不信啊。自己和泉玉姬之間,恐怕那丫頭只會相信後者。

  泉玉姬柔聲道:「那小賤人如果真是岳賊之女,主人莫說採了她的花,就是手段再猛烈十倍,教主也不會怪罪的。」她唇角微微挑起,微笑道:「上忍從東瀛來,聽說東瀛人對女人有些特別手段……」

  程宗揚獰笑兩聲,摸著她的下巴道:「你不怕我用在你身上嗎?」

  泉玉姬恭恭敬敬說道:「主人蒙仙姬青睞,又得到教主親傳,可見主人在教中地位。能服侍上忍是奴婢之福。」

  怪不得這賤人前倨後恭,原來是以為跟著自己這個被教主和劍玉姬同時看中的上忍大有前途,連魂丹也獻出來。不過以那位仙姬的心計,肯定不會平白送出這份大禮。

  程宗揚道:「教裡的御姬奴很多嗎?為什麼讓你來當我的奴婢呢?」

  「仙姬見過另一位飛鳥上忍的忍術,對上忍分外器重。因為泉奴是新羅裔,又是六扇門的人,所以才指派奴婢伺候上忍。」

  「是嗎?」

  泉玉姬美麗面孔露出一個柔媚笑容,嬌聲道:「仙姬說,主人是東瀛來的上忍,與新羅是世仇,最喜歡幹的就是新羅女人。上忍又是採花的行家,奴婢在長安破獲好幾起採花案才當上捕頭。如果奴婢這個六扇門的女捕頭被上忍採花,又給上忍當奴婢使喚,上忍一定會很高興。」

  程宗揚心頭一陣亂跳。劍玉姬算得真精細。如果自己真是飛鳥熊藏那廝,能幹到世仇的女人,採到這個六扇門漂亮女捕頭的花,這會兒早就樂翻。

  看著泉玉姬姣美面容,程宗揚不由大流口水。這塊主動送上門來的美肉不狠狠咬一口,實在太對不起劍玉姬的一片好意。但另一邊月霜和敖潤還等著自己救命,自己如果只顧著佔這種不要錢的便宜,也太禽獸了!

  程宗揚盤算著,腦中驀然生出一個念頭……

  程宗揚冷哼一聲,「還有一個時辰時間。骯髒的女人!給你一刻鐘,把自己收拾乾淨!抓到那個女人之前,本供奉要好好懲罰你這個六扇門捕快!」

  泉玉姬俯下身,額頭貼在地上,「哈依!」

  院中瀰漫血腥氣,遠遠能看到幾名捕快屍體收攏到一處。程宗揚臉色陰沉,這個女人眼也不眨就冷冰冰刺死自己的同僚,那分鐵石心腸和毒辣比起蘇妲己相差無幾。

  小廟已經廢棄多年,兩邊廟舍大都傾頹,雜草叢生。對面的廂房裡,游嬋側身坐在一邊,望著緊閉雙眼的游雍,神情黯淡。

  程宗揚道:「游兄怎麼樣?」

  游嬋搖了搖頭,眼圈微微發紅。

  「譚兄和馬兄呢?」

  「他們往山崖下取東西去了。」

  程宗揚鬆口氣。游雍受傷,譚英和馬雄去取贓物,只要支開游嬋,自己就好辦了。

  程宗揚道:「游大哥是被那個賤人打傷的吧?」

  游嬋面露怒色,咬牙道:「那賤人好辣的手!」

  程宗揚用上忍口氣獰笑一聲,「仙姬送給我的女奴就是姓泉的捕頭。」

  游嬋一怔。

  「她太囂張了,我不喜歡。」程宗揚嚴肅地說:「但她現在是我的女奴,想怎麼收拾都可以。你明白了?」

  游嬋愕然道:「飛鳥大爺……」

  程宗揚煽風點火:「她明知道仙姬想收服你大哥還下這麼重的手,實在太過分了!游掌櫃難道不想教訓教訓她?」

  游雍心脈重創,命懸一線,游嬋心裡早已恨極這個女人,只是她不清楚泉玉姬在教裡的身份。如果比自己高,即便游雍重傷身死,她也只能嚇下這口氣。此時聽到上忍這樣說,游嬋遲疑道:「可她是飛鳥大爺的女人……」

  「不過是個女奴,有什麼了不起的?看你眼睛都哭紅了……好了,我就讓她給你出氣。」

  游嬋小心道:「大爺想怎麼做?」

  「我們東藏不喜歡傲慢的女人,你去教訓她,讓她不要那麼囂張。她若敢反抗就說是我的命令。」

  游嬋眼中露出一絲感激,「上忍對奴婢這麼好……」

  程宗揚心裡嘀咕:好什麼啊,有你纏住泉玉姬,我在外面也好做點手腳。

  游嬋忽然抬起頭,飛快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奴婢知道上忍是東瀛人,就喜歡這種調調……」說著她飛了個媚眼,「飛鳥大爺放心好了,奴婢會仔細調教那賤人,讓大爺好好受用。」

  大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啊……程宗揚心裡苦笑,臉上露出好色表情,「你知道就好。」

  游嬋一笑,興致滿滿地去找泉玉姬的霉頭。程宗揚趁機溜出去,找到穴道被封的敖潤。

  敖潤剛醒過來,見到程宗揚立刻惡狠狠地大呸一口。「我干你娘的狗賊混賬王八蛋!我真他娘的瞎了眼!沒瞧出你的牛黃狗寶!有種你砍了敖爺!敖爺皺一皺眉頭就不是你親爹!唔唔……」

  「歇歇吧你!」程宗揚摀住敖潤的臭嘴,試著按了按他的穴道。

  敖潤被鄭九鷹封了穴道,看得出鄭九鷹是個厚道人,下手很有分寸,要解開並不難。

  程宗揚一邊緩緩送入真氣,一邊貼在他耳邊道:「你要不想害死我,就老老實實別做聲。仔細聽我說……」

  敖潤一邊聽,一邊眼睛越睜越大,幾乎把眼珠子瞪出來,最後猛地一點頭。

  因為擔心點火會引起月霜等人的警覺,那些捕快和傭兵的屍體被扔成一堆,準備等剩下的人一網打盡之後再焚屍滅跡。看著鄭九鷹血肉模糊的屍身,程宗揚心裡念了聲:阿彌佗佛,菩薩保佑。

  敖潤穴道滯留的勁氣慢慢鬆開,經絡逐漸變得通暢。程宗揚低聲道:「說好了。敖爺再堅持一會。」

  程宗揚鬆開手,敖潤仍躺在地上,只不過那張鐵弓被摘下來放在他手中。

  廟舍門板早已朽壞,程宗揚剛到門口,一個生硬女聲便說道:「主人,你回來了。」

  只一會兒工夫,破陋的廟舍已經打理得一塵不染。除去面紗的女捕換了一身嶄新的捕快制服,她長髮挽起用一根簪子簪著,順從跪在地上,伏首貼耳,展露出胴體優美的曲線。簪尾一顆指尖大的碧玉珠子在她髻上一晃一晃,看起來平添幾分嫵媚。

  游嬋抱著手臂站在一邊,冷冷道:「叫老爺。我剛才說的,你記住了嗎?」

  泉玉姬揚起面孔,微笑道:「奴婢知道,老爺是東瀛來的,有什麼和平常人不一樣的嗜好,做奴婢的也要乖乖奉迎。」

  「真乖。」游嬋拉長聲音道:「泉捕頭,我們來玩個遊戲。」

  「是!請吩咐。」

  「泉捕頭是新羅的女捕快,正在辦一起採花案,結果失手被東瀛來的上忍擒住。」游嬋笑吟吟道:「泉捕頭看起來正氣凜然,其實是個怕死鬼,為了保命,主動讓上忍採花,而且給上忍當了奴婢,為了活下去什麼都肯做。」

  泉玉姬點頭道:「是。」

  游嬋道:「用新羅語說。」

  「湊啊喲。」

  游嬋看了程宗揚一眼。程宗揚算著時間,臉上露出好色捧笑,「先封住她的穴道。」

  泉玉姬聽話地站起身,被游嬋用重手封住胸腹的幾處要穴,一身功力都被制住。

  游嬋收回手指,接著握拳打在她腹上;勁力被制的泉玉姬痛叫一聲,捂著小腹跪倒地上。

  游嬋收起笑容,一把抓住她的頭髮,罵道:「臭捕快!還囂張嗎?」

  「米呀內……」女捕快說完又用華語重複道:「對不起!」

  游嬋拔出尖刀貼在女捕快頸中。泉玉姬張大眼睛,驚叫道:「哈集馬——不要啊……去開殘庫殘尤其達!只要能保住性命,新羅的女捕快什麼都肯做!」

  「真是個賤人!」游嬋嘲諷道:「讓東瀛來的上忍采你的花也肯嗎?」

  「湊撕麼呢達!我願意!」

  這賤人裝得還真像……程宗揚抱著手臂,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女捕快胸前。隨著她急促呼吸,兩團高聳美乳在嶄新的捕快服內跳動著,似乎裡面什麼都沒有穿。

  游嬋看到他的眼神,扯住泉玉姬衣領往兩邊一分。泉玉姬玄黑色捕快服從腋下綻開,被扯到肩後,露出白生生的肉體。果然她捕快服裡光溜溜的,兩團豐挺雪乳聳翹著,乳尖撐起捕快服搖搖欲墜的紅色滾邊,從衣襟中微微露出一片紅嫩乳暈。

  這賤人身材夠火辣,看著她胴體半裸,程宗揚不由腹下一陣火熱,暗道如果真有這個奴婢也不錯。

  忽然間腦中想起旁邊的另一個女捕快,程宗揚心跳停了一下。這賤人只是在玩一個討好主人的遊戲,她的同僚卻寧可死在她劍下。想到她冷冰冰刺死自己同僚的狠辣手段,程宗揚那點念頭立刻拋到九霄雲外。對自己朝夕相處的同僚都能下此狠手,這賤人比卓婊子還可怕、可惡。把她當奴婢還不如養條蛇。

  「下賤的女人!」程宗揚伸出手,抓住她一邊豐潤的乳房用力捏了幾把,然後扯到衣外。

  女捕頭雙手握住衣襟,主動拉開衣物將雪白雙乳裸露出來,用力挺起胸乳,咬著舌頭道:「從噶因咖!尊敬的老爺!請玩弄新羅女人漂亮的奶子。」

  兩團富有彈性的肉團在手中抖動,沉甸甸地充滿誘人的肉感。程宗揚屏住呼吸,心底的衝動越來越強烈。

  再這麼下去自己忍不住提槍上馬,那就耽誤大事了。這會兒離籐橋斷裂已一個多時辰,月霜一個時辰之內會從峰上下來。到時她可能直接來尋鄭九鷹和泉玉姬這兩名六扇門的捕頭。自己要做的是控制好局勢,趕在此前告訴她真相。

  程宗揚強忍衝動,極力克制著鬆開雙手,用東瀛人口氣道:「艘嘎!鼻環在哪裡!」

  游嬋笑道:「這個新羅賤人自己帶著呢。還不去拿?」

  「湊啊喲!」女捕快爬起來,晃動著雪白乳房小跑到土炕前邊,從換下的衣物中翻出幾件小東西,然後跑回來跪在主人面前,雙手捧起。手中是一個銀製的雙套環,兩隻精巧小鈴,還有一條細細的銀鏈。

  鼻環、細鏈自己知道用處,那兩隻小鈴……程宗揚懷疑地想,不會是乳鈴吧?這賤人帶的東西還真齊全,不過沒看到她乳頭穿過孔啊?

  游嬋拿起銀環朝泉玉姬晃了晃。女捕快順從地揚起臉,露出鼻側小孔,讓她給自己戴上鼻環。游嬋一邊穿過她的鼻孔,一邊道:「臭捕快,那兩隻鈴是做什麼的?」

  「是新羅女人戴在乳頭的鈴鐺。」

  女捕快托起一團雪乳,手指撥開乳頭。程宗揚這才看見她紅嫩乳頭上有一個細細的小孔,似乎一直沒有用過。

  自己還沒玩過乳鈴,反正不是自己的女人,用不著心痛,不玩玩太可惜了。程宗揚拿起銀鈴,看到鈴上有一個精巧的卡扣,上面的銀針可以卡進扣內固定。

  「喲西!」程宗揚拽住女捕快的乳頭捏了捏。她乳頭還是處女的紅嫩色澤,捏在指間有種柔韌感。

  泉玉姬高高挺起雙乳,程宗揚把乳頭捏得扁扁的,用力拽長,然後將細針對著乳頭小孔塞了進去。銀鈴在手中發出細碎響聲,泉玉姬皺起眉,露出痛楚表情。

  銀色細針從紅嫩乳頭一側刺入,片刻後從乳頭另一側露出,中間被乳頭擋住。「卡」的一聲輕響,細針卡在扣內。

  「古嗎樸思密達!」女捕快忍著疼痛大聲說:「謝謝老爺。」

  游嬋笑道:「還有一個呢。」

  程宗揚抓住泉玉姬另一團乳房,在她乳頭掛上銀鈴。泉玉姬兩隻乳頭一邊一個,各戴了一隻鈴鐺,她兩乳高聳,乳頭翹起,銀鈴懸在乳頭下,在乳暈上輕輕晃動。

  「快一點!」

  「湊啊喲!」

  泉玉姬揚起頭,那條銀鏈繫在她鼻間銀環上,被游嬋牽著在地上爬行。

  她高聳雪乳在胸前搖晃,掛在乳頭上的鈴鐺一晃一晃,「叮鈴叮鈴……」不斷發出悅耳鈴聲。

  游嬋收緊銀鏈,把她秀挺的玉鼻扯得變形,一面嘲笑道:「真淫賤!新羅的女捕快穿著鼻環,戴著乳鈴被人玩。痛不痛啊?」

  「捆擦那有!」泉玉姬嬌聲道:「沒有關係!」

  游嬋晃了晃鏈子,「把褲子脫掉吧。」

  「湊啊喲!湊啊喲!」女捕快跪在地上連聲答應,一邊解開衣帶,把褲子褪到臀下露出雪白圓臀。

  程宗揚愣了一下。這賤人竟然穿著一條薄如蟬翼的黑絲內褲。

  「這麼薄的絹絲……」游嬋笑吟吟扯了一把,頓時失聲道:「這是什麼?」

  「尼博!」女捕快道:「漂亮的內褲。」

  如果自己沒認錯,那是自己作坊的產品。作坊的霓龍絲衣沒有流出多少,不知道這賤人從哪裡弄到一條。這會兒雪滑圓潤的白屁股配著黑色丁字褲,足以令任何一個男人淫興大發。

  游嬋眼睛亮了起來。類似的薄絹雖然少見但並不稀奇,難得的是這種絲的質地和彈性。出於女性直覺,她同樣看出這種妖冶內衣會給男人帶來多麼強烈的誘惑。

  「這麼薄,是妓女穿的吧?」

  「格了的撕麼呢達!你說的對,新羅女捕快的屁股上穿著妓女的內褲。」說著她昂著頭,抬起屁股,讓老爺觀賞她誘人的情趣內褲。

  「臭捕快!把你淫賤的屁股露出來!」

  「湊啊喲!」

  女捕快扭動屁股,把絲織內褲剝到膝間。

  程宗揚正待觀賞她誘人春光,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弓弦震動的鳴響,接著馬雄一聲慘叫。

  這一刻程宗揚已經等了很久,可來的時候恨不得給敖潤一刀。你就再等一會兒,讓我看一眼不行啊!

  泉玉姬比游嬋反應更快,「傭兵團!」手臂在地上一撐想躍起身,但她穴道被封、真氣受制,身子一閃又跌倒在地。

  機會來了!

  程宗揚一把握住匕首。泉賤人用她的身份瞞過眾人,把六扇門和雪隼傭兵團一網打盡;自己的計劃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利用自己假冒的身份讓黑魔海的人失去警覺。

  敖潤用鐵弓偷襲得手,聽叫聲,這一箭馬雄縱然不死也是重傷。眼下泉玉姬受制,游雍昏迷,剩下譚英、游嬋,自己與敖潤聯手對付他們兩個並非難事。

  不過自己第一個要殺的還是泉玉姬!這個女人太危險了。雖然她主動獻出魂丹,搖著屁股喊自己老爺,不過有蘇妲己和卓雲君的前車之鑒,自己如果再心軟也太不長記性。

  雖然殺了她很可惜,但不殺就很可怕了。

  程宗揚剛握住匕首,臉上駭然變色。泉玉姬伏在地上咳出一口鮮血,然後腰肢一挺,已經衝開被封的穴道。她抿緊紅唇,臉上淫媚表情消失無蹤,變得冷峻異常,「馬雄死了。」

  與此同時,一絲森冷死氣從太陽穴透入,證實她的判斷。程宗揚握住匕首退後一步,色厲內茬地吼道:「八格野鹿!」

  游嬋驚慌地退到角落裡,「是誰?」

  「姓敖的。」泉玉姬冷冷道:「有人幫他解穴。」

  說著她看了程宗揚一眼,突然間像意識到什麼一樣,臉色大變,連冷冰冰的唇角也顫抖起來。

  程宗揚一股真氣游至竅陰穴,鎖住淡淡的魂影,只等她喊叫出來就全力出手,給她來一個魂飛魄散。

  泉玉姬目光僵硬,頸中汗津津滲出冷汗,忽然她跪下來伏身道:「奴婢聽從老爺吩咐。」

  游嬋聽著外面動靜,全沒注意到兩人神情間的異樣。

  程宗揚盯住泉玉姬,那股真氣絲毫不敢放鬆,過了會兒道:「出去看看!」

  馬雄倒在廟後的林裡,手邊扔著一隻裝滿金銀珠寶的包裹。他胸口中了一箭,箭鏃從背後透出,硬生生射出半尺,可見敖潤這一箭力道之強。

  譚英伏在樹後,臉上肌肉微微抽搐。見到戴著面紗的泉玉姬出來,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顯示出對這位女捕頭本能的畏懼。

  「是那個使弓的傭兵!我剛離開,馬老三就中了箭。人往那邊跑了!」譚英聲音嘶啞,表情像驚弓之鳥一樣不安。

  「游掌櫃,你去照顧雙龍頭。」程宗揚道:「譚盟主、泉捕頭,我們一起去追!」

  譚英眼睛飛快地眨著,「颼」的彈出鋼爪朝後退去,嘶聲道:「游老大傷在你們手裡,馬老三死得不明不白!譚某加入黑魔海是為了保命,不是賣命來的!」

  「膽敢叛教!」程宗揚一擺手,「殺了他。」

  游嬋驚恐地張大眼睛,看著泉玉姬提劍向譚英走去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三寇只剩下譚英自己,他又掛過彩,這會兒看著泉玉姬逼來,連動手的勇氣都沒有,怪叫一聲轉身逃開。泉玉姬飛身向前,長劍一挑,譚英頸後迸出長長的血跡,無頭屍身又跑出幾步才頹然倒地。

  泉玉姬提劍回來,她殺死自己同僚像捏死一隻螞蟻,這會兒目光卻不禁隱隱發抖。

  程宗揚對譚英看也不看一眼,小心與泉玉姬保持著丈許的距離,然後對游嬋說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和泉捕頭去追傭兵團剩下的人。」

  游嬋腿幾乎軟了,扶著牆不敢做聲。

第五章 月如清霜

  「馮大法!」老張在下面叫道:「你行不行啊!」

  馮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挑起發抖的拇指用力晃了晃,接著兩眼翻白,就那麼捆在繩索上暈了過去。

  「馮大法!」月霜氣得大叫:「你怎麼這麼沒用呢!」

  「老毛病了,暈高。」老張道:「別人出海外都暈船,他倒好,平常活蹦亂跳,趴船邊往下看一眼就能暈過去。今天能撐到這會兒已經不錯了。」

  月霜氣道:「把他扔下來!」

  「慢點兒!慢點兒!」老張招呼著,兩名傭兵漢子拉著繩索把馮源放到崖下,順著繩索溜下來。

  月霜舉起手弩把繫在石上的繩索射斷,收回背囊。老張掐住馮源的人中,一邊用手為他握風,「醒醒!」

  馮源打個哆嗦,睜開眼睛喃喃道:「這是哪兒啊……」

  「快了快了!前面一拐彎就是閻王殿!」

  「別鬧了!」月霜喝了一聲,抬頭看著天色。

  陽光在斷崖上鍍出一道金黃邊緣,傭兵團所在的峽谷被群峰遮蔽,四週一片幽暗。隱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水聲,似乎有山澗流過。

  老張道:「副隊長,咱們的人都下來了,下面怎麼辦?」

  月霜道:「到山頂去。和泉捕頭、鄭捕頭他們會合。」

  馮源爬起來,小聲道:「副隊長,我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呢?都兩個時辰了,怎麼一點動靜沒有?」

  月霜踢開地上的碎石,用劍鞘畫出一個三角。「這是主峰,這是我們所在的位置。峽谷長度大約十里,出口在這個方向。」

  「哦,哦……」
  老張和馮源只有點頭的分。雪隼傭兵團裡對這個十幾歲的少女副隊長不服氣的大有人在,但老張和馮源服氣得很。不說身手,就這手繪地形的功夫,整個傭兵團沒有幾個能比得上她。當初她加入時傭兵團還不想收,直到見識她不遜色於職業軍人的縫圖技能,才拍板定案。他們不知月霜自幼跟隨王哲,繪製地形圖這種事十歲之前就學會了。

  看著兩個唯唯否否的手下,月霜沒好氣地說:「從我們的位置到主峰頂有四里的距離,隔著峽谷、森林和山澗,如果能聽到聲音才見鬼了。」

  馮源一點都不生氣,「我說嘛。」

  老張揶揄道:「馮大法,你是被五雷訣嚇住了吧?」

  「胡說!」馮源虎著臉道:「我們平山宗的罡火真訣才是玄門正宗!什麼雷法雷訣都是不入流的小術末技!」

  「咦?你上次不是說叫真罡火訣嗎?」

  馮源臉微微一紅,支吾道:「一回事,一回事!」

  老張嘿嘿笑道:「我說馮大法這麼高明的法師,不會連自家的法術都記不清吧。」

  「別廢話了!」月霜道:「天黑前必須繞過斷崖!不然大伙就在峽谷裡過夜吧。」

  連月霜在內,雪隼傭兵團還剩下七人。眾人從崖上下來已累得筋疲力盡,但如果不與六扇門的人會合,入夜還暴露在峽谷中可能會被敵人伏擊。

  谷內滿是亂石,眾人深一腳淺一腳走著,原本走在最前面的月霜卻漸漸落到後面。她咬緊牙關,一手按住小腹,臉色越來越蒼白。

  該死。已經數月沒有發作的寒毒竟在這時發作了。月霜勉強挪動腳步,體內寒意不住湧來,血液彷彿一點一點凝結,體力迅速消失,步伐越來越吃力。

  忽然峽谷中傳來一聲大叫:「停下!」

  接著一個渾身是血的漢子從岩石上躍下來,背後的鐵弓磕在岩石上,發出一聲鈍響。

  泉玉姬姣好背影在眼前飛馳,她的捕快服比平常束得略高,那張被白色紗褲包裹的圓臀一扭一扭,曲線畢露。兩團豐挺乳房在衣內高高聳翹,上下跳動,發出細碎銀鈴聲,讓程宗揚想起她捕快服裡除了白滑肉體,只有一條什麼都遮不住的丁字褲。

  程宗揚心裡一動,一直守在竅陰穴的真氣游絲般探過去,在魂影兩腿間極輕地一撥。

  泉玉姬沒有察覺真氣的動作,那張圓臀卻相應地微微一顫。

  有點意思啊。程宗揚不斷送出真氣,在魂影股間來回撩撥。女捕快圓潤屁股像被一隻無形大手挑弄,不停顫動,步伐漸漸慢了下來。接著一點濕濕的水痕浸透紗褲,從股間開始不斷擴大。白色長褲被水痕浸濕,黑色內褲在褲間若隱若現。

  泉玉姬在谷口停下,俯身察看敖潤留下的腳印,抬起頭:「老爺,血跡還是熱的,從濺射的角度判斷,他剛剛往這邊去了。」

  「很好。」程宗揚指向另一個方向,「追吧。」

  他指的完全是一條岔路,但泉玉姬什麼都沒說,按著程宗揚指的方向追過去。

  天色暗了下來,沿著彎彎曲曲的峽谷走出百餘步,眼前便出現一道筆直的山崖,兩旁都是兩人高的巨石,已經沒有去路。

  程宗揚輕鬆地說道:「看來人好像追丟了。」

  泉玉姬忽然解下長劍,連鞘扔到一邊,跪下來,臉色雪白地說道:「求老爺饒命!」

  程宗揚收起偽裝,冷笑道:「你怎麼知道我要殺你?」

  泉玉姬面紗抖動,曾有的冷靜和鎮定早已蕩然無存,牙關微微作響,眼中充滿恐懼,「奴婢的魂丹已經獻給老爺,無論老爺做什麼,奴婢都不能反抗。只求……只求老爺饒奴婢性命……」

  「猜猜,我為什麼要殺你?」

  「……因為奴婢做錯了事,引得老爺生氣……」

  程宗揚笑瞇瞇道:「猜錯了!不過你那麼聰明肯定猜到了,說出來吧。」

  泉玉姬臉色愈發蒼白,「老爺不是飛鳥上忍……」

  「賓果!」程宗揚笑道:「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上當了呢?」

  「姓敖的解開穴道的時候。」泉玉姬低聲道:「他的穴道我察看過,要十二個時辰才能解開。他的修為不足以衝開穴道,只可能是有人幫他解穴。他在廟外,周圍並沒有同黨出現。唯一出去過的只有老爺。而且……他的性命也是老爺救下的。」

  程宗揚鼓掌道:「不愧是六扇門出來的,邏輯能力很強大啊!那你再猜猜,我為什麼要冒充飛鳥上忍呢?」

  泉玉姬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老爺要瞞過仙姬……」

  「如果我不是黑魔海的呢?」

  泉玉姬怔了一下,「不會的!老爺身上的太一經冒充不來!」

  程宗揚咬牙一笑。

  泉玉姬揚起臉急切地道:「不管老爺是誰,奴婢獻出魂丹就和老爺連為一體。無論老爺要做什麼,奴婢都聽老爺的。老爺要殺奴婢比踩死一隻螞蟻還容易,奴婢不會也絕不可能背叛!」

  「是嗎?」

  泉玉姬拚命點頭:「奴婢的性命已經交給老爺,老爺只要一動念,隨時都可以把奴婢殺死。若是老爺死了,奴婢寄托的魂魄消失,也活不了。」

  程宗揚一把扯下她的面紗,露出姣好面孔。她鼻上還戴著銀環,那條細細的銀鏈一端掛鼻側的環,另一端掛在耳下,在光潔玉頰上微微搖晃,在暮色中平添幾分異樣妖艷。

  「泉捕頭,想不想死?」

  「啊泥哦!」泉玉姬急切地說:「新羅的女捕快為了保命,什麼都肯做!」

  「背叛黑魔海的事,你也做嗎?」

  泉玉姬身子顫了一下,毫不猶豫地說道:「是的!」

  回答這麼快不會有詐吧?程宗揚冷哼一聲,把那股真氣朝她魂影的腿間重重擊了過去;泉玉姬玉容失色,兩手掩住下體,身體觸電般戰慄著,白著臉道:「古嗎樸思密達!謝謝老爺!」

  程宗揚收回真氣好奇地問:「什麼感覺?」

  泉玉姬顫聲道:「奴婢下面像被雷電擊中一樣,整個下身都酥麻了……」

  程宗揚勾了勾手指,「過來,臭捕快!」

  泉玉姬雙膝並在一起,扶著旁邊的岩石吃力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解開。」

  「湊啊喲!」泉玉姬答應著,連忙拉開腰帶。

  程宗揚不等她脫掉長褲,一手伸到她褲內,貼著她光滑小腹插到她內褲裡面,張開手抓住女捕快腿間那團美肉。

  女捕快腿間淌滿汁液,又濕又滑。柔軟的恥毛濕淋淋貼在陰阜和陰唇兩側。兩片肥厚軟肉向外鼓起,中間滑膩肉縫張開一條手指寬的縫隙,裡面早汪洋一片,不斷滲出蜜汁。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把手伸進她密處,在那團柔軟美肉間撥動。女捕快一點也不敢反抗,兩手提著褲子張開雙腿,帶著討好笑容竭力挺起下體,任他的手掌在自己密處肆意玩弄。

  敖老大這會兒應該已經與月霜等人會合,說明真相,然後帶著大夥兒逃命。譚英、馬雄都死了,剩下一個游嬋,對他們的威脅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最棘手的泉玉姬,誤打誤撞之下把魂丹交給自己,徹底失去反抗能力。黑魔海強大的控制秘術卻便宜自己。托了黑魔海的福,讓自己白撿一個女奴。

  「哦泥……」泉玉姬忽然並緊雙腿夾住程宗揚的手掌,帶著一絲痛楚道:「緬喬勒姆……老爺,痛……」

  想起這賤人還是處女,程宗揚不禁慾火大動。

  敖潤要在峽谷裡找人還要花點時間,自己動作快點,完全可以先採了這賤人的鮮花,再到谷口等敖潤。反正今天吸收那麼多死氣,正需要發洩一番。

  「全脫光!」

  「湊啊喲。」

  泉玉姬脫掉內褲,裸露白生生的胴體赤條條站在程宗揚面前,她雙手握在身前,並著雙腿,像光著身子的司儀躬腰施了一禮。

  「他森,塊向阿達!尊敬的老爺,奴婢已經脫光了,請老爺觀賞。」

  泉玉姬皮膚白淨,暮色下仍看得清清楚楚。她脫掉鞋子的身高在一米六四左右,身材前凸後翹,雪乳圓聳,被細針刺穿的乳頭高高翹起,懸著兩隻精巧銀鈴。

  她腰肢很細,小腹平坦,臀部有著完美曲線,像匹漂亮的小母馬一樣向後突起,又圓又翹。白美大腿渾圓而結實,恥毛像修剪過一樣整齊,雪白腿間濕淋淋都是淫水。

  程宗揚挑了挑她乳頭銀鈴,銀鈴搖晃著發出清脆響聲,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玉頰,「這麼標緻,不會整過容吧?」

  泉玉姬茫然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是說,你有沒有用什麼方法改變身體,讓自己看起來更漂亮一點?」

  「內也!內也!」泉玉姬連連點頭,「是的!奴婢每天都有修飾身體,保養身材……隨時可以給老爺最好的服侍!」

  程宗揚牢牢鎖定竅陰穴中的魂影,一邊拉開褲子,挺起火熱的陽具:「泉捕頭,躺下吧。」

  「湊啊喲!」泉玉姬答應著躺在一塊半人高的圓石上,白美雙腿張開,拉成一個大張的一字。她下體的秘境敞露出來,肥嫩陰唇朝兩邊翻開,錠露出裡面紅須的蜜肉。由於雙腿大張,陰唇張成圓形,裡面充溢清亮的淫水,隨著蜜肉的螺動一漾一漾,兩片嬌嫩小陰唇完全被淫水浸沒,像花瓣一樣柔膩。

  「尼博……老爺的身體好結實……」泉玉姬嬌聲道:「請老爺來採花……」

  粗硬龜頭頂住穴口,泉玉姬雙手按住濕淋淋的陰唇,淫水橫溢出來在股間四處亂流。那張柔嫩的穴口被擠得凹陷進去,在龜頭下一縮一縮地抽動,充滿誘人彈性。

  泉玉姬昂起頭,秀美鼻尖挺起,銀環上那條細細的銀鏈在頰側晃動,連聲叫道:「啊雜!啊雜!啊雜!請老爺用力!」

  看著眼前等自己開苞的美人兒剝開妙處,咬著舌頭叫自己用力,程宗揚只覺自己勃起如鐵,硬得連酒瓶都能敲碎,要干穿她的小嫩屄還不輕而易舉。

  龜頭在濕滑的穴口一頂,擠進狹窄蜜穴,頂住那層韌韌的嫩膜。泉玉姬吃痛地繃緊身體,唇瓣一瞬間變得蒼白。

  陽具穿透未經人事的朝ܯ܌重重搗入蜜穴。對這個心地毒辣的新羅女人,程宗揚沒有半點憐香惜玉,陽具一挺,直接盡根而入。處女嫩穴被肉棒猛地干穿,陰道壁上柔嫩蜜肉被徹底拉平;泉玉姬發出一聲尖叫,充滿彈性的小穴被撐得幾乎裂開,緊緊箍著肉棒。

  難得這個女捕快這麼多水,雖是處女,穴裡卻沒有半點乾澀感,程宗揚挺腰,陽具插在裡面,享受她處子的鮮嫩和緊窄。

  泉玉姬痛叫道:「恭喜老爺,新羅女捕快的處女花被老爺採了……哦泥!處女膜被搞碎了……」

  「泉捕頭,你的小嫩穴太緊了,放鬆一點。」

  「湊啊喲!老爺的肉棒好大……」

  泉玉姬竭力放鬆下體,被他挺著陽具越插越深,片刻後忍不住道:「奴婢的陰道太小了,裝不下老爺的大肉棒……」她皺眉痛聲叫道:「小穴要裂開了……」

  「閉嘴!再挺來一些!」

  「湊啊喲!老爺請用力!哦媽泥……」

  泉玉姬用新羅語痛叫,直到蜜穴被肉棒完全塞滿,再沒有絲毫縫隙。處子的元紅從濕淋淋的蜜穴中溢出淌在石頭上,鮮艷奪目。

  「啊雜!啊雜!」女捕快臉側細鏈來回搖晃,一邊連聲叫著,一邊兩手扳開大腿,下體嬌嫩的蜜穴像鮮花一樣敞露綻開,被主人的大肉棒插在裡面來回搗弄。

  程宗揚用力挺動陽具,龜頭在她元紅新破的嫩穴裡摩擦,將她處女的標誌攪得粉碎。肉棒進出間,從她柔嫩美穴中帶出絲絲縷縷殷紅的血跡。

  隱藏在六扇門的黑魔海御姬奴赤條條躺在石頭上,美穴大張,隨著陽具的起落,白嫩屁股被壓得一扁一扁,兩團雪乳隨著下體衝撞,像白光光的雪團般在胸前前後拋動,乳頭的銀鈴來回甩動,發出「叮叮鈴鈴」的悅耳響聲。

  程宗揚動作越來越快,原本柔嫩緊密的穴口被肉棒撐開,陰唇旁纖軟恥毛被淫水打濕,整齊地貼在兩邊,露出恥毛根部白淨的細肉。每次陽具拔出都將她穴口紅嫩的蜜肉帶得翻出,淫水夾著落紅在股間丹紅流溢。

  在建康第一次見到這個六扇門的女捕頭時,自己沒想到世事會有這種變化,竟然讓自己採了她的處女花。真應該和張少煌、桓歆他們打個賭,讓他們把褲子都輸得乾乾淨淨,還要挑起大拇指讚聲程哥好手段!

  說起來,謝無奕那兩顆牙齒真夠冤的……

  緊湊的嫩穴在陽具搗弄下充滿彈性地伸縮著,滑膩蜜腔佈滿淫汁,帶來誘人觸感。泉玉姬是第一次交合,沒有什麼技巧可言,但處女特有的狹窄已經帶來足夠刺激。

  「泉捕頭,第一次被人干,是不是很開心?」

  「內也!湊撕麼呢達!老爺的大肉棒好硬!」

  女捕快處女的殷紅在石上綻放,程宗揚毫不憐惜地挺動陽具,幹著她柔嫩小穴。伴隨著女捕快新羅語的叫聲,程宗揚一口氣幹完,在她處女嫩穴裡放肆地噴射起來。

  「古嗎樸思密達!」泉玉姬咬著舌尖道:「謝謝主人!」

  程宗揚陽具留在她穴內,享受著射精後的慵懶感覺。泉玉姬道:「老爺,對奴婢的身體滿意嗎?」

  那賤人當捕頭時氣質凜然,讓人不敢冒犯,捕快服一脫就成了下賤婊子。看她的模樣,與其說她是賣力地刻意討好自己,還不如說是在外面裝捕快裝得太辛苦,在主人面前才脫下偽裝,露出她黑魔海御姬奴的本性。

  程宗揚一邊摸弄她乳頭銀鈴,一邊道:「天天裝捕快,一副正經模樣,我還以為你性冷淡呢,沒想到幹起來倒挺騷。」

  「因為奴婢那時在六扇門總擔心露出破綻。其實奴婢在聖教學的都是怎麼服侍主人,今天終於被老爺開了苞,好幸福……」

  程宗揚笑道:「黑魔海挺會挑的,新羅女人幹起來很過癮啊。」

  「內也!」泉玉姬用蜜穴磨弄他的陽具,慇勤地說:「奴婢就知道老爺不會殺我。」

  「為什麼?」

  「因為我們新羅女人是最好的!」泉玉姬充滿自信地說:「我們新羅女人既漂亮又討人喜歡,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媽的,這自信滿滿的誇耀口氣聽起來真耳熟。程宗揚沒好氣地說:「又漂亮又聽話——你說的不是女人,那叫婊子!」

  泉玉姬辯解道:「但也是最好的。」

  程宗揚給氣笑了,最好的婊子很光彩嗎?

  「還有,我們對主人忠誠而且順從,也是最好的。」

  程宗揚揶揄道:「是對每個主人吧。每換一個新主人,你們都是又忠誠又順從。」

  泉玉姬連忙道:「奴婢只有一個主人!」

  真夠賤的。如果不是還有事,老爺我非再干你一次!程宗揚拔出被處子鮮血染紅的陽具,「過來,讓我看看你有多乖。」

  「湊啊喲!」泉玉姬跪下來張開小嘴,慇勤地舔舐起來。

  「假的?」敖潤大叫道:「我身上的傷是假的?這些血是假的?」

  「你肯定是上當了!」月霜面孔雪白,咬牙道:「那個混蛋最卑鄙狡詐!沒有一句話可信!」

  敖潤氣急敗壞。「我大半個身子都掉到鬼門關裡!要不是程兄弟,這會兒早喝了孟婆湯!」

  月霜堅持道:「泉捕頭不是壞人!姓程的不是好人!」

  周圍人看隊長和副隊長吵架都不敢做聲。敖潤叫道:「我眼睜睜看著鄭老爺子被姓泉的殺死,難道我瞎了?老敖那會兒是砧板上的肉!他想殺我早就殺了,還費力把我救出來幹嘛?我跟你說,姓泉的先殺了鄭老爺子,接著又一劍一個把六扇門的三個兄弟都殺了……」

  說著敖潤打了個哆嗦,「媽的,我老敖從沒見過那麼狠的女人。殺人就殺人吧,她還……」敖潤嚥了唾沫,「不瞞你們說,我老敖也算狠人,生吞炭團眉頭都不帶皺的,可當時我老敖心頭那個冰涼,差點兒尿褲子……」

  眾人都沉默下來,過了半晌月霜道:「我不知道你見到是真是假。但他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會信!」

  敖潤勉強打起精神,「不管怎麼說,咱們這個跟頭已經是栽了,這會兒趕緊走,接上山口的兄弟,咱們連夜離開廣陽!」

  「我不走。」月霜固執地說:「我要去見泉捕頭,把事情弄明白!」

  敖潤又是著急又是上火,「別忘了咱們還帶著要緊東西!」

  月霜眼睛一亮,「我知道了!那混蛋肯定是衝著我們的東西來的!」

  「胡說!他怎麼會知道!」

  馮源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看了看:「不就是一張紙嗎?上面彎彎曲曲,鬼知道畫的什麼符……」

  敖潤和月霜異口同聲喝道:「收起來!」

  馮源連忙把紙揣回懷裡陪笑道:「我小心著呢!睡覺都睜著一隻眼!」

  敖潤呼了口氣,對月霜道:「你走不走?」

  「不走!」

  「你不走我走!我是隊長!」敖潤瞪眼道:「老張!馮大法!叫上兄弟,咱們立刻回廣陽!」

  月霜站在原地。敖潤帶人走出幾步又跑回來,低聲道:「你就在這兒待著,哪兒都別去!我把兄弟們送回廣陽就回來找你。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就是想找死也等我一會兒,哥哥陪你一起去死,行不行?」

  月霜把臉扭到一邊不去睬他。等眾人走遠,她才耗盡力氣,虛弱地跌坐在地。

  腳步聲漸漸遠去,峽谷中安靜下來。月霜竭力催動真氣,一邊抵抗寒毒的發作,一邊咬緊牙關。那個該死的混賬不知道用了什麼卑鄙手段欺騙敖潤——絕不能這樣放過他!

  氣血運行速度越來越慢,從背部開始,血液慢慢凝結,久違的刺痛感沿著血脈擴散,每延伸一點,身體的溫度就下降一點。很快,一層寒霜在衣服表面凝結出來,連髮梢也凝出霜晶。

  自從離開大草原,身上寒毒已有近半年時間沒有發作。月霜曾以為已經擺脫這糾纏自己多年的惡魔,誰知它還潛伏在自己體內。

  從自己有記憶開始,體內寒毒就糾纏不去。師帥曾告訴自己,在她還是嬰兒時,有人在她背上拍了一掌,從此這種詭異寒毒就埋藏在血脈中,不時發作。以師帥之能也無法驅除,只能在寒毒發作時,輸入真氣幫她緩解。

  十餘年來,月霜吃過不計其數的藥物,卻沒有解除寒毒的威脅。每當寒毒發作都伴隨著無法言喻的苦楚。鮮血在血脈中凝結,像無數冰針帶來深入骨髓的刺痛感。

  小時候月霜以為自己再長大一點、體質再強一點,寒毒就會消失。隨著年齡的增長,寒毒發作卻越來越強烈。

  終於有一天,師帥停止輸入真氣。

  「這是在飲鴆止渴。」

  師帥那天的神情月霜還記得,她沒有見過師帥那樣充滿挫敗感。

  「為什麼?」

  「我每次助你打通血脈,所耗的真氣都被寒毒吸走一部分,當下次寒毒發作時就更加強烈。」師帥道:「如果一開始沒有人幫你打通血脈,寒毒發作你只會昏厥,雖然危險,但不會像現在一樣痛苦。」

  「我會死嗎?」

  王哲平凡面孔上露出笑容,「每個人都會死的,所以你不用害怕。」

  「那我還能活多久?」

  王哲沉默一會兒:「寒毒發作的時間是有規律的。從它發作時間推斷,大概會持續一百八十個月圓之夜。」

  「那就是十五年,」月霜算了一下,「當我十七歲的時候,是不是寒毒就會消失?」

  「不。」王哲道:「它最後一次發作會強烈無比,足以令你身體的全部水分都凝結為冰,再也不會融化。」

  「像冰雕一樣嗎?」月霜打個寒噤,「那個人為什麼要打傷我?」

  王哲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只知道他是你父親的仇人,但不知道誰才有這樣歹毒的手段。」

  「是他殺死我娘嗎?」

  「是的。我來晚一步,只救出你一個。」師帥慈愛地說道:「我傳你的內功,不要再練了。」

  「為什麼?」月霜轉念一想,「它也會讓寒毒發作越來越強烈嗎?」

  王哲點了點頭。

  「不!我要練。」月霜握住拳頭,「我才不要變成冰雕!我要在十七歲之前找到那個兇手,殺掉他!」

  糾纏在血脈中的寒毒讓月霜倍受苦楚,為了修煉內功,她要比正常人多付出一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別人一半收穫。所以得到王哲親傳,自幼修習的月霜直到離開大草原時,也只有區區三級的修為。

  沒有人知道月霜因為寒毒到底吃了多少苦。只要能治癒寒毒、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可是那個混賬,自己只想從他心頭采一點血,卻被他……

  我要殺死他!

  月霜在劇烈痛楚中咬緊嘴唇。

  喝光他所有的血!

  這是月霜失去意識前,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寒毒漸漸退去,手腳開始恢復知覺。月霜手指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衣服表面結了厚厚一層寒霜,髮際的冷汗凝成冰晶,握在手中卻暖暖的,似乎體表溫度比冰還要低。看來有一天自己可能真會整個人化成一座冰雕。

  一個細微鈴聲忽然響起,像跳躍一樣,瞬間移近丈許,在遠處岩石後停下。月霜握住長劍,體內仍空蕩蕩的,真氣無法凝聚。

  片刻後一個人影從岩石後冒出來,看到自己先是一愕,然後滿臉堆起笑容,搖手招呼道:「嗨!」

  竟然是那個混賬!

  程宗揚小心走近兩步,「怎麼就你自己?敖老大他們呢?」

  月霜一言不發,握劍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她做夢都想追到這個混賬,把他碎屍萬段;這會兒他就在眼前,自己卻還要……擔心被他侵犯!

  程宗揚見她不回答,只好給自己找台階下,「算了,只要你沒事就好。喂,敖老大都跟你說了吧?你說這事……」程宗揚搖頭歎氣,「誰能想到六扇門裡會有黑魔海的奸細呢?」

  月霜說話了,只有一個字:「滾!」

  「喂!月丫頭,我救了你一命,你還這麼凶?好吧好吧,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但也不能完全怪我吧?誰讓你給我服用那麼霸道的春藥呢?」

  月霜咬牙道:「那不是春藥!」

  「你有沒有一點人體知識啊?」程宗揚理直氣壯地說道:「擴張血管,加快血液流動,造成人體某一部分充血——就算它本來是治心臟病的,照樣能當春藥賣!」

  月霜氣恨地抬起手弩,程宗揚連忙去躲,卻發現她用了幾次力,甚至連弦都掛不上。

  程宗揚心裡一軟。再怎麼說這丫頭是在這個世界第一個和自己有關係的,和初戀差不多。草原的星空、帳篷、青草的氣息,還有她身上處女的香氣……自己想忘也忘不了。

  這會兒小美人兒靠著一塊大石頭坐在地上,帶著雪隼標記的黑色傭兵服扯開一處,隱約露出裡面的皮衣,雖然沒有皮甲堅硬厚實,但更輕便靈活。只不過她精神看起來不大好,臉色像是大病一場、蒼白如紙,一縷髮絲從臉側垂下,半掩著長長眉梢,上面結著細細白霜。

  程宗揚恍然大悟。「你寒毒又發作了?」

  月霜放棄拉弦,撿起一塊石頭朝他擲來。程宗揚伸手接住,果然石頭上一點力道都沒有。

  「喂,我跟你說個事!」程宗揚連忙道:「我遇到一個姑娘,身體症狀跟你很像,好像比你還重。我發現有辦法治療,真的!」

  月霜停下來,手指微微發抖。

  「你別誤會啊,當然不是從心頭刺血那麼暴力,不過我給她治了一下,她感覺好多了,說身體裡面暖融融的,從來沒有那麼舒服過。」

  月霜沉默片刻,「怎麼治的?」

  程宗揚表情變得古怪,「我發誓,我說的沒有一句假話!但你聽了別生氣啊。」

  程宗揚咳了兩聲,「其實,我就是和她睡了一覺……」

  一塊拳頭大的石頭迎面飛來。

  「混賬!滿口謊話的卑鄙小人!我要殺了你,為……為鄭捕頭報仇!」

  「喂!鄭捕頭是被姓泉的害死的!」

  「我才不信!泉姐是六扇門的捕頭,怎麼會害死同僚!肯定是你這該死的無恥小人!」

  程宗揚被石頭打得東躲西藏,忍不住大叫一聲,「新羅婊子!滾出來!」

  一具苗條的白美肉體從岩石後出來。她長髮挽起,腰肢間束著一條鮮紅衣帶,腰帶左側掛著一柄長劍,右側懸著一面六扇門銅牌,但她身上只有一條衣帶,除此之外就是光溜溜的玉體。

  她鼻間戴著銀環,臉側掛著細鏈,兩團高聳雪乳沉甸甸地晃動,乳頭銀鈴一墜一墜,雪白大腿間隱約能看到鮮血的痕跡。

  月霜臉頓時脹得通紅,朝程宗揚瞪眼道:「卑鄙!」
  程宗揚兩眼冒火,大叫道:「我干!你怎麼光著出來了!快把衣物披上!」

  「湊啊喲!」

  那女子清脆地答應一聲,打開手中提的衣衫披在赤裸胴體上,卻是一件紅色滾邊的捕快服。

  那件捕快服比一般上衣略長,寬鬆下擺正好遮住圓翹雪臀。剪裁合體的黑衣貼在她凸凹玲瓏的玉體上,雖然掩住赤裸肌膚,卻將身體優美的曲線展現得淋漓盡致。

  泉玉姬一直戴著面紗。月霜怔了一會兒才認出這張略顯陌生的面孔,失聲道:「泉姐!」

  程宗揚道:「看不出來吧?其實她是壞人!你不相信我,讓她自己說!」

  「湊啊喲!」泉玉姬毫不遲疑地說道:「奴婢是黑魔海的御姬奴,十年前加入六扇門。因為屢破大案,積累功勞升至捕頭。這次奉命將六扇門在廣陽的人手一網打盡,殺死鄭九鷹等人。本來還要全殲雪隼傭兵團的人,但被英明神武的老爺識破,沒有得逞。」

  說著泉玉姬屈膝跪下,歎聲道:「奴婢見過老爺!」

  她朝著程宗揚伏下身子,蔽體的捕快服向上滑去,渾圓雪臀正對月霜裸露出來,白生生的臀肉並在一起,能看到臀肉間殷紅的血跡。

  月霜怔怔道:「你……受傷了?」

  泉玉姬道:「奴婢剛被老爺採了花。就在前面的石頭上,老爺用大肉棒給奴婢開了苞。老爺的大肉棒好厲害,奴婢流了好多血,連石頭都染紅了……」

  程宗揚尷尬地嚷道:「你有病啊!連這都說!」

  「被老爺採花是奴婢的榮耀……」

  「閉嘴!」

  泉玉姬乖乖閉嘴。程宗揚訕訕道:「她是新羅人,跟咱們不一樣,被人騎了還覺得主人很強,然後想那麼強的主人來騎自己,就覺得自己挺光榮。」

  泉玉姬莫名其妙地說:「難道不可以嗎?」

  程宗揚無奈地說:「看到了吧?月丫頭,要不是我,你和敖老大早就被她給騙了。」

  月霜咬緊牙關,然後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這你都不信?」程宗揚叫道:「我信用有那麼差嗎?」

  「她跟你是一夥的,當然會向著你這個卑鄙小人!」

  「我不跟你廢話了!看你身上的霜,不怕凍死啊!」程宗揚說著走過去。

  「別過來!」月霜一把拔出長劍。

  「哈!」程宗揚叉腰叫道:「告訴你,我早就神功大成,無敵天下了!你以為你能打得過我嗎?」

  月霜長劍一橫勒在自己頸中,咬牙道:「你不滾,我就死給你看!」

  小美人兒雖然連握劍都吃力,目光卻無比堅毅;劍鋒貼著雪白玉頸,讓人無法懷疑她的堅決。

  程宗揚往後退了一步,愣了一會兒指著她叫道:「要不是我答應師帥要照顧你,我才不管你死活呢!算你狠!凍死活該!」

  程宗揚轉身就走,一邊放出真氣在竅陰穴的魂影狠幹一記,氣道:「賤貨!還不快滾!」

  「湊啊嗽!」泉玉姬搖晃著屁股爬起來,掠過岩石。

  程宗揚停下腳步,回頭道:「喂,你小心點,黑魔海的人已經盯上你。師帥不在了,你去江州找星月湖的人吧。他們是你父親的舊部,師帥遇難之後就一直在找你。」

  月霜咬牙道:「你還有什麼奸計,儘管施出來!」

  「操!去死吧!」

第六章 火焚廣陽

  程宗揚憋了一肚子氣,邁開大步在峽谷中狂奔。

  下午調息之後,被蘇妖婦還陽訣擊傷的經脈已經完全恢復,又吸收六扇幾名門高手的死氣,丹田真陽充溢,渾身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一開始程宗揚還小心看著亂石,步子不敢邁得太大。隨著真氣在經脈中運轉,情不自禁地越奔越快,足尖在石上一點,身體就平空拔起,在空中劃出一道長長弧線,每一步都輕鬆躍出丈許距離。

  身體倒沒有輕盈如燕的感覺,更接近於一頭精力十足的豹子,強猛有力。四肢充滿力量,無論肌肉力量還是身體的反應速度都臻至巔峰,完全是一種超越人體極限的速度。

  程宗揚張開雙臂,夜風在腋下呼嘯而過,宛如飄飛的雙翼。體內真氣運轉自如,似乎只要自己願意就能隨心所欲地一直狂奔下去,沒有任何山峰能阻礙自己的腳步。

  真氣從小溪變成大河,在經絡中奔流。一股氣息湧上喉頭,程宗揚禁不住放開喉嚨大吼一聲。

  吼聲從丹田直衝而出,與經絡中真氣運轉相互應合,氣息雄強渾厚,猶如一條怒龍昂首咆哮。

  山頂的游嬋聞聲臉色大變,握著尖刀的手掌不住發抖。

  雪隼傭兵團眾人已經趕至山口。聽到谷中吼聲,馮源打個哆嗦,敖潤沾血的衣物扒到腰間,渾身糾結的肌肉鼓脹著,叫道:「硬手來了!你們快走!」說著自己返身朝谷中奔去。

  老張叫道:「敖隊長!你去哪兒!」

  「我去瞧瞧月霜!」敖潤罵罵咧咧道:「媽的!那個倔丫頭!」

  月霜靠在石上,驚雷般的吼聲滾滾而過,令人心神俱震?她手指顫抖,幾乎連長劍也無法握緊。

  泉玉姬驚訪地張大眼睛。她與程宗揚對過一掌,從他顯露的水準判斷修為至少比自己低了一級,但他真氣卻出乎意料充沛。這聲大吼聲震四野,在山谷中久久不絕,彷彿擁有無窮精力。

  無論他言語中怎樣流露出對黑魔海的敵意,身上的太一經卻貨真價實,因此泉玉姬雖然知道自己受騙,仍把他當成教中大有來頭的人物,只是因為某種自己不知道的緣故才與劍玉姬為敵。

  難道仙姬控制所有外圍教眾,權勢太大,教主親自派出這個詭秘男子來分仙姬的權嗎?

  吼聲止歇,回聲仍在谷中迴盪不絕。程宗揚只覺渾身氣息順暢無比,神采飛揚地叫道:「新羅賤人!怎麼那麼慢!快點!」

  「湊啊喲!」

  泉玉姬加快腳步。她只穿了一件捕快上衣,跑動時下擺飛起,露出白生生的腰腹和雙腿。

  「把衣服解開!給老爺裸奔!」

  「湊撕麼呢達!」

  泉玉姬解開衣衫,赤裸著雪白肉體,只剩下腰間一條鮮紅衣帶,在谷中亂石間奔走跳躍。她緊緊跟在程宗揚身邊,兩團白光光的雪乳像肉彈一樣跳動,銀鈴在乳尖拋動,纖腰一扭一扭;圓翹的大白屁股隨著兩腿開合,一上一下地抖顫著,妙態橫生。

  程宗揚索性放出真氣,將截陰穴中的魂影雙腿扯開,用一縷細絲般的真氣在魂影腿間像釣魚一樣扯動。女捕快雪臀抖動得愈發劇烈,剛開過哲的艷穴在股間不斷開合,灑下星星點點的淫水。

  程宗揚抓住她白嫩臀肉,不客氣地揉捏著:「這叫怎麼?」

  「歐都依盼!新羅女人的屁股!」

  「很嫩嘛。」程宗揚道:「泉婊子,剛開苞還能跑這麼快?」

  「內也!老爺剛采過奴婢的鮮花,在奴婢的鮮花裡射過,奴婢已經不覺得疼了。」

  這麼騷!程宗揚從後面摸住她肥嫩雪臀,在她密處捏了一把。

  「哦泥……」

  泉玉姬浪叫起來,腳步踉蹌著,屁股不住抖動,噴出一股汁液。她魂影被主人搞了那麼久,終於忍不住洩起身來。

  程宗揚帶著赤裸的艷奴越過瓠山,折而向南在曠野中長驅數十餘里,一口氣奔到那條通向大江的支流旁才停下腳步。

  月過中天,岸旁傭兵團紮營的痕跡還在,河水載著月光銀波滔滔向南。程宗揚長呼一口氣,這趟狂奔下來只覺渾身舒暢,沒有半點疲倦。他目光在河灘上掃過,忽然張大嘴巴。

  那兩個纖美字跡被人抹掉,還洩憤似的踩了一個腳印。腳印小巧玲瓏,除了小紫還能是誰?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哀叫一聲,「我干!」

  小紫讓自己在河邊等她,自己卻溜了一大圈。可以想像小紫從水裡出來沒找到自己會有多生氣。那死丫頭高興時總給自己找事,如果她不高興……

  程宗揚抱住頭,她不會氣得不理自己,一個人走掉吧?

  「賤人!給我過來!」

  「湊啊喲!」泉玉姬赤條條掠來。

  「你不是會追蹤嗎?看看這個腳印!」

  泉玉姬彎腰仔細看了片刻。「這是個十五歲左右的女孩留下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她左右看了一會兒,有些訝異地說:「除了這個腳印,她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奴婢看不出來她往哪邊走了。也許……」

  泉玉姬抬頭看著眼前河流,有些遲疑地說道:「她可能到了河裡。腳印一旦入水,痕跡和氣味都會被水沖走,沒有辦法再追蹤了。」

  程宗揚沉臉道:「不用找了!我知道她去哪兒了。」

  望著遠處地平線上升起的火光,程宗揚喃喃道:「死丫頭,你真狠啊……」

  鎮,狹小的廣陽城擠滿各地商人和他們僱傭的傭兵。驚慌的人群紛紛出門,有些押運貨物趕緊離開,有些趕去救火,當然還少不了趁火打劫的蟊賊。

  城中人聲鼎沸,敖潤扶著月霜擠在人流中離開廣陽城東門。一群傭兵漢子推擠著,邊跑邊道:「真出鬼了!草料場好端端地會燒起來!」

  「草料場的馬老闆這次要破財了!」

  「指不定是得罪誰了吧?」

  「這事兒邪門呢。」有人道:「隔壁雙虎傭兵團有幾個趕去救火,結果剛進去就被鼻青臉腫地丟出來——聽說裡面有妖精出沒。」

  「胡說!磐山傭兵團也有人去了,他們見著的是個仙女,長得跟觀音菩薩身邊的玉女似的,手一指,天下就掉下一團火來。我看馬老闆八成是缺了大德,遭天譴了。」

  「什麼妖精、仙女的,我看還是江湖人幹的。嘿嘿!紅狼傭兵團這回可沒少撈,大包小包弄了不少。」

  程宗揚也擠在人群中著急地四處張望。大火既然是從草料場燃起來的,火勢最大的應該就是草料場,但這時城中各處都冒出火頭,半個廣陽城被映得通紅,人叫馬嘶響成一片,盈沸翻天。天知道死丫頭這會兒在什麼地方。

  不過程宗揚有種預感,無論自己朝哪個方向走,死丫頭肯定都會在前方等著自己。換句話說,只要她願意,自己想逃都逃不掉。

  程宗揚腳步越來越快,忽然他停下來抬頭看著城樓上俏影。

  小紫坐在城門上方的城堞間,拿著一把葵花子一邊嗑著,一邊若無其事地看著滿城人流。眼睛一眨一眨,充滿天真神態。

  望著她精緻如同寶石的面孔,程宗揚腳步像釘住一樣再也無法移動,身邊的人流彷彿遠去,天地間只剩她寒星一樣的明眸。

  雖然知道死丫頭沒那麼容易死,但看到她安然無恙地出現在眼前,程宗揚喉嚨幹得彷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裡卻酸酸的,很軟。

  良久,程宗揚喉嚨動了一下。「死丫頭,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也不用把城給燒了吧?」

  小紫吐出兩片瓜子皮,翻了翻眼睛,「要你管!」

  終於聽到她的聲音,程宗揚整個人彷彿活了過來,飛身衝上城樓,挨著小紫坐下,涎著臉道:「給我一點。」

  「不給!」

  「真小氣!」程宗揚悻悻道:「你身上一個銅子都沒有,從哪兒買的?」

  「從她手裡搶的。」

  程宗揚低頭一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正蹲在城門邊揉著眼睛嗚嗚哭泣。

  「這麼小你都下得了手?太惡毒了吧?」

  「大笨瓜!」

  火光沖天而起,在半空飛舞搖曳,照得小紫白玉般的面孔時明時暗。明亮時,她精緻面孔宛如純潔的仙子;火光暗淡下來,她長長睫毛在眼上投下濃重陰影,彷彿一個艷麗無比的小惡魔。明暗交替間,小紫的形象也不停變化,但無論天使還是惡魔,都與自己近得無法分割。

  程宗揚望著周圍火光道:「你真有本事,一個人點了這麼多火。」

  「人家才沒有放火呢。」

  「那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小紫說:「人家衣服濕了,生了點火烤衣服。誰知道廣陽城壞人這麼多,趁機到處放火。」

  「哇,你烤乾衣服不會是把整個草料場都燒了吧?」

  「這樣才幹得快。」

  一絲淡淡香氣飄來,讓自己想起那晚她唇舌香甜的氣息。小紫看起來好了很多,但臉色白淨得彷彿透明。想起她曾經失去大半鮮血,在自己懷中昏迷不醒仍努力吐來氣息,程宗揚心裡就隱隱作痛。

  程宗揚拉住小紫的小手卻被她甩開。程宗揚再接再厲,被她甩開三次,終於小紫停下來不再甩開。

  程宗揚得意地說:「你瞧,我臉皮是不是越來越厚了?」

  小紫踢了他一腳。「你敢扔下我,自己跑掉!小心我今晚讓雪雪變身,鑽到你被子裡面!」

  「小賤狗不是死了嗎?」

  「哪兒有?我只是斬了它的魔身,拿它的血祭祀。它本體還在島上,恢復一段時間就好了。大笨瓜。」

  程宗揚握著她柔若無骨的纖手,心跳漸漸加速,「喂,死丫頭,我們再親一個!」

  「才不要!」

  「就親一下……」程宗揚一臉無賴地擠過去。

  小紫推搡著,忽然停下手狐疑地抽抽鼻子。程宗揚暗叫不妙,來不及張口解釋,小紫一記粉拳就打了過來。

  「好啊!我怕你等久了,不等傷好就游出來,你竟然在城裡找妓女!」

  「誤會!絕對是誤會!」

  「砰!」程宗揚右眼結結實實挨了一拳,頓時眼冒金星。

  小紫收回拳頭,氣鼓鼓道:「好吧,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程宗揚捂著右眼,剛張開嘴,左眼又挨了一拳。「哎喲!死丫頭!你不是讓我解釋嗎?為什麼還打?」

  小紫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很生氣!」

  「好吧好吧,事情是這樣的……」

  程宗揚把兩天來的經歷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小紫哼了一聲,「真的嗎?」

  程宗揚舉起右手,「我如果騙你,往後天天跟雪雪一起睡!」

  小紫指尖按住嘴唇,目光一閃一閃,「魂丹……好古怪的東西。」

  「可不是嘛。那賤人修為很強,如果不是魂丹也制不住她。」

  小紫美瞳微微一瞬,「她這會兒在哪?」

  「她給六扇門的人報訊,現在大概在賭坊。」

  小紫拋掉瓜子,拍了拍小手,輕盈地從城頭躍下。

  程宗揚急忙跟上,「小心點!你身體還沒好!」

  賭坊在城西,離廣陽東門隔著一整座城。這會兒城門被騾馬、人群擠得水洩不通,程宗揚指了指旁邊小巷說道:「來,我背你!」

  「不要!」

  「給點面子好不好?」

  「呶!」小紫俏生生遞出小手。

  程宗揚連忙接住,「姑娘恩典,小的受寵若驚!」說著誇張地一躬身,「這邊請!」

  小紫嬌俏地皺了皺鼻子,「算你了。」

  兩人手拉手走進小巷。帶著火星的氣流從身邊飛過,空氣中充滿火焰熾熱的氣息,人群驚懼的叫喊聲不住傳來,沒有片刻安寧。然而拉著小紫纖軟小手,程宗揚心頭一片寧靜。

  飛騰的火焰在兩旁舞動著,房屋彷彿在火中扭曲變形。叫喊聲漸漸遠去,只剩下木材在火中畢畢剝剝的碎響。程宗揚握著小紫涼滑的手指,喃喃道:「真像做夢一樣……」

  小紫扮了個鬼臉,「大笨瓜!」

  「喂,你有沒有做過一種夢——自己突然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和自己經歷過的完全不一樣。」程宗揚低聲道:「身邊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你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你想融入這個陌生的世界,又害怕被它吞沒,失掉自己的一切……你會怎麼做?」

  小紫偏頭問:「夢裡有沒有我?」

  程宗揚唇角慢慢露出一個笑容,大聲道:「有!」

  小紫揚起下巴,「只要夢裡有我,我才不管你做什麼夢呢!」

  「喂,我做的夢很好玩,你想不想聽?」

  「往後慢慢給我講吧!」小紫飛身朝小巷燃燒的深處掠去。

  「小心!」程宗揚追上去拉住小紫。再往前就是火場,自己沒有信心能踏火穿過去。他用呵哄的口氣道:「在這裡看就好了。」

  小紫望著烈火道:「每朵火焰都不一樣,真好看……」

  程宗揚手指張開與小紫十指相扣,低聲道:「死丫頭,我發現我變壞了。你瞧,你把整個城都燒了,這些房子、貨物,還有人,都被你害慘了……」程宗揚聳了聳肩,「可我一點都不在乎。」

  小紫笑盈盈道:「我不在乎。可你真不在乎嗎?」

  程宗揚歎了口氣,「也許我永遠也不能變成那種心狠手辣的人。比如那個姓泉的,我要殺死她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但我就是狠不下這個心。不像你爹爹暈血,連殺雞都不敢看。我殺人一點感覺都沒有,第一次殺人時,什麼激動、興奮、愧疚、恐懼……一點古怪感覺都沒有。」

  「真是奇怪……」程宗揚道:「好像我殺過一輩子人,早就麻木了。但我真不想殺人。我覺得有什麼事,大家坐下來談判比打打殺殺強很多。」

  「假聖人。」小紫笑吟吟道:「好吧,只要我心狠手辣就夠了。」

  「不行。」程宗揚認真說:「我想過了,我要變得比你爹爹還要厲害,天下再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害怕!我得到的東西不用再擔心失去。」

  程宗揚抱住小紫,在她耳邊發誓一樣說道:「我喜歡的人不會再受到傷害。你是我的人,誰敢欺負你,我要他後悔到下輩子!」

  「大笨瓜……」

  「真的!」

  小紫揚起臉露出一個美麗絕倫的笑容,「你才不會變成那樣呢。」

  「行不行,看行動!」

  說著程宗揚抱住小紫,毫不客氣地一口吻了下去。

  小紫沒有掙開自己,就像那晚在江中一樣,自己親吻著她柔嫩唇瓣,呼吸中充滿她香甜氣息。

  少女香軟身子貼在懷中,感受著自己胸腔內強壯的心跳聲。

  忽然小紫抬起頭,遠處一座三層木樓在烈火坍塌,折斷的樑柱濺在火中,無數火星飛騰而起。

  小紫眼睛在火光中閃閃發亮,「好漂亮……」

  飛舞的火星宛如漫天煙花,程宗揚望著升騰的火焰,心想:不知道宋國有沒有煙花作坊?如果有的話,自己要買一批上好煙花,在海邊放給小紫看。

  火勢蔓延過來,小紫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只驚喜地望著四處升騰的大火;髮絲飛舞著,精緻面孔在火光下猶如潔白花瓣。

  程宗揚擁著她柔軟身子,小聲道:「死丫頭,你又發育了。」

  「討厭!」小紫踩了他一腳,推開他朝火焰掠去,一面灑下銀鈴般的笑聲,「長熟了好給你吃啊。」

  「哇!死丫頭,你說真的!」

  「大笨瓜!」

  街頭的人流越來越擁擠,所有人都爭相從城門逃離。飛騰烈焰中,兩個人影手拉手在小巷漫步,將身影留在這座大火肆虐的城市中。

  游嬋的賭坊在城郊,沒有受到大火波及。見到程宗揚進門,游嬋鬆口氣,「上忍可回來了,」程宗揚道:「姓泉的呢?」

  「在後面,剛回來。」她小聲笑道:「我瞧泉捕頭走路樣子有點怪怪的呢。」

  程宗揚在她臉上摸了一把:「眼睛真尖。她在山裡剛被我開過苞,現在算是女人了。」

  「恭喜大爺。」游嬋拍了拍胸口,「奴家這回可放心了。」

  程宗揚笑道:「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游嬋咬著他的耳朵道:「還不是那個泉捕頭……我從沒見過那麼殺人不眨眼的女人。六扇門的人被她殺了,譚二哥也被她殺了,我心裡一直懸著,不知道她是哪邊的,說不準她什麼時候一翻臉連我也殺了。現在她上床服侍過大爺,成了大爺的女人,我這心才放下來。」說著她擁住程宗揚的手臂媚聲道:「大爺有了新人,別忘了我這舊人……」

  「一個女奴,你若喜歡,留給你使喚好了。」

  游嬋笑道:「奴婢可使喚不起。」

  程宗揚道:「仙姬送我的禮物,我拿了也用了。現在廣陽燒成這樣,我就不待了。」

  「天已經快亮了,上忍不如休息一日……」游嬋用乳房摩擦他的手臂,媚聲道:「讓奴婢好生陪上忍睡一覺。」

  程宗揚心知肚明,游嬋暗殺計好的事被自己撞到,落了件天大的把柄在自己手裡;慇勤陪自己上床一方面是感激自己替她遮掩,一方面也是想討好自己這位供奉,好多個靠山。這女人體態風騷,如果不是還有個死丫頭,跟她打一炮也很HAPPY,可惜這會兒只好割愛。

  程宗揚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若跟你睡一覺,只怕明天我也不捨得走了。說不定我過些天又回建康,大家見面的機會更多呢。」

  好不容易說服游嬋,程宗揚提聲道:「泉捕頭!」

  戴著面紗的女捕快聞聲過來,道:「老爺!」

  「事情都辦完了嗎?」

  「已經處理完了。」

  「那好。」程宗揚透出一絲真氣,往竅陰穴的魂影腦後一擊。

  泉玉姬身子一震,無力地跪坐下來,眼中失去光彩。

  程宗揚鑽進車廂,小紫靠在軟墊上,正在解一隻銀製的九連環。他把昏迷的泉玉姬扔在車內,一邊道:「這車不錯啊。」

  小紫頭也不抬地說:「撿的。」

  「騙鬼啊。」

  「我從別人手裡撿過來也有錯嗎?」

  「那叫搶好不好!」

  小紫把解開的九連環扔到一邊:「隨你怎麼說吧,我對這種文字遊戲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撩起泉玉姬的面紗,皺了皺鼻子說道:「便宜你了。」

  程宗揚坐下來道:「你說我現在怎麼辦?東瀛忍者已經冒充不下去,又多了這個賤人。帶著她,什麼事都做不了,不帶她又怕她把我的底細都洩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這有什麼難的?你現在想做的不就是想救月霜嗎?現在那個仙姬以為你是真的,游嬋也以為你是真的。泉賤人知道你是假的,但她肯定不敢說出來。」

  「為什麼?」

  「大笨瓜。她魂丹已經交給你了,如果告訴黑魔海你是假的,黑魔海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殺你,而是先把她除掉。她又不傻,只要能混過去,肯定不會揭穿你去找死。」

  程宗揚恍然道:「沒錯!」

  「這樣就好辦了。」小紫扳著手指道:「小太監已經死了,沒有人知道你的底細;殺小太監的又是游嬋,她被你抓到把柄,即使有點懷疑也不會亂說話。這樣你還是當你那個鳥上忍……」

  「是飛鳥!」

  「飛鳥也是鳥!」

  程宗揚頹然道:「那就鳥吧。」

  「你混到黑魔海裡救月霜還不容易嗎?」

  程宗揚一臉懷疑地,說道:「看不出來你這麼姊妹情深啊,口口聲聲說要去救她……不會打什麼鬼主意吧?」

  「人家從來沒有姐姐嘛。」小紫笑吟吟道:「如果把她救出來,讓姓岳的女兒給我當奴隸,那多好玩。」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死丫頭,你這麼恨你親爹啊?」

  小紫遺憾地說道:「可惜他死得太早了,不然我逮到他,然後當著他的面一個一個上他的女人,那才好玩呢。」

  「打住吧!你這個變態的死丫頭!」

  「你真無聊。」小紫揮了揮手,「你去前面駕車,不許打攪我。」

  「你不會要把她大卸八塊找魂丹的痕跡吧?」

  小紫笑吟吟道:「擔心你自己吧。魂丹是被你吞下去的。」

  程宗揚氣哼哼道:「別說我沒有告訴你,這裡離建康有三、四百里,要好幾天才能到。」

  小紫訝異地問:「為什麼回建康?」

  程宗揚叫道:「為什麼不回建康?」

  小紫揚手指著東方大聲道:「我們的目的地——晴州!」

  程宗揚張大嘴巴,過了會兒才叫道:「為什麼去晴州?」

  「你不是要去東海嗎?跟我來吧!」

  「等等,當初說好的是秦檜之,沒你什麼事啊!」

  「放心吧。」小紫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秦檜這會兒正在生病,不會來拖你後腿的。」

  「那個死奸臣好端端的憑什麼會生病?」

  小紫若無其事地說道:「當初定下的時間是九月十六,我怕他趕路太辛苦,就讓雁兒趕快把娃娃做出來。」

  「你和他有仇啊!」

  「誰讓他敢不叫我?這會兒……」小紫歪頭想了想,「秦奸臣可能在肚子疼吧。」

第七章 再渡雲水

  建康。玉雞巷。

  吳三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叫道:「有消息嗎?」

  「還沒有。」祁遠道:「雲老爺子已經親自帶人去找。林法師這兩天用靈飛鏡把建康周圍百里全搜過了,都沒有線索。」

  吳戰威在一旁咬緊牙關,腮幫肌肉鼓起,低頭磨刀,額頭青筋一跳一跳。

  易彪道:「我是最後見著公子的。當時船上除了紫姑娘還有一個女人,濃妝艷抹的,像是個粉頭。」

  「不是粉頭。」秦檜臉色發青地從堂後出來,沉聲道:「是宅裡的女人。」「我們怎麼沒見過?」

  「不用問了。立刻去查太乙真宗!如果是他們襲擊公子,我拼上這條命也要焚了龍池!」

  說著秦檜臉一變,轉身跌跌撞撞朝堂後奔去。

  祁遠與眾人相顧訝然,「老秦這是怎麼了?」

  吳三桂道:「鬼知道他怎麼突然跟茅廁較上勁了。」

  易彪道:「會不會是中了毒?」

  吳三桂搖了搖頭。「不像。他給自己抓了六、七副藥也沒治住,現在拉得走不成路。我瞧倒像有人不想讓他出門。」

  眾人叫道:「誰這麼歹毒,連這種卑鄙手段都使出來了?」

  祁遠齜牙吸口涼氣,「英雄好漢,也怕拉稀。老秦動不了,咱們幾個多跑跑吧。」

  吳三桂背上長刀。「太乙真宗的事交給我!我倒要瞧瞧那些牛鼻子長了幾隻眼!」

  廣陽位於大江與雲水之間,往西一馬平川,其餘三面則群山疊嶂,要走一百餘里山路才到雲水之濱。這裡也是晉國的東北邊陲,向北過了雲水便是漢境,往東沿雲水而下則是宋國的丹陽。王茂弘所說的廣陽渠便是從大江掘出一條河渠,穿過廣陽以東的群山,直抵雲水。這種浩大工程,難怪雲氏會心動。

  一入丹陽地境就見到一群差役設了關卡,對過往商旅逐一檢查。人群怨聲載道,那些差役卻不為所動,只說新接到知府大人的行文,要對進出晉國的客商嚴加盤查。

  泉玉姬過去遞上六扇門的腰牌,差役立刻露出敬畏神情,飛快地喚來一名官吏。那小吏驗過腰牌,態度也變得十分客氣,不但免去檢查,還親自送三人到碼頭。

  數十艘客船泊在岸邊,都是十幾丈長、三層高的樓船,彷彿一座座浮動城堡,氣勢恢弘;然而比起它們後面浩瀚的大河,這些樓船都變得如同鴻毛,無足輕重。

  「哇……」

  望著眼前幾乎看不到邊際的河流,程宗揚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歎。大江給他的感覺已足夠震撼,眼前的雲水卻更寬闊,水流雖然沒有大江湍急,卻在平靜的表面下有種目空一切的汪洋恣肆。浩浩的河水渾然一片,讓人辨不出來哪裡才是邊際。

  「客人是第一次見到雲水吧?」那官吏帶著一絲自豪笑道:「這裡的水勢還不算大,若到了晴州,雲水在夜影關下匯成雲夢大澤,每次漲潮時分巨波吞吐山巒,水氣瀰漫日月,那才叫大水。」

  程宗揚極目遠眺,遠方正有一支船隊逆流而上,巨大船體在視野中小得彷彿豆莢,禁不住道:「雲水有多長?」

  官吏笑了起來,「這就沒人知道了。聽說雲水上游在塞外,那裡的牧民經常能看到河中飄下來的白雲。因此世人都說雲水是從天上一直流到晴州,世上的金銖也跟這河水一樣,從天下四處流到晴州。泉捕頭,請!」

  那官吏對這位長安六扇門來的捕頭客氣萬分,顯然把另兩人當成她的隨從,邊走邊道:「我宋國主上聖明,大臣賢良。丹陽雖是小城,但士民殷富,治安一向良好,莫說盜賊,就是乞討的流民也早已絕跡……」

  正說著,旁邊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老爺!太太!賞口飯吃吧……」

  一個翻著白眼的瞎子趴在地上,破爛衣服早已辨不出顏色,懷裡抱著一根竹竿,一手拿著一隻破碗顫微微遞過來,裡面有幾枚髒兮兮的銅銖。

  官吏剛說得嘴響就撞上這檔事,尷尬地喝斥道:「快走快走!不是有養濟院給你們錢米嘛!」

  瞎子翻著白眼珠道:「吃不飽啊,老爺……」

  官吏不想多事,從袖中摸出幾個銅銖丟到碗裡;那瞎子連聲道謝,接著哎喲一聲,卻是被小紫不小心踩了一腳。

  「哎呀!」小紫驚惶地說:「踩痛你了吧?真對不起啊。」

  瞎子揉著腿,臉上堆起笑容。「沒事沒事!小姐心腸這麼好,將來一定嫁個好人家!」

  小紫可愛地一笑,「謝謝你啊。」說著把一枚金銖丟在瞎子碗裡。

  一枚金銖相當於兩千銅銖,尋常人一個月也未必能賺到,她出手這麼闊綽,不但官吏張大嘴,連那瞎子的白眼也立刻翻過來,眼珠瞪得賊大。

  周圍的人聚攏過來盯著碗的金銖,過了一會兒旁邊有人叫道:「這瞎子是假的!」

  「好端端的裝瞎子,這廝不是好人!」

  那官吏反應過來叫道:「來人!把這廝逮起來!」

  瞎子被一群人團團圍住,逃都沒地方逃,連聲道:「老爺饒命啊!小的就是討點錢,沒幹什麼壞事啊!」

  官吏一把搶過碗裡金銖,肅然道:「泉捕頭,這廝冒充瞎子欺詐客商,必是歹人!小的一定嚴加審訊!」

  小紫小聲道:「好可憐,你們不要打他啊。」

  官吏被她提醒,暗道這不長眼睛的東西敢當著六扇門的面削自己面子,非打斷他兩腿不可!嘴上卻笑道:「姑娘放心。這金銖還請姑娘收好。」

  官吏一直將三人送上船、安置艙房,這才怒氣沖沖地去收拾那個死瞎子。

  這條船是碼頭上最大的一艘,比平常樓船還高一層,甲板上足有四層,分為前艙和後艙。前艙算是頭等艙,艙內臥室、客廳一應俱全。後面以載貨為主,艙房都是十幾個人一處的大間。雖然材料都是木製,沒有鋼鐵痕跡,但巨大的規模讓程宗揚對這個世界的製造能力有了新的認識。

  程宗揚等人被安排到正對船首的最高一層,打開窗戶就能看到雲水浩渺的江面。那官吏選了兩間相連的客房,原以為泉捕頭和她貼身丫鬟住一間,男丁單獨一間。程宗揚毫不客氣地佔了大間,把泉玉姬打發到隔壁。

  「死丫頭,你故意的吧?」

  小紫笑吟吟道:「裝神弄鬼什麼的,最討厭了。」

  「那瞎子你認識?」

  「他姓盧,在建康和孟非卿他們一起見過面。」

  程宗揚恍然大悟,「星月湖八駿的老五,雲驂!」

  小紫撇撇嘴,「什麼雲驂,一頭瞎眼的跛腳驢子。」

  程宗揚沒理會她的諷刺,「他怎麼到這兒來了?」

  「晚一點就知道了。」

  盧景既然露了行藏,肯定會來找自己。程宗揚鬆了口氣:「太好了,我正想找人回去報個信呢。對了,你在車上和姓泉的聊那麼久,說什麼了?」

  小紫眨了眨眼睛:「我問她多大了,許了人家沒有,家裡有幾畝地,整天跑來跑去辛不辛苦……」

  「哼!哼哼!」

  「還有件好玩的事,程頭兒想不想聽?」

  「恐怕沒什麼好玩的吧?」

  「猜對了!」小紫拍手笑道:「雪隼傭兵團的人也在這條船上。」

  「什麼!」一聽到月霜也在船上,程宗揚立刻頭大起來。

  「大笨瓜。」小紫扮了個鬼臉,嬌聲道:「泉奴!」

  與隔壁相連的小門打開,戴著面紗的泉玉姬進來躬身道:「老爺!主人!」

  程宗揚板起臉,「叫老爺就行了,還叫什麼主人?」

  「主人是叫我呢。」小紫笑道:「你當她的老爺,我當她的女主人,有什麼不好的?走吧泉奴!」

  「湊啊喲!」

  程宗揚叫道:「你們去哪兒?」

  「當然是踩點了。」

  「說什麼黑話呢!」

  小紫轉頭道:「我已經跟泉奴說好了,今晚聯手殺光傭兵團的人,扔到江裡毀屍滅跡。剩下月霜好送到黑魔海給主人邀功請賞。」

  「我干!」

  小紫格格一笑,帶著泉玉姬離開。

  程宗揚無奈地坐下來,念頭卻轉到那個白眼瞎子身上。

  能見到盧景是件好事。說起來星月湖也是自己人,見識過謝藝、蕭遙逸還有斯明信的手段,這個排行星月湖八駿第五的盧景也差不到哪兒去。

  自己本來準備找家雲家的商號向建康報個平安信,這下倒省事了。不過程宗揚記得小狐狸說過,五哥盧景出身豪門,這個世家公子卻喜歡扮瞎眼乞丐,不知道是不是受過什麼刺激?

  艙門忽然開了一道縫。程宗揚有些奇怪,樓船還沒有啟程,外面風也不大,怎麼門會吹開呢?他起身想去關門,一根髒兮兮的竹竿從門縫中伸進來,接著遞來一隻破碗,一個聲音道:「老爺,行行好,可憐可憐我這瞎子吧……」

  程宗揚瞪著那只破碗,良久拉開門,「進來吧盧兄,客氣什麼呢!」

  翻著白眼的瞎子蹲在椅上,摸索著從碟子裡撿顆蠶豆丟在嘴裡,嘎崩嘎崩地咬著,半晌也沒開口。

  比起溫和從容的謝藝、風流倜儻的蕭遙逸、威猛沉穩的孟非卿、陰冷果決的斯明信,眼前的盧景看起來貌不驚人,怎麼也看不出他出身世家,身為星月湖八駿的老五,又是如今最好的殺手之一。

  程宗揚忍不住道:「這船人來人往的,盧兄打扮成這樣滿船亂轉,也沒人攔你?」

  盧景頭也不抬地說道:「你以為這船是誰的?」

  程宗揚明白過來,「孟老大!」

  孟非卿的鵬翼商社有船行和車馬行,看來自己是上了星月湖的船。程宗揚鬆了口氣,「盧兄,你來找我不是為了吃蠶豆吧?」

  瞎子擤了把鼻涕順手抹在破衣上:「建康都快翻過來了,你倒躲在這兒開心。哼哼,紫姑娘還是未出閣的小姐,你孤男寡女地帶著她去晴州,打什麼鬼主意?」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是你們紫姑娘帶著我去晴州好不好?」

  瞎子從衣服裡摸出一顆藥丸扔過來,「拿著。」

  程宗揚接在手裡,「這是什麼東西?」

  「給月霜姑娘的。王哲那傢伙這麼多年也沒把月姑娘的寒毒治好。這顆丹藥你拿給她吃了,看看效果怎麼樣。」

  程宗揚明白過來:「你是跟著月霜才撞上我們的?」

  盧景悻悻道:「岳帥兩個女兒先後失蹤,孟老大差點把我跟四哥的狗頭敲碎。還是老盧運氣夠好,一次找到兩個。」

  「我還以為盧兄是特意找我呢,原來是為了兩位姑娘。」

  「找你當然有事。」盧景翻白眼道:「傳聞你跟太乙真宗結了樑子,到底怎麼回事?」

  程宗揚心虛地說道:「沒有吧?」

  「你手下的人已經放出話,說太乙真宗綁架盤江程氏的少主,讓他們立刻交人,不然就打上龍池。」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誰這麼無能啊?」

  盧景嚼著蠶豆道:「別說我沒警告你。你手下那兩個要被人瞧出是殤侯的底子,麻煩不會小了。」

  殤侯是被六朝聯手逼迫才隱身南荒,可見他老人家在六朝也是人人喊打的角色。程宗揚又一次感歎自己運氣不好,殤侯和星月湖這兩個見不得光的組織偏偏和自己關係最深,連帶自己也要小心,免得被牽連進去,殃及自己這條無辜的池魚。

  程宗揚打起精神,「盧兄也要去晴州?」

  「既然你要去,我就不去了。」盧景抹了抹手指,「小狐狸在江州被人盯上,我要去幫忙。」

  「誰盯上他了?」

  盧景咧嘴冷笑一聲:「這些天宋軍大舉集結,看來賈師憲鐵了心要跟我們打一場。」

  「賈師憲是哪位?」程宗揚想不起來歷史上有這位人物。

  「宋國太師,兼領平章軍國重事。」盧景冷冷道:「江州城池淺陋,宋軍若來,只有棄城與宋軍野戰。王茂弘把我們兄弟支到江州,不用費一兵一卒,無論勝敗都坐收漁人之利,真是好算計!但我們兄弟既然出頭露面就不怕和他們在戰場兵戎相見!」

  程宗揚記得雲家那幅地圖上,江、寧二州在晉國東疆,分列大江兩岸,最東邊的江州與宋國隔山相望。看來王茂弘早就算準宋國的反應,知道臨安出於對岳帥的忌憚,絕不容他手下坐大。怪不得小狐狸拿到江州像吃到酸李子一樣。

  瞎子忽然翻了翻白眼:「喂,程小子,你跟月姑娘不會有什麼事吧?」

  程宗揚乾笑道:「能有什麼事啊?」

  「那就好。上次見面紫姑娘已經說了,寧可跟著你也不回星月湖。」盧景氣哼哼道:「你這小子,有點狗運道。」

  程宗揚禁不住咧開嘴。死丫頭說過這話?難怪星月湖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姑爺一樣。但盧景接下來的話卻讓程宗揚出了一身冷汗。

  「除了下落不明那個,岳帥就這兩個女兒。紫姑娘既然跟了你,你小子要和月姑娘再有什麼事,小心我們兄弟一人卸你一條腿!」

  程宗揚臉頰抽動了一下,「五哥,我就兩條腿,你們兄弟可有七個呢。」

  盧景白眼一翻,「八個!三哥的帳我替他收。你就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多長几條腿吧。」

  程宗揚心裡哀嚎一聲,這話他要早半年說,自己當場就能給他拍胸脯。這會兒生米早就成熟飯,自己總不能給月丫頭做個處女膜修補術吧?

  程宗揚打起精神:「我去晴州也沒什麼要緊事,既然小狐狸那邊有事,不如我去江州;盧兄辛苦些,親自護送月姑娘去晴州,也免得你疑神疑鬼。」

  「好說。」盧景一口應承下來,「既然這樣紫姑娘就跟我一道走。你自己去江州找小狐狸。」

  程宗揚訕笑道:「小紫就不勞煩五哥了,小弟照顧就行。」

  盧景木著臉道:「她們姊妹難得見面,好不容易一道去晴州,怎麼好分開?況且江州兵危戰凶,也不是紫姑娘該去的。」

  程宗揚頹然道:「還是我去晴州吧。」

  盧景拍了拍手,從椅子上站起身:「這船是鵬翼旗下的錕字號樓船。船上管事的姓俞,軍銜不高,做生意還行。有什麼事就去找他。」

  這傢伙還真不客氣,平白給自己塞了這樁保鏢的任務。不過吃人家的嘴短,何況還是硬搶來吃的……

  程宗揚見他要走,忙道:「還有樁生意正好要找五哥商量。」

  盧景蹲回椅子上,翻著眼睛摸了顆蠶豆:「殺誰?先說啊,我開價可是很高的。女人和十二歲以下的小孩,加收一倍。」

  早聽說斯明信和盧景兩個合夥作殺手的生意,看來不假,只不過……程宗揚道:「連女人和小孩你也殺啊?」

  盧景不屑地翻了翻白眼,「討生意還哪那麼多挑三揀四的?」

  程宗揚擺手道:「不是這種生意。我正在做個東西,對你們星月湖可是大有好處——小弟在建康有一個石灰坊,出一種叫水泥的東西……」

  這件事程宗揚早就打定主意。水泥若由自己來做,擴大規模並不容易,小狐狸拿到江州正給雙方一個絕佳的合作機會。自己有技術、有原料,而小狐狸正需要一座堅不可摧的雄城。自己的技術、星月湖的需求、江州的市場,再加上數千名紀律嚴格的軍人,簡直是天作之合。

  盧景聽完他的講述,神情微動,最後一點頭:「我這就去建康找那個姓祁的!」

  說著他從椅子上跳下來,順手抓起那碟蠶豆往破碗裡一倒。

  見他這副餓癆模樣,程宗揚忍不住道:「盧五哥,聽說你是世家出身,雲驂是什麼意思?」

  盧景頓了一下,接著眼睛一翻,白眼褪去,露出深邃黑瞳,就像一柄鋒利無比的快劍從破鞘中飛出,眼前的乞丐一瞬間變得光采湛然。

  程宗揚這才發現他年紀遠比外表看起來年輕。雖然穿著乞丐的破衣,卻像一個濁世中的翩翩公子,倜儻不群;又像一頭馳騁天際的野馬,桀驁不馴。

  「執轡如組,兩驂如舞!」盧景道:「雲驂就是岳帥戰車前最外面那匹馬。在沙場踏血而行的龍馬!」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二十二
kiliosairi 發表於 2012-7-15 22:58
書名《六朝清羽記》22
  
  第一章姊妹聚首
  第二章波斯密信
  第三章水路禁令
  第四章明珠在懷
  第五章泊陵魚毒
  第六章夜影入晴
  第七章臂助復歸
  第八章田稅三失

第一章姊妹聚首

  臨安。葛嶺

  「砰」的一聲,一只白玉碟砸得粉碎。清脆響聲打破閣內的寧靜,玉屑在青石板上四處飛濺.

  座中男子戴著一頂烏角巾,須發猶如墨染;雖然年逾五十,但狹長的眼中精光閃動,顯露出旺盛精力和勃勃的欲望。此時他面露怒容,旁邊一名官員束手不語,噤若寒蟬.

  一名男子彎下腰從容撿起玉屑,道:「太師息怒。陛下既然手詔請太師親自出鎮,以朝廷慣例須建節,授節度使,並無他意。」

  「節度使一職乃粗人至極致!老夫節制諸將如弄小兒,何須此職!」賈師憲厲聲道:「應龍!」

  旁邊那名官員躬身道:「在。」「替老夫上表,辭去節度使職位!」翁應龍道:「是。」

  廖群玉微微歎息。他放下玉屑,挺身望著座中獨掌大權十余年的宋國一品太師,良久說道:「太師不肯領節度使,請朝廷頒賜雙旌雙節,以明賞罰,如何?」賈師憲余怒未消,只哼了一聲。一名家僕進來。「老爺,夏將軍求見。」賈師憲露出厭?表情,「不見!」

  廖群玉道:「夏用和當世勇將,此番用兵正須此輩出力。」賈師憲道:「一個丘八,不必理會!」

  家僕離開後,廖群玉取出一只木匣放在案上。賈師憲臉色稍霽,「印出來了?」「剛印出幾冊。」

  賈師憲掀開書頁,只見紙白如玉,字跡墨光清晰,連聲贊道:「好!好!紙寶墨光,賞心悅目。」

  廖群玉道:「紙張是上等的玉版紙,油墨用金香麝調制,可千年不變。六朝史事與諸子雜說合編為百卷本,只是價格不菲,印制一套便要近百銀銖。」

  賈師憲怒氣已消,輕撫書卷喟然道「此中文字何只千金?先從府中支取兩萬銀銖,印制二百套吧。」翁應龍已寫好奏章,雙手奉上。賈師憲看了一遍,微微頷首。翁應龍道「晴州之事該如何處置?」

  賈師憲道:「那些商人盡是世之奸蠹,挾其資財、聚斂成性。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廖群玉小心收起書冊:「江州之事未了,再引出晴州那些商會只怕橫生枝節。」賈師憲離開座位,走到窗邊,「我已下過手令,正要藉此機會好好敲打那些商蠹。」

  他推開窗戶,負手遠望。葛嶺草木依然蔥蘢,遠處西湖波光瀲影,湖側的臨安城沉浸在淡黃暮色中,一片祥和。

  賈師憲低歎:「當日岳賊肆虐,群臣束手,任其橫行無忌,實是朝廷奇恥大辱!老夫費盡心力才除去此賊,怎容他死灰復燃?應龍,建康有回書了嗎?」「仍無音訊。」

  賈師憲冷哼一聲。「既然如此也不必等王丞相的回書了。待攻下江州,盡除岳賊余黨,城池土地照樣還給他們就是。如果有興趣,盡可讓他們的北府兵據江觀戰,看我的上四軍如何摧城拔寨!」

    雲水,鵬翼社,鯤字號樓船。

  程宗揚仍坐在椅中。面前桌椅依舊,星月湖八駿之一的雲驂已經蹤影皆無,就像從未出現過.

  盧景帶來的消息沒有讓程宗揚感到太意外。自己早有預感江州將經歷一場惡戰。,雙方從山野鏖戰到城下,戰場從陸地一直延伸到水上,只是不知道對手會是宋軍。

  對於江州之戰,自己不太擔心。蕭氏父子既然敢接下江州,自然有防御手段。如果星月湖剩余的兩千人都是蕭五那種水平,宋軍只怕多上十倍也討不了好,何況還有自己送去的禮物。

  早在建康時,石灰坊剛燒出第一批水泥,自己就著手這件事,准備給小狐狸一個驚喜。自從來到這個世界,程宗揚不只一次後悔自己大學應該選理科,可當初自己沒有前瞻性,完全忽略穿越的可能,竟然選了一門對穿越者毫無用處的英文系。對於自己這個缺乏必要准備的穿越者來說,水泥可以算是自己唯一掌握的跨時代技術. 說起來很慘,但確是實情。別說槍械、大炮,自己那點理工知識連塊肥皂都造不出來。

  將水泥提供給小狐狸並不是程宗揚一時沖動;即使沒有迫在眉睫的江州之戰,自己也會與星月湖合作。星月湖有的是身強力壯的漢子,只要自己提供足夠的石灰,再加上祁遠這個新上任的行家指點,短時間就能讓江州城改頭換面。

  聽到宋軍准備對江州用兵,程宗揚第一個念頭就是放棄晴州之行,立刻趕往江州。但盧瞎子比自己還急,把月霜往自己手裡一丟就拍拍屁股走人。

  程宗揚算了一下,自己乘船順水到晴州要一一十多天;宋軍遠道進攻江州,大軍集結,走陸路三個月能投入戰場都是快的。等送完月霜,自己再去江州,恐怕還能趕在宋軍前面,親眼看到自己「發明」的水泥在江州大派用場。與這件事相比,自己在建康的臨江樓只是一件小事。賈師憲遠望西湖時,程宗揚也推開窗戶,在暮色中臨風遠眺。夕陽下,浩浩蕩蕩的雲水浮躍萬點金紅的光芒,向著沒有盡頭的天際流去。

  這個世界就像水中扭曲的倒影,熟悉而陌生。直到現在,程宗揚不敗相信自己真在晉朝的建康生活過,還是這僅僅是個夢。不知道自己真是與王導、謝安這些歷史人物接觸過,還是僅僅接觸到他們虛幻的影子。

  這個世界像一盤被無數次篡改過的棋局,面前錯綜復雜又捉摸不定的棋路令自己對未來一片茫然。程宗揚甚至不知道自己會是占盡先機的棋手,還是局中隨時可能被提走的棋子?畢竟前面已有岳鵬舉中盤退出的先例;段強更慘,剛落子就被提走。

  自己這枚棋子呢?會不會在下一手就被提掉?

  程宗揚很久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自己不知道答案是什麼,也不知道有沒有答案。在這種暮色裡,一切都顯得不真實,連自己的存在感都漸漸變得模糊,彷佛融化在熔金的夕陽間,一點一點消失。

  艙門輕輕一響,程宗揚瞬間從恍惚中抽離出來,眼神變得明亮異常。艙門推開,外面是一個中年男子。他穿著綢衫,腰間掛著一只俗氣的金線荷包,貌不驚人,看起來像個庸碌的商人。

  但關上房門的剎那,他身體突然一挺,雙腳「砰」的一並,整個人彷佛一柄淬火的鋼刀,從庸碌外表下躍然而出,抬臂向程宗揚敬了個禮,「程公子!」

  在六朝見慣抱拳拱手的禮節,突然看到有人朝自己行軍禮,程宗揚愣了一下才道:「俞老板?」

  「俞子元。」那男子道:「星月湖大營一團一營少尉排長. 」程宗揚暗暗稱奇。這個俞子元看起來身手不凡,竟然只是個小排長. 他微笑道:「俞少尉你好。」

  俞子元沒有放下手臂,而是認真說道:「多謝公子。」「我有什麼可謝的?」

  俞子元眼中忽然湧出一絲淚光,胸口起伏幾下才道:「謝中校是我們一營的營長. 」

  「謝藝?」「謝中校在戰場上救過我兩次命。中校死的時候,我們兄弟卻沒有一個在他身邊。」俞子元壓抑著感情,低聲道:「公子千裡迢迢背回營長的骨骸,是我們一營所有兄弟的恩人。」

  想起謝藝,程宗揚心裡有些不好過.「謝兄也救過我的命,路上幫了我很多。」俞子元收起淚光:「盧中校命令我們兄弟護送程公子和兩位小姐回晴州,公子有什麼事盡管吩咐。」

  「船上還有你們的人嗎?」

  俞子元毫不隱瞞地道:「我們排還有一一十多名兄弟,在船上的有十四個。這趟生意做完,我也要到江州去。」

  程宗揚笑道:「到時候說不定我們又同路了。」「公子也去江州?」

  程宗揚歎口氣:「小狐狸要打仗,我怎麼能不去呢?俞兄,這船上有多少客人?」

  俞子元道:「船上一共載了四百多名客人。有幾個到揚州采購鞭炮的,大部分都是去晴州。」

  聽到鞭炮,程宗揚心裡一動,「楊州有煙花沒有?」「煙花要數晴州出的最好,每年十月,晴州幾大商會在江上放五色煙炮,煙火滿江,堪稱盛事。」

  五色煙炮聽起來和自己知道的煙花差不多。到了隋州,買幾枝和小紫一起到江邊放著玩,讓她開心開心,總比燒人家房子好吧!

  程宗揚笑道「多謝俞兄。雪隼傭兵團的人住在哪兒?」「在後艙。一個十幾人的大間,還有一個小房間是月姑娘住的。我陪公子一起過去吧。」

  「俞兄不用客氣。我去看看幾個朋友。」

  俞子元遲疑一下:「剛才那位捕頭下船離開,是不是有什麼急事?」程宗揚打個哈哈,「她是六扇門的人,可能有差事要辦吧。」俞子元釋然道:「如此最好,岳帥當年與六扇門是對頭. 有她同行只怕對紫姑娘不利。」姓岳的到底干了多少缺德事?怎麼遍地都是仇家?

  俞子元道:「整個頂層都不再安排客人,公子與紫姑娘盡管安心居住。我在甲板一層,公子有事只須吩咐一聲。」

  俞子元離開後,程宗揚沒有立即去找雪隼傭兵團的人。等俞子元走遠,他伸個懶腰,然後真氣透入竅陰穴,在魂影上狠狠干了一記。

  隔壁相連的小門響了兩下。接著一個女子推開門,彎腰深深鞠了個躬,「老爺!」

  程宗揚一把拽住這個已經離船的女捕頭,把她推到艙壁上,讓她背對自己趴好,然後拉起她的捕快服,把褲子往下一扒,接著挺起陽具對著她白生生的屁股干進去。

  陽具擠進蜜穴,傳來柔軟而緊密的觸感。泉玉姬的斗笠掉在一旁,露出發髻後一枝白玉扁棄。女捕快翹起屁股喘息道:「古瑪樸思迷達!謝謝老爺!哦泥……老爺干得好深……」

  與六扇門的捕頭一同到隋州,路上太過招搖,不好隱匿行跡. 因此程宗揚要泉玉姬以捕快身分下船離開,做出遠行樣子,再悄悄登船。泉玉姬交出魂丹成為無法背叛的奴隸,順從得像自己的影子。對這個新羅賤人,自己沒有絲毫好感,拿來洩欲倒是個不錯的玩具。

  對這賤人自己連前戲都不用做,只要在魂影上撩撥幾下,插進去就是濕淋淋的。新羅賤人不愧是黑魔海精心培養的女奴,配合度極高,每次都讓自己盡興而終. 有了卓雲君的教訓,程宗揚收起以往那點憐香惜玉,對這賤人毫不客氣;一邊干著她的蜜穴,一邊道:「濕成這樣,真夠騷的!」

  女捕快道:「奴婢一想起老爺,下面就禁不住濕了。」黑魔海的妖術果然高明,竅陰穴中的魂影與這賤人魂魄相?,隨便動幾下就感同身受。程宗揚不禁想到,如果自己能把黑魔海女人的魂丹都搞到手……「泉賤人,」程宗揚道:「黑魔海的女人是不是都有魂丹?」「魂丹要教主親授,」泉玉姬喘息道:「只有教中的御姬奴才有。」「御姬奴有多少?」

  「御姬奴大都是教主親自挑選,身分隱密,奴婢不知道其他人的身分。」「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真沒用!」「米呀哈蜜達!」泉玉姬被他干著叫道:「對不起!」「過來!」程宗揚抱起泉玉姬的腰肢,把她推到窗口。泉玉姬受驚般渾身一緊,接著臀後陽具狠狠干進陰道,將她小穴塞得滿滿的。

  艙房在樓船最高層,窗外是浩浩雲水,本來不必擔心被人看到,但這時船只還沒有離岸,一眼望去便看到碼頭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只要有人抬頭就能發現伏在窗口的女人。

  「扶好窗戶,腰彎下去,把衣服解開!」「湊啊喲……」

  泉玉姬聲音發顫地解閨上衣,把捕快服脫到腰間. 她擊殺自己同僚時,眉頭都不動一下,就像機器人一樣冷酷無情;這時在窗前寬衣解帶,手指卻禁不住微微戰栗,白皙皮膚透出一抹艷色。

  程宗揚一把扯下泉玉姬的面紗;女捕快驚叫一聲。

  「你戴著面紗,誰都能認出你,還不如摘了!」程宗揚挺動著陽具道:「反正沒人見過你,還以為是哪個不要臉的粉頭呢!」

  「阿拉嗖!古嗎樸思蜜達!奴婢知道了,謝謝主人。」

  泉玉姬兩手扶著窗戶,纖軟腰肢彎曲下去,屁股高高翹起。她松開的長褲掉在踝間,露出光溜溜的腰臀和雙腿;上衣敞開,白光光的乳房低垂,雪球般前後拋動。乳尖的銀鈴來回搖晃,將乳頭墜得拉長.

  女捕快下體分泌出大量汁液,整個蜜穴都水汪汪的。陽具在狹緊蜜肉間進出,帶來陣陣快感。程宗揚捏著她的屁股道:「再挺高點!」

  「湊啊喲!」身前女捕快弓著腰,上身與地面平行,這時跑起腳尖,竭挺起屁股,那張又圓又翹的大白屁股高聳著,肉感十足。

  嬌艷的性器向後挺起,夾在白嫩臀肉間,露出花瓣般紅嫩的蜜肉,被粗壯的陽具撐得滿滿的,不住滴著淫液。

  程宗揚扒開她的臀肉,一邊用挺動陽具,一邊觀賞她下體嬌須的蜜肉被大肉棒糞而蠕動滴水的艷態.

  泉玉姬元紅新破,陽具進出間仍然感到痛楚。雨片嬌嫩陰唇不時抽動,雪滑的臀溝內,小巧菊肛也隨著陽具進出而不停收縮. 她長年奔走,白生生的臀肉彈性十足,而且富有光澤;就像一推白玉團,在自己撞擊下不斷變形。

  程宗揚一手伸到她胸前撫弄白光光的乳球:「那不是剛才那個小官嗎?泉捕頭,跟他打個招呼。」

  泉玉姬耳根都紅了起來,「米呀哈蜜達,對不起……」「真沒用!」

  程宗揚用力干著她的屁股。泉玉姬略帶痛楚地叫道:「哦泥……老爺肉棒好大……好硬……插到奴婢花心裡了……新羅女人的鮮花被老爺采了兩遍……」

  淫水混著幾縷血絲從女捕快蜜穴湧出,順著雪白大腿內側一直淌到腳尖,看起來淫艷無比。

  程宗揚拽住她的頭發用力一挺。泉玉姬兩手支撐不住,整個上身都被推出窗外,暴露在眾人視野中。

  「哦泥!」泉玉姬發出一聲尖叫,滑嫩小穴猛地一緊,夾住陽具。她的叫聲引起人群注意,幾道好奇目光射來,接著吃驚地張大嘴巴,看著舷窗中露出的白花花肉體.

  程宗揚只覺她小穴一陣抽動,接著噴出一股溫熱液體,順著硬邦邦的陽具直淌下來。

  程宗揚把她抱起來,「砰」的關上窗戶,然後將她壓在船板上,干進她高潮的淫穴用力臠弄。

  「竟然洩了身子,真是個浪貨。」

  泉玉姬的表情與其說羞恥,不如說是變態的興奮. 她手腳微微抽動,嬌喘連聲,「准送哈蜜達……好羞恥……哦,奴婢又被老爺開苞了……」雲收雨散,程宗揚穿好衣服,神清氣爽地轉過身。

  那個新羅賤人赤條條躺在船板上,雪白雙腿大張,腿間嬌美的玉戶被干得翻開;紅嫩蜜穴灌滿精液,夾雜著星星點點的丹紅,就像被自己第一一次開苞。程宗揚笑道:「泉捕頭,辛苦了。」「捆擦那有!」泉玉姬臉上還帶著亢奮和羞恥的紅暈,吃痛地說道:「沒有關系……」程宗揚輕松地走下舷梯。船上巳經載滿客人,衣履華貴的商人、風塵僕僕的行旅,當然也少不了身強力壯的傭兵。如果不是所有東西都是木制的,這艘樓船簡直就像一艘豪華游輪,船上各種設施一應俱全,居然還有一間餐館.

  雪隼傭兵團住在後艙。程宗揚繞到甲板後面,忽然看到幾張熟悉面孔。敖潤抱著一只酒壇,悶頭靠在船舷邊;老張和馮源在一旁,似乎在勸說什麼.

  程宗揚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敖潤已經看到他,抬起頭叫道:「程兄弟!過來坐!」

  老張和瑪源尷尬地朝程宗揚笑笑,馮源指了指敖潤,用口形示意老大已經喝多了。

  敖潤不由分說把程宗揚拉著坐下,傾過酒壇倒了一碗酒:「這一碗是敬程兄弟的!」

  程宗揚拿起碗,敖潤用力拍著他的肩膀,「什麼都不用說了!你小姨已經都告訴我了!輸給程兄弟,我老敖沒話說!」

  「等等!等等!」程宗揚連忙攔住他,「什麼我小姨?哪兒鑽出來的?」「就是紫姑娘,說是令堂最小的妹妹。 」「我干!我娘生我的時候還沒她呢!」

  馮源恍然道:「我就說嘛,你外婆挺那個……啥的……」被程宗揚眼一瞪,連忙咽回去。

  老張道:「那不是你小姨?」「那是我小婢!」

  敖潤紅著眼叫道:「程兄弟!你這可不行啊!月姑娘已經是你的人,你再跟別的女人不清不白I 」說著他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就要摸刀。

  程宗揚連忙拍著胸脯:「我小姨!是我小姨!行了吧!敖老大,你就說我那位親姨奶奶跟你說什麼?」

  敖潤盤腿推心置腹地說道:「程兄弟,你知道我對月副隊長有那麼一點意思 ……」程宗揚老老實實道:「我還真不知道。」

  「咱明人不說暗話!剛才你小姨來找月副隊長,我才知道她是你沒過門的媳婦,因為鬧別扭才跑出來。被你小姨這麼一說,我心裡……」敖潤梧著胸口,眉毛打結似的擰在一起。

  馮源在旁陪笑解釋:「借酒澆愁、借酒澆愁。」

  死丫頭的話你們也信?小紫騙起人來真有一手,敖潤也是老江湖,怎麼也被她騙得團團轉?這死丫頭見人就騙,一點品德都沒有!

  程宗揚暗罵一聲,正容道:「實話跟你說, 我這媳婦哪兒都好,就是脾氣不大好。這一跑就是好幾個月,見面一句好聽的都沒有,拿劍就刺,什麼難聽罵什麼, 你可是親眼看到的。我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攤上這個媳婦. 」敖潤怫然道:「你這話我不愛聽,月姑娘脾氣怎麼不好了?」「好好好!」程宗揚道:「我小姨還說什麼?」

  敖潤抓住他的手腕低聲道:「程兄放心。那天的事,我們哥幾個全爛肚子裡面,一句也不往外說!」憑什麼啊?死丫頭不會將你們洗腦了吧?

  馮源在旁邊道:「要不是你小姨是六扇門的捕頭,這事我還真不信。長安城的事跟我們雪隼傭兵團一點關系沒有,他們鬧得天翻地覆也鬧不到我們晴州來。」

  老張也道:「這回我們兄弟是吃了虧,但招的那些兄弟還沒有正式入團,這口氣只能忍了。往後見著六扇門的爺兒們,我們繞著走。」

  死丫頭不會將泉玉姬的腰牌改個字就冒充六扇門的紫捕頭吧?她又撒什麼彌天大謊,說長安城鬧得天翻地覆呢?

  程宗揚坐不住了,「我那位親姨奶奶這會兒在哪?」敖潤黯然神傷,捧著酒碗咕咕咚咚猛灌。

  馮源道:「她正跟月副隊長說話,勸她回去。老大,你別難受,我聽見月副隊長答應了。」

  敖潤捏了把鼻子。「我難受什麼啊……」

  程宗揚道:「敖兄,咱們有的是時間聊。我先去瞧瞧姨奶奶。」

  馮源體貼地說道:「放心!放心!月副隊長自己一間房,你盡管去,絕對沒人打擾. 」

  程宗揚問明位置,急步朝後艙趕去。一路心裡忐忑,月霜和小紫這兩個同父異母的姊妹見面,究竟會迸出什麼火花?不會是火山爆發吧?

  遠處出現兩個身影。穿著傭兵服的美女燒成灰自己都認識,除了月霜還能是誰?另一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兒,自己變成灰也忘不了,當然是親親小紫,倒是沒見到泉玉姬的蹤影。

  程宗揚心裡一陣嘀咕。死丫頭和月霜真在一起啊?看樣子似乎聊得挺開心。這對同父異母的姊妹容貌沒有多少相似之處。月霜身材高挑,論年紀她大了幾歲,身體曲線更加飽滿,眉眼清晰如畫,宛如一株英氣逼人的劍蘭. 小紫身材窈寐纖美,五官更加精致,這會兒嫻淑樣子就像一朵精美的蓮花。

  唯一相同的是兩個少女都夠美,彷佛兩株活色生香的花朵在月下比嬌爭妍。月霜邊走邊道:「我好久沒見到卓師叔,原來她在六扇門做事。」小紫小手握在身前,步子邁得碎碎的,一副害死人不償命的淑女模樣,含笑道:「我和卓教御很要好的,她的鳳羽劍就放在我這裡,還教了我一點太乙真宗的法術呢。」

  說著她雙掌一分,一條帶著光焰的火羽從白嫩掌心一閃而逝。「烈焰鳳羽!」月霜驚訝地說:「她連自己的絕技都傳給你了?」小紫可愛地吐了吐舌頭,「我只會個樣子啦。」

  程宗揚心裡冷笑。卓雲君落在小紫手裡那麼久,什麼秘密都被拷問出來,一招烈焰鳳羽算什麼.

  月霜終於完全相信面前的少女。「你年紀這麼小,這也很了不得呢。」她停下腳步,「可是……泉捕頭為什麼要殺鄭捕頭呢?」

  小紫一臉認真地說:「得到切實證據之前,我們無法定案。」小紫壓低聲音道:「但據我們推測,應該與太子的勢力有關. 鄭捕頭一直都是太子的人。」

  看著死丫頭煞有其事的樣子,自己也差點相信她說的才是真相。六扇門卷入長安諸王爭位的亂局而導致內訌,與黑魔海沒有什麼關系. 連唯一親歷過瓠山之變的敖潤都被她說服了,何況月霜?

  月霜似乎想到什麼,臉色微微發紅,過了會兒才道,「但泉捕頭親口承認她是黑魔海的人……」月霜啐了一口。「好下賤. 」

  程宗揚躲在一處船舷陰影裡,聽著小紫笑道:「我那個外甥雖然熱心,為人卻有點胡塗呢。」

  月霜冷起臉,咬牙道:「那個混賬!」

  小紫眼睛眨了眨,彷佛從她口氣中聽出什麼,但沒有追問,告誡道:「泉捕頭和鄭捕頭的事涉及機密,你們千萬不要對外面說. 」月霜點點頭,「我知道了。」

  「還有件事請姊姊幫忙,」小紫笑吟吟道:「到了晴州,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六扇門希望你能出面,看能不能引出黑魔海的壞人。」

  程宗揚心頭猛跳一下。讓月霜當誘餌引黑魔海的人出來?死丫頭想借刀殺人吧?

  月霜毫不遲疑地點頭,「這是我應該做的!」小紫一副體貼口氣道,「月霜姊姊,這件事很危險的,你再考慮一下,畢竟黑魔海很壞。萬一被他們發現,你會面對很多可怕的敵人。雖然我們能救下成千上萬的善良民眾,但姊姊生命同樣十分寶貴啊!任何可能對你造成傷害的事,我們都很擔心。」

  月霜斷然道:「這也怕、那也怕,還能做什麼?不用考慮了,我答應你們。」小紫俏美面孔流露一絲恰到好處的感動,執著月霜的手真誠地說道:「月姊姊,六扇門和天下的正義之士都會感謝你!」

  開什麼玩笑!程宗揚恨不得搗住她的嘴巴把她拖回來,狠狠揍她一頓屁股,可月霜臉頰微微發紅. 程宗揚在心裡搖頭,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月霜這笨丫頭也太好騙了。

  小紫彷佛無意地說道:「我那個外甥是個商人,平常在外面做生意。」

  「怪不得是個下流的小市儈!他和姓泉的……哼!」月霜停下來,羞惱地哼了聲。

   小紫笑嘻嘻道:「那個小家伙挺壞的。不過姓泉的也不是什麼好人。」

  死丫頭扯這個是什麼意思?程宗揚心裡嘀咕。只聽小紫笑道:「泉捕頭是新羅人,不在乎什麼禮義廉恥. 她們新羅女人穿的衣服,還故意……」

  小紫悄悄在月霜耳邊說了幾句,月霜驚訝地皺起眉頭:「真的嗎?都是露上體的裝束?」

  「是啊。」小紫吐了吐舌頭,「她們有好多官妓,官妓生下的孩子都被叫成棒子。還有人編到書裡,叫《遼左見聞錄》。」

  月霜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兩人說了一會兒,月霜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有件事要告訴你們六扇門. 」「什麼事?」

  月霜拉住小紫,「我們到艙房裡說」

  第二章波斯密信

  本來想知道她們姊妹兩個聊什麼,這會兒也不用看了,月霜已經對小紫信個十足。論起性格,月霜與雲丹琉有些相似,無論說話辦事都直接了當,而且脾氣火爆。但月霜自小在軍營長大,比雲丫頭單純得多。如果是雲丹琉,小紫那番話根本騙不住她,說不定還趁機黑吃黑把泉玉姬干掉,消除一個隱患。

  說到底月霜臉皮還是比較薄,如果在草原被自己上的是雲丹琉,雲丫頭吃那麼大虧,這會兒同乘一船,自己早就被她替天行道。月霜當著滿船人的面,怎麼也不肯說出草原上吃虧的實情。

  腳下甲板微微晃動,樓船升起扇形的硬帆在夜色中啟航,沿著浩瀚雲水順流而下,朝數千裡外的晴州港駛去。

  小紫施施然進來,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露出天真笑容。程宗揚兩手抱在腦後,躺在床上道:「看你笑得那麼開心,活像一只小狐狸剛偷吃了人家的母雞. 老實說,你找月霜說什麼了?」「當然是認姊妹,然後抱頭痛哭一場囉。」

  「得了吧,你把敖潤他們都騙得服服貼貼,月霜那傻丫頭還不是隨便讓你騙著玩啊?老實說,不然打你屁股!」

  小紫白了他一眼,「你不是都聽到了嗎?」程宗揚理直氣壯地叫道「我又沒聽全!」小紫忽然一笑:「程頭兒,有件好玩的事,你想聽嗎?」程宗揚懷疑地說:「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吧?」

  「猜對了!」小紫笑道:「雪隼傭兵團的人送貨到廣陽,還接了一件任務,從廣陽帶了一件東西回晴州。你猜委托他們的客戶是誰?」

  「這你都套出來了?」程宗揚坐起身,「傭兵團不是要替客戶保密嗎?」小紫叉住腰,「別忘了,我是六扇門的捕頭;要查疑犯的數據,他們當然要配合。」

  「喂,你是怎麼冒充捕頭的?不會拿個假腰牌,他們就信了吧?」小紫得意洋洋地說:「我的捕頭身分可是經過認定的。」程宗揚一頭霧水,「誰認定的?」「 笨死你了,當然是這裡的地方官嘍. 」「那個小官?」程宗揚明白過來。這丫頭用泉玉姬的身分得到丹陽官吏的信任,再用丹陽那個小官得到敖潤等人的信任。敖潤他們不信泉玉姬,丹陽的地方官卻不能不信。死丫頭再做點手腳,輕而易舉弄幾份文件出來,要騙倒敖潤也不是難事。

  程宗揚氣哼哼道:「你就騙吧,小心掉進拔舌地獄爬不出來。」小紫忽然抱住他,輕聲道 ,「如果我真進了地獄呢?」抱著小紫纖軟的腰肢,程宗揚心頭一陣激蕩,過了會兒道:「那我只好跟閻羅王拚命了。」

  小紫抬起頭驚喜說道……「你會幫我殺掉閱羅王嗎?」「會!」程宗揚大聲說:「不管誰欺負你,我都把他碎屍萬段!」「太好了!」小紫舉起白嫩小手高興地說:「到時候你當閻羅王,我要當地獄女王!」

  「你要當地獄女王,全天下的人都該一心行善,免得落到你手裡. 」程宗揚說著,忍不住低頭想吻她的小嘴。小紫咯咯一笑,游魚般從他臂間滑出,讓自己親了個空。程宗揚懊惱地說道:「廢什麼話呢!趕緊說!那客戶是什麼人?」

  「一個波斯人。他委托雪隼傭兵團送一件東西,交給晴州的波斯商會。」「傭兵團接的奇怪東西多了吧,月丫頭為什麼對這東西上心?」「他們剛接到東西,不到一個時辰那個送信的波斯商人就被殺了。」小紫笑嘻嘻道:「死得很慘呢。」

  程宗揚生出一絲好奇:「什麼東西?」小紫拿出一張紙在他面前晃了晃。

  程宗揚接過來,上面寫著幾行古怪符號,字跡傾斜,看起來有點像字母,但都是一半一半的。

  「這是什麼鬼畫符?」

  「人家看了好久也沒想出來。」小紫眨了眨眼,「程頭兒,你要能看懂,人家就讓你親一口」

  你都看不出來,故意拿出來是想讓我難看吧?程宗揚橫豎看了幾遍,忽然幾個殘缺字母吸引他的目光。那些字母有些像只寫了一半的羅馬數字,一行是上半邊,

  一行是下半邊。

  程宗揚心裡一動,把紙張折起來,幾個殘缺字母拼在一起,顯出幾個完整的羅馬數字:ⅢⅠⅣⅠ.

  「我明白了!」程宗揚拍案叫道:「這本來是一些紙條!被人謄寫到一張紙上才變成幾行。」

  程宗揚把紙張沿著傾斜字跡裁開,連成一長條再卷成筒狀。錯落的字母旋轉著一行行拼接起來,變得清晰可辨。

  小紫疑惑地看著程宗揚,「你怎麼想出來的?」終於能壓過死丫頭一次,程宗揚得意說道:「過來!先讓我親一口!」小紫眨了眨眼睛,「你先說,說完就讓你親哦。」

  「泰西有個大國,他們的軍隊發布密令時,用羊皮包在一根圓木棍上,寫完後把文字螺旋狀切開. 送密令的人只拿到一堆零散字符,得到密令的一方用一根直徑相同的木棍,把羊皮纏在上面就可以復原文字。」這是亞歷山大的發明,幸虧自己還記得。程宗揚道:「是拉丁語. 羅馬人的文字。」

  小紫好奇地說:「你認得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 自己只能勉強認出一些字根,整篇就不知道什麼意思,只有幾個羅馬數字確定不會認錯. 三一四一…是時間還是數量?

  「晴州還有波斯人商會?」程宗揚琢磨著放下紙條,「波斯人的事跟咱們沒什麼關系吧?」

  「拜火教呢?」程宗揚抬起頭.

  小紫笑吟吟道:「月霜覺得委托人好像和拜火教有關,你們在大草原上遇過,她對這事很在意呢。」

  程宗揚心裡升起不祥預感,小心道:「那丫頭什麼都跟你說了?」小紫挺起胸脯。「你的事我全部都知道!還知道你跟她上過床!你這個無恥的淫賊!」「我干!你肯定用什麼妖法吧!我才不信月霜會告訴你這些!」小紫抱住手臂冷笑一聲:「程頭兒你真沒用,一騙就騙出來。」又被騙了!程宗揚心裡慘叫。小紫已經用力踢了他一腳,「好啊,你敢和她上床!」

  「誤會啊!我們之間完全是誤會!」程宗揚抱著腿叫道:「你若覺得吃虧,我也陪你上床好了!」「討厭!」

  「喂,別跑啊!剛才你答應過讓我親一口的!哎喲……」

  在船上相處幾天,程宗揚和雪隼傭兵團的漢子已經混熟了。初始大家對這個六扇門的年輕捕快有點戒心,程宗揚趕緊解釋只有自己小姨是六扇門的人,他本人是做生意的,跟六扇門沒什麼關系. 馮源沉吟道:「我說副隊長在六扇門好端端的,怎麼非要跑到晴州當傭兵,原來還有這些不為人知的內情啊。」

  老張道:「副隊長和你的事,是你小姨牽的線吧?我看她們兩個很要好啊,這雨天整日待在一起。」

  新加入的傭兵漢子道:「哎喲!你不會就是和小侯爺光屁股在船上跳舞那個吧?可不是!整個建康城都知道了!真的不是啊?我說你看起來也沒那麼不要臉嘛!喂,六扇門內斗的事究竟是真的假的……」

  敖潤道,「六扇門!六扇門!你們少說點不行嗎?喝酒!喝酒!」敖潤喝了兩碗,喘氣道:「老程啊,你那天一腳把我踢暈,後面的事我沒看到,但泉捕頭……那功夫可真邪門!」

  程宗揚道:「鄭捕頭的拘魂鎖也很邪門嘛。幸好我姨奶奶來得及時,要不我小命就沒了。這件事六扇門自己去辦,咱們就別管了。來!喝酒喝酒!」

  靠著小紫騙死人不償命的謊話,終於把瓠山發生的事支吾過去。接下來談起生意,大家分外相得。敖潤口沫橫飛地說:「我們雪隼慵兵團可是晴州一等一的大團!宗旨就是公平、正義、勇氣和責任!老程你若有貨就交給我們雪隼傭兵團!別管是不是遠在天邊,都保證給你順順利利送到!你瞧我這些兄弟,老張!八極門的高手,一身橫練功夫,早就是第四級入微的境界!放哪兒都響當當的!副隊長就不用說了,正經的巾幗不讓須眉!馮大法,平山宗的大法師!一手火法出神入化!你去打聽打聽,像我們雪隼團這樣每隊配一名法師,有幾個傭兵團能做到?不說遠的,建康城赫赫有名的雲家,在晴州的貨物也是我們押運!」「你們和雲家也挺熟?」

  「那當然!雲家在晴州有好幾間商號,都是雲六爺親手打理。他跟我們團長薛延山、副團長石之隼都是過命交情!不瞞你說,老敖這次到建康就是從雲家得的.」

  程宗揚笑道……「越說越近了。雲家和我也不是外人,這頓我請客!」「哪兒能讓你破費!」敖潤把口袋拍得山響,「我們雪隼團有的是錢」程宗揚也不推辭. 「正好我有事要和雲家聯絡,沿途有沒有雲家的商號?」「前面就是揚州,船要在碼頭泊一日。喂,老張!」敖潤扭頭道:「雲家在揚州的商號叫什麼來著?」

  「就是雲氏商會在揚州的支號,掌櫃也是雲家的人。」敖潤道:「坐船坐得難受,正好上岸散散心。到了揚州,我陪你去!」說話間旁邊傳來一陣轟笑,敖潤扭頭道:「馮大法!又干嘛呢?」馮源盤膝坐在甲板上,在他身前數丈距離放著三盞油燈。這位平山宗的大法師左手平放,掌心向天,右手食指、中指豎起,放在左掌上,垂眼默念片刻,然後大喝一聲,「疾!」

  馮源戟指往前一揮,三盞油燈有兩盞同時跳出火光。另外一盞被勁氣鹿倒,燈油灑了一地。

  馮源收回手,得意洋洋地說道,「怎麼樣!」幾名傭兵漢子紛紛道參,「不錯不錯!有點道行!」「這戲法變得好!」老張怪聲怪氣道:「馮大法,可你這戲法有什麼用?」馮源哂然道:「用處大了!別看你一身橫練功夫,我隔空往你胸口一指就能在你胸口燒個洞出來。」

  「得了吧!誰打仗時懷裡揣個油燈讓你點呢?」老張道:「就算你法力漲十倍,能揮出個火球,起碼得兩個呼吸時間吧?我一步跨過去,先這麼一刀,再這麼一刀!你還沒施完法就把你大卸八塊,扔水裡喂魚了!」

  馮源叫道:「死老張!看我馮大法師的猛火訣!」說著用一點. 「啊!」老張慘叫一聲,梧著胸口一蹦三尺高,「砰」地倒在甲板上。馮源嚇得跳起來,,「老張!你沒事吧?」

  老張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怪笑道:「瑪大法,你的手藝還差點兒啊!」

  「呸!我點!再點!」馮源正點得高興,旁邊忽然有人叫道:「哎喲!火!」甲板上的燈油不知什麼時候被點著,一群漢子連忙撿起東西撲打。敖潤也嚇了一眺:「胡搞什麼!船上也敢玩火法!馮大法,燒了船你賠啊!」馮源連忙道:「不玩了!不玩了!」眾人手忙腳亂撲滅火勢,幸好燈油不多,沒有釀出事來。程宗揚驀然想起一件事,扭頭卻不見敖潤。他叫住馮源,「敖老大呢?」馮源擠眉弄眼地笑了兩聲:「副隊長剛才把老大叫走了,沒往這邊來。」船上這些天月霜一直沒有理睬自己,落在這些漢子眼中又是一樁笑談。不管怎麼說,比起一見面月霜就想要自己的命,現在的狀況已經好了很多。程宗揚道,「馮大法,你們練火法的用過火藥沒有?」「火藥?」馮源皺起眉頭.

  老張插口道……「你說火器?那東西宋軍使過,叫突火槍,弄根竹筒,裡面塞上藥、裝上火捻,一點火噴出去。好像是個姓武的……」馮源道:「武穆王!人家姓岳!」「對對!」老張拍了拍腦袋,「那玩意兒不好使,打不著人,不小心倒把自己給傷了。後來換成鑄鐵的更麻煩。火藥塞少了只能打幾步遠,一股煙就沒了。塞多了,鐵筒一炸,手都保不住。不多不少,打球不准!」

  老張一番話說得程宗揚大笑起來。多了炸膛、少了沒勁,不多不少又沒有准頭. 看來岳帥的火器和玻璃一樣,費了不少工夫也沒成功。槍械的制作和絲襪不一樣,六朝的絲織工藝除了沒有工業化,其他方面既有長時間的技術積累,也有熟練的技術工人;只要提供合適原料和設計,要做出絲襪並不難.

  但槍械制作在這個時代最困難的不是發明子彈,或者提供槍械制作原理和設計想法,而是制作的精度。這牽涉到采礦、冶煉、模具、技術工匠、藝流程等一整套內容,每一件都需要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不斷試驗和技術積累。即使以岳鷗舉的雄厚資金和實力,也不可能在十幾年內完成幾百項創新。

  自己對槍械的了解不會比岳鵬舉更多,岳鵬舉已經嘗試失敗,自己可以打消短時間內造出槍械的念頭. 如果退一步,做一個簡單的爆炸物呢?

  沉吟間,老張道:「還想?火藥那玩意兒貴得很,打出去的都是白花花的銀銖!誰有錢往那兒糟蹋啊!」

  程宗揚道:「火藥得多少錢?」

  「一斤總得好幾個銀銖吧。」老張道:「聽說一桿突火槍花的錢足夠養五個好射手,否則宋軍為何也不怎麼用?」火藥不像箭矢可以回收利用;大規模做戰之外,單是平常的訓練費就要消耗一大筆錢,射程和威力又有限。雖然自己知道火藥的巨大潛力,但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弓弩無疑是一種更明智的選擇。

  船後貨艙內,敖潤氣得臉色煞白,指著月霜道:「你怎麼能把客戶的東西給別人啊!」

  月霜道,「我懷疑裡面有陰謀,交給六扇門有什麼不對?」「 那也不成!」敖潤叫道……「咱們是講信譽的大團!拿了客戶的東西就該安安穩穩送到地方!你這不是砸我們雪隼的招牌嗎?」「明知道為虎作倀你也要做?」「怎麼為虎作倀?人家送的就是封信!」「送封信就會被殺?」

  「你小點聲!」敖潤連忙喝了一聲,不放心地看看周圍,壓低聲音道:「我跟你說過,睡上標記是刺客國留下的。那幾個刺客畫不好惹,萬一被他們知道咱們帶著東西就麻煩了。實話跟你說,這一路上我都捏著汗呢。」

  月霜賭氣道:「反正我把信給了六扇門,你自己去要吧。」「姑奶奶,你下次別這樣了。」敖潤道:「紫姑娘雖然人好,但太年輕了不是?得,我去跟人家說清楚,讓人家留點神。這個馮大法也是!我交代要他收好,萬一出事就立刻用火法把信燒了,結果還拿給你!」「我是副隊長,他當然要聽我的!」

  「好好好!聽你的沒錯,行了吧?」敖潤哄得月霜不再生氣,才唉聲歎氣離開貨艙。

  越往下游,河流越發寬廣,雨岸起伏的山巒逐漸被平原代替,茂密森林也讓位於大片大片開墾過的田地。?闊河面浩浩蕩蕩在大地上流淌,往來的樓船巨艦散布在江面,猶如密集的蟻群。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泛江巨舸縱橫往來,六朝的繁華和巨大的規模都遠遠超乎自己的想象。這些天程宗揚沒事就跟俞子元、雪隼傭兵團的人閒聊,先學會的就是透過旗幟顏色分辨船只.

  秦國尚水德,以黑為正色,打著黑色旗織的是秦國船只;晉國尚金德,船只大都打著白色旗幟;使用黃色旗幟的多半是以土德自居的唐國船只. 漢國自稱炎漢,尚火德,旗幟用紅色。偶爾有幾艘旗幟上繪著星鳥圖騰,則是來自昭南的商船。

  所有船只中,超過半數都飄揚著宋國青旗。這不是因為宋國在五德中尚木德,或者宋國商會的實力強大。實際上,宋國自認為尚火德,但對五德之說並不在意,選擇青色是因為這些船只中有六成來自晴州商會;晴州人最推崇雨過天青的青色,象征好天氣和好運道。

  程宗揚對晴州的興趣越來越濃厚。如果六朝還有歷史的影子,晴州完全是個異數。為何會在六朝夾縫中,出現一個被商賈控制的商業大港?

  俞子元的回答是:晴州位於東海之濱,是雲水唯一出海口,無論哪方都不願意見到晴州被一國獨占,所以晴州的商會才能在六朝之間左右逢源。馮源認真地告訴他:晴州是天下氣運所?,無論道門的六大宗派、釋門的十方叢林,還是諸子各大學院,都在晴州設有教門支派。這麼多神明、賢士匯集一處,

  當然受到上天庇佑。

  敖潤的回答很干脆,「錢!晴州的大商會有的是錢;不管什麼事,只要有錢,一律擺平。」

  當然還有另一種說法:晴州人崇尚自由,充滿冒險精神,無論誰來統治都不可能束縛晴州人飛揚的船帆。

  樓船進入夜航,滿天星斗下,船身猶如一頭巨鯨破浪而行。艙下小閣內擺了張紫漆茶床,上面放著兩只茶盞. 茶盞呈斗笠狀,青色釉面布滿冰絲般的裂紋,更顯得瑩潤剔透。

  俞子元泡了杯茶,「程公子,請。」程宗揚拿起茶盞笑道……「難得你泡的是茶葉. 」

  俞子元道:「六朝?茶最是雅事。長安盛行龍團鳳餅,臨安城賣的最好的是顧渚紫筍和龍團勝雪。茶農將茶葉制成茶餅,每次?茶前先用微火把茶餅炙干,然後碾成粉末,再用絹制的細羅篩過,接著燒水、洗盞,最後還要點茶。燒水的炭要講究無煙無味,茶餅要先秤過,一塊不能超過半兩,,碾茶要用碧玉碾。,篩茶的絹只能用一次。最細致的要算點茶,用哪種手法點出來的茶有什麼花色……」

  程宗揚聽得笑了起來,「我在建康見過有人這麼喝茶,比吃飯都麻煩。」俞子元笑道:「岳帥不耐煩那些繁雜瑣碎,喝茶只用茶葉沖泡。我們這些人跟隨岳帥,也習慣沖茶。」他搖了搖頭,「因為這個,岳帥一直被臨安官場視為粗魯無文的軍頭,卻不知岳帥生性儉樸,比起不知世間疾苦的高門貴胄,不啻於天壞之別. 」

  程宗揚一口茶幾乎噴出來。岳鵬舉喜歡泡茶喝跟儉樸沒什麼關系,純粹是習憤。不過追隨者有意無意將領袖神化,也屬於正常 ——追隨者對信奉的人破口大罵才是異事。

  程宗揚放下茶盞. 「你們這些年都在做什麼生意?」「主要是船行、車馬行的生意,還有些兄弟在外面自己做事。」「你們的人那麼能打,怎麼不建個傭兵團呢?我聽敖潤說,傭兵團的利潤也很豐厚啊。」

  俞子元道:「我們若建傭兵團,只怕不出一個月就被六朝聯軍剿滅。」

  在這個世界待了這麼久,程宗揚也學會和六朝人一樣蓄發,但始終不習慣留胡須. 這會兒摸著下巴道:「你們岳帥結的仇家也太多了吧?」「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何況岳帥。」

  俞子元雖然說得平淡,程宗揚心裡有些嘀咕。岳鵰舉執掌宋國權柄,結仇太多還可以理解,但沒道理除了他的追隨者,一個朋友都沒有吧?難道岳鳥人這麼極品?領著一班小弟逢人就踩?

  俞子元道:「孟團長一直負責組建星月湖大營,很少在外面走動,才由他出面成立鵬翼社。二團的侯中校當年是岳帥麾下猛將,露面太多,如今化名在秦國做客將。其他幾位長官也都換了身分,免得被人識破。」

  程宗揚笑道「我聽說還有賣畫、教書的?」

  「賣畫的是崔中校,教書的是王中校。王中校在八位校官中位列第七,號朱驊。與我們謝中校交情最好。」謝藝臨終前曾說要自己帶著小紫去找王韜、孟非卿或?遙逸。八駿中的老大鐵騮孟非卿、老三龍驥謝藝、老四幻駒斯明信、老五雲驂盧景、老八玄騏蕭遙逸,自己已經見過. 未曾謀面的還有老二天駟侯玄、老六青雖崔茂和老七朱驊王韜了。

  記得小狐狸說過,王韜出身太原王家,與謝藝交好也不稀奇。不過算起來,八駿中有三個都是建康的世家子弟,再加上玄武湖中的別墅……姓岳的似乎和建康關系很深啊。

  窗外傳來幾聲呼喊,船上水手正在與駛過船只相互應答。程宗揚有些好奇地說:「我看雲水的船只好像都是十幾條一起走,難道都是船隊嗎?」

  俞子元道,「雲水流經地域廣袤,許多地方都不太平,船只結伴而行,彼此也好照應。」

  「六朝內陸也不太平?有土匪嗎?」

  俞子元解釋道:「六朝各據一方,邊境不是大山就是大澤,人口稀少。山林水澤間頗多怪獸,還有許多奇特異族,往往襲擾過往的船只. 尤其是過了揚州的一段水路,兩岸山高浪急,最容易出事。」程宗揚想起南蠢些□。自己看雲蒼線地圖時,還以為六朝連在一起,占據地圖上最肥沃的土地,看來並非如此。六朝更像是六個以都城為輻射地方政權,彼此除了幾條道路連接以外,仍留有大片的空白地帶。

   「既然大家都結隊而行,為什麼鯤字號只有一條船呢?」俞子元笑著添上茶:「不瞞公子說,兩個月前,我們鵬翼社的船行開始從晴州販運物品經廣陽送往江州,當然不好與其他船只結伴。」「販運什麼物品?」「武器、糧食。」

  程宗揚明白過來。兩個月前那是孟非卿第一次到建康的時候。看來星月湖早已安排周全,等著找個理由動手。十幾年才等到這個機會,也難怪他們著急。

  第三章水路禁令

  回到艙房,小紫正在翻看一枝光秀秀的劍柄。

  「死丫頭,你又翻我背包!」程宗揚瞧了一眼,「這是我從那個鳥上忍身上撿的,好像有點古怪。喂,你拿它干嘛?」

  「姓敖的傻瓜說,有刺客團的人在追那封信,如果被他們抓到說不定會殺死我呢。」小紫眨了眨眼睛,楚楚可憐地說:「那柄匕首在你身上,人家只好拿它來防身。」

  「裝什麼可憐啊。誰敗刺殺你,上輩子肯定沒干好事。」程宗揚在小紫臉上捏了一把,「琢磨出來了嗎?」

  「只剩一個劍柄,一點用都沒有。」小紫打個呵欠,「還要多久才能到晴州啊?」

  「我問過敖老大,明天到揚州,再有幾天到夜影關就是晴州。不過要到晴州港還要兩天的水路。」

  小紫道:「如果到晴州刺客還不來,我就把信貼在晴州城門上。」「你很閒吧?沒事還想找事。」「真無聊。」小紫把劍柄一丟,懶洋洋道:「泉奴!」「湊啊喲!」泉玉姬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接著小門輕輕一響,伸出一只纖美玉足。程宗揚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那只腳像細瓷一樣光滑柔潤,沒有任何斑點和瑕庇,堪稱完美。自己當然認得是誰的腳. 這只腳和它的主人一樣,如同精心修飾過的玉像,每一處都細致雕球過,卻完美得缺乏生氣。

  這些天在船上沒有什麼事可做,除了和雪隼傭兵團的人聊聊天,剩下的就是在艙房裡搞搞娛樂。這只腳連同它的主人,這些天自己都沒少搞。雖然漂亮,但搞過了也沒有什麼稀奇。真正讓自己驚訝的是她腳下的鞋子。

  那雙鞋子用白色柳木雕刻出來,外面貼著銀色裝飾;前端尖窄,鞋弓弧狀彎曲;鞋跟細細的,高約三寸。拋開材料質地,只看外觀,和自己以前常見的高跟鞋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更精致.

  那只纖美腳掌踩在高跟鞋上,雪白美腿從門框露出一載,半遮半掩間顯得加倍動人。小雲吟吟道:「出來?」

  一片光澤閃動,一個亮麗身影從門內走出。泉玉姬慣用的玉笄被摘掉,戴著一頂誇張的羽毛冠;染成粉紅色的雉尾長長挑起,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晃動。她鼻側銀環穿著三股細煉,繞過玉頰墜在耳下,扇狀垂在頰前。白花花的肉體大半暴露在外,雙乳高高挺起,乳尖貼著金色飾物遮住乳暈。乳頭從金飾圓孔中伸出,懸著兩只乳鈴一晃一晃。

  她下身串了一根釣魚細絲,上面掛著一幅淡青色的薄紗。薄紗是她以前用的面紗,此時裁開一半垂在腹下,隨著步伐來回搖曳。不僅兩條白光光的大腿完全裸露,連大腿根部的腹股溝都暴露出來。

  那雙高跟鞋沒有鞋沿,泉玉姬白嫩玉足踩在鞋上,腳跟抬起,身體自然而然挺胸、收腹,臀部後翹,將女性肉體的特征展現得淋漓盡致。程宗揚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紫笑道「不是你上次說的嗎?馬戲團的馴獸女郎!」前雨天自己一時好玩,給小紫講起以前看過的馬戲團表演,沒想到這丫頭竟然做了出來,而且僅靠自己的只言片語,仿得似模似樣。

  泉玉姬的羽毛頭冠、半裸的胴體,尖細的高跟鞋,活脫脫就是馬戲團衣著暴露、身材曼妙的美女。只不過她衣著更暴露,那具美麗肉體在自己滋潤下迅速成熟,被燈光一映,白花花妖艷無比。

  泉玉姬踩著高跟鞋扭腰走來,用生硬口氣嬌聲道:「老爺,主人。」小紫打了個手勢。泉玉姬先是一個平分的一字馬,上身挺直,兩條白光光的美腿筆直分開,一字形貼著船板展現肢體優良的柔韌性;接著上身側過來,朝後彎曲。她腰肢柔軟至極,像纖柳彎成弓形,兩手攀住後方腳上高跟鞋的尖細鞋跟。小紫笑吟吟道:「泉奴,你是新羅人,還是高句麗人?」泉玉姬面孔朝天,嬌聲道……「奴婢是新羅人,與可憎的高句麗人是世仇。是我們文武大王指揮唐軍,消滅百濟和高句麗。」

  她腰肢彎成弓形,豐滿的乳房聳翹著,乳頭硬硬翹起,銀制鈴鐺在乳頭上微微搖晃。淡青色面紗用細絲懸著,被白玉般的玉股壓在腹下。那頂粉紅羽冠扇狀鋪開,灑在曲線柔美的玉腿上,就像一只漂亮的白孔雀。案道:「程頭兒,想不想看她漂亮的花?」

  「搞都搞過了,有什麼好看的?」程宗揚有些吃醋地說:「這賤人被你訓得真聽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的馬子呢。」

  小紫笑道:「老爺不高興了。泉奴,好好演,讓老爺開心一下。」「湊啊喲。」

  泉玉姬雙乳像雪球一樣抖動,乳鈴輕搖發出柔靡的鈴聲。小紫翹起手指朝她搖了搖,泉玉姬順從地抬起玉頸,被她在耳側點了幾下,封住聽覺.

  「真乖。」小紫拍了拍她的臉頰,唇角含笑說道:「她在撒謊. 淵氏是高句麗的姓氏,因為避諱才改姓泉。高句麗幾十年前就沒有啦,現在是唐國的熊津都護府。高句麗人有些被遷到長安,還有一些被新羅人抓走當奴隸. 她在新羅出生,因為不知道爹爹是誰才隨母親的姓氏。」程宗揚笑道:「她沒有撒謊,只不過是亂認祖宗。」

  泉玉姬聽覺被封,無論他們說什麼都聽不到。這時按小紫的吩咐,像條美女蛇一樣在船板上扭動肢體,一邊撥開懸在腹下的面紗,露出春光旖旎的下體,白嫩玉指在秘處揉弄。

  程宗揚忍不住張開手抓住她一只雪乳,挑動她乳頭銀鈴。這賤人真是天生的奴婢,看得自己心頭火起。泉玉姬挺起雙乳,玉頰微微發紅,眼睛水汪汪充滿媚意。小紫笑盈盈道:「看出來了嗎?她不只魂丹,腦子也被人動過手腳呢。」「什麼?」

  「你不覺得她很古怪嗎?年紀輕輕就當上六扇門捕頭,辦案又很精明,為什麼連語言都說不好呢?」

  程宗揚捏住泉玉姬雪乳的手掌頓時一停,腦中彷佛有道光芒閃過. 泉玉姬幼年遷居長安,不要說她的智商,就是一個普通人也不至於十年還說不好一門語言。以前自己沒有在意,這會兒被小紫點醒,再想到她在別人和自己面前判若兩人的姿態……

  小紫道「我問過她。這十幾年裡她只做三件事:修行、查案,還有修飾自己的身體. 」

  「我明白了!」眼前迷霧揭開,變得豁然開朗。按照殤侯的說法,以泉玉姬的年紀能有四級修為已經很刻苦了。除非她比別人更用心,甚至把學習語言的時間都用來修行。

  另一方面,在河邊時,泉玉姬查看小紫足跡的神情自己還記得,那種全神貫注的姿態隱約在哪裡見過;這時想起來,和鬼王峒那個工匠雕刻時的專注竟有幾分相似。

  還有,四處奔波查案是件辛苦差事,她的身體卻顯得十分鮮嫩,纖足和握劍手掌都和未出閣的少女一樣細白。除了修為對氣血的調理補益之外,還要長時間不間斷的修飾,才能保持白嫩皮膚. 但她在此之前並沒有流露對男人的注意,每天修飾身體是為誰做的?

  二十歲年紀就躋身六扇門捕頭,天資聰慧、修為不凡卻缺乏語言天分。與人交流時態度冷硬,對主人卻毫不困難地露出媚態;對男人不假辭色,卻對羞恥性事有出人意料的興奮感。

  很難想象一個人能在長達十幾年的時間裡,全心全意只做三件事,把別人喝茶休息的時間都用來修行、學習辦案技能和美容上。但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這個能力出眾而不失美態的六扇門女捕頭.

  這一切都源於某個人在她腦中留下的烙印。程宗揚感到自己彷佛接觸到黑魔海最核心,也最黑暗的那團迷霧. 眼前的黑魔海御姬奴盡情展露美艷肉體,擺出撩人淫姿。想到她其實是一具被人精心制作的玩偶,程宗揚心裡生出一絲古怪的憐憫。「不知道把她腦中禁制解除會變成什麼樣?」小紫眼睛閃閃發亮,「想試試嗎?」「不想!」

  這種節外生枝的事百害而無一利,鬼才去做。真氣在竅陰穴中微微一動,眼前的御姬奴立刻爬過來,張開紅艷唇瓣在主人胯間殷勤舔舐著。

  程宗揚把她推到船板上,從她臀後進入。那個外族的御姬奴一邊翹屁股被主人干著小穴,一邊叫道:「老爺!啊雜!啊雜!請用力!」

  程宗揚在她狹緊蜜穴中挺動著說道:「新羅婊子這樣就挺好嘛。又騷又聽話,也不用擔心她會造反。」「 程頭兒,你好壞哦」

  程宗揚理直氣壯地說道……「干壞事的是黑魔海好不好?她若不是遇到我這麼好的主人,說不定要倒什麼楣!比如說你吧,可能早就把她切成幾塊,搞你的惡魔游戲了。」

  「啊呀!」小紫驚叫一聲。

  程宗揚話音未落,張臂一把抱住小紫,壞笑道:「死丫頭,看你還往哪兒跑!」說著把她壓在身下,毫不客氣地吻住她的小嘴。

  小紫香軟唇瓣讓自己又想起那個驚濤駭浪的夜晚。程宗揚放緩動作,溫存地吮吸她的唇瓣,良久不願松開.

  小紫精致面孔慢慢紅了起來,程宗揚這才意識到她被自己壓在身下,正躺在泉玉姬背上;自己挺送腰身的動作,使得小腹不斷在她腿間磨擦,像是和她親熱一樣。

  心頭沖動一浪高過一浪,小紫似乎預感到要發生什麼,眼中狡黠光芒褪去,散發迷人光彩。伏在下面的泉玉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感到體內陽具越來越堅硬火熱;她興奮地挺起屁股,感受著陽具在蜜穴進出。

  忽然她尖叫起來,那根陽具重重撞入蜜穴,將花心頂得脹開,將精液盡情噴射在她體內。

  「哦泥,老爺射得好多……好熱……」在她身後,程宗揚俯下身在小紫耳邊道:「好好睡一覺吧。死丫頭,你失的血還沒有復原呢。」

  小紫從他懷中掙開,拉起泉玉姬「砰」的關上門. 「喂,死丫頭!」程宗揚拍門道……「怎麼又生氣了?」「大笨瓜!」

  楊州碼頭已經擠滿停泊的船只. 一連坐了十幾天船,自己在船上沒什麼感覺,上了岸才發現腳下地面都一晃一晃的。霜沒有建康的i ,市面繁華卻不遑多讓。雲家的商號在揚州最蠢的大街上。程宗揚意外發現,商號櫃面上竟然陳列南荒的湖珠;當日幾個銀銖一顆的珍珠,到這裡搖身一變,最便宜的也要幾十銀銖。至於南荒販運來的藥材更是奇貨可居。

  掌櫃親自迎了出來,「程少主!三爺聽說少主往晴州去,已經問過幾次,這下可放心了」

  程宗揚笑道……「有勞雲老哥掛念。有件事還要勞煩掌櫃。」掌櫃恭恭敬敬道:「三爺交代過,程家的少主是我們雲氏半個主人;少主有什麼吩咐,小的絕不敢推辭. 」

  「你們這裡有影月宗的術者吧?」

  掌櫃怔了一下,慚愧地說道……「小的不敢隱瞞,整個雲氏商會只有五名影月宗的術者,宋國的一位在晴州。少主如果要傳訊息,小號只有兩三只養的鶴鳥,可在一日之內飛抵建康。」

  程宗揚有些失望。原以為這裡也有林清浦那樣的影月宗術者,能和建康方面通話,不料只有鶴鳥. 等牠飛到建康再飛回來,船早就走了。不過雲氏在各地的商號至少有上百家,影月宗的術者全請來也不夠用;雲家能請來五名已經夠了不起。看來最好的辦法還是帶著靈飛鏡.

  橫豎已經來了,程宗揚道:「那寫個字條吧。出來這麼久也該向雲老哥報聲平安。」

  掌櫃道……「少主這邊請,諸位請。」說著請眾人進了內堂。看到雲氏商會的掌櫃對程宗揚這麼恭敬,雪隼傭兵團幾個人不禁訝異。敖潤低聲道,「剛才說的三爺,是不是雲蒼峰雲三爺?」程宗揚笑道:「沒錯. 」

  敖潤頓時對他刮目相看,「老程,你身家不俗啊。」程宗揚笑嘻嘻道:「跟雲家沒法比,不過請你們吃幾頓還行。」「那好!」敖潤也不客氣,「路上白吃我們這麼久,今天挑揚州最好的酒樓,好好吃你一頓!」「好說!」內堂擺著些罕見的珍稀貨物,其中幾件自己依稀有印象在南荒見過;牆角擺著一張新制成的龍鱗盾,居然標著五百銀銖的高價. 敖潤咧嘴道,「這什麼盾?這麼鳥貴!」

  掌櫃道:「這是敝號剛做出來的,不敢擺在外面賣. 客官試試便知道了。」敖潤看了看盾面光澤,屈指敲了敲,一把拿起來頓時變了臉色。這盾比他想象的輕了一倍不止,硬度卻堪比鋼盾。敖潤擅長弓馬,如果配上這盾不啻於如虎添翼。老張也來試試,從牙縫裡吸口涼氣:「不得了!這是什麼玩意兒做的?」掌櫃神秘一笑,「回客官,這可不是凡物。詳情小的不敗說,但三十步以內能擋勁弩,重量只有鋼盾兩成,這個價格不算高了。」敖潤瞧瞧盾,再瞧瞧價格,悻悻放下。

  馮源突然跳起來大叫一聲,指著一件東西,手指瑟瑟發抖地說道:「這……這……」

  掌櫃看了一眼,「客官好眼力,這是龍睛玉!」

  程宗揚低頭看著那顆比花生米還小的石頭,心裡嘀咕:這麼不起眼能?幾個錢?自己那兩塊差不多有拳頭大呢。

  馮源卻像犯了心?病一樣捂著胸口,「多……多……」掌櫃道:「客官是法師吧?價格是市債,一錢十枚金銖。這塊只有半兩多,五十枚金銖便夠了。」

  馮源臉上立刻恢復血色。一千銀銖打死他也掏不起,倒也不用多想。程宗揚忍不住道:「龍睛玉這麼貴?」自己手裡的龍睛玉起碼有兩斤多,按這價格?兩千多金銖。死老頭出手夠大方。

  掌櫃道:「龍睛玉一向有價無市,這塊龍睛玉是一位法師訂的,後來沒有來拿才放在這裡寄賣,如果品相好,價格還要翻上一倍。少主,這邊請。」

  將平安信系在鶴足上送走,眾人離開商號,找到揚州最大的酒樓包下一個房間. 那天在瓠山,雪隼傭兵團損失一半人手,這時除去敖潤、老張、馮源和月霜,還剩十幾個人。在坐的都是爺兒們,雖然敖潤藏著心事,幾句話一說,酒杯一舉,立刻觥籌交錯起來,不多時席間熱鬧非凡。

  喝到一半,俞子元忽然尋來,遠遠朝他使了個眼色。程宗揚心下會意,找個藉口離席,出來與他見面。

  「還有件事要稟知公子,」俞子元道:「船到夜影關恐怕就走不成了。 」「怎麼了?」

  「剛接到消息,賈太師從臨安發下手令,宋國全境封鎖雲水,不許任何船只經過. 夜影關的水路已經被封,泊了幾百條船。」

  「他是針對江州?但江州在大江流域,跟雲水沒什麼關系吧?」「可能是從晴州販運武器的事走漏消息,賈太師一道令封鎖雲水,下令從夜影關一直到丹陽,所有船只全部停運. 」

  宋國可能沒有得到詳細情報,不然只需禁止鵬翼社的船只通行,何必勞師動眾封鎖整個雲水?想起這些天雲水往來不絕的大型船隊,程宗揚道:「雲水這麼多船,他一道命令就能全禁?」「六朝都有船只在雲水通行,這種事從沒發生過. 太師此舉恐怕給宋國引來不少麻煩。」俞子元道:「公子如果要去晴州,只能從夜影關下船,改行陸路。」「那就陸路吧。」程宗揚笑道:「反正你們有車馬行。」俞子元道:「鵬翼社在夜影關的車馬行是臧兄弟在管理,也是我們一營的兄弟。程公子走陸路,到夜影關我來安排。」「什麼時候到夜影關?」

  俞子元道:「順風的話,再三、四天就能到。」俞子元停頓一下,「雪隼傭兵團那邊還要請公子幫忙,最好能一起走。」

  星月湖一直沒有對月霜挑明身分,只在暗處照應。可是上船後月霜一句話都沒跟自己說過,想邀她同行只有找敖老大了。

  程宗揚隨口道:「俞兄的船也向江州販運武器?」

  「這倒沒有。」俞子元道:「我運的只是糧食。江州土地貧瘠,蕭少校接管時,庫中存糧只有五千余石;這兩個月我們運過去四萬石糧食,算來能支撐一段時間. 」以建康糧價計算,四萬石糧食要六百多萬錢,這不是一筆小數目。程宗揚道:「四萬石糧食還有兵器,你們鵬翼社賺了不少錢啊。」

  俞子元一笑,沒有回答。程宗揚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不是想打聽鵬翼社的收入。因為謝藝和蕭遙逸的關系,俞子元早把他當成自己人;這些日子雨人海闊天空聊得投機,說話間也沒有忌諱,順口問起。

  俞子元解釋道:「其實船行的利潤不多,兄弟們做生意只是糊口。這次購買武器、糧食,都是孟團長出錢. 」

  孟非卿的錢?難道是岳帥留下的?程宗揚拋開這個念頭. 不管姓岳的留下多少錢都與自己無關. 小紫要用錢,自己掙給她。

  談好啟航時間,俞子元便離開. 程宗揚又回到席間,與雪隼傭兵團的漢子們繼續歡?,一直到傍晚才盡歡而散。

  眾人扶攜著穿過揚州街巷,一邊笑鬧,一邊回返碼頭. 程宗揚喝得酒沉,沒注意樓船旁又泊了條船,上面下來兩個少女。擦肩而過時,一個驚喜聲音忽然道:「大笨瓜!」程宗揚渾身一震,酒意立刻不翼而飛. 眼前一張圓潤面孔如珠如玉,窈窕身段纖美動人;胸前衣物被撐得緊緊的,顯露胸部豐隆的曲線;眼中充滿驚喜光彩,除了小香瓜還能是誰!

  程宗揚拔腿沖過去,忽然一柄劍鞘伸來頂住自己胸口,一個嬌俏聲音凶巴巴道:「你干嘛。」

  第四章明珠在懷

  樂明珠連忙拉住那少女:「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大笨瓜。」

  「哦……」少女恍然道……「就是他啊。看起來沒那麼笨嘛……」樂明珠拉著少女的手道:「這是小板凳,錯了錯了!」她連忙吐了吐舌頭,「是鄧晶!我最要好的師姐妹!」

  程宗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的少女,心頭的欣喜彷佛要迸出來,連聲道:「你好、你好!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到岸上買東西,沒想到你在這兒!」樂明珠也興奮地脹紅臉,如果不是鄧晶在旁邊,恐怕會跑過來抱住自己。程宗揚道:「買什麼東西?」

  樂明珠在部晶耳邊說了幾句,鄧晶皺眉道:「不行啦,潘師姐說過要我們兩個一起去的。」

  「笨死你了。就一點藥材啦,你自己就能買. 」程宗揚叫道……「馮大法!」

  「哎!」馮源跑過來。眾人只有他說修練要緊,沒有沾酒,這會兒還清醒著。「你陪這位姑娘去買藥。」程宗揚扔給他一只錢袋,「所有的帳都算我的,剩下的算你的!」

  馮源頓時眉開眼笑,「這怎麼好意思呢!」

  鄧晶還不樂意,樂明珠咬著她的耳朵道:「別忘了,你玩的那根龍須是他割下來的,要不然我不讓你玩了!」

  鄧晶只好嘟嘴答應,一臉不情願地和瑪源去城裡買藥材。樂明珠和程宗揚四目交投,臉頰越來越紅. 程宗揚忍著劇烈心跳,低聲說道:「走!我的船在這邊。」

  程宗揚腳步輕得像要飛起來,拉著樂明珠三步並兩步的奔回船艙。他關上艙門,回身一把抱住她,狠狠親住她香噴噴的小嘴。

  樂明珠身子火熱,雙手抱住他的腰身,一邊吐出香舌讓他吸吮,一邊眼睛瞪得圓圓的,充滿驚喜地看著他,胸前豐美雙乳不住起伏。

  良久,唇瓣分開,樂明珠道:「真的是你啊!大笨瓜!」她緊緊摟著程宗揚的腰,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兩人分開不過一個月,感覺像過了一年。程宗揚回身叫道:「小香瓜!你可想死我了!」

    說著摟住她的身子想解去衣衫。「不要!」樂明珠掙脫他的手掌。「哇!為什麼不要!你說過這輩子讓我一個人插的!」「人家又沒有不讓你插。」小香瓜臉紅紅地說:「大笨瓜,不要把人家衣服扯破了……」

  程宗揚不客氣地解開她的衣帶。樂明珠胸前裹著鮮紅鮫綃,綃絲滑涼如水,襯著雪般細嫩的肌膚. 兩團充滿彈性的雪乳高高聳起,在胸前顫巍巍搖晃,抖動出迷人肉光,讓自己想起在南荒的時光。

  這會兒所有言語都是多余的。程宗揚撥開鮫綃,把臉埋在小香瓜豐腴的乳溝間,呼吸少女帶著奶香的氣息,心頭沖動一浪高過一浪。「小香瓜!」程宗揚低叫一聲。樂明珠望著他,臉頰越來越紅.

  程宗揚一把剝下她的褲子,抱住粉團般白嫩的美臀用親了一口,然後把她抱到床上。樂明珠渾身火熱,主動伏下身翹起雪嫩屁股。白生生的臀肉像剝殼的雞蛋光潔滑膩、柔嫩無比。她的臀溝不像成熟婦人那樣深,此時抬起臀部,臀間小巧肉孔便綻露出來,宛如一朵嬌羞雛菊,又紅又嫩。

  程宗揚挺起陽具,龜頭在她柔嫩菊肛上一頂,小香瓜白嫩雪臀立刻哆嗦一下,喉中發出一聲低叫。果然小丫頭後庭還是一樣敏感,程宗揚頂住她的嫩肛磨弄片刻,本來收緊的屁眼兒像朵漂亮花蕾般漸漸綻開,肛肉沁出濕潤汁液,色澤也變得紅艷.

  程宗揚身體一挺,龜頭沒入軟膩的肛洞。「啊呀!」

  樂明珠驚叫一聲,那根陽具擠進嫩肛、盡根而入,將腸道塞得滿滿的。陽具深深刺進白嫩雪臀,被她緊密的嫩肛包裹,穌爽無比。程宗揚心頭火熱,自己朝思暮想,搞芸娘和麗娘那對婆媳時也禁不住拿她們和小香瓜比較. 這會兒終於又干到小香瓜,開心得幾乎要放聲大笑。

  程宗揚抱住小香瓜的纖腰,在她臀間用力挺弄。樂明珠膚色晶瑩,白嫩雪臀被粗壯的肉棒戳弄,被干得不住變形。臀間小巧肉孔充滿彈性,像一張紅嫩小嘴吞吐肉棒,帶來連綿不絕的快感。

  雨人分別多時,彼此都情動十分。這場交合一開始就是疾風暴雨,一個在上面挺著陽具盡情插送,一個在下面翹著屁股,被干得雪臀亂搖,似乎要將這些天的思念之情盡數傾注在肉體最親密的接觸中。

  程宗揚壓在樂明珠白玉般的胴體上,一邊挺動小腹,一邊兩手張開,撫弄豐腴肥碩的大乳球。小香瓜面帶紅暈,被他干得不住低叫。

  「好燙……呃……你的……你的大肉棒全插到人家屁眼兒裡了……」「叫老公!」

  「老公,人家屁眼兒好脹……輕一點啦……」「乖老婆,你屁股好嫩。」

  「呀……呀……老公……你插得太快了……人家……人家腸子都要被你搗碎啦……」

  「乖老婆,忍一忍就好了。」珠兩手撐著床榻,被程宗揚騎在屁股上,那對圓頑乳球在胸前來回拋甩,

  充滿沉甸甸的質感。她翹著屁股,雪嫩美臀毫無保留地敞開,柔嫩的屁眼兒被粗壯肉棒帶得翻進翻出。

  程宗揚固然興奮異常,身下的小美人也情熱如火,翹著屁股讓他恣意插弄。堅密的屁眼兒越來越軟,插在裡面的肉棒卻越來越硬。

  程宗揚抱著她滑嫩充滿彈性的雪臀,陽具彷佛插在一張軟膩的小嘴中,被她柔軟的屁眼兒和熾熱腸道包裹,無微不至地舔舐每一寸肉棒。

  小香瓜叫聲越來越高亢,忽然屁股一陣哆嗦,整個身子軟了下來。與此同時,一股溫熱液體從她股間迸出。「乖老婆,你洩了身子。」

  樂明珠顫聲道:「你肉棒好硬……人家受不住了……哎呀!」程宗揚抱住她綿團般的雪臀,一口氣干了一盞茶時間才挺起陽具,在她顫抖的屁眼兒裡射精。

  雲收雨散,雨人相擁而臥. 樂明珠抱著他的腰,臉頰貼在他胸前,「壞死你了……一見面就插人家屁股。」

  「乖老婆,你的小屁眼兒比以前還緊呢。」

  「不是啦……」樂明珠羞答答說:「是老公的肉棒變大了。好脹……塞到人家肚子裡面了……」

  程宗揚笑道:「你洩了好多。」「都是你插得太用力了……哎呀,不要摸!」程宗揚壞笑道:「你下面好濕。來,讓老公摸摸乖老婆的屁股。」樂明珠嘟嘴道:「反正已經讓你插過,你想摸就摸好了……人家屁股好痛……後面被你插得火辣辣的……」

  程宗揚抱著小香瓜香軟白嫩的玉體,愛不釋手地撫弄。樂明珠光著身子偎依在他懷中,「大笨瓜……」

  「嗯?」程宗揚抬起眼。

  樂明珠眼睛亮晶晶看著他,充滿喜悅,又叫了聲,「大笨瓜!」程宗揚忍不住親了她一口,「想不想我?」「想啊。J

  樂明珠忽然小嘴一癟,「壞死你了……這麼久也不來找人家……嗚嗚……」程宗揚擁住她,「別哭啊,我也想去找你的。」

  樂明珠哽咽道:「人家每天都想你。好幾次都睡不著覺……做夢還夢到你拿大肉棒戳人家屁股……」

  程宗揚想笑又覺得心痛,小聲道:「 真的夢到了?」

  「都是你!」樂明珠握起粉拳捶了他一記,「人家屁眼兒被你插過就變得怪怪的。」

  小香瓜的屁眼兒塗過焚情膏才變得敏感,但時間過去這麼久,藥效還沒有退,難道死丫頭說的是真的?程宗揚小心道,「怎麼怪怪的?」

  樂明珠道:「一想起你騎在人家屁股上,拿大肉棒插人家屁眼兒,人家屁眼兒就好熱,還濕濕的發癢,總想有東西插進來……人家每天晚上睡覺都要數好多羊。有時候數錯了,開始是一只、兩只、三只……後來數成兩千零一下、兩千零一一下……」程宗揚禁不住笑出聲來。

  「你還笑……人家都難受死了,想著真讓你插兩千下就好了。」心頭的愛憐彷佛滿溢出來,程宗揚小心呵哄半晌,小香瓜才收住眼淚. 兩人絮絮說著話,程宗揚才知道小丫頭回去後狠狠挨了師傅一頓罵,被關了一個月不許出門.

  這次是光明觀堂得到晴州一家慈善團體的資助,准備在晴州開設一家慈幼院收養孤兒。一向喜歡小孩子的樂明珠纏了多時才得到允許,隨師姐一同去晴州。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子,「挨罵是不是很難受?」

  說了會兒話,樂明珠已經高興起來,吐了吐舌頭. 「才不是呢。師傅最心軟了,我一哭她就不罵,還做湯給我喝。咦,你也去晴州嗎?」「 是啊。我和小紫……」

  樂明珠開心地叫起來:「小紫也和你在一起嗎?太好了!我們坐一條船好不好?」

  「好啊!船上現在有空位,你們有幾個人?都搬過來吧。」「有潘師姐……」

  「潘姐兒也來了?」

  「是啊。還有小板凳、小木頭和我。」

  程宗揚想起久無音訊的武二郎。不知道二爺那廝傷好了沒有?武二心裡現在有了蘇荔,對潘姐兒又是什麼想法呢?

  「只你們幾個人就去晴州建慈幼院?」

  「當然了。」樂明珠得意地說:「慈幼院建好了,說不定是我來管呢。」程宗揚笑道:「是嗎?」

  樂明珠扳著指頭道:「潘師姐不會去管,小板凳、小木頭都比我小,堂裡的婆婆脫不開身,師傅又生病了……」「你師傅生病了?」

  練過功的人真元充盈、氣血健旺,極少得病,偶有風寒也很快痊愈,何況小香瓜的師門又以醫術成名,會生病真是稀罕事。

  「明州發生瘟疫,師傅去給人治病,每天都要看幾百個病人,結果自己也累倒。」

  程宗揚坐起來,「我去跟你潘師姐說,大家坐一條船去晴州!」「好啊!」樂明珠高興地抱住他的手臂。

  「我替你安排一間房,」程宗揚在她耳邊小聲道:「晚上去找你,免得你睡不著。」

  「大壞蛋,只想干人家屁股……」

  樂明珠踢了程宗揚一腳卻被張臂抱住。程宗揚眉飛色舞地說道:「小香瓜,我們再干一次!」

  「不要啦,人家屁眼兒都麻了……哎呀!」

  樂明珠被他抱著腰按到床上,那根剛射過精的陽具又硬起來,熱騰騰頂在臀間. 樂明珠無奈地說道:「好啦……你輕一點啊……」

  光明觀堂乘的是條獨桅帆船,頂篷呈蕉葉形,懸著白帆。艙內用柳木隔出幾個空間. 唯一不尋常之處就是潔淨異常,不但桌幾纖塵不染,連船板都用清水洗得發白。

  為了節省空間,艙內用的是推拉式的格子門,上面貼著半透明的竹篾紙。樂明珠臉上紅暈未褪,不好意思去見師姐;她領著程宗揚進到艙內,指了指房門,一溜煙躲起來。

  房門推開半邊能看到一個扎著布帕的婦人坐在艙內,懷裡抱著一個嬰孩,神情淒惶。那嬰兒閉著眼,額頭覆著濕巾,似乎發著高燒。

  程宗揚朝裡面看去,眼睛頓時一亮。那婦人對面坐著一個女子。她穿著素白衣衫,微微垂頭,玉指搭在嬰兒頸側正在診脈. 她臉上戴著一個雪白口罩,口鼻都被遮住;雖然只露出精致如畫的眉眼,但兩道蛾眉微微顰著,流露出無限風情。黑白分明的雙眼水汪汪美得令人眩目,讓人不由自主被深深吸引。

  沒想到會在船上看到這一幕。潘金蓮用心為一個陌生嬰兒診脈,就像一個白衣仙子在燈光下散發出聖潔光輝. 只不過她那雙鳳目眼角微微挑起,天生帶著一抹桃花般的紅暈,使她容顏間平添幾分媚意。潘金蓮抬起玉指,溫言道:「不妨事的。少頃煎好藥,讓孩子先服一劑。剩下的你帶回去早晚各服一劑,服完便無妨了。」

  婦人感謝地說道,「真是多謝姑娘。姑娘這麼好心腸,便是天上仙子也比不過的。」

  潘金蓮略帶疲倦地笑了笑,「不用客氣。先去給孩子煎藥吧。」後面一名婦人道:「仙子,求你看看我們家孩子吧!」那孩子又大了兩歲,手腳筋腱彷佛痙攣般擰成一個奇怪角度不住抽動,這會兒他已經哭累了,蜷在母親懷裡.

  潘金蓮道:「這是小兒驚厥的後遺症,要分幾次施針才能緩解。」說著她拿出針囊,取出幾枚細針。

  那孩子害怕地扯住母親衣角,「娘,我不要……」

  潘金蓮柔聲道:「不用怕,這針扎上不痛的。姐姐幫你刺幾回,你的手腳便好了,往後能和伙伴一般跑著玩呢。」

  潘金蓮一邊說,一邊按了按他的穴道,接著銀針刺入肌膚. 那孩子哇了一聲哭起來,母親嚇得雙手一抖。
    潘金蓮道:「他只是有些害怕,並不痛的。」

  潘金蓮細細捨著針,「姐姐沒有騙你吧?是不是酸酸的,有些發脹?」那孩子止住哭聲,過了一會兒竟然露出笑容。核子的母親這才放下心,連聲道謝.

  潘金蓮用了一盞茶時間在孩子頭、臂幾處穴位下過針,仔細捻了一回,打通他的經絡. 那孩子身上扎著針,竟然已經睡著。

  算起來已是第三次見到潘姐兒,但第一次見面只是驚鴻一瞥,第二次見面只記得當時驚艷的感覺. 這次見到的潘金蓮又是另一番模樣。

  眼前這個細致用心、戴著聖潔光環的女醫生,實在無法與印象中那個千古第一淫婦聯系起來。不過秦檜都能變忠臣,潘姐兒變聖女……似乎也不是很奇怪。說到底人是環境的產物,沒有誰是天生的大奸大惡,也沒有誰是天生的聖徒。

  潘金蓮將平常要注意的事項一一告訴那位母親,稍停一陣才取下針。那位母親抱著熟睡的核子千恩萬謝地去了。潘金蓮剪去燈蕊,挑亮燈光,然後把棉簽浸入酒液,在燈下將剛才用過的銀針一一抹過,收回針囊,一邊道:「還有哪位?」

  程宗揚踏進門堆笑道:「這麼晚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潘金蓮微微挑動眉頭,「是你?」「真巧,我也要到晴州去,沒想到會在這裡見面。」程宗揚打了個哈哈,「仙子醫術真好,懸壺濟世,造福百姓。」

  潘金蓮沉靜地看了一眼,明澈目光彷佛將自己看得通透。程宗揚只笑了一半,笑聲戛然而止。

  潘金蓮淡淡道:「明珠和晶兒出去買藥,只晶兒一人回來說明珠遇見相識的人,想來就是你了。」

  「大家朋友嘛,見面聊聊天。」程宗揚道:「我來沒別的意思,只不過聽樂姑娘說你們也去晴州,正好我們船上還有房間,不如坐同一條船,大家一同去晴州,路上也好照應。」

  「多謝了。」潘金蓮道:「不用。」程宗揚道:「潘姐兒不會是對我有戒心吧?其實我跟樂姑娘在南荒認識,大家

  一起出生入死,這點交情總是有吧?」潘金蓮忽然道:「你那個小妾呢?」

  程宗揚想起在南荒時,小紫冒充自己的小妾,詐稱武二被殺,戲弄她一番,沒想到她現在還記得。

  「那丫頭最是頑皮,潘姐兒是成年人,不用和她一般見識吧?」「我不介意。只不過提醒你一聲:你已經有了妾室,我師妹年紀尚小,和你一道走不怕招人閒話嗎?」

  程宗揚厚臉皮道:「沒有什麼吧?大家做朋友也不行嗎?」潘金蓮淡淡道:「程公子名聲沒那麼好吧?」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小心道:「建康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在洛陽便聽說了。」

  程宗揚叫道:「真是被那只小狐狸害死了!其實那天的蘭陵王破陣舞都是他跳的—。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潘金蓮沒有理睬他的辯白,揚聲道,「嫣琪!」一個少女伸頭進來,「潘師姐?」「明珠回來了嗎?」「在外面呢。」

  潘金蓮道:「讓她去後艙煎藥,告訴她從今天起,直到晴州都不許她再下船,更不許她和別人說話。」

  少女吐了吐了舌頭,「是。」

  程宗揚忍不住道:「潘姐兒,你管得也太嚴了吧?小香……樂姑娘又不是小孩子。」

  「她若真是小核子,我也不用這麼管她了。」潘金蓮打斷他,「我光明觀堂的事由我們自行處置。公子請回吧。」

  潘金蓮公然逐客,程宗揚只好滿腹郁悶地下船。

  難得和小香瓜相逢,這會兒卻各乘一船;雨人直線距離不到一百步卻看得到吃不到,程宗揚心裡的別扭比不見面還難受。小紫笑吟吟道,「見著你的小香瓜了?」

  程宗揚像吞了生醋一樣皺著臉,「她被潘姐兒趕去當燒火丫頭. 潘姐兒也真是,大家只是坐一條船,她怎麼看我像看賊一樣呢?喂,死丫頭,我看起來真的像壞人?」

  小紫仔細看了他一會兒,「像啊,剛采人家後庭花的采花賊想到小香瓜的後庭花,程宗揚禁不住咧開嘴,連小紫的揶揄也不放在心上,讓小紫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樂丫頭還問起你,聽說你在船上,高興得不得了。你心眼那麼多,小香瓜一點心眼兒沒有,偏偏還和你要好,真是怪事。」

  「有什麼好奇怪的,她就是心腸太好。」小紫皺了皺鼻子,「一點用都沒有。」「後面這句不是真心吧?我看你對她也挺不錯,沒有罵過她笨。」「她倒不笨。」小紫道:「只不過太天真,對人一點戒心都沒有。」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不就是因為這一點才對她另眼相看嗎?」小紫沒有說話,反而偏頭露出深思表情,過了會兒才嫣然笑道:「真的哦。」「喂,你剛才去哪兒了?」

  「和月霜姊姊去城裡了。」小紫笑道:「你猜她買了什麼?」「什麼東西?」

  「馬鞭。什麼衣服、胭脂、水粉她都不看,就去賣馬具的鋪裡,說要買根趁手的鞭子。」小紫笑道:「人家也買一根。」說著她拿出一根光滑如玉的鞭子,「鯨骨做的,漂亮嗎?」

  程宗揚納悶地說:「月丫頭做夢都想上戰場,買鞭子不奇怪,但你買鞭子干麼?也想去打仗嗎?」

  「騎馬啊。」小紫笑吟吟道:「等抓到姓蘇的妖婦,我要每天騎著她,用鞭子打她的屁股。程頭兒,你說好不好?」

  「只要你喜歡,哪怕將她碾成粉,我若皺皺眉頭就不姓程!」「你說的哦。」「放心吧。我才沒那麼濫好人呢。」

  天剛破曉,泊在碼頭的小船離岸向下游駛去。程宗揚一直在船上守著,見狀立刻叫俞子元開船,跟緊光明觀堂的船只.

  鵬翼社的樓船比它大十倍不止,要跟著這條小船並不容易,但俞子元毫無難色地答應下來。

  程宗揚不好意思地說道:「前面船上有一個朋友,也是往晴州去的。」俞子元道:「公子放心,我船上的水手都是駛過十幾年船的行家,必誤不了事。」他和水手交談幾句,然後道:「楊州的雲氏商號送了批貨來,已經按公子留的名單分送出去。」

  程宗揚望著前面白帆笑道:「費心了。」

  敖潤張大嘴巴,看著眼前黑色的薄盾。旁邊老張也像呆頭鵝一樣,眼珠瞪得圓圓的,手中拿著一張一模一樣的龍鱗盾。突然間,馮源一聲慘叫打破艙房裡的寂靜. 這位平山宗的大法師兩手抱在一起,渾身顫抖,然後手指分開一線,眼睛湊過去看了一下,接著又是一聲慘叫。敖潤喘口粗氣,「馮大法!鬼叫什麼呢!」

  「龍……龍……龍睛玉……」馮源哆嗦著說道:「真……真的啊……」老張吃力地咽口唾沫。「隊長,老程出手真夠大方,這幾樣加起來就是兩千銀銖。還有兄弟們每人一套裝備,差不多也得一百銀銖……」「不行!」敖潤道:「這情欠得太大了—。」馮源跳起來,兩手攥得緊緊的,「敖老犬!打死我也不還啊!我跟你說,我這輩子還沒摸過龍睛玉呢!」

  老張敲敲盾牌,依依不捨地說,「這盾真不錯. 」

  馮源道:「老大,老程是副隊長的相公,說起來也是咱們雪隼團的女婿,不是外人啊!說不定這是人家送的聘禮!我說,不如咱們把副隊長送過去,當還禮得了!」

  「越說越不象話了!」敖潤吼道:「給我閉嘴!」「你們看,我的弩怎麼樣!」月霜手裡拿著一枝鋼制小弩,她輕輕一板,拉上弩弦,接著一扣弩機,空弦猛彈出撕開空氣,發出一聲銳響,力道強勁至極.

  敖潤還沒有開口,馮源叫道:「好東西啊!哪兒來的?」「別人送的!」月霜舉起弩道:「我剛才試了一下,能射七十步遠呢!」馮源一臉期待地說:「副隊長,你是不是收下了?」「當然了。我們那麼要好, 喂,你們怎麼了?」

  幾個人對視一眼,馮源和老張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敖潤咧了咧嘴,「真好……你看,我這盾怎麼樣?」「這麼輕?」月霜拿起來,訝道……「是什麼做的?」「一共就兩面,」老張道:「我和敖老大各拿了一面!」「這盾起碼要一百銀銖吧?你們發財了?買這麼貴的東西。」「跟你一樣,都是朋友送的!」月霜奇怪地問:「你們哪來的朋友?」馮源道:「副隊長,你的弩是誰送的?」「紫姑娘啊。」

  老張打了個哈哈:「我們這些也是紫姑娘送的。」月霜撇了撇嘴,「吹牛!」馮源忍不住道:「副隊長,你相公家真有錢啊!」月霜皺起眉頭,「胡說什麼?我哪來的相公?」「不就是, 唔……」老張一把撝住馮源的嘴,把他踹到一邊。「喂,你給我說清楚!」

  月霜正要細問,船頂忽然有人叫道……「落帆!落帆!」

  扇形的船帆迅速落下,發出巨大響聲。失去風力的推送,行進中的樓船速度猛然一緩。

  程宗揚道:「 怎麼了?」

  「船進峽谷得落帆減速。」俞子元道……「前面水路不好走,我去掌舵。」說著擼衣袖-趕往前面.

  面前出現一道魏峨山峰。,雲水在山下分成數道支流,蜿蜒流入峽谷。兩岸山勢猶如大斧劈開,壁立萬仞,險峻至極. 樓船減緩速度,水手小心地操縱船只,駛入彎曲的河道。

  雨岸生滿奇異的灌木類植物,那些植物樹冠不犬,根系卻極為發達;糾屈的根系從山石間伸出,在水中浮動,陽光下猶如蒼綠水蛇。

  光明觀堂的座船顯出船身狹小的優勢,進入峽谷連帆都沒降,把樓船遠遠甩在後面。程宗揚回過頭,只見小紫站在窗前,正拿著一只黃銅做的單筒望遠鏡向遠處瞭望。

  「死丫頭,船長室的望遠鏡你隨便拿來玩?」「別吵。」

  程宗揚湊過來,「看到什麼?」「看到你的小香瓜在哭呢。」「開什麼玩笑。拿過來我看看!」程宗揚搶過望遠鏡放在眼前。只見前面小船已轉過彎,船體被山間灌木遮掩,露出飄揚的白帆,彷佛在山林中行駛。程宗揚心道:小香瓜被潘姐兒禁足,這會兒關在艙內,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兩岸景色。

  忽然前方帆影一折,整條船彷佛突然傾覆一樣,消失不見。程宗揚大叫一聲,「不好!」一把扔開望遠鏡,身體從窗口探出去。樓船轉過一個急彎,眼前水面猛然一寬,在峽谷間形成一個狹長的小湖。光明觀堂的輕舟斜斜停在水上,旁邊漂著折斷的船帆。小紫驚訝地說,「好大的風,她們的船帆都被吹斷了。」「放屁!」程宗揚叫道:「是被砍斷的好不好!」船上碗口粗的桅桿斷成兩截,斷口整齊得如同刀切,顯然是被利刃斬斷。小紫轉了轉眼睛,「肯定是有山上的妖怪看中你的小香瓜,要把她搶走!程頭兒,你好可憐哦。」

  「少廢話!」程宗揚向揚州的雲家商號訂了批貨物,順便挑了兩把刀,這時一把抄起來掛在腰後,直接從窗口躍出。

  第五章泊陵魚毒

  敖潤正在播弄龍鱗盾,見到程宗揚從天而降重重落在甲板上,不由叫道:「老程,你干嘛?」「救人!」

  「呸!」月霜首先表明態度。「別亂來啊!」敖潤拿起龍鱗盾追過去。

  「慌什麼呢!」老張邁開步子跟在後面。馮源也想去幫忙,但看到樓船離水面的高度,兩腿頓時軟了,只好在後面叫了一聲,「當心啊!」

  看到光明觀堂的船只出事,程宗揚不驚反喜。自己正發愁沒辦法和小香瓜同乘一船,這麼巧給了自己一個機會。這時樓船已經駛進小湖,但樓船體積龐大、吃水太深,無法像小船一樣靠岸,中間還隔著幾十丈距離.

  只要能跟小香瓜在一起,這幾十丈的距離就是刀山火海,自己也硬闖過去,何況還是水路。

  谷中突然傳來一個陰冷聲音:「過往的人聽著,泊陵魚氏在此!不相關的人統統滾開,免得送死!」敖潤倒抽一口涼氣,「魚家的人?老程,小心點!」

  程宗揚已經蹬住船沿,雙腿一縱,箭矢般落入水中,接著雙臂撥水,不管不顧地朝小船游去。

  山谷間的話音剛落,「呼」的一聲,一柄重斧從山崖上飛出,朝船只尾舵劈去。如果被重斧擊中保證尾舵當場完蛋,失去船帆和尾蛇的船只立刻成了一條無法行駛的廢船。

  一個纖小身影從艙中閃身出來,那少女梳著雙鬢,容貌清秀,正是昨晚上見過的穆嫣琪。她握著一對銀劍,抬腕一撥將重斧挑開,氣惱地嬌叱道:「泊陵魚氏和我們有什麼關系?賠我的帆!」

  敖潤追上來:「 老程,前面是誰的船?」「光明觀堂。」

  「真的?」敖潤叫道:「別蒙我啊!」「沒錯,昨?你是喝多了,人家在碼頭還診了一晚的病呢。」敖潤用晃了晃腦袋,「這忙得幫啊!」一群人影出現在山崖上,當先一人穿著灰撲撲的長衣,雙手襯在袖中。長發披散在肩上,眉毛彷佛脫落一樣稀稀落落。長長臉頰兩腮凹陷,透出暗青顏色,細小眼睛彷佛毒蛇。

  那人雙臂一張像只蝙蝠一樣疾掠下來。穆嫣琪正要招架,短劍剛抬到眼前時神情突然一怔;兩柄短劍只與重斧磕了一下,接觸部位多了一塊黑斑,像沾上墨汁般被染得烏黑,而且黑斑迅速擴散。

  有毒!穆嫣琪腦中生出這個念頭,手上卻猶豫一下,沒有立刻拋開短劍。差了這麼少許,手指彷佛突然被螞嬉咬了一口,已經沾到毒素。

  灰衣人右手從袖中伸出,張手一撈,抓住穆嫣琪的脖頸. 他烏黑指甲像鷹爪般又尖又利,略一用力便陷入少女粉頸雪白的肌膚,然後輕飄飄落在船頭.

  「本人魚無夷。」那人冷冷道:「光明觀堂的人有膽殺我兄弟,此時卻不敗出來嗎?」

  樓船上本來有不少人伸頭觀望,魚無夷這個名字一出來,幾名走江湖的漢子立刻縮回腦袋,接著看熱鬧的人散得干干淨淨. 程宗揚道:「那丫頭怎麼一招就被制住了?」

  「 那可是泊陵魚家的無夷公子!」聽到名號,敖潤也打個突,低聲說道:「不但用毒功夫高明,而且身手不俗,在魚家是僅次於家主的高手。」程宗揚喃喃道……「泊陵魚氏……聽起來有點耳熟……」老張也游了過來。「魚家是海上島民,為人最是睚眥必報,用毒又陰險,江湖中沒什麼人敢惹。不過他們泊陵離雲水遠著呢,光明觀堂好端端的怎會惹上他們呢?」

  程宗揚也在納悶。泊陵魚氏似乎在哪裡聽過,這會兒一時想不起來。一條長籐從天而降套住斷桅。跟隨魚無夷來的魚家子弟跳到岸邊,扯住長籐把船只拖向岸邊。另外幾人指著水中道:「哪裡來的漢子?再不滾開,爺爺就不客氣了!」

  敖潤猛劃幾下,一聲大吼,黑豹般跳上船板;一手舉起龍鱗盾,一手拔出腰側的馬刀叫道:「雪隼傭兵團在此!休得無禮!」

  「雪隼團?」魚無夷冷冷道:「薛矮子的人夠種,連我都敢惹!」「魚公子,不是我姓敖的膽子夠肥,只不過大家都知道光明觀堂行醫濟世,從不在江湖上結怨。」「你是說我誣陷他們?」「在下不敗。」「你已經敢了!」

  魚無夷一聲冷喝,擲開穆嫣琪,張手朝敖潤抓來。

  敖潤退後一步,把龍鱗盾架在臂上。魚無夷本欲一爪擊出,在他那面輕飄飄蕩的薄盾上掏出幾個洞,誰知指尖一挫,竟被那面看似不起眼的薄盾擋住。

  一片水光突然飛起。程宗揚在水中拔出鋼刀,左手攀住船沿,聳身躍出水面,右手鋼刀匹練般劈開長籐,接著左刀遞出帶著大片水花劈向魚無夷。

  魚無夷怪嘯一聲,五指張開鷹爪般擊出。飛濺的水花與他爪影一觸,立刻變得漆黑如墨,一滴滴彈射回來落在甲板上「嗤嗤」作響。

  老張搶身用盾牌擋住飛濺的毒液。程宗揚趁著魚家援手未到,自己人數占優勢,雙刀一擺攻向魚無夷的手掌。魚無夷左爪擊到中途,突然多出一柄長僅三寸的利刃,間不容發之際,擋住程宗揚充滿爆發力的一擊。

  「叮」的一聲,程宗揚長刀彈回,魚無夷的寸刃卻穩如盤石,顯示兩人實力之間的差距。

  在鋼刀被魚無夷寸刃彈回的同時,程宗揚刀收肘後,屈肘旋身,用後背朝魚無夷撞去。與此同時,真氣由陰轉陽,手陽明、手太陽、手少陽三經剎那間真氣狂湧。魚無夷兩指拈刀,迎向他肘後露出的刀鋒. 雙刃相交,他臉色猛然一變,察覺這個不速之客真氣居然在瞬間由至陰轉為至陽;烈火般的真氣透刃而入,猝不及防下竟被震退半步。

  崖上魚家子弟紛紛躍下。敖潤放開魚無夷轉身抵擋,兵刃撞擊聲連串響起,一邊大叫道:「老程!當心!」

  魚無夷咳的一聲唾出一口唾沬. 那唾沫一離口迅速變色,帶著一絲藍汪汪的光澤朝程宗揚刀尖飛來。

  程宗揚後背一彈,旋風般轉身避開魚無夷的毒唾,接著雙刀齊出,劈上魚無夷「臨!」程宗揚一聲暴喝,刀法愈增威勢。

  魚無夷修為雖勝一籌,但只手指拈住一片薄刃也難擋這招以威猛見長的五虎斷門刀。不得已又退半步,左手爪出如風,硬奪程宗揚的刀鋒.

  一把破刀?不了幾個銀銖,程宗揚叫道:「想要給你好了!」說著手一松拋開雙刀,一邊叫道:「老張!」

  老張跨前一步單刀直劈,逼住魚無夷。魚無夷接連後退,身側露出一個狹小縫隙;程宗揚趁勢搶入,扯住穆嫣琪往後疾退。

  魚無夷揮袖擊在盾上把老張逼開,眼睛盯著程宗揚,冷冰冰道:「雪隼團的傭兵還有兩下子。」

  程宗揚一直退到艙門處才停住腳步,挽著穆嫣琪笑道:「怎比得了魚公子手段高明呢?喂,你的毒不會隔著人還能傳吧?」

  魚無夷冷冷道:「她中了我的腐骨毒,半個時辰之內毒入心脈,周身骨骼寸寸腐壞,死狀苦不堪言!」程宗揚低頭看去,只見穆嫣琪四肢綿軟,白皙面孔蒙上一層黑氣,彷佛鮮花正在枯萎,讓人看得心驚.

  一名僕婦從艙內出來,從程宗揚手中接過穆嫣琪。接著一個小丫頭沖出來朝魚無夷叫道:「誰殺過你的兄弟?臭魚頭!你認錯人了!」

  義憤填膺的俏態正是和樂明珠最要好的鄧晶。話沒說完,小丫頭的辮子被一只玉手扯住,拽回艙內。

  潘金蓮踏上甲板,她穿著一件玉白色衫子,色澤素雅至極,只在襟上鑲了一道細細的朱紅色滾邊。兩綹青絲垂在胸前,纖美如詩。她這時沒有戴口罩,美艷面孔在陽光下麗若朝霞。

  雖然披了一條長及腳踝的寬松長袍,但凸凹有致的身材怎麼也遮掩不住,走動時腰臀美妙曲線在衣內若隱若現,讓人浮想聯翩,幾乎忽略她肩後的長?。

  敖潤和老張退回,一左一右守在程宗揚身後,小聲道:「 老程,那是你的熟人?」

  「我跟她不怎麼熟。她小叔跟我是兄弟。」敖潤松口氣:「我說呢,讓月姑娘看到你為別的女人這麼拚命,還不當場翻臉?原來是有了人家的。」

  程宗揚點點頭,「是個小寡婦. 」「喲,」敖潤道……「這模樣看不出來啊。」潘金蓮道「光明觀堂與泊陵魚氏素不相識,何時殺你兄弟了?」「鶴羽劍姬呢?叫她滾出來!」潘金蓮美目生寒,「我便是!」

  魚無夷目光閃閃地盯著她,片刻後伸出發黑的舌頭舔了舔唇角。「本公子還以為鶴羽劍姬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沒想到生得一副風流模樣,倒像個俏生生的窯姐。」

  潘金蓮玉臉慢慢脹紅. 她生得瓜子臉、桃花眼,天生帶了幾分風流媚態,行醫中經常因為長相吃虧,被人誤以為容易上手的輕浮女子,因此一向對異性不假辭色,免得被人誤解。此時被人當面罵作娼妓,不由大為恚怒。

  魚無夷厲聲道:「半年前,我兄弟魚無疾被人剖心而死;鶴羽劍姬,你敢不認嗎?」

  潘金蓮怔了一下,「這關我何事?」

  魚無夷厲聲道:「我兄弟死在五原城!潘金蓮!正是你和奸夫武二郎連手所殺!」

  程宗揚猛然想起,武二那廝在五原城鴛鴦樓大開殺戒,沒干掉西門慶,反而錯殺一個和西門慶喝酒的閒人,還因此中毒險些喪命。如果自己沒有記錯,武二中的毒正是泊陵魚氏一種叫蜜羅汁的怪毒。

  潘金蓮美目露出怒火,「武二殺的人與我何干!」「誰不知道你身為嫂嫂卻與武二郎勾搭成奸,一婦上了兩兄弟的床!」魚無夷道:「那日武二郎殺我兄弟,你在旁掠陣,隔日又用化毒丹解了我泊陵魚氏的蜜羅汁,救了武二郎狗命。我兄弟的死如何與你沒有關系!」

  潘姐兒啊潘姐兒。程宗揚心想:武二血濺鴛鴦樓的時候你也在場啊!怪不得巴巴趕來留了顆丹藥。

  敖潤和老張臉上露出古怪表情,兩人咬著耳朵嘀咕「潘金蓮?」「武二郎?」

  「奸夫淫婦?」「真是她?不像啊。」

  「誰臉上寫著淫婦雨字?」敖潤打量兩眼,「你別說為這嫂子干一票也?啊。」程宗揚低聲道:「說什麼?」

  敖潤湊過來道:「潘金蓮和武二的事,晴州都傳遍啦,這幾個月到處都在說. 」「可不是嘛。」老張悄聲道:「說得精彩呢。都說潘金蓮長得賽西施,還真是有點……」

  魚無夷陰惻惻道:「冤有頭債有主,那小賤人的性命我沒興趣。鶴羽劍姬,只要你束手就擒,本公子立刻奉上腐骨毒的解藥!我也不殺你,只要擒你回去,讓你給我兄弟披麻帶孝,待武二那狗賊在本公子刀下授首!」潘金蓮彎眉漸漸挑起,潔白外抱無風而動。

  一名魚家子弟道:「這賤人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淫婦. 無夷哥!擒她回去,讓這淫婦給我們兄弟挨個做老婆!」「剖了這對奸夫淫婦的黑心,給無疾兄弟報仇!」

  另一個灰衣男子道:「我的百鬼毒還缺了一味藥,待搞大這淫婦的肚子,取了她的紫河車煉藥!」

  還有人道:「不如把她煉成毒妓,等擒下武二狗賊,讓他們變成一對毒鬼姘頭,唔!」

  那漢子忽然搗住嘴,口中鮮血直迸。眾人齊聲怪嘯,一半的人聳肩抬腕,從袖中打出各色暗器。

  船頭青光一閃,潘金蓮從肩後抽出長劍在身前一劃,揮出一股劍氣,將疾射而來的飛蝗石、鐵蒺藜、毒針、毒刺、袖箭……盡數彈開.
「好功夫!」老張叫了一聲。敖潤卻道:「糟糕。」「怎麼了?」

  敖潤握緊馬刀低聲道:「江湖上尋仇的多了,!般都找幾個相熟的幫手,真打起來也好說合。魚家這回沒一個外人,擺明是生死相搏。老程,咱們來的有點不巧啊。

  老張道「老敖,不行你先回,我在這兒頂著。」

  敖潤變了臉色,「你這是罵我!」

  老張道,「我上月接到家裡捎來的信,明州遭了瘟疫,多躬光明觀堂的燕仙子才救了我們那村的人。」

  「得。我陪你頂著吧。」敖潤回頭看著程宗揚,「老程?」「別廢話了!干吧!」程宗揚拔出匕首叫道……「這麼多男人打人家一個女人,不嫌丟人嗎?有種過來!」

  魚家人果然是搏命來的,面對潘金蓮的劍氣沒有一人退縮. 除了魚無夷,其他人清一色用雙尖短叉,不脫海島漁人本色。聽到程宗揚叫陣,當即分出幾人對付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傭兵。魚無夷沒有出手,他雙手攏在袖中,用陰冷目光打量場中形勢。

  潘金蓮雖然動怒,下手卻留有余地,始終沒有使出致命殺著。三人刀盾齊舉,相互配合著與魚家子弟纏斗. 突然間魚無夷跨前一步,手指送出,蜻蜓點水般在老張腕上一劃。

  老張以硬功見長,就是被人一刀砍在腕上,頂多留個白印。但魚無夷手指劃過,老張手腕頓時濺出一道血痕。,滲出的鮮血與空氣一觸立刻變黑。敖潤見狀大叫一聲,「忍住!」接著一刀勞出砍在老張腕間. 魚無夷陰聲道……「晚了!」

  刀鋒過處,老張粗壯手腕朽木般斷開,迸出濃黑血液。程宗揚頭皮一陣發麻,魚家的毒竟然這麼暴烈,一沾血就深入血脈.

  突然幾點銀光飛來,不失毫厘地刺在老張肩頭穴位上。魚無夷揮袖卷住幾枚襲來的銀針,接著閃身退開.

  敖潤一把扯住老張替他止血。程宗揚替兩人擋住攻來的魚叉,不及向發針的潘金蓮道謝,眼睛已瞟向船頭.

  那裡站著一個年輕人,穿著黑衣、神情淡漠,自從上船就紋絲未動。無論是魚無夷突然出手,還是老張血濺當場,他眉頭都沒有動一下,像一尊石像般盯著潘金蓮。專注目光令程宗播驀妖想起一個人……在鬼王峒為鬼巫王雕刻圖謄的那名石匠。

  這時那名黑衣人出手了。他一腳跨出,沒看出怎麼作勢便越過人群,接著一拳轟向程宗揚面門. 程宗揚向側退開半步,手中珊瑚鐵匕首寒光乍現,封住他的去路。黑衣人沉肘擺臂,一拳羈在匕首側面,顯露精湛至極的拳法;雖然只是一拳卻如千錘百煉,沒有一絲多余動作。

  程宗揚掌心劇痛,匕首險些被打得脫手飛出。黑衣人充沛拳勁完全不遜於武一一郎,自己氣血翻湧,如果黑衣人再補一拳保證自己立刻吃不了兜著走。

  幸好黑衣人意不在此。程宗揚被他一拳擊退,敖潤和老張同時暴露在他的拳風下。那年輕人錯身而過,一拳擂在敖潤剛舉起的龍鱗盾上。敖潤一個趔趄險些跪倒,一邊拚命劈出馬刀。黑衣人左拳擺出正中敖潤握刀的手指,接著右手抓住他的衣領,脖頸一弓,「砰」的一聲用額頭重重磕在敖潤腦門上。

  頭骨是人體最硬的骨骼,何況黑衣人這記頭槌貫滿真氣,足以開碑裂石。縱然敖潤功底扎實,腦袋又夠硬,沒被他撞碎顱骨,這時被他當頭一擊也不禁鼻血狂飆,昏死過去。

  老張右腕已斷,眼看黑衣人拳頭當胸孽來,他長吸一口氣,施出四級修為的外家硬功,胸口鼓起。

  拳中胸口如中鐵石。老張真氣外吐,硬生生擋住黑衣人一拳,卻發現黑衣人的拳勁竟是螺旋攻出,如同一枝利錐撕開他的護體真氣,將他血脈、骨骼一一崩碎。黑衣人一拳搗穿老張的胸膛,發出指骨擊在甲板上的聲音。他直起腰,烏黑瞳孔盯著程宗揚,用舌尖舔了舔拳上血肉,年輕面孔流露一絲奇特的興奮感。程宗揚壓下翻騰氣血狂叫道:「賤人!滾出來!」

  水中蕩出一圈漣漪,一具火辣肉體從水下飛出,劍鋒挽出一朵梅花,悄無聲息地射向黑衣人腦後。

  泉玉姬只披了幅輕紗,此時被水浸濕,彷佛一層透明蟬翼貼在雪滑胴體上。她雙乳高聳,乳頭懸著一對銀鈴,濕淋淋的雪臀又圓又翹;雙腿筆直,薄紗下白花花的肉體纖毫畢露。在她鼻側穿著一只銀環,精致銀煉從環中穿過,一端掛在耳下,扇狀垂在臉側;唇瓣艷若丹朱,妖艷模樣宛如水中鑽出的魔姬,再沒有絲毫六扇門的氣度。

  黑衣人旋身一拳擊中劍鋒. 拳劍相交,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然後展開拳法與泉玉姬斗在一處。

  潘金蓮劍勢忽然一漲,內圍幾名魚家子弟立刻濺血退開,各自抱住手腕。劍鋒絲毫無誤地刺進肌肉,卻避開可能致殘的筋腱,分寸之准令人咂舌。潘金蓮長?入鞘,「魚無疾不是我殺的,和我沒有關系. 」負傷的子弟退到魚無夷身後。無夷公子微微昂起頭,冷冰冰道:「聲音這麼媚,叫起床來肯定別有風味。」

  武二郎殺錯人卻算到自己頭上,令潘金蓮憤慨至極. 但若再殺傷魚家的人,這筆帳更算不清楚,反而坐實自己與武二之間子虛烏有的奸情。潘金蓮不會不知道那些流言蜚語,有人故意中傷自己便罷,再連累師門清名才是她所無法承受的。因此魚家人罵得再難聽,潘金蓮也強忍著不肯傷人。

  潘金蓮玉容雪白,握劍的手指慢慢捏緊,最後道:「我再說一遍,魚無疾的死,與我、與光明觀堂都沒有關系. 聽清楚了嗎?」無夷公子細長眼睛透出寒光,指著突然殺出的艷女道:「你若脫得和她一般,說不定我便信了。」

  程宗揚可能是在場所有人唯一知道潘金蓮心事的。他暗罵一句白癡,魚家已經掏刀子玩命,你還處處留手,謠言如果那麼容易洗清,世間也沒有那麼多血口噴人的家伙。難道你能在不傷人的情況下把他們全部擺平?就算你真有這個本事,這會兒也晚了。

  「潘姐兒!」程宗揚一手扶著敖潤叫道:「為了你們光明觀堂的事,我這邊已經有人死了。你想兩手干干淨淨也隨你。可誰敢傷我的人,我要他的命!賤人!給我殺了他。」

  「湊啊喲!」泉玉姬劍上血光湧動,施出秘藏的劍法。潘金蓮閉上眼睛,片刻後鳳目睜開盯著魚無夷,慢慢道:「你們以為我不敢殺人嗎?」說著她如白鶴般飛起,凌厲劍氣猶如潮水般覆壓下來。

  魚無夷諸般言詞無非想激這位鶴羽劍姬動怒。見狀,袖中立刻飛出一叢黑駒黝的長絲,如妖蛇般盤旋而起,將襲來的劍氣一一化解。其他魚家子弟沒這般手段,各自舉起雙尖短叉,在縱橫襲來的劍氣下苦苦支撐。

  程宗揚頓時對潘金蓮刮目相看。潘姐兒顯露出這手功夫,小狐狸也要甘拜下風,光明觀堂的名聲果然不是白來的。

  黑衣人同樣受到劍氣攻擊,他功底扎實至極,一拳一腳都像教科書標准,招術間再微小的變化也沒有絲毫苟且。泉玉姬雖然用上壓箱底的功夫仍然落在下風,只是不知黑衣人出於什麼考慮,對泉玉姬遲遲沒有痛下殺手。這時被潘金蓮劍氣一迫,黑衣人立刻沉腰坐馬,雙腳像釘子般釘在甲板上,盤臂合掌迎向劍氣最強的一處。

  黑衣人在船上殺人,潘金蓮本來就是要給他一個教訓;這時魚氏諸人紛紛自保,連魚無夷也只蓄勢待發,只有這個黑衣人敢出手硬擋,當即摧動劍氣,劍如流星直刺黑衣人肩胛。

  黑衣人錯肩翻掌朝潘金蓮劍脊拍去。潘金蓮長劍微旋刺在他掌心,劍鋒微微一頓,接著破開他的護體真氣,穿透他的手掌。

  黑衣人年輕面孔沒有流露絲毫痛意,被刺透的手掌凝在半空,用干澀聲音慢慢道:「你功夫很好。」說著吐出一口鮮血。

  潘金蓮冷哼一聲,撤劍回鞘。這年輕人的修為與魚無夷在伯仲之間,連他也在自己一招之下身負重傷,那些魚家人再傻也該知難而退。

  可是並非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好心腸. 趁黑衣人在潘金蓮劍下受挫,一柄長劍悄然伸來,一劍挑斷黑衣人脖頸,將他頭顱劈得遠遠飛開. 接著泉玉姬闖入人群,長劍過處將兩名手腕負傷的魚家子弟接連刺死。

  泉玉姬下手如此狠辣,連潘金蓮也吃了一驚. 鄧晶從簾後伸出腦袋,小嘴張得大大的,吃驚地看著這一幕。

  泉玉姬劍勢連綿不絕,又朝第三名魚家子弟刺去。魚無夷怪崩一聲,右手兩指拈的寸刃遞出,擋住泉玉姬的落梅劍,接著袖中那叢黑絲驀然飛起朝她面上擊去。泉玉姬劍隨人走,飛身朝船艙掠去。那叢黑絲如影隨形緊追在她腦後。泉玉姬纖腰一折,長劍挑出,黑絲突然旋轉著張開,竟然是一張巨大漁網,兜頭將泉玉姬罩在網內。

  程宗揚暗叫不妙。潘姐兒都發飆了,這無夷公子不據量掂量走人,原來還有真功夫沒施出來。泉賤人被漁網罩住只怕凶多吉少。

  程宗揚放開敖潤正待出手,忽然眼前一花,泉玉姬閃身掠出。接著一聲驚叫從漁網中傳來,卻是這賤人玩了一記金蟬脫殼,在漁網張開的剎那一把抓住鄧晶塞進網內,自己脫身出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所有人的計劃。魚無夷當機立斷,反手將漁網收回袖內。鄧晶尖叫道:「師姐!」

  潘金蓮眼中幾乎冒出火來。船帆折斷時她已察覺到有敵人出現,等魚無夷報出泊陵魚氏的名頭,她立刻看緊幾個小師妹不讓她們出來。魚氏最難纏的就是他們無孔不入的毒藥,萬一幾個小師妹中了毒,不免要大費周章。

  誰知先是穆嫣琪溜出來中了腐骨毒,這會兒部晶又被來助拳的朋友塞進漁網. 她狠狠盯了程宗揚一眼,一手握住劍柄。

  程宗揚直想抓頭. 泉賤人有夠歹毒,竟然拿旁人當替死鬼。鄧晶是小香瓜最要好的同門,她若出什麼事,小香瓜還不把自己咬死?泉玉姬提著滴血的長劍橋聲道:「老爺!」「我干!」程宗揚往艱陰穴送入一股真氣。「哦……」泉玉姬白嫩大腿猛地並緊,圓臀一陣哆嗦。鄧晶初始還在網內掙扎,不多時手腳都被纏住,再也無法掙動。魚無夷提起漁網,那少女懸在空中手足反剪,身體彎成環狀。

  潘金蓮踏前一步:「你們要找的是我,和她沒有關系. 放開她!」魚無夷冷笑道:「你說放就放?光明觀堂好大的面子!」漁網越收越緊,烏黑細絲勒住鄧晶的身體,忽然一片菱狀織物從漁網間飄落下來,卻是都晶的衣物被漁網鋒利的細絲切開. 潘金蓮厲聲道……「住手!」

  魚無夷發出一聲陰惻惻的怪笑,手指在漁網上扭了幾下,接著衣袖一揮. 鄧晶尖叫聲中,衣衫碎片如落葉般飄飛開來,每一片都是刀切般的菱形。她手腳反剪,水滴狀懸在網內。兩團圓碩雪乳失去衣物的遮俺,被發絲般的漁網束緊,白膩乳肉從網眼間鼓脹出來,愈發肥嫩可愛。

  那些魚家子弟從潘金蓮的劍氣中掙脫出來,見魚無夷抓到人質不禁心下大定,怪笑道:「小賤人好大的奶子。」

  「奶頭這麼嫩的,多半還是個雛呢。」「無夷哥!取了她的元紅合藥!」「殺了她!給無疾兄弟報仇。」潘金蓮一字一頓說道:「魚公子!拿出條件來!」魚無夷哼了一聲,「其一,你給我死去的兄弟披麻戴孝。」潘金蓮咬了咬唇瓣,「好!」「其二,你親赴泊陵,到我兄弟墳上磕頭賠罪。」「可以。」

  「其三,你這淫婦要讓我們兄弟每人給武二戴一頂綠帽子!」潘金蓮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粉面頓時脹得通紅:「姓魚的!敢傷她一根毫毛,你們所有人都別想活著出去!」

  魚無夷冷冷一笑,伸手捻住少女從漁網中露出的乳頭用力一捏。鄧晶咬唇忍了許久,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個嬌嫩聲音突然道:「泊陵魚氏,用毒手段也不過如此。」魚無夷扭頭盯著船邊少女,眼中寒芒微動。

  小紫剛從水裡出來,披著濕淋淋的發絲坐在船邊,笑靨如花地說道:「老魚頭,你不是會用毒嗎?我們來比比,怎麼樣?」

  魚無夷放聲笑道,「跟我們泊陵魚家比毒?嫌死得太慢嗎!劃下道來!」「就比你最拿手的腐骨毒好了。」

  魚無夷瞳孔微微收縮. 腐骨毒是魚氏密制的三大絕毒之一,毒性雖然不如化血、斷腸猛烈,但勝在可隔物傳毒。穆嫣琪只用短劍挑中重斧就中了腐骨毒。

  正因為它傳染迅速,連魚氏內部也極少有人使用。如果不是飛斧擲出,也不會塗抹在兵刃上,免得自受其殃。如果說世間還有魚家以外的人會使用腐骨毒,魚無夷說什麼也不相信。

  小紫從臂上取出珊瑚臂釧,旋開一端金飾輕輕一按,釧內彈出一枝中空的海膽刺,然後叫了聲:「泉奴。」

  泉玉姬伸出玉腕,小紫隨手把海膽刺往她腕上一扎。片刻後泉玉姬手腕像失去硬度一樣軟垂下來。

  魚無夷一言不發,拋下鄧晶,收起漁網扭頭便走。小紫揚聲道:「只能有一個活著離開哦。」

  魚無夷雙袖一擺,幾名魚氏子弟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便渾身一震,像被抽干鮮血般萎頓下來,頃刻間屍橫就地。魚無夷幾個起落消失在山林間.

  程宗揚感覺像做夢一樣。魚無夷氣勢洶洶前來尋仇,又有人質在手,幾乎將潘姐兒逼上絕路,怎麼死丫頭隨便往泉賤人腕上扎一下就這麼痛快地認輸,連隨行的兄弟都殺得一干二淨?

  潘金蓮除下外衣罩在鄧晶身上,又狠瞪了泉玉姬一眼。如果不是她心狠手辣,師妹也不會受辱;但若不是她也驅不走魚無夷。

  「潘姐兒,」程宗揚道:「這船已經壞了,不如坐我們的船去晴州吧。」潘金蓮抱起師妹、兩名僕婦扶著穆嫣琪從艙內出來,離船登岸。過了一會兒樂明珠鑽出艙房,小聲道:「師姐……」

  潘金蓮纖足一頓,船底龍骨發出一聲悶響,從中斷開,船體緩緩向水下沉去,然後頭也不回地登岸離開.

  程宗揚連忙扯起敖潤,搭著他的肩躍到岸上,一邊叫道:「潘姐兒,再商量商量啊!」

  樂明珠苦著臉道:「小紫、程哥哥……」

  小香瓜剛開口就被潘金蓮揪住耳朵,一臉不情願地跟著眾人離開. 小紫用手指刮著臉,「人家不理你,好沒面子哦。」

  馮源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傷心。「都是我害死了老張……要不是我說把他胸口燒個洞,老張也不會出這事……」哭著瑪源狠狠捩了自己兩個嘴巴。

  敖潤頭上纏著繃帶,沉臉將一張張燒著的紙錢丟進雲水,紙灰在浩蕩水面上搖晃幾下便消失無痕。等紙錢燒完,敖潤啞著噪子吼了一聲:「老張!走好!哥哥再玩幾日便去找你!」

  俞子元仔細打聽過光明觀堂與魚氏交手的情形,尤其對那個黑衣人和莫名出現。

  泉玉姬在船上一戰便悄然潛回船上,來去都沒有露出破錠。程宗揚索性道:「我看他們兩個有點像黑魔海的人。」

  俞子元沉默半晌:「黑魔海的事我原本不信。當日岳帥親自出手,黑魔海幾乎被斬草除根,怎麼可能這麼快又現身江湖?」「你聽說過劍玉姬嗎?」

  俞子元思索片刻,「沒有聽說過. 是黑魔海的嗎?」「恐怕還是黑魔海的首腦. 」

  「當日從岳帥手下逃生的黑魔海余華不過四、五人,難道還有一支瞞過岳帥的耳目?」

  小紫施施然從後艙回來。程宗揚向俞子元說了一聲,過來道:「月丫頭怎麼??」

  「哭得眼圈都紅了呢。」程宗揚歎口氣,沒想到老張會在黑衣人手下送命。月霜因為沒有出手,大為自責,在老張靈位前祭奠過就關上門誰也不見,還是小紫去勸解才略好一些。「死丫頭,你從哪兒來的毒藥?」小紫眨了眨眼睛,「 假的呀。」「撒謊!」

  「你不信就算了。」

  程宗揚哼了一聲,「姓魚的就這麼滾蛋,是因為殤侯那死老頭吧?」小紫用的東西自己雖然看不出來,但魚無夷一見之下,立即使出斷腕求生的手段。能在用毒壓服魚氏,除了殤侯這個黑魔海毒宗嫡傳,恐怕沒有第一一個人。抵達夜影關便到了晴州境內。前面還有什麼在等著自己呢?

  第六章夜影入晴

  夜影關位於雲夢澤以西,北連鐵圍山,是天下有名的雄關,也是晴州僅有的關

  隘。浩浩蕩蕩的雲水依然不改它的汪洋肆恣,將雄偉的鐵圍山沖出一個裡許長的隘口。夜影關座落在幽深峽谷間,雨邊都是千仞高峰。除了正午短短半個時辰,其他時間關隘都被陰影遮蔽,即使白晝也需要燈火照明。

  船只宛如駛入夜晚,兩岸成群的纖夫赤著上身,粗壯肩膀上套著黝黑的大鐵環,一手舉著火把為往來船只拉纖. 燃著火炬的城牆外伸出一排碼頭,數以百計的船只拉到碼頭都被迫停航。

  老張的死讓眾人情緒低落幾日,直到駛近夜影關才好了些。敖潤和馮源松了口氣,彼此都有種回家的感覺.

  樓船在距離夜影關還有數裡位置被攔住,戴著寬沿酕帽的宋軍勒令船只靠岸下錨,同時在船上張貼告示,發放注有停航日期的竹牌。

  俞子元早已得到消息,安排人手與登船檢查的宋軍周旋,自己帶著程宗揚等人上岸趕往夜影關.

  遠遠望去,關下停泊的船只上,點點燈火猶如繁星。生滿青苔的城牆與鐵黑色巖石連為一體,筆直升起十余丈高。城樓上剽悍的雇傭兵背弓佩刀,在火炬下來回巡視。

  晴州注重商業,雖然關內有大批雇傭兵,卻沒有一個人檢查進出的人流。只不過進關時城門旁豎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晴州人的信條:信用、公平、道義、財富。「這是晴州的八字真言,」敖潤道……「晴州人就是靠這個才發家致富的!」一進門就有人免費發放印制精美的小冊子。程宗揚好奇地拿了一冊,只見裡面圖文並茂,印著各式各樣的格言:

  富者必治,治者必富。強者必富,富者必強——商君書(秦漢會館薦〕

  官不私親,法不遺愛,上下無事,唯法所在——慎子(六法學館薦〕

    國有三寶:大農、大工、大商——太公望(匯才商館薦)

    六歲穰、六歲旱,十二年一大饑—— 陶朱公(金脂米倉薦)

  小商在民,中商在政,大商在國——商君書(尋道會館薦〕

  一龍一蛇,與時俱化。一下一上,以和為量——華真經(寧真道會薦)

    還有:時間就是金錢——西諺(恆遠船行薦)

    有財富才是有闊?的人——西哲浦柏(星穹會所薦)

  第一流人才的選擇:經商——西諺(萬商學會薦〕

  無論是神界的或是俗世的美德,名望和榮譽都是「財富」的奴隸——西哲海拉斯(星穹會所薦)

  再往後翻,三色套印的彩圖上,一個腰纏萬貫的富商張開雙手,中間是一行大字,‘快速致富十大秘笈!鬼谷書肆有售! ’後面還有‘財富秘聞第二輯!東原印書坊熱賣!’「點石成金術」進階!大通道場名師限量傳授!小字寫著:私人會所,公務謝絕.

  一股久違的熟悉感撲面而來,空氣中似乎充盈著濃濃的經商氣息。無論俞子元還是雪隼傭兵團的敖老大,都對這些免費贈送的小冊子司空見慣,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於是看到這座本該戒備森嚴的軍事雄關竟然也有貿易場,而且不只一處,程宗揚已經不覺驚奇。

  俞子元道:「夜影關的夜市別具一格,許多鐵圍山的山民和雲夢澤的水民都不去晴州市場,而在關內夜市交易。如果有時間慢慢翻揀,往往能買到一些少見的珍品。」

  敖潤道:「這地方黑燈瞎火又沒什麼可看的?那些東西說到底還是賣到晴州去了,不如趁早趕到晴州港。」

  聽說宋國封鎖雲水航道,敖潤罵了幾句娘;雪隼傭兵團帶的錢,路上已經用掉大半,本來算好一路坐到晴州,這會兒改走陸路又多了一筆開銷. 沒等程宗揚開口,敖潤主動找上門來提出同行,費用當然是老程全包。

  用敖潤的話說,反正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已經欠了老程那麼大人情,橫豎我老敖心寬,大不了哥幾個給老程賣命去。

  眾人穿過一個市場,叫賣的伙計在人群間穿行。他們把筐子頂在頭頂,筐邊還點著松枝照明;販賣毛皮的獵戶將貨物沿街鋪開,身邊堆著厚厚一迭,一張張與客人討價還價. 賣首飾的鋪塊黑布,四角各點著一盞小燈,布上放著雲夢水民的蛟紋臂釧,燈光下彷佛一條條游動的水龍。

  程宗揚正看得入神,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嬌叱,「拿出來!」月霜美目圓瞪,抓住一個穿著綢衫的漢子。那漢子變了臉色:「拿什麼拿!也不打聽打聽,老爺是……哎呀!」

  月霜本就心情不快,這時更懶得跟他廢話,一把扯住他的綢衣「 嗤」的一聲撕開,幾個荷包頓時從那漢子懷裡滾落出來。那漢子拔腿想跑,月霜踏前一步毫不客氣地踩住他的腳,抓住他的手腕擰到背後,干淨利落地把那漢子按得跪在地上。

  那漢子露出頸中刺青,梗著脖子叫道:「老爺是晴州有名的滾刀肉牛二。有種你打死我!死娘皮!敢誕賴老爺!老爺還有一口氣,跟你沒完!」

  敖潤捋起衣袖正准備給那潑皮來個脆的,小紫卻彎下腰,一臉認真地對牛二說:「你這樣不好,怎麼能偷別人的東西呢?」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是偷的!你別拿偷來嚇唬我!爺什麼牢沒坐過!就是進了臨安城的天牢,裡面的也該叫我一聲太歲爺!」

  那潑皮叫得正響,小紫拿出一只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牛二像噎住一?,叫聲頓時低下,「六……六扇門……」

  小紫笑咪咪道,「晴州沒監獄,犯人都送到宋國坐牢,最無聊了。你要是喜歡,我可以送你到秦國去啊,他們的熏場正缺人呢。」牛二臉色變了幾下,收起氣焰低聲下氣地說道:「大姐,真不是我偷的。場子的人都知道我牛二不是啥好鳥,但說我偷東西是罵我呢。」

  「還撒謊!」月霜挑眉道:「我親眼看見你從別人手裡奪荷包!」「我旺!那是別人孝敬我的!」

  旁邊一個瘦子湊過來小聲道:「沒錯、沒錯!是我孝敬牛二老爺的。」月霜一征。小紫笑道:「是你偷的啊?」那瘦子連忙道:「撿的!撿的!真是撿的!」「撿到東西要還給人家哦。」

  「姑娘說得太對了!」瘦子道……「小的立刻還給人家!立刻還!」「那好,你還吧,我就在這兒等著。好不好?」最後這句卻是對牛二說的。牛二梗了梗睦子,終究沒敢說出不字。

  有六扇門的腰牌再加上雪隼傭兵團十幾條大漢,決計吃不了什麼虧。俞子元道:「對面有家客棧,公子先歇息一下,我去找車馬行。」

  程宗揚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個潑皮,一邊猜測他是不是東京街頭那位牛二一邊道……「不用住了,趕路要緊,雇了車馬我們就走。」

  對面客棧樓上,一個披著鶴氅的道人倚窗而臥,手中握著一枝拂塵輕輕搖晃,遠遠看著那處喧鬧情形,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在他身後,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負著雙手,冷冰冰道:「那賤人八成躲在晉國境內,師兄為何非要到晴州來?」

  藺采泉用拂塵揮去袖上不存在的灰塵,喟然歎道:「夙師弟、齊師弟兩位至今音訊皆無,我這些天寢食不安,只怕兩位師弟為奸人所趁。」

  商樂軒傲然抬起下巴:「藺師兄身負重傷,為何時至今日仍不肯把那賤人叛教之事公諸天下?」

  藺采泉一手伸進道袍,撫著胸口厚厚繃帶咳了兩聲。「卓師妹受奸人所惑,對我突施殺手。愚兄傷重難起,若公開此事勢必引起震動。到時只靠商師弟,只怕有人起了覬覦之心。於今之計,只能私下探尋卓師妹的下落。」

  商樂軒道……「我太乙真宗門人遍布天下,卓師妹若藏身他處必瞞不過本門耳目。唯有晉國道觀不盛,卓賤人至今沒有音訊,多半是在晉境。」藺采泉和藕地說:「我已經派了人去,想必這幾日就有消息。」商樂軒逼問道「為何不把卓師妹的門人弟子關押起來?」藺采泉微笑道:「她們若能尋到卓師妹,最好不過. 」商樂軒哼了一聲,對藺采泉這點心思頗不以為然。太乙真宗六位教御為掌教之位紛爭多時,卓雲君叛教出門本是打擊林之瀾的絕好機會,卻被藺采泉輕輕放過,讓商樂軒大為不滿.

  藺采泉長歎道「我太乙真宗掌教蒙難,如今六位教御又去其三 ,正是風雨飄搖時節。能不能穩住祖師的基業還要靠我們師兄弟同心同德啊。」商樂軒勉強道:「師兄說的是。」

  藺采泉徐徐道:「卓師妹的事再要緊也是內憂,拜火教卻是外患。這次拜火教深入六朝,莫非是聽到什麼風聲?」商樂軒道:「我倒聽過一個傳聞。」「哦?」

  「有人說黑魔海東山再起,因為教中出了幾位不世出的英才,實比以前更為雄厚。」

  藺采泉訝道,,「難道拜火教此行與黑魔海有關?」

  商樂軒冷哼一聲。「都是掌教多事。拜火教與我們相隔萬裡,何必為了姓岳的,把事情攬在身上!」

  藺采泉雲淡風輕地笑道:「掌教真人已經仙逝,怎可說他的不是?」商樂軒沉默片刻。「不過另一個傳聞更有意思。有人在江州推行考試制度,臨安城已經派使者奔赴建康。」

  藺采泉皺眉道,「江州之事,與臨安何千?」「據說江州那人以考試為名,其實是為了廣招兵馬,重建當年武穆王的星月湖大營. 」

  「竟有此事?難道……」商樂軒截口道「不錯. 星月湖八駿已經有三人現身江州。」藺采泉點頭道:「難怪臨安朝野震動。如果我是宋主,只怕也睡不安枕。」藺采泉一邊說,一邊若無其事地望著街頭穿著傭兵服的女子,手中輕輕搖著拂塵;面帶微笑,出塵的風采宛如神仙中人。

  這次憑借發現拜火教蹤跡的名義,太乙真宗實力最強的兩位教御聯袂而出,彼此心知肚明拜火教還在其次,更重要的則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卓雲君和齊放鶴兩位教御。

  至於林之瀾,雖然王哲曾對他寄予厚望,但對其行事偏執,王哲生前已屢加斥責;如今失去卓雲君的臂助,已孤掌難鳴. 算來掌教之位終究落在兩人身上。

  不過兩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那位剛滿二十的小師弟。王哲在大草原時曾說過,要給小師弟教御的名位,設帳授徒。但從草原回來只有夙未央自己提出此事,其余幾位教御對此裝聾作啞。夙未央離開龍池,多半被此事氣走的。

  商樂軒與藺采泉私下做好交易,兩人連手,由藺采泉先做三年掌教,然後再傳給商樂軒。畢竟商樂軒比藺采泉小十幾歲,這點時間還等得起。至於那位小師弟,不只藺、商兩人抱著不聞不問的心思,卓雲君、齊放鶴甚至連林之瀾也一樣。

  眾人都知道,如果小師弟當上教御,只怕不出五年掌教位置就會落到他肩上。有這個才華橫溢的小師弟對太乙真宗來說也許是件好事,但對於幾位師兄來說就不那麼妙了。說到底,掌教只有一個;別人倒也罷了,小師弟若做了掌教,以他的年紀只怕五十年後才有再運的機會。

  眾人逼著牛二還了荷包,然後到夜市旁的酒樓點了餐飯,吃飽了好趕路。俞子

  元與車馬行的人見過面,過來使個眼色。程宗揚心下了然,放下筷子跟著俞子元下婁。

  樓下一處雅間內點著蠟燭,一個鐵塔般的壯漢踏前一步,雙腳「砰」的並在一起,挺胸「刷」的敬了個標准軍禮.

  「星月湖大營一團一營上尉連長,臧修!」

  程宗揚苦笑道:「臧哥你好,我又不是你們軍隊的人,不用敬軍禮吧?」臧修肅容道:「程公子是我們一營的恩人,當然要敬禮. 」程宗揚好奇地問道:「你也是一團一營的?謝藝手下的兵?岳帥的星月湖大營到底有多少人?」臧修毫不隱瞞地說道:「岳帥的親衛一共有兩個團、六個營. 一團上校團長孟非卿,三個營分別的是謝中校、斯明信中校、盧景中校。二團中校團長侯玄,四營長崔茂中校,五營長王韜中校和六營長蕭遙逸少校。每營配備三個連,一共三百人。外加團部三個機動連,整個星月湖大營一共兩千四百人。」

  臧修軍銜比俞子元高,他說話時,俞子元在旁邊沒有插一句話。等他說完俞子元才道:「岳帥解散大營之後,我們損失一些兄弟。現在剩下的有兩千上下,大部分已經啟程去了江州。」他笑了笑,「雪隼傭兵團的趙隊長和徐隊長也是我們一營的兄弟,和臧哥軍銜一樣都是上尉。」

  「難怪呢。敖老大整天嘟囔說那兩個不夠意思,突然不辭而別,原來都是你們的人。」程宗揚道:「小狐狸這回添了不少幫手。宋國方面是誰?」

  臧修與俞子元相視而笑。臧修道:「宋國這回調動的是捧日軍和龍衛軍。禁軍的上四軍一下來了兩支,我們星月湖真有面子。」

  程宗揚敲了敲額角。宋朝軍制自己還有點印象,宋朝揚文抑武,常備軍卻是最多的。精?稱為禁軍,其他的雜牌合稱廂軍。禁軍最精銳的莫過於鐵騎、捧日、神衛和龍衛這上四軍,問題是自己記得這四軍都是大軍,每軍編制五萬人。
這次出動捧日和龍衛兩軍就是近十萬人的規模。

  程宗揚道,「十萬對兩千,小狐狸打得過嗎?」「看宋軍這次怎麼打了。如果還是內官監軍、臨陣授圖,有崔中校、王中校和蕭少校三位,恐怕他們連烈山都過不了。」

  臧修說得這麼有把握,程宗揚卻有些懷疑,「宋軍沒這麼弱吧?」臧修道:「宋軍軍制一向是兵將分開,幅密院只管調兵,太尉府只管練兵。遇到打仗,武將要先從宋主領陣圖,再到樞密院領兵符,然後去太尉府調兵。兵不識將、將不識兵不說,上了戰場都要按宋主頒下的陣圖執行,旁邊還有監軍的太監盯著。宋軍准備精良,當年北伐列出的陣式無堅不摧,真遼鐵騎圍了一天也沒能沖開宋軍的步陣,結果一條小河攪亂宋軍陣形,立刻大潰。」

  俞子元道:「宋軍將領只有都指揮是固定的,每都一百人,相當於我們星月湖的一個連;每都除了八名刀手、十六名槍手,剩下的都是弓手。         論遠射,六朝沒有哪支軍隊能比得過宋軍。但一到近戰,只有射手的宋軍立刻就會潰散。山間宋軍擺不開陣勢,我們一營就能打垮他們。」

  程宗揚笑道:   「我看你們兩位都恨不得立刻上戰場。閒話不多說了,我們先去晴州;將我們送到,你們也好早些抽身去江州給小狐狸幫忙。」

  臧修道,「孟上校命令,月姑娘和紫姑娘在晴州的安全由我們一連負責。從現在起,星月湖第一團第一營第一連統一接受公子的指揮.」

  程宗揚苦笑道:「這是小狐狸的主意吧?嫌我麻煩不夠多,非拉我上你們星月湖的賊船。」

  臧修道:「謝中校不在了,我們一營是岳帥的親衛營,應該受月姑娘或紫姑娘直屬。」

  這是小狐狸拋出的橄欖枝,邀請自己代替謝藝來指揮第一營?程宗揚有些心動。按臧修說的一個營三百人,拉出來就是一支不弱的力量,畢竟一般小門派或傭兵團都沒有這麼多好手。

  「先說到晴州的事吧。我們和雪隼傭兵團一共有十七個人,車馬安排好了嗎?」「一車能坐六個人,每隔一百裡有車行的驛站換馬. 出了夜影關繞過雲夢澤向東,今?宿在梅鎮,明天傍晚就能趕到晴州港。」

  程宗揚站起身,「就這麼定了。以後的事到晴州再說. 」「是!」臧修和俞子元同聲應道。程宗揚停下腳步;「臧兄,有件事我想問一下,有沒有光明觀堂的消息?」臧修道「 晴州是商邑,從不盤查人員進出。公子要打聽哪些?我派人留心。」程宗揚歎口氣,「那就不用了。」

  第七章臂助復歸

  星月湖出來的人果然精干,飯沒吃完,馬車已在外面等候。五名馭手駕車,臧修乘馬,先載上行李,然後接上眾人,風風火火駛離夜影關.

  雪隼傭兵團還帶了幾匹馬,馬匹在船上關了大半個月,這時牽上岸都嘶鳴連聲,等主人跨上馬背立刻撒蹄飛奔。那種俊逸馳騁的雄姿讓程宗揚懷念起留在建康的黑珍珠。

  一行人馳出峽谷,程宗揚才發現外面紅日高照,還是下午時分;在夜影關的一個時辰恍如隔夜。

  晴州的道路都用黃土鋪過,雖然比不上充氣輪胎,但?簸感已經降到最低。程宗揚靠在軟墊上道:「在夜影關持久了,恐怕連白天什麼樣都不記得了。」「每天都是晚上不好嗎?」

  「你在鬼王峒那種鬼地方待慣了。傻瓜才不喜歡白天呢。」「白天最無聊了,晚上才有好玩的事。」

  小紫敲了敲旁邊一口箱子,箱蓋打開,半裸的美姬從箱內鑽出來,像美女蛇一樣爬到主人身邊,「老爺。」小紫拿出鯨骨做的鞭子在泉玉姬臀上打了一記,笑道:「上忍要搞新羅女奴了,還不乖乖翹起屁股,讓飛鳥老爺采你的鮮花?」

  泉玉姬腹下只遮了塊窄窄的面紗。她背對程宗揚充滿誘惑地抬起光溜溜的白屁股,兩手扒開臀肉,將嬌美性器綻露出來。

  遇見小香瓜之後有兩天沒碰這個賤人,這會兒不禁有些心動。這輛車本來是給月霜和小紫姊妹配的,只不過月霜怎麼也不肯與自己這個卑鄙小人同車,倒便宜了自己。

  程宗揚抬起頭. 「喂,你這麼看著要我怎麼干啊?」小紫白了他一眼,「刷」的拉上簾子。

  車廂被簾子隔開,空間更顯狹窄。程宗揚索性把泉玉姬推在箱子上,讓她解下面紗、張開雙腿,自己弓著腰就像第一次開她的處女苞一樣,挺起陽具送進她柔膩蜜穴。

  「呃瑟奧塞呦!」美姬橋滴滴道:「歡迎光臨!」

  程宗揚險些笑出聲來,「誰教你的?」「主人說這裡是晴州,做生意的都這樣說. 歡迎老爺的大肉棒光臨……哦泥……老爺的大肉棒好硬……」

  短短半個多月時間內,這個黑魔海的御姬奴已經從生澀處子變成一個床上尤物,不過也僅是個尤物而已。程宗揚按住她耳側穴道封住聽覺,一邊丹田微動,一股真氣透入竅陰穴。程宗揚對魂影已經了如指掌,隨便撩撥幾下,泉玉姬下體便淫水四溢;每干一下都讓這個尤物渾身顫抖,雙乳搖晃,媚態畢露。程宗揚嘀咕道:「這麼騷,再扮成捕頭會不會露馬腳?」外面靜悄悄沒一點動靜。程宗揚嚇了一跳,「死丫頭,你跑哪兒了?」說著回過頭,只見小紫站在座墊上隔著簾子笑嘻嘻看著自己。程宗揚抓起泉玉姬的面紗扔過去,「這你都看,太禽?了吧!」

  小紫笑吟吟道:「真討厭。人家想好好學一點床上功夫,往後跟你上床的時候也好讓你開心啊。」

  「騙鬼啊。你已經是大師級了,還學?」「理論和實踐總是有差別的嘛。程宗揚沒好氣地說,,「你想實踐還不容易?過來躺好!」「 大笨瓜!」

  程宗揚氣惱地說:「又跟我猜謎語!小心我哪天趁你睡著,給你來個霸王硬上弓,把你的生米做成熟飯!」

  小紫扮了個鬼臉,手一楊,那枝鯨骨做的鞭子點在泉玉姬腹側。程宗揚只覺蜜穴猛然收緊、花心鼓起,一團軟肉擠在自己龜頭上,像張小嘴吸吮著來回研磨。

  不但自己快感潮湧,身下美姬也嬌軀劇顫。被強迫獻出的花心在龜頭下抽動著,雖然自己沒有挺動,但蜜穴每次抽動都彷佛被自己的大肉棒搗進花心,迅速達到高激。

  眼看泉玉姬紅唇張開忍不住叫出聲來,程宗揚連忙拍住她的啞穴,免得驚動車外的人。泉玉姬喉嚨動了幾下,白美雙腿用力分開,高舉著柔膩蜜穴,被他陽具頂住花心,戰栗著開始洩身。

  程宗揚只覺她穴內一片溫熱,飽含汁液的蜜肉抽動著來回吮吸陽具。快感像潮

  水一樣一波波襲來,不多時就噴射起來。小紫笑道:「程頭兒,你這麼快就射了,真沒用!」

  程宗揚哭笑不得。「死丫頭,你也太壞了吧?我若再堅持一會兒,你不怕把她搞到脫陰,弄死她啊?」

  「我才不怕呢。反正她殺了那麼多人,這樣死太便宜她了。」程宗揚把仍在洩身的女捕頭抱起來放回箱內,一邊擦著身體道……「喂,死丫頭,已經到晴州了,你准備怎麼做?」

  「你不是要去東海嗎?我們就去東海好了。」

  程宗揚歎口氣。「小狐狸在江州打仗,大伙兄弟一場,他那邊打得天翻地覆,我總不好自己拍拍屁股去東海吧?」小紫白了他一眼,「濫好人。」「濫好人就濫好人吧,反正有你這個壞蛋就夠了。」「沒用的濫好人。」「我干!再說翻臉啊」

  小紫咯咯笑了兩聲:「黑魔海、波斯商會,還有晴州的商會怎麼做生意,這些事還不夠你忙嗎?」

  黑魔海彷佛一只隱藏在黑暗中的怪物,雖然直到現在沒有與自己正面交鋒,但程宗揚心裡明白並不是黑魔海對自己仁慈,因為有星月湖在前面擋著,自己暫時在他們的視線之外。一旦黑魔海騰出手來,只憑自己與星月湖、殤侯之間的關系,決計不會和自己和平共處。

  波斯商會與拜火教,目前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空白的。月霜那丫頭好像知道一點,卻對小紫也不肯吐露。不過從當初王哲的反應來看,恐怕內情不簡單,很可能牽涉到岳鵬舉這個一路留下無數仇敵的鳥人。

  最後也最重要的是晴州的商會。做生意是自己想做的頭等大事,雲家在建康一家獨大,自己在晉國做生意免不了要和雲家競爭。程宗揚潛意識想避開這種傷和氣的局面。如果雙方連手,借助雲家的財勢和自己的能力,一同到晴州開辟商機才是根本想法。

  三件事中最要緊的還是黑魔海。尤其是身在晴州卻將全盤局勢控制在掌心的劍玉姬。一想到她,自己心裡就有些發毛。「先下手為強。」程宗揚打定主意,「趁那個仙姬還沒有反應過來,先看看她是什麼角色!」

  天色將晚,車馬駛入一座小鎮。夜影關距離晴州港有一一百多裡,大多數人出行都選擇更為方便的水路,因此鎮上的人不多,顯得十分安靜。

  小鎮遍植梅樹,被稱為梅鎮。臧修在鎮內唯一一家客棧訂好房間,又去安頓車馬. 終於趕到晴州,眾人都興致高昂。敖潤搬來凳子和新加入的傭兵吹噓晴州港的繁華,說到高興處向店家要了酒,大伙一邊瞎吹,一邊聊起燒刀子的滋味,你一口我一口,喝得痛快。

  馮源忌酒,在旁邊插不上話,見程宗揚出來,喊道:「老程!你頭一次來晴州,還沒見過雲夢澤吧?鎮旁有個觀潮台,我陪你走走!」

  死丫頭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自己在房間裡對著一個箱子無聊,程宗揚當即答應下來。兩人一同出了客棧,朝?後觀潮台走去。馮源道:「老程,你若想學法術,我這會兒就教你!」「馮大法,怎這麼大方?」

  「那塊龍隋玉可是一千銀銖呢。」瑪源道:「當年我學法術,家裡好不容易湊了十個銀銖,結果只能進平山宗。你別笑啊,我們平山宗名聲雖然不響,火法可是一等一的。」

  「法術跟練功有什麼區別?」

  「說白了沒什麼區別,只不過運功法門不一樣。法術要通物性,練起來麻煩點. 比如一根木樁吧,你一刀砍斷簡單;想讓它燒起來就不能把真氣用在刀上,講究的是咒與心應,蘊火於心。」

  程宗揚道,「我正想問你,馮大法,你的火法能使多遠?」馮源想了一下,「少說也有二十步吧。」「再遠點呢?」「二十步還不夠?」

  「一百步的距離怎麼樣?不用火勢太大,只要一點火星就夠。」馮源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一百步?能隔三十步放火法的,整個晴州也沒幾個啊。」

  二十步還不如弩機射程的一半。程宗揚不死心地問……「如果隔著東西,你的火法還能用嗎?」

  「那得看隔什麼了。你若弄桶水讓我用火法,那是坑我呢。」馮源道「老程,你又球磨什麼呢?」

  「上次說的火器,如果做成一個密封的鐵耀子,」程宗揚比劃著說道:「外面刻幾道凹槽,裡面裝滿火藥,能不能隔幾十步用火法點著?」馮源琢磨半晌,「我看懸……老程,你還不如裝根火捻呢。」槍械主意被否決後,程宗揚想到手雷。火捻的主意自己也想過,甚至還想到給火捻加一個竹管,解決投擲時火捻受氣流影響的問題,同時提高安全性。但控制攻擊的距離和爆炸時間這兩個難題卻不是火捻可以解決.

  畢竟這個時代的技術最難做到的就是精密,即使能做到,成本也要大幅提升,可能算下來還不如老張說的,招一隊雇傭兵省錢. 程宗揚歎口氣:「裝火捻就不好算時間,炸得早或晚都不好說. 馮大法,你來點怎麼樣?」

  「實話跟你說,要是不動的話,二十步以內還湊合,再遠我心裡就沒底了,畢竟隔著幾十步。」馮源道……「火法跟別的法術不一樣,你想想,平白點出火苗得費多少力氣?況旦那玩意兒滿天亂飛,誰算得准位置?」程宗揚心裡一動,「我聽說龍睛玉能蓄法術?」馮源警覺地攥緊拳頭,「你想干嘛?」「得了吧,我又不搶你。如果在龍睛玉裡蓄上你的火法,只要能迸出火星,需要多大一塊?」

  馮源咽了口唾沫。「小米粒那麼大就夠吧,我沒試過. 不過這塊龍睛玉怎麼也分不了一千塊,就算你把它砸成一百粒,每粒也得十個銀銖。那是一吊錢啊,老程!你扔出去一、二十個,一畝地就沒了。」

  問題又回到成本上。自己似乎有些明白岳帥為什麼沒造出手雷,畢竟打仗是要花錢的。雖然自己知道火藥終將成為戰場的主宰,但火藥從發明到大規模使用,跨度何止千年?自己想在三個月內做出來也太心急了。

  沉思間,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潮聲。程宗揚抬起頭,只見兩人已來到鎮邊,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遼闊無邊的大澤正在夜色下蒸騰出淡霧般的水氣。隔著梅樹s曲的枝影,水中幾處島渚掩映在月光水霧間,猶如仙境。

  「雲夢澤是六朝第一大澤,從夜影關到晴州港,走直線也有幾百裡。」馮源誇張地揮動手臂,「周圍幾百萬頃都是開墾過的良田,每年產的稻米足夠半個宋國吃的。手裡有糧,心裡不慌,晴州的商會占著這麼富庶的大糧會,底氣就比別的商家足了一半!」

  「湖裡是不是有島?」

  「老程,你眼力不錯啊,這都能看見!」馮源指點道:「澤裡有上千個大小島喚,十方叢林的東勝大廟,瑤池宗、太乙真宗、鉤陽宗、長青宗這些宗派,還有天璣院、秘錦閣這些書院,有錢的都在島上建有產業. 每年來求道游學的就有幾萬人。」

  程宗揚笑道,「我看那本小冊子還有教點石成金的?」馮源道:「那都是驅人的。晴州這地方錢多,騙子也多。別說點石成金,還有人教搬運術,專門把別人的錢搬到自己家裡,聽說還有人真搬來了。」

  程宗揚大笑道:「要是我就跟教搬運術的連手,在後門掛個牌子,專教反搬運術. 找個大富商當托,先借給教搬運術的搬來一道,拿幾個小錢編出故事,讓酒肆飯鋪宣揚,等賺了錢,搬回來再賺一筆. 」

  「哎喲,老程,你真是做生意的材料啊,這點子我可想不到。」「這還不算完。等事平之後再來個揭秘,印上幾萬本小冊子,把當托那位名字隱掉,寫得含含糊糊、捕風捉影,運氣好的話不只賺到書費,說不定還能從城裡的大富商再敲幾個。」

  「人家是一魚兩吃,你連魚骨頭帶魚鱗都要吃出銀銖來。」兩人說笑著,程宗揚朝腳下望去,只見水面離懸崖有十幾丈高,岸旁盡是嶙峋礁石。一鉤新月映在水中閃動著粼粼銀光。

  「我聽說雲夢澤漲潮時能把山都浮起來,似乎沒什麼動靜啊。」

  「雲夢澤漲潮比內海晚一個時辰。雲水從大澤出去,到海邊是個葫蘆形的出口。內海潮漲一尺,澤裡要漲三尺。月圓時節,半個時辰能漲十幾丈,浪大得嚇人。把山浮起來說得一點不假。」

  說話間,腳下水面開始悄然上漲. 片刻後遠處一道白線翻滾著朝岸邊湧來,月色下看似平緩,速度卻極快,到了岸邊猛然卷起,在礁石上發出巨大響聲,飛濺的浪花宛如奔馬,直躍天際.

  這只是剛開始,一波又一波潮水不斷湧來,每湧來一次,水面就漲高一分。潮水越來越大,不多時,飛濺的浪花便攀上幾丈高的崖岸,在面前騰出一人多高的水牆,巨大的沖擊讓腳下山巖也為之震撼。

  「老程!」馮源大叫道:「往後退點!那浪快得很!小心被卷下去!」程宗揚張大嘴巴,看著怒卷的波濤越來越高。剛才還平靜如同處子的雲夢澤露出雄渾一面,不僅腳下的巖石、周圍數十裡的礁崖,甚至整個望不到邊際的湖岸,都在同一時間被翻滾如山的波濤拍打著。天空的脅月也彷佛被潮水吞沒,浸在半透明的水光中,失去原有光輝.

  一波犬浪湧來,在身前發出天崩地裂的巨響,腳下巖石彷佛震裂,崩成無數碎片,接著一道水牆翻卷而起。程宗揚來不及退開就被波濤卷住。馮源沖過來叫道:「老程!」

  波濤退去,剛才人影已經不見。仔細看時,程宗揚趴在地上,一手握著匕首,鋒刃深深刺進巖石,整個人淋成落湯雞. 他吐了口水哈哈大笑,「好大的浪!馮大法!千萬別對人說啊,看潮反而被浪卷走,真夠丟人的。」「娘哎,還笑呢,你可嚇死我了!」

  馮源趕緊拖起程宗揚. 剛站起身,背後又是一聲巨響,兩人臉色一起大變,誰也沒想到這波潮水來得這麼快。

  背後猛地一震,被波濤拍到,接著腳下懸空已被潮水卷起。程宗揚一手拽住馮源,拚命用匕首往巖石上刺,但這時身體被波浪卷住已失去方向,匕首揮出只刺了個空,身不由己地被潮水卷走。

  撲上山崖的波濤裹著枯枝碎石迅速退去,身體猛然懸空,從十幾丈的山崖上垂直墮下。程宗揚大叫不好,這種高度摔下去,就算夠運氣沒碰到礁石也會被水的沖擊拍暈。急切間,一只手忽然伸來抓住程宗揚的手腕,把他從波濤中拉出來。程宗揚死裡逃生,一手拉著馮源,一手抹去臉上水漬. 待看清面前文質彬彬的身影,程宗揚大叫一聲:「秦會之!你這個死奸臣!怎麼跑這兒來了!」

  「星月湖的盧五爺到建康來,說起公子和紫姑娘乘船前往晴州,屬下便沿途尋找。到楊州又聽到公子發回平安信,算算時日只差了一天路程。若非公子的船太快,在夜影關便可追上。」秦檜道……「到了夜影關,見到紫姑娘留下的標記,屬下便繞過雲夢澤改走陸路,幸好來得不算遲. 」「死丫頭什麼時候留標記?」

  「就在集市附近。」秦檜笑道:「看來紫姑娘早知道追來的會是秦某。」

  死奸臣這個得力臂助趕到,讓程宗揚安心不少。「家裡的情形怎麼樣?小…………」

  秦檜神情微微一黯:「魏兄弟和鶯姑娘已經安葬了。」程宗揚咬緊牙關,腮幫肌肉鼓起:「該死的妖婦!」

  秦檜道:「 盧五爺說見到公子,當晚是姓蘇的那妖婦下的手?」

  程宗揚點了點頭.

  「長伯已經去追查那妖婦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稟公子。」秦檜道:「都是屬下無能,令公子受驚. 」

  程宗揚歎口氣。「算了吧,難道讓你剖腹自殺?」

  秦檜卻凜然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敢毀傷!秦某為人忠孝,這種事是決計不肯做的。」

  程宗揚嘖嘖贊歎兩聲,「有一套啊,貪生怕死還說得嘴響。」看著秦檜眼中狡黠的笑意,程宗揚突然生出一絲感動。死奸臣看自己心情不好,故意引自己發笑。雖然明知道這家伙不是好鳥,但這些日子出生入死,交情慢慢建立起來。程宗揚似乎有點明白歷史上的趙構為什麼會和死奸臣親近,果然大奸大惡之人必有過人之處。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這事挺古怪的。會之,你幫我推敲推敲,按著死丫頭的性子,別人敢咬她一口,她敢殺人家全家。但被蘇妖婦咬這一口,她怎麼不打回去呢?」

  秦檜想了一會兒:「也許是公子想來晴州,紫姑娘不想拂公子的意願吧。」

  程宗揚沉默下來。

  秦檜道:「家中一切都好。屬下走時,公子的臨江樓已經開建。祁遠按公子的吩咐去了江州,現在地由易兄弟一手打理;吳兄弟在石灰坊。銅器坊還給雲家,雲三爺讓我跟公子說,分成的約定不變。」

  程宗揚打起精神,「織坊那邊怎麼樣?」

  秦檜露出笑意:「吳家娘子將織坊打理得井井有條,做出的東西愈發精致.若不是宋國全境封鎖雲水,便讓他們販些來,在晴州試賣一番。」

  說起這事,程宗揚還覺得有些稀罕。「封鎖雲水,一下得罪六朝的商家,這位賈太師夠鐵腕的。」

  秦檜點頭道:「賈師憲行事一向強硬。前些日子宋主祭祀正逢大雨,賈師憲希望宋主等雨停,乘轄車回宮. 宋主胡貴嬉的父親當時是帶御器械,出主意請宋主乘逍遙輦。宋主擔心賈相不悅,胡父說賈相已經同意,宋主才還宮. 結果賈師憲大怒,稱自己是大禮使,陛下舉動不得預聞,隨即辭職罷政。宋主不得已只好罷免胡父官職,送胡貴嬪出宮為尼,才請回賈師憲。只不過賈太師喜歡斗蟋蟀……」程宗揚露出古怪表情,「那位賈太師不會名師憲,字似道吧?」「正是。」

  賈似道!這個大奸臣!程宗揚盯著秦檜,南宋歷史上你是奸臣第一,賈似道就是奸臣第二。不過你這個奸臣成色十足,如果有本通史,奸臣傳第一位你也當仁不讓。賈似道跟你比還未夠班啊。

  秦檜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公子?」

  程宗揚咳了一聲,「他不是靠姊姊是寵妃才起家的嗎?我怎麼看著你對他挺欣賞的?」

  「 賈妃很早就病亡了。買師憲是自己考中進士才當官。」秦檜道:「賈師憲這人喜好醇酒美妓,做起事來還是有章法的。」程宗揚道‘’「有章法還把雲水全部封鎖了?」秦檜笑道:「聽說賈師憲早就對晴州的商會不滿,可能是藉此機會敲打那些大富商吧。」

  程宗揚球磨片刻,「他是不是跟岳帥有仇?行了,不用問,肯定有仇。他們是怎麼結仇?」

  秦檜道……「賈師憲看不起武人,當然對姓岳的沒好感。何況岳帥為人飛揚跋扈,又有自己的親軍。他掌權時,樞密院和太尉府都成了擺設. 單從這一點說,賈師憲也不能容他。」

  晉國有王茂弘、謝安石,自己還想著宋國掌權的也許是王安石、范仲淹、司馬光、包拯,甚至文天祥這幫人。如果那樣,小狐狸麻煩就大了。既然是賈似道,看來小狐狸運氣不錯.

  「還有件事。黑魔海的事你比我熟,有個劍玉姬,你知道底細嗎?」秦檜露出護慎表情,「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我在南荒時查過此人事跡。如果公子與她交鋒,最好請殤侯出面。」

  這話的意思是他面對劍玉姬也沒有絲毫把握。程宗揚訝道:「那女的有這麼厲害?」

  秦檜緩緩道:「當日有個華妙宗,與瑤池宗、太乙真宗、陽鉤宗、長青宗、干貞道並稱道家六大宗門,宗主林妙仙修為直追太乙真宗的紫陽真人。直到十余年前華妙宗突然銷聲匿跡,一直是樁懸案。因為殤侯的關系,我們隱約聽到風聲,說是黑魔海巫宗的劍玉姬出手,十招之內擊殺林妙仙,華妙宗自宗主以下無一幸存。」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如果劍玉姬是王哲那個層級的,大家還打個屁啊,趕緊有多遠滾多遠. 但好不容易到了晴州,只聽到名頭就夾著尾巴望風而逃,那也太沒用了。

  程宗揚道:「你去歇息吧。明天咱們一道去晴州。劍玉姬……哼哼。」「屬下為公子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得了,你這死奸臣還演戲呢!」「 哈哈!」秦檜大笑兩聲,起身告辭.

  第八章田稅三失

  晴州,六朝財富的中心,金銖的海洋。有人說天下每十枚金銖就有六枚在晴州流通。還有人說,余下的四枚也有一半控制在遍布六朝的晴州商人手中。

  在晴州有的是一夜爆富的神話,有的是腰纏萬貫的巨富,有的是敢於冒險的賭徒,有的是視金銖為信仰的傭兵。

  這裡有六朝資金最雄厚的商會、規模最龐大的船隊。有寓居於此,盡情享受世間繁華的名門貴族;也有窮困潦倒,可以為一賴午飯行險殺人的殺手。有信徒遍及天下的名門大派,也有名不見經傳的無名流派。

  在晴州可以隨時獲得轟動天下的新聞,同時也是滋生傳播謠言的溫床。這裡有來自天竺、波斯、大秦……等地的商人,有大海深處的異客,也有見識過傳聞中十洲三島的水手。

  這裡有知識最豐富的學者,品德最高貴的聖徒,也有最狡詐的騙子,最貪婪的奸商。當然,也少不了美麗的娼妓和妖嬈的少女。

  這一切編織成六朝最引人入勝的傳說,世間唯一的晴州。程宗揚對晴州的第一感受則是「一座沒有城牆的城市」。建康也沒有包圍城市的城牆,但有無數小城。晴州完全是一座不設防的商業都市,除了幾百裡外的夜影關,晴州港內只有交錯縱橫的水道、修葺整齊的堤壩,連綿不絕的民居和富麗堂皇的樓堂館榭。

  為了避免麻煩,臧修把住處選在城南一處小院;雖然沒有客棧周到,但位置僻靜,巷外是主道,院後就是水道,出入都很方便。

  路上小紫和月霜同乘一車,也不知道她們姊妹倆路上聊什麼,月霜神情間淡淡的看不出異樣。她沒有理會自己,只和小紫說了幾句就翻身上馬,徑直離開.

  敖潤道:「 老程,我先把兄弟們帶回團裡,把老張留的東西寄回家,然後過來找你。什麼都不用說了!你在晴州一天,我和馮大法就陪你一天!非讓你在晴州玩痛快!老臧!等我過來找你喝酒!」

  臧修笑著答應。等雪隼傭兵團的人走遠,他轉身道:「這院子是十幾年前就置買的,誰也查不到我們鵬翼社頭上來,公子盡管住在這裡. 」秦檜笑道:「巷子裡賣炊餅、開茶鋪的都是自己人吧?」臧修挑起拇指,「秦兄好眼力!都是我們的弟兄。」程宗揚道:「干脆撤了吧。會之一眼就能看出來也瞞不了有心人。反正我們是來旅游的,不打算惹事。」

  「是!」臧修答應一聲,自去安排。小紫伸了個懶腰,「坐得好困,我要睡覺去。」「喂,你不打算和我一起逛街?」「讓秦傻瓜陪你去好了。」

  秦檜寵辱不驚地說道:「在下陪公子去喝杯茶吧。」程宗揚提高聲音,「走!我們逛窯子去!」小紫扮了個鬼臉,「不逛是小狗。」

  巷裡的茶鋪已經收攤,賣炊餅的也不見蹤影,只是不知道臧修還有沒有留暗哨。至於月霜那邊肯定也有一連的人暗中守護. 孟非卿在外面談生意,明天趕回晴州,已約好時間見面。程宗揚准備見過他之後,再看情形要不要放出泉玉姬這只誘餌,引劍玉姬上鉤.

  出了巷子,外面街市一片繁華,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熱鬧非凡。與建康相比,晴州港的水路更加稠密,三五步便是一座拱橋。房屋臨水而建,都是精致的閣樓;淡綠色玻璃窗內懸著朱帷玉紗,有些還是珠簾,顯示晴州人雄厚的財力。

  這裡離港口還遠,看不到海灣內森林般的桅桿,風來時珠簾漫卷,空氣飄蕩著海洋的氣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秦檜歎道:「這晴州又何只十萬人家。」

  不可否認這死奸臣學識淵博,而且相貌堂堂,談吐文雅,言語娓娓動聽,是個不錯的聊天伙伴。程宗揚邊走邊道:「鹽、鐵這兩個賺錢的行當都是六朝官府經營,晴州人做什麼生意能做這麼大?」

  「一是海外貿易。從六朝販賣絲綢瓷器到海外,換回各種珠寶珍奇,利潤豐厚猶過於鹽鐵. 另一個就是錢莊. 總商會裡,錢莊就占了七家。其他除了糧食之外,還有畜牧。」「 晴州有馬場?」

  「晴州的白水鎮有六朝最好的馬場,每年出產駿馬數千匹。晴州的白水駒不遜於塞外名馬. 」

  程宗揚想起蕭遙逸的坐騎,那匹白水駒原來也出自晴州。「晴州有這麼多商會,最大的是哪幾家?」

  「晴州的大商家莫過於帛氏和褚氏。但帛氏專注於海洋貿易,不如褚氏錢莊遍及六朝、聲勢浩大。再有就是陶氏和朱氏。陶氏也是開錢莊的,號稱金銖多如泥沙。朱氏壟斷晴州七成的稻米生意,都是富可敵國的大商家。」

  街市上店肆林立,到處是叫賣的商販。兩人繞了一個彎,忽然看到一處白牆灰瓦的院落,門前掛著珠簾書院匾額,院內綠柳成蔭,在鬧市中別有一番清幽。

  程宗揚想起自己拿到的小冊子上有不少帶著書院字樣,問道:「晴州好像有不少書院?」

  「 晴州有三多:商會多、教派多、書院多。」秦檜道,「六朝武將大多出身於長安的皇圖天策府,文官大多出身洛陽太學,而太學的博士幾乎都在晴州游過學. 晴州商會既然有錢供養,各派宗門也極多。」

  「富而好學,晴州這些商家很風雅嘛。」程宗揚笑道:「何況這也是一樁大生意。」

  秦檜笑道:「公子所見不差。晴州匯集六朝各派精英,對隋州人做生意也大有好處。」

  「我聽說晴州的地方官是宋國委派來的?」

  「 晴州知州除了官方的迎來送往,其他事務都插不上手,只是個榮銜。真正控制睛州的是晴州總商會。」秦檜解釋道:「總商會由晴州十三家最大商會組成,每家各占一席。所謂的知州,每隔四年由總商會擬出一個名單遞交到臨安,由宋主圈選一人到任。」

  秦檜道:「這次臨川王被謝幼度逼退,王丞相承諾開通廣陽渠,雲家一擊不中已改弦易張,專注於生意。當初雲六爺長駐晴州就是想讓雲家在晴州總商會占有一席之地。」

  自己還沒有見過雲氏這一代的當家人雲芝峰。程宗揚道:「既然到了晴州也該拜訪他一越。」

  「我已經問過,雲家人說雲六爺滯留洛陽,只怕開春才能回來。」程宗揚想起雲芝峰游說諸國,不知道他把那尊臨江大佛賣出去沒有。秦檜提醒道:「公子,青樓在那邊。」「得了吧,喝杯茶就行了。」秦檜笑道……「 敢不遵命。」

  兩人上了茶樓,找處臨窗座位,隨便點了兩盞茶。店內上的茶仍是茶餅碾碎的,色白如乳,茶面漂著一層細細泡沫,香氣撲鼻。兩人一邊?茶潤喉,一邊瀏覽晴州風物。

  忽然樓下一陣熱鬧,一個穿著長衫的男子闊步進來,嚷道:「小二。快拿茶來!」

  小二點上茶。「張十一,今天又有什麼新事兒了?」

  張十一從袖中取出一柄折扇,「刷」的打開,等吸引眾人目光才慢條斯理地說道:「賈太師怒封雲水,江州城大兵壓境。得寶藏八酸齊出,亂天下幾時方休!」說完這幾句,張十一拿起茶慢悠悠喝著。張十一語調雖然不高,但一字字極為清晰,而且語調抑揚頓挫,一出口就吸引樓上樓下客人的注意力。

  秦檜道……「這是晴州港的說書人。有說史的,有說嘩話的,有說神鬼的,有說謎的。還有些專在茶樓酒肆說近日風傳的新事,得幾個茶錢聊以為生。」程宗揚明白過來。簡單說,給他配支麥克風就是地下電台. 樓上有人忍不住道:「張十一,賈太師封雲水的事誰都知道,你後面說的什麼意甲?

  張十一拱手道:「足下少安勿躁,且聽小的一一道來。想那賈太師在宋國位居一品,身兼平章軍國重事,怎麼會封了雲水,斷了普天下人的財路?這幾日雲水泊了無數船只,南來北往、走親訪友、販貨求財的,人人心急如焚。有的貨物定了時日,耽誤一日就丟了大把大把的金銖,這才雨三日光景已有心實的投了水、懸了梁、棄了孤兒嬌妻,一命嗚呼。小的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這兩日來多方打聽才知道其中的原委。原來是賈太師要對江州大動刀兵,情急之下才出了這等下策。」有人道:「江州不是晉國的嗎?」「這位客官說的不錯!」張十一道:「小的聽到此事,心裡也是一驚. ,難道賈太師要與晉國兵戎相見?這可是六朝多年未有的大事,後來方知此事別有蹊蹺. 」

  眼看張十一又拿起茶,樓上有客人笑罵道:「 這殺材又賣關子!左右是編些個說詞,討些錢銖。」

  張十一正容道:「客官此言差矣!小的雖是說書為生,到了茶樓也與諸位一樣都是來?茶的客人,彼此說些閒話,哪裡要一文銖錢!客官若是願聽,小的便徑直說了, 江州如今已經不姓晉了!」

  茶樓一陣嘩然,張十一氣定神閒,等眾人聲浪平息才道:「實情是晉國的蕭侯爺不滿晉主荒淫,怒沖沖反出建康,如今父子占據晉國江、寧二州,早已割地稱王。」

  「那關宋國什麼事?」

  「 晉國缺兵少將,不得已求到宋國。王丞相親寫書信,請賈太師出兵平叛,願事成之後以江州之地相酬!」

  一片嘩然聲中,程宗揚與秦檜相視搖頭,這個說書人明顯是信口雌黃. 王茂弘寫書信請賈師憲出兵平叛?王老頭若混到這一步,他也不是王茂弘了。

  程宗揚更多想一層。盧景當時說王茂弘坐山觀虎斗,放手讓星月湖與宋軍兩虎相爭。但王茂弘與自己交談時,曾流露出讓小輩放手做事的意思,對蕭遙逸在江州的舉措坐觀其成,未必真想借宋國的刀來除掉星月湖。

  宋國連出動大軍進入晉國境內這種犯忌的事都做出來,可見對星月湖畏如蛇蠍。站在王茂弘立場,任由宋軍在晉國境內來去自如,上下都不好交代,直接出動晉軍與宋國為敵更是下策。很有可能王茂弘會在背後支持江州,讓星月湖與宋軍打成消耗戰;宋國攻勢受挫,在江州城下偃旗息鼓,星月湖也實力大減,往後興不起大風浪。這麼算來真正該擔憂的是賈師憲,恐怕他還得求著王茂弘,免得宋軍與江州打得難解難分,晉軍突然在背後出現.

  張十一眉飛色舞、口齒生風,將蕭氏父子說成破軍星下凡,打得晉國文武無還手之力,眼睜睜看著他們占了江、寧二州。接著話風一轉,說道賈太師也不是善輩,對江州早有覬覦之心;王丞相這位老好人引狼入室,只怕要大大吃虧。

  「正是如此這般,蕭侯爺父子占了江州,樹起大旗。賈太師思來想去,只好封了雲水。」張十一說著折扇一合,「列位,今天就聊到這兒,小的告辭!」

  「你個張十一!怎麼說一半要走?說了半天也沒說賈太師為什麼要封雲水,難道明天要我們再來聽你聒噪?」

  張十一為難地說道:「不瞞列位,為了打聽這些事,這幾日小的磨破了嘴、跑斷了腿,還要請知情的人吃酒,欠了一屁股的債。這會兒要趕個場子,說段書好還了欠的酒錢. 要知道賈太師為何封了雲水、誰人得了寶藏的事,咱們明天再聊。」

  客人正在興頭上,怎肯放他走,便有人道:「你去說書也是動嘴,不如一並說了!這幾個錢拿好了!」

  張十一作揖道:「謝客官的賞!」

  程宗揚看著說書人的伎倆,不禁好笑,但接著他就笑不出來。張十一得了錢,重又坐下。「此事說來話長,若只是蕭侯爺父子,賈太師派出麾下大將夏夜眼、夏用和也能一戰。偏偏蕭侯爺父子又得了幾個得臂助。有道是八駿出世,天下大亂. 這八駿便是鐵驪、天駟、龍驥、幻駒、雲驂、青雞、朱驊、玄騏!說到鐵騮乃八駿之首,生得銅頭鐵額,吞食沙石!聞說蕭侯爺父子占了江州便帶齊兄弟來投,更獻上一份大禮,乃是波斯拜火教的寶藏,助蕭侯爺興兵!」

  程宗揚與秦檜面面相親,聽著張十一大費口水,說起鐵騮從拜火教手中搶得藏寶圖,如何斬蛟殺虎取出寶藏,購買大批武器,從雲水運至江州。賈太師如何當時正懷抱美人兒斗著螺蟀,聞言頓時怒得摔了幡蟀罐,一面下令封鎖雲水,一面盡起精銳討伐江州。

  張十一這番話用足演義口吻,十成裡未必有一成是真的,但透出的消息卻不簡單。尤其是孟非卿、寶藏與拜火教這幾處關鍵.

  俞子元說過鵬翼社利潤並不豐厚,孟非卿卻動用大筆資金購買糧食兵器,自己已覺得奇怪。與說書人的演義對應,難道岳帥與拜火教結怨是因為寶藏?寶藏最終落到孟非卿手裡,此時取出來支撐星月湖東山再起?

  賞錢不斷丟來,張十一賺得盆滿缽滿;說完這段,抱拳一聲告辭,施施然離開. 秦檜不動聲色地笑道:「這廝倒好口才,一篇長文說得絲毫不亂. 」這裡不是談事的地方,程宗揚喝口茶壓下心底疑惑。「市井的口碑真是有意思,說到王丞相就是老好人,讓人聽著就替他擔心。說到賈太師就是找美人斗蟋蟀。張十一說賈太師時,我看到一個文士破口大罵;這位賈太師既然重文抑武,怎麼在文人口裡名聲也不怎麼樣呢?」

  秦檜道:「這事要從方田均稅法說起。六朝以宋國最為貧弱。賈師憲推行方田均稅法,在宋境丈量田地,劃分為五等,逐一厘定稅額. 不足標准的可以免稅。」「這是好事啊。大家劃清田產,按等級交稅,誰也不吃虧。」秦檜微微一笑,「對有些人來說不占便宜就是吃虧。說起宋國的貧弱,其實宋國一點都不窮,只是那些錢官府收不上來。地方豪強占有大量良田,稅賦卻極低。小農勉強猢口,繳納的稅賦卻占了一大半。長此以往,貧者愈貧,富者愈富。賈師憲重新丈量田地觸及豪強利益,那些文人多是富家出身,當然要痛罵賈師憲。」

  秦檜?了口茶。「這方田均稅法推行不下去便罷,一旦強行推行,不但賈太師要身敗名裂,連宋國也有亡國之虞。」旁邊忽然有人道:「 此話怎講?」

  程宗揚扭頭看去,身後茶位坐著兩個男子,其中一個年過五旬,須發猶如墨染,目光炯炯,精力旺盛。另一個相貌清雅,舉止斯文,兩人都穿著便裝,戴著烏角巾,看起來像是來晴州游學的文士。

  秦檜灑然笑道:「方田均稅法並非賈太師創舉,自王荊公提出此法至今已有一百余年,以荊公大才尚且難以推行,可知此法之難. 」

  老者道:「事在人為。想在平地建起一座晴州談何容易?偏偏世間有了晴州。賈太師位高權重,推行一則法令又有何難?」

  秦檜道:「國家初起之時,豪強之戶少而中產之民多。一旦承平日久,富者兼並田地,愈來愈富,一戶之資足抵中產萬家,而繳稅之額不足百戶。赤貧者無稅可收,豪強滿稅不繳,所征賦稅大半落在中產之家。不需數百年,中產之家皆破,則國家危矣。賈太師看出此中弊端,推行方田均稅法本意是抑豪強、扶貧賤,但所失有三。」

  老者冷冷道:「願聞其詳。」

  秦檜豎起一根手指,「其一曰輕敵。賈太師為人強硬,視豪強如無物,不僅重新丈量土地,而且限定田畝超出者由官府平價購入,分與貧戶。但豪強之所以為豪強,正因其財雄勢厚。方田均稅法奪其田地,勢必反目成仇,賈太師以一人之力,豈能與一國豪強相抗?

  「其二曰躁進. 為人不妨快意,治國且需謹慎。道德經有言:治大國若烹小鮮. 方田均稅法遍及全境土地,便是五十年也未必能清得完,只可徐徐圖之。但賈太師匆忙施行,上下官吏為完成法令,大肆舞弊,更激起豪強仇怨,只怕不待人亡便會政息。」

  秦檜豎起第三根手指,「其三是賈太師施政強硬有余,圓滑不足,一向頭痛醫痛,腳痛醫腳,未能遠謀. 如果我沒有猜錯,賈太師急切推行方田均稅法,正因為宋國歲入出現大麻煩。」

  老者瞳孔中的光芒閃爍一下:「宋國稅賦不足眾所周知,也算不得什麼稀奇。」秦檜笑道……「宋國容忍晴州,恐是因為向晴州的大商家借了不少錢吧?如今賈太師又興兵討伐江州,我倒奇怪錢從何來?」

  老者哈哈一笑,「宋國雖然貧弱,未必連一次仗也打不了。」秦檜道:「賈太師若要推行方田均稅法便不該打仗。若要打仗便只能暫停此法。若兩者齊為,大軍戰於外,豪強亂於內,今年宋國糧食產量折損一一成算是少的。再加上軍費大增,用不了幾個月便會焦頭爛額. 」

  老者微微昂起頭,「依你之見,宋國政事該如何施為?」「下策是求穩。休兵,罷方田均稅法。」「中策呢?」

  「徐圖緩進,恩威並用。歲入不足,不妨納捐。」「 以財納官?」老者哂道:「亡國之道!」

  「非也。」秦檜微笑道:「 以田納爵。以往納捐大都是君主求財心切,急於得錢,以朝廷官職作價而售。三品官職不過得錢百萬,隨手用之則無余,而朝廷得一官蠹,為害不淺. 此法不取錢財、不售官職。千軟得一子爵,萬畝得一伯爵,國家得利、富人得名,豈不比強行征購田地容易百倍。」老者沉默良久:「上策呢?」秦檜笑而不答。

  旁邊的文士微微歎息一聲,開口道:「老爺,時間已經不早,晚些只怕有客來訪. 」老者忽然道:「閣下尊姓?」「鄙人姓秦名檜,草字會之。」老者喃喃道:「秦會之……可是在晴州游學的士子?」秦檜笑道:「伴當而巳。」

  「商人?」老者討然挑眉,情不自禁露出一絲輕蔑,但想到秦檜那番話又猶豫了一下,「你可有意出仕?」

  「在下身為伴當,自然要追隨家主。」「哦?」

  「 這是在下家主,程公子。」程宗揚抱拳道:「見過老丈。」

  老者打量程宗揚幾眼,「年紀輕輕,能駕馭這等才俊之士,不簡單啊。」程宗揚笑道:「這是秦兄給我面子。」

  老者注意力本在秦檜身上,聽到這句話不禁目光炯炯地看了他幾眼,「好一個伴當給家主面子,難怪這種人才會甘心為你效力。」老者站起身對秦檜道……「你哪日若改了主意,便來臨安找我吧。」他回過頭,「群玉。」

  文士躬身道:「鄙人廖群玉。程公子、秦先生若大駕光臨,尋臨安悅生堂廖某即可。」

  「不敗。」

  老者拍拍秦檜的肩想說什麼,思索半晌,終究化為一聲長歎. 「我若經商,恐怕也比你不過. 」說完,老者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程宗揚笑道:「上來喝口茶,先聽了一段神鬼傳奇,又聽了你這番治國的大道理,這口茶喝得挺?。」

  秦檜卻飯起眉。「廖群玉……悅生堂……難道是臨安那位以刻書、藏書知名的大家?他為何會來晴州?」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二十三
kiliosairi 發表於 2012-7-16 10:06
書名:《六朝清羽記》23
  
  簡介:
  月霜“岳帥之女”的身份引來禍端,太乙真宗、波斯教派、嶽鳥人過往招惹的風流帳,無不處處針對她,甚至連親妹小紫也有意無意地算計著!
  程宗揚被星月湖委以重任,鐵驪孟非卿特別予以軍事訓練,便是想將他拉至江州戰場。
  一心想上戰場的月霜與星月湖一拍即合,程宗揚也因小紫的“嫁妝”而難以脫身。
  但在晴州更為要緊之事,便是以飛鳥上忍的身份與劍玉姬一會,試探黑魔海的深淺!
  
  目錄:
  第一章奪物夜賊
  第二章鐵驪雄威
  第三章因香竊玉
  第四章萬貫陶賈
  第五章瓢蟲觀主
  第六章蛛刃血櫻
  第七章利杖冥薇
  第八章馴馭姬奴
  
  第一章奪物夜賊
  
  晴州位於大陸最東端,從地圖上看,與其說漫長的海岸線伸入東海,不如說海水侵入陸地,形成一片遼闊海灣。海灣三面被陸地包圍,稱為“晴州內海”,最寬處超過四百里。雲水巨大的水量使晴州內海一半都是淡水,海灣月牙狀的缺口處,有一座丁字形島嶼與外海分開,將風浪隔絕於外。無論外海風浪再大,進入內海就變得風平浪靜。對晴州人來說,這個天然良港就是他們的聚寶盆。
  
  船隻停在一片紅樹林內,程宗揚拿起從樓船上帶下來的望遠鏡,看向海中的島嶼。
  
  晴州內海散佈大量島嶼,一些大島還有市鎮和碼頭。臧修私下透露有幾座島嶼是海盜們交易的場所,其餘小島大都被人購置,成為各家商會和富豪的產業。
  
  眼前這座島嶼面積並不大,岸邊生長著海濱常見的疾藜叢和野豌豆苗,島內高大的喬木間露出房舍一角。竹籬瓦舍的建築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如果泉賤人沒有說謊,那裡便是黑魔海隱藏在晴州的巢穴。
  
  程宗揚慢慢移動望遠鏡。島側有一個小小的碼頭,一條雙桅帆船靠在岸邊,顯然島上有人,但始終沒有看到有人走動,更沒有見到一絲燈光。
  
  程宗揚心裡嘀咕:黑魔海的人不會也和鬼王峒一樣都是屬蝙蝠的吧?泉賤人說,劍玉姬吩咐過,一旦飛鳥上忍抵達晴州,只要在岸邊發出訊號,島上就有人來接應。
  
  從廣陽到晴州一路都是乘船,與外界通訊處於隔絕狀態。最後一次與劍玉姬聯絡還是在廣陽啟程的時候,透過游嬋告知黑魔海,東瀛來的忍者飛鳥熊藏與禦姬奴離開廣陽、前往晴州。訊息越少越不容易漏出馬腳,劍玉姬就算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不可能從有限的消息中判斷出自己是假貨。
  
  眼下自己已經到了晴州,想見到劍玉姬的真面目並不困難,麻煩的是見面之後怎麼辦。如果按照死奸臣的說法,劍玉姬能輕易擊殺華妙宗的宗主,修為直比王哲,就這麼把她引出來不叫引蛇出洞,純粹是放虎出籠;將自己的實力全拼上也是白搭。
  
  隨行來的漢子坐在船尾,警覺地望著岸上。這些漢子都是臧修的手下,憑藉鵬翼社的身份在晴州隱藏多年,忠誠絕無可疑。
  
  與他們接觸過,程宗揚才知道蕭遙逸為什麼那麼急切兵臨湖上,與王茂弘討價還價。王哲曾說過,嶽鵬舉的星月湖大營是他見過的第一強軍,這些一身本事的漢子怎麼可能甘心做一輩子的販夫走卒?現在蕭遙逸重新在江州佔據一片天地,這些漢子雖然盡力克制,言談間仍不免流露幾分激動。畢竟他們在草莽中埋沒多年,終於有機會讓岳帥的戰旗在六朝的天空重新飄揚,怎麼能不激動呢?
  
  但也正是這個原因讓程宗揚更加慎重。孟非卿馬不停蹄地籌備江州之戰,再節外生枝招惹出黑魔海,打亂星月湖的計畫,就算能幹掉劍玉姬也得不償失。
  
  程宗揚放下望遠鏡,決定今天晚上就到這裡。等見過孟非卿再商量要不要引劍玉姬出來。
  
  就在這時,兩個人影突然從島上出來,一前一後登上船隻,接著那條雙桅帆船升起輕帆,駛離碼頭。
  
  程宗揚目不轉睛地盯著船隻。那兩人前一個身材胖大,頭髮挽成抓髻,似乎是個中年僕婦;後面那人卻是自己見過的——泊陵魚氏的無夷公子,魚無夷!
  
  晴州城北,銅獅巷。
  
  兩丈寬的臺階上豎著一座三層門樓,黑漆大門上繪著兩隻雪隼,籥下掛著一排氣死風燈,上面寫著雪隼傭兵團的字樣。門洞內放著兩行長凳,十六名勁裝大漢整整齊齊坐在凳上,目不斜視,兩手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筆直。仔細看時,那些漢子屁股離凳面還有寸許高度,一個個都身體懸空,穩穩紮著馬步,腳下紋絲不動。
  
  雖然已是深夜,院中仍亮著燈火。剛從廣陽趕回的傭兵漢子正聚在廳中,享用他們返回晴州的第一頓晚餐。
  
  敖潤一回來就去見副團長石之隼,月霜和馮源都在廳中。月霜從小在軍中長大,對飲食沒有什麼挑剔,吃得也極快。馮源因為辟穀,只吃了點菜蔬就放下筷子。
  
  “副隊長,”馮源道:“我去把老張的東西收拾一下。”
  
  月霜也放下筷子,“等等。我還有點錢,你給老張家裡送去吧。”
  
  “哪怎麼成?”
  
  “不用多說了。”月霜站起身,“他家裡還有父母子女要養。跟我來。”
  
  “哎。”馮源想起副隊長雖然不富,但老程有些錢的樣子,便答應下來。
  
  傭兵團的女子並不多,月霜住在偏院一間廂房。她撿出鑰匙正要開鎖,忽然又停住了。馮源在後面看到她頸後髮絲像遇到危險的小貓一樣突然豎起,不由一愣。
  
  他剛張開口,月霜一手朝背後伸來,打了個噤聲手勢,美目緊盯門鎖;門上銅鎖已經兩個月沒有開過,上面有一層薄薄灰塵,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但落在月霜眼中,立刻看出這個鎖剛剛被人動過。
  
  開鎖的人肯定是個大行家,留下的痕跡極淺,如果不是她在六扇門待過,鎖上又積了灰塵,未必能看得出來。
  
  月霜一手按住劍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門後。那個人並沒有走,此刻正在房中等自己回來。
  
  “火。”
  
  月霜悄悄在身後寫了個字,讓馮源小心戒備,隨時準備使出火法。
  
  瑪源有些緊張地點頭,也不管月霜能不能看到,急速念誦咒語,準備施法。
  
  在月霜準備出手的?那,一隻野貓突然踱出來,“喵”的叫了一聲。
  
  “呀!”馮源大叫聲中,雙手揮出一道火光。
  
  “喵嗚!”那只野貓被火焰掃中,尾巴頓時著了起來,慘叫著撲到門上。
  
  月霜氣得大叫,“馮大法!你個笨蛋!”
  
  馮源施過法後,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他咽了口唾沫還沒有開口,緊鎖的房門突然打開。一隻玉手伸來挾住著火的野貓扔進室內,接著“叮”的一聲,橫臂擋開月霜的利劍。
  
  房中出來的是名女子,她頭髮兩鬢和腦後向下挽起,在額頂用粉色發帶紮住,髻上簪著一排扁寬的木笄。身上穿著黑色廣袖短衣,腰帶極寬,上面紮著金色繫繩,在腰側垂下兩條穗帶。腳上穿著白色布襪,踏著一雙木屐。
  
  晴州港海客極多,馮源一眼認出這女人挽的是東瀛倭人的半玉髻,衣服也是東瀛式的吳服;她臉上戴著黑色面罩,髮絲遮住雙眉,只露出一雙眼睛,手中用來擋住長劍的是一枝兩尺長的竹杖,兩端包著銅頭。
  
  月霜厲聲道:“你是誰!”
  
  那女子默不做聲 ,短杖在掌中一旋,敲在月霜劍鍔前寸許的位置。月霜虎口劇熱,幾乎丟開長劍。她咬緊牙關,長劍猶如飛鳳,劍光霍霍朝那女子逼去。蒙面女子身形微閃,從門口闖出,露出背後一隻包裹。
  
  “原來是個賊!”月霜嬌叱道:“把東西放下!”
  
  蒙面女子竹杖飛舞,杖端銅頭不斷擊在劍上,擋住月霜的攻勢。馮源見識過月霜的功夫,比起敖老大只稍差一線,可此時長劍被這女子用短棍一擊立刻歪到一邊,顯然功力遜了一籌。
  
  馮源一邊運著法訣,一邊扯開喉嚨叫道:“來人啊!有賊!”
  
  月霜一連十餘招都被那女子擋住,眼看她身形遊魚般從劍影間逸出,隨時可能從自己劍下溜走,不由銀牙一咬,長劍陡然放出光華。
  
  月霜這套真武劍是王哲親傳的破敵招術,屬於太乙真宗絕技之一,只是施展時極耗真元;限於體內寒毒,月霜平常很少使用。但那女子拿的包裹是自己要緊的物品,無論如何也不能被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奪走。
  
  月霜長劍斜挑,劍光撕開黑暗,閃電般將走廊照得通明。蒙面女子烏黑眸子在劍光下閃亮起來,她竹杖劃了半個圓弧,擊向月霜的劍鋒。
  
  月霜嬌叱一聲,一招斬妖,劍走中宮,劍上吞吐出無堅不摧的劍氣,斬在竹杖正中。“叮”的一聲,蒙面女子短杖外面的竹筒碎裂,露出裡面銅制的內膽。月霜一不做二不休,劍氣再張,將銅杖一斬為二。
  
  中空的杖身跌出一串古怪物品,有繩索、抓鉤、暗器……但這會兒還沒來得及使用就全部作廢。
  
  蒙面的東瀛女子被真武劍逼在下風,短短三招就數次遇險。月霜劍勢越來越淩厲,劍氣縱橫間,將她的退路盡數封死。眼看失去短杖的東瀛女子就要大敗虧輸,月霜熾熱的丹田突然升起一絲寒意;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劍上光華陡然一黯。
  
  蒙面女子抓住破綻,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猛然翻出,與月霜對了一掌。
  
  雙掌相交,月霜臉色一下變得雪白。她冒著寒毒發作的風險使出真武劍,卻沒料到寒毒會發作得這麼快。如果面對尋常的江湖好手,她還有機會慢慢調理氣血,但此時碰上真正的高手,立刻吃了大虧。右手的真武劍只施了一半就無力支撐,劍上耀眼光華迅速退去。
  
  掌力重重撞入經脈,帶來血脈逆行般的劇痛。月霜蒼白的面孔泛起一抹病態嫣紅,只要對手的真氣侵入丹田,自己立刻受到重創,能不能保不住性命還在兩可之間。
  
  蒙面女子冷冷盯了她一眼,已經侵入經脈的掌力突然撤回一半,餘力仍然將月霜震飛;接著她身體一旋,穿著木屐的纖足踢在馮源胸口,借力飛上簷角。
  
  馮源滾地葫蘆似的滾到一邊,但他那聲叫喊已經驚動傭兵團,幾名好手早已攀上屋潘截擊這個不開眼的蟊賊。
  
  堂堂傭兵團竟然被賊偷了,說出去是讓傭兵團丟人。
  
  蒙面女子風一樣從屋脊掠過,木屐在瓦上發出清脆的格格聲。兩名搶過來阻攔的傭兵漢子剛一交手就被她竹杖擊中要害,痛叫著從屋頂跌下。另外幾人距離尚遠,來不及合圍。眼看那蒙面女子就要掠過高牆,一道銀光流星般從傭兵團主樓飛出射在東瀛女子肩後。蒙面女子身形微微一晃,只差了一步沒有跨上牆頭,跌落在地。
  
  眼看傭兵團的漢子將要截住這個女賊,忽然一根繩索破空而出、越過高牆;蒙面的東瀛女子挽住繩索,借勢躍到牆上,接著張開鴉黑雙袖,背著包裹悄然沒入夜馮源摔在階下,饒是那東瀛倭女沒想要他性命,這一腳也踢得他胸口劇痛難當,險些閉過氣去。他?牙咧嘴地捂著胸口,半晌才叫道:“火!火!”
  
  月霜的房間濃煙四起,那只野貓不知引著什麼東西,整個房間都燒起來。傭兵團的漢子們紛紛湧出,有些救火,有些去追那個女賊,亂成一片。
  
  月霜被蒙面女子一掌震退,這會兒靠在柱子上臉色雪白。她咬著失去血色的唇瓣,身體微微戰慄,良久才透出一口氣,面色漸漸恢復正常。
  
  敖潤聽到叫聲就從主樓跳下,但還是晚了一步,連片衣角都沒撈到。他躍上牆頭吼道:“狗日的!哪兒來的蟊賊,敢打我們雪隼團的主意!”
  
  “老大,”馮源捂著胸口道:“你瞧瞧這個……真古怪。”
  
  旁邊一隻手掌伸來,從馮源手中拿過那枚從竹杖中掉落的暗器。馮源打個哆嗦,回過頭才鬆口氣,“石團長。”
  
  雪隼傭兵團的副團長石之隼挾住暗器,反復看著。他身形細瘦,穿著寬大衣衫,似乎一陣風都能吹走。但晴州的傭兵行都知道,雪隼團的石二爺一手暗器功夫出神入化,與大佬薛延山合力打下雪隼團的名頭。
  
  馮源道:“那女賊有點像倭人,會不會是那個什麼浪人……”
  
  旁邊見過倭女的同伴也道:“是有點像。這些浪人也太浪了吧?敢惹到我們雪隼團頭上?”
  
  石之隼仔細看了半晌,把那枚暗器放在鼻下嗅了嗅,“是東瀛忍者。”他彈開暗器,搓了搓手指:“叫老敖回來吧,既然是東瀛來的忍者,他追上也沒用。”
  
  晴州河網密佈,水運極為發達,臨河的宅院大都有自己的碼頭。程宗揚乘船從晴州內海直接駛到居住的宅院後面,沒等停穩就跳下船,快步走進院內。
  
  “死丫頭,你猜我遇見誰了?咦?你怎麼渾身都是水?”
  
  “人家剛才出門了嘛。”小紫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問:“程頭兒,你遇見誰了?”
  
  “魚無夷!”
  
  程宗揚把自己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摸著下巴道:“看來姓魚的與黑魔海關係不是普通深呢。”
  
  小紫用巾帕抹著髮絲水珠,眼珠一轉:“聽魚家的傻瓜說,武二那個大笨瓜殺錯人,死的倒楣鬼就是他弟弟。”
  
  “沒錯,西門慶那個大賤人肯定是黑魔海的人。”程宗揚道:“魚家和黑魔海早有勾結,所以姓魚的才千里迢迢跑到五原城和他見面。”
  
  魚家與黑魔海的關係是合作,還是像太湖盟一樣被強行收入黑魔海麾下並不重要。問題是他們走到一起有什麼圖謀?程宗揚擰眉思索良久,眼前忽然一亮,“說不定姓魚的與西門大賤人見面是為了潘姐兒!”
  
  想通其中關鍵,程宗揚思路清晰起來。武二郎本來是為了找西門慶的晦氣,替哥哥武大報仇才潛入五原城。西門慶是醉月樓座上客,與蘇妖婦也不陌生,武二郎在採石場的事不可能瞞過他的耳目,那麼西門慶為什麼沒有趁機除掉武二,消除這個隱患呢?
  
  聯想到魚家在雲水攔截光明觀堂座船的舉動,答案便呼之欲出。西門慶沒有趁機除掉武二是拿武二當誘餌,引潘金蓮上勾!
  
  不出西門慶所料,當小香瓜偷跑到南荒時,潘金蓮因為武二郎來到五原城。西門慶和魚無疾明知道她就在城內,還公然在鴛鴦樓宴飲,顯然是一個專為潘金蓮設計的陷耕。只是他們沒料到武二這頭猛虎會突然出籠,擊殺魚無疾、血濺鴛鴦樓,讓西門慶的苦心策劃成為泡影。
  
  程宗揚突然大叫一聲,“不好!”
  
  小紫皺了皺鼻子,“你叫得好大聲。”
  
  “潘姐兒要倒楣了。”程宗揚道:“你也見過,魚無夷修為雖然不弱,但比起潘姐兒還差了老大一截。他怎麼有膽量劫光明觀堂的船?而且一點面子都不給潘姐兒留?”
  
  小紫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結論只有一個:黑魔海肯定有對付光明觀堂的手段,只不過必須與魚家合作。”程宗揚道:“所以開始是西門慶與魚無疾聯手,然後是魚無夷和黑魔海那個年輕人聯手。我敢肯定他們用的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極可能是魚家毒藥和黑魔海的邪術合用。嘿嘿,潘姐兒運氣真好,第一次有武二郎攪局,第二次又撞上我們,黑魔海和魚家兩次都沒有機會出手。”
  
  小紫道:“程頭兒,你好聰明哦。”
  
  “哼哼,我的智慧平常捨不得用!現在你知道它有多高明了吧!”
  
  “程頭兒,我好崇拜你哦。”小紫跳過來擁住程宗揚的脖子,笑整如花地說:
  
  “不要生氣啦。”
  
  程宗揚正在得意,聞言不由一愣,半晌才叫道:“我幹!你又做什麼了?”
  
  程宗揚一把掀開簾子,只見泉玉姬背對房門屈膝坐在箱內。她頭髮梳成倭式的半玉髻,用粉紅發帶紮住;半邊衣服脫到腰間,雪白肩膀贏露著,裡面嵌一枚古怪暗器。
  
  暗器有兩寸長短,形狀像一片羽毛,針狀羽管深深刺進肌膚,正不斷吸食鮮血。
  
  “怎麼回事?”
  
  小紫道:“人家讓她去取一件東西,誰知道她那麼笨,驚動傭兵團的人。要不是我扔了只貓,她說不定就被人捉住了呢。”
  
  程宗揚回過頭,“死丫頭,你們搞什麼鬼?跑到傭兵團偷別人東西?還扮成忍者?是不是怕我麻煩不夠多啊!”
  
  小紫嘟起小嘴,“人家只是拿來看看。”
  
  “那是傭兵團!不是菜店!你以為敖潤他們都是笨蛋?讓你們想來就來、想去就去?”程宗揚停頓一下,“月霜怎麼樣?”
  
  泉玉姬道:“奴婢與她對了一掌,並沒有使力。”
  
  程宗揚哼一聲,“這是什麼東西?銀鵝毛嗎?”
  
  小紫道:“雪隼傭兵團副團長石之隼用的銀隼箭。中間是空的,能夠放血。外面還有倒勾,一射中就拔不出來。”
  
  小紫拿出一柄小刀朝泉玉姬招手,“過來吧。”
  
  “古嗎朴思蜜達,謝謝主人。”
  
  泉玉姬屈膝跪在小紫腳邊,彎下腰。小紫割開她傷口皮肉,將那枚銀隼箭從她肩頭取出來。泉玉姬咬緊牙一聲不吭,鼻尖卻滲出冷汗。
  
  小紫翻掌在她頸側一切。泉玉姬昏迷過去,傷口鮮血猛然濺出。
  
  32程宗揚拿過那枚暗器,只見銀制羽管上佈滿倒鉤;如果上面再喂些毒藥,泉玉姬的傷勢就不只這麼一點。小紫對泉玉姬濺血的傷口理都不理,似乎死了也與她無關,最後還是自己看不過去點了泉賤人的穴道,幫她止血。
  
  等泉玉姬呼吸平穩,程宗揚抹去指上血跡:“你們拿了什麼東西?”
  
  “呶。”小紫指了指案上的包裹。
  
  包裹並不大,似乎沒有裝多少東西,看起來有點眼熟。程宗揚猛地想起從王哲軍中離開時,參軍文澤給自己和月霜各自準備馬匹和食物,當時這個包裹就在月霜的馬上。
  
  包裹內是幾件平常衣物,看起來像是小孩子穿的,但都是軍服,衣角帶著左武第一軍的標記。衣物下面放著一隻嬰兒用的金鎖,但和一般嬰兒金鎖相比,式樣有些古怪,尤其是上面嵌的寶石,對嬰兒來說太貴重了。
  
  程宗揚心裡一動。這些東西多半是月霜小時候用過的,如果是這樣,那只金鎖很可能是岳帥留下的遺物。死丫頭嘴上雖然不說,心裡一直ffi記著,畢竟姓嶽的什麼都沒有留給她。
  
  程宗揚放軟口氣:“拿就拿吧,還傷了人。你讓我怎麼見老敖他們?”
  
  “都是那個新羅賤人太笨了,連拿東西都做不好。不要生氣啦。”說著她抱住程宗揚的手臂,在他嘴上親了一口。
  
  心裡那點氣憤被她一親立刻煙消雲散,程宗揚佯怒道:“再親一口!”
  
  “小氣鬼。”小紫甩開他的手臂,然後解開濕衣。
  
  “又來刺激我!”程宗揚火大地瞪著死丫頭。
  
  小紫吐了吐舌頭,脫掉外衣,露出雪白胸乳上龍角狀的皮甲,還沒等他看清就旋身披上衣物。
  
  程宗揚叫道:“想脫給我看,你就穿慢點啊!”
  
  小紫咯咯笑道:“下次請早。”
  
  程宗揚朝箱子看了一眼,“泉賤人會不會知道魚家的事?”
  
  “撒謊!”
  
  程宗揚叫道:“我說什麼撒謊了!”
  
  小紫撇了撇殷紅小嘴:“你明知道她不會曉得還這麼說,不就是想找個理由玩玩她嗎?”
  
  程宗揚被揭穿心事,不由惱羞成怒:“胡說!她正受傷,我有那麼禽獸嗎?”
  
  小紫大度地擺擺手,“你想玩就去玩吧,我就裝不知道好了。”
  
  程宗揚賭氣道:“不玩了!我要抱著你睡覺!”
  
  “程頭兒好壞,又想睡人家。”
  
  “喂,別忘了你是我的侍寢奴!跟我睡覺是天經地義!”
  
  小紫很聽話地撲到程宗揚懷裡,“那好吧!”
  
  “哇!這麼乖!”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抱住小紫撲到床上,忽然肩上一麻,接著胸、腹、腰、腿都被她封住穴道。
  
  小紫翻過身把他身體擺平,然後躺在他胸口,像蓋被子把他手臂拉起來繞在自己腰間,一臉幸福地說道:“程頭兒,你身上好暖和哦。”
  
  程宗揚哭笑不得,“死丫頭,你太過分了吧?”
  
  “你不是要人家陪你睡覺嗎?哎呀,你頂到人家屁股了。”小紫手掌伸到臀下,把他陽具推到一邊,笑道:“程頭兒,你真的好硬呢。”
  
  說著她小手一松,那根陽具又直挺起來,小紫撥弄幾下也沒按下去,於是她分開雙腿,將火熱陽具放在腿間。陽具隔著衣物摩擦著少女細嫩肌膚,程宗揚心頭一陣激蕩,在她耳邊小聲道:“死丫頭,什麼時候給我吃?”
  
  “其實很簡單啊。”小紫舒服地閉著眼,悠然道:“就像剛才,如果是你點住人家穴道,人家就乖乖給你吃了。”
  
  程宗揚悻悻道:“我一輩子也沒你那麼奸詐。”
  
  “程頭兒,你好謙虛啊。”小紫閉眼笑道:“你整天都和雪隼團的人在一起,是不是想把他們收過來?”
  
  程宗揚停頓一會兒,慢慢道:“也許你不明白。我們這一代都把享樂放在生活前面,真正有野心的人其實很少。在建康時我經常想,六朝生活這麼太平,一眨眼就過完一生,不也很幸福嗎?”
  
  小紫沒有說話,像睡著一樣靜靜閉著眼。
  
  程宗揚自言自語:“雖然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我相信這個世界曾經有很多像我這樣的人。開始我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麼很少留下自己的名字,後來我想通了。和這個世界的人相比,我們並沒有太多優勢,甚至是劣勢。論能力,像我這樣本來就不怎麼出眾的人,憑什麼和王茂弘、謝安石那樣的人中龍鳳相比?把我們這種人扔在這裡,大多數只有被淘汰的命運。偶爾有幾個幸運兒像你爹爹那樣,可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幫助,突然間光彩奪目,可即便是你爹爹,再過五十年、一百年,還有多少人記得他?”
  
  小紫呢噥道:“人家才沒有爹爹呢。”
  
  “好吧,就說姓嶽的。他武功有多高不好說,但結的仇家肯定是天下第一。那麼多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等他的仇家都死光了,還有什麼能留下來呢?”
  
  “很多人可能都在人群中默默無聞地過完一生,最多過得比別人好一點。對於我這種沒什麼野心的人來說也沒什麼不好。所以我以前總提不起精神做事,反正那些事不是被人做過,就是徒勞無功,還不如多享樂幾天。”
  
  程宗揚歎口氣:“直到那天被蘇妖婦打醒,我才知道眼前的太平日子就像蠟做的城堡,一點小火苗就能把它融化。想要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要把城堡變成水泥的。等我真想做事時才發現身邊可用的人太少。會之他們是殤侯的人,小狐狸是星月湖的人,雲老哥是雲家的人。我不是信不過他們,但我需要自己的班底,和任何人發生利益衝突仍站在我這邊的人。”
  
  “敖潤幾個不是什麼名聲顯赫的大人物,但都是熱血漢子,值得一交。”程宗揚笑了起來,“還有那個平山宗的大法師,他的火法倒讓我想出一件東西,找機會試一下……喂,死丫頭,你不會真睡著了吧?”
  
  “不要吵。人家正在考慮要不要讓你吃……”
  
  “我說著玩的。”程宗揚小聲道:“你氣血還沒有恢復,再流血我可捨不得。”
  
  小紫在他胸口動了一下,“你可以去采六扇門那個女捕快的花啊。”
  
  程宗揚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是精蟲上腦的大淫蟲嗎?”
  
  “不是嗎?”
  
  “閉嘴!”程宗揚氣哼哼道:“反正今晚抱著你睡覺就夠了。”
  
  “不要後悔哦。”
  
  從黑甜的夢鄉中醒來,程宗揚睜開眼睛,一縷烏亮髮絲垂到自己頸間,小紫伏在自己胸口睡得正熟。晨曦從窗擺透入,她嬌美面孔猶如海棠。程宗揚忍不住親了她一口,發現自己穴道已經被解開。
  
  程宗揚露出壞笑,手掌毫不客氣地伸進她衣內,撫摸她細嫩的肌膚。
  
  剛摸了一把,房門突然響了兩下,臧修在外面道:“公子,孟團長剛回來,請公子去總社見面。公子?起來了嗎?”
  
  一直閉眼裝睡的小紫咯咯笑了起來。程宗揚氣惱地在她臉上摸了一把,“笑什麼笑!有我摸你的時候!”一邊轉頭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孟老大也真是……晚半個時辰回來不行啊?”
  
  第二章鐵驪雄威
  
  鷗翼總社在晴州港的西馬長街上占了兩座院子,門前的青石路面被車輪軋出兩道半尺深的車轍。絡繹不絕的車馬從院中馳出,鐵制輪轂在車轍內發出悶雷般的響動,載著客人和貨物奔向四方。
  
  程宗揚一到門前,孟老闆親自迎出來,滿面春風地笑道:“建康一別,今日又在晴州相見!程公子多多發財、多多發財!”
  
  程宗揚知道孟非卿是做給外人看的,當下也拱手寒暄,一邊客套,一邊與孟非卿一道進入院內。
  
  孟非卿剛回晴州,立刻邀程宗揚見面,他臉上帶著笑意,口氣輕鬆地說道:“這幾天周圍有不少人盯著。臨安刑部的捕快,樞密院、太尉府的官差,還有其他地方安插的眼線不下十幾股,真夠熱鬧的。”
  
  鶊翼社往江州運送糧食武器的事沒有瞞自己,程宗揚當然知道周圍為什麼有這麼多臨安眼線,“宋國懷疑到這裡了嗎?”
  
  “樹大招風。有人從雲水運東西,當然要從我們鵬翼社查起。”孟非卿道:“可惜他們晚了半個月。如今我們鵬翼社無論船行還是車馬行都乾乾淨淨,讓他們查不出半點毛病。”
  
  鵬翼社院內車水馬龍,客戶往來不絕,載貨的、遠行的,到處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進了後院,外面輕鬆熱鬧的氣氛陡然一變。孟非卿收起笑容,雄獅般的頭顱不怒自威。
  
  一名男子站在臺階上,下麵一群打扮各異的漢子釘子般站得整整齊齊。有的是小販,有的是農夫,有的是將軍,有的是廚子,還有一個竟然穿著官服,身份是某個縣的主簿。此時聚在一起,每個人都有同樣氣質:屬於軍人的氣質。
  
  “杜元勝!”
  
  一名提著秤桿的漢子挺身出來,“到!”
  
  “馬一鳴!”
  
  “到!”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農夫上前與同伴站在一處。
  
  “曹之安!”
  
  “到!”
  
  “高二虎!”
  
  男子翻過一頁,“六營三連,蘇饒!”
  
  一個戴著平頂皮冠的將軍跨出一步,“到!”
  
  “路大冬!”
  
  下麵有人道:“路中尉化名加入左武第一軍團,半年前在塞外遇難!”
  
  男子用朱筆勾了一下,繼續念道:“沈傳玉!”
  
  “到!”
  
  “苟立德……”
  
  孟非卿邊走邊道:“這些都是我們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各行各業的都有。那邊的蘇驍原來是六營的上尉連長,在秦軍已經做到右庶長爵位,佩戴將印,帶的兵比我們星月湖大營都多。聽說江州起兵,丟下將印便來了。”
  
  程宗揚道:“我還看到有個小販,好像是賣魚的?”
  
  孟非卿道:“他叫杜元勝,當年和蘇饒並稱六營雙雄,文武雙全。星月湖大營取消後,蘇驍北上咸陽,杜元勝去了臨安,在錢塘門外做了一名魚販,隱姓埋名十五年,為岳帥看守衣冠塚。謝老三的骨灰也是他親手埋的。”
  
  “哦……”程宗揚又朝他們看了一眼。這些都是有故事的人,每個人的經歷都是一部傳奇。但在這裡,他們都是星月湖大營的一分子。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們付出這麼多究竟為了什麼呢?”
  
  “小狐狸沒有和你說過嗎?”
  
  “小狐狸說,他有一個夢想。孟老大,你也有夢想嗎?”
  
  “有。”孟非卿道:“我們兄弟可以拋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可以忍辱負重,可以十餘年默默無聞,只因為我們有一個夢想:夢想有一天能聚集到岳帥旗下,說上一聲: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孟非卿把手臂橫到胸前,微微昂起頭,“讓天地八方都能聽到!”
  
  這一刻他雖然還是商人打扮,威嚴神情卻如同指揮千軍萬馬摧城拔寨的統帥,低沉聲音讓人想起隆隆戰鼓。
  
  程宗揚與孟非卿接觸並不多,但能看出他是一個極端冷靜的人;這時看到他眼中情不自禁流露的渴望,不禁為之震撼。
  
  讓天地八方都能聽到,孟老大的氣魄真不是蓋的。
  
  良久,程宗揚道:“我很羡慕你們能有這種勇氣。”
  
  “你不相信我們能成功嗎?”
  
  程宗揚望著那些軍士堅毅的目光。“我相信你們能成功,甚至開創出一個屬於你們的時代。我羡慕你們是因為我沒有拋開一切的勇氣。我想要的太多了,不像他們一樣純粹。”
  
  孟非卿忽然道:“你的夢想呢?”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想要很多很多錢,還有很多很多美女,快快樂樂過日子,這個算不算?”
  
  “當然算。”孟非卿笑道:“要實現這個夢想也不容易,恐怕比我們的夢想做起來還難點兒。”
  
  “可不是嘛。”程宗揚歎口氣,“想過太平日子怎麼這麼難呢?”
  
  “說起太平日子,聽小狐狸說,你和王大將軍見過面?”
  
  “在草原見過一次。”程宗揚想了一會兒,“王大將軍身材雖然不高,但是我見過最高大的人。”
  
  “王紫陽身為太乙真宗掌教,卻拋開龍池的無上尊崇投身軍伍,十餘年間餐風露宿、四處征戰。”孟非卿道:“我孟非卿佩服的人不多,王大將軍算是一個。”
  
  “小狐狸說你們查到一些情況,說王大將軍是因為背後有人搗鬼才在草原上全軍覆沒,是不是真的?”
  
  孟非卿表情嚴肅起來。“左武軍追逐獸蠻人進入草原之後,來自後方的糧食供應就越來越少。駐紮在塞上的第二軍團多次催討,糧草非但沒有補充,反而徹底斷絕。決戰之前,左武軍已經斷糧一月有餘。”
  
  程宗揚想起在王哲軍中嘗的馬肉,追問:“為什麼會這樣?有人斷掉左武軍的補給?”
  
  “何只如此,”孟非卿冷冷道:“據我所知,大戰之前有人故意把左武軍的行軍機密洩漏出去。”
  
  程宗揚心頭一震。王哲麾下的左武軍第一軍團力敵七個羅馬軍團,直到馬其頓軍團在背後出現才宣告不支。當時自己沒有留意,現在想起來,羅馬軍團能在偌大草原上找到左武軍的位置,進行大軍迂回、前後合擊,沒有準確情報怎麼能做到?
  
  王哲不計生死在外征戰,卻被人在背後暗算,程宗揚越想越怒:“是哪個王八蛋幹的!”
  
  “正在查。王大將軍戰功赫赫又統率強軍,累年因他升官發財的不知有多少,沒想到卻被小人暗算。”孟非卿森然道:“捉到此賊,孟某絕不饒他!”
  
  “會不會是他的仇敵幹的?王大將軍有什麼仇家?”
  
  孟非卿搖了搖頭,“據我所知,王大將軍從無私怨。”
  
  從無私怨……嶽鳥人聽到還不羞死。程宗揚忽然皺眉,“不對!既然沒有私怨,為什麼還會有人針對他呢?”
  
  孟非卿扭過頭。
  
  “王大將軍在邊塞領軍,不在朝中爭權奪利,他若打了勝仗,後方一班人都有功勞可分;沒有王大將軍,這種好事去哪兒找呢?如果是朝中有人陷害王大將軍,那不是自毀長城嗎?”
  
  “王大將軍出事對誰最有利?”程宗揚自問自答,“不會是朝廷裡當官的,而是和他打過仗的人。”
  
  孟非卿神情微動,“接著說。”
  
  程宗揚攤開手,“我只是從常理推斷。既然王大將軍沒有私怨,那麼就是公敵。王大將軍又不打算清君側,他的公敵不會是朝中官員。”
  
  孟非卿似乎想到某個人,臉色忽然凝重,過了會兒道:“不會。絕不會是他!”
  
  “誰?”
  
  “金蜜謫,天子駕崩前指定的四位輔政大臣之一。你說的不錯,王大將軍殞命對朝中權力紛爭沒有什麼影響,得利最大的只有塞外蠻族,也只有他們最想讓王大將軍死。而這位金蜜謫……”孟非卿緩緩道:“原本是匈奴人。”
  
  別人穿越都能開金手指,輪到自己卻天知道穿越到哪個位面的平行世界;自己歷史知識本就有限,這個世界的歷史又被攪得似是而非。金蜜誦是哪個鳥人?匈奴人……漢……輔政大臣……程宗揚腦中猛然一亮:難道是金日磾?那個三隻眼的馬王爺?這個自己還有點印象。
  
  程宗揚叫道:“不可能是他!”
  
  漢武帝的輔政四大臣裡,兩個謀反被殺,另一個霍光權勢滔天,一手廢立皇帝,只有匈奴出身的金日磾始終對漢王室忠心耿耿。
  
  “公子怎麼能這麼肯定?”
  
  程宗揚當然不能說自己是從歷史上得出的結論,只好道:“不會這麼明顯,說異族就出來個匈奴大臣吧?”
  
  孟非卿追問道:“以公子之見呢?”
  
  “如果我是洩密那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替罪羊。一個異族出身的輔政大臣無疑是最好的靶子。”程宗揚飛快地思索,“說不定我還會故意放出風聲,稱匈奴將在入冬之後南侵。就算是為了避嫌,金蜜謫也會暫時交出權力,更方便我來動手。”
  
  說著程宗揚心裡也有點沒底。秦檜都變了副模樣,誰能保證金蜜謫一定忠誠?
  
  也許是他死得早,沒有被霍光扣上反賊的帽子。
  
  程宗揚道:“洛陽掌權的是哪位?”
  
  “大司馬大將軍霍子孟。”
  
  這位八成就是霍光,霍去病的弟弟,歷史上第一位真正的權臣,執掌漢朝權柄二十年。
  
  孟非卿沉默片刻。“公子猜得沒錯。洛陽已經有匈奴入侵的傳言。”
  
  程宗揚叫道:“這也太巧了吧?設下這個計策的人心腸夠歹毒,算准這件事金蜜謫無法自辯,無論怎麼說都只會越描越黑。我要是金蜜謫,唯一免禍的手段只有避嫌引退。”
  
  “所以絕不會是金蜜謫。”
  
  孟非卿提聲道:“郭盛!”
  
  剛才點名的男子轉過身,腳跟一併,向孟非卿敬了個禮,“到!”
  
  “通知洛陽,讓他們查出金蜜謫告病後是誰接管左丞相的權力。”
  
  “是!”
  
  說著他遞上花名冊,朗聲道:“六營第四批回營人員點名完畢,應到四十七人,實到三十九人。請團長下命令!”
  
  孟非卿走到階前,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簡短說道:“諸君。星月湖大營的戰旗在江州上空飄揚,岳帥未完成的心顏將由我們達成。”他抬起手臂放在胸前,沉聲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階下那群漢子都抬起手臂,齊聲應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出發!”
  
  已經點過名的眾人各自分成隊伍,以不同身份匯入外面的人群。一個月之後,他們將以星月湖將士的身份在江州重新出現。
  
  孟非卿目送眾人離開,然後領著程宗揚進入內堂,“請坐。”
  
  “我自己來吧。”程宗揚拿過茶壺給自己泡了杯茶,隨手給孟非卿也倒了一杯。
  
  孟非卿接過茶杯,“你倒不客氣,反客為主了。”
  
  程宗揚笑道:“我昨天聽了段書,把你們八兄弟都編進去了。”
  
  孟非卿露出一絲無奈苦笑:“小狐狸在江州鬧的聲勢太大,那幫說書的打聽出一鱗半爪,再加上一通編排,我們兄弟在他們嘴裡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是妖怪。”
  
  程宗揚笑道:“孟老大這幾天不會真的忙著斬蛟殺虎、取寶藏吧?”
  
  孟非卿雙手握住茶杯,慢慢抿了一口:“這一個多月,我只做了一件事:借錢。”
  
  程宗揚一愣,“社裡資金周轉不過來?”
  
  “比那個多。”孟非卿道:“二十萬金銖,每月四分息,一年還清。”
  
  “二十萬金銖?月息四分?”程宗揚怪叫:“老大!你借誰的高利貸啊!這可是四百萬銀銖!一年利息將近本錢的一半!”
  
  孟非卿道:“拿到手的只有十萬多點。四成八的利息已經先扣掉了。”
  
  “孟老大,你借這麼多錢幹麼?”
  
  “還不是為了江州。”孟非卿道:“五萬石糧食、夠五千人裝備的兵甲,已經用掉三萬金銖。”
  
  “還有七萬呢?”
  
  孟非卿道:“你不會真以為我們兩千兄弟就能跟十萬宋軍死磕吧?五萬金銖用來雇傭一千名傭兵,剩下的還要招募五千名守城壯丁,兩萬金銖已經很吃緊了。”
  
  程宗揚穩住情緒。“這麼說,江州一戰打下來,你們要花費二十萬金銖?江州和寧州加起來,一年收入有多少?”
  
  “江、寧二州每年歲入六萬金銖,與支出持平。如果風調雨順沒有災荒,最好的年景可節餘三千金銖左右。”
  
  “三千金銖,連半成利息都不夠。”程宗揚道:“這生意也太不划算了吧?我倒是奇怪,誰肯借出這麼大一筆錢呢?”
  
  “能拿出二十萬金銖的當然是陶氏錢莊了。”
  
  “他們不怕賠本嗎?”
  
  “當然怕,所以才談了這麼久。”孟非卿道:“錢莊方面一直在猶豫,現在只給了一半。”
  
  程宗揚摸著下巴。仗還沒打就先背上近十萬金銖的債務,孟老大是破釜沉舟了。他抬起頭,“孟老大這麼篤定,看來是胸有成竹了。”
  
  “胸有成竹談不上。”孟非卿道:“不過我們不好過,賈師憲也不比我們強多少。宋國今年財政已經超支一成,如今再出動十萬大軍,每個月少說也得花費一百萬金銖。現在是十月,兩個月後宋軍才能投入戰場。只要我們能把戰事拖到明年,就該輪到賈師憲頭痛了。”
  
  程宗揚道:“難怪宋國同時出動捧日軍和龍衛軍,賈師憲打的主意就是速戰速決吧。”
  
  “他想速戰速決,我偏不給他這個機會。”孟非卿道:“我們能集中在江州的兄弟在一千八百人左右,雖然未必能大破宋國的上四軍,但在烈山拖他們半個月,不在話下。”
  
  孟非卿停頓一下,緩緩道:“尤其是你送到江州的水泥,老五傳過話來,在城上試用一些,效果奇佳。”
  
  “是嗎?”程宗揚笑道:“這麼快就用上了?”
  
  孟非卿捧著茶杯露出奇怪目光。
  
  程宗揚莫名其妙:“喂,孟老大,你怎麼這麼看著我?”
  
  孟非卿慢慢道:“水泥這東西我聽岳帥提起過。岳帥說,那東西細如灰塵,遇水就會凝固,比岩石還要堅硬。可惜岳帥嘗試多次也沒有做成。”
  
  嶽鳥人還真是什麼都想做。程宗揚正猶豫怎麼措詞,孟非卿卻放開此事,一聲大笑,豪氣干雲地說:“天幸有程兄相助!此番江州之戰,大事必成!”
  
  程宗揚笑道:“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倒是以前和小狐狸合夥做過一筆生意,賺了點錢。這樣吧,我給你們湊一萬金銖出來。”
  
  孟非卿叫道:“這如何使得!”
  
  “行了,咱們就別客氣了,何況那一萬金銖本來就是小狐狸的。”
  
  孟非卿嘿嘿一笑,“我是說,你拿一萬金銖出來就想跑?”
  
  程宗揚坐直身體,“老大,什麼意思?”
  
  “星月湖所有產業都是岳帥的遺物,我們兄弟只是代理,包括星月湖大營也有紫姑娘一份。我和兄弟們商量過了,六個營分成三份。謝兄弟的一營和小狐狸的六營交給紫姑娘,一營目前沒有營長便由程兄弟代為掌管。”
  
  “等等!你不會想讓我上戰場吧?打仗這事我一點都不在行!”
  
  孟非卿好整以暇地說:“所以才叫你來。從今天起,我每天抽出兩個時辰來給你講軍事課。這會兒時間正好,咱們先上第一課:軍事的目的和意義……”
  
  程宗揚叫道:“孟老大,你不會來真的吧?我來找你是有件大事……”
  
  “天大的事也上完課再說!”孟非卿虎臉道:“小狐狸沒跟你說過,他當年怎麼聽課的嗎?”
  
  程宗揚咽了口唾沫。小狐狸說過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孟非卿,因為上課不用心,孟老大打過他不只一次,都快打出心理障礙了。
  
  “講課還有逼人來聽的嗎?”
  
  “有!”孟非卿說著,手一張朝程宗揚肩上抓來。
  
  “孟老大,你玩真的?”程宗揚大叫著以掌為刀,斬向他的手腕。
  
  孟非卿鐵驪名頭真不是白來的,筋骨猶如鑌鐵上毫不在意地接了自己一記手刀,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反而將自己手掌震得隱隱發麻。
  
  程宗揚出手時留了兩分餘力,見狀連忙撤招,足尖一點向後躍去。
  
  學兵法、上戰場,太扯了吧!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程宗揚飛身掠出丈許,還沒站穩,孟非卿的鐵掌便如影隨形地跟來,切在自己肘上。
  
  “我靠!”程宗揚大叫一聲,眼淚險些下來。
  
  孟非卿道:“你的武技也該補習了。實力還過得去,技巧太差。這樣吧,每天再抽出一個時辰加強軍事技能的鍛煉。”
  
  程宗揚抱著手臂叫道:“姓孟的!你這是體罰!”
  
  “可不是嘛。”孟非卿輕鬆地說道:“小狐狸也這麼說。不過他說的時候一邊哭一邊還滿地打滾,你想不想試試?”
  
  程宗揚忽然躍起身,抬腿朝孟非卿胸口踹去。孟非卿雙臂微屈,胸膛肌肉隆起,渾若無事地挨了程宗揚一記飛腿,然後伸手一撈,抓住程宗揚的腳踝,把他甩在地上。
  
  程宗揚背脊著地,摔得筋骨欲斷,喘氣叫道:“老大,沒這個必要吧!你要是缺軍官,臧修還有那個蘇驍都夠資格當校官了!”
  
  “往後他們就是你手下的兵,你總不想讓他們在背後恥笑你這個長官什麼都不會吧?”
  
  “說真的,我一點都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們兄弟介意!”孟非卿虯髯怒張,惡狠狠道:“除非你跟紫姑娘一刀兩斷,我們再給她找個文武雙全的夫婿!”
  
  程宗揚爬起來:“孟老大,算你狠!來吧!”
  
  “坐下聽講。”
  
  “少廢話!先上武技課!”程宗揚從掛滿兵刃的牆上搶下一對雙刀,“孟老大,有多少斤兩都拿出來吧!”
  
  孟非卿背負雙手,傲然說道:“不見棺材不落淚,我今天便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程宗揚雙刀一磕,發出一聲響徹大廳的震響,接著挺身直縱,“看我的虎視鷹揚!”
  
  暴喝中,程宗揚雙刀猶如猛虎脫柙,灑下一片淩厲刀光朝孟非卿攻去。
  
  “來得好!”孟非卿雙手伸到背後,接著肩膀一翻,手中揮出兩道蛟龍般墨黑烏光,將程宗揚密不透風的雙刀硬生生砸開。
  
  程宗揚雙手一陣劇痛,死死握住刀柄;精鋼打制的刀身已經被砸得彎曲,他咬牙道:“我幹!你那是什麼!”
  
  孟非卿掌中握著一對手戟,每一枝都長近三尺,沉甸甸分量十足。戟身糾屈猶如飛龍,兩枝戟牙如同彎月。雙戟通體墨黑,材質非金非玉,散發出暗黑光澤,一看就不是凡物1。
  
  “天龍霸戟!”孟非卿手握雙戟,雙手一碰,雙戟發出一聲龍吟般的清響,雄壯身軀猶如天神,威風凜凜。
  
  程宗揚看看他那對霸氣畢露的天龍霸戟,再看看自己手中那兩把不成模樣的鋼刀,抬起臉悲憤地說:“孟老大,你耍賴!上教學課還用你的天龍戟打我的破刀!”
  
  孟非卿輕描淡寫地說道:“少廢話!接我一招!”
  
  “我幹……啊……啊!啊!啊……”
  
  直到傍晚,那輛摘去鵬翼社標記的馬車才回到宅中。秦檜上前打開車門頓時一怔:“公子,你這是怎麼了?”
  
  程宗揚眼眶青了一塊,手臂纏著繃帶,一瘸一拐地從車上下來,黑著臉道:“聽孟老大講課去了。幹!我算知道小狐狸為什麼就怕孟老大。下手真狠!你沒看到,跟他的天龍霸戟一比……哎喲,別動!”
  
  秦檜試了試他的手臂:“還好還好,筋骨沒事,都是皮外傷。”
  
  程宗揚齦牙咧嘴地晃了晃手臂。“不行,我得弄一對好刀,要不跟他的傢伙一比,什麼刀都成了燒火棍。”
  
  秦檜正容道:“神兵利器雖然鋒銳,卻非武者之福。夫山川之固,在德不在險,所謂身懷利刃,殺心自起,真正的武者應該從……”
  
  程宗揚打斷他,“你是不是說用神兵利器的不是好漢,飛花摘葉即可傷人才是真正的高手?歇歇吧!你個死奸臣!咱們兩個都練到飛花摘葉,讓你拿根狗尾巴草,我拿把屠龍刀,看我不砍死你!”
  
  “唔,”秦檜沉思道:“公子所言也有幾分道理。”
  
  “廢話!打贏才是王道!”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好好當你的奸臣吧,別沒事就給我上課,有空多想怎樣對付別人。”
  
  秦檜道:“屬下明白。”
  
  程宗揚看了看院子,“死丫頭呢?為了她的嫁妝,我可遭了大罪。”
  
  秦檜道:“紫姑娘去了雪隼傭兵團。”
  
  “怎麼不早說!”程宗揚爬上車,“老臧!知道雪隼傭兵團在哪兒嗎?”
  
  “知道!在城北,離這兒有二十多裡。”
  
  “找個兄弟跟我去。”
  
  臧修道:“是。”
  
  秦檜躍上馬車,“我陪公子去吧。”
  
  第三章因香竊玉
  
  晴州除了密佈的水道網,城中道路也便利至極,主道寬達十餘丈,這還是因為兩旁商戶太多,無法擴建,才保留這種規模。道路兩側供行人通行,中間是馬車行駛的車道,雖然車水馬龍、來往繁忙,卻秩序井然。
  
  死丫頭昨晚剛偷了人家東西,今天又跑過去,到底搞什麼鬼?程宗揚一邊心裡嘀咕,一邊活動受傷的部位:“孟老大今天說,他們向晴州的陶氏錢莊借了不少錢。”
  
  “這不奇怪。未央宮的天子昔日北征匈奴也向商人借貸。”
  
  “難怪晴州的商家富可敵國。喂,昨天你跟那個老頭說的三策,為什麼沒提上策呢?”
  
  “我說的上策大家都知道,只不過沒人敢做就是了。”
  
  程宗揚道:“你的上策不會是搶晴州吧?”
  
  秦檜微笑道:“正是。”
  
  程宗揚道:“晴州的雇傭兵再多能有多少?六朝都有幾十萬的常備軍,多的上百萬,我就納悶為什麼大家不瓜分晴州?再怎麼說晴州也是一班商人,只靠幾個雇傭兵能撐到現在嗎?”
  
  秦檜道:“公子以為呢?”
  
  “我問過俞子元和老敖他們,說什麼的都有。”
  
  秦檜道:“在晴州接生意的雇傭兵大體在五萬左右,純以軍事而論,要攻下晴州並不難;無論誰攻下晴州,獲利之豐都是曠古未有,所以我才說這是上策。之所以沒有人做是因為六朝有英主而無雄主,有權臣而無強臣。”
  
  “你越說我越糊塗了,撿明白的說。”
  
  “先說晴州。晴州的五萬雇傭兵是那些商人仔細算過的。”秦檜道:“雇傭兵雖然是拿錢賣命的亡命之徒,但掙了錢銖也得有命去花。因此雇傭兵只能打勝仗,必敗的仗無人肯打。那些商人明白這一點,才把數量控制在五萬左右。”
  
  “要對付這五萬雇傭兵,六朝任何一方都需要動員二十萬左右的精兵。六朝雖然有帶甲之士百萬,但挑出二十萬精兵也不容易,必須以傾國之力方能必勝。如果有人能調集二十萬精兵全力攻打晴州,快則一年,慢則兩年,晴州必定失陷。但不罪而征,無論是誰都必定受千夫所指。”
  
  程宗揚點點頭,“沒錯。攻打晴州說白了就是公然搶錢,被人臭?是一定的。”
  
  “而且這種指責不僅來自民間,也來自朝廷,畢竟許多官吏都有晴州遊學的經歷,與晴州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除非有人一意孤行,置萬民唾?於不顧,朝中誰不同意便罷誰的職、將領誰不同意便斬誰的首,強行出兵征伐。這樣一言九鼎的人物,在君王是雄主,在臣子則是強臣。”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這是跟整個天下對著幹啊。這算什麼上策?下下策還差不多。”
  
  秦檜正容道:“此舉雖然不免世人譏諷,卻有萬世之利。于己是下下策,於國是上上之策,就看誰敢於身背?名了。”
  
  死奸臣說得這麼嘴響,難道他在另一個時空中冤殺嶽飛也是抱著同樣想法?程宗揚道:“如果讓你去遊說賈師憲,說不定他真讓你說動,願意背這個千古?名呢。”
  
  秦檜笑道:“豎子不足與謀。”
  
  “得了吧。”程宗揚道:“你少來煽動我。奸臣兄,我管你跟晴州的大商家有什麼仇怨,這種損己不利人的事情,打死我也不幹!”擬秦槍微笑片刻?■“侯爺隱居南荒多年,正因為那裡是晴州大商家手掌唯一伸不到的地方。”
  
  程宗揚坐起來:“殤侯不是貸了人家的錢,卷款潛逃了吧?我看你們殤侯也快趕上姓岳的,仇家滿街走。以後別說我認識那個死老頭。”
  
  秦檜一笑,“敢不遵命。”
  
  程宗揚歎口氣:“孟老大今天跟我上課,說戰爭的目的就是保存自己、消滅敵人。聽起來好像是廢話,仔細想想實在不簡單。我本來想開個店,安安穩穩過日子,能保存自己就好。現在看來要想保存自己,還得把敵人消滅掉。”
  
  程宗揚敲著扶手慢慢道:“該找個機會探探黑魔海的底細。”
  
  秦檜從容道:“在下倒有一策。”
  
  程宗揚精神一振,“說來聽聽。”
  
  “公子擇好時機讓泉捕頭傳訊,告訴黑魔海東濂來的飛鳥上忍已經抵達晴州,請劍玉姬安排時間,登島拜訪。”
  
  “然後呢?到時我直接過去,挨個給黑魔海的人點名?”
  
  “正是。”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你是開玩笑?還是想趁機陰掉我?”
  
  秦檜笑道:“公子取得見面時間,我便以殤侯使者的身份通知黑魔海巫宗,侯爺將參加教內兩宗大祭,邀劍玉姬在那個時候見面細談。”
  
  “調虎離山!”程宗揚上下看了秦檜兩眼,“奸臣兄,你很大膽嘛,敢自己去見劍玉姬。”
  
  秦檜笑道:“我當然要隨公子一同登島。”
  
  “哈,放劍玉姬鴿子!”程宗揚笑道:“夠狡詐!”
  
  “而且我會選一處鬧市與劍玉姬見面,到時候我不出現,由鶸翼社兄弟遠遠盯著,看黑魔海動用多少人力。至於島上只要我們隨機應變,未必會有多少風險。運氣好的話,能趁機除掉另一位飛鳥忍者,對公子大為有利。”
  
  程宗揚搖了搖手,“鬧市不好。”
  
  “公子放心,不會惹出人命。”
  
  “不是人命的事,是太近了。”程宗揚低笑道:“我選個見面的地方,夜影關!”
  
  秦檜撫掌大笑:“好地方!”
  
  夜影關離晴州港數百里,劍玉姬速度再快,來回也要一天時間。而且秦檜以殤侯使者身份出面,劍玉姬再托大也未必敢一個人去見面。
  
  從這幾次交手可以看出,黑魔海十幾年前被嶽鵬舉清剿過之後,能用的人手絕對不多,她再帶走幾個好手,自己冒險登島一趟也能把風險降到最低。
  
  “唯一的問題就是那位泉捕頭。”秦檜道:“屬下雖然不明白她為何留在公子身邊,但很擔心她會走漏風聲。”
  
  泉玉姬獻出魂丹的事只有小紫知道,難怪他會擔憂。說實話,泉賤人究竟會不會反水,連自己心裡都沒底。那賤人……實在是靠不住。
  
  趕到雪隼傭兵團所在的北城已是掌燈時分。晴州各大商家、書院大都聚處而居,比如販馬的商家大都聚集在馬王巷一帶,晴州最有名的書院集中在書院長街。
  
  唯一的例外是傭兵團。
  
  傭兵團大都是血氣賁張的壯漢,兩家在一條街上免不了摩擦生事,再多幾家只怕會鬧翻天。因此按照不成文的慣例,各支傭兵團散居在城中。一旦有事,由晴州總商會出面召集幾個傭兵團的團長,大家聚在一處談生意。
  
  馬車駛入銅獅巷,程宗揚一眼便看到那十幾名看似坐著長凳,實際紮著馬步的漢子,不由嘖嘖讚歎兩聲,“基本功很扎實嘛。”
  
  秦檜道:“雪隼傭兵團規模只算中等,但兩位團長薛延山和石之隼手面闊、交情大,在晴州也是數得上的人物,看來名不虛傳。”
  
  程宗揚摘下繃帶,活動一下手腳,準備下車。
  
  秦檜指了指面孔,笑道:“我去吧。”
  
  程宗揚這才想起自己臉上還挨了孟老大一記狠的,眼眶瘀青未褪;雖然手腳俐落多了,但一下車免不了讓人看笑話。
  
  “叫上死丫頭就走,別讓她惹出事來。”
  
  “是。”
  
  秦檜下車走過去客氣地拱拱手,與那些漢子談笑風生地交談幾句,然後回來道:“敖潤和兩位團長去總商會談生意上的事,這會兒還沒回來。”
  
  程宗揚也不在意,問道??“月丫頭呢?”
  
  “月姑娘的房間昨天失火,暫時搬到外面的客棧。”
  
  不等程宗揚吩咐,秦檜就報了客棧的名稱方位,馬車隨即轉向,轆轆向客棧駛去。程宗揚從背包裡翻出那副煙茶水晶製成的墨鏡戴在臉上,得意洋洋地說:“怎麼樣?不錯吧。”
  
  秦檜一怔,笑道:“倒是遮住了。不過公子戴上這個能看到嗎?”
  
  程宗揚運足目力,看了看周圍,“還行。”
  
  那間客棧離雪隼傭兵團隔了兩條街,再往外便是城郊。天色已晚,店小二正在油燈下記帳,猛然見到一個戴著墨鏡的男子闖進來,不由嚇了一跳。
  
  程宗揚粗聲大氣地說道:“我是雪隼傭兵團的!月副隊長住在哪個房間?”
  
  店小二趕緊道:“兵爺,雪隼團是小店的老主顧,掌櫃的交代,專門給月隊長安排到後院樓上,就她一位住戶,裡裡外外安靜得很。”
  
  程宗揚問明位置,自己去了後院;秦檜過來一邊與店小二攀談,一邊留意周圍動靜。
  
  晴州人煙稠密,建築大都是兩三層的小樓,這裡雖然靠近城郊也不例外。院中靜悄悄,只有樓上一扇軒窗隱約透出燈光。
  
  也不知道死丫頭是不是在房間裡。如果只有月丫頭一個人,自己這麼去敲門說不定又會被當成淫賊。
  
  程宗揚心裡一動,一縷真氣透入竅陰穴找到那個魂影。魂影痕跡比平常淡了許多,看來泉賤人還留在城南,沒有跟小紫一道出來。程宗揚順便往魂影上幹了一記;兩天沒碰這個賤人,自己還真有點衝動。
  
  那個亮燈的窗口忽然人影一閃,接著油燈被人吹滅,光線暗了下去。時間雖然短暫,但程宗揚看得清楚那個人既不是月霜,也不是小紫,倒像個身材粗壯的男人。
  
  不會是找錯了吧?程宗揚納悶地踏進小樓,緊接著抬起頭;只見小紫坐在梁上,兩隻小靴子一搖一搖,笑嘻嘻看著自己。
  
  程宗揚把墨鏡撥到鼻尖,沒好氣地說道:“死丫頭,明天我給你做條超短裙,看你還爬那麼高!”
  
  “程頭兒,你的眼影好漂亮呢。”
  
  “這是打的!打的!”程宗揚指著烏青的眼眶道:“看到了嗎?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受這份罪呢。”
  
  小紫躍下來,踮起腳尖看了看他的眼睛,“好慘哦……唔……”
  
  程宗揚一把抱住她,“還想跑!”說著往她唇上親了一口,神采飛揚地說道:
  
  “你怎麼在這兒?月丫頭呢?”
  
  小紫也不生氣,笑吟吟道:“在樓上啊。人家本來已經走了,遇上一件好玩的事才回來的。”
  
  “好玩?說吧,又幹什麼壞事了?”
  
  “我是看別人去幹壞事了。”
  
  “誰還能在你眼皮底下幹壞事?也太獻醜了吧?這回倒楣的是誰?”
  
  “跟你有一腿的那個小美人啊。”
  
  “月霜?她怎麼了?”
  
  “她很不開心啊。在自己團裡險些被一個女賊打傷,還丟了東西,很沒面子呢。”
  
  月丫頭體內有寒毒,打不過泉賤人也正常;不過月丫頭那麼好強的性子,未必會這麼想。
  
  小紫笑吟吟道:“還有呢。有一個小毛賊從夜影關一直跟到這裡,剛才我看到他用一枝小竹管插到門縫裡,往裡面吹了一股煙。好奇怪哦。”
  
  “我幹!她是你親姊,你就這麼在旁邊看啊!”
  
  “誰說人家只看了?”小紫不高興地說:“人家還幫他把風,免得有人不小心闖進去。”
  
  “好你個死丫頭!回來跟你算帳!”程宗揚連忙沖上樓去。
  
  小紫在後面笑道:“不用著急,程頭兒,那個潑皮這會兒已經跟你的小美人兒上床了呢。”
  
  想起剛才視窗出現的人影,這會兒又被死丫頭纏了半晌,程宗揚心裡一陣發急。他三兩步闖上樓,只見走廊盡頭的房門虛掩。程宗揚二話不說,直接一腳踹開。
  
  死丫頭說得果然一點不假,這會兒一個漢子正光著膀子趴在床上;在他刺有紋身的肩膀下露出月霜雪白面孔。聽到聲音,那漢子回過頭,赫然是夜影關撞見的潑皮牛二。
  
  房間後窗開了一扇,河風湧入室內,空氣中迷香氣味已被吹散。牛二被這個兩眼用黑鏡片遮住的惡漢嚇了一跳,猛地打個寒噤,叫道:“哪裡來的妖怪!”
  
  程宗揚也不廢話,飛身過去,一腳朝牛二頭上踹去。牛二也有幾分底子,翻起身抬手一擋,竟然擋住了。
  
  可惜程宗揚今天剛接受孟老大的特訓,正一肚子惡氣沒地方發洩,緊接著一記千斤肘,用上八分力氣。牛二手臂被他肘尖擊中,格的一聲,臂骨踢成兩截。
  
  牛二橫飛出去,背脊重重撞在牆上,額頭滾出黃豆大的汗滴。眼看程宗揚拔出匕首,他顧不得叫痛,立刻攀住窗戶,野狗一樣了出去,“篷”的落入樓後的河內。
  
  程宗揚顧不上追趕,急忙回頭來看月霜。那丫頭眼睛睜開一線,目光卻灰濛濛的,昏迷似的躺在床上。她身上勁裝被扯開一半,衣帶也被拉開,露出腰間一抹雪白肌膚,身體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
  
  看到月霜沒有被人占到便宜,程宗揚鬆口氣。“笨死你了,連個小毛賊都能把你麻翻……”
  
  程宗揚伸手探探了她的脈搏,手指一觸禁不住打個哆嗦。那丫頭皮膚像冰一樣,涼得扎手。難怪那潑皮這麼久還沒有搞定,月霜的寒毒竟然在這時又發作了。
  
  程宗揚想起盧景交給自己的藥丸,連忙掏出來送到月霜口中。月霜被迷香迷倒,已經沒有知覺。程宗揚只好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唇瓣分開一線,將藥丸塞進去。
  
  可月霜體內寒毒發作,連吞嚇的動作都做不了,藥丸雖然塞進口中仍無法咽下。
  
  程宗揚試了幾下沒有成功,不由有些發急,但摸到月霜柔軟唇瓣,心頭不禁微微一動。反正這丫頭已經被迷昏了,占點便宜她也不知道,何況自己還是救人……
  
  程宗揚心裡狂跳幾下,露出大灰狼的笑容。他低下頭吻住月霜冰涼的小嘴,先狠狠親了一口過癮,接著用舌尖撥弄藥丸往她喉嚨送去。
  
  月霜唇瓣又軟又滑,像冰一樣其冷無比;她光潔的玉頰仿佛蒙了一層薄霜,散發出冰冷寒光。那顆藥丸在舌尖轉動,傳來辛辣的味道。月霜舌根宛如凍僵,一動不動,自己幾次用力都沒能把藥丸送進她喉嚨內。
  
  程宗揚鬆開嘴,活動發酸的舌頭。這丫頭喉嚨太緊了,怎麼也咽不下去,眼看她體溫越來越低,再等一會兒,睡美人兒就變成死的冰美人兒。
  
  自己舌頭不夠長,有東西夠長,畢竟是救人要緊啊……程宗揚在心裡對自己說著,抬頭看了看周圍,確定門窗都已經關好,周圍絕對沒有人窺伺,終於心一橫,解下褲子,一手扶著發硬的陽具,一手捏住月霜的小嘴,把龜頭塞到她唇瓣內來了個深喉。
  
  OK!一杆進洞!
  
  那顆藥丸乖乖滑入喉內。程宗揚還有些不放心,又挺動了幾下,免得她不小心吐出來。
  
  月霜涼滑的唇瓣在陽具上摩擦,傳來誘人的軟嫩感。一個邪惡的念頭漸漸從心底升起:月丫頭一點知覺都沒有……意思是,自己上了她,她也不會知道……反正大家已經有過一腿,再多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程宗揚拔出陽具,看著月霜微睜的美目小聲喚道:“月丫頭,醒醒啊……哇,小毛賊的迷香有這麼厲害嗎?”
  
  “醒醒!”程宗揚在月霜臉上輕輕拍了幾下,小美人兒像睡著一樣,一動不動。
  
  “月丫頭,我打算跟你再幹一回,你看可以嗎?”
  
  “我數到三,如果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三!好了!”
  
  程宗揚心裡歡快地跳動,一把抱起昏迷的小美人兒,托起她的纖腰;先解開她的衣帶,然後把她的褲子植到膝間。
  
  兩條白生生的美腿暴露出來,冰肌玉骨、觸手生寒。上次跟月霜做愛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當時這丫頭還推三阻四,恨不得咬死自己,哪像現在這麼乖。迷香加寒毒,自己就算再給她開一次苞,她也不一定會醒。
  
  程宗揚脫掉衣物,皮膚在微涼空氣中微微繃緊,顯露線條分明的肌肉。他俯下身扯住月霜的褻褲,一把拽到膝下,然後剝下她的褲子,拉住她的腳踝朝兩邊分開。
  
  程宗揚摘下墨鏡,滿意地打量眼前的少女。小美人兒兩條白美玉腿張成V字形,光滑小腹又白又嫩,像玉球一樣晶瑩。在她大腿相連的部位,兩片白玉般的軟肉嬌柔地合在一起,仿佛沒有人碰觸過的處女般鮮嫩無比。
  
  上次自己被藥物刺激,腦中只剩下本能的性欲衝動,只顧發洩欲望,這時才注意到月霜和雲如瑤一樣,下體都光溜溜的像嬰兒滑嫩,沒有一絲毛髮。
  
  也許是兩女都受到寒毒侵蝕、氣血不暢,抑制毛髮生長,才會出現這種相似狀況。
  
  程宗揚張開手掌覆住少女嬌嫩的玉戶。果然她肌膚猶如寒冰,雖然光滑柔嫩卻沒有絲毫溫度。手掌的熱氣一點一點滲入她雪滑肌膚,晶瑩如玉的美肉像雪一樣,仿佛在手中融化。
  
  心跳越來越快,每次心跳,陽具都脹硬一分。程宗揚吸口氣,正準備挺身而入,一抬頭卻看到月霜微微張開的眼睛。
  
  雖然明知道她已經昏迷,但看到她微睜的眼睛還有點不舒服。程宗揚左右看了看,扯起被子蓋住月霜的頭臉,然後托住她雙腿放在肩上,騰出手抱住她雪滑屁股,下身向前一挺,陽具頂住她柔嫩玉戶。
  
  程宗揚並不急於進入。畢竟月丫頭還在昏迷,就這麼干進去,自己爽到了,月丫頭可會大痛特痛,一醒就知道被人佔便宜。他耐著性子挺動下身,火熱的龜頭在肉縫中擠弄。
  
  月霜面孔被蓋住,只露出光溜溜的下體。兩條白玉般的美腿在肩頭搖晃,圓潤雪臀不住翹起,用嫩穴承受陽具的壓力,就像一具精美的玩偶。
  
  漸漸的,龜頭下傳來濕膩感,緊湊的穴口一點一點鬆開。程宗揚一邊享受她秘處的緊窄,一邊和自己經歷過的女人比較。
  
  說起來泉賤人也是處女,可自己每次搞她,稍微一捅就淫汁四溢,反而在月霜身上找到處女的感覺。
  
  程宗揚兩手抓住月霜的臀肉,挺起陽具,龜頭一點一點塞進少女充滿彈性的穴口。月霜體內又滑又涼,隨著陽具進入,柔嫩蜜肉仿佛被火熱肉棒燙到,微微戰慄;那種感覺就像在給一個心愛的小美人兒破處,享受她生平第一次交合。
  
  程宗揚用了一盞茶時間才把陽具完全送入月霜柔嫩的蜜穴中。昏迷的少女像睡著一樣靜靜躺在床上,渾然不知自己正受到侵犯。
  
  故地重遊完全是一種不同的感受。柔嫩蜜穴緊密地包裹著陽具,帶來陣陣充滿涼意的擠壓感。自己答應過王哲要照顧岳帥的後人,這會兒好像就在履約吧。反正荀都開過了,再幹一次敘舊,師帥在天有靈想必也不會很生氣。
  
  程宗揚抱住月霜綿軟雪臀,俯著身,陽具一下下在她體內挺動,腦中不禁想起睡美人的故事。那個王子當時也是這樣搞昏睡的小公主,還搞大她的肚子,然後大家從此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
  
  可惜月丫頭只有睡著了才這麼乖……
  
  漸漸的程宗揚心裡升起一絲憐意。月丫頭爹娘都不在了,撫養她的王哲也與世長辭,自己又身中寒毒,世間唯一的親人只剩下……小紫。
  
  月丫頭也太倒楣了,攤上這個妹妹。那死丫頭不知道打什麼主意,不會真想拿她來報復姊妹倆該死的親爹吧?
  
  少女美妙的蜜穴漸漸變得濕滑,程宗揚也漸漸加快速度,火熱陽具不住抽送,將熱量輸送到月霜體內。
  
  月霜體內寒意仿佛被熱流驚動,凝固的血脈開始流動。程宗揚盡可能貼緊月霜冰涼的肌膚,用自己的體溫壓制她身上寒意。月霜下體慢慢變得溫暖,濕滑蜜汁從穴口溢出,淌入臀溝。
  
  程宗揚擁住月霜的身子,陽具重重捅入柔膩穴內,充溢真陽的精液激射而出,灌進她戰慄的蜜穴內。
  
  月霜的體溫已經轉為正常,雪白肌膚透出一抹淡淡血色。程宗揚松了口氣,心滿意得地抬起身體。看來自己的真陽真能克制她體內的寒毒。
  
  “月丫頭,乖乖吃了我的十全大補湯,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哦。”程宗揚壞笑著,輕手輕腳幫月霜穿好衣物0等揭開被子,程宗揚忽然覺得有些異樣。月霜雙目緊閉,眼球微微轉動,眼角隱隱有淚光閃動。程宗揚不由怔住了。
  
  “她哭了哦!”
  
  窗戶不知何時打開,小紫坐在窗臺上笑吟吟看著自己,像個午夜出沒的精靈,白嫩指尖還滴著殷紅的血跡。
  
  程宗揚一邊跑一邊系著衣帶:“她不是被迷香迷倒了嗎?”
  
  “被你這種壞人佔便宜,她做夢也會哭啊。”
  
  “好吧好吧,”程宗揚道:“我是跟她有一腿,那時候我還沒遇見你呢。真的!騙你是小狗!”
  
  “喂,你別生氣啊。”
  
  小紫轉了轉眼睛,“你的女人也是我的女人,你要玩,我也要玩。”
  
  “她可是你姊!”
  
  “亂倫呢,好期待哦。”
  
  “……嶽鳥人為什麼不把你射到牆上呢?”
  
  “討厭!”
  
  “糟糕!”程宗揚猛地停下腳步,“忘了關窗戶!”
  
  “已經替你關上了。大笨瓜。”小紫撇了撇小嘴,“誰像你,只顧著高興,什麼事都不管。”
  
  程宗揚訕笑兩聲,“不是有你嘛?他們來了幾個人。”
  
  “就一個。如果多來幾個,人家說不定已經被他們抓到,先奸後殺了。”
  
  “有這麼誇張嗎?來,我幫你擦擦手。”
  
  小紫翹起手指,“幫人家敵乾淨。”
  
  “別開玩笑,那是血!”
  
  小紫皺皺鼻子,“不舔就算了。”
  
  “喂,你不會真想讓我舔吧?”
  
  “騙你的!大笨瓜!”
  
  小紫飛身朝樹林掠去,程宗揚連忙跟上,心裡生出一絲歉意。自己看到月霜昏迷的樣子,一時衝動,完全忽略月霜被迷倒的原因。
  
  月霜是雪隼傭兵團的副隊長,本身修為也過得去,牛二一個街頭潑皮怎麼可能隨便弄點迷香就把她迷倒呢?
  
  死丫頭本來說一到晴州就去找波斯商會,結果一連兩天都或明或暗地跟著月霜,恐怕早就發現有人在跟蹤她。月霜的房間失火,被迫搬到客棧,跟蹤她的人趁機下手,卻讓小紫等個正著。
  
  “就是他嗎?”
  
  地上倒著一具屍體,他手裡拿著一把青鋼劍,長得其貌不揚,倒是額頭幾個指孔看起來很帶勁。牛二跪在一旁,胸口被劍劃破,鮮血淋漓,下巴被人摘掉,舌頭拖出來,這會兒口水流了滿胸混著鮮血,“呃呃”不知說些什麼。
  
  小紫抬腳一踢,牛二下巴合上,拖著一條腿爬過來,帶著哭腔說道:“小姑奶奶,你可來了!”
  
  程宗揚揶揄道:“喲,這不是牛二爺嗎?怎麼腿也斷了一條?不會是跳窗戶時摔的吧?”
  
  “我呸!你算個什麼東西!”牛二惡狠狠呸他一口,轉過臉立刻換了副感恩戴德的表情,又是感激又討好地朝小紫道:“小姑奶奶,多躬你救了小的一條狗命。從今往後姑奶奶有什麼吩咐,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牛二一皺眉頭就不是娘養的!”
  
  小紫揚起下巴,“滾吧。”
  
  “哎!”牛二趴在地上磕了兩個響頭,這才去了。
  
  程宗揚納悶地說:“這潑貨吃錯藥了?”
  
  “笨死你了。”
  
  “知道我笨還跟我打啞謎?”
  
  “你猜呢?”
  
  程宗揚賭氣地蹲下來打量屍體。那傢伙瞪著死魚般的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周圍並沒有多少打鬥痕跡,似乎是猝不及防下被小紫一招擊殺。
  
  “看樣子他好像和牛二動過手,你這死丫頭滿腦子壞主意,肯定在中間挑撥離間。我猜你會先對這傢伙說牛二把他賣了,正帶人往這邊來,然後又告訴牛二這傢伙要殺他滅口,把牛二那潑皮騙得死心蹋地。對不對?”
  
  “程頭兒,你好像聰明一點了哦。”
  
  “跟著小姨,我腦筋也靈光多了。說吧,這傢伙是誰?可別說你沒摸清他的底細就把他殺了。”
  
  小紫踢開屍體,露出他身下一塊玉佩。
  
  程宗揚眼角跳了一下,“太乙真宗!”
  
  第四章萬貫陶賈
  
  晴州城南,膳翼社隱秘的宅院內。
  
  程宗揚抹著鼻血從廳中出來,臉上卻帶著得意笑容。他伸出手指朝小紫擺了個勝利的手勢,狂笑道:“媽的!挨了孟老大一二天打,今天終於讓我找到機會給了他一記狠的!哈哈哈哈!”
  
  小紫剛做半個鬼臉,又連忙擺出淑女樣子,露出連小貓都能迷倒的純美笑容,細聲細氣地說道:“公子辛苦了。”
  
  程宗揚道:“剛學的撩陰腿!我用上十成力氣這麼一踢!哈哈!孟老大就是鐵打的也得有兩天起不了身!痛快啊痛快!”
  
  背後傳來一聲冷哼:“誰說的?”
  
  孟非卿負著雙手,糾髯怒張,雄獅般從堂內出來,沉聲道:“你的腿法全無根基,要從基本功練起。每天先紮上兩個時辰的馬步,再練一個時辰的梅花樁校正步法。”
  
  “孟老大,你是故意整我吧?”
  
  “臧修!”孟非卿道:“拿兩個一百斤的鐵錠,等程公子練功時給程公子戴上。紮馬步時手也別閑著,把沙盤取來,讓程公子堆出江州一帶的地形。三天之後我要考較他的軍事課。”
  
  程宗揚大喝一聲,“猛虎掏心!”
  
  “鐵騎渡江!”孟非卿暴喝聲中,雙掌推出。
  
  沒等程宗揚看清他怎麼出手,身體仿佛撞上一群狂親的鐵馬,然後又被無數鐵蹄踏過。
  
  孟非卿輕鬆地拍了拍手,溫言道:“今天課就上到這兒,起來吧。”
  
  程宗揚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老大,你打死我算了。”
  
  “那怎麼成?”孟非卿搓著雙手,樂呵呵說道:“今天還有事要請公子爺幫忙呢。”
  
  “我都被你毆打得不成人形,還幫忙?沒搞錯吧?”
  
  “看你說的,我今天不是沒打你臉嗎?走吧,江州之戰能不能打贏就看兄弟你了。”
  
  小紫笑盈盈道:“公子馬到成功。”
  
  “借姑娘吉言。程兄弟,請。”
  
  程宗揚坐起來,“借錢?”
  
  孟非卿點了點頭。
  
  馬車朝晴州錢莊雲集的寶泉巷駛去。程宗揚擦著鼻子的血跡,一邊道:“還差多少?”
  
  “一半。”孟非卿道:“本來已經談好,但賈師憲鐵腕封鎖雲水,讓陶氏又猶豫起來,遲遲沒有付款。”
  
  “底線在哪兒?”
  
  “二十萬金銖,實付十萬四千,只要能借到,我把人頭押給他們都行。”
  
  程宗揚歎口氣:“老大,你把底線放這麼寬,陶氏不趁機狠敲你一筆才是傻子。這樣吧,我來跟他們談,你給我打包票就行。”
  
  孟非卿也不客氣,“反正這也是你的事。”
  
  “先說清楚,我沒答應跟你們一起扯旗造反。”
  
  “我們不過是借一塊地,給兄弟們一個落腳的地方,又不招誰惹誰。賈師憲想跟我們過不去,我們總不能當縮頭烏龜吧?”
  
  陶氏錢莊與現代銀行完全不同,沒有寬敞明亮的營業大廳,只有一排陰暗的小房子。為了安全,房間沒有開窗,僅有的一扇小門也常年掩著。房內櫃檯足有一人高,客戶要踮起腳尖才能與柵欄後態度冷淡的朝奉對話。
  
  孟非卿道:“這是陶氏錢莊的總號,你別看它冷冷清清,隨便一筆帳目都不低於一千金銖,每月進出帳目以百萬計。沒有上萬金銖的身家根本進不來。”
  
  “怪不得呢。”程宗揚道:“這種環境,換成散戶早被嚇跑了。”
  
  一名上了年紀的朝奉不言聲地打開一道小門。兩人彎腰進門,跟著老朝奉在狹窄甬道間彎彎曲曲走著。兩旁都是兩丈高的磚牆,灰色瓦片生滿青苔,牆上同樣都沒有開窗戶。
  
  程宗揚好奇地問道:“大爺,要把這些庫房都裝滿得多少金銖?”
  
  朝奉道:“單算金銖,整個晴州的金銖都裝不滿。換成銅銖,再多十倍的庫房也不夠用。”
  
  “我看南荒那邊連銅銖都缺得很,做生意都是你換我的、我換你的。”
  
  老朝奉眼睛微微一亮,“公子去過南荒?”
  
  程宗揚笑嘻嘻道:“做生意嘛,當然到處奔走了。”
  
  老朝奉慢吞吞道:“晴州商人遍天下,去過南荒的可沒幾個。”
  
  老朝奉在一道小門前停住腳步,從腰間拿出一大串輸匙,慢慢撿出一隻打開門上的銅鎖。
  
  小門“吱啞”一聲打開,裡面是個清雅的院落;院中植著幾株梅樹,四周是整潔的廂房,隱約能聽到女子嬌笑聲。
  
  老朝奉躬下身,“少東家,孟老闆來了。”
  
  片刻後,糊著素白紙的格子門拉開,一個三、四十歲的男子出來,抱拳笑道:
  
  “一連出門幾日,讓孟老闆久候,慚愧慚愧。”
  
  孟非卿笑道:“誰不知道晴州陶五風流多金,這幾日多半是去會哪位美人兒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知我者,孟兄也!這兩日南港的胭脂巷來了幾位名妓,讓人樂而忘憂。”
  
  程宗揚以為會見到一個外表木訥、內裡精明透頂的老頭子,沒想到這位少東家卻是一副花花公子的作派。
  
  陶弘敏目光掃來,笑道:“這位倒是面生。”
  
  “這是我兄弟,姓程。”
  
  “原來是程兄,請坐,”陶弘敏隨便往地上一坐,吩咐道:“上茶!”
  
  一個小婢捧著茶盤進來,屈膝將三隻茶盞放在眾人面前的小幾上,輕聲道:
  
  “公子慢用。”
  
  陶弘敏一把摟住小婢,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笑道:“孟兄,你看這個小婢怎麼樣?”
  
  孟非卿道:“果然是個尤物。”
  
  陶弘敏擠了擠眼,低笑道:“她家小姐才是尤物,孟兄哪天也試試。”
  
  孟非卿對這些聲色之娛毫無興趣,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幾萬金銖。他放下茶盞正要開口,衣袖被程宗揚拉了一下。
  
  程宗揚笑道:“我來看看。”
  
  陶弘敏大大方方地把小婢推過來,程宗揚攔腰抱住,“好輕的身子。”
  
  那小婢臉頰微微發紅,小聲道:“公子吉祥。”
  
  程宗揚笑道:“看面相,陶兄已經嘗過鮮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沒想到程兄也是行家!”
  
  小婢羞紅了臉,微微低頭,更顯得秀美可愛。程宗揚讚歎道:“一個小婢都這麼出色,她家小姐該是何等尤物呢?”
  
  陶弘敏遇到知音,眉飛色舞地說道:“她家小姐是粉黛院新來的紅牌,那身子跟水做的一樣!”
  
  孟非卿耐著性子聽兩人談笑風生,講風月之事。陶弘敏像是忘了借貸的事,說得高興,程宗揚也隻字不提借錢。
  
  好不容易說完粉黛院的名妓,孟非卿忍不住在旁邊咳了一聲。
  
  陶弘敏忙道:“失禮失禮,和程兄談得投機,忘了正事。”
  
  程宗揚一副戀戀不捨地放開小婢,隨口道:“借錢只是小事。陶兄要是忙的話,我們改曰再談。”
  
  陶弘敏笑道:“總不能讓孟老闆白跑一趟吧。”
  
  程宗揚這才敘衣坐好:“金銖我們孟老大已經拿了,今天來是和陶老闆簽下契約,明年這個時候,十萬金銖原璧奉還。”
  
  陶弘敏不動聲色,“哦,剩下的款項不用了嗎?”
  
  程宗揚誇張地歎口氣:“月息四分,這也太高了,恐怕好借不好還呢。”
  
  陶弘敏微笑道:“月息四分不算高。長安民間借貸的羊羔利可是一倍利息,而且利滾利的演算法。”
  
  “我和孟老大商量過,十萬金銖一年就要還十四萬八,再借十萬,恐怕真還不起。”
  
  陶弘敏笑道:“我還以為孟老闆需要二十萬金銖,如果十萬夠用就不勉強了。”
  
  程宗揚大倒苦水:“哪裡夠用啊。如t不扣利息,再借上一些,手上有十四、五萬的金銖還差不多。”
  
  陶弘敏關切地說:“原來還差這麼多啊?程兄打算怎麼辦?”
  
  程宗揚雙手一攤,“沒辦法,只好再借了。”
  
  陶弘敏微笑道:“能一筆拿出十萬金銖的恐怕不多。”
  
  “可不是嘛。我想來想去只好去建康碰碰運氣。如果能兩分利息借來十萬金銖,那就菩薩保佑了。”
  
  “雲家?”陶弘敏慢慢摩著手指,笑道:“雲六爺未必那麼大方。”
  
  “這個我也想過了,大不了把鵬翼社抵押給他!”
  
  陶弘敏抬起眼睛訝然道:“貴社值不了十萬金銖吧?”
  
  “這筆帳好算。”程宗揚把茶盞放在幾上,“我們向雲家借十萬金銖,兩成四的利息先扣掉,雲家只需支付七萬六千金銖。我們要買的貨物準備都在建康買齊,這七萬六千金銖一大半又回到雲家手裡。算下來雲家淨支付的金銖最多不過三、四萬。我們鵬翼社再怎麼也值這個數吧?”
  
  程宗揚一筆一筆算道:“這樣雲家拿出三、四萬金銖,如果一年之後我們還清欠帳,除去賣貨的利潤,淨得兩萬多利息。就算退一萬步來講,我們還不起,把鵬翼社抵押給雲家,雲家等於花三、四萬金銖就買下鵬翼社遍及六朝的船行和車馬行。這筆生意怎麼也值得一做。”
  
  陶弘敏收起嘻笑,注視程宗揚,一字一頓說道:“十萬金銖,月息兩分;以鵬翼社為抵押,至少有六成貨物在晴州採購。孟老闆如果答應,我們便簽下書契。”
  
  “一分!”程宗揚道:“上一筆的四分息你們可是先拿了。”
  
  “兩分。”陶弘敏道:“這次不先扣息,一年之後,本息全部還清。”
  
  “成交!”
  
  程宗揚抬掌與陶弘敏一擊,彼此大笑起來。陶弘敏笑道:“程兄這筆帳算得好生精細,佩服佩服!”
  
  “陶兄快人快語,十萬金銖眼都不眨就扔出去,這才叫英雄呢!”
  
  陶弘敏灑然道:“我和孟老闆多年交情,這點錢算得了什麼?”
  
  程宗揚笑道:“那好!改日小弟作東,請陶兄帶小弟到胭脂巷一遊。陶兄可不要藏私啊!”
  
  陶弘敏大笑道:“好說!好說!”
  
  回到車上,孟非卿摸著下巴濃密的鬍鬚:“小子,你怎麼弄的?十萬金銖就這麼到手了?”
  
  一上車,程宗揚神情變得冷峻。這一記隔山震虎,拿雲氏當幌子,從陶氏錢莊借來十萬金銖,解了孟非卿的燃眉之急,但程宗揚心裡卻沒有半點喜悅。
  
  晴州商家對雲氏這個外來戶戒心十足,寧可讓出一半利息也不讓雲家插手錢莊生意。另一方面,陶弘敏一句都沒有問孟非卿要這筆錢做什麼,如果他不是傻子,就是對孟非卿借錢目的心知肚明。
  
  “孟老大,陶氏知不知道你借錢做什麼?”
  
  “我上次借款只說在洛陽、長安、臨安各地要建分社,擴張生意。至於有沒有走漏風聲就難說了。”孟非卿道:“晴州這些大錢莊的耳目不是一般靈通。”
  
  程宗揚點點頭。孟非卿在晴州秘密採購糧食、兵甲,但他即便做得再隱秘也瞞不過錢莊,只要錢莊的人有心,從帳目就能分析出太多線索。
  
  問題是,陶弘敏明知道這筆錢要用到江州,為什麼還敢一擲十幾萬金?畢竟星月湖的對手是掌握整個宋國軍政的賈師憲。宋軍可以敗十次、二十次,江州只要打一次敗仗,這十幾萬金銖立刻打了水漂。
  
  “孟老大,你和陶氏錢莊的交情很好嗎?”
  
  “鵬翼社成立之初就是從陶氏錢莊借到一筆錢,數額雖然不大,但幫了我們不少忙。這十幾年生意往來,大家交情還可以。”
  
  程宗揚呼了口氣:“看來陶氏是把寶押在你身上,賭星月湖贏了。”
  
  孟非卿一笑,“他倒有些眼力。”說著他轉過話題,“聽說月姑娘回來的頭一天夜裡就遇到有人偷襲?”
  
  程宗揚含糊地點點頭。那天晚上是小紫和泉玉姬下的手,但第二天月霜確鑿無疑地受到偷襲。
  
  這已經不是太乙真宗第一次對月霜下手,上次在草原中,太乙真宗的隊伍裡就有人試圖暗殺月霜。
  
  孟非卿哼了一聲。“臧修這小子越來越沒用了,讓他守著月姑娘還出了這種事。”
  
  這不怪臧修,死丫頭要支開他手下的人還不輕而易舉。程宗揚道:“孟老大,太乙真宗這個道門宗派到底怎麼樣?”
  
  “太乙真宗起自龍闕山,總壇在龍池。”孟非卿道:“宋國崇通道門,太乙真宗是當仁不讓的第一大宗派,在唐國也僅次於佛門的十方叢林;論實力在道門六大宗派中名列第一,往後就難說了。”
  
  王哲的嫡傳弟子和教中精英大都在左武軍中,左武軍第一軍團覆沒,對太乙真宗打擊之大還在自己意料之外。聽孟非卿的口氣,就此淪落到二流也不是不可能。
  
  “聽說太乙真宗有十萬門人?”
  
  “差不多。”孟非卿道:“從晴州往南,每一州府都有太乙真宗的分觀。太乙真宗的門人身份顯赫,幾位教禦在宋國更是勢比王侯。”
  
  “難怪王真人當年能要脅宋主。不過除了王真人和他的嫡傳弟子,我接觸過幾個……似乎都不怎麼樣啊?”
  
  孟非卿道:“門下弟子太多,未免良莠不齊。這些年頗有些下三濫的人物加入太乙真宗。太乙真宗幾位教禦,藺采泉老奸巨猾,商樂軒剛愎自用,齊放鶴陰沉,夙未央孤僻,林之瀾偏執。如果我是王真人也免不了心灰意冷。”
  
  程宗揚忍不住道:“卓雲君呢?”
  
  “卓教禦倒是巾幗不讓鬚眉,不過氣盛於外,內必不足。靠他們支撐太乙真宗如今的危局,我看難。”
  
  孟老大對卓賤人的評價一針見血。外表越是強傲氣盛,內心越是脆弱。誰會想到卓雲君堂堂教禦會在棍棒下屈服?
  
  孟非卿說了一會兒,臉色忽然一變。他吸口涼氣,一手按在胯下,臉色鐵青地說道:“小子,你那一腳夠刁的!正踢中老子的要害!”
  
  程宗揚張大嘴巴,半晌才道:“老大,你還真能忍啊……”
  
  “少說廢話!”孟非卿青著臉運了半天氣,“我要去見月姑娘,你也來。”
  
  程宗揚有點心虛地說:“這會兒就去?要不要等兩天?喂,孟老大,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孟非卿道:“想必是知道的。只不過王大將軍有沒有跟她提過我們就不好說了。嘿,當年老三罵我們那句,我還記得清楚。岳帥的親女被他當年的對手撫養,這是我們星月湖的恥辱。開始我們只覺得為難,畢竟我們兩千多兄弟都是廝殺的軍士,養個女娃娃。……”孟非卿搖了搖頭,“結果王大將軍一手撫養月姑娘成人,真愧煞我們這幾個不中用的東西。”
  
  讓一群當兵的養一個女孩子,確實勉為其難,不過程宗揚卻想著另一件事。在草原逃亡之前,王哲告訴月霜去找長安的李衛公,並沒有提星月湖八駿。
  
  站在王哲的角度看,那時候星月湖八駿各自隱名埋姓躲避岳帥的各路仇家,把月霜委託給他們遠不如委託給他的好友放心,也可以理解。結果月丫頭一門心思上戰場,偷偷溜出長安,跑到晴州來當個雇傭兵,讓王哲一片苦心付諸東流。
  
  “你打算怎麼跟她說?”
  
  孟非卿道:“告訴她我們的身份、我們在江州做的事,如果她願意,我們便是奉她為主也沒什麼大不了。”
  
  “太偏心了吧!”程宗揚叫道:“你們怎麼不奉紫姑娘為主呢?”
  
  “那怎麼成!”孟非卿正色道:“紫姑娘花朵般的人物,怎好讓她來做這些事?倒是這位月姑娘性子直爽,又常年在軍中,擅長弓馬、通曉軍事,況且年紀也大了一歲。”
  
  程宗揚酸溜溜道:“你打聽得還挺清楚。奉一個小丫頭片子為主,你手下那群I虎狼之士會答應嗎?沒這個先例吧?”月霜真要成為星月湖大營的新主人,說不定第一條命令就是把自己五馬分屍,不可不防。
  
  孟非卿樂呵呵道:“岳帥常說兒子女兒都一樣。月姑娘剛生下來時,岳帥抱著她說,將來如果生不出兒子就把爵位傳給女兒,王爵都想好了,就叫維多利亞女王!”
  
  程宗揚像當頭挨了一棒,險些背過氣去,過了會兒才道:“這麼好的王爵怎麼。想出來的!”
  
  孟非卿大起知遇之感。“程兄弟有眼光?當初聽到這王號,兄弟們都覺得有點彆扭,還是學問最深的老七聽出這四個字說的是其命維新,多福多壽,大吉大利,不為天下先!”
  
  “維多利亞”還能這麼解?這麼說昨晚我上的是維多利亞女王?嶽鳥人,你還真扯……
  
  兩人趕到銅獅巷卻撲了個空。敖潤、月霜、馮源一早便和團長出門去談一筆大生意,只怕半夜才能回來。
  
  能避免與月霜見面的尷尬讓自己鬆口氣。孟非卿拿到亟需的鉅款,忙著去購置物品,兩人便在銅獅巷分手,孟老大還沒忘了交代明天上課的時間,更留下話:明天會有戰場急救課程,讓自己做好被急救的準備。
  
  程宗揚表示自己對晴州的繁華很感興趣,明天的課明天再說。臨分手時又關切地問道:“孟老大,你要不要緊?不行找個大夫看看吧。”
  
  “滾!”
  
  程宗揚大笑著跳下車。出了銅獅巷就是晴州最繁華的鴻琳長街。晴州交通極為方便,街上行駛一種可供幾十人乘坐的六輪馬車,付兩個銅銖就能上車,花十個銅銖就能從城南到城北走上十幾裡,已經有公眾交通的離形。更多的交通工具則是一種青蓋窄船,小的能乘坐四五個人,大的能乘坐二、三十人,花費比馬車還要便宜一半。
  
  站在橋頭四處望去,交錯縱橫的水路、四通八達的橋樑,構織成晴州熱鬧的景象,難怪有人說整個晴州港就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城市。
  
  街道與河流兩側遍佈各式各樣的店鋪。有的叫賣絲綢錦緞,有的擺滿珠玉飾品,有的一連十幾家都是胭脂水粉,女子用的披肩、繡帶,甚至抹胸都堂而皇之地陳列出來,上面精美的刺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大大小小的茶鋪酒肆星羅棋佈,擠滿遠道而來的遊人客商。
  
  與建康不同的是,晴州店鋪中負責售賣的大多是年輕女子,她們大膽而且聰明,態度既不冷淡也不故作熱情,客人開口詢問時,幾句語調柔軟的晴州口音一說,便讓客人心甘情願在店內一擲千金。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晴州的大街小巷穿梭,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街邊藝人的歌聲、說書聲、圍觀人的笑聲、喝彩聲……匯成一片。道路上的車馬、橋樑上的肩輦、河道中的船隻絡繹不絕,連行人的步伐都比別處快了許多,無不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印象。
  
  更讓自己覺得驚奇同時感覺熟悉的,是晴州街頭女性比例明顯比別處要高,隨處可見一群鶯鶯燕燕的少女在店鋪中進進出出,挑選自己喜愛的貨物;這在其他地方都是難得一見的景象。
  
  觀察片刻之後,程宗揚很快得出結論:這不是晴州女性比男性更多,而是晴州女子習慣和男人一樣?頭露面,不像其他地方的女子被留在深宅大院中。於是另一個結論也呼之欲出——在晴州,女性有相當的獨立地位和財產支配權。
  
  程宗揚在一條販賣絲綢的街巷旁停住腳步,簡單用脈搏作為計時器計算。六百次心跳時間內,進入街巷的客人將近二百人,其中女性超過一半。
  
  按照高峰時段的客流量減半計算,每天僅這條街巷就會迎來四千名顧客,每人花費十枚銀銖,也有四萬銀銖的交易量,一年就是七十萬金銖。按晴州二十稅一的稅率計算,僅這條街巷的商稅就頂得上整個江州。如果放大到全部晴州區域,這個數量會更加驚人。說晴州富可敵國絕不是虛言。
  
  過了一座石拱橋,絲綢脂粉之類的店鋪漸漸少了,珠寶店越來越多,裝飾風格也多了幾分異域色彩。在街角一家酒肆裡,程宗揚赫然見到幾名金髮碧眼的胡姬。
  
  程宗揚心裡一動,停下腳步打量這條街巷。
  
  巷內有一座高大的建築物,尖頂拱門兩側樹立兩根雄偉的石柱。鏤空的柱頂嵌著玻璃罩,裡面是兩盞黃銅燈具,燈火長明不熄。門拱上方繪製星星和月亮的圖案,牆壁以藍紫色琉璃磚砌成,上面用浮凸的黃色琉璃磚鑲嵌成奔走的野獸圖案。
  
  門上文字自己雖然不認識,但似曾相識的風格並不陌生。程宗揚攔住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花三個銅銖買一串糖萌蘆,隨口道:“裡面是哪家的房子?”
  
  小販回頭看了一眼,“這巷子裡都是胡人,那是波斯商會。”
  
  程宗揚正要細問,旁邊忽然有人叫道:“老程!你怎麼在這兒?”
  
  第五章瓢蟲觀主
  
  幾名雪隼傭兵團的漢子騎在馬上,除了敖潤,其他都有些面生。敖潤對同伴道:“這位就是我說的程兄弟!這次去廣陽多虧了他,跟老敖是生死之交!”
  
  那些漢子紛紛抱拳向程宗揚打招呼。敖潤道:“各位先回,我跟程兄弟聊幾句!放心,絕不誤事!”
  
  敖潤說著跳下馬,等那些漢子笑著離開才一臉歉意地說道:“老程,真是對不住!本來說好好陪你玩幾天,一回來就接了樁大生意,到現在也沒抽出時間去看你。”
  
  程宗揚笑道:“正說找你呢,什麼生意這麼要緊?”
  
  “進來說!”
  
  敖潤踏進酒肆,對胡姬熟不拘禮地說道:“丫頭!把你們店裡的好酒拿一壺來!”
  
  胡姬笑著答應。敖潤拉程宗揚坐下,“我們雪隼團剛接了件活,這一趟恐怕要半年時間。”
  
  “去哪兒?”
  
  敖潤低聲道:“江州!”
  
  “什麼?”
  
  敖潤嘿嘿一笑:“宋國的賈太師不知道抽的什麼風,突然要打江州。江州那邊透出風聲,準備招募一批能打的漢子,半年時間每名傭兵給五十金銖,帶隊長銜的翻倍。奶奶的,這可是兩千枚銀銖啊。三年也未必能掙到這個數。還是我們薛團長面子大,早早得了信,這幾天都在商量,打算抽出二百名兄弟出來好好撈一票。”
  
  這消息實在太靈通了,孟老大剛借到錢,招募雇傭兵的風聲就已經在晴州傳開。程宗揚幾乎懷疑孟老大身邊有雪隼團的臥底。
  
  程宗揚道:“你們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這你得問我們薛團長去。”
  
  胡姬捧來酒壺,敖潤順手在胡姬臀上拍了一把,換來胡姬幾聲笑?。
  
  敖潤倒了兩杯與程宗揚一碰,舉杯一飲而盡,哈哈笑道:“老程,你那面盾可給我掙臉了!你不知道團裡那幫傢伙見到我的龍鱗盾,一個個眼都紫了,哭著喊著非要跟我換。老敖就一句:一千銀銖,少一個子兒不賣!把那群窮鬼都堵回去!”
  
  程宗揚笑道:“你要得也太狠了,坐地起價啊。”
  
  敖潤在嘴上抹了一把:“不是我要得狠,是想給老張家裡多留幾個。老張家裡指望他一個人在外面拼命掙口飯吃,現在老張沒了,還有一家人等著吃飯。我跟馮大法商量好了,要能從江州活著回來,賺的金銖他出二十,我出四十,帶上老張留的,想辦法湊夠一百金銖給老張家裡送過去,好讓他們家人做個小本生意,往後蝴□。”
  
  程宗揚道:“不就是一口飯的事嗎?再讓你們從賣命錢裡擠——讓他們到建康找我,有我的就有他們的。”
  
  “好!老程夠仗義,我就不客氣了。”敖潤灌了口酒,“老程,你來晴州不會是為了追月姑娘吧?”
  
  程宗揚心裡一緊,“月丫頭怎麼了?”
  
  “她不是房間招賊了嗎?我看她這兩天都有點不太對勁。還好你小姨下午來了,搬行李過來和她一同住,我看她才高興點。”
  
  敖潤看似粗魯,其實也有細緻的一面。倒是死丫頭居然沒跟自己商量就搬來與月霜一起住,實在是邪門兒。指望她突然間天良發現,自己也太天真了。
  
  問題是她到底打什麼鬼主意?明明不承認姓嶽的是她爹,卻對月霜這個便宜姊姊表現得十分上心。難道真想把她綁走賣了?
  
  難說……程宗揚心裡七上八下,這種鳥事,死丫頭真幹得出來……
  
  敖潤推來一杯酒。“行了,老程,你就別瞞我了。你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
  
  程宗揚飛快地思索片刻,慢慢喝了酒,“你聽說過星月湖嗎?”
  
  “武穆王嘛,年前的事。要我說,這事宋主幹得有點操蛋,好端端就把人家殺了。再怎麼說岳帥也是條好漢。”
  
  終於見到一個跟嶽鳥人沒仇的,程宗揚幾乎有點感動。
  
  敖潤道:“這跟月姑娘有什麼關係?”他皺起眉,“嶽……月……”
  
  程宗揚連忙道:“不瞞你說,這事跟江州有關係。”
  
  敖潤拿著酒杯的手停在嘴邊,“張十一那個大嘴巴說的是真的?”
  
  “九分虛,一分實吧。”程宗揚歎口氣,“你們如果去江州,恐怕就要跟星月湖那些叛逆餘黨並肩作戰。”
  
  敖潤愣了一會兒,猛地幹了杯裡的酒:“好事!老敖正想見識見識天下第一強軍什麼樣!跟他們並肩作戰,老敖求之不得!”
  
  “你不怕?宋軍來的可是上四軍。”
  
  “說一點不怕那是假的,不過能和武穆王的親衛營一道打上一仗,見識見識他們的手段,死了也值!”
  
  程宗揚笑咪咪道:“什麼叫緣分?說不定到時候咱們還一同去江州呢。”
  
  “你也是星月湖的人?”敖潤壓低聲音道:“不像啊!瞧你這年紀,岳帥死的時候,你還玩尿泥吧?”
  
  程宗揚笑?道:“你才玩尿泥呢。先說好,你們雪隼團到了江州就跟我一起,咱們先並肩幹一票再說。”
  
  敖潤打量他:“老程,你到底幹什麼的?商人不像商人,捕快不像捕快,世家不像世家……難道你也是傭兵?”
  
  程宗揚與他碰了一杯,笑道:“我就是個做生意的。不管生意大小,有賺頭就做。”
  
  入夜時分下起濛濛細雨,青石鋪成的街巷被雨水打濕,空氣中傳來一絲寒意。
  
  “這一帶是胡商聚集區,”臧修道:“除了波斯商會,還有大秦、回鶄、天竺、真臘幾十家商會,足有幾萬胡商。”
  
  在街上無意中見到波斯商會,想到手裡的書信還有寶藏的傳言,勾起程宗揚的興趣,與敖潤分手後立刻帶人前來打探。
  
  秦檜換了一身粗布武士服,腕上套了一對包著銅釘的牛皮護腕,臉頰用黃連水染黃,長須往兩邊一抹,擺出橫眉立目的表情,頓時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晴州港隨處可見的傭兵漢子。
  
  “走!”程宗揚把頭髮散開,紮起一條額帶,又用一隻眼罩遮住右眼,然後緊了緊護腰,跳下馬車大步朝波斯商會走去。
  
  一名胡商迎過來,聽說他們是傭兵團送信的,伸手欲接。程宗揚推開他,拿出信囊亮了亮,粗著嗓子道:“這信要正主才能接!”
  
  看到信囊上的名字,那胡商猶豫一下,“這邊請。”一口華言說得十分地道。
  
  進了院子,裡面是一座大理石祭台,岩石呈現天然的玫瑰色。台前樹著兩盞琉璃燈,幾個胡商兩手交叉放在胸口,跪在祭台前喃喃低語。
  
  院側有一間精緻的小閣。胡商在門前說了幾句,一個淡金色長髮的胡人老者打開門請兩人進入室內:“傭兵團的人嗎?什麼信?”
  
  程宗揚拿出書信,老者隔著信囊一捏,追問道:“送信的人呢?”
  
  程宗揚按照敖潤的描述說了那人相貌,待說到接到信不久就看到傳信人的屍體,閣內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巴摩死了?”
  
  說話間,一個女子撩開珠簾快步出來。她穿著黑色長袍,布制兜帽將她面孔大半遮住,只露出頸側一叢金黃髮絲。她伸手拿過書信,雪白玉腕間幾串鑲滿珠寶的手鐲滑落下來,發出悅耳聲音。
  
  程宗揚心頭猛跳一下。自己見過這個女子!那次她腕間戴著一隻金屬腕甲,右手高高舉起,提著王哲愛徒韓庚滴血的頭顱,在大草原血腥戰場上宛如一個噬血魔女。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王哲帳下的參軍文澤曾說她是拜火教的女祭司。
  
  老者恭敬地退開一步,似乎不敢冒犯她神聖的尊嚴。“泰西封的巴摩渡過雲水後,我們就失去他的消息。在此之前他曾說被人追蹤,不得不毀掉羊皮,換成紙張。”
  
  黛姬雪娜目光在程宗揚身上一掃,並沒有認出他。畢竟自己當時混在上萬人的軍隊中,毫不起眼,她能認出自己才出鬼了。她那次中了王哲一箭卻因禍得福,在王哲使出九陽神功玉石俱焚之前就撤出戰場,得以保全性命。現在看來傷勢不僅復原,而且更有精進。
  
  黛姬雪娜道:“是誰殺了他?”她說話語調與六朝人略微有些差異,但比泉玉姬好很多,不仔細聽幾乎聽不出來。
  
  程宗揚道:“我們傭兵團只負責送信。只要信送到就沒我們的事。”
  
  “穆格,給他們錢。”女祭司丟下一句,拿著書信回到簾內。
  
  月霜的猜測沒有錯,這封書信果然和拜火教有關。程宗揚摘下眼罩對留在車內的臧修道:“找兩個人在這裡盯著,尤其是拜火教那個女祭司,我要知道她去過哪兒、和誰見過面。”
  
  臧修神情微動,“拜火教?公子確定嗎?”
  
  程宗揚打量他幾眼:“我差點兒忘了,拜火教是跟岳帥有仇吧?好像聽說岳帥拿了他們什麼寶貝?”
  
  臧修道:“拜火教在六朝出現多半沖著我們星月湖來的,不過跟寶藏沒什麼關係,只不過有點小誤會。”
  
  “什麼小誤會?”
  
  臧修道:“那是十幾年前的事。岳帥有次到晴州遊玩,聽說波斯商會的聖火壇前有兩枝聖火,不用添油也不用加燃料就能長明不熄。一時好奇,於是……”
  
  “就把人家的聖火搶走了?”
  
  臧修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岳帥只拔出來瞧又給他們放回去了。真的要弄滅了聖火,波斯人還不跟我們玩命啊?”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老臧,說實話!”
  
  臧修苦笑了一下,“當時聖火壇上還擺了一頂王冠。據說是波斯王去世後送到各地聖火壇供祭的,偏巧那次就在晴州。岳帥一時好玩,隨手拿走了。後來以訛傳訛變成岳帥奪了拜火教的寶藏。”
  
  程宗揚笑咪咪道:“岳帥還真是賊不空手啊。那王冠呢?”
  
  “波斯商會幾次來人討要,聽說岳帥一怒之下改成狗煉了。”
  
  程宗揚愣了一下,“他還真有創意啊……不好!”
  
  程宗揚猛然想起在玄武湖別墅時,死丫頭不知道從哪兒找到幾條狗煉;如果真是王冠改的,裡面不管藏著什麼秘密也被扒出來了。
  
  秦檜交代道:“盯人時不要離得太近,那個女祭司現身前沒有絲毫聲息,只怕修為不弱。”
  
  臧修道:“明白。”
  
  書信的內容自己早已抄了一份,但除了幾個羅馬數字,其他都看不出來。如果拜火教女祭司此行真與星月湖有關,星月湖一邊應付即將到來的江州之戰,一邊還要提防波斯人,再加上黑魔海,夠孟老大頭痛的。
  
  馬車駛回楊柳巷,轉彎時路過珠簾書院,牆內傳來一陣讀書聲。程宗揚心裡一動,坐起身來:“老臧,晴州有沒有胡商辦的書院?”
  
  “有兩家通譯書院,專門培養通譯的牙人。”
  
  “明天幫我找幾個懂大秦文字的通譯。”
  
  晴州居然有拉丁語教師,自己真來對地方了。只要把書信內容拆開,找幾個懂拉丁語的分別譯出,即使不懂語法也能猜出八九分來。
  
  秦檜卻傾耳聽著書院的誦書聲,訝道:“好詞!”
  
  程宗揚留心聽去,院內幾名女子正在橋聲念誦:“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程宗揚恍然道:“原來是李清照的詞。”
  
  “哦?公子認得此人?”
  
  程宗揚咳了一聲,“聽說過一點。”
  
  秦檜撫膝歎道:“如此妙句堪稱字字珠璣,再由女子曼聲吟詠,直如咳珠漱玉……”
  
  “別酸了。”程宗揚哂道:“奸臣兄,你不會是動了春心吧?”
  
  秦檜哈哈一笑,“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有志氣!”
  
  回到住處,臧修連夜去安排人手。程宗揚叫住秦檜:“會之,你幫我做件事:買一批晴州港最好的煙花,要放得最高的。”
  
  秦檜見程宗揚換上夜行衣,不禁道:“公子要出去嗎?”
  
  程宗揚笑道:“去看看風景。放心,要惹事也得等你回來。”
  
  小船離開碼頭駛入晴州的夜色,一刻鐘後,船隻靠岸。程宗揚上岸走了一段路,確定身後沒有人追蹤,又換了條船,駛過河岔密佈的河流,在一處客棧停下。
  
  程宗揚毫不遲疑地上樓,找到走廊盡頭的房間,隨手一推打開房門。房間內空無一人,床搏疊得整整齊齊,仿佛沒有人住過。程宗揚從枕下拿出一枝望遠鏡,然後挑起窗紗一角,將鏡筒放在視窗,仔細看著對面的樹林。
  
  一個時辰後,程宗揚終於在午夜來臨的一刻找到目標。
  
  一個商人打扮的男子仿佛喝醉了,步履蹣跚地走到林中,然後身子一歪,扶著一棵樹開始嘔吐。過了一會兒他擦了擦嘴巴,像辨不出方向般在林中東走西撞,好半天才走出樹林。
  
  程宗揚脫去外衣,露出裡面黑色的夜行衣,然後推開窗戶躍到牆頭,遠遠跟在那人身後。
  
  樹林已經在城郊,那醉漢卻越走越偏,最後來到一個不起眼的破舊道觀閃身入內。程宗揚背脊貼住牆壁聽了片刻,然後越過院牆落在觀內。
  
  這座道觀雖然破舊,規模卻不小。程宗揚看清亮燈的觀堂,輕輕一躍,攀住簷下檁條,遊魚般朝亮燈處遊去。
  
  堂內那個醉醺醺的漢子已經收起醉態,他張開手露出手中一塊玉佩,緊張地說道:“在林子裡找到這個,老馬恐怕出事了。”
  
  一隻長著黑毛的大手伸來,一把抓起玉佩,罵了一聲,“媽的!”
  
  那人身材粗壯、面目凶獰,一件道袍系得歪歪扭扭,袖口挽著,看起來兩分像道人,倒有八分像土匪。
  
  程宗揚想了一下才認出來他是當日在紫溪被武二用?子扣住腦袋的那個傢伙,叫元行健,是林之瀾收的外門記名弟子。
  
  元行健壓低聲音罵道:“我不是讓你盯著嗎?上次在草原已經失過一次手,現在好不容易找到這小賤人的蹤跡,老馬又出了事!你讓我怎麼跟教禦交代!”
  
  “師哥,那丫頭不好對付。我瞧咱們恐怕是不行了,不如讓教禦身邊的人來吧。”
  
  元行健臉色忽晴忽暗,半晌才道:“不行。這點事再辦不好,咱們兄弟的臉面往哪兒擱?以後龍池恐怕再沒咱們的位子了!”
  
  程宗揚伏在簷下,兩人的交談聲聽得清清楚楚。昨晚太乙真宗在客棧失手,少不了要回來找尋同門的下落。考慮到白天人多眼雜,多半會在夜裡,果然讓自己等到了。
  
  聽到此處,程宗揚已經心下了然。這兩次行刺都是林之澗主使的,可林之瀾與王哲半師半徒,怎麼在對待岳帥遺孤的態度上差別會這麼大?
  
  忽然,一個輕微的聲音道:“看什麼呢?”
  
  程宗揚扭過頭,只見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那小子年紀輕輕,似乎比自己還小幾歲,頭髮隨意挽成一個髻,用一隻玉箍束著,額頭顯得又大又亮。他身上穿著一件黑色道袍,眉目俊雅,臉上帶著好看的笑容,看起來神清氣朗。不過他姿勢跟自己一模一樣,腳尖勾著檁條,這會兒正探頭鬼鬼祟祟朝堂內張望。
  
  那小子露出失望表情,“我還以為有什麼好看的呢。”他扭過臉,“你看這兩個傢伙幹嗎?”
  
  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就被他溜到身邊,如果他心存歹意給自己一劍,自己這會兒恐怕早躺在屋簷下面。
  
  程宗揚低聲道:“兄弟哪兒來的?”
  
  那年輕人一愕,“你不認識我?”
  
  程宗揚比他還奇怪,“我幹嘛認識你?”
  
  “你——”那年輕人還沒說完,堂內一聲大喝,“誰!”
  
  元行健抓起一柄大刀,帶著師弟直沖出來。
  
  程宗揚一把扯住那年輕人,“傻愣著幹麼?還不快跑!”
  
  “哦!”年輕人連忙跟他一起從簷下鑽出,抬手攀住簷角,翻身躍到房檐,接著越過圍牆慌慌張張朝外跑去。
  
  道觀內傳來一陣叫嚷,燈火不斷亮起,人影綽綽,不知道有多少人追來;兩人誰都不敢做聲 ,悶頭落荒而逃。
  
  逃命這種事,程宗揚已經擁有相當豐富的經驗,撒開腳步跑起來,一般好手也追不上。可旁邊的小子腳下看不出有什麼動作,卻不比自己邁開大步狂奔慢。他手臂不動不搖,身體微微前傾,看起來像禦風而行般輕鬆自如。
  
  兩人一口氣奔出兩裡多地,把叫嚷聲遠遠甩在身後才放慢腳步。那小子透出一口氣:“嚇死我了……哎呀!小心!”
  
  年輕人一把扯住程宗揚的衣袖。程宗揚剛邁出半步就被他拉得跌了回來,腳下一滑險些栽倒。
  
  程宗揚穩住身體,朝前面看了看,除了一片沾著雨水的青草,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他納悶地問道:“怎麼了?”
  
  年輕人小心地蹲下來,從他剛才準備落腳的草叢裡撿起一隻東西。
  
  “瓢蟲哎!”那小子心有餘悸地說:“差點就讓你踩到,還好還好!”
  
  程宗揚鼻子險些氣歪,“瓢蟲?我差點摔一跤,你知不知道?”
  
  “瓢蟲你怎麼能亂踩呢?”那小子沒理會他的怒氣,自顧自指著瓢蟲背上的黑斑一個一個數著,“你瞧,一、二、二一、四、五、六、七,是七星瓢蟲,還是一隻雌蟲呢!”
  
  “我還以為你撿到寶了!”程宗揚道:“不就是一隻瓢蟲嗎?你放好,讓我一腳踩死它!”
  
  “不行!”那小子連忙合起手。
  
  程宗揚氣得笑了起來,“這瓢蟲難道是你養的?”
  
  “當然,”那小子認真說道:“今年我放了六萬多隻七星瓢蟲,這一帶的瓢蟲都是我養的。”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低聲道:“你有病吧?”
  
  “沒有。”
  
  “我見過養豬、養牛、養雞、養鴨、養鶴,還有養蠱的……養瓢蟲的我還是頭一次見,”程宗揚上下打量他,“沒病你養這東西幹麼?”
  
  “當然有用,”年輕人指著面前的田地,“你看到了嗎?”
  
  “廢話,我又不是瞎子。”
  
  年輕人一點都不生氣。“那邊是稻田,那邊是果林。本來三畝稻田每年種兩季就能養活一家五六口人,多幾畝地呢,出產的糧食可以賣掉,用來換衣服、鹽和家裡用的東西。但我剛來時,有些地方五六畝地還養活不了一家人。”
  
  “這跟蟲子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稻田減產不是因為農夫不下力氣幹活,而是害蟲太多。稻田裡有蚜蟲,果林裡有桃蚜,還有什麼小白蛾、介殼蟲……”年輕人一樣一樣數著,“因為這些害蟲,每年都要損失兩、三成的糧食。有時候一連幾百畝、上千畝的稻田都受蟲害,每飲只能收幾十斤糧食。農夫食不裹腹,好多人到觀裡來求神靈保佑,有的過不下去還要賣兒賣女。”
  
  年輕人道:“我去田裡看過,那些蚜蟲小的很,捉也捉不淨,想了很多辦法都不行。我在田裡守到第三天時,忽然看到一株水稻上的蚜蟲少了。我在旁邊等啊等啊,終於看到這個東西。”
  
  年輕人舉起那只七星瓢蟲,得意地說道:“就是它!蚜蟲的天敵!我算過,一隻七星瓢蟲一天能吃一百多隻蚜蟲。七星瓢蟲壽命通常是兩個半月,能吃掉上萬隻蚜蟲。而一隻七星雌蟲能產卵兩千多粒,一年能夠繁殖六、七代,就算只有百分之一成活、只繁殖四代,每放一隻七星瓢蟲,它的子孫就吃掉一萬萬只賤蟲,保護幾十敢田地。而且它不僅只吃蚜蟲,還吃小白蛾、介殼蟲……”
  
  年輕人一口氣說道:“七星瓢蟲什麼害蟲都吃,可周圍的小雞、麻雀也吃瓢蟲,有時候幾軟地都沒有一隻瓢蟲。我就自己養一些,每天散步時放出去。有了這些瓢蟲,這幾年周圍田地都沒有受過蟲害,能多收幾千石糧食呢!”
  
  年輕人張開手掌,看著瓢蟲生著七個黑斑的鞘翅分開,悄然飛入月色,然後回過頭認真道:“你要把它踩死了,等於多了一萬萬只蚜蟲,多了幾十畝田地要受蟲害呢!”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是誰?”
  
  那個年輕人笑了起來,“我是混元觀的觀主,我叫秋少君。”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回頭指著剛才來的地方:“就是那個道觀嗎?我幹!你是觀主跟著我跑什麼?”
  
  秋少君叫道:“我怎麼知道?還不是你拉著我跑的?”
  
  程宗揚冷靜下來,“你是太乙真宗的人?和師帥是什麼關係?”
  
  秋少君高興地說道:“你居然知道師帥?那是我師兄!”
  
  “你是王真人的小師弟?”
  
  “是啊,我是最小的一個,排行十七。”
  
  程宗揚上下看著他:“你怎麼沒穿教禦的衣服?”
  
  秋少君連連擺手:“我還不是教禦,差得太遠了。商師兄說,掌教師兄在塞外身故,要等選出新任掌教,得到掌教的允許,我才可以設帳授徒,然後再升任教禦。最快也要十年吧。”
  
  “師帥半年前就說過讓你升任教禦。”
  
  “真的嗎?”秋少君餅然道:“我怎麼不知道?”
  
  “當時我就在師帥旁邊。藺采泉、商樂軒、夙未央和卓雲君都在!”
  
  秋少君凝神看著他,“師兄去世時你也在嗎?”
  
  “我那時候正好在草原,結識了師帥。師帥還給我留了一封書信,”程宗揚攤開雙手,“可惜被你卓師姐毀了。”
  
  “卓師姐?我好久沒有見過她。”秋少君道:“師兄書信上說了什麼?”
  
  程宗揚敲了敲額頭,回憶道:“師帥說,他這些年一直在外征戰,沒時間處理教務的事務,結果教內的事讓他很不滿意。如今亂象叢生,希望有人能清理門戶,維持太乙真宗的聲譽。”
  
  秋少君盤膝坐在草叢間,苦惱地歎口氣:“林師兄本來挺好的,這幾年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招了那麼多記名弟子,難怪師兄不高興。不過那些人雖然三道九流都有,但有林師兄約束也沒做什麼壞事……師兄說了誰來繼任掌教嗎?”
  
  “沒有。”程宗揚打量他,“你想當嗎?”
  
  秋少君擺手道:“我差得太遠了,藺師兄他們還差不多。”
  
  這小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才華橫溢、術法超群的樣子,就那個光亮的大腦門挺扎眼。
  
  程宗揚道:“太乙真宗不是挺有錢嗎?怎麼在晴州的道觀會破成這樣?”
  
  “我們在晴州有三處道觀,最大的一處叫上清閣,在雲夢澤占了一座島嶼;另1處在晴州港南邊,也有幾十名門人,香火很盛的。”秋少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三年前藺師兄讓我來混元觀當觀主,想讓我把混元觀打點好,可是我只顧著養瓢蟲,來觀裡祭拜的人越來越少,也沒有多少錢來修理。”
  
  “祭拜的人怎麼會越來越少呢?”
  
  秋少君聳了聳肩,“周圍的農夫都是受了災才來祭拜,這幾年蟲害少了,大家日子過得好了,來的人也就越來越少。”
  
  “哈。”這小子真有意思,養了幾萬隻瓢蟲、救了周圍幾個村子的蟲災,結果把自己混得沒飯吃。程宗揚也坐下來,笑道:“你把事情做好得過分,難怪你的混元觀連鬼都不上門呢!”
  
  “也不是沒人來。”秋少君笑嘻嘻道:“周圍人都知道我是個傻瓜,在觀裡養了一堆瓢蟲,隔三差五還有人到觀裡來看稀奇。”
  
  “你沒把他們趕出去?”
  
  “沒有。倒是有些醉漢到觀裡來,”秋少君吐了吐舌頭,“我怕他們不小心踩到瓢蟲,索性裝鬼把他們嚇走。”
  
  “哈哈!”程宗揚大笑兩聲。這小子挺有意思。
  
  “你的觀裡不是還有幾個人嗎?他們在這兒做什麼?跟你養瓢蟲?”
  
  “林師兄讓他們來修行的。”秋少君嘻嘻一笑,“觀裡沒有肉吃,他們在背後可沒少罵我。喂,你來不是看我養蟲的吧?”
  
  程宗揚猶豫要不要說出實情,但見過王哲這麼多同門,只有這個養蟲的小子還像個好人,而且王哲也對他寄予厚望,總不會差不到哪裡去。
  
  “你知道黑魔海嗎?”
  
  “知道。”秋少君表情凝重起來,“三年前文參軍到晴州來跟我說了許多事。他說我快十八歲了,有些事我應該知道。”
  
  “他說了些什麼?”
  
  “他說黑魔海雖然被岳帥剿滅,不過這些年有跡象表明,黑魔海已經死灰復燃,讓我小心這個大敵。”
  
  “原來是這樣。岳帥的事他有沒有告訴你?”
  
  “岳帥有個女兒,在師兄的左武軍。”秋少君笑道:“文參軍說月姑娘長得貌美如花,師兄問我想不想娶她,我已經回絕了。聽說師兄很不高興。”
  
  “為什麼回絕?你們道家不禁止娶妻吧?”
  
  秋少君無辜地說:“那時候我十七,她才十三,還是個小孩子,我們兩個加起來都不滿三十歲。我怕娶了她把她餓瘦,師兄會罵我。”
  
  難怪王哲那麼著急讓自己照顧月霜,原來是怕送不出去。
  
  “喂,”秋少君道:“你問了我這麼多,還沒有回答我呢。”
  
  程宗揚道:“岳帥這個女兒叫月霜,這件事和她有關。當初在草原就有太乙真宗的人刺殺她……”
  
  秋少君靜靜聽完經過,然後站起身,“我要去見月姑娘。”
  
  “這會兒?”
  
  秋少君點點頭:“事不宜遲。如果真是林師兄指使的,我要赴龍池在各位教禦和長老面前分說明白。”
  
  “如果真是林之瀾呢?”
  
  秋少君毅然道:“即使要清理門戶,我也在所不惜。”
  
  “你現在一個弟子都沒有,林之瀾的門人起碼上千吧?能跟他們鬥嗎?”
  
  “只要有證據,藺師兄、夙師兄、商師兄、卓師姐都會站到我這邊。”
  
  這倒有可能。據程宗揚所知,林之瀾在太乙真宗內也樹了不少敵人。
  
  秋少君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程兄,如果我這會兒告訴月姑娘我想娶她,你覺得合不合適?”
  
  程宗揚厲聲道:“不合適!”
  
  秋少君從善如流地說道:“也是,現在說有點像趁人之危,那我過幾天再說好了。”
  
  “過幾天也不合適!”程宗揚道:“你都已經回絕,這事就別想了。”
  
  秋少君摸了摸腦門,沉吟道:“如果月姑娘真像文參軍說的那麼漂亮,我怕我會後悔。”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後悔也晚了,誰讓你不抓住機會呢?”
  
  秋少君歎口氣,“那就算了。程兄,請。”
  
  “喂,你不回去沒事吧?”
  
  秋少君回頭看了一眼,“沒事。他們找不到我就能偷吃肉了。”
  
  “你這個觀主也太摳了吧?連肉都不讓吃。”
  
  “每天有青菜豆腐就很好嘛,為什麼還要吃肉?哎,小心!”
  
  “我幹!大半夜你還盯著看草裡的瓢蟲?不怕累死啊!”
  
  秋少君安慰道:“幾十畝地,幾十畝地……”
  
  第六章蛛刃血櫻
  
  這個夜晚註定有許多事在發生。
  
  位於雲夢澤的上清閣迎來太乙真宗兩位教禦。與此同時,一艘雙桅帆船正駛過月光下的晴州內海,帶來六朝最新的消息。晴州港內,西馬長街的鷗翼總社、銅獅巷的雪隼傭兵團、城東胡人聚集區的波斯商會,還有寶泉巷那些操控無數金錢與權力的錢莊,都一夜燈火未眠,同樣醋釀即將發生的風暴。
  
  此時程宗揚正和一個養瓢蟲的小子踏著月色,去見一個自己這會兒並不想見的人。當然,如果月霜處於昏迷狀態,自己還是很樂意私下與她見面的。遺憾的是月夜常有,牛二不常有。
  
  這會兒已是深夜,客棧大門緊閉。秋少君伸手按了按房門,抬頭朝程宗揚看來。
  
  程宗揚道:“你看我幹麼?翻牆吧!”
  
  “不好吧?”
  
  程宗揚在牆上一借力,躍上牆頭。秋少君緊跟著上來,他倒不用借力,身子一縱就像片落葉般輕飄飄落在自己身旁。
  
  “身手這麼好,翻個牆還這麼多廢話,又不是偷東西!”
  
  “走門不是方便嘛。”秋少君道:“我剛用了脫鎖訣把裡面的鎖打開,一推就進去了。”
  
  “你怎麼不早說!”
  
  秋少君道:“你都沒讓我說……”
  
  “順手就把人家門弄開了,你這當道士的也太過分了吧?”
  
  秋少君聳聳肩,用他的話回敬道:“又不是偷東西嘛。”他忽然挑眉,“咦?好像有人?”
  
  “耳目夠靈的。自己人。”
  
  星月湖一直派有人手在月霜身邊暗中保護,只不過前兩次都被小紫支開,沒有起到作用。程宗揚打了個手勢,那名隱藏在暗處的星月湖屬下現出身形,向他們做了個“平安”的手勢。
  
  程宗揚指了指樓上,示意自己要上樓,然後領著秋少君進去。
  
  剛踏上樓梯,秋少君又“咦”了一聲,“有人!”
  
  這小子知覺敏銳至極,可這會兒樓裡靜悄悄的,哪裡有半個人影?
  
  程宗揚剛要開口,猛地打了個冷顫,額角傷痕突然一跳,感覺到一絲陰冷氣息;死亡的氣息。
  
  “不好!”
  
  程宗揚從梯上躍下飛身朝門口奔去。身旁人影一閃,秋少君以比自己更快的速度掠出門。兩人剛到階前便看到那名剛才還朝自己招手的軍士垂著頭,手中佩刀剛拔出一半,像被一條無形繩索絞住脖頸,身體懸在半空。
  
  秋少君一把扯住程宗揚,抬腳蹬在廊柱上,往後退開半步。程宗揚正往前疾沖,身體突然轉向,像撞到牆一樣胸口氣血一陣翻湧。
  
  “幹!不會又見到瓢蟲了吧?”
  
  這處院子三面環樓,中間是一個不大的天井,此時一彎上弦月懸在天際,清冷月光水銀般灑在庭中。
  
  秋少君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井,忽然他一昂身,快捷無倫地向後翻去,寬大道袍飄揚起來卻沒帶出絲毫風聲,接著袖口一軟,仿佛被一柄無形利刃切開,斷袖悄無聲息地飛開。
  
  秋少君斷裂的袖口露出一截劍柄,他拇指扣住劍鍔一彈,劍身跳出,接著劍鋒在空中一沉,仿佛劈到什麼柔韌物體。
  
  程宗揚抽刀橫在身前,一邊運足目力,眼角捕捉到一絲一閃而過的寒光。那是一條細如髮絲的金屬線,烏黑線身與夜色仿佛融為一體,視線稍微移動就失去它的蹤跡。
  
  被劍鋒彈開的金屬絲無聲地掠過,懸在廊下的一盞燈籠齊齊裂開,只剩下半個紙殼。程宗揚頭皮一陣發麻,這東西太陰毒了,如果不小心被它纏住,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秋少君袖中的少陽劍跳回鞘內,身體遊魚般往後退開,然後腰身一挺,立在廊下,一動一靜渾若天成,接著左手兩指豎起,擺出一個法訣。
  
  靜謐中,一股危險的預感湧上心頭,頸後汗毛突然直豎起來。程宗揚顧不得多想,立刻提刀劈出。
  
  刀鋒在空氣中劈出一聲短促尖嘯,然後猛地一震,劈中那根肉眼無法看清的細絲。
  
  程宗揚手腕一翻,鋼刀挽了個刀花絞住那根金屬絲,發力回扯;細絲在刀上繃緊,接著一滑,憑空消失在空氣中。
  
  旁邊的秋少君立刻動了起來,少陽劍連鞘從袖中滑出,接著左手屈指一彈,彈出一點火光。
  
  那點火光在天井中盤旋著劃過一道圓弧,並不明亮的光線映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絲線痕跡,尤其是那具被懸起的屍首旁佈滿蛛網般的細絲。
  
  程宗揚和秋少君都不禁一陣心驚肉跳。幸好剛才沒有貿然闖進天井,不然身手再高,這會兒也難以全身而退。
  
  流動的火光在絲網中飛旋,突然所有細絲像被抽動一樣,同時向一處退去,接著一隻手掌伸來準確地挾住那點火焰,隨手一撚將它按熄。
  
  不知何時,水銀般的月光蒙上一層詭異紅色。一個妖豔身影踏著如血的月光出現在天井另一端。她戴著一頂珊瑚狀的玉冠,冠側垂下兩片玉紗,鬌發猶如銀絲,整齊地束在冠內。美須的五官輪廓分明,殷紅唇角有一顆紅痣,下巴圓潤而白膩。
  
  在她修長的玉頸間圍著一具皮制護頸,頸中嵌著一顆黃寶石;黑色皮革向下掩住高聳的胸乳,與胸甲連為一體,露出兩側雪白的香肩。
  
  那女子年紀已然不輕,身材卻惹火至極。她臂上戴著及肘的鹿皮手套,穿著齊膝皮靴。雙乳豐挺圓碩,隨著步伐起落微微顫動。腰側皮衣鏤空,露出腰身白膩的肌膚。她腰間垂著一條銀白色的繡邊長裾,走動時兩條白光光的大腿交替出現,曲線盡露,與黑色皮衣形成強烈反差。
  
  銀髮女子迤邐走來,豐腴的雪白肉體活色生香;她大腿外側刺著一枝櫻花,隨著她的步伐在白美肌膚上搖曳著,仿佛迎風綻開。
  
  銀髮女子神情冷傲,對庭中屍首看也不看一眼。程宗揚一股怒氣上湧,厲聲道:“賤人!敢殺我的人!”
  
  銀髮女子豔麗紅唇微微挑起。“星月湖的人早該死了。程少主,聰明的就立刻滾回盤江去,這灘渾水不是你這種化外蠻夷能蹚的。”她聲音低沉,有種略顯沙啞的磁性。
  
  秋少君第一次見到穿這麼少的女人,一時間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最後瞪著她的下巴道:“為什麼要殺人?”
  
  銀髮女子回眸望著秋少君,淡淡道:“難怪王哲寧可把自己最好的弟子帶在身邊,原來是要給你留位置。”說著她抬起下巴,“滾回龍池,我便饒你一條小命,免得讓藺老賊太得意了。”
  
  秋少君皺起眉頭,“你是誰?為什麼要挑撥我們同門?”
  
  銀髮女子發出一串低笑,“你們太乙真宗彼此勾心鬥角,還用挑撥嗎?我虞白櫻沒興趣與你們兩個小娃娃動手,快滾!”
  
  秋少君用劍柄敲了敲腦門,似乎沒有想起這個名字。程宗揚心下雪亮,只聽她對星月湖的口氣,不用問,肯定是嶽鳥人的仇家!
  
  姓嶽的鳥人兩腿一蹬、一了百了,架不住他仇家成群結隊前赴後繼趕來報仇,做人做到這一步真不知道是悲劇還是喜劇。
  
  秋少君抬起頭,又一次質問道:“為什麼殺人?他和你素不相識,從來沒有得罪過你!”他口氣像個孩子固執,似乎不得到一個滿意答案絕不甘休。
  
  “很簡單,”虞白櫻冷冷一笑,“因為我是殺手。”
  
  月霜這裡還真熱鬧,先是小紫,接著是太乙真宗,這會兒連殺手也出來了。程宗揚深深吸口氣,隨時準備出手,旁邊的秋少君卻踏前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虞白櫻,“你就是那種可以為了錢殺死任何人的歹徒嗎?”
  
  秋少君瞪大眼睛指著她道:“人是萬物靈長,錢只是生活的工具,你卻為了那些人們製造出來為了生活方便的錢幣而殺掉它的主人,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虞白櫻被他氣勢洶洶的聲討說得皺起眉,冷笑道:“小小年紀就這麼迂腐,一會兒被我的斷月弦切掉腦袋,你就知道誰可笑了。”
  
  程宗揚雙刀一碰,發出一聲金鐵交鳴的震響,將她的冷笑聲硬壓下去。
  
  秋少君凜然道:“我絕不允許你傷害月姑娘!”
  
  “你們都不滾嗎?”虞白櫻道:“那就一併殺掉好了。”
  
  秋少君立在階前,仗劍道:“我不會讓你殺的!”
  
  程宗揚一直緊盯虞白櫻的手掌,忽然間躍起身一個飛腿,將廊下一個花盆踹起來。花盆剛飛到一半就被無聲襲來的斷月弦切開,碎裂成幾塊不規則的形狀四下飛散。
  
  秋少君驚出一身冷汗。那女子毫無徵兆就揮出斷月弦,如果不是程宗揚一直戒備,他這會兒已經輪了一招。
  
  “程兄,多謝了!”
  
  “跟一個當殺手的妖女還廢什麼話!瓢蟲小子,並肩上吧!”
  
  “這個——”秋少君為難地說:“勝之不武吧?”
  
  程宗揚一腳朝他屁股踢去。秋少君連忙躲開,一邊拔劍叫道:“我知道了!妖女!看劍!”
  
  虞白櫻一手揮出,看不見的斷月弦漫空飛來,迎向秋少君的劍氣。程宗揚躍起身,一刀砍斷絞碎那名軍士頸骨的長索,然後蹬住廊柱,腳下一彈,雙刀舞成一團光球朝那女子撲去。
  
  虞白櫻冠側玉紗飄揚起來,露出玉冠間銀絲般的美髮,接著旋身揮出掌中的斷月弦,與兩人鬥在一處。
  
  一交手程宗揚才發覺不妙。自己本來仗著力沉刀快,想硬拼她的細絲,誰知雙刀一出只覺空氣中綿綿密密,似乎每個角度都有看不到的細絲攻來,一波波毫無停歇。
  
  天井中的月光本就暗淡,此時又蒙上一層血色,即使睜大眼睛也看不到那些細絲攻來的方向。程宗揚只好左一招虎戰八方,右一招虎戰八方,把雙刀舞得密不透風,抵禦那些無孔不入的細絲。
  
  虞白櫻立在天井一角,戴著鹿皮手套的手掌操縱無形細絲,遠遠將程宗揚的攻勢阻擋在數丈之外。隨著時間延長,那些隱藏在月光間的細絲不但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多。
  
  自己像陷進蛛網的蟲子,越掙扎陷得越深,可停下就意味著死亡,只有拼命掙扎才有一線生機。程宗揚暗暗叫苦,這樣打下去恐怕不用女殺手動手,自己就先累趴下了。
  
  一邊的秋少君似乎也對這些無從捉摸的斷月弦束手無策,他圍著虞白櫻大兜圈子,略一深入就立刻退出,避免陷入網中。程宗揚沒指望他的修為能趕得上卓雲君與齊放鶴,但秋小子顯露的水準只比祁遠強上一點就讓人無法接受。
  
  這場格鬥讓程宗揚鬱悶至極,虞白櫻手中的斷月弦無疑是一件致命利器,偏又無法看見,自己只能拼命揮刀,四面八方都守得綿綿密密,活像和空氣作戰的傻子。
  
  從目前狀況一點都看不出取勝的可能。
  
  虞白櫻操縱著斷月弦,一點一點編織她的死亡陷阱。月色越來越紅,濃得仿佛滴下血來。
  
  忽然手上一痛,一根細絲透入綿密刀網在程宗揚手背上一劃,帶出一道血痕。
  
  天知道這賤人的斷月弦究竟有多少,自己每一刀劈出似乎能劈中十根八根,連背後也佈滿絲網。這種情況下,後退與自殺差不多!
  
  程宗揚虎吼一聲,不退反進,硬向虞白櫻攻去。
  
  就在這時秋少君終於出手,他燕子般飛起,在空中忽高忽低地一掠而過,每個轉折都精巧至極,輕易掠過整個天井,接著身體一沉,落在庭角一口水井的井攔上。
  
  秋少君右手執劍收到背後,左手抬起在胸前結出法訣,長聲道:“陰陽未變,無光無象!”
  
  隨著他手指的變化,一條水柱從井中升起,然後圓形張開,輕靈地懸在他掌下,宛如一面水鏡。
  
  秋少君中指豎直,食指、無名指攀在指上,拇指收攏,尾指斜挑,“恢漠太虛,無形無名!”
  
  隨著他的吟誦聲,水鏡“砰”的一聲猛然綻開,化成漫天水霧。
  
  “寂兮蓼兮,是曰太易。”秋少君左手兩指相扣,一股寒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空氣中的溫度迅速下降,彌漫在天井中的水霧頃刻間凝結成細小冰晶。
  
  虞白櫻黑色鹿皮手套蒙上一層寒霜,眼神卻比寒霜更冷,“先天五太?”
  
  秋少君收回左手,“太易第一!”
  
  隨著冰霧凝結,交錯在空中的斷月弦一根根浮現出來。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只見從虞白櫻掌心開始,八根細絲放射狀張開,構織成一張籠罩整個天井的巨大網陣。
  
  此時程宗揚看得清清楚楚,八根斷月弦交錯成一張密網,自己每一刀劈出,八根斷月弦同時振動,衍生出無數複雜的變化。自己用力越大,斷月弦的反彈就更大,反擊也更強。
  
  但在看不到斷月弦全貌的情況下,自己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虞白櫻是怎麼操縱這麼多的絲弦。虞白櫻的斷月弦詭異之處在於它的無跡可尋,交手時占了無數便宜。
  
  誰也沒想到秋少君別出機杼,用冰法將水霧凝成細霜,頓時破了斷月弦最強的一點。此時斷月弦被凝結水霧沾上,顯出痕跡,八根細絲每一個變化都有規律可尋,而所有的變化都源自網陣中央的一點。
  
  “瓢蟲小子,有你的!”
  
  秋少君天馬行空的一擊顯然打亂虞白櫻的步驟。漫空交錯的絲網出現一個小小破綻,程宗揚趁機雙刀齊出勞在網陣中央。橫在空中的斷月弦失去操控,一根根垂落下來。
  
  虞白櫻手腕一翻,抽回八根細絲。秋少君身體前傾,箭矢般向前掠去,少陽劍由慢到快在掌中微振著遞出,凝聚在劍上的真氣不斷攀升。
  
  秋少君剛出手時給自己的感覺在卓雲君之下,與自己頂多半斤八兩。但他這一劍不斷催發真氣,刺到中途便突破第四級的境界,真氣聚斂不散,招術神完氣足,已經是第五級坐照的巔峰境界。
  
  虞白櫻手中結霜的絲弦驀然翻起,六根攀住少陽劍鋒,兩根昂起,纏向秋少君的手腕。程宗揚一點都沒有“兩打一、男打女,勝之不武”的心理負累,立即一招虎嘯風生,雙刀帶著利嘯攻向虞白櫻要害。
  
  虞白櫻大腿外側雪白肌膚上櫻花紋身一閃,玉腳踢在程宗揚刀側;她動作準確而簡潔,沒有一絲多餘動作,顯示殺手注重效率與實際的特點。與此同時,她左腕一翻,腕下彈出一根黑駒黝的長針刺向程宗揚腹下。
  
  虞白櫻這一招算不上什麼奇妙招術,但對時機的把握堪稱精准。程宗揚護身的左刀被她踢開,身前空門大露,正急忙回刀守住胸前要害,這個銀髮賤人卻像算准一樣攻向他小腹。自己並不是一個很能下苦功修煉的人,占了生死根的便宜,修為還過得去,格鬥的基本功就差得太遠了。幸好這兩天被孟老大狂殿,多了幾分應變本能,在長針及體的?那竭力扭腰,硬生生挪開半尺。
  
  虞白櫻冷冰冰握住長針正要痛下殺手,突然間臉色一變。她用來阻攔秋少君的六根斷月弦盡數纏在少陽劍上,絲弦與劍身相觸,立刻凝結出細細的霜晶,像凍在劍上一樣無法掙動。
  
  銀髮女子屈指挑起絲弦,隨著真氣透入細如髮絲的弦身,弦上白色霜晶一路四散飛濺。就在這時,秋少君玄黑色道袍傳來一絲波動,他修長手指握住劍柄,長劍一舉,長聲道:“氣之始生,是曰太初!”
  
  凝在劍上的斷月弦同時彈起,宛如飛舞的龍蛇,試圖從虞白櫻掌中逸出。虞白櫻豔目透出一絲寒光,五指按住弦身,嬌叱一聲,將弦身的震動強行壓下。
  
  “先天一氣,無形無實!”秋少君並起左手食、中二指按在劍上,一縷微光遊蛇般從劍身上一閃而逝,被虞白櫻激飛的霜晶重新凝結在弦上。與此同時,六根斷月弦從少陽劍上一一彈開,每一根彈出都重重擊在虞白櫻掌心。當第六根斷月弦彈起,虞白櫻髮際玉冠“砰”然碎裂,一叢銀髮猛地飛舞起來。
  
  虞白櫻臉上掠過一絲紅色,她退開半步盯著秋少君。
  
  秋少君仗劍道:“太初第二!”
  
  虞白櫻道:“你的九陽神功呢?怎麼不施出來?”
  
  秋少君老老實實道:“我不會。”
  
  虞白櫻齊腰長髮在身後飛舞,庭院中如血的月光仿佛凝聚起來,將她手中八根細弦染得血紅。
  
  程宗揚道:“蟲小子,你很能打嘛!能不能幹掉她?”秋少君小聲道:“如果說保命,我有點把握。”
  
  “那好!你在這兒頂著!”程宗揚丟下一句話,反身躍入樓內。
  
  這邊打得天翻地覆,外面沒有一絲動靜,可能是那個銀髮女殺手用了什麼遮罩聲音和視線的法術,但樓內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奇怪了。就算月霜睡熟了,死丫頭總不可能聽不到吧?
  
  程宗揚越想越是不妙,既然秋小子能頂得住,立即脫身到樓內探視。
  
  程宗揚兩個起落躍過樓梯。走廊盡頭的房門虛掩著,透出一絲燈光。程宗揚鬆口氣,看來兩個丫頭已經醒了,多半知道有敵來襲,把窗戶掩住才沒有燈光透出。
  
  程宗揚一把推開門,只見小紫雙手支著下巴,正伏在窗口看著什麼。程宗揚正要說話,忽然一隻玉手伸來抓住自己的衣襟,緊接著手臂一抬,把肘下一柄利劍架在自己頸中,手法乾淨俐落。
  
  程宗揚大叫道:“是我!”
  
  那柄劍本來已經停住,他不叫還好,聽出他的聲音,利劍不但沒有撤回,反而猛刺過來。程宗揚心念電轉,月丫頭這是逮到機會要順手替天行道。
  
  程宗揚拼命向後一退,衣襟“嗤”的一聲撕開,接著舉刀,間不容髮之際才格住月霜的利劍。
  
  程宗揚目光與月霜一觸,幾乎能感覺到她視線迸出的怒火。月霜銀牙咬緊,美目盯著程宗揚,握劍的手掌捏得發白,似乎在等機會再給自己一個狠的。
  
  月霜終於把劍收到肘後,扭過頭不去理他。程宗揚悄悄抹把冷汗,按道理說月丫頭昨晚處於昏迷中,不可能知道自己做的事,但她醒來之後會不會發現身體的異樣就不好說了。理智對女人來說屬於奢侈品,她真要在這時候跟自己拼命,那肯定是個讓自己笑不出的笑話。
  
  程宗揚叫道:“死丫頭!搗什麼鬼呢!”
  
  小紫回過身把手指豎在唇邊,小聲道:“噓……不要吵,有人來了呢。”
  
  走廊內一片靜謐,忽然一隻戴著鹿皮手套的手掌伸來,輕輕推開房門。
  
  看清門外身影,月霜面露驚愕;小紫目光暫態亮了起來。程宗揚卻大叫一聲:“幹!”
  
  第七章利杖冥薇
  
  程宗揚第一個衝動就是想沖出去看看那個養蟲的小子是不是被幹掉了。
  
  眼前女子玉冠銀髮,美須面孔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妖異氣息。她身上皮衣如墨、肌膚如雪,凸凹有致的身材火辣至極,赫然就是天井中正與秋少君交手的虞白櫻!
  
  程宗揚心頭猛跳一下。突然又出來一個虞白櫻,她是會分身法,還是這麼快就幹掉秋小子,過來追殺自己?
  
  當視線落到那女子髮際,程宗揚想起虞白櫻的玉冠被秋少君用先天五太的太初訣震碎,眼前這女子玉冠仍是完整的。而且虞白櫻用的是斷月弦,眼前的女子拿的卻是一枝碧玉杖。還有,虞白櫻眉眼間冷冷的,蘊藏無限殺機,眼前這女子卻多了一分漠然,看著眾人的眼神和看著待宰的家畜沒什麼分別。
  
  小紫拍手笑道:“人家最喜歡雙胞胎了!月姊姊,你看她們長得像不像?”
  
  月霜微微側過身擋在小紫身前:“你是誰?為什麼幾次三番刺殺我?”
  
  那女子淡淡道:“我們殺人,從來不用幾次一二番。”
  
  小紫笑吟吟道:“姐姐好厲害哦,能讓姐姐出手肯定要不少錢呢。”
  
  程宗揚立刻道:“對啊,你們幹這一行不就是為了錢嗎?要多少錢大家好商量,何必打來打去呢?”月霜狠狠瞪了他一眼,程宗揚叫道:“瞪我幹麼?談生意也有錯嗎?”
  
  月霜怒道:“敗類!”
  
  那女子冷笑著伸出兩根手指。
  
  程宗揚精神一振。有的談就好商量:“兩千……銀銖?”敖潤當雇傭兵,半年才拿到這個數已經不少了。
  
  “兩枚銅銖。”那女子冷冷說道:“岳賊的女兒只值這個價錢。”
  
  程宗揚明白過來,這不是錢的問題,完全是岳鳥人為人的品德問題。看她們的年紀,嶽鳥人死的時候多半才十六、七歲,這樣一對姊妹花與姓嶽的那個禽獸可能有什麼深仇大恨,用腳趾都能想出來……
  
  月霜英氣面孔露出怒意,剛想舉步卻被小紫悄悄扯住。小紫天真地眨眨眼睛:
  
  “外面的姐姐叫虞白櫻,這位姐姐叫什麼名字呢?”
  
  那女子一笑,“小妹妹,想拖延時間你便打錯主意了。”她舉起碧玉杖指著月霜道:“在地府遇到岳賊,莫忘了告訴他是虞紫薇殺了你們。”
  
  一股陰森氣息從虞紫薇頸中的黃寶石間散發出來,房內燈火像被壓迫一般,一瞬間黯淡下來,只剩一點淡淡微光貼在燈蕊上。
  
  突然間一顆白森森的頭顱出現在虞紫薇玉冠上方。月霜一聲驚呼,連程宗揚也頭皮一陣發麻。
  
  那頭顱深陷的眼窩空無一物,凹陷鼻孔形成兩個不規則的黑窟窿,牙齒贏露在外,竟然是一具點髏。那骷髏僅剩下骨豁的軀體比房門還高,骨骼又粗又大,白森森的指骨彎曲如爪,握著一對鑌鐵重斧,直挺挺立在主人身後。
  
  虞紫激朝月霜一指,“去!”
  
  “呼”的一聲,那具骷髏影子般從虞紫激身後穿過,一縱便跨到月霜面前,揮起兩柄重斧,光禿禿的趾骨踩得地板一陣“吱嘎”亂響。
  
  重斧帶起的狂飆觸膚生疼,單憑一柄劍萬難抵禦這兩柄數百斤的重斧,但月霜背後便是小紫,若是閃避便該小紫獨自面對這個可怕的怪物。月霜顧不得多想,立即舉劍檔住斧刃。
  
  “叮”的一聲,長劍被重斧蕩開。月霜性子執著卻不笨,出劍時微微劃個圓弧順勢一引將重斧帶到一旁。
  
  骷髏粗大臂骨揮出,利斧重重劈在牆上,半尺厚的磚牆轟然破碎,被劈開一個半人高的大洞,碎磚“霹靂啪啦”飛入隔壁,灑落滿地。
  
  月霜頭髮沾上磚石粉末,形容狼狽,出手卻毫不猶豫,長劍?那間光芒大作,直接使出真武劍,一招誅邪;劍上吐出半尺長的劍氣,將彌漫在室內的妖異氣息一掃而空。
  
  月霜突然顯露的修為,不僅虞紫薇為之動容,連程宗揚也看傻眼。月霜的底細自己再清楚不過,在草原時雖然一隻手就能打自己七、八個,但自己邁入第四級之後比這丫頭只強不弱。雖然幾次交手都被她追著打,但不是自己真打不過她。可她這一招出手卻重演當日決戰力斬黃金騎士的一幕,修為攀升不只一級。
  
  虞紫薇挽起碧玉杖在空中疾旋,化去月霜的劍氣,接著杖身在劍上一點,破解她這招誅邪。她剛要追擊,忽然一條深紫色鱗鞭從月霜腰側飛出,纏在碧玉杖上。
  
  虞紫薇冷笑一聲,震開紫鱗鞭,然後閃身搶入室內,玉杖揮出一片碧森森的光影,將真武劍和紫鱗鞭一併逼開。
  
  程宗揚心下叫苦。兩個丫頭一起朝虞紫薇出手,只剩自己一個人對付那具骷髏。眼看著骷髏掀飛半堵牆壁,椎骨格格作響地轉過一百八十度,揮斧朝自己劈來,程宗揚只好暴喝一聲,雙刀齊出,拼盡全力硬撼它的雙斧。
  
  月霜劍光四射,真武劍法的斬妖、誅邪、伏魔、鎮惡……諸般精妙招術狂風暴雨般朝虞紫薇攻去。小紫卻一鞭揮出就不再出手,只饒有興致地看著虞紫薇,笑吟吟道:“姐姐的黃泉玉好漂亮呢!”
  
  虞紫薇玉容冰冷。月霜的強勢已經出乎她的意料,姓程的年輕人刀法勁急,也不是三、五十招可以打發的。一聽到岳鷗舉的女兒在晴州出現,她和姐姐一同尋來,如果這次有失,被團主知道,免不了要受責罰。
  
  忽然間手上一涼,虞紫薇轉眸看去,只見握杖手上的鹿皮手套不知何時綻開一道裂縫,露出雪白指背。裂縫沿著黑亮的皮革,蚯蚓般向上延伸,不一會兒就延伸到臂上。
  
  虞紫薇神情大變,厲聲道:“殤侯老賊也來了嗎?”
  
  “姐姐好聰明哦!”小紫笑道:“一眼就認出人家的破甲散了。”
  
  破甲散嚴格來說不屬於毒性,對人體傷害並不大,唯一用處就是能讓皮制物品迅速變得乾枯脆硬,像薄紙般易碎。
  
  施毒者最頭痛的就是武者使用皮制的護具抵禦毒藥,破甲散就是專門為此而設:先消解皮具,再從容施毒。那個精緻如玉的小女孩一臉稚氣,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出鴆羽殤侯那種用毒大宗師才有的破甲散,讓自己也大大吃虧。
  
  程宗揚被骷髏的雙斧壓得喘不過氣,刀斧相交,巨大的衝擊力將太陽穴上的傷痕都震得霍霍跳動。他拼盡全力將骷髏逼退半步,轉身叫道:“太不公平了!讓我去打死人——”
  
  話音未落,程宗揚猛然張大嘴巴。那個雙胞胎美女殺手與月霜鬥得正急,每次出手都有一塊黑色皮革飛出;她雙手鹿皮手套已經脫落,腰側皮甲上一道裂縫正不斷綻開。與此同時,她頸下黑亮皮甲也浮現出無數蛛絲般的裂痕,越過那賴黃寶石朝胸前延伸。
  
  小紫拍手笑道:“人家聽過一個很好玩的笑話——有一對漂亮的雙胞胎,連媽媽也分不清誰是姊姊、誰是妹妹。有一天媽媽給姊妹倆洗澡,好不容易洗完,其中一個雙胞胎咯咯笑著說:媽媽給姊姊洗了兩次,妹妹一次都沒有洗到。”
  
  皮甲裂痕越來越大,忽然間厚硬胸甲綻裂開來,兩團充滿彈性的雪乳猛然彈出。虞紫薇一聲尖嘯,碧玉杖張開兩片翠綠光翼,宛如一隻詭異的青鳳陡然撲出,拍散月霜真武劍上的劍氣。
  
  程宗揚一刀劈在骷髏粗如拳頭的臂骨上,借勢躍起,雙刀一起砍在虞紫薇的碧玉杖上。虞紫薇修為本在幾人之上,此時恚怒出手,屈臂用玉杖格住雙刀,然後反壓過來。
  
  程宗揚一陣眼暈。虞紫薇屈臂把玉杖橫在胸前,兩團美乳豐腴而白膩,雪團般高高聳起朝自己直壓過來,讓自己大呼吃不消。
  
  “淫賊!”月霜看到幾乎流口水的程宗揚怒火就壓抑不住,她一腳把程宗揚踢開,擋住虞紫薇。
  
  程宗揚被她一腳踹中肋下,一口氣幾乎沒提起來,狼狽不堪地從骷髏斧下著地一滾,滾到一邊。
  
  小紫張開小手,悄無聲息地擲出一叢細針;虞紫薇上身一折,在細針及體的?那堪堪避開。她頸下黃寶石只剩一條皮縷系住,這時一折腰,黃寶石從頸間飛起,接著紫影一閃,紫鱗鞭淩空掠來,輕輕巧巧卷住那顆黃泉玉,從她眼前奪走。
  
  虞紫激美目圓睜,發出一聲尖嘯,刺耳嘯聲幾乎震碎耳膜。忽然她喉中迸出一縷鮮血,濺在碧玉杖上,接著銀髮震碎玉冠,在身後獵獵飛舞。她吟誦著,手中碧玉杖吸盡鮮血,色澤由綠轉赤,露出碧血杖的真實面目。
  
  小紫玉手一展,紫鱗鞭靈蛇般收回纏在腰間;那顆黃泉玉高高拋起,落入她潔白掌心。小紫一手握住黃泉玉,嬌聲喚道:“泉奴!”
  
  一道劍光流星般從空中閃過,朝銀絲飛舞的虞紫薇刺去。
  
  “叮”的一聲,蒙著面孔的泉玉姬一劍點在碧血杖上,銳利劍鋒在空氣中蕩出一圈漣漪。
  
  泉玉姬潛藏多時,她修為本來就在月霜等人之上,這時久蓄真氣的一劍突然刺出,無論時機、角度都極為險惡,不僅打斷虞紫薇正在施展的血咒,還將她注入杖身的鮮血硬逼回去。
  
  劍鋒點在杖上,真氣不斷攀升,虞紫薇握杖的手指擰緊,一邊抵抗泉玉姬突如其來的偷襲,一邊將還未施展威力的血咒化解。她雪白面孔由白轉青,忽然間身體一震,殘存的皮甲像雨點般每片都迸散開來,贏露出曲線豐潤的雪滑玉體。
  
  程宗揚單挑虞紫薇的骷髏隨從已經有些力不從心。那具骷髏實力不弱于它的主人,更因為光禿禿的骨骼不懼刀劍,甚至還高少許,只是動作略顯遲鈍,自己才能支撐到現在。
  
  他一邊竭力抵擋骷髏揮來的重斧,一邊用眼角餘光看著這邊,心裡漸漸升起一絲疑慮。虞白櫻被秋小子擋住,沒看到她的真實修為,但虞氏姊妹見到自己這邊的人馬還敢出手,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泉賤人暗算吧?
  
  眼看月霜使出一招伏魔朝虞紫薇頸側劃去,程宗揚眼角突然瞥到一絲暗紅月光浮上地板,大叫道:“躲開!”
  
  那絲幾乎看不到的月光突然昂起,正是虞白櫻攻來的斷月弦。幸虧程宗揚叫聲在前,月霜及時停步,才沒有被切金斷玉的絲弦纏住手臂。
  
  虞白櫻絲弦攻來的同時,虞紫薇也強壓下逆行血咒,碧血杖驀然抬起,泉玉姬的落梅劍在杖上發出一聲刺耳聲響,肩後被銀隼鏢刺中的部位猛然迸出一縷血箭,落葉般飛開,撞在牆上。
  
  短短兩個呼吸時間,虞紫薇、泉玉姬同告負傷,月霜被那根細如髮絲的斷月弦逼得手忙腳亂,程宗揚也因為分神,被骷髏隨從用骨肘撞到腹側,從重斧劈出的缺口跌到隔壁。
  
  只有小紫笑靨如花,握著那顆黃泉玉嬌聲道:“虞姐姐的身子好白呢。人家最喜歡雙胞胎了,一會兒人家給你們當媽媽,幫你們剝光光,乖乖待在盆子裡面,讓媽媽給你們洗白白,好不好?”
  
  虞紫薇美目露出駭人怒火,她的目標一直是月霜,這時注意力終於被小紫吸引,轉身朝她掠去。
  
  小紫早就等著這一刻,隨即乳燕般飛起,手掌在窗櫺上一按,木制窗櫺頓時碎裂,輕笑著閃身掠出。
  
  虞紫薇放開月霜,贏露著白生生的玉體躍出窗戶,地上破碎皮甲被勁氣帶動,宛如受驚的蝴蝶飛開。
  
  “死丫頭!”跌入隔壁的程宗揚躍起身朝小紫追去。
  
  幾根枯骨握住黑沉沉的斧柄將程宗揚硬劈回去。那具骷髏失去血肉和筋腱,白森森的骨骼被無形力量連接在一起,偶爾某根細小骨豁被程宗揚的刀氣震飛也能重新飛回,簡直就是個不死怪物。
  
  死丫頭雖然在船上休養快一個月,但失去的氣血沒那麼容易復原,論起實力只怕比在建康時還弱一些,而虞紫薇的修為絕不在蘇妲己那妖婦之下。對小紫來說,此時局面比建康那一晚更兇險。
  
  情急之下,程宗揚拋開雙刀,兩掌“砰”的合攏,大喝一聲:“臨!”
  
  從丹田傳出的聲音在體內隱隱震動,與真氣奇妙地融合。一顆光球從丹田湧出,如同脫韁野馬,通過手少陽經絡從指尖飛出。
  
  昏暗的室內一瞬間被九陽神功的耀眼光芒照亮,骷髏隨從像被強光刺痛眼睛一樣,舉臂遮住空蕩蕩的眼眶。那顆光球擊在它乾枯臂骨上,“格”的一聲,白森森的骨骼表面綻出一片龜甲狀的裂紋,然後斷裂開來,一截慘白臂骨帶著重斧“光”
  
  的落在地板上。
  
  泉玉姬肩部鮮血狂湧,染紅半邊衣物;她驚愕地看著程宗揚,完全被他突然施展的九陽神功所驚呆。
  
  程宗揚顧不上理會她的驚愕,舌綻春雷,暴喝道:“兵!”
  
  又一顆光球脫掌飛出擊在骷髏胸膛正中。骷髏胸骨像被烈火焚燒過一樣變得黝黑,幾粒細小骨渣迸裂開來,骷髏所有骨骼都為之震動,整具骨架搖搖欲墜。
  
  程宗揚長吸一口氣,暴喝道:“鬥!”揮出一顆光球,朝骷髏頭顱擊去。
  
  幾乎散開的骷髏突然間一緊,骨架頃刻間小了三分之一,堪堪避開程宗揚的九陽真氣,接著僅剩的左臂抓住重斧朝程宗揚胸口劈來。
  
  程宗揚一口真氣剛用完,眼看著重斧橫掃過來卻無力閃避。此時離自己最近的泉玉姬只要出劍擋住骷髏這一擊,自己就能緩過氣來,可那賤人不但沒有出手,反而驚惶地向後退去,把自己暴露在重斧的狂飆下。
  
  “幹!”程宗揚心裡大罵一聲,一口血險些吐出來。早知道這賤人靠不住,沒想到會在這要命時候賣了自己一道。
  
  忽然一個人影飛來撞在程宗揚身上,重斧擦著頭皮掃過,帶上幾縷頭髮,兩人一同倒地,翻滾著壓在一處。
  
  程宗揚瞪目結舌,從斧下救了自己一命的竟然是月霜。那丫頭身上多處被斷月弦割出傷痕,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狼狽。更要緊的是,程宗揚突然發現月丫頭身上的衣服都用針線縫在一起!
  
  程宗揚感覺像挨了一個耳光,一時間無地自容。昨晚的事月丫頭全知道得清清楚楚……太乙真宗用的什麼狗屁迷香啊!
  
  月霜雖然救了他一命,看著他的眼神卻沒有絲毫客氣,充滿鄙夷和憤怒。
  
  忽然間程宗揚翻過身壓在她柔軟胴體上,月霜臉色一下漲得通紅,用力啐了這個不要臉的淫賊一口,接著屈膝給他一個狠的。
  
  “呃……”程宗揚剛才在下面,正看到骷髏再次揮出重斧,本來抱著她想翻滾躲避,這下仿佛被一頭犀牛撞到胯間,渾身力氣一下散得淨光,腦中只剩下一個感覺:蛋疼!
  
  腦後風聲響起,程宗揚幾乎能聽到骷髏握住斧柄的指骨摩擦著格格作響。生死關頭,太陽穴忽然一跳,感應到一絲死亡氣息。
  
  額角這種跳動剛才已出現不少次,程宗揚並沒有太在意,這一刻卻萌生一個念頭。
  
  除了最初星月湖那名自己的屬下,雙方並沒有死人。這股死氣的來源只可能是背後的骷髏隨從。與一般死亡氣息不同,它身上死氣聚而不散,只有交手時才能感應到。
  
  程宗揚顧不得多想,真氣送入太陽穴,通過生死根奮力一吸,將那股死氣硬生生奪入體內。
  
  重斧落下將木制地板斬開一個大洞,離自己耳邊不過寸許。
  
  墜落的木板雨點般掉在樓下,砰砰聲不絕於耳。片刻後室內安靜下來,只有灰塵四處彌漫。
  
  程宗揚面無人色地側過臉,只見那只白骨森然的骷髏手掌握住斧柄,在距離自己不到一寸的位置,凝固似的一動不動。
  
  程宗揚外表並沒有變化,只不過他自己知道,自己竅陰穴內多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程宗揚壓低聲音,試探著說了一聲:“走!”
  
  骷髏隨從緩緩提起重斧,然後向前邁出一步。
  
  程宗揚與月霜面面相覷,接著月霜抬起手臂,充滿憤怒地甩來一個耳光。
  
  “我又不是故意的!哦……”程宗揚兩手捂著胯下,像蝦米一樣蜷起身體,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庭中傳來一聲厲叱,“阿薇!”
  
  虞紫薇在走廊中尖叫道:“她搶了我的黃泉玉!”
  
  一道黃光從天井射入走廊,程宗揚醒悟過來,掙扎著爬起來,一腳踢在骷髏完好的手臂上,將它的臂骨踢得散開。
  
  果然,在自己拆散骷髏的同時,那個被自己強行吸入竅陰穴的魂影受到一股強大力量吸引,散成絲絲寒意從體內逸出。
  
  小紫嬌笑著從隔壁破洞躍過來,緊接著虞紫薇出現在斷牆另一側。她一手握著黃泉玉,一手拿著碧血杖,銀絲般的長髮垂在身後,那具光溜溜的胴體一絲不掛。
  
  這女人身材果然惹火。該凸的凸,該凹的凹,那具雪白肉體豐腴妖豔,充滿成熟女子的穠豔風情,讓人不禁想入非非——如果真把她們抱在懷裡,給這對並蒂的姊妹花輪流洗澡、任意擺佈,該是何等樂事!
  
  但這會兒實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好時候。腦筋剛轉了半圈,下麵就像又挨了一腳,程宗揚齜牙咧嘴,痛得冷汗都出來了。
  
  虞紫薇握著黃泉玉的手掌橫在胸前,抱住雙乳,那對雪滑豐乳在臂後起伏著,兩眼放出駭人怒火。她的骷髏隨從已經散成數十塊,即使有黃泉玉在手,短時間內也無法復原。
  
  虞紫薇提起碧血杖重重一頓,腳下木板像地毯一樣扭曲變形,掀起水紋般的波痕。與波痕一觸,室內木桌的四隻桌腿同時裂開,發出一聲脆響。
  
  程宗揚咬緊牙關,撲過去想搶過雙刀,剛邁開步子就悶哼一聲,兩手捂著胯下差點跪倒。月霜躍起身嬌叱一聲,雙手握劍奮力刺進地板。水紋狀的波痕掠過劍鋒,扇形分開,劍刃像置於熔爐中,溫度迅速升高,變得暗紅。
  
  月霜死死握住劍柄,纏在劍柄上的絲絛在高溫下冒出青煙,就像握著燒紅的烙鐵。
  
  “小賤人!”虞紫薇盯住小紫,恨不得吞了她。
  
  小紫駭怕地向後退去,忽然雙手攏在嘴邊,嬌聲道:“救命啊……”
  
  虞紫薇怒極反笑。她們姊妹出道十餘年來從未失手,今日卻在這幾個年輕人手中好一番灰頭土臉,即便用最酷毒的手段殺掉她也難解自己心頭恨意。
  
  整座小樓微微一搖,接著樓頂被一對蛟龍般的黑戟掀開。木石紛飛間,一個高大身影從天而降;虞紫薇駭然轉身,一手拔出碧血杖朝空中刺去。
  
  孟非卿的天龍霸戟絞住碧血杖,翻腕一擰,虞紫薇的玉杖脫手飛出,勁風所及將她整個籠罩在內。虞紫薇尖叫著閃身退後,避開霸戟淩厲的鋒芒。孟非卿雄獅般的身軀落在室內,雙戟如同蛟龍出水攻向虞紫薇。
  
  反而是虞紫薇處於劣勢時才看出這個女殺手的真實身手。她在狹小的斗室內翻滾跳躍,躲避雙戟的追擊。那對赤贏雪乳在胸前跳動,白花花的肉體忽而彎轉如環,忽而疾退如風,雪白雙腿不住跳躍,開合間展現出無窮妙態,大腿外側那朵薔薇逼真得仿佛活過來一樣活色生香。
  
  程宗揚剛看了兩眼就再支援不住,不得不含恨移開視線。孟非卿卻對眼前贏女的豔態視若無睹,他擊飛虞白櫻的斷月弦,雙戟越收越緊,忽然戟尾一擺打在虞紫薇腰間。虞紫激痛叫著按住腰肢,孟非卿戟交右手,左手張開,像抓一隻小兔子那樣擰住她的脖頸。
  
  破空戟聲突然中止,樓內安靜得幾乎能聽到各人的心跳聲。
  
  程宗揚望著孟非卿,對他又多了一分佩服。下午踹他那一腳只覺得過癮,這會兒自己也原樣消受才知道有多要命;孟老大不僅渾若無事,還能出手破敵,真不愧是鐵打的好漢。
  
  虞紫薇咬牙道:“有種你便殺了我吧!”
  
  孟非卿沉聲道:“當年之事,岳帥已經贈給兩位黃泉玉作為補償,還有什麼對不住你們的?”
  
  虞紫薇尖聲恚罵道:“孟走狗!你以為我們姊妹是什麼人!啐!”
  
  孟非卿有些尷尬地避開她的唾沫,挺起腰背威風凜凜地喝道:“龍宸的人要蹚這灘渾水嗎!”
  
  庭中格鬥聲戛然而止,接著虞白櫻飛身上來。她與秋少君一戰雖然沒有樓上兇險,但絕不輕鬆,此時白膩乳肉香汗淋漓,甚至溢出皮甲,看起來比虞紫薇還要吃虞白櫻厲聲道:“放開她!”
  
  孟非卿鬆開手,還揮下外衣覆在虞紫薇身上。虞紫薇卻毫不領情,將他的衣服扔到一邊,赤條條挽住姊姊的手臂。
  
  姊妹倆站在一處,容貌仿佛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虞白櫻充滿恨意的目光從程宗揚、月霜、小紫、泉玉姬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孟非卿身上。
  
  “孟走狗!”虞白櫻道:“你和你的兄弟們一天十二個時辰儘管守著這小賤人!我們走!”
  
  程宗揚叫道:“孟老大!你就這麼讓她們走?”
  
  孟非卿尷尬地低聲道:“閉嘴。”
  
  虞白櫻狠狠盯了眾人一眼,摟著妹妹離開。
  
  第八章馴馭姬奴
  
  程宗揚氣得七竅生煙:“有什麼家醜不可外揚的?不就是姓嶽的占了人家便宜,讓人家記恨了十幾年嗎?老子做的混帳事讓女兒承擔,這當爹的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孟非卿道:“此事一言難盡,她們姊妹本來是龍宸的人……”
  
  程宗揚不客氣地打斷他,“龍宸是什麼東西?”
  
  “晴州最沒有名氣的殺手團。”孟非卿道:“我想晴州知道龍宸刺客團的人不超過十個。”
  
  程宗揚懷疑地說:“是嗎?”
  
  “龍宸每次出手都是以一千金銖起價,能出得起這個價錢的並不多,十個主顧已經不少了。”孟非卿回過頭,“月姑娘、紫姑娘,你們沒事吧?”
  
  小紫笑嘻嘻道:“孟大哥,你好棒哦!”
  
  月霜卻道:“你是誰?”
  
  孟非卿道:“在下姓孟。星月湖八駿之一,鐵驪孟非卿。王真人和你提過我吧?”
  
  月霜點了點頭,“師帥要我離你們遠一點。”
  
  看著孟老大吃癟的樣子,程宗揚覺得很開心,他捂著襠假惺惺道:“孟老大,想開點,也許王大將軍不是這個意思呢!”
  
  孟非卿道:“王真人多半是一片好心,怕你們跟著我有危險。”
  
  月霜不冷不熱地說道:“謝謝你了。再會吧!”
  
  孟非卿沉默片刻:“我們兄弟雖然性子各異,但對岳帥都是一片忠誠……”
  
  月霜打斷他,“我知道了。”
  
  孟非卿只好起身抱拳道:“月姑娘保重,待我們兄弟在江州立足再來見姑娘吧。”
  
  “等一下!”月霜眼睛猛地一亮,“你說江州?”
  
  孟非卿道??“我們本來想請姑娘到江州,共襄大舉……”
  
  “少掉文!是不是和宋軍打仗的事?”
  
  “不錯!我們……”
  
  月霜又一次打斷他,“有多少人馬?充數的就免了,只說能上陣的精銳!”
  
  “將近兩千。還有一些雇傭軍。”
  
  “雇傭軍不可靠。”月霜飯眉道:“兩千人太少了。城池如何?”
  
  “萬無一失。”
  
  “道路呢?”
  
  孟非卿道:“江州西靠大江,有水路貫穿南北,隔江便是寧州。旱路主要有兩條,能通車馬。”
  
  月霜用劍在地板上迅速勾勒出地形:“東邊是烈山?有大路嗎?糧草供應怎麼樣?兵器儲備如何?城中人口有多少……”
  
  程宗揚暗自嘀咕:真讓孟老大趕上了。月丫頭做夢都想上戰場,何況還要給她兩個營,這下想不讓她江州去都難了。
  
  程宗揚與小紫對視一眼。小紫吐了吐舌頭,亮出掌心的黃泉玉,朝泉玉姬搖了搖。看到那賤人,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口口聲聲把自己當成主人,事到臨頭卻棄主逃生;縱然她血透羅衣,此時又一臉惶惑,也激不起自己半點同情心。
  
  一個大腦門小子在門外探頭探腦地窺視,程宗揚一眼看見,招呼道:“秋小子,滾進來吧!”
  
  秋少君踏進不成形狀的房門,躬身斯斯文文地行了一禮:“不知哪位是月姑娘?”
  
  月霜正和孟非卿談得投機,聞言扭頭看了他一眼,“是我。”然後又轉頭說道:
  
  “你剛才說經過烈山的道路很窄?”
  
  秋少君碰了一鼻子灰卻沒有露出絲毫不耐煩。他與剛才虞白櫻滿身香汗的狼狽之態截然相反,衣冠整整齊齊,除了開始被切斷的袍袖,幾乎看不出剛與人交手的跡象。
  
  程宗揚道:“秋小子,你很行嘛。虞大姐起碼有五級修為,看你的樣子還很輕鬆啊。”
  
  秋少君心有餘悸地說:“那女子真厲害,我都用到太素才支撐下來,再打下去就該太極了。”
  
  “喂,你的先天五太是什麼功夫?”
  
  “太乙真宗的小術,”秋少君謙遜地說道:“比起師哥的九陽神功差遠了。”
  
  程宗揚打量他幾眼:“師帥的九陽神功沒傳給你嗎?”
  
  秋少君道:“我入門時師哥就離開龍池了,後來說過兩次,但師哥在塞外一直脫不開身,就耽誤下來。”他歎口氣,“得知師哥龍鬚大漠,夙師兄遠赴塞外,就是怕九陽神功從此失傳……”
  
  正和孟非卿交談的月霜忽然抬起頭,“你是太乙真宗的人?”
  
  “在下秋少君。”
  
  月霜恍然道:“秋少君就是你?在塞外的時候,每次太乙真宗來人,師帥都會詢問你的進境,還說怕你進境太快、根基不穩,最好能周遊天下,歷練幾年。原來你這麼年輕。”
  
  秋少君怔了片刻,合掌道:“多謝姑娘面傳掌教師兄口諭。”
  
  月霜道:“我要去江州,你來不來?”
  
  秋少君指著自己,“我?”
  
  月霜一擺手,“不來就算了。”
  
  程宗揚踢了秋少君一腳,秋少君連忙道:“當然要去!”話剛出口,他就為難地敏起眉,低聲道:“程兄,我那些瓢蟲怎麼辦?”
  
  “好辦,全放了。放不完你就炒吃了。”
  
  秋少君苦著臉道:“那東西會放屁,很臭的。”
  
  一提起兩軍交戰、疆場爭雄,孟非卿與月霜談得分外投機,月霜當場決定搬到鵬翼社好商量如何籌備江州戰事。
  
  出於安全考慮,月霜的身份對傭兵團還沒有公開,反正薛延山和石之隼已經接下江州的生意,月霜和敖潤等人都會去江州。
  
  孟非卿如釋重負,先把月霜送上馬車再過來道:“紫姑娘,虞氏姊妹身手不俗,今夜倉促而來吃了大虧,下次就沒這麼容易了。”
  
  小紫抱住程宗揚的手臂,笑吟吟說:“程哥哥會保護我的。”
  
  孟非卿深深看了她一眼,抱拳道:“那就拜託程兄了。”
  
  等孟非卿離開,程宗揚低笑道:“死丫頭,孟老大看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那又怎麼樣?”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不是不認姓嶽的嗎?為什麼還敷衍他們呢?”
  
  小紫白了他一眼,“傻瓜。”
  
  程宗揚歎口氣。“我就是知道才問你。你知道吧,孟老大已經說了,謝藝和小狐狸兩個營交給你,這一下就多了幾百名忠心耿耿的手下。可是如果你不開心,就是得到整個星月湖大營也沒意思。喂,開心點吧,今晚月丫頭就該知道你是她妹妹了。”
  
  小紫撥弄那顆黃泉玉,眨了眨眼睛:“想要我開心呢,你就要送我一件禮物。”
  
  “什麼禮物?”
  
  “那對雙胞胎姊妹。”
  
  程宗揚抓了抓腦袋,“你知道哪兒有賣嗎?”
  
  晴州官衙雖然基本是一個擺設,但一個正常州級官衙的官吏無不具備,知州以下包括通判、判官、推官、戶曹參軍、司法參軍、司禮參軍、錄事參軍、孔目官、勾押官、開拆官、押司官、糧料官……無不具備。而且在晴州當官還有一個好處:
  
  不用做事並且俸祿豐厚,因此被無數人視為美差。
  
  相比於其他無所事事的職位,主管司法的判官、推官還有點事做,但也僅限於維持市面的治安、小偷小摸之類的,較大的案子都由總商會接手。因此見到長安六扇門捕頭前來接洽,衙門的判官楊展很是吃了一驚。
  
  驗過這位六扇門總部泉捕頭的腰牌,楊展客氣地奉承幾句,立即表示州衙的一切資源都對六扇門完全開放——反正衙門監牢也是個擺設,除了暫時關押一些醉酒鬧事的閑漢,從來都沒用過。
  
  拽掉頭上麻袋,元行健臉上重重挨了幾個耳光,清醒過來。他一伸手才發現身上戴著重枷,眼前一排手臂粗的木柵欄,竟然是一座監獄。元行健愕然片刻,接著咆哮道:“誰!誰敢偷襲老子!”
  
  旁邊是一個穿著捕快服色的端莊麗人,她坐在一張矮矮的書案後面,拿著紙筆,語調生硬地說道:“姓名。”
  
  元行健怒氣上湧:“老子是太乙真宗的人!誰敢抓我!”
  
  那麗人看了他一眼,拿起一枝鐵尺放他踝骨上,然後伸足踩住。元行健眼睛慢慢瞪大,忽然“格”的一聲脆響,元行健舌頭猛然吐出,眼睛瞪得比銅鈐還大,接著鼻涕口水都淌出來。
  
  泉玉姬拂好紙,挽筆問道:“姓名。”
  
  “元……元行健……”元行健用變調的聲音道:“快鬆開……”
  
  “出身。”
  
  “太……太乙真宗門下……別踩啦……”
  
  “什麼時候加入太乙真宗的?座師是誰?”
  
  “三……三年前……林……林之瀾……”
  
  “加入之前呢?”
  
  “劫……劫匪……”元行健狂叫道:“我都招了!都招了……快鬆開……”
  
  “十月十一日晚,你在什麼地方?”
  
  “混……混元觀!”
  
  “為什麼要暗算雪隼傭兵團的月副隊長?”
  
  “不是我!嗷——”元行健發出非人的慘叫聲。
  
  眼前的女捕快不動聲色,冷漠地問道:“你為何給牛二迷香?”
  
  元行健喘著氣,目光不停閃爍,下一個瞬間,他左手拇指便被生生擰斷。
  
  “是林教禦!林教禦的諭旨!”元行健慘叫:“林教禦吩咐,見到姓月的丫頭便把她擒下,送往龍池。如果無法生擒就殺了她!我只給了迷香,沒想傷她的性命……”
  
  “你如何知道她在晴州?”
  
  “我們聽說她在夜影關出現,一路追到晴州!”
  
  “聽誰說的?”
  
  “一位同門!他隨藺教禦來晴州,無意中透露在夜影關見到一個酷似月霜的女人,我們用了兩天才找到她!”
  
  “林之瀾為什麼要暗算月副隊長?”
  
  “我不曉得,林教禦沒有交代原因!”
  
  泉玉姬重新拿起鐵尺,元行健慘叫道:“我真不曉得!好像姓月的是誰的女兒,是個要緊人物!”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藺采泉也來晴州了嗎?”
  
  元行健這才看到柵欄外還坐著一個人,他拼命點頭:“三天前剛到!還有商樂軒商教禦!”
  
  “他們來晴州做什麼?”
  
  “我不……”看到女捕快拿起鐵尺,元行健急忙改口,“我曉得!是拜火教的事!聽說拜火教有件東西十幾年前丟失了,那些拜火教徒認定與我們太乙真宗有關……”
  
  元行健聲音忽然停住,過了一會兒才怪叫道:“是你!”
  
  程宗揚笑道:“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月霜去了雕翼社,秋少君返回混元觀放他的瓢蟲。他們都拍拍屁股走人,剩下客棧的損失,當然由自己這個冤大頭買單。至於怎麼向客棧老闆解釋整幢樓幾乎被徹底毀掉的慘狀,就交給秦檜去頭痛了。
  
  小紫一回宅院便去擺弄那顆搶來的黃泉玉。看到她興致勃勃的樣子,程宗揚升起一種不安感。能讓死丫頭這麼上心,肯定有人要倒楣。不過自己也沒閑著,趁秋小子放瓢蟲的機會,指使泉玉姬摸進混元觀把元行健打暈拖出來。秋少君為人雖然不錯,但就是太好了,有些事只能背著他幹。
  
  說到泉玉姬,程宗揚真有些佩服這賤人。自己昨晚顯露出九陽神功,泉玉姬再傻也知道她已經犯了一個無法挽回的大錯。短暫驚惶之後,泉玉姬立即做出選擇,在回去的船上,她解下衣、劍,羊羔似的伏在他的腳邊表示徹底忠誠,並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黑魔海內幕都說出來。
  
  昨晚被月霜用膝蓋頂那一下正撞到要害,程宗揚沒好氣地把她交給小紫,咬牙切齒地靜心養傷。這會兒休養得差不多,又得知泉玉姬抓到元行健,才趕到晴州監牢。
  
  看到泉玉姬手握紙筆,一副公事公辦的紀錄口供,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說到底,如果不是泉賤人見死不救,自己也不會挨這一下。吃了這麼大一個虧,自己終於懂了:對於這種賤人,善意和寬容只會被當成軟弱無能,只有狠狠羞辱她、讓她認清現實,她才會甘之若餘地當好奴隸。
  
  泉玉姬正伏案筆錄,身體忽然一顫,包裹在捕快勁裝下的圓臀像被人打了一掌似的猛然抬起,哆嗦幾下。她連忙回過頭,程宗揚大模大樣地坐在籐椅上,兩腿分開朝她勾了勾手指。
  
  泉玉姬冷漠表情一瞬間變得妖媚。她放下紙筆,起身想走過去,腹部卻像挨了一拳,彎腰跪倒在地。
  
  程宗揚收回真氣,懶洋洋說道:“往後你在我面前只有兩種姿勢:跪著或躺著。除非老爺想站著用你,你才能站起來,明白了嗎?”
  
  “湊啊喲!”泉玉姬手腳並用地爬到主人面前。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抓住她的秀髮,把她漂亮面孔按在自己腿間。
  
  元行健睜大眼睛,看著神情凜然的女捕快忽然間像換了一個人,當著自己的面用嘴巴解開那個年輕人的褲子,像娼妓一樣替他品簫。
  
  程宗揚若無其事地一手伸進泉玉姬衣內,抓住她的豐乳,一邊道:“說吧,姓藺的在什麼地方?”
  
  元行健臉色時青時白。那女捕快的身手自己見過,比自己高了一籌不止,可在這個年輕人面前卻像個玩物。這個姓程的年輕人到底有何等驚人的藝業就不好說了。再想到在紫溪時他手下的武二郎,元行健立刻判斷局勢。
  
  “在上清閣!”元行健心一橫道:“藺教禦受了傷,到現在還起不了身。你要想對付他,我可以帶路!”
  
  太乙真宗的內鬥已經白熱化,連勾結外人對付同門這種事都幹得出來;程宗揚對太乙真宗的未來越來越不看好。
  
  “太乙真宗也是名門正派,怎麼連你這種土匪也收進來?”
  
  元行健折斷的手指垂在枷上,一邊咬牙吸著涼氣,一邊道:“林教禦有些事不方便做,才招攬小的。”
  
  “什麼事他不方便做?”
  
  “……林教禦在外面有些生意,要人打理。”
  
  “什麼生意?”
  
  “有幾家當鋪,”元行健忍痛道:“平時也放些高利貸。”
  
  太乙真宗堂堂教禦居然私下放高利貸?林之瀾有那麼愛錢嗎?他要那麼多幹嘛?
  
  “他沒來晴州?”
  
  “林教禦在龍池,十幾年來從沒有下過山。”
  
  “掌教王真人的弟子大都在左武軍,太乙真宗現在最強的是哪一支?”
  
  “論人數,林教禦的門人最多,不過藺教禦和商教禦加起來也不比他少。”
  
  “卓婊子呢?”
  
  元行健怔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卓雲君:“卓教禦門人不多,但幾個女道觀都是她執掌。”
  
  “夙未央呢?他偏向誰?”
  
  “夙教禦性子古怪得很,自己去了塞外,說要依照掌教真人的遺命擁立新任掌教。”
  
  王哲在草原屍骨無存,夙未央的表態分明是兩邊都不幫。藺采泉、商樂軒看來已經聯手,一同對付林之瀾。林之瀾不分好壞召集這麼多門人,多半也為這一天準備。
  
  見程宗揚沒有反應,元行健勉強擠出笑容,奉承道:“程公子好手段!這女人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扮起捕頭來也似模似樣,在公子面前卻這麼服貼,佩服佩服!”
  
  程宗揚大笑道:“什麼扮的!這可是如假包換的六扇門捕頭!”
  
  元行健張大嘴巴,那張凶獰面孔看起來又呆又傻。
  
  “看不出來吧?這婊子就是個賤貨!”程宗揚握住泉玉姬的頭髮,將她的面孔拉起來,“是不是?”
  
  “內也!”泉玉姬用新羅語應道。
  
  程宗揚笑道:“元兄眼睛瞪這麼大,想不想看看這個六扇門女捕頭衣服下面的模樣?”
  
  元行健強笑道:“不敢不敢!”
  
  “這有什麼不敢的?泉捕頭,把衣服脫了。”
  
  泉玉姬毫不遲疑地爬起來,解開衣帶脫去上衣;她剛把褲子褪到膝間就被程宗揚推到柵欄上。泉玉姬浪叫一聲,兩手扶著牢房木柵,乳房挺起。她弓著腰,雙膝並緊,臀部向後挺起。渾圓的屁股又聳又翹,臀肉豐滿白膩,這會兒光溜溜懸在半空,充滿誘人肉感。
  
  程宗揚一手伸到泉玉姬臀間,毫不客氣地在她股間撥弄,然後踢開牢門把她拖到牢內。
  
  泉玉姬心頭一陣戰慄。她當然知道昨晚自己在主人的危難關頭見死不救已經形同背叛,但一直心存僥倖,覺得這位主人其實為人溫和,不會給自己什麼懲罰。可程宗揚打定主意,給猴子一條項鍊不如給它一頓鞭子,讓它知道背叛要吃的苦頭。
  
  “躺上去,把腿張開!”
  
  “湊啊喲!”泉玉姬扭腰擺臀地爬到書案旁,橫躺在上面。那張書案只有尺許寬窄,半尺高低;泉玉姬躺在上面,下體被高高墊起。她白美雙腿朝兩邊張開,當著那個陌生囚犯的面,將自己下體秘境盡數錠露出來。
  
  程宗揚笑道:“怎麼樣?這個六扇門賤人還不錯吧。”
  
  元行健咽了口唾沫,“好個鮮嫩的美人兒……”他賣力地拍馬屁,嘴上奉承道:“恭喜程爺!程爺好豔福!這位捕頭一看就是個能生會養的!什麼時候程爺辦喜事娶她過門,小的少不得要討杯喜酒喝喝!”
  
  他心裡打著主意,只要程宗揚一高興,答應下來,自己這條命就算保住了。
  
  沒想到程宗揚哈哈大笑,“娶她過門?你會娶一條母狗當老婆嗎?”
  
  元行健連忙改口:“怪不得呢!這賤人一看就是個又騷又浪的下流貨,千人騎萬人壓,怎麼配得上程爺?”
  
  程宗揚笑道:“泉捕頭,該對你的口供了。”
  
  泉玉姬幾乎能感覺到那個陌生囚犯炙熱目光落在自己下體,體內立刻升起一股火辣辣的熱流。“那是一個月前……”她一邊說,一邊撥開下體,蜜穴鮮花般綻開,穴內水汪汪的,露出一片閃著水光的紅豔軟膩。
  
  “老爺在山裡讓奴婢脫掉褲子,露出淫穴。奴婢還是未經人事的處女……”泉玉姬把指尖放在穴口,捅進蜜穴模擬當時情景:“老爺用大肉棒干進奴婢淫穴,給奴婢開了苞,采了奴婢的處女花。”
  
  元行健看得眼都直了,卻不知程宗揚早已動了十二分殺機,不準備留下他這個活口。
  
  程宗揚真氣透入竅陰穴,鎖住魂影。泉玉姬如同心有靈犀,翻過身子跪在狹小書案上,然後翹起渾圓屁股,雙手抱著臀肉,將雪白的大屁股朝兩邊分開。女捕頭白滑臀溝整個暴露出來,裡面濕淋淋滿是淫液。
  
  程宗揚一手伸進泉玉姬臀間,那賤人白生生的屁股扭動著,水汪汪的蜜穴淫水四溢。泉玉姬對羞恥的承受力出乎自己意料,或者說她在死亡的威脅下,淫賤程度出乎自己的意料。
  
  程宗揚一邊挑弄一邊道:“泉捕頭,來試試你的後庭花!”
  
  程宗揚拔出手指,將指上淫液抹在泉玉姬白生生的臀溝內,尤其是柔嫩的肛洞。
  
  泉玉姬臉色微微發白,接著堆起笑容。
  
  “聽到了嗎?有人誇你屁眼兒夠嫩。”
  
  泉玉姬道:“古嗎朴思密達,謝謝……”
  
  程宗揚挺起陽具,對著女捕快柔嫩肛洞用力一擠。
  
  元行健道:“程爺的傢伙好生威風!比武二爺還威猛幾分!”
  
  這純粹是睜眼說瞎話。自己雖然不算小,但和武二那種牲口級的相比,完全是人與獸的區別。
  
  泉玉姬身體繃緊,肩頭包紮過的傷口滲出血跡,臉上露出痛楚表情。芝娘和麗娘都說過,第一次被人用後庭簡直比破處還疼痛幾分。但對這個黑魔海的禦姬奴,程宗揚沒有半點憐香惜玉,腰身一挺,當著陌生人的面幹穿泉玉姬的嫩肛。
  
  泉玉姬咬住牙關,喉中發出一聲痛楚呻吟。她後庭極緊,陽具大概擠進寸許深淺;擠壓著龜頭的嫩肛忽然一軟,龜頭已經擠進腸道。
  
  身下的新羅姬雪臀高舉,用未經人事的嫩肛承受他兇猛撞擊,一邊道:“哦泥……哦泥……老爺的大肉棒好厲害……奴婢的後庭花被老爺的大肉棒幹了……”
  
  “程爺好威風!”元行健道:“一下就把這個捕快婊子的屁眼兒給開了!”
  
  被月霜踢傷的陽具還有點青腫,這會兒硬邦邦插在泉玉姬肛中,仿佛被她柔嫩的屁眼來回按摩。理智逐漸被肉體的原始欲望佔據,程宗揚一手抓住泉玉姬的乳房,陽具一邊在她戰傑的肛中抽送。
  
  在程宗揚眼裡,身下這個新羅賤人已經從奴婢下降到玩物的檔次,而牢中的元行健頂多是個死人。他用力挺動陽具,小腹不斷撞擊充滿彈性的雪臀,發出清脆肉響。粗大的陽具在柔嫩的屁眼兒裡進出,將狹緊肛洞不住撐大。
  
  泉玉姬肩頭鮮血順著玉臀流淌下來,火熱陽具幹開她緊湊的菊肛,堅硬的龜頭不住搗進腸道,屁眼兒像被攪碎傳來一波波痛意。
  
  她的下體仿佛被一隻無形手掌揉弄,觸電般震顫的穌麻感從穴口一直延伸到蜜穴盡頭,淫水像被壓榨似的從蜜穴不停溢出,將兩條白美大腿淌得濕淋淋的。
  
  泉玉姬兩顆乳頭充血般翹起,喉頭仿佛泛出精液的氣味,整具身體都被主人籠罩;從乳房、蜜穴到屁眼兒,從發梢到足尖,所有隱私部位都被主人強勢佔據,每一寸肌膚都在主人的侵佔下戰慄。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獻出魂丹的女奴不會再背叛。對於失去魂丹的女奴來說,她們的肉體與魂魄都與主人連為一體;無論飛升天堂的極樂,還是沉淪地獄的無邊苦楚,都在主人一念之間。
  
  元行健眼睛像充血一樣,嘴角流出白沫。
  
  “把勒!把勒!快!快!”泉玉姬吃痛地叫著,她伏在散發著泥土黴味的監牢中,身為捕快卻像一個被淩辱的女囚。後庭的劇痛和蜜穴的快感交織在一起,在主人的抽送下,身體正一點一點軟化著卑微下去,越來越渺小,直到變成主人掌中一團軟泥,被他隨意揉捏成各種形狀。
  
  臀間痛楚越來越劇烈,忽然間,一片濃稠鮮血猛然飛起,雨點般潑了自己一身。
  
  “哦泥!”泉玉姬尖叫著,下體的蜜穴像開閘的泉水一樣噴湧,濺出一股又一股淫液。
  
  程宗揚收回沾血的手掌,額角太陽穴傷痕微微跳動,一股寒意流入體內。那股熟悉的噁心感再次泛起,直到死亡氣息完全融入丹田。
  
  渾身血脈賁張勃發,心頭奔騰著殺戮的欲望。程宗揚低吼一聲按住泉玉姬細白膀頸,迫使她臉頰貼在灑著枯草汙血的泥地上,陽具在她狹緊肛內兇猛進出,從後面用力幹著這個雙膝跪在書案上、雪臀高高翹起的女奴。
  
  光線漸漸暗了下去,不知過了多久,程宗揚陽具一挺,在泉玉姬因痛楚而戰慄的肛中噴射起來,將殺戮和性欲的衝動一併射進她火熱的腸道內。
  
  程宗揚直起腰:“去告訴仙姬,東瀛來的飛鳥上忍邀她明天見面。”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二十四
kiliosairi 發表於 2012-7-16 11:30
書名:六朝清羽記24
   
  
  簡介:
  與孟非卿聯手直搗黑魔海在晴州的老巢,大破賊眾還搜刮到不少金銖,解了鵬翼社的資金短缺窘境。
  程宗揚生起疑惑:如今黑魔海如烏合之眾,卻有一些年輕教眾修為甚深;難道主事者藏有何種秘典,足以快速制造高手?
  藺采泉尋上門,虛情假意地威嚇他不得介入太乙真宗內部奪權,引得秋少君執意上龍池一問究竟。
  程宗揚在晴州與樂明珠再次相逢,小紫使計誘來小香瓜,亮出貝齒狠咬一口,接著吸啜小香瓜的鮮血!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目錄:
  第一章宛若神姬
  第二章巧取賊窠
  第三章戲中有戲
  第四章陰陽魚蹤
  第五章棺中倩影
  第六章香粉明珠
  第七章少君心悲
  第八章蘭湯浴美
  
  第一章宛若神姬
  
  雲母石制的香盤中,一枝深栗色線香緩緩燃燒,絲般纖細的煙霧繚繞著裊裊升起。
  
  忽然一股勁風襲來,煙霧彌散。堂上風雷大作,程宗揚精赤上身,雙刀呼嘯飛出,隨著肌肉牽動,汗水從他輪廓分明的胸膛不斷飛濺開來。
  
  在他對面,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左手持盾,將他的攻勢一一封死;右手單刀不時攻出,迫使程宗揚回刀防護。
  
  程宗揚體內真氣游走,雙刀猶如虎狼不停撕咬對手的防線。一滴汗水從他鼻尖淌下,在落到胸口的一剎那,對面的盾牌忽然一側,藏在盾後的單刀抓住他一絲疏忽,從他雙刀之間挑入。
  
  那滴汗珠被刀鋒斜斜切開,單刀如風避開他的雙刀,疾掠咽喉。程宗揚腰身一扭,向側方跳關,本來散亂的雙刀猛然一收,左刀准確勞在單刀刀尖上,右刀勞在單刀刀鍔寸許的位置。
  
  雙刀以截然不同的方向同時劈中單刀,強勁力道使單刀刀身為之變形。對面的漢子手臂劇震,眼看單刀要被程宗揚的雙刀奪走,忽然左肘一翻,縛在臂上的盾牌像一面鐵砧撞開程宗揚右手的鋼刀,撤回軍刀。
  
  等的就是這時候!程宗揚暴喝一聲,左手鋼刀趁勢下滑,劈在那漢子翻肘時暴露在盾下的臂上。
  
  程宗揚往後跳出一步,雙臂一展,將雙刀交叉插到腰後。肌肉隆起的胸口緩緩起伏,汗水像水流淌。
  
  那名軍士解下盾牌,向程宗揚敬個禮,退到一邊。若不是程宗揚劈出時用刀背,自己的手臂便廢了。
  
  孟非卿點了點頭。“有些長進。”
  
  “老犬!”程宗揚道:“天天當靶子給你們打,也不教我幾門絕技,你也太小氣了吧!”
  
  孟非卿訝然道:“絕技?”
  
  程宗揚氣哼哼道:“還裝呢!別人遇見高人不是能得些秘寶,就是能混兩門絕技傍身,修為刷刷向上升;哪像我這麼倒霉,除了挨打還是挨打。”
  
  “你想要什麼?”
  
  程宗揚精神一振。“我這人不挑剔,有什麼玄功絕技之類的,隨便給個一、兩門就行!神兵利器也可以啊,你看我都混都這麼久了,用的刀還是十幾個銀銖一把成批買的,拿出去都沒面子。”
  
  “說到玄功絕技,你的九陽神功和太一經難道不是嗎?”
  
  程宗揚道:“除了力氣大點、跳得遠點,這兩樣感覺沒什麼用。有沒有什麼能讓我一下子跳到六、七級修為,隨便一招就能把對手滅掉那種的?”
  
  孟非卿笑道:“你若學會這種功夫,千萬要拉兄弟們一把,要我給你磕頭拜師都行。”
  
  程宗揚氣道:“不想教,你就明說好了。”
  
  孟非卿忽然道:“你現在有四級修為了吧?”
  
  “差不多吧。”
  
  “你什麼時候進入四級的?”
  
  程宗揚想了想。“有一、兩個月了。”
  
  “你知道我進入四級,練到你這種水准用了多久?”孟非卿道:“我四歲學藝,二十二一歲那年才進入第四級。到你這種修為足足用了一年。”孟非卿道:“九陽神功和太一經都是頂尖神功,老孟沒有什麼好教你的。你欠缺的只是臨敵經驗和時間。時間我給不了你,只好多花些心思在臨敵經驗。”
  
  說著他站起身、解下外衣,做了做擴胸運動。“還有兩刻鍾,正好上一堂急救課。來吧!”
  
  程宗揚正在思索,聽到這話立刻急了。“孟老犬!我已經打了一場,總該讓我歇一下、喝口水吧!”
  
  “天真!”孟非卿厲聲道:“戰場上的敵人不會給你水喝!”
  
  “干!你這是報復!”
  
  孟非卿指骨捏得格格作響,獰笑道:“你覺悟得太晚了!”
  
  程宗揚精疲力盡地倒在地上,身上的繃帶纏得像不倒翁。孟非卿說到做到,結結實實給自己上了一堂戰場急救課。
  
  孟非卿和顏悅色地把一張大紅帖子放在案上。“陶弘敏邀你赴宴。”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赴什麼宴?不會是鴻門宴吧?”
  
  “他說前日和你聊得投機,邀你到城南胭脂巷一游。”孟非卿道:“好尋花問柳。”
  
  程宗揚坐起來,“你以為我不敗啊!”
  
  他一把搶過帖子,看到上面寫的“脂香粉濃,雪膚花貌……”不由一陣心動,小心問道:“孟老大,你們兄弟會不會逼我對小紫從一而終?”
  
  孟非卿寬容地說:“大丈夫娶妻納妾,理所當然。只要紫姑娘點頭,隨你納多少呢。”
  
  孟老大踢皮球的腳法真精湛,難怪是蹴翰高手。程宗揚扔下帖子,重新躺回地上,賭氣道:“不去了!”
  
  孟非卿輕松地說道:“好說,我已經替你辭了。”
  
  程宗揚打定主意,翻身坐起:“孟老大,我今天約了人。”
  
  “哪裡的?”
  
  “黑魔海。”
  
  良久,孟非卿晃了晃腦袋。“你給我出了個難題。”
  
  “我知道你在籌備江州之戰,這時候招惹黑魔海不是好主意。但昨晚的事給我一個不好的感覺。”
  
  “龍宸?”
  
  程宗揚點了點頭。“月霜是岳帥遺女的事並不是秘密,以前她在王哲軍中還有人敢去行刺。如果她在晴州的事洩漏出去,尋仇的只會越來越多。與其等仇家上門,不如先打出去。”
  
  程宗揚道:“不是我抱怨啊,你們岳帥也太能結仇!天知道他仇家有多少,想找目標都不容易。不過黑魔海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孟非卿捏了捏指骨。虞氏姊妹既然能找上門來,說明月霜在晴州的事已經不是秘密。說黑魔海不會來插一手,連他們自己也不信。從這方面看,程宗揚的擔憂不無道理。
  
  程宗揚道:“有件事我一直挺奇怪‘’大家都說黑魔海當年被岳帥掃蕩得干干淨淨,究竟是真是假?”
  
  “黑魔海當年能夠從岳帥手下逃生的不超過五人,這十余年保命還來不及,哪裡有本事再來挑釁我們星月湖?”孟非卿道:“當日你從南荒帶著紫姑娘回來,小狐狸趕去見你,說到三弟被黑魔海暗算,我們兄弟大吃一驚。後來小狐狸和你兩次潛進宮內,探出黑魔海蹤跡,我們兄弟便放下手邊所有事情趕至建康,最後在京口截住黑魔海的人。”孟非卿停頓一下,“結果你也知道了。”
  
  京口一戰,星月湖八駿除了死在南荒的謝藝和湖上鏖戰的蕭遙逸以外,其余六人全數出手,結果黑魔海吃了大虧,連幽長老也被砍掉腦袋,沒有一人能趕到玄武湖支援王處仲。
  
  程宗揚道,攀“你覺得他們與以前比怎麼樣?”
  
  “霄壤之別。”孟非卿道:“黑魔海以往作風霸道強硬,連岳帥的面子也不賣。
  
  雖然狂妄了些,頗有些實力。如今這些更像是烏合之眾。”
  
  “我在南荒也和他們打過交道,”程宗揚道:“黑魔海可以調用的人手不多,卻四處伸手,好像正急於擴張勢力。”
  
  程宗揚已經下定決心,趁黑魔海還在等候東瀛來的飛鳥上忍,先下手為強。
  
  當年岳帥剿滅黑魔海,黑魔海翻過身就立刻下手暗算謝藝。雙方仇深似海,這場爭斗只有一方全盤覆沒才能結束。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將帶來無窮後患。
  
  “我主張對黑魔海出手,基於三個理由。”程宗揚道:“第一,黑魔海正在擴張期,實力還不十分雄厚,現在下手比他們坐大之後再收拾容易。第二,黑魔海第一次出手就害死謝三哥,目標顯而易見。第三,拔掉黑魔海在晴州的窩點也是一個警告。誰想來找月姑娘麻煩,去稱稱自己的分量夠不夠黑魔海的水准,會免掉不少麻煩。”
  
  孟非卿摸著下巴上濃密的胡須。‘“什麼時候?”
  
  程宗揚道:“申末酉初。”
  
  “島上情形如何?”
  
  “還不清楚,不過我有個主意……”
  
  孟非卿聽他說完,搖了搖頭:“不妥。假冒他人這種事可一不可再,你孤身入島,風險太大。”
  
  程宗揚笑道:“假冒身份的不是我。孟老大,這事要你幫忙……”
  
  孟非卿聽完大笑:“好主意!不遇要做得逼真還得一個人——把你的新羅女奴借給我用用,怎麼樣?”
  
  程宗揚立刻道:“不借!”
  
  孟非卿大手重重落在程宗揚肩上。
  
  “想歪了吧!我孟非卿找女人還用打你的主意?嘿,你還真小氣,一個撿來的奴婢還攥那麼緊。晴州那些鉅富豪門拿來待客的奴婢都是絕色處子。”
  
  程宗揚笑咪咪道:“孟老大,你這話要讓月霜聽見,立刻就是腥風血雨。”
  
  孟非卿用贊賞的口氣道:“說到月姑娘,真是聰明天生,行軍打仗一點都不外行!這回我們撿到寶了!”忽然他皺起眉,“有件事挺奇怪,昨天我瞧見月小姐衣服都縫著,是不是有什麼……”
  
  程宗揚咳了一聲。“時間不早,咱們趕緊商量行事的細節!”
  
  魚無夷穿過長長甬道,踏進有些簡陋的房間。
  
  房間很空。除了一張巨大桌案再沒有其他陳設。
  
  那個女子站在書案前,背對房門微微垂著頭,光潔的玉頸像天鵝柔美而優雅。
  
  一切都和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模一樣,似乎永遠不會改變。
  
  她靜靜站在那裡,優美的身體散發溫暖香氣。不只一個人表示過,無論在外面經歷怎樣的驚濤駭浪,每次看到這個背影都會感覺寧靜而安詳,即使失敗者也會重新充滿信心。
  
  然而魚無夷卻感到一種無形壓力,似乎每接近一步,自己就更渺小一分;身體變得更低,一直低到塵埃中去。
  
  魚無夷眼中露出復雜神情。六歲時便展露出過人天賦,十五歲被指定為泊陵魚氏未來的家主,魚無夷無疑是一個極端驕傲的人。
  
  如果一個月前有人告訴他,這世間有一個人,而且是個女人遠勝於他、能夠讓他欽服甚至害怕,魚無夷只會嗤之以鼻,順便用一劑能令人痛上十二個時辰的焚血散讓說話的人清醒一下。
  
  連魚無夷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又這麼徹底地承認自己比不上一個女人。
  
  聽到魚無夷進來,那女子沒有回頭。她面前的書案上整整齊齊堆著近百份卷宗。有的只有一行字跡,有的長達幾十頁,密密麻麻寫滿文字。書案一角燃著一枝刻香,空氣中飄揚淡淡檀香。
  
  來過這個房間的人都知道,劍玉姬每日以八枝刻香為度,再重要的事也限制在三分之一炷香的時間內敘說完畢。沒有特殊理由而逾時的,很難再踏進這個房間。
  
  劍玉姬一手翻開卷宗、一手握著朱筆,幾乎打開卷宗閱讀的同時,朱筆已在卷後書寫。她身後站著六、七個男女,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左右分列兩排。
  
  左邊一個男子皮膚蒼白得像從來沒有見過陽光,正低聲說著什麼;他的聲音很輕,魚無夷只斷斷續續聽到“長安城……六扇門……鄭九鷹的遺骸……”
  
  劍玉姬似乎沒有在聽,她批閱卷宗的同時還在對右側女子口述一系列指令,是關於昭南火瀆城的幾件事。
  
  她聲音很靜,有種不帶人間煙火氣息的從容。即便左側男子還在敘說也聽得清清楚楚。
  
  從房門到書案附近,魚無夷一共走了五步。那女子在讀完卷宗的同時也寫完最後一個字,然後合起卷宗放在一旁,接著打開另外一份。
  
  做這些事的同時,她的口述也正好停止。右邊來自昭南的女子用一枝墨筆將她說的記在袖上,然後退到一邊。另一名女子上前,開始說來自臨安的幾則消息。
  
  那女子一邊批閱卷宗,一邊聽臨安城的消息,一邊對左側剛匯報完畢的男子說:“長安御姬奴泉玉姬從廣陽直下晴州,一路沒有透出任何消息,已經引起六扇門的疑心。你通知長安,立即替她彌補漏洞。第一,否認鄭九鷹本人與我們有關,同時暗示鄭九鷹的出身不那麼清白,讓六扇門疑神疑鬼;第二,把線索指向皇圖天策府,暗示泉玉姬因為出身新羅,引起熊津都督府不滿,最好能迫使唐國軍方表明對新羅的態度;第三,送兩名說書藝人到長安光宅坊。”
  
  膚色蒼白的男子抬起衣袖將她的指令一一記下,問:“說哪一段?”
  
  那女子頭也不抬地說道:“新羅女大破白頭鷹。”
  
  男子記在袖上,放下墨筆,不言聲地離開。
  
  “魚公子。”那女子仍看著卷宗,頭也不回地說:“請講。”
  
  魚無夷暗暗吸了口氣,道:“光明觀堂的人已經到了晴州,在畫橋湖落腳。同行一共六人,分別是鶴羽劍姬潘金蓮、樂明珠、鄧晶、穆嫣琪,還有兩名僕婦……”
  
  那女子一邊在卷宗上寫著,一邊對那名來自臨安的女子說:“這件事你辦得很好。葛嶺方面暫時不要插手。賈師憲那裡戒備森嚴,容易失手,你們盯緊廖群玉,看他什麼時候去寶泉巷,見面的是與褚氏還是陶氏。”
  
  魚無夷不由自主地停下來,雖然已經見識她的能力,但每次看到這一幕,魚無夷仍本能懷疑她是否真的在聽。
  
  “光明觀堂到晴州辦慈幼院並不重要。”
  
  魚無夷怔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對自己說話。只聽劍玉姬道:“要緊的是明靜雪為什麼派出鶴羽劍姬?”
  
  劍玉姬隨手從成疊卷宗間抽出一份,看也不著便交給臨安來的女子;那女子微微躬身,悄無聲息地退開。
  
  魚無夷穩住心神。“也許是因為西門?”
  
  劍玉姬微微頷首:“他在五原已經犯過一次錯,我們在晴州不能再錯了。魚公子確定在雲水遇到的少女真是殤侯的人嗎?”
  
  “我以性命擔保。”
  
  “不用。我相信魚公子的眼力。”劍玉姬拿起一張素紙,一邊道:“事實上我已經接到殤侯手下的書信,邀我到夜影關見面。”
  
  魚無夷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個圈套。要見面,晴州盡可以見面,何必選在夜影關?”
  
  “殤侯對我們巫宗心有疑忌,理所當然。”劍玉姬將剛寫好的素紙遞給他,“真不巧,飛鳥上忍也要到島上拜訪。我要去夜影關,身邊又抽不人來,還請魚公子代為接待。”
  
  魚無夷接過素紙,上面的文字是寫給巫媼的,說明東瀛來的飛鳥上忍由魚氏的無夷公子招待。
  
  魚無夷知道挑選自己還有一個理由——自己同樣出身海島,熟悉倭人語言。他收起素紙。“那位飛鳥供奉呢?”
  
  劍玉姬又打開一份卷宗:“臨安下令封鎖雲水,飛鳥供奉擔心上忍的船只被0,三日前便去了夜影關。”她停頓一下,“至於光明觀堂,接到飛鳥上忍之後再來處置。”
  
  魚無夷不再廢話,退開一步,“是。”
  
  在兩人交談的同時,另一名女子也說完自己的事;魚無夷因為與劍玉姬交談,一個字都沒有聽到。劍玉姬卻接口對那女子說:“金蜜論告病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遲則五日,快則三日必會重新出山,繼續當他的車騎將軍。”
  
  那女子吞吞吐吐地小聲道:“教尊賜了藥……”
  
  劍玉姬少見地一手支住額頭,微微歎口氣。魚無夷本該退出,但第一次見到這個神仙般的女子為難,不由放慢腳步。
  
  劍玉姬隨即振作起來。“就按教尊命令用藥。教尊遠見卓識,賜下仙藥,只要金蜜謫一病不起,剩下霍子孟一人便容易處置。”
  
  “是。”那女子領命退下,接著又有人上來。
  
  劍玉姬道:“有沒有建康的消息?”
  
  周圍人彼此看了一眼:“沒有。”
  
  劍玉姬點頭,繼續拿起筆,一邊聽手下人匯報,一邊口述指令。
  
  魚無夷悄悄離開房間,握著素紙的手掌微微有些出汗。
  
  紙上清一色的蠅頭小楷,比悅生堂精印的書卷還要整齊清晰,從頭到尾一字不亂。
  
  自己曾經抄寫過毒物經籍,想一字不錯必須全神貫注,才能寫得這樣流暢。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怎麼也不會相信寫下這些字跡的人還同時做幾件不相關的事,不僅件件條理分明、絕無錯漏,而且看到、聽到的每一件事都不會忘記。
  
  與劍玉姬接觸過的人,無一例外把她比為神仙中人;但他們接觸的只是她優雅的談吐、絕美的容顏,溫和而親切的態度。
  
  只有真正在她身邊的人才知道她的非凡之處。即便那些年輕人都堪稱英才,也不得不承認劍玉姬像是擁有五個不同靈魂,能同時處理五件不同事情。
  
  除了驚人的記憶力、非凡的洞察力,還有無比機敏的反應力、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以及令人匪夷所思的操控能力。
  
  這個像神一樣存在的女子,才是黑魔海奇跡般卷土重來的根本。
  
  銀亮銅鏡映出一張凶惡面孔,額頭兩側的頭發髡去,露出光溜溜的頭皮;鼻下貼著一撮小胡子,加上凶巴巴的眼神,十足是個倭賊。
  
  程宗揚滿意地放下銅鏡,從泉玉姬手裡拿過半截袖的武士服披在身上,再把三柄長短不一的太刀插在腰間。
  
  泉玉姬伏在他腳邊,美須面孔帶著蒼白笑容,眼神惶恐中有一絲無法掩藏的懼意。
  
  小紫褪下臂上緋紫色的珊瑚臂釧,取出兩顆小小的寶石。兩顆寶石只有指尖大小,一紅一黃,色澤瑩潤。她拿起黃泉玉放在臂釧黃金纏繞的凹處,輕輕一握,黃泉玉泛起一抹金黃光芒,悄無聲息地嵌入臂鈿內,與緋紫色珊瑚融為一體。
  
  旁邊的血如意仿佛被一股無形力量吸引,流淌出火色紅光。小紫拿起血如意,以同樣手法嵌在緊鄰黃泉玉的位置,神情專注而認真。
  
  2程宗揚轉過身:“死丫頭,你看我這打扮怎麼樣?”?小紫撇了撇嘴。“丑死了。”
  
  程宗揚挺胸凸肚,手按刀柄,氣勢洶洶地大喝一聲,“八格!”眼睛努力擠成斗雞眼。
  
  小紫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頭皮那麼白,一看就是剛剃的。過來,我幫你抹抹。”
  
  程宗揚低下頭,小紫調些顏色在掌心裡揉開,抹在他光溜溜的頭皮上。
  
  小紫衣袖滑下半截,露出一截雪白手臂;她手掌又軟又滑,袖中飄來淡淡香氣。程宗揚抽了抽鼻子:“死丫頭,你身上用了什麼?味道好香。”
  
  小紫在他頭上推了一把。“別動。”
  
  程宗揚的鼻尖離小紫的胸乳不過半個手掌距離,看著她胸前圓隆的曲線,不禁一陣心動。上次抱著她睡覺,還沒摸到就被打斷,也不知道她胸前那對小白兔是不是又發育了……
  
  “好啦。”
  
  小紫剛松開手,程宗揚忽然張開雙臂將那具香軟玉體緊緊摟在懷中,獰笑道:
  
  “死丫頭!看你還往哪兒跑!”
  
  小紫豐隆美乳高高聳起,衣衫下柔潤乳峰傳來迷人彈性。程宗揚禁不住露出大灰狼的嘴臉,張開大嘴朝她乳上親去。
  
  正得意間,耳邊忽然傳來銀鈴般的嬌笑聲。小紫笑道:“泉奴,老爺要吃你的奶呢。”
  
  程宗揚抬起頭,只見泉玉姬被自己抱在懷中;她羅衫半褪,露出胸口白膩的乳溝,臉上帶著僵硬笑容。
  
  程宗揚悻悻道:“死丫頭,一點面子都不給!”
  
  小紫笑吟吟道:“泉奴最乖了,程頭兒要吃奶就吃她的好了。”
  
  “不跟你玩了!”程宗揚把泉玉姬推到一邊,轉身離開房間。
  
  小紫用腳尖挑起泉玉姬的下巴。“泉奴。”
  
  泉玉姬臉色愈發蒼白。自從發現程宗揚並不是真正的東瀛忍者,泉玉姬一直在懷疑他的真實身份。但一想到那個可能性,這個殺起人連眼睛都不眨的黑魔海御姬多翁????奴便喪失所有勇氣,寧願一遍遍欺騙自己主人是黑魔海的高層,也不敢面對呼之欲器出的可怕真相。
  
  如果他真是黑魔海的敵人,獻出魂丹的自己無論如何選擇,未來的結局都將慘不堪言。
  
  一牆之隔,秦檜從容不迫地整理長須,拿起巾帕,仔細抹著修長的手指。
  
  “會之!”程宗揚在外面喊了一聲,推門進來,“咦?怎披了這麼寬的袍子?”
  
  秦檜也是一愣,指著程宗揚的發型大笑。程宗揚摸了摸腦袋:“沒見過吧?土狗!喂,穿那麼寬的袍子干麼?”
  
  秦檜分開外袍。只見那家伙外袍夾層插著十幾枝手臂粗細的竹筒,腰間同樣插了一圈,竹筒分成五色,上面伸出棉制引線,活像一個人肉炸彈型的恐怖分子。
  
  “我干!”程宗揚大叫一聲,跳開一步,“奶奶的!你瘋了!這麼多大號花炮,不怕炸死你!”
  
  秦檜道:“一點煙火而已,何足道哉。”
  
  就算這個時代的火藥威力不大,這麼多花炮同時爆炸也夠死奸臣喝一壺的。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我讓你帶兩枝備用,你帶這麼多搞煙花晚會啊——離我遠點!”
  
  秦檜灑然拉上外抱,一邊道:“依公子吩咐,已經通知雪隼傭兵團的敖兄弟和馮兄弟。”
  
  程宗揚抱著手臂,雙手攏在寬大袖丈裡,笑咪咪道:“拔掉巫宗在晴州的巢穴,殤侯那老家伙應該樂得合不攏嘴吧?”
  
  秦檜微笑道:“只恨侯爺未能躬逢盛會。”
  
  院子另一側,臧修盤膝坐在堂上,手持長刀,在半人高的磨刀石上磨拭。在他旁邊,幾名星月湖軍士各自整理武器裝備,為即將來到的惡戰做准備。
  
  銅獅巷,雪隼傭兵團。敖潤和馮源背著武器,打馬奔出街巷,兩人臉都繃得緊緊的,沒有片刻耽誤。
  
  西馬長街,鵬翼總社。孟非卿封好最後一筆金銖交給手下的郭盛,拿起那對霸氣十足的天龍霸戟,雙肩一張收到身後,接著披上披風,一手推開大門。
  
  階下來自星月湖數十名軍士昂然而立,挺拔身形猶如標槍。
  
  2混元觀外,一只瓢蟲從田中飛起,晃晃悠悠飛向遠方。秋少君拍了拍手掌,望著遠飛的瓢蟲,再按了按袖中的少陽劍,大袖飄飄地走入夕陽。
  
  十月十三,晴州內海。
  
  正在打坐的魚無夷忽然&開眼睛。他站起身、拉開門,望著天邊絢爛如火的晚霞,一陣不安襲上心頭。
  
  魚氏與黑魔海合作是因為雙方都面臨光明觀堂的威脅。擅長枝毒療傷的光明觀堂無疑是魚氏天敵,而魚氏要進入六朝,第一個落腳點就是明州!光明觀堂所在的明州。為此魚氏暗中與光明觀堂較量幾次,都以失敗收場。
  
  於是接到黑鴉使者送來的書信之後,魚氏第一時間做出回應,先後派出數名魚氏子弟與黑魔海合作。魚無疾在五原城意外身死,魚無夷接過他的前期工作,才知道黑魔海為什麼急於與魚氏攜手。
  
  魚無夷與劍玉姬約定雙方聯手滅掉光明觀堂之後,明靜雪、燕姣然等人都交由黑魔海處置,魚氏只要求把鶴羽劍姬帶回泊陵就夠了。
  
  這一切只等接到東瀛來的飛鳥上忍便可以著手進行。
  
  第二章巧取賊窠
  
  絢爛的晚霞下,一艘雙桅帆船駛過平靜的海面。遠遠能看到船頭掛著一面墨黑旗幟,上面繪著八瓣菊花的圖案。
  
  看到約定的旗號,幾個人隨即從島嶼的房捨出來,前往碼頭迎接東瀛來的飛鳥上忍。
  
  船只靠岸,放下舷梯。一個鐵塔般的漢子昂然踏上碼頭,他穿著純黑色吳服,腰間插著三柄太刀;雖然額角髡過發,露出發青的頭皮,仍然顯得一派氣宇軒昂。
  
  前來迎接的是幾個年輕人,當先一個臉容瘦削,穿著灰撲撲的長衣,眼睛狹長,脫落大半的眉毛又疏又淡。他打量來人一眼,眼中迸出一縷寒芒,微微躬腰用倭語說:“哈吉瑪系代有樓希庫!”
  
  留在艙內的程宗揚心頭一震。黑魔海出面迎接的竟然是魚無夷,知道他與黑魔海沆瀣一氣也罷,但這小子居然會倭語!
  
  化妝成東瀛忍者的臧修不慌不忙,他一手按住刀柄緩緩鞠了一躬,大模大樣地直起腰。
  
  魚無夷稀疏的眉毛動了一下。來人的打扮與來到晴州倭人相似,平常人很容易把他當成東瀛浪人,但落在他這個與倭人打過多年交道的行家眼裡,處處都是破錠。
  
  程宗揚不知道魚氏所在的泊陵是倭人交易聚散地之一,倭人從東瀛運來銀砂,交換鐵器、生絲以及銅銖,魚無夷對倭人和倭語早已熟稔至極。
  
  只看他的身材,自己還沒見過哪個倭人像他一樣高大雄壯,以至於身上的吳服似乎小了一號,連寬松的肩幅也被他隆起的肌肉繃緊。
  
  魚無夷藏在袖中的手指挾住棘牙刃,面無表情地用倭語道:“你是哪裡來的野狗!敢冒充東瀛忍者?”
  
  聽到他一串倭語,程宗揚暗叫糟糕。臨行時他給臧修惡補過幾句,但他自己懂的不多,能教的僅限於“很好、謝謝、請多關照”,這麼一大篇下來,臧修要能聽懂才出鬼了。
  
  臧修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拖長聲音道:“喲!西——”
  
  魚無夷瘦削臉上露出笑容,客氣地伸出手。臧修在晴州混過,知道有些外族見面以握手為禮,於是也伸出手。
  
  63程宗揚大叫不好,隨即發出一聲尖嘯;臧修手剛伸到一半,硬生生停住,閃電般縮回,反手擎出腰間太刀斬在魚無夷指上。
  
  魚無夷手指一翻,亮出那柄長不盈手的棘牙刃,格住臧修的太刀。緊接著艙中傳來一聲暴喝:“扔掉!換刀!”
  
  臧修想也不想便一把擲出太刀,反手又拔出一柄,雙手齊握,兜頭朝魚無夷頭上劈去。
  
  拋落的太刀還未落地,銀亮刀身便化為灰色。臧修道:“好小子!竟然是玩毒的!”說著他避開魚無夷的指爪,斜刀朝他胸腹劈去。
  
  魚無夷用棘牙刃擋住刀尖,接著彈出一縷粉末;身形一閃,退出丈許。這幾下兔起?落,魚無夷身邊的黑魔海教眾還沒反應過來,兩人已經交手數招。
  
  星月湖畢竟有備而來,隨著程宗揚那聲暴喝,十余名精壯漢子從艙中掠出,風一般搶上碼頭。
  
  這些軍士一個個龍精虎猛,相互配合熟稔至極。他們一上岸便分為三人一組,一名使用矛斧之類長兵的軍士在前、兩名使用短兵和護具的軍士在後,結成品字形纖眚小型戰陣。現身之後,他們不急於破敵,而是槍先占據碼頭的有利地勢。38接著又有幾名軍士在船上出現,亮出強弓勁弩,居高臨下將方圓百余步范圍都控制在射程之下。與此同時,又有幾人躍到旁邊的船只上,鑽入船艙。
  
  只聽得“砰砰梆梆”的鑿船聲響起,片刻間,兩艘原本停靠在碼頭的船只便被鑿穿,船身開始下沉。
  
  這一切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船只靠岸不到半刻,局勢已經大變;來自星月湖的軍士牢牢控制局面,開始往島上突擊。
  
  魚無夷身邊帶著四名黑魔海屬下,眼看退路要被截斷,其中三人立刻放棄碼頭、登岸戒備,另外一人則拔刀攻向臧修,阻擊他的追擊。
  
  “呼”的一聲銳響,一枝長矛破空而至。那枝長矛僅鋒刃就有尺許,彎曲如蛇。
  
  此時以長攻短、以強對弱,頓時將那名隨從的彎刀蕩開。
  
  緊接著一枝箭矢從船上射來,抓住他彎刀蕩開時露出的破綻,一箭正中額頭。
  
  那名黑魔海屬下頭顱仿佛被重槌擊中,猛地向後仰去跌下碼頭,鮮血隨即染紅水面。
  
  魚無夷衣袖一揮,一抹宛如雲霞的暗紅薄煙從袖中散逸出來,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臧修太刀勞出,被勁風卷起的毒煙不住變幻形狀卻聚而不散,反而是刀身蒙上一層灰色。
  
  魚無夷隔著毒煙挑閨臧修的太刀,剛要飛身後退,一柄重斧從背後橫掃過來。
  
  魚無夷依仗毒煙屏障,旋過身,棘牙刃接連擊在斧槍、斧輪和斧柄上,擋住這狂猛一擊,隨即陷入苦戰。
  
  伏在舷窗處的程宗揚回過頭,只見孟非卿正靠著艙壁閉目養神。
  
  “孟老犬,外面已經打起來了,怎麼還不動手?”
  
  孟非卿閉著眼道:“什麼事都要我親自出馬,我們星月湖也不用混了。”
  
  “老大還真篤定。”程宗揚道:“咱們運氣真好,碰到的第一個就是魚家的無夷公子。那小子渾身是毒,你這麼放心?”
  
  孟非卿若無其事地說道,’“讓你瞧瞧我們星月湖是怎麼打仗的——仲玉!”
  
  旁邊一名軍士上前挺起胸,雙腿一並,向孟非卿敬了一個軍禮,閃身掠出船艙。
  
  他從船上躍下,還未落地便探出拇指在虛空中一捺。
  
  3一縷火光從他指尖流星般飛出,射入毒煙的剎那立即火光大作,爆成一團龐大火球,瞬間將飄散在空氣中的毒煙燒得干干淨淨。
  
  魚無夷身體像蛇一樣扭動數下,避開火焰余波;他一把撈起旁邊那具被箭矢射穿額頭的屍體,五指如夠穿入他的胸膛,硬生生將心髒挖出來。接著指上一緊,還未凝固的鮮血雨點般迸射出來,朝那名軍士淋去,每滴血跡都烏黑如墨,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那軍士兩手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相扣,拇指左右分開,念出一聲法咒。
  
  一道柔和光線從他手中射出,飛濺的烏血與光線一觸像被清水洗過一樣變得鮮紅,連地上那把被臧修拋棄的太刀也褪去暗灰顏色,重新散發金屬光輝。
  
  程宗揚看看旁邊的馮源,這位平山宗大法師嘴巴張得能塞下一支船錨,眼睛直勾勾盯著外面,已經看傻了。
  
  馮源修的也是火法,比程宗揚這個外行更明白其中門道。那名軍士手段至少高自己兩級,如果放在晴州,保證各個傭兵團搶著來要。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對孟非卿道:“孟老大,看不出來你手下什麼人都有啊。
  
  他這些年不會也在你們鵬翼社牽馬趕車吧?”
  
  “他在明州給人算命測字。”孟非卿道:“因為算得不准,被人砸過好幾次攤子。”
  
  程宗揚失笑道:“還有這種事?”
  
  孟非卿道:“他是鈞陽宗出來的,哪懂算命?頭幾年不懂規矩,巴掌可沒少挨,後來躲到龍川生意才好了些。”
  
  馮源這才合上嘴,叫道:“龍川的鐵口神算匡仙長?我說看起來怎麼眼熟呢!
  
  這可是活神仙啊!”
  
  程宗揚訝道:“你認識他?”
  
  “可不是嘛!匡仙長一天只算三卦,卦術簡直神了!去年我在龍川還見過他!
  
  有四個書生考秀才,找仙長算命。那時他留著長須,一百多歲還又黑又亮,那仙風道骨,嘖嘖……他怎麼把胡子刺了,頭發也剪短了?看起來……”
  
  馮源忽然緊張起來,壓低聲音道:“匡仙長不會是煉成仙丹,返老還童了吧?”
  
  孟非卿想了想,‘“老匡今年有三十四……三十五。嗯,差不多是這個歲數。”
  
  程宗揚笑道:“馮大法,看走眼了吧?”犯“怎麼會呢!我親眼見的!”馮源道:“四個書生說完,匡仙長一言不發只比了一根手指,果然只有一個中的!犬伙都說他是活神仙,實足年齡怕有一、二百歲。”
  
  秋少君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這會兒笑起來。“我明白了,匡先生賣的是口術。
  
  他比一根手指,一個上榜的就是一個能考中;兩個上榜的就是一半能考中上個上榜的就是有一個考不中;四個全上榜就是一起考中。如果全落榜就是一個都考不中……”
  
  沒等他說完,眾人都笑起來。孟非卿莞爾道:“老匡挨了好幾年打才學會這招,倒被你一口道破。”
  
  馮源還要辯解,敖潤一把拉起他:“別咕叨了!老程夠意思,給咱們兄弟一個替老張報仇的機會,還磨什麼牙呢!”
  
  馮源“咬”了一聲,拿幾道符收到袖裡,一邊嘀咕:“真是匡仙長啊?這回有福了!”
  
  秋少君站起身。“我也去吧。”
  
  鵬翼社的襲擊使島上陷入短暫混亂,星月湖軍士勢如破竹地占據碼頭、攻上島嶼,直到接近房捨才遇到真正的抵抗。
  
  魚無夷擺脫斧手追擊,飛速朝幾間木制房捨掠去。臧修雙手各持一柄狹長太刀,如影隨形地跟在後面;剛才退到岸上的三名隨從已有兩名倒在他刀下。眼看魚無夷要逃入房捨,臧修揚手擲刀朝他背心筆直飛去。
  
  房捨中一只手掌憑空伸來抓住刀鋒,接著隨手一擰,將那柄精鐵打造的太刀生生折斷。
  
  一個穿著青衣的少年出現在房捨前,他年紀很輕,嘴巴周圍只有一圈淡淡茸毛,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那雙手卻布滿厚厚硬繭,就像在掌上下過數十年苦功。
  
  他拋下斷刀,握住刀鋒的手掌沒有留下半點傷痕。
  
  臧修拋下太刀,從背後拔出他的寬脊戰刀,沉聲道:“好手段!再接我一刀試試!”說著一招霸王挑鼎,刀鋒由下而上,挑向少年的腹胸。
  
  少年木然看著刀鋒,突然雙手一合,像兩塊鐵砧牢牢夾住刀身,發出金屬撞擊般的聲音。似臧修野牛般的胸膛肌肉隆起,純鋼打造的戰刀不堪重負的微微變形。忽然他暴喝一聲,刀勢再展,從少年掌中硬生生遞出半尺。
  
  那少年現身後一言不發,此時忽然化掌為拳,雙拳鐵錘般砸在刀上。臧修雄軀一扭,借助腰背力量橫刀掃來,施出絕技雷霆戰刀,短短尺許距離間立時風雷大作。
  
  魚無夷眉角微動。他方才急於脫身,沒有使出壓箱底的功夫與這漢子力拼;此時見到他的刀法,才知道自己能逃到此處多少有些僥幸。
  
  “這廝假冒東瀛忍者!”魚無夷叫道:“青軀!殺了他!”
  
  那少年目露奇光,雙臂一舉,用雙肘擋住刀鋒。臧修長刀疾落,雷霆戰刀發出霹靂般一聲震響;少年青衣由袖至胸寸寸碎裂,露出一具可怖的身體。
  
  他的身軀呈現金屬般的蒼青色澤,皮膚與骨路之間幾乎看不到肌肉,只有無數外露的筋結,宛如一條條巨蟒盤繞在青銅色皮膚下,又像一道道鐵鎖在肩、臂、胸、肋上交錯縱橫。
  
  程宗揚失聲道,“這是什麼怪物!”
  
  聽到臧修使出雷霆戰刀,孟非卿已經除開眼睛。他向肢窗外望了一眼,眼神頓時變得鋒利,“龍筋鶴骨!”
  
  龍筋鶴骨是頂級外家硬功,練成之後周身筋骨如同鐵石、不懼刀斧,身體任何一個部位都能成為殺人利器。
  
  但龍筋鶴骨修煉遠比金鍾罩、鐵布衫艱難,而且禁忌極多,因此修習者極少。
  
  能練成龍筋鶴骨之人無不是心志堅毅,能夠承受極大的肉體痛苦,同時欲望淡薄的苦修者。
  
  孟非卿沉聲道:“龍筋鶴骨修到這種水准至少要二十年功夫。這廝從娘胎裡開始練也未必夠二十年!”
  
  程宗揚道:“你們以前和黑魔海交過手,他們是不是有什麼速成的辦法?”
  
  “能讓功力倍增的霸道法門也不是沒有,但那些法門多半會折損壽命,不到生死關頭,不會有人施展。”孟非卿冷冷道:“即便黑魔海的人也不肯死的。”
  
  黑魔海出來應付場面的都是年輕人並不奇怪,畢竟他們被岳帥清剿過,撐場面的不是年輕人,就是古冥隱那樣攬來的供奉。
  
  4但這些年輕人都是高手,而且功夫越來越高就很古怪。難道他們找到什麼能夠提升功力的秘寶?
  
  程宗揚壓下疑問。“老大,碰到硬【在了,你還不出手?”
  
  “無妨。”孟非卿道:“臧修應付得了。”
  
  臧修一連數刀都被青驅舉手投足間輕易破解,他手中的雷霆戰刀雖如同驚雷狂殛,卻無法在少年身上留下一道刀痕。臧修殺得興起,索性扯下那件不合身的吳服,露出鐵塔般的身軀;一邊拋下戰刀,赤手空拳與那少年的龍筋鶴骨硬撼。
  
  兩人以強對強、以堅攻堅。雖然都是徒手,聲勢卻如同兩個重逾千斤的鐵甲銅人碰撞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
  
  房捨中沖出十余人,依靠廊柱、台階與星月湖群雄交鋒。他們身手不弱,隨便拉出哪個也能打上幾百招,但星月湖軍士根本不與他們纏斗,一人強攻、兩人側應;一組遇阻,隨即又上來一組。雖然人數不及黑魔海兩倍,但嚴密的配合和高效協作,使他們形成三人圍攻一人,甚至五人圍攻一人的局面。
  
  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攻擊、最簡單的招術解決對手。在程宗揚看來,這幫漢子簡直像一台無堅不摧的壓路機,把一切對手直接碾平。
  
  當然,這一切以實力為基礎。仔細看去,能看出星月湖軍士嚴謹分明的組織結構:他們以一組三人為最基本單位,每三組有一人單列出來做基層指揮者。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這是一個班的標准配置。在這一個班中,長短兵器一應俱全,能隨時根據對手兵刃的不同調整攻擊手段。三個班組成一個排,隨著攻擊不斷變換陣形,由各班輪流擔任主攻;在不停歇的進攻中,以最大可能節省每個人的體力。
  
  可惜鵬翼社的人手大都陸續前往江州,俞子元也奉命運載同袍,未能參戰,再加上還要安排人手去夜影關監視劍玉姬,孟非卿能動用的只有一個排,無法看到他們大規模作戰的雄姿。
  
  幸運的是一連專職術者匡仲玉及時趕到,這個在龍川靠招搖撞騙為生的算命先生露出他凶悍一面。他兩手齊出,鉤陽宗的流星火、飛火輪、干陽訣、明光術……
  
  諸般術法層出不窮。這些來自一連的軍士畫然如虎添翼,魚無夷也投鼠忌器,無法隨意使用毒物。
  
  敖潤他們有樣學樣,敖老大當仁不讓,一馬當先在前主攻;馮源和秋少君一左一右跟他身後。這三人武功、招術、性格犬相逕庭,出手時也不是一般熱鬧。往往敖潤先頂住一名對手、狂呼猛斗,在前打生打死;馮源在後面一邊鬼叫,一邊手忙腳亂地拍出符篆;秋少君客客氣氣地在旁邊打招呼:“敷隊長,這一劍我來可以呢?”
  
  “干!”
  
  敖潤大罵一聲,舉刀猛砍,對面那名黑魔海對手的彎刀卻莫名其妙脫手落地。
  
  原來是秋少君老老實實一劍干過去,刺中對手脈門。
  
  敖潤一刀劈個空,險些砍到馮源。他急忙斜時撞在那人腋下,將他一排肋骨撞碎,一邊大叫:“我就日了!你怎麼不朝要命地方扎!”
  
  秋少君一手攏在嘴邊,小聲道:“我告訴你,你別跟別人說啊——我立過誓,不殺生的。”
  
  敖潤眼睛瞪得如銅鈴大,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一刀把地上的黑魔海幫眾劈死,“我靠!”
  
  馮源使勁甩著黏在手上的符篆,一邊道:“我說小子,你到底是和尚還是道士?”
  
  秋少君詫異地問:“你們沒見過吃素的道士嗎?”
  
  敖潤和馮源異口同聲道:“沒有!”
  
  秋少君挺了挺胸。“我就是!真的!”
  
  星月湖的軍士已經攻到階下,在他們身後倒著七、八具屍體,而他們付出的代價僅是五人受傷,只有一人被對手瀕死一擊、刺穿大腿,傷重退出戰斗。
  
  魚無夷早已無影無蹤。他只是受邀來的客卿,犯不著為黑魔海送命。黑魔海唯一強手只剩下那名叫青軀的少年,他獨自守住房捨大門,一身龍筋鶴骨的橫練功夫筋結外露。
  
  他對面的臧修也不遑多讓。臧修精赤的上身糾結,起初皮膚淡如黃銅,隨著真氣運轉,色澤越來越鮮明,最後仿佛鎏金般金光四射,宛如一尊金甲天神,與青軀的龍筋鶴骨酣戰不已。
  
  兩人拳腳相撞金聲大振,程宗揚幾乎懷疑他們再打下去能迸出火花,甚至掉下4????幾塊金渣也有可能。
  
  “這是什麼功夫?金鍾罩嗎?”
  
  “不錯。”孟非卿抱著肩道:“臧修的金鍾罩難得遇上龍筋鶴骨,讓他們好好斗一場。”
  
  “該我出面了吧?”程宗揚道:“一會兒人都被你們殺光,想演戲也找不到觀眾。”
  
  “不用急。”孟非卿道:“黑魔海在晴州的巢穴不會只這點實力。”
  
  程宗揚聳了聳肩。“你們慢慢打,我去看小紫。”
  
  依照孟非卿的意思,原本不想讓小紫跟來,免得冒險。但死丫頭眼淚汪汪地低下頭,孟非卿立刻改變主意。
  
  不過兩人很有默契地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月霜。那丫頭恐怕會沖在最前面,想攔者!!不住。
  
  小紫悠閒地躺在一張搖椅上,泉玉姬像婢女屈膝跪在椅旁,輕柔地替她捶腿。
  
  還是忍者打扮的程宗揚攏起雙手:“外面打生打死,你倒輕閒。”
  
  小紫小小地打個呵欠,傭懶地說道:“黑魔海這麼快就輸了,一點都不好玩。”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會之呢?”
  
  泉玉姬道:“秦爺已經上島了。”
  
  自己一直盯著岸上都沒看到秦檜的蹤跡,真不知道死奸臣怎麼上岸。那家伙到現在都沒有出手,多半在哪兒藏著,准備給巫宗來個狠的。
  
  程宗揚這會兒有些後悔不該支走劍玉姬,憑自己手頭實力,把她一並干掉也不是夢想。
  
  泉玉姬微微側過身,露出臀腿優美的曲線。程宗揚知道她在害怕。星月湖顯露的實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一個臧修就能與黑魔海精心培養的新生代高手斗得難解難分。
  
  星月湖像他這樣的上尉連長至少有二十四個,況且上尉以下的中尉、少尉,甚至軍士也藏龍臥虎。這種實力難怪能橫掃當年的黑魔海。
  
  但泉玉姬的害怕還來自另外一方面。黑魔海這十余年間已經脫胎換骨,與以往專注於巫法修煉的教派大相逕庭。
  
  星月湖這些虎賁之士縱然能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並不意味他們是最後的勝利??者。自己任何一個選擇都可能淪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如果不想被當成無用的垃圾處理掉,泉玉姬只能盡力展現自己的價值。自己唯一有用並且對主人不具備威脅的,就是她的肉體。
  
  大戰當前,這點色誘當然起不了效果。但程宗揚猶豫,究竟是冒險帶她上島?
  
  還是安全起見,將她留在船上,先收拾完島上黑魔海教眾,再來了結這個可能的後患?
  
  暮色四合,島上已經伏屍處處,只是距離太遠,生死根無法感應島上彌漫的死亡氣息。然而可以想象,一旦自己踏足島上立刻會被濃郁的死亡氣息包園。
  
  黑魔海教眾只剩下兩、三人苦苦支撐,他們已經退到房捨前,背後便是黑沉沉的大門。重斧再度劈出,震飛一名黑魔海教眾的彎刀,接著斧手旁一名拿著馬刀的軍士游身向前,將他逼得退入門中。
  
  忽然一抹黑光從門中湧出,將兩名黑魔海教眾攔腰劈斷,接著斬在那名軍士持刀的肘上。
  
  馬刀帶著一截斷臂飛開。那名軍士牙關咬緊,面無表情地後退一步,一手握住斷臂。旁邊立刻有人過來替他止血裹傷,同時填補他留下來的空缺。
  
  一名穿著粗黃葛衣的僕婦出現在門口,她四十多歲年紀,粗壯身材又高又大;相貌丑陋,臉頰上一道長長刀疤幾乎將鼻子砍成兩半,眼睛像蛇一樣細小而黃濁,更顯得凶獰丑怪。
  
  她頭發蓬松,手中拿著一柄長近五尺的長刀;刀鋒平直,刀頭鑽了一個圓孔,卻是一柄農家用的?刀。
  
  “哪裡來的鼠輩!敢闖我黑魔海!”僕婦喉嚨似乎受過傷,嘶啞聲像鋸條鋸過碎玻璃,讓人毛骨悚然。
  
  程宗揚認出她便是那日和魚無夷同行的僕婦,看她的身手絕不是平常奴僕。
  
  孟非卿眼睛緩緩亮起,他十指交叉,活動一下手指,指骨發出一串脆響。
  
  正在纏斗的兩條身影驀然分開。臧修臉上挨了一拳,唇角淌出一串血沫,身上卻全無異樣。他盯著那名僕婦,抬起金光燦燦的右臂橫放胸前,沉聲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僕婦細小瞳孔微微一縮,像蛇一樣收緊,神情愈發猙獰。
  
  臧修踏前一步,聲如洪鍾地喝道:“岳帥麾下星月湖大營!黑魔海妖人氣數已盡,還不受死!”
  
  “原來是岳賊的余孽!有本事便來吧!”僕婦向門中退去,一邊嘶啞著喉嚨厲喝:“青驅!”
  
  那少年神情本然地立在房捨大門處,聽到僕婦的召喚,他骨骼上糾纏的筋結突然活動起來,像無數巨蟒在皮膚下游動。
  
  臧修立刻變了臉色。“天龍解體——退!”
  
  周圍軍士飛身後退,首當其沖的臧修卻不退反進。他像一尊金佛挺直身軀、雙掌合什,高聲念誦:“大悲天羅,三世諸佛!與一切眾生樂,拔一切眾生苦!揭諦揭諦,波羅揭諦!”
  
  少年軀體上的筋結膨脹起來,他昂首發出一聲怪嘯,緊接著一聲巨響震徹天地。磚瓦、碎石、木屑……雨點般四散激射,連一人合抱的廊柱也在狂飆中拔地飛起,青石砌成的台階寸寸碎裂。
  
  巨大沖擊力覆蓋方圓十幾丈范圍,連靠近房捨的屍首都在一瞬間化為羅粉。
  
  旁邊幾名星月湖軍士被這股以精血化成的狂親卷住,肢體連同手中兵刃都受到重擊,鮮血從口鼻間濺出,隨即又被狂風抹去。匡仲玉抖手打出一道靈符,張開一個直徑丈許的半圓形白色光球,將附近幾名同伴籠罩其中。但這道光幕在狂飆中只支撐片刻,旋即光芒一閃消失無痕。
  
  秋少君張開大袖把敖潤和馮源罩在身後。勁氣割體欲裂,三人連說話氣都沒有,只能拼盡氣死死支撐。
  
  狂親中,一團金黃光芒分外奪目。臧修的金鍾罩像一道屏障,將天龍解體狂猛沖擊力硬生生阻擋。正是他這一擋才使眾人受到的沖擊減至最低,讓匡仲玉等人撿了條性命。
  
  狂飆仿佛沒有窮盡般的不斷攀升,臧修身上金黃光芒漸漸黯淡下去。忽然兩道勁氣蛟龍般破開狂飆,“叮”的釘在風眼正中。幾乎震破耳膜的狂飆聲一瞬間停止,天地間寧靜得仿佛沒有任何聲音。
  
  秋少君放下衣袖,一面吐著砂礫,一面心有余悸地說:“好厲害!”
  
  5孟非卿緩步走來,威猛無儔的天龍霸戟釘在青軀最後站立的位置;那個古怪少年已經骸骨盡滅,找不到一絲痕跡。
  
  眼前景物面目全非,整座房捨蕩然無存,連一磚一瓦都沒有留下,以青軀剛才站立的位置為中心,形成一片方圓十幾丈的白地。只見地上露出一道狹長裂縫,深不見底。
  
  孟非卿手一張,兩枝天龍霸戟跳回掌中,接著他騰身躍入洞中。
  
  程宗揚拉了拉衣服。“該我出場了!泉賤人,來吧!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了!”
  
  第三章戲中有戲
  
  “那個僕婦姓巫,我們都叫她巫嬤嬤。”黑暗中,泉玉姬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聞姨、齊姊、巫嬤嬤是仙姬最得力的三個手下。巫嬤嬤專管調教各地送來的豢奴。”
  
  程宗揚竭力辨認臧修等人留下的標記,一邊道:“豢奴是什麼?”
  
  “黑魔海分內、外兩堂,內堂是教尊嫡傳,外堂是半路加入的高手,如今由仙姬管理。再往下是有職分的教眾,比如傳信的黑鴉使者和奴婢這種在各地做事的御姬奴。再往下都是奴僕。教中奴婢也分為幾級,最低一等的是豢奴。”
  
  “豢奴是教中豢養的奴婢,比尋常奴婢更低一等。通常是黑魔海仇敵,擒住後沒有殺死,豢養來供人消遣使用。因為那些豢奴大都對黑魔海仇深似海,需要抹去她原有神智,讓她們對以前的仇敵唯命是從,因此調教時十分危險。聽說巫嬤嬤因為調教一名豢奴,被斬成重傷,險些送命。”
  
  “那個青驅呢?他屬於哪一類的?”
  
  泉玉姬猶豫一下:“據說教尊從太泉古陣得到一件秘寶,挑選九名孤兒自小培養。因為他們無父無母,都用顏色來起名,號稱九御。”
  
  程宗揚想起在建康遇到的墨狼。青軀、墨狼!那家伙應該也是九御之一。按年齡算,這九人應該都很年輕,但青驅的龍筋鶴骨,再過幾年恐怕臧修也敵不過他。
  
  “看他年紀不犬,為什麼會有五級修為?”程宗揚道:“還有,一個青軀就這麼厲害,黑魔海怎麼只培養九個?干麼不培養一、二百個?”
  
  “培養青軀這種高手並不簡單,從選材到培植要花很多力氣。之所以是九人,是因為教尊要壓過星月湖八駿。”
  
  看來岳鳥人真讓黑魔海刻骨銘心,連人數也要硬壓過他一頭。黑魔海能這麼快死灰復燃,與那件秘寶想必有很大關系。
  
  程宗揚道:“那件秘寶是什麼?”
  
  “奴婢只是聽說,似乎叫玄秘貝。”
  
  玄秘貝?這不是武二郎說的四犬假嗎?澄心棠、玄秘貝、靈飛鏡、珊瑚鐵。後兩件自己見過,玄秘貝在黑魔海手裡,還剩一件澄心棠不知是什麼東西。
  
  劍玉姬雖然不在,但能除掉巫嬤嬤、斬斷她一條左膀右臂也不虛此行。程宗揚回過頭。“這會兒裝這麼老實。說吧,還有什麼瞞著我?”
  
  泉玉姬摘下面紗,露出美艷面孔,柔聲道:“奴婢不敢欺瞞老爺。奴婢的魂丹已經被老爺吞下,所思所想都瞞不過老爺耳目。”
  
  “你想的我也能知道?”魂丹還能控制御姬奴思維?看來這賤人真有不少東西瞞著自己。
  
  “老爺把真氣送入奴婢的竅陰穴。”
  
  程宗揚按了按泉玉姬腦後,“這裡嗎?”
  
  竅陰穴是人體要害,輕則致殘,重則喪命。泉玉姬一動也不敢動,低聲道:“是魂丹上的。”
  
  程宗揚把一絲真氣送入魂影腦後竅陰穴的位置,一種奇妙感覺擴散開來。真氣形成一道橋梁,將面前的御姬奴、竅陰穴中的魂影和自己這個操縱者連接在一起。
  
  那種感覺超越聽覺、視覺、嗅覺、味覺和觸覺,仿佛直接深入對方靈魂,不需要語言和文字就能直接交流。
  
  程宗揚心念微轉,送過一個念頭。泉玉姬立刻往前踏了一步,然後跪落、俯下身體,像一只溫順雌獸翹起渾圓臀部,對著主人。
  
  程宗揚笑了一聲,真氣繼續深入,探入泉玉姬腦際。
  
  泉玉姬戰栗般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奴婢所有秘密全都交給主人,從今往後泉奴便是老爺永遠的奴婢,不會背叛、絕對服從,沒有任何隱私……”
  
  “這種話你說過一百多遍了吧?以為我還信啊?”
  
  泉玉姬在心裡回答:“老爺可以廢掉泉奴的武功,當成豢養的淫奴……”
  
  程宗揚想了想,送去一個念頭:“毀容怎麼樣?”
  
  泉玉姬身體一顫,強烈的恐懼感彌漫全身。
  
  毀容果然是女人最害怕的事情。程宗揚在泉玉姬腦海中窺視,發現她在短暫恐懼之後,升起一個念頭:“只要能活著,什麼都可以……”
  
  干!這賤人有夠賤的。自己這會兒直接探觸到她赤裸裸的內心,清楚看到這賤人強烈的求生欲望。
  
  只要能活著,什麼都可以——到了要命時候,背後插自己一刀她也不會手軟。
  
  程宗揚沒好氣地送過一道勁氣,重重撞在魂影上。泉玉姬身體一軟上識盡失,毫無反抗地昏迷在地。
  
  原來要制服她這麼容易。程宗揚放下心,反正這一帶已被星月湖清理過,不會有敵人出現,於是不再理會她,轉身朝黑暗洞穴走去。
  
  洞穴是一道深入地底的裂隙。程宗揚估算一下,自己所在位置已經接近海平面,再往下應該會見到海水。就在這時,眼前出現一片光亮。
  
  深邃而幽暗的洞腹內,六根樹干般高大的火炬正熊熊燃燒,火光映出周圍嶙峋的怪石。二十余名星月湖軍士列成兩排守住洞口。火炬下,十幾個人影或坐或立,當先的是巫嬤嬤,在她旁邊的則是魚無夷。
  
  魚無夷面冷如冰。在泊陵時他聽說過武穆王的星月湖大營,但自從岳鵬舉死後,星月湖再也沒有出現過,世人都認為當年叱吒風雲的星月湖大營早已星流雲散,誰知會在此時突然出現。
  
  剛才一輪突襲讓魚無夷真正見識到星月湖的實力,更意識到黑魔海此番凶多吉少。身為魚氏繼承人,莫名其妙死在這裡未免太冤枉。
  
  6一個提著雙戟的大漢緩步走來,他濃發披肩、龍驥虎步,散著逼人氣勢。大漢64虎目精光四射地打量洞穴,冷冷道:“黑魔海在這裡竟然還有處巢穴,用來處置你們的屍首倒是方便。”
  
  魚無夷咬牙道:“星月湖八駿齊名,你是哪個?”
  
  那大漢挺身:“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鐵驪孟非卿!”
  
  魚無夷身後席地坐著幾個年輕人,他們相貌各異,但皮膚有種不見天日的蒼白,而且額頭微微鼓起,顯得眼睛很大。
  
  聽到孟非卿的名字,其中一個抬起頭。他顴骨凸出,眼皮薄得仿佛一層膜,用刻板聲音說:“孟非卿,星月湖大營上校團長,八駿之首。六歲習武,出自昆侖一脈。十九歲追隨武穆王岳鵬舉,二十五歲組建星月湖大營。三十一歲岳鵬舉被誅,退隱江湖。身長六尺七寸,濃眉糾髯。使天龍霸戟,右戟重一百一十三斤,左戟重一百二十一斤,推測為左利手。武功剛柔相濟,據信十余年前修為已臻六級。妻兒不詳。評價:帥才。對敵建議:長老級兩人以上合擊,或以天魔陣困之。”他聲音毫無起伏,像用機器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一樣干澀。
  
  孟非卿將雙戟收到背後,抱著肩膀道:“連老孟是左撇子都知道,不簡單。你是誰?”
  
  那年輕人道:“黑魔海晴州記士辛卯。”他停頓一下,“星月湖所有人的姓名、身世我都記得。”
  
  孟非卿發出一聲長笑,一招手,“臧修!”
  
  皮膚褪去金色的臧修跨前一步,“鏘”的一聲將雷霆戰刀拄在地上。
  
  辛卯打量他一眼。“臧修,星月湖大營一團一營上尉連長。秦州人,十七歲加入星月湖,營長為八駿之一龍驥謝藝。原為長刀手,積功升至少尉,朔北一戰斬首十三級,晉陸上尉。有一妻一妾,星月湖大營解散後不知下落。擅長:刀法、騎術、金鍾罩。修為:四級。評價'’勇將。對敵建議:其金鍾罩源自十方叢林,罩門在天突穴。”
  
  臧修臉色微沉,提刀向前邁出一步,孟非卿伸臂擋住他。臧修的外家硬功修為不凡,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出身十方叢林。如果不是對他的修為評價還停留在十幾年前的四級,孟非卿幾乎懷疑身邊有黑魔海的奸細。
  
  “馬鴻!”
  
  一名持矛的漢子出來,矛尾在巖石上一磕,濺出一串火星,竟是一柄鐵矛。
  
  “馬鴻。星月湖一管一連二排上士。”辛卯道:“競州人,十五歲被招募至星月湖。入營後習武,擔任矛手,朔北之戰斬首兩級,晉升上士。擅長攻堅。對敵建議:使用弓弩及暗器。”
  
  “好好好!黑魔海這次重出江湖,做足功課!”孟非卿看著周圍空間朗聲道:
  
  “看來宋國太尉府關於星月湖大營的卷宗都在這裡。”
  
  “沒有。”那個叫辛卯的年輕人薄膜般的眼皮翻起,指了指腦袋,“所有資料都在這裡,送到這裡的文字我們閱過即焚,從不留副本。”
  
  孟非卿雙戟一撞,一股霸道氣勢直逼過去。年輕人離他足有十幾步遠,卻被震得身體一晃,臉上泛起一抹紅色,額頭青筋繃起。
  
  看著那些大額頭的年輕人,程宗揚不由倒抽一口涼氣。他已經看出來這些所謂的記士都是活生生的檔案館,每一個都有過目不忘的能力。
  
  黑魔海使用這些年輕人的頭腦記下所有文字訊息,他們的身世來歷與青軀、墨狼一樣;青軀等人還有名字,這些記士只有一個干支作為代號。
  
  巫嬤嬤尖硬而嘶啞的聲音響起:“孟賊!敢與我黑魔海較量嗎?”
  
  匡仲玉挺身上前,針鋒相對地說魯。“妖人!死到臨頭還敢胡吹大氣!當年好不容易從岳帥指縫中逃生,敗軍之將還有臉較量?”
  
  匡仲玉流落江湖十幾年,靠的是一張嘴混飯吃,尋常人哪裡說得過他。巫嬤嬤臉色鐵青:“要打就打!少來廢話!”
  
  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從人群中躍出,抱拳道:“朔北胡一逸前來討教!”
  
  一名軍士踏出來,向孟非卿敬禮:“營一連少尉呂子貞請戰!”
  
  孟非卿點頭,呂子貞提著佩刀走到場中。“姓胡的,你在朔北做獨行大盜,與我們兄弟沒少打交道,什麼時候投入黑魔海當走狗了?”
  
  胡一逸打量他一眼:“原來是朔北城的呂捕頭,竟然這裡見面!果然是冤家路窄!”說著他身子一縱,猶如一只猿猴朝呂子貞襲去。
  
  胡一逸是朔北大盜,剛被黑魔海招攬不久;呂子貞這十幾年改了名字,在朔北城當一名不起眼的捕頭,沒想到會在此地重逢。雙方彼此不陌生,轉眼便交手十余回合,不分勝負。黑魔海又出來兩人,分別被馬鴻和匡仲玉截住。等黑魔海又一人出陣,敖潤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聲躍上前去:“雪隼傭兵團敖潤!直娘賊!拿命來!”
  
  #場中八人分成四組捉對廝殺,一時間風聲大作,刀光劍影夾雜法術釋放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秋少君卻眼珠四處亂轉,連周圍石頭也不放過。
  
  趁雙方惡斗,程宗揚向後面戒備的星月湖軍士打個手勢,借著洞壁上怪石掩護,悄然移動腳步。忽然他心頭一動,抬頭朝洞穴頂壁望去。
  
  只見一個模糊影子像壁虎一樣貼在洞頂,這會兒正朝自己露齒一笑,竟是秦檜那個死奸臣。
  
  秦檜長衣吸附在身上,懸著身;他朝自己擺擺手,像影子一樣在洞頂挪動,轉眼消失在黑暗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程宗揚松口氣,繼續往前行進。
  
  兩炷香之後,場中分出勝負。黑魔海出場的四人只有一名大漢活著退回自己一方。其余三人屍橫就地,與敖潤交手的漢子更是身首異處,讓敖老大風風光光地出口惡氣。
  
  真刀真槍的硬拼,星月湖這幫從血海中殺出來的軍士占了九成贏面。但那位巫嬤嬤對己方慘敗似乎不在意,她退到火炬之下,毒蛇一樣黃濁的眼睛凶光四射,只看了場中一眼便緊緊盯住魚無夷,好像對這個盟友比對星月湖更有興趣。
  
  剛才一場惡斗下來,拋開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黑魔海能夠一戰的只剩下三人;除了帶傷的漢子便是巫嬤嬤和魚無夷。事到如今不由魚無夷不出手。他踏前一步,冷冷道,“泊陵魚氏,無夷公子。”
  
  秋少君連忙舉起手:“我!我!”
  
  孟非卿沉聲道:“秋公子稍安勿躁,讓孟某來會會他。”
  
  魚無夷挾住棘牙刃,緩緩抬起手,蓄勢待發。
  
  孟非卿何等眼力,聽說他是泊陵魚氏就留了心,此時一眼看出他借抬手的動作,從袖中放出一縷毒粉。毒粉顆粒極小,在跳動的火光下,仿佛一團若有若無的輕霧。
  
  孟非卿天龍霸戟一揮,周圍丈許空氣仿佛被突然抽空,形成一個漩渦;飛散的毒粉旋轉著盡數吸附在戟尖上。孟非卿提起天龍霸戟,“呼”的一口吹出,毒粉凝成一線朝魚無夷疾射回去。
  
  魚無夷失了一招,立即雙手連彈,打出幾枚藍汪汪的毒針。
  
  孟非卿是左撇子的情況沒有多少人知道,如今被辛卯提醒,魚無夷打出的幾枚毒針,落點全在孟非卿身體右側。
  
  孟非卿的天龍霸戟劃出一道烏亮光弧,將毒針盡數磕開。接著雙臂一絞,兩支月牙狀的戟牙朝魚無夷脖頸鎖去。孟非卿出手霸道至極,戟尖撕開空氣的銳響在洞穴中猶如風雷,讓每個人都提起心來。
  
  魚無夷雖然名震一方,但撞上星月湖八駿之首的孟非卿,高下立判。面對呼嘯而來的天龍霸戟,他連出手硬擋的勇氣都沒有;身體往地上一撲,以一個狼狽姿勢避開雙戟。
  
  他這一招只顧著躲避,將整個後背空門都暴露出來,慌亂得連一個剛習武的孩童都不如;不少人露出鄙夷表情,覺得這個無夷公子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忽然魚無夷身體一動,一個鯉魚打艇,剎那間躍起丈許飛到孟非卿頭頂,然後袖中一縷黑絲旋轉著飛出,瞬間張成一個直徑丈許的大網,將孟非卿連人帶戟都罩在網下。
  
  那張漁網質地堅韌又柔不受力,正是克制孟非卿天龍霸戟的絕佳武器。一旦被漁網罩住,對手便有通天神力,匆忙間也無法脫身。
  
  孟非卿身形一展,不退反進,雄獅般闖入火炬旁的黑魔海人群中,雙戟飛龍般盤旋揮舞。先梟去辛卯的首級,接著將旁邊一名文士攔腰斬斷。那名憑實力勝了一場的漢子長刀疾出,劈向天龍霸戟的小枝。
  
  孟非卿右戟一翻,反而用戟牙擰住他的長刀,左戟如同鐵騎奔出,將那漢子擊殺當場。孟非卿頃刻間連殺數人,直到巫嬤嬤的?刀砍來才收手。他反戟將魚無夷的漁網蕩開,隨即闖向另外一側,雙戟左右遞出再殺兩人。
  
  魚無夷面沉似水,巫嬤嬤臉上的刀疤抽動著,泛起血紅顏色。兩人雖是圍攻孟非卿,但這個星月湖八駿之首的鐵驪往來自如,想打哪兒就打哪兒、想殺誰就殺誰,兩人聯手仍無法阻攔他半步,反而被他牽著走。
  
  魚無夷心底發寒。眼前孟非卿修為明顯超過自己不只一級,難道短短十余年間他已經突破六級,進入第七級歸元的境界?如果真撞上第七級的高手,自己別說取勝,連逃生都是奢望。
  
  孟非卿雙戟砸出,將巫嬤嬤震得倒退數步撞在火柱上,濺起一蓬火星,然後左戟一挑,用戟牙挑住漁網;右戟閃電般劈出,戟桿砸中魚無夷的左腕。
  
  魚無夷左腕頓時折斷,一只手幾乎廢掉。他尖嘯一聲,棘牙刃脫手飛出,帶著一股濃腥味道直逼孟非卿面門。
  
  “來得好!”孟非卿回戰挑關抹著劇毒的棘牙短刃,腰身一擰,一招龍行大荒先挑開巫嬤嬤的?刀,接著直取魚無夷頸下。魚無夷已被逼到石壁處退無可退,眼看要命喪當場。
  
  巫嬤嬤目露凶光,忽然松手拋開鋤刀,怪嘯著朝孟非卿胯下抓去;她竟然為了魚無夷這個盟友,使出同歸於盡的打法。
  
  孟非卿右戟封住巫嬤嬤的利爪,更加強橫的左戟絲毫沒有減速,眼看要切斷魚無夷的脖頸。魚無夷臉色一瞬間變得烏青,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盡數濺在戟上。
  
  沾上毒血的天龍霸戟像蒙上一層鐵銹,連接觸到的空氣也微微發藍。孟非卿拋開單戟,鐵拳“呼”的遞出將魚無夷胸骨打得盡碎,連他背後巖石也碎裂一塊。
  
  程宗揚終於等到時機,大喝一聲:“八格!”太刀脫鞘而出,明晃晃的刀身映亮半個洞窟,仿佛一道閃電朝孟非卿襲去。
  
  黑魔海眾人早已死傷殆盡,只剩下一個失去兵刃的巫嬤嬤。突然看到一個髡發的忍者從黑暗中現身,太刀直擊那個煞星,她凶目不由露出一絲錯愕。
  
  那忍者一刀劈在戟尖,孟非卿如受雷殛,雄軀劇震著向後退開。忍者翻身落地,雙手握住刀柄舉過頭頂,擺出一個東瀛劍術的姿勢,接著一個纖美身影掠來,用生硬的聲音替他說:“東瀛上忍,飛鳥熊藏!”
  
  看到泉玉姬,巫嬤嬤終於放下心。她露出一個獰惡笑容,嘶聲道:“上忍來得真巧!”
  
  孟非卿沉著臉,似乎在飛鳥熊藏的突襲下吃了暗虧,一時間無法出手。巫嬤嬤抓住機會,抬掌往壁上一拍,厲聲道:“走!”
  
  石壁凹陷下去露出一個洞口,巫嬤嬤當先掠入,接著是泉玉姬。程宗揚做戲做到十分,抬手打出一支卷軸,一股濃煙立刻升起掩住眾人身形,然後躍進去。
  
  巫嬤嬤扳動機關,一陣沉重至極的摩擦聲響起,懸在洞口上方的巨石迅速降下。星月湖人手雖多卻被濃煙阻隔,只能在外面叫嚷喝罵。等濃煙散開,洞口早已被巨石堵住。
  
  絕處逢生,即使凶悍如巫嬤嬤也不免有幾分慶幸。她嘶啞著聲音道:“上忍好手段……”
  
  說話間,一條人影魚一樣從巨石下的縫隙間游入,卻是剛才被孟非卿鐵拳擊殺的魚無夷。
  
  看到眾人訝異目光,魚無夷哼了一聲。“魚家的人豈有那麼容易死的?”
  
  他舌頭咬破一截,說話有些吃力,這時轉身道:“上忍來得正是時候,要不然在下也沒這麼容易脫身。”說著他蹦出一串流利倭語。
  
  程宗揚心下叫苦。自己好不容易等到孟老大干掉這家伙才露面,怕的就是被他認出來,沒想到他居然詐死。
  
  這家伙在雲水和自己交過手,雖然經過小紫的易容術,但近距離接觸,隨時都可能被他看出破綻。
  
  洞口的巨石“砰”的落地,打斷魚無夷的話語。巫嬤嬤道:“這邊來!”說著帶領眾人朝洞內走去。
  
  程宗揚心裡打鼓。由於不知道島上虛實,他與孟非卿商量雙方合演一出戲,由臧修冒充飛鳥熊藏先一步登島;如果島上另有膜蹺、強攻無果,自己再詐為飛鳥熊藏混入黑魔海內部,伺機而動,給黑魔海來個連環計。
  
  為避免後患,最重要的是不讓黑魔海一人漏網,讓劍玉姬疑神疑鬼。這會兒看來這個險自己不得不冒。
  
  眼前出現幾許光亮,光源卻不是火焰,而是幾顆大珠。珠輝雖然黯淡,但以幾人修為,這點光線已經足夠看清周圍細節。程宗揚硬著頭皮跟隨巫嬤嬤,一邊盤算如果立刻翻臉干掉姓魚的,能有幾分勝算?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魚無夷目光閃閃地說‘,“飛鳥上忍莫非到過泊陵?”
  
  程宗揚索性裝成聽不懂,板著臉一言不發。但魚無夷不屈不撓,換成倭語又問了一遍。正頭痛之際,巫嬤嬤忽然停下腳步:“魚公子,請。”
  
  魚無夷只好收口,進入鑲著明珠的洞窟內。
  
  眼前是一個精致洞窟,兩側開著門,形成一個圓形客廳;廳內擺著石雕桌椅,四壁掛著帷幕,看起來像一座豪華的殿堂。?魚無夷打量四周:“沒想到這裡居然別有洞天……”
  
  巫嬤嬤嘶啞著喉嚨道:“這裡便是本教在晴州的無憂宮。”她一邊說,一邊雙手握住衣角,突然雙手一分,手指鐵鉤般扣住魚無夷的肩背,接著屈膝撞在他腰椎上。
  
  魚無夷剛死裡逃生,哪裡有半點防備?腰椎被她一擊頓時折斷,像條死魚般栽倒在地。
  
  這下劇變突生,程宗揚幾乎看傻了。這悍婦剛才還不惜使出與孟非卿同歸於盡的手段救援魚無夷,誰知轉眼間會突下殺手。
  
  腰椎折斷的劇痛使魚無夷身上冒出一層冷汗,他腰部以下已經失去知覺,上身又被封住穴道,一動也不能動。
  
  巫嬤嬤拋下染毒的衣角,對泉玉姬道:“我的話他能聽懂嗎?”
  
  泉玉姬連忙道:“會的不多,慢些說能聽懂幾分。”
  
  “那便好,告訴上忍不必驚惶。”
  
  第三章戲中有戲
  
  聽過泉玉姬傳述,程宗揚沉著地點頭,表示自己一點都不驚惶,倒是有一點不好說出來的感激。
  
  巫嬤嬤把魚無夷拖到隔壁,程宗揚側耳聽去,隱約傳來“噗通”一聲水響。
  
  片刻後,巫嬤嬤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從裡面出來,尖啞著聲音道:“老婦姓巫,是仙姬座下一條走狗。”
  
  程宗揚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對魚無夷下手,不過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他擺出一臉不滿表情,橫眉立目,嘰哩咕嚕說了一串!魚無夷不在,程宗揚終於可以大飆他的“倭語”。
  
  巫嬤嬤用疑惑目光看向泉玉姬。
  
  泉玉姬連忙道:“回嬤嬤,上忍問外面是怎麼回事?”
  
  “外面是一些失心瘋的狗賊。告訴上忍放心,無憂宮他們無論如何也闖不進來。”巫嬤嬤冷冰冰道:“仙姬有事在外,與另一位飛鳥供奉去了夜影關。臨行前吩咐過,上忍是幽長老請來的貴客;幽長老雖然為我教殉身,當日答應上忍的條件一樣也不會少。”
  
  泉玉姬竭力地把她的話“譯”給程宗揚聽,程宗揚兩手抱住手肘,不滿地哼了一聲。黑魔海似乎對自己的身份很重視,不如趁機漫天要價,摸摸黑魔海底細。
  
  巫嬤嬤明顯看出他的不滿,轉頭對泉玉姬道:“吩咐你的事做了嗎?”
  
  泉玉姬垂首道:“奴婢已經被上忍受用過了。”
  
  程宗揚心裡冷笑,裝出聽不懂的樣子喝問幾句。泉玉姬放慢語調:“嬤嬤問奴婢是不是服侍過主人。”
  
  程宗揚抓住泉玉姬的屁股用力捏了程,一邊搖頭:“哇魯伊,哇魯伊!”
  
  巫嬤嬤蛇般的目光掃過來,泉玉姬垂下頭小聲道:“上忍嫌奴僕服侍得不夠好……”
  
  巫嬤嬤揚手給了泉玉姬一個耳光,斥道:“沒用的東西!”
  
  泉玉姬雙手握在身前,躬身道:“嬤嬤恕罪。”
  
  巫嬤嬤冷冰冰道:“你跟了上忍這幾日,他喜好是什麼?好名?好利?還是好色?”
  
  這三樣自己都喜歡,不過要摸清黑魔海的底細還要從“人”下手。程宗揚往魂影的疲陰穴送過一個念頭;泉玉姬小聲道:“上忍是個色中餓魔……每日都要換花樣讓奴婢服侍幾次……”
  
  巫嬤嬤露出一絲丑惡笑容,對泉玉姬道:“告訴上忍,這島上奴婢隨他享用。上忍就是想讓老婦伺候,老婦這便脫褲子。”
  
  程宗揚噎了口氣。上你?我寧願上一只頭上長犄角的老河馬!
  
  看到程宗揚的表情,巫嬤嬤臉上刀疤抽動一下,發出一聲刺耳尖笑。“上忍這句倒是聽懂了。”說著她揚聲道:“來人!”
  
  第四章陰陽魚蹤
  
  一陣環佩輕響,十幾名妙齡少女從另一側洞口出來。那些女子穿著香艷奢華,不僅一個個生得明眸皓齒、千嬌百媚,而且皮膚出奇的富有光澤,呈現一種奪目的姣麗感,令人眼前發亮。
  
  她們在巫嬤嬤面前列成一排,屈膝施禮,嬌聲細細地說:“奴婢見過巫嬤嬤。”
  
  程宗揚只覺眼前一片花枝招展。那些女子華衣飄香、秀色如花,一舉一動都充滿女性誘人的韻致。
  
  與她們華麗衣飾相比,穿著粗葛的巫嬤嬤像個廚下燒火的傭婦,但眾女望著她的眼神卻充滿敬畏。照泉賤人說法,黑魔海內部等級森嚴,低一等的奴婢對主人唯命是從,何況是能決定她們命運生死的人。
  
  巫嬤嬤手一擺,指著程宗揚道:“這是教中的貴賓,飛鳥上忍,入教之後便是供奉,你們的主子。上忍是東瀛人,不諳華言,你們幾個要用心奉承,明白嗎?”
  
  那些少女嬌滴滴應聲,“是。”然後花枝般偎依過來,嬌聲道:“奴婢見過飛鳥上忍。上忍好年輕哦。”
  
  程宗揚暗道:看來自己這一注押對了,如果在外面干掉巫嬤嬤,哪會知道此地別有機杼?
  
  既然選了色中餓狼這個角色,只好演下去。程宗揚眉開眼笑,一邊點頭,一邊嘴裡說著“喲西!喲西!”一副心醉神迷的樣子。
  
  巫嬤嬤朝泉玉姬使個眼色,領著她走到剛才那間洞窟。程宗揚滿臉堆笑地左擁右抱,全副心神都放在竅陰穴的魂影上。
  
  巫嬤嬤的聲音冷冷響起:“你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怎麼連一個東瀛忍者都應付不了?”
  
  泉玉姬道:“上忍好色得緊。奴婢剛破身就被他接連用了幾次……”
  
  巫嬤嬤張手在她乳上捏了幾把。“乳鈴已經戴上了?”
  
  “是上忍親手給奴婢戴的。平常怕有聲音,鈐內塞了絲棉……”
  
  泉玉姬下體一涼,長褲褪到膝下,接著一只冰涼手掌探入腿間。巫嬤嬤檢查過她的秘處,又伸到她臀間在她後庭按了按,哼了一聲。
  
  “奴婢後面也被上忍開過。”泉玉姬道:“上忍陽物好犬,幸好聽了嬤嬤教誨才沒有受傷。”
  
  巫嬤嬤捏弄她的臀肉。“這麼白的屁股,雖然不是絕品也難得一見。”她拔出?手指,“仙姬把你送給上忍便好生服侍。明白了嗎?”
  
  “是。”
  
  “東瀛忍術別有所長,連仙姬也對飛鳥家的忍術贊不絕口。往後服侍上忍多立下幾樁功勞,你在教中的位置水漲船高,總好過那些傀儡姬。”
  
  泉玉姬提好衣服。“奴婢知道了,多謝嬤嬤。”她停了一下,聽罷腦際聲音:
  
  “聽說東瀛有些地方兄弟共用一女……若另一位飛鳥上忍要奴婢服侍,奴婢要不要陪他?”
  
  巫嬤嬤像聽到什麼笑話,發出公鴨般的“嘎嘎”笑聲,過了會兒才道:“那位飛鳥上忍若要用你才是你的福氣!好了,有件事我要問你:這些天你跟在他身邊,見到他帶了什麼東西嗎?”
  
  泉玉姬怔了一下:“什麼東西?”
  
  巫嬤嬤嘶啞陰沉的聲音道:“一柄劍,布都御魂。”
  
  程宗揚皺起眉頭。什麼破劍起的爛名字?聽起來好像跟自己沒什麼關系啊……
  
  猛然間程宗揚想起那支劍柄!難道那是布都御魂的柄?但劍身不知在哪裡遺失,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劍柄,不知道算不算數?
  
  泉玉姬聽到答案,連忙點頭,“有的。”
  
  “那好。”巫嬤嬤道:“你在上忍身邊多留心,那柄劍將來仙姬要有大用。明白嗎?”
  
  “奴婢知道了。”
  
  巫嬤嬤道:“你去吧。”
  
  “嬤嬤,”泉玉姬說道:“上忍說他有御女之術,能連御百女。只怕這些姬奴還不能適他的意……”
  
  “連御百女?好大的口氣。”巫嬤嬤打量她兩眼,“難怪你對他怕成這樣。難道一天要用你二、三十次不成?”
  
  泉玉姬紅著臉低下頭。
  
  “島上的姬奴就剩這些,等離開再說吧。”
  
  泉玉姬眼睛一亮:“後面有出去的路嗎?”
  
  巫嬤嬤沒有透口風,只道:“星月湖那幫狗賊總不能在外面一生一世。”?說著她忽然發出一聲擰惡冷笑,聲音充滿嗜欲味道。“正好島上剛送來一個新鮮豢奴,雖然年紀大了些,但別有風韻。老婦剛調教一半,上忍若有興趣也來調教一番,讓老婦看看東瀛上忍的手段。”
  
  泉玉姬乖巧地說:“原來是新來的豢奴,恭喜嬤嬤。不知道是哪裡送來的呢?”
  
  巫嬤嬤皺起眉'’“你問這麼多干麼?”
  
  “上忍挑剔的很,”泉玉姬道:“若是海外送來的,怕他不喜。”
  
  巫嬤嬤道:“放心吧。是臨安送來的。”
  
  程宗揚透過泉玉姬弄清島上底細,不禁心裡一寬。只剩一個悍婦、十幾個供人消遣的姬奴,隨便來幾個人就打發她們。
  
  泉玉姬從洞內出來,一邊走一邊聽主人吩咐,轉身悄然朝外走去。
  
  外面的洞窟裡,幾個美貌姬奴已經褪去衣衫,裸露白光光的玉體在程宗揚身邊廝混;鶯鶯燕燕,嬌聲不絕。
  
  兩名半裸少女拉開他的衣帶,嬌聲笑道:“上忍身體好結實呢。”
  
  兩女一邊說,一邊伏在他腿間用香舌舔弄:“陽物也好威風,嘻嘻,好熱……”
  
  旁邊的姬奴笑道:“兩個會巴結的小騷貨,嬤嬤說過,他聽不懂呢。”
  
  一名姬奴抬起頭,星目眄睞地笑道:“聽不懂也知道是好話啊。上忍,是不是哦?”
  
  程宗揚笑容滿面,一邊點頭說著“喲西!喲西!”一邊豎起耳朵,竭力傾聽洞內聲息。
  
  泉玉姬照自己的命令去打開石門,巫嬤嬤還留在裡面,不用說,肯定是為了那個無夷公子。程宗揚納悶的是黑魔海為什麼救了姓魚的,又突然翻臉呢?
  
  旁邊幾名姬奴道:“別說嘴了,姐妹們哪個先來?”
  
  “當然是蘭妹妹。”幾名姬奴笑鬧著把一名少女推到程宗揚面前,“蘭妹妹還是雛呢,讓上忍先給她開苞,博個好彩頭。”
  
  那少女十六、七歲年紀,生得眉枝如畫,這時嬌笑道:“不要……上忍陽物好犬……”
  
  旁邊的姬奴笑道:“要讓巫嬤嬤給你開苞,比這個還大呢。”
  
  程宗揚屏住呼吸,側耳聽著洞內動靜。這些女子言語間沒有羞澀,似乎對男女之事早已習以為常。若是平時,自己少不了動手動腳大占便宜,這會兒只能強行壓下欲念,先干正事要緊。
  
  失去泉玉姬這個耳目,巫嬤嬤的聲音微弱許多。他將全部精力集中到耳部,才斷斷續續聽到幾句交談。
  
  “……東西拿出來,便給你個痛快……”
  
  “什麼東西?”
  
  巫嬤嬤陰惻惻道:“陰陽魚……光明觀堂……”
  
  魚無夷忽然尖笑起來。“哈哈哈……嘿嘿嘿……”
  
  黑魔海與魚氏合作果然是為了對付光明觀堂!程宗揚緊張地思忖:在黑魔海眼中,魚氏的價值就是他們亟需的陰陽魚而已。巫嬤嬤當初拼命營救魚無夷是為了陰陽魚,脫身後立刻出手暗算也是為了魚氏的陰陽魚。
  
  現在島上遇襲,魚無夷若死在這裡,黑魔海也可以告訴魚氏是星月湖下的手。
  
  既得了東西,又給星月湖樹個陰狠勁敵,一舉兩得。
  
  魚無夷一聲痛吼,似乎被巫嬤嬤用了什麼手段痛加折磨。程宗揚略一分神,洞窟的聲音立刻隱去;等他回過神來,眼前已經多了一具活色生香的肉體。
  
  蘭奴的華服被人扯下,露出與她年齡不相襯的妖艷香驅。她肌膚細嫩無比,像冰雕般光潔得看不到一根汗毛,圓聳的雙乳形狀飽滿堅挺,柔軟腰身纖細如柳。
  
  笑鬧間,那些姬奴七手八腳地將她托起來,拉開她一雙玉腿,一邊將她羞澀的秘處剝開,露出紅艷欲滴的蜜穴。
  
  程宗揚驚奇地發現,這少女通體潔白如玉,只有唇瓣、乳頭和柔嫩的秘處紅艷奪目,而且色澤深淺一模一樣;再看其他女子也是清一色雪膚紅唇。加上光潔的肌膚、曲線美妙的胴體,整個人呈現一種不真實的完美,就像一個個精心制作的仿真娃娃。
  
  程宗揚心猿意馬,眼睛看著面前的少女,耳朵努力聽外面的聲息,隱隱約約只有魚無夷的低嚎聲不斷傳來。
  
  周圍的姬奴笑聲不絕,似乎在說什麼。忽然一只玉手伸來,程住少女的乳頭一擰。蘭奴乳頭被擰得轉個圈,然後被用拉長,顯示驚人彈性。
  
  蘭奴挺起白滑上身,雪乳高聳,紅嫩乳頭被同伴肆意揉捏拉拽,扯弄得不住變形。
  
  那少女嬌笑著,隨著同伴扯弄,玉體不住顫動。另外幾名姬奴托起她的粉臀,一邊拂弄程宗揚的陽具,一邊把手伸到少女股間挑弄。
  
  “飛鳥大爺,蘭妹妹的處女嫩苞美不美?”
  
  “小浪蹄子,這麼快就滴水了?”
  
  “好姐姐,人家花蒂都被你揉碎了……”
  
  程宗揚色瞇瞇地盯著少女秘處,忽然張臂摟住她的腰肢往自己腰間一坐,一邊把臉埋在她乳間發出一陣怪笑。
  
  巫嬤嬤沉著臉從裡面出來,她臉上刀疤微微發紅,丑陋面孔更顯擰惡,顯然沒有從魚無夷口中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她往這邊瞟了一眼,看著摟抱求歡的東瀛忍者,露出一絲輕蔑。
  
  忽然巫嬤嬤猛地一轉身,望著洞外方向。程宗揚清楚看到她頸後毛發一下子豎起,似乎陷入極大的震驚,接著嘶聲叫道,‘“誰!”
  
  遠處這時才傳來巖石摩擦的聲音,位置正在剛才進來的地方。短暫驚愕之後,巫嬤嬤露出駭人殺氣,飛身向外掠去,一邊厲聲道:“泉玉姬,你這個賤人!”
  
  泉玉姬痛叫道:“嬤嬤小心!有敵——呀……”
  
  黑暗中,一根修長手指破空點來,封死巫嬤嬤前進的角度。巫嬤嬤反掌切出,掌指相交,發出一串氣勁交擊的輕微爆響。指尖點中手掌的剎那,兩人各退尺許;巫嬤嬤手指微屈,竟然吃了小躬。
  
  一個儒雅的文士輕捷地落在地上,朗笑道:“好功夫!”接著伸出食指,犬袖飄飄,帶著說不盡的瀟灑自若,朝巫嬤嬤頸側要穴捺去。
  
  巫嬤嬤嘶叫道:“你是誰!”
  
  秦檜笑道:“有緣千裡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一邊說一邊展開指法,一指一指不離巫嬤嬤要害。
  
  周圍花枝招展的姬奴都愣住了,呆呆看著洞口交手的兩人。程宗揚懷中少女原以為自己被他破體,正顰眉忍受,身下卻一空,直接坐在他腿上。
  
  詫異間程宗揚手指一抬,封住她的穴道,再從石椅上彈起,躍進囚禁魚無夷的洞窟。那小子半晌沒有動靜,不知道是死是活。
  
  剛進洞窟便看到一片水光,看來此地已是海平面的位置。魚無夷蜷著身體躺在水邊,蒼白皮膚上布滿亂糟糟的刀痕,令人觸目驚心。
  
  巫嬤嬤下手雖然慘毒卻極有分寸,那些刀口深入寸許,但避開致命血脈,只將他肌肉深深切開;既不傷及性命,又能最大限度地加重他的痛苦。
  
  魚無夷被海水浸過的傷口滿是血水。至於他的右手更是手指盡斷,沒有一根完好骨骼。
  
  看魚無夷的模樣,十成性命已經去了九成半,能不能喘氣都不好說。程宗揚正後悔自己晚了一步,沒想到瀕死昏迷的魚無夷忽然睜開眼睛,眼中露出妖異光芒。
  
  “好小子,真能熬啊。”程宗揚蹲下來打量他。
  
  魚無夷腰椎斷裂,半身癱瘓。他牽動右手,血肉模糊的指間淌下一灘血水。
  
  時間緊急,程宗揚不再廢話,拔出珊瑚匕首順手戳進手邊巖石。“魚小子,剛才老河馬問你了什麼東西?老實說了,讓你少吃點苦。不然我的刀可是很利的。”
  
  “哼!”魚無夷獰笑著咳出一口血,神情愈發淒厲。他似乎早就准備好等這一刻,拼盡全部精力說:“用心記著!”
  
  程宗揚愣了一下。魚無夷急速說道:“馬王巷七海客棧,丙一院正房主梁,空的。陰陽魚就在裡面!你找到之後,立刻拿走!”
  
  魚無夷在巫嬤嬤手下死撐到現在,但自己還沒開始威脅,他就竹筒倒豆子說個干干淨淨,讓程宗揚覺得很不適應。“什麼陰陽魚?”
  
  魚無夷不肯多說。“一件大有用處的飾物。”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巫嬤嬤正與秦檜交手,一時半會脫身不得。他壓低聲音:
  
  “你沒糊塗吧?為什麼給我?”
  
  魚無夷咧開溢血的嘴巴,邊笑邊道:“你這假扮的倭人,難道我魚無夷看不出來?黑魔海從我身上得不到陰陽魚,必定會去搜尋我曾住過的客棧。與其遲早落在他們手裡,不如給你。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只要是黑魔海的仇家就好!”
  
  “喂,你怎麼樣?”
  
  “我已經服毒,活不過一刻鍾。”魚無夷的口氣像說別人一樣冷漠。
  
  程宗揚皺了皺眉,“服毒?”
  
  “哈哈……”魚無夷笑著,唇角淌下一串烏黑血跡,“你以為我能熬過他們的刑訊?別傻了。一刻鍾已經多了,要不是等你,我何必撐到現在!”
  
  “不會吧?”程宗揚看著他殘缺的肢體,不相信他還有能力服毒。
  
  魚無夷冷哼一聲:“我魚氏用毒手段豈是你們所能知曉的?”
  
  魚無夷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聲音微弱下來。“你若願意便去泊陵告訴家父我的死訊。不願意便罷了。”
  
  “你不怕你們魚家的東西被我藏私?”
  
  “陰陽魚落到你手中只是無用的廢物!”魚無夷冷笑:“除了黑魔海,無論給誰也不損我們魚家分毫!”
  
  看他淒慘的樣子,程宗揚不禁生出一絲同情。“還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有!”魚無夷喘口氣,“把我拋到水裡——讓我死得體面一點!別讓人看到我的屍體!”
  
  程宗揚伸出手,魚無夷冷笑:“你想死嗎?用腳,把鞋子扔了。”
  
  程宗揚想起他周身是毒,於是解下太刀,連鞘抵在魚無夷腋下,然後把他托起來小心推進水裡。
  
  魚無夷已經折斷的腰椎沒入水中,身體漸漸下沉;當海水沒到下巴時,他拼盡最後一點力氣道:“不管你是誰,殺光黑魔海的人!能為我報此大仇!九泉之下我也會大笑復大笑!”
  
  魚無夷又吐口血,黑血直接濺在水面上;沉沒前的剎那,他嘶聲道:“小心劍玉姬那妖婦!好好活著!你若把陰陽魚給了黑魔海的人,九泉之下我也不放過你!”
  
  外面的勁氣交擊聲越來越急,忽然巫嬤嬤一聲厲嘯,從秦檜指下脫身,旋風般闖入洞窟,嘶聲叫道:“上忍快走!”
  
  秦檜銜尾追來,從容道:“前方無路可回頭!”
  
  他化指為掌,往巫嬤嬤背後輕輕拍去。巫嬤嬤聽到風聲,反手擊向秦檜的手掌,忽然掌心一硬,按到一截竹筒。
  
  一點火星閃過,接著“轟”的一聲炸響,聲如雷鳴;一股足以熔化金屬的熾熱氣流猛然湧出,以巫嬤嬤的修為也不禁痛嘶一聲,手掌像被烈火燒過般的肌肉卷焦,幾乎露出燒黑的白骨。
  
  秦檜也被煙花的威力驚了一下。短暫的一分神,巫嬤嬤已經負痛聳身一躍,縱向黑暗水面。
  
  秦檜飛身欲追卻聽到一聲厲喝,“八格!”程宗揚抽出最後一柄太刀,劈頭砍下,一邊向他施個眼色。
  
  兩人裝模作樣的狂呼惡斗,讓巫嬤嬤聽見是這位東瀛上忍捨命攔住偷襲者,才給了她一線逃生的機會。
  
  計算巫嬤嬤已經逃得差不多,程宗揚示意秦檜拿出一支煙花。他揮刀砍進巖石,火花迸射間,竹筒引線被點燃,筒口飛出一團濃綠火光,剎那間劃破黑暗,映亮面前一個足有百余步長的巨大空間。
  
  眼前的洞窟一半浸在水中,遠遠能看到巫嬤嬤身影從水面飛馳而過。她半邊葛衣被燒得烏黑,抓住重傷的右手;亂發飛舞有如惡魔,接著繞過一塊巨石,消失不見。
  
  那團綠火撞在對面石壁上,爆成一團燦爛煙花;未熔化的金屬碎屑將巖石燒得嗤嗤作響。
  
  程宗揚收起刀。“窮寇勿追。”
  
  秦槍微微一笑。“便依公子吩咐。”
  
  “奸臣兄,你怎麼進來的?”
  
  “泉捕頭進去時便趁機進來。”秦檜道:“巫宗在這裡下了不少功夫,剛才我四處看了看,裡面還有不少東西。”
  
  程宗揚正待細問,身後風聲連響,孟非卿等人一湧而入。泉玉姬隨之跟進來,影子般站在程宗揚身後。
  
  程宗揚放下心事。“怎麼只有你們的人?秋小子和敖老大他們呢?”
  
  “他們在外面。”臧修道:“敖隊長殺紅眼了,一個一個補刀呢。”
  
  程宗揚抬頭張望道:“紫姑娘呢?”
  
  臧修回頭看了一眼。“剛才好像看見紫姑娘進來。”
  
  孟非卿背著雙戟,負手過來:“你沒事吧?”
  
  “沒事。”程宗揚攤開手,“巫河馬干掉魚小子,然後跑路了。情況就是這樣,現在只剩下她們。”
  
  程宗揚指了指那些女子,十余名姬奴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望著這些剽悍的軍士,一個個嬌軀顫抖、噤若寒蟬。
  
  “無妨。”孟非卿對逃走的巫嬤嬤不以為意。“掃清此處足夠黑魔海痛上幾日。
  
  留個活口,給他們一個警告也好。”
  
  程宗揚道:“孟老大,她們都是黑魔海買來的女奴,不會什麼武功。反正你們鵬翼社有車馬行,往哪兒去都方便,不如交給你處置吧。”
  
  孟非卿目光閃閃地打量了那群女子:“傀儡姬?”
  
  匡仲玉伸出鼻子嗅了嗅,點頭道:“全都是。”
  
  孟非卿一揮手:“照老規矩處置。”
  
  臧修伸手攙起一名女子,旁邊的軍士也過來幫忙,替她們撿起散落衣物,一邊扶她們起身。
  
  程宗揚玩笑道:“老臧,聽說你是和尚出身,還娶了一妻一妾,這會兒這麼殷勤,不會是個花和尚吧?”
  
  臧修苦笑一下,攙著姬奴玉肘的鐵掌往前一送,輕輕拍在她胸口,震碎她的心脈。接著那些軍士也同時動手,頃刻間將一眾女子殺得干干淨淨。
  
  看著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頃刻間屍橫就地,程宗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呆了半晌才大叫:“孟老大!你們這是做什麼!臧修!我干!”
  
  “這些是黑魔海傀儡姬。”孟非卿道:“黑魔海從各處搜羅女子炮制成姬奴,這些傀儡姬看起來姣艷無比,體內都有大毒,一旦失去黑魔海巫術的控制,隨時都可能橫死。不僅死前苦不堪言,而且流毒無窮。”
  
  “她們是被黑魔海控制的弱質女子!什麼壞事都沒做!你們!你們!”程宗揚氣得說不出話。
  
  匡仲玉道:“這些傀儡姬已經迷失本性,只剩下淫欲;若放過一人便等於害了十幾人。”
  
  “她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你們……我干!”
  
  孟非卿道:“我只後悔當年沒能殺盡黑魔海妖人,讓他們作孽至今。”
  
  臧修也道:“岳帥當年也是於心不忍,收容幾名傀儡姬留在山村中。結果十余日間,整個村子都被這些毒姬毀掉。岳帥痛定思痛才定下這條規矩。”
  
  那些女子軟綿綿倒在地上,像睡著一樣,幾乎看不出死亡的痛苦。孟非卿拍了拍程宗揚的肩,“兄弟,切不可有婦人之仁。死在我們手中恐怕是她們最好的結局。”
  
  “我知道……”程宗揚無力地說:“還是有點不舒服。難道你們沒有辦法救她們嗎?”
  
  孟非卿搖了搖頭,“黑魔海的巫術豈是那麼容易破解?”
  
  程宗揚吐口悶氣,“早知道我就不放姓巫的那個老河馬走了。”
  
  孟非卿道:“超度了吧。”
  
  程宗揚一手按著額角,轉身朝洞窟另一側走去,不忍心再看那些傀儡姬屍橫遍地的慘狀。秦檜和泉玉姬左右跟在他身後,留下星月湖等人清理現場。
  
  程宗揚望了望水面,魚無夷的屍體已經沉入水底。他長歎一口氣,結局竟是這樣,真不知是喜是悲。
  
  “公子。”秦檜朝程宗揚使個眼色,低聲道:“裡面還有東西。”
  
  程宗揚扭過頭。秦檜道:“剛才我察看時發現的,在這邊。”
  
  秦檜領著程宗揚走了數十丈,繞過一堆亂石。石隙隱秘處有一扇小鐵門。
  
  “這是什麼地方?”
  
  “似乎是寶庫。”回答的是泉玉姬,她說道:“教裡有要緊東西才用這種鐵門。”
  
  秦檜讓開身體,笑道:“有勞了。”
  
  泉玉姬摸索片刻,機括“答”的跳開;鐵門分開一線,裡面黑沉沉看不到盡頭。
  
  秦檜把用過的竹筒纏上布條做成一枝簡易火把,當先進入。洞內是一條狹長甬道,兩旁開著倉庫般的耳室。
  
  程宗揚一間間走過去,一大半石室都空著,倒是其中一間地上放著兩口木箱。
  
  程宗揚拿來火把,只見箱上貼著封條,上面赫然是建康雲氏錢莊的花押。
  
  程宗揚立即抽刀劈開箱蓋的鎖鈕,不由得眼前一亮。木箱內滿滿推著銖錢,在黑暗中散發黃澄澄的光芒;竟然都是金銖!
  
  程宗揚禁不住吹聲口哨'’“運氣真好!這下發了筆橫財!”
  
  秦檜道:“兩大箱金銖,黑魔海真是生財有道。看樣子起碼有三、四萬枚。”
  
  “五萬枚!”
  
  程宗揚心裡有數,這筆巨款又是從建康運來,不用問,肯定是晉宮被運走的五萬金銖;黑魔海千裡迢迢從建康運來,拿到手還沒來得及動用,倒便宜自己。
  
  程宗揚拿起一把金銖,感受錢銖沉甸甸的分量。秦檜笑道:“恭喜公子。公子的臨江樓建成有望。”
  
  程宗揚琢磨片刻,丟下金銖拍了拍手。“會之,你給孟老大送過去。有了這筆錢,孟老大的江州之戰就輕松多了。”
  
  秦檜為之啞然。這位家主一直以商人自居,說掙錢說得口響,這會兒平白得了一大筆錢卻沒有半分吝嗇,全拿給孟非卿充作軍資。
  
  “家主揮金如土,屬下自當奉陪。”秦檜笑著拾起一口木箱出了洞窟。
  
  程宗揚邊走邊看,一邊道:“你裝得很像嘛,剛才叫那一聲,我還以為你真被人干掉了呢。”
  
  泉玉姬道:“奴婢的身子還沒有被老爺用夠,不敢輕易去死。”
  
  程宗揚在她臉上捏了一把。“真乖。”
  
  泉玉姬拉開衣帶媚聲道:“老爺,讓奴婢來伺候好嗎?”
  
  自己吸收不少死氣,剛才又和那些傀儡姬廝混,早已欲念勃發,想拿她洩洩火。
  
  這賤人與自己心意相通,不用自己開口就乖乖就范。
  
  程宗揚一把摟住她的腰,手掌朝她衣內探,突然間耳邊傳來一聲呻吟。程宗揚風一般旋過身,拔刀在手,本能將泉玉姬擋在身後。
  
  身後一堵光禿秀的石壁,哪有半個影子?這會兒兩人已經走到甬道盡頭,別說活人,連個能喘氣的生物都沒見到。
  
  片刻後,耳邊又傳來那個微弱呻吟聲。這次程宗揚聽得清楚,聲音竟然是從那堵石壁中傳來的。
  
  程宗揚一陣毛骨悚然,他硬著頭皮用刀尖挑了挑石壁,沒有發現絲毫異樣。剛才他下意識的舉動卻讓泉玉姬露出復雜眼神。她這種御姬奴和那些被教尊挑選的九御一樣,都是可以隨手丟棄的犧牲品,何時被主人保護過?
  
  程宗揚試著敲了敲巖石,猜測這裡也許有機關,整座石壁都可以移動,背後另有空間。可惜東敲西打半晌也沒有找到機括。
  
  程宗揚懊惱地停下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大笨瓜!”
  
  程宗揚一陣驚喜。“死丫頭!株目跑哪兒了?”
  
  小紫拿著一柄小扇子,像淑女一樣輕輕扇著,笑吟吟道:“打打殺殺的事人家才不做呢。當然是等你們打完了,看看有什麼好玩的。”
  
  “你就偷懶吧!過來看看這個!”程宗揚敲了敲石壁,“後面好像是空的。你不是很聰明嗎?找找機關在哪兒?”
  
  “笨死你了。”小紫拿過珊瑚匕首往壁上一刺,雪亮鋒刃輕輕松松直沒至柄,接著挖下一犬塊巖石。
  
  程宗揚冷笑一聲,氣哼哼道:“別以為我會誇你聰明!我讓你找機關,誰讓你挖牆了?這是作弊!”
  
  小紫白了他一眼,把匕首丟給泉玉姬。泉玉姬連削帶刺,不多時挖出一個大洞。
  
  程宗揚把火把遞進去,伸頭看了一眼。石壁後果然是一間石室,室內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充當桌子的黑色玄武巖便空無一物。但那個聲音毫無疑問是從石室傳來。
  
  程宗揚心裡升起一個念頭:真是見鬼了……
  
  呻吟聲再次響起,程宗揚舉起火把朝聲音來處揮去,只見洞窟角落赫然放著一具棺材!那具棺材直立著豎在牆角,表面黑漆已經脫落,露出黏在上面的絮麻。小紫抱住他的手臂小聲道:“好可怕……嗚嗚……”
  
  程宗揚差點氣得笑出來。“就算真是鬼,它也怕你好不好?”
  
  程宗揚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握著匕首,真氣貫滿全身,然後舉起匕首刺在棺木接縫處用一挑。
  
  沉重棺蓋倒落下來,露出一個美艷倩影。
  
  第五章棺中倩影
  
  誰也沒想到棺材中會是一個活生生的女子。她直挺挺立在棺中,頭頸和手腳關節都被幾根橫木卡住。那些橫木的位置很有技巧,打開時,她可以行動自如地從棺內出來;一旦釘上棺蓋,裡面的人便被牢牢卡住,動彈不得。
  
  程宗揚定了定神,驚異地發現這女子不僅容貌美艷至極,而且氣質不凡。那種雍容華美之態比晉宮麗妃還勝過幾分。
  
  她秀發盤成雲髻,鬢側垂下一彎烏亮發絲,微微俺住一側雪白臉頰,使她美艷面孔平添幾分嫵媚。她臉頰膚色像珍珠一樣瑩白,塗過胭脂的美唇嬌紅欲滴。雙眉猶如彎月,又長又濃密的睫毛使她黑白分明的美目愈發迷人。
  
  看著面前的陌生人,她眼中露出一絲驚惶,怯生生不敢做聲。
  
  小紫兩手叉腰,槍先道:“我們是巫嬤嬤派來的。”
  
  美婦身體微微一顫,勉強露出笑容,柔聲道:“妾身見過姐姐。”
  
  她語調柔軟,聽在耳中說不出的柔美動人。程宗揚把到嘴邊的口哨硬生生咽回去,仔細打量眼前美婦。她比麗娘更顯成熟,體態豐?,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濃濃的熟艷風情。
  
  雖然被人封在棺木中,她的衣飾卻出奇奢華,較之娛人耳目的傀儡姬更勝一籌。
  
  她上身是一件對襟的朱紅羅衣,雖然已洗濯過,依然光彩如新。衣鈕是一顆顆圓潤明珠,紐鎖用金絲挽成。腰側的七彩絲絛懸著一副光潔瑩潤的九葉玉佩,下身羅裙長及地面,勾勒出婀娜身材。
  
  小紫道:“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啊?”
  
  美婦露出茫然眼神:“妾身……不記得了……”
  
  程宗揚忍不住道:“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了嗎?你從哪裡來的?”
  
  美婦赧然道:“……不記得了。”
  
  程宗揚提醒:“是臨安嗎?”
  
  美婦努力想了半晌,最後還是搖頭。
  
  小紫踩了程宗揚一腳,免得他漏出底細,一邊笑吟吟道:“那我們是誰,你總該知道吧?”
  
  美婦明顯松口氣。她挽住白玉般的雙手,恭敬地柔聲說:“姐姐是嬤嬤派來的,這位公子想必就是嬤嬤說的客人。”
  
  小紫拍手笑道:“我還以為你是傻瓜呢。原來不是哦。”
  
  美婦臉上露出一抹羞赧紅暈:“請姐姐恕罪,妾身得了暈厥症,以前的事都忘掉了。對不起。”
  
  “我們是來做什麼的,你也知道囉?”
  
  美婦臉色微微發白,她垂下頭,半晌沒有做聲。
  
  小紫笑道:“還沒有想明白呢,只好把你再封在棺材裡嘍。”
  
  “不要!”美婦失聲叫道。
  
  一想到被活生生封在棺中與外界隔絕的滋味,美婦不由嬌軀一陣戰栗,急忙道,“妾身知道的。妾身,妾身這便跳給客人看……”
  
  泉玉姬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她是豢奴。那具黑棺是巫嬤嬤用來調教不聽話的奴婢。”
  
  程宗揚還沒開口又被小紫踩了一腳,只好把一肚子疑問嚇回去。
  
  看來這個美婦是巫嬤嬤說的那個新從臨安送來的豢奴。看她的裝扮似乎是個大有身份的女子,不知道黑魔海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讓她把自己的來歷全都忘掉。
  
  美婦一手提起裙裾,有些吃力地從棺木出來,屈膝向程宗揚施了一禮,然後抬起玉頸,如水美眸望著程宗揚,紅唇微微挑起,露出一個媚惑笑容,柔聲道:“妾身獻舞一闕,祝客人福壽吉祥……”
  
  原來是個舞姬。程宗揚有些好奇地看著她,不知道這個美婦在巫嬤嬤手下學了什麼舞技。
  
  美婦身子一旋,紅裙飄揚著飛起,繞膝旋轉一周慢慢松開。美婦收起惶恐和不安,美須臉龐上,紅潤唇瓣宛如鮮花綻放,曼聲唱道:“昔有佳人,蘭玉其身,今有貴客,為君洗塵。”
  
  她一邊清音詠唱,一邊一手繞到頸後拂起秀發,露出白膩如玉的粉頸;一手取下髻上簪子,輕輕放在玄武巖上。
  
  “瑰逸妙姿,曠世秀群,傾城艷色,雅志輕雲。”她用美妙歌聲勾勒出一個絕代佳人,不僅風華絕世,而且雅志高潔,令人神往。
  
  接著美婦轉過身面對客人,輕移蓮步,搖曳生姿地款款走來。一邊挺起豐隆胸部,一邊兩手按住衣領那顆龍眼大小的珍珠鈕扣,白嫩玉指一旋,解開衣襟。
  
  “美目流眄,皓袖綻紛……”在程宗揚錯愕目光下,美婦一邊輕歌曼舞,一邊用優美動作解開羅衫輕輕分開。華美繡衫從肩上滑下,她一手撫住雪白香肩,水汪汪的美目望著程宗揚,緩緩褪下羅衫。
  
  這是……脫衣舞嗎?程宗揚腦中跳出這個念頭。
  
  羅衫飄落在地,露出一具曲線飽滿的胴體。建康女子的內衣多半帶有半袖,稱為兩當;她裡面穿的則是一件蔥綠抹胸。
  
  這件抹胸的外觀與自己熟悉的小吊帶相似,用一幅細絹貼身裁成,由後向前在胸前用細絲帶束緊,將雙乳擠得高高聳起。美婦的抹胸質地名貴,泛著柔和的蔥綠光澤,將雪白香肩和雙臂更襯得膚光動人。
  
  美婦雙手撫在乳側,貼著胴體曲線向下移去,挽住腰間衣帶。她大紅羅裙繁著絲絛,在腰側打成一個合歡結。美婦扯住絲絛輕輕一拉,羅裙在她腰間凝止片刻,貼著她腰腿的優美弧線滑落下來。
  
  美婦用足尖挑起羅裙輕輕一提,羅裙滑到一邊。只剩下貼身內衣的美婦立在室中,楊起雪白雙臂;雙手放在腦後,挺起雙乳,向客人展示自己優美的體型,一邊柔聲唱道:“窈窕纖身兮,凝脂其膚。賓客舉觴兮,以娛耳目。”
  
  美婦穿的抹胸向下垂到大腿中段,裡面還穿著貼身褻褲。她變換姿勢讓客人盡情觀賞自己胴體的美態,再轉過身將抹胸提到腰間,接著兩手挽著褒褲邊緣,貼著肌膚緩緩褪下。
  
  還真是太陽底下無新事,沒想到這裡有人跳脫衣舞。自己以前看過的脫衣舞都是配著重金屬搖滾的強烈節奏,一幫妖艷的脫衣舞女使勁擺動肢體,看誰把衣服扔得更遠、誰奶子挺得更高。
  
  眼前這個美婦的舞姿可以用“靜美”形容,配著她成熟美!!的風情,每個動作都充滿撩人春意,再加上嬌軀美妙曲線和半裸的香肌玉膚,讓人禁不住想象她薄薄衣物下,那具胴體該是怎樣香艷和性感……
  
  美婦玉手貼著渾圓雪臀慢慢滑下,薄如輕紗的細絹向下卷起。柔軟纖美的腰肢、白滑如雪的臀肉漸漸展露出來。那道光潤臀溝如脂如玉,在暗淡火光下散發出誘人的白膩……
  
  “程兄!”一個威猛聲音遠遠傳來。
  
  程宗揚大叫不好,連忙對小紫道,“快把她藏起來!”
  
  小紫不情願地說:“人家剛看了一半,還沒有看過癮呢。”
  
  “別鬧了!”程宗揚在小紫耳邊道:“千萬別讓孟老大撞見!要不然她就活不了!”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往泉賤人的魂影上撞了一記。泉玉姬明白過來,一邊嬌喘連聲,一邊低叫:“老爺……有人來了……”
  
  程宗揚一邊裝成提衣服,一邊從洞口鑽出去打哈哈:“孟老大,你怎麼來了?”
  
  孟非卿聽到裡面的聲音,只當他和泉玉姬胡混;不疑有他,揶揄道:“連場大戰,兄弟真是風流豪傑。”
  
  程宗揚干笑兩聲掩飾過去。
  
  孟非卿道‘’“會之說你找到黑魔海的銀庫,好家伙!五萬金銖!”
  
  孟非卿為籌措軍費已經傷透腦筋,這會兒憑空得到一筆巨款,江州之戰又多了幾分把握,不禁大為開懷。7程宗揚踢了踢剩下那口木箱。“黑魔海窮得只剩錢,除了這點金銖,什麼都沒有。”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無主橫財,大伙見者有份!四六分成,我六你四。你的兩萬金銖我先借來使使!”
  
  程宗揚苦笑:“孟老大,你還真不客氣。”
  
  孟非卿大笑道:“你以為我還不起嗎?”
  
  程宗揚聳了聳肩。“盡管拿吧,就當我沒看見好了。會之,你給孟老大幫把手,說不定孟老大一高興還能賞你幾個。”
  
  “何必勞煩秦兄大駕!”
  
  孟非卿扳開木箱看了一眼,裡面果然是滿滿一整箱金銖。匡仲玉拿起一枚掂了掂,點點頭。孟非卿一揮手,後面兩名軍士過來搬起木箱。
  
  孟非卿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說:“不瞞你說,因為手頭緊,除了兵刃弓箭,我連衣甲的錢都沒算在裡面。這下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程宗揚掛念著後面那個美婦,如果讓孟老大撞見,一句“按老規矩處置”把那個尤物一掌拍死,實在太殘忍。
  
  “孟老大,咱們掃清黑魔海這處巢穴,現在又有了錢,是不是該啟程往江州?”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去,給小紫留下轉移空間。
  
  孟非卿只當泉玉姬不好意思讓人看見,與程宗揚一同邊走邊道:“原來我准備再待上一個月,籌足軍費再往江州。有程兄弟幫忙先後討來兩筆巨款,已經夠用。
  
  再過幾日我便往江州去。”
  
  程宗揚想起有人洩漏左武軍行蹤的事。“洛陽那邊有消息嗎?”
  
  “哪有這般快。從洛陽飛鴿傳書,一來一回最少要三、四天時間。加上那邊還要打探消息,最快要明天才有信傳來。到時我們走陸路,晝夜兼馳半個月就能趕到江州。”
  
  “雲水還沒有解禁?”
  
  “昨日已經解禁了。不過走水路是逆水行舟,不及陸路快捷。雖然辛苦些,能早一日趕到也是好的。”
  
  “這麼說我們後天就能走?”9????“八天。”孟非卿停下腳步,“還有兩件事要處置。”
  
  “孟老大,看你笑這麼閱心,似乎有好事?”
  
  孟非卿哈哈笑道:“沒錯!其中一件是光明觀堂!”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小心道:“你們有光明觀堂的消息了?”
  
  “光明觀堂接到一筆善款,在畫橋湖選處院子准備開慈幼院。”孟非卿道:“這次光明觀堂來的是幾名年輕弟子,為首的是鶴羽劍姬,還有樂明珠、穆嫣琪、部晶這幾名小丫頭。很好。”
  
  孟非卿是晴州地頭蛇,又有鵬翼社遍布雲水南北的通信網,消息不是一般靈通。可是聽他們的口氣,自己怎麼有種要壞事的感覺呢?
  
  程宗揚干笑兩聲。“光明觀堂那邊有什麼要處置的?”
  
  孟非卿道:“燕姣然欠了我們星月湖兩個人,當然是找她們要人。”
  
  程宗揚道:“光明觀堂許諾給岳帥兩名弟子當姬妾,真有這事?”
  
  “當日光明觀堂開出條件:只要岳帥剿滅黑魔海,便任由岳帥挑選兩名弟子做為姬妾。事到臨頭,光明觀堂卻改口說要替岳帥挑選絕色。如今她們挑選的丫頭已經十六、七歲,現在不要,難道還等到她們成了殘花敗柳?”
  
  孟非卿冷哼一聲:“月姑娘和紫姑娘身邊都沒有伺候的人,正好要過來一人一個,給兩位姑娘當貼身丫頭。”
  
  程宗揚正想著怎麼開口,孟非卿說道:“小狐狸跟我說過,不就是你看中那個姓樂的丫頭嗎?等我們把人要過來,只要紫姑娘答應,你便收了她當通房丫頭也沒什麼。”
  
  本來自己跟小香瓜挺美好的事情,非要被他們橫插一槓,搞成欺男霸女的勾當。就算自己樂意,小香瓜能樂意嗎?
  
  “人家要是不答應呢?”
  
  孟非卿毫不介意地說:“正好。剿完黑魔海,我們兄弟順手把這根釘子也拔了。”
  
  說到底,星月湖還是把光明觀堂當成敵人。記得小狐狸說過,當年岳帥想請光明觀堂收留月霜,卻被光明觀堂的燕姣然翻臉出賣,星月湖忍這口惡氣已經不是一兩天。
  
  自己見過的孟老大、斯明信、盧景、小狐狸這些都不是善茬,沒借口還得制造借口,何況有這麼大的把柄在手裡呢?
  
  兩人走到剛才的洞窟,只見臧修盤膝坐在屍堆前,一手平放胸口,正在念誦《注生論》超渡亡靈。
  
  “贊諸佛功德,無有分別心,何等世界無,佛法功德寶。我願皆往生,示佛法如佛,我作論說偈,願見彌陀佛。普共諸眾生,往生安樂國……”
  
  匡仲玉也稽首道:“無上太乙渡厄天尊!”
  
  “秋小子,你怎麼在這兒?”
  
  秋少君坐在角落,臉上神情看不出是悲是喜。他揉了揉鼻子,半晌歎道:“死了好多人……”
  
  敖潤打著赤膊,身上沾滿血跡,眼中還留著未褪的血紅色。“你不殺人,別人就要殺你!難道坐著等別人來砍嗎?”
  
  秋少君道:“我不讓他殺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把他殺死呢?”
  
  這小子年紀輕輕就這麼迂腐,敖潤幾乎想揪住他暴打一頓。
  
  馮源在旁邊道:“老程,你見過嗎?咱們秋道長是吃齋的。喂,小秋子,你是不是天齋啊?生下來就不沾葷腫?”
  
  秋少君沒精打采地說:“你們不知道吃素的好處……”
  
  程宗揚咧了咧嘴:“娶妻納妾的和尚、吃齋的道士,這都是什麼人啊?”
  
  敖潤好不容易壓下火,對程宗揚道‘“老程,聽說姓魚的死在你手裡?給老張報仇,我替他謝謝你了。”
  
  秋少君悵然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我干!”敖潤揪住他一拳擂過去,“臭小子!看我揍不扁你!”
  
  “哇!剛才還叫我道長,這會兒叫我臭小子!敷先生,不要太過分啊!”
  
  程宗揚拉開敖潤,對秋少君道:“行了,蟲小子,別生悶氣,明天我帶你去放煙花。”
  
  秋少君精神一振:“煙花?很貴的哦!我一直想放,就是沒錢買。”
  
  “人家是窮廟富方丈,哪兒見過你這麼窮的觀主?觀裡有鬼也是窮鬼!”
  
  “不是窮鬼。”秋少君認真道:“我問過,是吊死鬼。”3“我干!你這個見過鬼的陰人,離我遠點—回到住處,程宗揚第一件事就是盤膝打坐,眼觀鼻、鼻觀心,屏息凝神展開內視,審視自己氣脈的運行。
  
  這一戰吸收的死氣雖然不少,有分量的卻不多。唯一的強手青軀最後施展天龍解體、形神俱滅,讓自己半點便宜都沒撈到。剩下的是三級左右修為,連四級的都沒幾個。
  
  想起來有點後悔,自己應該直接干掉姓魚的,把他的死氣吸收過來,免得那小子白死。
  
  程宗揚輕車熟路地將死氣化為真元,納入丹田,起身活動手腳。
  
  每次吸收完死氣,自己就狀態亢奮,這次也不例外。剛才在石窟裡被撩撥得火起,急需發洩。程宗揚剛准備把泉賤人召喚過來,又改了主意。他拉開門,大搖大擺地朝內室走去。
  
  小紫慵懶地坐在椅上,泉玉姬在後面給她捏肩。從黑魔海帶出來的美婦已經穿好衣服,屈腿並膝跪坐在蒲團上,柔聲道:”妾身數日前從睡夢中醒來,什麼都不記得,還是聽了嬤嬤教誨才知道妾身原本是嬤嬤豢養的奴婢。“
  
  程宗揚好奇地看著她,雖然她把自己當成奴婢,但神態安詳、舉止從容,身居下位也沒有半點諂色,反而流露大戶人家都少見的雍容之態,怎麼看都像是個貴掃。
  
  小紫道:”後來呢?“
  
  ”妾身自從得了暈厥症,以前習過的舞蹈也忘卻了。嬤嬤讓人重新來教妾身練習……“美婦姣麗面孔微微一紅,”妾身蘇醒後,連性子也變了許多。嬤嬤生氣才把妾身關在棺中反省。“
  
  小紫抬眼笑道:”反省了嗎?“
  
  ”妾身想過了,惹嬤嬤生氣都是妾身自己的不是。“
  
  ”你為什麼會惹巫嬤嬤生氣呢?“
  
  ”嬤嬤讓妾身跳的舞蹈是一邊跳一邊脫衣服的……“美婦面露紅暈,羞答答道:”嬤嬤說,妾身以前就是在廳上獻舞的姬奴,每次有客人來便脫了衣物跳給客人看。嬤嬤還說,若不是妾身生得妖艷、身子白淨,能讓客人開心,何必白養妾身這個什麼都不會做的無用廢物?妾身什麼都不記得,才惹得嬤嬤生氣……“
  
  小紫頭也不回地笑道:”程頭兒,你離那麼遠怎麼看得清呢?喂,你的主人來了,跳給他看好了。“
  
  程宗揚道:”誰說我是來看跳舞的?“
  
  小紫用手指刮臉羞他。
  
  程宗揚冷笑一聲,”小人之心!其實我有事情要做!喂,姓魚的有件東西在馬王巷,你陪我去好不好?“
  
  ”人家才不去呢。“
  
  ”那好,我帶泉賤人去。“
  
  小紫笑咪咪道:”不好。你這個大淫賊。“
  
  ”哈哈!“程宗揚干笑兩聲,”你們都不去,我自己去總可以吧?“
  
  第六章香粉明珠
  
  馬王巷,七海客棧。
  
  程宗揚費力地把手從梁柱空洞抽出來,掌中多了一塊小小的東西。他從梁上躍下來,抬起手掌在燈下仔細打量。
  
  假如世上有黑色琥珀,那麼這就是一塊琥拍。但最株奇的不是它的顏色,而是琥珀半透明的墨色中,赫然封著一條銀白小魚。
  
  ”嘖嘖,這倒霉的魚不會是學人家爬樹,結果被樹脂裹住吧?死丫頭,你說是不是?“程宗揚回過頭才想起小紫根本沒來。
  
  死丫頭這兩天有點不對勁,換成以前這種撿便宜的事她早哭喊著來了。今天對黑魔海時她沒有出手,事關魚家機密的東西她也興致缺缺。再加上這兩天好像都沒沾水……死丫頭不會是大姨媽來了吧?
  
  程宗揚收起琥珀,盤算給小紫買點什麼東西補補身體。死丫頭發育快點,自己也好早點吃到這顆小蜜桃……
  
  在琥珀放入背包的剎那,程宗揚突然停住動作,一把將那塊琥珀舉到眼前。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琥珀中的銀魚原來是頭左尾右;這會兒銀魚不知何時變換一個角度,頭部正對著自己。程宗揚晃了晃琥拍,銀魚紋絲未動。陰陽魚?難道不該是兩條嗎?莫非還有一條黑魚?
  
  那條銀魚不再動作,想象中的黑魚更是半點渣都沒有看到。程宗揚看了半晌也沒看出端倪,只好把陰陽魚揣到背包裡,離開客棧。
  
  天色已經大亮,整座晴州城仿佛從沉睡中醒來,不時能看到牽著馬匹的馬販路過。來自各地的商人懷著追逐財富的夢想,蜂擁來到這處晴州最大的馬市。
  
  時間還早,巷中湯肆擠滿食客,有的行色匆匆,有的神態悠閒,大一點的館子更少不了說書藝人賣弄技藝。
  
  程宗揚要了一籠包子、一碗豆腐湯,慢悠悠吃著。這邊一個說書人說雲水解禁,陶氏錢莊許諾所有誤期船只都可以從錢莊得到一筆低息貸款,引來一片歡呼。
  
  接著又有人說江州有戰事發生,鐵器、毛皮、糧食開始漲價,來自晉國的藥材更是暴漲數倍,讓大伙抓住機會交易。
  
  靠窗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談論道門養生心得,旁邊一席’、五砠?輕人正激辯縱橫術,還有幾個小販在人群間穿梭,攜籃叫賣。
  
  睛州是自己在這個世界見過最忙碌也最愜意的城市,充滿活力與激情,擁有包容一切的胸懷;無論是落魄的文人還是魯莽的武者,每個人在這裡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盡情展現自己的才能,自由自在!直到很久以後,程宗揚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麼離譜。
  
  程宗揚喝完最後一口湯,丟了二十枚銅銖在桌上!晴州物價比其他地方高得多。自己離開建康時分文未帶,還是在廣陽從游蟬那裡拿了幾百銀銖;不過一路有鵬翼社照應,吃喝用度都沒花什麼錢。
  
  後來秦檜趕到,死奸臣帶了一千金銖,足有二十多斤,手頭頓時寬裕許多。
  
  程宗揚猶豫著去鵬翼社上孟老大該死的軍事課?還是老老實實回住處跟死丫頭斗斗嘴,琢磨琢磨這條陰陽魚?忽然巷口一陣喧鬧,幾個童子興高采烈地跑進來。
  
  ”來啦!來啦!“
  
  兩旁店鋪的人紛紛湧上街頭,連欄桿內也擠滿人,眾人都踮起腳尖翹首望著巷不多時,外面傳來一陣熱鬧鑼鼓聲,接著兩頭披紅掛彩的白牛拉著大車出現在巷口。
  
  車上載著一面八尺大鼓,四名穿著勁裝的鼓手分據四角,同時振臂擊鼓;後面一群人舉著彩旗,伴著鼓點節奏搖旗喊道:”晴州飛羽,天下第一!“
  
  ”蘇述!“有眼尖的指著車上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叫道。
  
  一群人都湧過去,爭相目睹這位飛羽社蹺球名家的風采。
  
  蘇述抬臂朝眾人招手,樓上有人拋來一顆鞠球;蘇述頭一擺,用肩頭將鞠球顛起,動作干淨利落,引來一片歡呼。
  
  正熱鬧間,對面也來了一隊人馬。他們舉著長竿,一個個精神抖擻高聲喊道:
  
  ”山岳正賽!齊雲必勝!“
  
  ”黃如意!“樓上幾名女子尖聲喊道。
  
  隊伍前面一個英俊少年咧嘴一笑,朝她們搖了搖手,又引來一片尖叫。
  
  兩邊狹路相逢,立刻較上勁來。飛羽社的蘇述飛身躍到鼓上,壯碩身材輕如鴻毛,沒有發出半點響聲。他抬腿先來個神龍擺尾,腳尖一挑,鞠球流星般飛上天際,然後肩頭一側用腳尖接住,接著向上一提,那球流星般飛起,就像沾在他身上一樣繞體飛轉。
  
  齊雲社也不甘示弱,黃如意猿猴般攀上竿頭,左腳金雞獨立穩穩站住;拋起鞠球先來個燕歸巢,接著風擺荷、斜插花、佛頂珠、雙肩背月……在細不容指的竹竿上做出諸般花樣,令人目不暇接。
  
  巷中喝彩聲連成一片,不僅剛才幾個辯論縱橫術的年輕人大力鼓掌叫好,連幾個老者也捋著胡須,瞇眼笑道:”看飛羽社的氣勢,下一場該有七、八分的贏面!“
  
  旁邊有人笑道:”劉老押了幾注?“
  
  ”不多,十貫小錢。“
  
  一個年輕人插口道:”齊雲社只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老者道:”齊雲社自從少了那位擅長盤球的副挾,實力大減,接連幾年都是涉險過關,贏得僥幸。今年飛羽社風頭正勁,未必會輸給齊雲。倒是臨安的七星社實力不俗。“
  
  店裡的小二提著茶壺過來,忍不住道:”咱們晴州鞠社還能輸給外人?“
  
  又有人道:”劉老說得不錯,臨安七星社接連幾年都是一球小負,今年還有樁稀奇事:上場剛打了一半,左竿網突然換人,新來那個真是條好漢!那腳法!不是抆吹牛,整個晴州沒有幾個人能比上。七星社來勢不善,再加上長安的蟠龍社和洛陽的白馬社,八進四,能有兩支晴州鞭社就不錯了。“
  
  樓內眾人議論紛紛,下面兩位蹴鞠名手當街較藝,巷中愈發熱鬧;蘇述和黃如意每做出一個花樣,人群便爆發出一片喝彩聲。臨街樓上,幾名少女尖叫著鞭手名字,看客紛紛掏出銖錢朝軸社隊伍投去。更有幾家賭場不失時機地開出盤口,為雙方比賽押注。
  
  這種熱鬧場面讓程宗揚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恍惚間,他仿佛看到謝藝唇角那一抹笑容。
  
  程宗揚忽然想起,八天後就是謝藝念念不忘的蹴鞠盛會、山岳正賽的日子。可惜……
  
  ”可惜藝哥再也看不到了。“一個聲音冷冷說道。
  
  程宗揚回過頭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那人身材高瘦,穿著一襲舊羊皮袍子;鷹鼻豺目、臉色陰郁,雖然站在那裡,卻像個影子般捉摸不定。
  
  程宗揚松口氣。”原來是斯四哥。你不是去江州了嗎?怎麼在這兒?“
  
  斯明信望著場中球手。”我剛從夜影關過來。“
  
  程宗揚腦中一亮。”原來是你親自去盯劍玉姬?怪不得孟老大那麼放心呢。你們見到劍玉姬了嗎?交手沒有?“
  
  斯明信搖頭,”她沒出現。“
  
  程宗揚怔了一下。”怎麼會這樣?“
  
  斯明信默不做聲地盯著竿上賣弄鞠藝的少年,過了會兒道:”也許她聞到味道不對,槍先躲起來。“
  
  看到他專注眼神,程宗揚禁不住道:”齊雲社是你們的吧?“
  
  ”我和大哥、藝哥和老五建的。“斯明信道:”有十年時間,我們四兄弟所向披靡,從沒輸過一場。後來藝哥去了臨安加入七星社。那幾年我和老五都卯足勁要贏藝哥,沒讓藝哥拿過山岳金尊。“說著他”啪“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半邊臉頓時腫起來。
  
  程宗揚知道他們兄弟心裡有愧,覺得對不住謝藝,安慰道,”等我們找到幕後指使人,提他的頭去祭祀藝哥。“說著他岔開話題,”四哥,你剛從江州回來,那邊怎麼樣?“
  
  ”都好。“斯明信道:”前幾日謝幼度整頓北府兵,大量購置武器,裁汰下來的兵甲被我們全買了。“
  
  程宗揚生出一絲古怪感覺。北府兵這時換裝備,還把替換下來的兵甲折價賣掉,分明是暗中支持這支叛軍。難道王茂弘真像他自己說的,割出兩州讓小狐狸搞著玩?
  
  ”四哥這趟回來是為了黑魔海?“
  
  斯明信沒有回答,只盯著巷中較藝的鞠手。
  
  看著他的目光,程宗揚叫道:”你不會是回來參加比賽吧?“
  
  ”當然要參加!“斯明信露出狂熱眼神,”七星社的左竿網簡直是狗屎!我打斷他的腿,讓他滾出晴州!給藝哥做左竿網,他也配!“
  
  斯明信給自己的印象就像在冷藏室裡凍了七年剛拿出來,周身都散發逼人寒氣,自己還沒有見過他這樣狂熱。
  
  程宗揚咽口吐沫。”你也太狠了吧?“
  
  ”這次山岳正賽的金尊,我要替藝哥奪過來。“斯明信道:”把它葬到藝哥墳裡。期明信拉下兜帽,掩住受傷面孔,像水滴一樣消失在人群中。程宗揚愣了一會兒,搖搖頭。
  
  斯明信外冷內熱,小狐狸外表狂放,內裡極端冷靜,不過發起親來如出一轍,顯示星月湖大營給他們留下的深刻印記。
  
  程宗揚攔住一名賣水果的小販,丟枚銀銖給他:“胭脂巷怎麼走?”
  
  那小販接到銀銖,眼睛頓時一亮。“客官要去胭脂巷?盡管包在小的身上!小的自己帶船,只要半個銀銖,順水一刻鍾就到!”
  
  撞見這個有錢的外鄉公子哥,小販連生意都不做,一邊提籃子領程宗揚找到船只往胭脂巷去,一邊誇口胭脂巷的姑娘如何漂亮。
  
  “碧雲館的花大姐,身子又白又嫩,人又多情,常說只要弄得爽利,白嫖也情願。客人要不喜歡年紀大的,相思館有幾個還未梳弄過的清倌人,鮮花般的妙人。棚客人若是想換換口味呢,內巷的蘇幕遮有的是異族美人……”
  
  程宗揚心裡苦笑,自己吸收死氣之後真陽充裕,從昨晚就一直干挺著到現在。
  
  枉自身邊放著三個漂亮女人還要嫖娼救急,真是到哪兒說理去?
  
  上了船小販還喋喋不休,程宗揚索性不去理他。小販見他沒有接口,會意地笑著擠眼,壓低聲音道:“原來客官喜歡男風,那去胭脂巷不合適,要去上元坊,渾名龍陽宮……”
  
  程宗揚惡作劇心起,笑咪咪道:“我看你就不錯。”
  
  小販連忙擺手,“小的可干不了這個。”
  
  程宗揚剛清靜兩分鍾,小販又湊過來,涎著臉道:“那個……多少錢?”
  
  程宗揚猛地站起身,腦袋險些撞到船篷。
  
  “小香瓜!”
  
  岸上一個少女正拿著一串糖萌蘆,小嘴塞得滿滿的吃得開心。聽到聲音,她扭過頭露出驚喜眼神。
  
  小販也伸出腦袋:“喲,這姑娘生得真標致,是客官認識的粉頭?”
  
  程宗揚抓出一把金銖。“這船我買了,我數到一?一,立刻滾!”
  
  小販怔了一下,程宗揚“嘩”的收起一半,“一!”
  
  小販立即從他手裡搶過剩下的金銖,一個猛子扎進水裡,濺著浪花一路狗刨地游走。
  
  樂明珠拋下糖葫蘆躍上小船:“大笨瓜!唔……”
  
  程宗揚扯下船艙布簾,一把抱住她香軟身子滾到艙內,對著她的小嘴狠狠親過去,良久才松開嘴大笑道:“甜死我了!”
  
  樂明珠快樂得像一只小鳥,嘰嘰喳喳說道:“你怎麼在這裡!”
  
  “當然是等你了!我說我為什麼一直挺著,原來它是在等你!”說著程宗揚戲謔地擠她一下,“硬不硬?”
  
  樂明珠踢了他一腳,“討厭!”
  
  “哇,你把它踢壞就沒得玩了!”
  
  “你騙人,人家很輕的,才踢不壞呢!”
  
  見到小香瓜,程宗揚心花怒放,早把胭脂巷拋到九霄雲外,貼在她耳邊壞笑4道:“一會兒拿你的小屁眼兒用力夾它,讓它口吐白沫的服軟,好不好?”
  
  “犬壞蛋,又想干人家屁眼兒。”
  
  程宗揚叫道:“難道你的小屁眼兒不想親我的大肉棒?”
  
  “壞死你了!”小丫頭握住粉拳在他胸口打了幾下,嘟起小嘴,“不要啦……
  
  你把人家衣服弄亂了,潘師姐看到要罵的。”
  
  “潘姐兒罵你了?”
  
  “還沒有。但她知道了肯定會罵。哎呀!人家想起來就好頭痛。”樂明珠苦惱地皺起小臉,果然很頭痛。
  
  “怕什麼?”程宗揚拉開她的衣帶,呵哄道:“你若怕衣服弄亂,把衣服脫光好了。”
  
  “沒事的。外面又看不到。”
  
  “別舔人家耳朵……”樂明珠推開他的嘴巴,揉著耳珠嘟囔:“舔得人家渾身都癢起來了。”
  
  “那讓我親親你的小香瓜。”
  
  “不要……”
  
  程宗揚使出渾身解術哄弄小丫頭,心裡的歡喜仿佛要流溢出來。樂明珠的高興也和他一樣,只不過剛被師姐訓了一路,不像程宗揚肆無忌憚,但在程宗揚的呵哄下也乖乖答應。失去操縱的船體在水中隨風微微飄蕩,船艙兩端布簾放下,艙內形成一個小小的密閉空間。陽光透過烏蓬交織的竹篾在艙內投下淡淡影子,空氣中洋溢水果香氣和少女甜美的芬芳。
  
  程宗揚將外衣鋪在艙板上,把樂明珠抱到上面,從背後摟住她,一邊與她耳鬢廝磨,一邊一件件解開她的衣裳。
  
  “大笨瓜……”樂明珠美目半閉,螓首枕在程宗揚肩上低聲呢喃。
  
  程宗揚在她粉頰上吻了一口,一邊松開她貼身纏著的鮫綃。兩團肥美雪乳從鮮紅鮫綃內彈出,在胸前顫微微抖動。程宗揚張開手掌抓住她充滿彈性的乳球,愛不釋手地揉捏。
  
  小香瓜雙乳豐滿圓碩,手感更是滑膩異常;手指略一用力便陷入充滿彈性的美肉間。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撫弄,將那對雪乳揉捏得一片火熱。
  
  樂明珠咬住唇瓣,兩顆紅嫩乳頭在他指間慢慢硬起,水靈靈的美目變得越來越濕潤。忽然船側在河渠上磕了一下,船身一歪,樂明珠發出一聲低叫。
  
  這會兒船只漂到哪兒自己都一點不在乎。程宗揚松開她的雙乳,把小香瓜抱在膝上,接著扒住她的褻褲一把扯到膝下。小香瓜裸著雪玉般白膩的胴體坐在他腿上,一邊擔心地問:“會不會有人進來?”
  
  “放心吧,前面就是胭脂巷。最多順水漂到海裡,到時候我們再游回來。”程宗揚一邊在她光滑玉體上下其手,一邊貼在她耳說:“乖乖的小香瓜……”
  
  “又讓人家擺那種姿勢。”樂明珠無奈地趴在艙內,一邊翹起雪滑美臀,嘟著嘴道:“每次都被你騎在人家屁股上,插人家後面。”
  
  “我們換個姿勢!”
  
  “好啊!”
  
  樂明珠高興地爬到程宗揚腿上,按著他的指點,背對他分開雙腿,屈膝跪坐在他腰間,然後彎下纖腰將雪白圓臀聳翹起來。
  
  樂明珠雙腿張開,雪滑臀肉隨之分開,敞露出光潤的臀溝。柔嫩菊肛在雪般的美肉間綻放,顯示與她稚嫩外表截然不同的艷麗。
  
  她菊肛圓圓的,軟膩肛洞周圍細密的菊紋幾乎看不清楚,膩脂般的嫩肉沁出一層濕滑汁液,色澤像瑪瑙一樣紅艷欲滴,充滿成熟的性感風情。
  
  小香瓜乖乖趴在自己腿上,白嫩屁股翹在自己觸手可及的位置。小丫頭一點都不覺得這種姿勢有什麼淫蕩的,更不知道顯露的秘境會有怎樣的視覺沖擊力。
  
  直到現在小丫頭對性事仍然似懂非懂,雖然她是光明觀堂出身,學過醫療,對男女之事並不陌生,但對於肛交仍然當成一種好玩的游戲,一舉一動都流露出渾然天成的天真純美。
  
  一個豆蔻年華、天真可愛的處子卻有放蕩的肛交熟女才有的屁眼,少女粉嫩的雪臀卻綻放堪稱妖淫的後庭花,兩者形成強烈反差,讓程宗揚觀賞之余不得不驚歎焚情膏的威力。死丫頭的焚情膏實在是……太有效了。小香瓜這麼乖的小丫頭都被搞得酷愛肛交。每次自己干她的小屁眼兒都能感到她發自內心的甜蜜。
  
  樂明珠一手扶住他的陽具,一邊向後挪動粉臀。當龜頭頂住嫩肛,火熱觸感使她禁不住嬌軀一顫。她微微抬起雪臀,試探著將龜頭一點一點納入肛中。
  
  從程宗揚的角度看去,一根粗壯陽具從腹下筆直挺起,上面一張粉嫩雪臀翹在半空;柔艷的屁眼兒嵌在臀間,吃力地蠕動,像一張可愛小嘴努力含住龜頭塞得滿滿的,一點一點吞下粗長肉棒,不禁胯下一片火熱。
  
  小香瓜的後庭軟膩異常,細嫩肛肉包裹陽具,在火熱堅硬的肉棒上微微抽動,傳來銷魂的柔膩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焚情膏改變她的肉體,小香瓜的肛洞內分泌一層濕滑蜜汁,肛內嫩肉又緊又暖。那種蜜汁與淫液完全不同,沒有淫水充盈並且水分充足;它更像剛塗抹在肛洞上的潤滑劑,只有薄薄一層,不僅讓陽具進入時更加順暢,而且更能感受到她肛肉細膩的紋路。
  
  樂明珠將龜頭納入肛洞,雙手扶住程宗揚的膝蓋昂起上身,白圓屁股努力往下沉去,用柔嫩肛洞一點一點吞入粗硬陽具。妖淫的屁眼兒越張越大,紅艷肛肉被擠得擴散開來,只剩下一圈細細紅肉。
  
  “哎呀……”樂明珠低叫一聲,雪臀猛然一沉壓到程宗揚腹上,臀中已經多了一根又硬又熱的大肉棒,將肛洞撐得滿滿的。她騎在程宗揚腰間,左右擺動屁股,肛內蜜肉蠕動著吐出陽具,來回套弄。
  
  隨著雪球般白滑圓臀上下起落,船體也搖晃起來;她胸前跳動的雪乳更加重了搖擺幅度。等樂明珠意識到,船體搖擺的幅度已讓她跪不穩。她急忙停住動作,好讓船體擺動安靜下來。
  
  等船體停止擺動,剛獲得快感的樂明珠再接再厲,繼續聳動雪臀。但她沉甸甸的乳球加高身體重心,沒幾下小船又開始擺動。
  
  “好討厭,”樂明珠氣惱地說:“是你躺的位置不對!”
  
  程宗揚大笑著張臂把小香瓜抱起來,面對面把她壓在艙板上,下身用力一挺朝她腿間插去。
  
  ????樂明珠嚇得連忙掩住下體,“不要啊!”
  
  “不要就乖乖把腿抬起來!”
  
  “不要弄人家的處女哦。”樂明珠兩手搗住秘處,一邊告誡,一邊翹起白嫩玉腿,把纖足放在程宗揚肩頭。
  
  程宗揚身體往前一傾,肩頭架住小香瓜的雙腿,陽具順勢頂貼她光潤臀溝向前一滑,捅進柔膩的肉孔。
  
  樂明珠“呀”的一聲,肛洞再次被陽具塞滿。等適應陽具帶來的戰栗感,她低喘著說:“原來這樣也可以啊。”
  
  “還有好多花樣呢。改天讓泉……”程宗揚本來想說讓泉賤人教她,還沒說完連忙改口,“改天全教給你!”
  
  “我不要呢。人家只要一個最舒服的就好。”樂明珠高興地說:“人家喜歡這樣,能看到你呢!”
  
  看到小香瓜臉上發自內心的喜悅,程宗揚忍不住親她一口,一手一個抓住她的乳球。‘邊把玩,一邊俯身用力挺動陽具。
  
  這種姿勢用力的重心較低,船身終於不再左右搖擺。兩人一邊交合,一邊在船上順水漂流。
  
  兩人沉浸在肉體交合的愉悅中,渾忘外面的一切。不知過了多久,幾縷歌聲從船篷外傳來,聲音婉轉纏綿。
  
  樂明珠被他搞得嬌喘細細,這會兒聽到歌聲,不禁有點緊張地問:“我們到哪兒了?”
  
  “應該是胭脂巷吧?”程宗揚有些不確定地說。
  
  胭脂巷是晴州人尋花問柳的去處,自己雖然沒有目睹過胭脂巷的盛況,也可以想象;這種地方有人唱曲再正常不過。
  
  兩人都不想打斷這一刻的氛圍,誰也沒有停下來去看,索性待在船艙的小天地裡恣意交合。
  
  程宗揚動作越來越快,樂明珠雙腿架在他肩上,粉嫩圓臀向上抬起,就像一顆白生生的雪球被他壓得不住變形。
  
  隨著陽具抽送,小香瓜滑嫩的屁眼兒越來越軟,肉棒進出間發出柔膩迷人的肉7響。她光滑胴體又白又嫩,肌膚間原本那股處子芬芳愈發甜美馥郁;尤其是那對乳球在程宗揚愛撫下熱得膨脹起來,散發暖融融的香氣0船身微微一震不知撞到什麼東西,停了下來。程宗揚不管三七二十一,挺起陽具,用密集動作用力干著小香瓜的嫩肛,火熱龜頭在她嫩肛內來回穿梭捅弄,將欲望盡情發洩出來。
  
  樂明珠玉頰酡紅,白光光的乳球上,兩顆小巧乳頭硬硬翹著,兩團雪乳來回拋動。陽光透過烏篷斑駁地灑在她雪滑的胴體,香艷至極。她翹起雙腿,雪臀在陽具插弄下時起時落,迎合他的動作。
  
  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船簾下擺在風中不時卷動,外面密密麻麻盡是晴州人慣用的烏篷小船,可這麼多的船只聚在一處卻鴉雀無聲,只有飄渺的歌聲還在繼續。
  
  程宗揚越干越快,最後牛吼一聲,陽具插在樂明珠體內,在她屁眼兒中一洩如注。
  
  這時一陣雷鳴般掌聲驀然響起,接著喝彩聲叫好聲響成一片。
  
  “唱得好!”
  
  “謝爺的賞!”
  
  忽然船簾被人掀開,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客官吉祥。”
  
  外面一個小姑娘捧著籮,裡面扔滿銖錢,分明是唱完曲前來討賞的。程宗揚這會兒還趴在樂明珠身上,兩人都一絲不掛。
  
  看到這一幕,雙方不禁一陣尷尬,但那小姑娘雖然紅了臉,還是執著地遞來錢籮,一邊輕快地說:“討客官的賞。”
  
  程宗揚把小香瓜擋到身後,狼狽地拽過錢袋丟了幾枚銀銖過去。小姑娘笑道:
  
  “謝客官的賞。客官身體好結實呢。”
  
  船簾放下遮斷外面的光線。程宗揚和樂明珠面面相覷,最後禁不住笑了起來。
  
  第七章少君心悲
  
  “……明州商會本來要給師傅建生祠的。師傅說,如果建生祠不如建一間慈幼院,好收養孤兒。”
  
  樂明珠偎依在程宗揚懷中絮絮說著話,忽然道:“哎呀,我差點忘了,大笨瓜,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我本來要去胭脂巷辦點事。”
  
  “什麼事啊?”
  
  程宗揚壞笑道:“已經辦完了。喂,你怎麼會在這裡?”
  
  樂明珠苦著臉道:“還不是因為小板凳。”
  
  “鄧晶?”
  
  “是啊。小板凳那次被魚家的壞蛋弄破衣裳,被別人看光光了。小板凳哭了好幾天,把自己關在屋裡也不出門。師姐沒辦法,要我給她買糖葫蘆吃……咦,我的糖葫蘆呢?”
  
  “早被你扔掉了。來,我再帶你買一支。”
  
  樂明珠高興地站起身,忽然低叫一聲,一手捂住小屁股,皺起眉頭。
  
  “是不是痛啊?”
  
  “你還笑,人家下面都被你插腫了,好像塞個杏子,合不起來……”
  
  程宗揚禁不住放聲大笑。小香瓜氣惱地踢了他一腳。“壞死你了,又不是沒有插過,還那麼用力。”
  
  程宗揚被她可愛的模樣引得心動,從後面摟住樂明珠的腰肢把她壓在船艙內。
  
  樂明珠吃驚地說,“哎呀,你還要插人家啊!”
  
  “每回都是兩次,難道你忘了?乖乖的小香瓜,快把屁股抬起來讓老公再插一回!”
  
  “老公不要……”
  
  “老公,輕一點啊……大笨瓜,人家都叫你老公啦……不要那麼用力……外面、外面會聽到的……”
  
  “壞老公……人家就知道你這個壞家伙,哎呀……會騎到人家屁股上……搞人家屁眼兒……老公……人家奶子都被你揉碎了……你好壞……”
  
  程宗揚神清氣爽地回到住處,一位不速之客已在廳中等候多時,這會兒正和秦檜談笑風生。
  
  程宗揚略一錯愕,拱手笑道:“原來是陶公子大駕光臨。”
  
  陶弘敏笑嘻嘻道:“程兄這地方真不好找,若不是孟老板指點,陶五還不知道晴州有這個所在。”
  
  “暫住的陋居,比起陶公子庭院的雅致可差遠了。”程宗揚心裡納悶。身為陶氏錢莊的少東家,巴結這小子的大有人在,他怎麼有間心來找自己喝茶呢?
  
  秦檜笑道:“陶五爺本來是找公子興師問罪,這會兒嘗了公子的龍鳳團餅,不知道是不是氣平了些?”
  
  陶弘敏佯怒道:“說好一起去胭脂巷賞花,程兄卻放我的鴿子!晴州誰不知道只有我陶五說話不算敷?程兄怎麼也來搶我的角色?”
  
  程宗揚抱拳笑道:“都是小弟不是,向陶兄賠個罪。實在是有事在身,抽不出空來。”
  
  陶弘敏也不是真生氣,隨意說笑幾句,話鋒一轉。“程兄與雲氏似乎有點交清?”
  
  程宗揚暗道正題來了,笑道:“前些日子跟孟老板去過建康,與雲三爺有過一面之緣。”
  
  陶弘敏釋然道:“雲家船隊從南海回來也請過我的。可惜我怕坐馬車,乘船又到不了建康,只好作罷。”
  
  程宗揚暗中打起精神,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待廣陽渠開通,陶兄要去建康便可以一路坐船。”
  
  陶弘敏訝道:“程兄不是說笑吧?竟然有人要開通廣陽渠?要知道大江水面要比雲水高出三丈,一旦開通廣陽渠,大江立刻改道,只怕往後成了雲水支流呢。”
  
  秦檜在旁遞上茶點,一邊笑道:“陶五爺對水岸高低這等瑣事都了如指掌,果然了得。”
  
  陶弘敏“刷”的揮開措扇,微笑道:“明人不說暗話。雲氏獨掌晉國商業牛耳,這些年看准晴州接連開了六家商號。若開通廣陽渠,棄了南邊生意東進,我們晴州人多少有些擔心。”
  
  程宗揚道:“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做,陶兄有什麼好擔心的?”
  
  “晴州對生意人一向來者不拒,但有條戒律是晴州商人都遵守的。”陶弘敏豎起一根手指,“無論哪行生意,晴州人都不允許一家獨大。程兄知道為什麼嗎?”
  
  程宗揚隨口道:“是為了避免一家壟斷經營、操控市場吧。”
  
  陶弘敏撫掌道:“程兄果然不凡!我陶五果然沒有看錯人!我們晴州商人吃了多少虧才定下的規矩,卻被程兄一語道破。”
  
  程宗揚打個哈哈。“隨口胡扯,陶五爺不必當真。”
  
  陶弘敏一邊把玩折扇,一邊笑道:“程兄如此見識,在鵬翼社未免可惜。”
  
  程宗揚本來以為他會開口拉自己跳槽,沒想到陶弘敏話鋒一轉:“不知道程兄對’飛錢‘和’交子‘有什麼看法?”
  
  程宗揚一時沒有想起這兩個有點陌生的名詞,遲疑間,秦檜輕咳一聲。
  
  “據秦某所知,唐國商人外出經商一般不隨身攜帶銖錢,而是將錢放在本地錢莊,由錢莊開出憑券,到外地聯號錢莊憑券取用,稱之為飛錢。此法在宋國稱為交子,比唐國更為方便,每一百銖收取三銖費用便可憑借一紙,隨時支用。”程宗揚明白過來,笑道:“紙幣比銖錢攜帶方便,只要有足夠信用支撐,未來一定會取代金銀,成為人人都可以接受的貨幣。”
  
  陶弘敏露出異樣目光。“程兄說’紙幣‘?”
  
  程宗揚道:“飛錢和交子都是憑一紙取錢,現在雖然僅在錢莊匯兌使用,將來遲早會發展成貨幣。”
  
  陶弘敏追問道:“程兄說的’信用支撐‘指的是什麼?”
  
  “發行方的信譽。”純粹的信用貨幣對這個時代來說未免太超前,程宗揚補充:“當然還有能支付的真金白銀。”
  
  陶弘敏饒有興致地說:“也就是說,我有一萬金銖的本金便發行一萬金銖的紙幣?”
  
  程宗揚索性道:“你要發行兩倍也可以。一般來說,非動蕩時期,五倍以內都屬於安全范圍。”
  
  陶弘敏沉默片刻,抬頭道:“五倍?”
  
  程宗揚聳了聳肩。
  
  陶弘敏起身道:“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程兄既然有事,陶五就不打擾。
  
  等程兄忙完,陶五再來相邀,程兄可不能再失信。”
  
  程宗揚笑道:“只要陶兄不失信就好。”
  
  “一言為定!”陶弘敏指著秦檜道:“你這位伴當也是妙人,到時一同來樂樂。”
  
  秦檜道:“陶公子謬贊了。”
  
  程宗揚陪著陶弘敏走出大門,等他乘舟去遠才間道,“他怎麼來了?”
  
  秦檜道:“陶弘敏此行來意昭然若揭,無非是想拉攏公子。”
  
  “是嗎?”
  
  秦檜道:“陶弘敏只和公子談了一刻鍾,卻在這裡等了一個時辰,公子以為呢?”
  
  “一個時辰?他還真有耐性。”
  
  “陶氏錢莊的總掌櫃陶老爺子年過七旬,幾個兒子都盯著總掌櫃的位置。”秦檜提醒道:“陶弘敏請公子赴宴不成,親自來會,可見對公子十分看重。”棚程宗揚卻有些奇怪。自己只和陶弘敏見過一面,有什麼能被他看重?何況陶弘敏想拉攏自己,為什麼莫名其妙地問起紙幣?難道他想借此大干一把,槍得總掌櫃的位置?
  
  從程宗揚的角度看,紙幣完全淘汰金屬貨幣是已被證明的事實,但他沒有意識到憑空多出四倍貨幣對陶氏錢莊意味什麼。反正自己過幾天就要離開晴州,也不用多想。程宗揚把這件事拋到一邊,問道:“死丫頭呢?”
  
  “去了鵬翼社。”秦檜道:“聽說月姑娘發了脾氣。”
  
  “發脾氣?孟老大得罪她了?”
  
  “雪隼傭兵團接了江州生意,准備明天啟程。敖隊長去見月姑娘……”
  
  程宗揚插口道:“敖潤明天就走?”
  
  “據說雪隼副團長石之隼親自帶隊,他應當下午便會來向公子辭行。”
  
  副團長親自帶隊,看來雪隼看好的不只是這筆生意,多半還有星月湖這塊塵封已久的金字招牌。
  
  秦檜接著說道:“敷隊長口沒遮攔,說起昨天的事;月姑娘一聽說孟老板與黑魔海交手竟然沒有通知她,於是大發脾氣。”
  
  程宗揚大笑道:“好好好!月丫頭的凶悍我領教過了,往後讓孟老大去頭痛吧。”
  
  孟非卿既然來不了,自己也不用趕去上他的軍事課,難得輕松一上午。程宗揚施施然來到後院,一邊順便鎖住泉玉姬魂影,召喚泉賤人過來,想問小紫這幾天有沒有什麼異樣。誰知真氣送過去卻如泥牛入海,沒有半點回音。
  
  泉賤人的魂魄都附在自己身上,即使在睡夢中也一召即應,這種事還沒發生過。程宗揚大是稀奇,接連送過幾道真氣始終沒有動靜。他疑惑地抬起頭,赫然看到院子一側的涼亭正坐著一位老者。
  
  藺采泉寬袍大袖、須發皓然,神態自若地依欄而坐;泉玉姬伏在他腳邊,臉色蒼白、目露驚惶。她肩頭傷口綻裂,白衣滲出一片鮮血,那柄落梅劍連鞘掉在一旁,顯然還未出手就被制住。
  
  程宗揚厲聲道:“會之。”聲音剛一出口,只見藺采泉從袖中取出一支笛子橫在唇邊,輕輕吹出一個音符。自己的叫聲還沒飛出庭院就被笛聲壓住。
  
  藺采泉放下笛子,微笑道:“程公子,別來無恙?”
  
  程宗揚心頭暗緊。這老家伙不發威,自己一直把他當病貓。這些天自己沒少和太乙真宗打交道,難怪他找上門來。
  
  程宗揚一瞬間轉了無數念頭,最後還是放棄硬拼的打算,哈哈一笑:“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藺教御!失敬失敬!”
  
  藺采泉歎道:“草原一別已近年許。如今你我二人雖然安坐於此,奈何故交多有凋零;物是人非,令人不勝唏噓。”
  
  “哦?難道是哪位朋友出事?”程宗揚打定主意,卓雲君的事沒有外人知道,自己絕口不提,讀他也摸不出底細。至於元行健那邊,泉玉姬既然失手,多半瞞不過去,索性推到林之瀾身上。
  
  “小友多有不知。”出乎自己的意料,藺采泉提都沒提元行健,反而說道:“不瞞小友,敝宗家門不幸,掌教真人殉難消息傳來,幾位教御便起了紛爭。夙教御心灰意冷、遠走塞外,還有兩位教御更是雙雙失蹤,生死不知。”
  
  程宗揚嗟歎:“怎麼會這樣?太讓人意外了。”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看著藺采泉手中的笛子。那支笛子色澤灰白,上面鑽著幾個孔,依稀是用脛骨制成。
  
  程宗揚忍不住道:“藺教御的笛子式樣不俗,不知道是什麼做的?”
  
  程宗揚對這老家伙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果不是知道真相,肯定會被他這番冠冕堂皇的說詞騙得服服貼貼。
  
  “原來如此,怪不得藺教御愛不釋手呢。”程宗揚道:“藺教御遠道而來,不知道我的小婢哪裡得罪教御,有勞藺教御出手教訓?”
  
  藺采泉道:“老夫正在奇怪,六扇門頗有名聲的泉捕頭為何會在這裡出現,原來竟是小友的奴婢?世事之奇,一至於斯。”
  
  “行了,藺老哥,”程宗揚一拂衣角坐在藺采泉對面,盯著他的眼睛道:“你這次來有什麼見教,不妨明說。”
  
  藺采泉喟然歎道:“掌教仙逝,敝宗人才凋零,眼看太乙真宗這棵千年巨樹風雨飄搖,念及昔日與小友會於塞外,有擇珠之約。如今時過境遷,不知小友心意如何?”
  
  說來說去,藺采泉還是想招欖自己加入太乙真宗。卓雲君自己都睡過了,很樂意給他當徒弟嗎?
  
  程宗揚搪塞道:“恐怕不行,我吃不了素。”
  
  “敝宗不忌葷腥。”
  
  “我也戒不了色。”
  
  “敝宗有雙修之法。”
  
  “我想當掌教。”
  
  “敝宗……”藺采泉頓口不言。
  
  程宗揚笑嘻嘻道:“你也想當掌教吧,藺教御?”
  
  藺采泉慨然道:“中興我太乙真宗,藺某責無旁貸!”
  
  老家伙有道行啊,“我想當掌教”這種臭不要臉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變得光芒四射,堂皇得能拿到街上喊口號。
  
  “這我幫不了你。”程宗揚道:“不瞞你說,師帥給了我一只錦囊,但被卓教御奪去了。”
  
  藺采泉皓眉一挑,目光直視程宗揚瞳孔。程宗揚本來想給卓雲君那賤人下絆子,這會兒被他目光盯住,頓時像被人扼住喉嚨,一陣窒息,自己心裡一切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片刻後蘭采泉收回目光,恢復從容不迫的神態。“原來如此。小友在哪裡見到卓教御的?”
  
  程宗揚驚魂甫定。這老家伙肯定有什麼辨別真偽的伎倆才信了自己的話,幸好自己說的不全是假話,沒有洩出底細。程宗揚老老實實道:“清江。”
  
  藺采泉收起骨笛。“小友如此坦誠,藺某也有一語報之:江州之行,多加小心。
  
  小友攜有掌教遺命的事本教盡人皆知,其他人也罷了,只恐林師弟不會輕易放過小友。”
  
  “誰說我帶著你們掌教的遺命?”
  
  “當日掌教在塞外遇敵,臨終前傳訊龍池,親口所言。”
  
  程宗揚明白過來。文澤當時聯絡的不僅是星月湖,還有龍闕山的太乙真宗。難怪自己剛從五原城出來就被林之瀾的門徒追上。
  
  程宗揚不禁埋怨,王哲這一手也太狠了吧?直接把自己扔到風頭浪尖上,還不跟自己提醒。
  
  “我那位林師弟近年來頗做了些事,據說與某個邪派往來甚密,位居長老之職。”藺采泉意味深長地說:“小友多留心了。”
  
  程宗揚心頭大震。他暗示林之瀾與黑魔海勾結?難道王哲兵敗大漠,背後也有林之瀾的影子?不過龍闕山遠在萬裡之外,真要洩漏左武軍的行蹤,恐怕你的嫌疑才最大吧!
  
  藺采泉袍袖一揮,飛過高牆,身形猶如閒雲野鶴、從容自若,哪裡有半點受過傷的模樣?
  
  程宗揚蹲下來,沒好氣地幫泉玉姬解開穴道。“這麼容易就被人干翻,你也太沒用了吧!”
  
  泉玉姬道:“奴婢聽到動靜已經來不及了。他的法術好生厲害……”
  
  “喂,看你衣服這麼亂,沒被老家伙占便宜吧?”
  
  “他……在奴婢身上摸了幾把……”
  
  “干!這老家伙有便宜就上,真是一點都不吃虧!”
  
  程宗揚忽然轉過身,“誰!”
  
  秋少君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抱著他的少陽劍靠在門邊席地而坐,臉上濕濕的依稀是淚光。
  
  “秋小子,你什麼時候來的?”
  
  秋少君沒有做聲。
  
  程宗揚道:“少來了,我最見不得男人掉眼淚。你再哭,不如我給你一刀得7。秋少君沒頭沒腦地說:”林師哥教過我劍法。“
  
  ”林之瀾?“
  
  ”他不是那種人。“
  
  林之瀾是哪種人自己不清楚,但看他那些門徒多半不是什麼好鳥。往外放高利貸不說,居然還養了一批打手收帳,真是修道修出格調來了。
  
  秋少君像小孩子一樣揉了揉鼻子。”我不喜歡藺師哥。“
  
  ”正好,我也不喜歡他。我可不可以說咱們有共同語言呢?“
  
  程宗揚拙劣的玩笑沒有讓秋少君感到好受,他低聲道:”可是我相信他的話“你是說林之瀾真是黑魔海的人?”
  
  “我不知道。”
  
  秋少君抹了把臉,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這麼急?”
  
  “我和觀裡的人打架了。”
  
  “……看來你打贏了。”
  
  “觀裡少了一個人,他們找我要,就打起來了。”秋少君道:“我這會兒就走。
  
  月姑娘那邊,你替我向她說一聲。”
  
  “急什麼啊,說好晚上我們一起去放煙花玩。”
  
  秋少君搖頭。“我不去了。”
  
  程宗揚道:“敖潤明天也要去江州,你們一道走好了。”
  
  “我不去江州。”秋少君道:“我要先上龍池。”
  
  程宗揚吃了一驚,“蟲小子,你別犯傻啊。”
  
  秋少君道:“我要回去看一眼。看一眼我才能死心。”
  
  一個窈窕身影踏進波斯商會的大門。泉玉姬亮出腰牌:“長安六扇門,我要見你們的會長穆格。”
  
  穆格雙手交叉按在肩頭,恭敬地躬下腰。“尊敬的捕頭,不知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我們在廣陽發現一具屍體,身份是波斯人……”
  
  泉玉姬從波斯商會出來,輕易甩掉身後眼線,半個時辰之後回到城南住處。
  
  “那小子真是太倔了,我怎麼都勸不住他。”程宗揚歎口氣,“希望他不會傻到和林之瀾當面對質。”
  
  “他才不會那麼傻呢。”
  
  “我怎麼覺得他有點笨笨的呢?”
  
  小紫白了他一眼,“傻瓜,他若像你一樣笨,不會這麼年輕就練成先天五太。”
  
  程宗揚咧開嘴,擠著眼吐出舌頭,做出口水亂滴的呆傻樣子。“我是地獄來的大笨瓜魔王……要吃了你這個聰明的死丫頭……”
  
  小紫向後倒去,她一手扯開衣襟露出胸口雪嫩肌膚,精致面孔浮現哀怨神情,帶著一絲哭腔嬌滴滴道:“無恥的淫魔……不要拿你的髒手碰人家……嚶嚶……”
  
  程宗揚表情古怪地停下來,半晌才叫道:“不要這樣好不好!大家只是玩玩游戲,你搞這麼逼真干麼?干!被你說的我都硬了!”
  
  小紫掩住衣襟,嬌笑道:“大笨瓜,你的小奴婢來了,找她去啊。”
  
  泉玉姬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老爺。”
  
  程宗揚爬起來,氣鼓鼓道:“進來!”
  
  “他們矢口否認那個叫巴摩的死者與波斯商會有關。不過我問了幾個問題,得到一些很有意思的消息。”泉玉姬道:“在我提到死者的隨身物品時,穆格聽得很仔細,但不關心。直到我提到有證據表明死者曾經委托傭兵團向商會送來一封書信,穆格才流露一絲隱藏很好的緊張。”
  
  “你得到什麼消息?”
  
  “奴婢從商會得知,波斯被羅馬占領之後,一部分貴族攜帶大筆錢財逃亡到六朝,一直謀求復國。他們與波斯的支持者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最重要的一方就是拜火教。”
  
  程宗揚想起黛姬雪娜曾在羅馬軍團中出現,皺眉道:“拜火教不是和羅馬人合作嗎?”
  
  “在草原與左武軍一戰,羅馬人喪失六個軍團,現在羅馬人譴責這是波斯人的陰謀。為此羅馬軍團已經懲治了拜火教的大祭司,還搗毀幾個聖火壇。”
  
  難怪黛姬雪娜會在萬裡之外的晴州出現。羅馬與拜火教打起來對自己有利無害,自己只需坐山觀虎斗就夠了。程宗揚道:“通譯找到了嗎?”
  
  泉玉姬拿出一頁紙,上面用朱筆寫著譯文:“請原諒我用他們的文字書寫,我的孩子。士兵剛剛帶來執政官的命令:以偉大的羅馬終身獨裁官,尤利烏斯凱撒的名義,所有崇拜火神的祭司立即來到泰西封,接受羅馬冊封。違命者將受到嚴厲的懲罰——我將執政官的命令傳達給你,盡管你還在遙遠的東方。神告訴我,打開它的鑰匙是一個神秘數字:三一四一。很遺憾,我沒有時間再計算下去。希望我的數字能給你幫助。親愛的孩子,我想我到時候該回到神的懷抱。我的神是空中的太陽,地上的火焰,人胸中的光……”
  
  程宗揚把紙遞給小紫,小紫掃了一眼然後揉成一團。過目不忘的本領不只是幾個黑魔海的人體檔案機有,死丫頭也有。
  
  能夠把黛姬雪娜稱為“我的孩子”,寫信人只有拜火教大祭司。聯想到泉玉姬提供的訊息,這封書信可能是大祭司在羅馬士兵的監視下寫成的,因此含義模糊。
  
  程宗揚大為寬心。沒有羅馬和波斯的支持,拜火教只剩下一群自顧不暇的流亡者,對自己的威脅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龍宸那邊呢?你打聽出來了嗎?”
  
  “沒有。”泉玉姬道:“龍宸是晴州最神秘的刺客團,六扇門關於他們的資料也不多。但博浪沙和武元衡兩次刺殺事件都有龍宸的影子。”
  
  博浪沙?自己記得那是秦始皇遇刺的地方,“武元衡是誰?”
  
  “唐國的宰相,幾年前上朝時被人刺殺,迄今沒有破案。”
  
  “在你們眼皮底下殺了宰相,你們都破不了案?”
  
  泉玉姬道:“六扇門一點證據都沒有,只是因為命案現場太過干淨才懷疑是龍宸刺客下的手。不過龍宸一擊不中,很少第二次出手。”
  
  如果月霜是被人拿錢買命,這樣說當然沒錯。但虞氏姊妹分明是來尋仇的,不達目的絕不會輕易罷休。
  
  程宗揚心裡嘀咕:看來還是早點離開晴州這個是非之地為妙,可是自己剛和小香瓜見面,就這麼分手實在捨不得……
  
  程宗揚捅了捅小紫。“喂,死丫頭。”
  
  面霞小紫閉眼道:“不要吵,人家要睡覺。”
  
  程宗揚躺下來和小紫面對面道:“我見到小香瓜了。”
  
  小紫猙開眼睛。
  
  “我帶她一起走好不好?”
  
  小紫打呵欠伸個懶腰,轉過身把背對著他。
  
  程宗揚爬過去朝她鼻尖吹著氣,“喂,你別生氣嘛。”
  
  “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想起我?”
  
  “當然有了。你不知道你的焚情膏把她的小屁眼兒弄成什麼樣子……”
  
  小紫展目笑道:“我差點忘了呢。程頭兒,小香瓜的屁股好不好玩?”
  
  “哼哼……”程宗揚不滿地哼了兩聲,忽然露出一絲壞笑,咬著小紫的耳朵小聲道:“我一插進去,她渾身都軟了。那模樣又天真又風騷,可愛死了。”
  
  小紫眼珠轉了轉,“我們給夢妹妹渾身都塗上焚情膏好不好?”
  
  “誰?”
  
  “你從黑魔海撿來的啊。她像做夢一樣什麼事都不記得,我給她起個名字,叫阿夢。”
  
  好卡通的名字。程宗揚道:“你怎麼想起她了?”
  
  “讓你一摸,她就發浪,好不好玩?”
  
  “不好吧?她被姓巫的母河馬弄到失憶,已經夠可憐了。”
  
  小紫撇了撇菱角般紅嫩的小嘴。“大笨瓜,不和你說了。”
  
  說著,她踢開程宗揚摸向她大腿的手掌,翻身坐起來。
  
  “你去哪兒?”
  
  “我要出去散心。”
  
  “我也去!”
  
  小紫回首笑道:“我去蘭湯館,你也去嗎?”
  
  程宗揚只好閉嘴。蘭湯館是晴州一間專為女子提供服務的浴館,自己別說進去,只怕往門口站都會引來無數白眼。
  
  “泉奴、阿夢。”小紫喚上泉玉姬和夢娘一道離開。
  
  第八章蘭湯浴美
  
  蘭湯館位於城東,粉牆灰瓦的院牆高及丈許,隔絕外界好奇的目光。館後的排水渠蘭香四溢,不住有花瓣隨著混了脂粉的溫水漂過,淌入河中。
  
  據說運氣好的曾在渠中撿過女客遺失的珍珠。更有一些登徒子在渠畔徘徊,縱然見不到那些美人兒也想一親香澤。
  
  不過來籣湯館洗沐的女子大都非富即貴,往往帶著大批僕從。一見到那些如狼似虎的惡僕,登徒子們立時做鳥獸散。
  
  泉玉姬付了銀銖,取過一支小小竹籌便有館裡的侍女來接引客人。小紫擺了擺手,“你去吧。”
  
  泉玉姬離開後,小紫和夢娘隨著侍女入內。
  
  蘭湯館裡分成十余處院落,簡單的是些精致竹閣,每間供一人洗浴;還有幽靜雅捨可以帶貼身丫鬟入內。最豪華的是幾處獨院,裡面不僅有池沼精捨,還有假山花木;捨中各色胭脂水粉一應俱全,並提供飲食和茶點服務。因此有些名媛把蘭湯館當成會客之所,往往在此消磨一日時光。
  
  侍女一邊幫小紫更衣,一邊羨慕地看著她脂玉般吹彈可破的肌膚,由衷地說:9?“小姐生得真美,莫說晴州女子,只怕天上仙子也比不過呢。”
  
  小紫笑吟吟道,’“莫非晴州那些豪門小姐的身子,你都見過了?”
  
  侍女道:“那可沒有。那些小姐夫人都是貼身丫鬟服侍的,奴婢只是侍奉茶水罷了。不過單看面孔都沒有能及得上小姐的。”侍女乖巧地說道:“能侍奉小姐是奴婢的福分呢。”
  
  夢娘兩手平握在身前,娉娉裊裊立在一旁,雖然沒有開口,但那種優雅氣質、香艷奢華的風情卻是儀態萬方。
  
  小紫換了一襲輕如柔雲的浴袍,躺在一張用整棵紫檀樹根雕成的半月榻上。侍女解開她的發絲,小心地浸在漂著花瓣的溫泉水中,用象牙梳子輕柔梳理。
  
  第一遍清洗完,侍女仔細抹上香膏,然後幫小紫按摩頭部,片刻後再用清水洗去香膏。
  
  侍女用絲巾幫小紫揩干秀發,又從一只瓷瓶中倒出香露,在掌心揉開。
  
  夢娘在旁道:“錯了呢,要用地烏桃再洗一遍才好抹玫瑰露。”
  
  侍女一征,連忙道:“夫人教訓的是,奴婢疏忽了。”
  
  夢娘接過摻了香料的地烏桃,微微一嗅,搖搖頭,“不該用麝香。麝香性溫氣烈,沐發要用馨寧香才是。”
  
  侍女驚訝地說道:“奴婢剛聽瑤家娘子說,馨寧香一兩價值萬貫,整個晴州都沒有多少。夫人從哪裡知道的?”
  
  夢娘神情恍惚一下,想不出自己為何說起馨寧香。
  
  小紫笑道:“阿夢,你來幫我洗吧。”
  
  “是。”夢娘接過侍女手中的絲巾,跪在小紫身後,一手挽起發絲。
  
  侍女悄悄吐了吐舌頭。蘭湯館來往的豪門貴婦絡繹不絕,相比之下,這位夫人無論容貌、舉止、氣質都是少見的國色,誰知竟是這位小姐的婢女。
  
  “哇!這裡好漂亮啊。”
  
  “真的呢。小板凳,你怎麼還不高興呢?”
  
  穆嫣琪道:“我不想來……”
  
  樂明珠捏捏她的鼻子,“你都快成臭臭的小板凳。”
  
  鄧晶賭氣道:“臭死我好了。”
  
  穆嫣琪道:“小笨笨,我們要這一間!”
  
  “好——”樂明珠剛說了一半突然啞住。大笨瓜那個壞家伙射了好多東西在自己屁股裡,自己還沒有來得及洗,一會兒脫了衣服肯定會被小木頭和小板凳發現。
  
  “那一間只夠兩人用的,”泉玉姬道:“或者我和鄧姑娘一起吧。”
  
  鄧晶凶巴巴道:“我不要!”在雲水時泉玉姬雖然與她們並肩作戰,大家是友非敵,但她抓住自己塞進漁網的事,鄧晶一點都不原諒她。
  
  泉玉姬也不生氣,微笑道:“那麼部姑娘和穆姑娘在這裡洗,我和樂姑娘去另一聞。”
  
  樂明珠連忙道:“好的!好的!泉姐姐,謝謝你啊。”
  
  旁邊的庭院中,小紫露出一絲甜美笑容對侍女道:“你出去吧,有我的奴婢伺候就可以了。”
  
  “哇,這裡有仙鶴啊!”樂明珠一進庭院就高興地說:“潘師姐肯定會喜歡這裡的。”
  
  精捨內傳來一聲輕笑,樂明珠伸頭看去,正看到小紫笑吟吟臥在榻上,旁邊一個美艷婦人正屈膝跪坐一旁,手裡挽著她濕漉漉的發絲。
  
  “小紫!是你!真的是你!”樂明珠躍過去拉住她的手,像快樂的小鳥一樣嘰嘰喳喳說:“上次人家還沒跟你說話就被師姐拉走了,人家都後悔死啦。你是不是還和大笨瓜在一起啊?咦,大笨瓜呢?”
  
  小紫天真地說:“在你後面啊。”
  
  樂明珠轉過身。“騙人,哪兒有啊?”
  
  小紫從後面擁住她的腰肢,在她耳邊促狹地小聲笑道:“樂姐姐不是已經見過他了嗎?”
  
  樂明珠立刻紅了臉,接著臀後一動,被小紫捏住臀肉。
  
  “哎呀,不要摸……”
  
  樂明珠反手擋住小紫的皓腕。小紫咯咯一笑,玉指抬起點向她虎口的勞宮穴。
  
  兩女在南荒玩鬧慣了,樂明珠一招乳燕還巢握住小紫的手腕,勁一送,才發現小紫體內真氣不足以前一半,被自己一推便即震開。樂明珠連忙收手:“我不是故意的!小紫,有沒有打痛你?”
  
  小紫玉臉閃過一抹紅暈,輕笑道:“樂姐姐,讓人家看看嘛。”
  
  樂明珠被她抱住腰肢又不敗使力,只能推搡著不讓她拉自己的衣帶。笑鬧間,忽然一雙手伸來抓住自己的手腕。
  
  樂明珠掙了一下沒有掙開,才發現按著自己手腕的是泉玉姬。她著急地嚷道:
  
  “壞丫頭,不要鬧了……啊呀……”
  
  一只柔嫩小手伸到自己臀間,隔著衣物在臀溝內揉了一把。樂明珠嬌軀一顫,身子頓時軟下。
  
  樂明珠雙手被泉玉姬握住,按在那張紫檀月牙榻上,臀部向後翹起。小紫嬌笑著扯住自己的衣帶,雙手一分朝兩邊扯開,接著手指勾住楗腰順勢一褪,將襄褲扯到臀下。
  
  樂明珠渾身力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只覺臀後一涼,臀肉被小紫分開,柔嫩的屁眼兒暴露在空氣中。
  
  “樂姐姐,你的屁股裡有白白的東西哦。”樂明珠虛弱地說道:“壞丫頭……不要再看了……”
  
  “沒關系的,人家也是女孩子啦。”說著小紫朝樂明珠臀間吹口氣。
  
  樂明珠渾身一陣戰栗。她屁股又圓又嫩,臀肉白膩如脂,這會兒臀溝被一雙小手扒得敞露,中間嬌艷的肛洞圓圓張開,紅嫩肛肉上還殘留精液濁白的痕跡。
  
  小紫笑道:“是不是那個大壞蛋用他的大肉棒搞樂姐姐的屁股,還在裡面射了這麼多東西?”
  
  樂明珠小嘴篇了起來,“壞丫頭,你和大笨瓜一樣都壞死了……”
  
  “姐姐不要生氣啦,大家都是女孩子,看看有什麼關系?不信你瞧。”
  
  小紫朝泉玉姬使個眼色。泉玉姬松開樂明珠的手腕,挺腰解開衣帶,將長褲褪到膝下;轉過身赤裸著白生生的下體,將雪白圓臀翹到樂明珠面前,接著扒關臀肉綻露柔嫩的屁眼兒。
  
  樂明珠還是第一次目睹別人的隱私部位,她低叫一聲,心頭砰砰直跳,本能地移開視線。?小紫在樂明珠耳邊笑道:“她的屁眼兒也被大笨瓜開過呢。泉奴,是不是啊?”
  
  泉玉姬道:“奴婢下面都被老爺用過,後面更被老爺用大肉棒插過好多次呢。”
  
  小紫擁著樂明珠的身子笑道,“姐姐你看她的屁股好不好玩?”
  
  樂明珠被小紫引得抬起眼睛,只見泉玉姬嫣然一笑,抬起手將手指放到唇間舔濕,然後掰開臀肉,用濕淋淋的指尖揉住菊肛,當著她的面玩弄自己的屁眼兒。
  
  泉玉姬的雪白屁股俏生生地翹在半空,她每天都修飾身體,小巧的屁眼兒干干淨淨沒有一絲污物;這會兒沾了香唾愈發鮮嫩動人。
  
  她白嫩手指在肛中時揉時捅,不時用指尖勾住屁眼兒扯動,展現出肛洞迷人的彈性。
  
  “泉奴,老爺平時是怎麼干你的?”
  
  “老爺最喜歡從後面干奴婢。”
  
  泉玉姬模仿與主人肛交的動作,將右手放在臀後,中指筆直豎起,指尖對著屁眼兒,接著抬起雪臀,用屁眼兒來回套弄玉指,一邊發出淫浪媚聲。
  
  旁邊的夢娘玉頰微微發紅,美目水汪汪仿佛能滴出水。樂明珠更是面紅過耳卻忍不住好奇心,美目瞪得圓圓的看著這一幕。小紫輕柔地剝開她白美臀肉,露出一絲狡黠笑容。樂明珠雪滑臀肉豐膩柔嫩,臀溝間的紅嫩菊肛仿佛滲出蜜汁,泛起妖艷光澤。她抬起手指按住樂明珠的肛洞,輕輕一桶。
  
  “啊呀!”樂明珠低叫,雪臀一陣顫動,“不要!”
  
  小紫纖美玉指滑入嫩肛在裡面攪弄起來。樂明珠吃力地叫道:“小紫……不要……啊呀……不要弄人家的屁眼兒……”
  
  “樂姐姐,你屁眼兒好軟哦。”小紫笑嘻嘻地翹起手指,在她柔軟嫩肛來回挑弄。
  
  樂明珠白滑雪臀在紫檀榻上一顫一顫,隨著小紫手指動作不停晃動。
  
  小紫又伸進一根手指,兩根手指一並塞到她柔嫩的屁眼中,一邊轉動,一邊勾住她的肛肉揉捏挑逗。
  
  樂明珠只覺自己屁股被人分開,手指仿佛兩條靈巧小蛇在自己敏感的屁眼兒裡鑽進鑽出,帶來一波又一波快感。每一次觸摸,那種令人戰栗的快感仿佛傳遞到身體最深處。
  
  忽然小紫兩指一分,將樂明珠柔軟的屁眼撐開。只見白嫩粉臀間綻開一個紅艷肉穴,兩根白玉般的纖指撐在肛洞邊緣,將嫩肛拉成狹長形狀。透過肛洞能看到裡面紅膩肉壁,幾縷白色黏液沾在鮮紅肛肉上,在玉指下不停蠕動。
  
  小紫的挑弄還不到半刻時間,樂明珠已經體軟如綿、意亂神迷。眼前那張白花花的雪臀淫浪地聳動,做出種種肛交的動作;臀後敏感肛洞被人擺布,快感像潮水一樣湧來。
  
  小紫手指動作越來越快,樂明珠嬌美面孔越發羞紅;忽然她身子一顫,像小貓一樣可愛地低叫,一股蜜汁從腿間噴射而出。
  
  就在樂明珠失神的剎那,小紫揚手在她頸側一切;小丫頭嚷嚀一聲,在高潮間昏迷過去。
  
  小紫擁住樂明珠香軟玉體,一手掠開她的發絲露出白嫩粉頸,漾出甜美笑容。
  
  她用舌尖舔了舔樂明珠的玉頸,接著俯下頭櫻唇一張,咬住她的頸子;齒尖刺穿她頸部血脈,鮮血瞬間湧出。
  
  小紫花瓣般的美唇貼在樂明珠粉頸上,將她的鮮血吞入體內。
  
  “死丫頭!你瘋了!”
  
  隨著一聲怒喝,程宗揚躍過來一把扯開小紫,一縷鮮血隨即從樂明珠白玉般的頸中淌下。
  
  程宗揚對小紫喝道:“你殺人啊!”
  
  小紫說要去蘭湯館,自己就覺得不對勁。幸好死丫頭還不知道自己剛學會操縱泉賤人的魂丹。透過泉玉姬,自己看到死丫頭把小香瓜引到蘭湯館,又挑逗小香瓜,但自己完全沒有想到死丫頭這麼狠,居然會吸小香瓜的血。
  
  小紫笑吟吟舔淨唇瓣上的血跡,朝他吐了吐舌頭。
  
  小紫笑容一僵,挑起彎眉,眼中流露出自己很久沒見過的寒光。
  
  程宗揚大叫不妙。自己口氣這麼重,萬一引得死丫頭發飆可麻煩了。
  
  程宗揚連忙抱住小紫,呵哄道:“死丫頭,你別生氣啊。你瞧,我這會兒心還嚇得怦評亂跳呢。”
  
  小紫扭過臉不去理他。
  
  程宗揚把手臂放到小紫唇邊,涎著臉道:“你若生氣就咬我一口好了。吸別人的血多不好,吸我的啊,反正我皮厚肉糙,血量還多,越喝越上癮。”
  
  小紫用力躲了他一腳,“大笨瓜!”
  
  程宗揚慘叫一聲,“我的腳……全都骨折了……只要你不生氣,我讓你再躲一腳好不好?”
  
  “那好,”小紫指著樂明珠道:“你去干她。”
  
  “干!你這樣讓我很沒面子的!”
  
  “你要不干,我來干好了。”
  
  “好啊。”小紫挽起樂明珠,“樂姐姐,醒醒哦。”
  
  樂明珠從昏迷中醒來,只見自己身無寸縷地躺在榻上,雙腿被人抬起,臀部懸空光溜溜翹著,面前一個男人正笑咪咪看著自己。
  
  她頸中傷口很細,此時已經止住血,沒有察覺到異樣。
  
  小紫挽著程宗揚的陽具嬌聲道:“程頭兒,你的陽具好壯哦。”說著她一只眼睛朝樂明珠眨了眨,笑吟吟道:“樂姐姐,程頭兒要干你的小屁眼兒了。”
  
  “老公……你怎麼在這裡……不要……喔……”
  
  樂明珠昂起頭,小嘴張得圓圓的,露出吃痛表情。隨著陽具進入,屁股像被一根熱熱的大肉腸塞滿,擠得膨脹起來。
  
  “老公……不要摸人家的奶子……”
  
  “又不是沒摸過。”
  
  “好羞人……小紫,你不要看啦……”
  
  小紫笑道:“樂姐姐,你這會兒的樣子最漂亮了。”
  
  樂明珠擰起眉頭,泫然欲泣地說道:“你們好討厭……這種事都要看……”
  
  “為什麼不能看啊?”小紫笑道:“樂姐姐,我們讓程頭兒搞泉奴給大家看好不好?”
  
  程宗揚哼了一聲,小紫央求道:“好不好啊?”
  
  程宗揚這才有點面子地拔出陽具。泉玉姬配合地伏在榻上,翹起雪臀,雙手分開一肉露出鮮嫩菊肛,在眾女圍觀下被他用力干進後庭。
  
  她不僅沒有半點羞澀,反而眉開眼笑地翹起屁股,一邊讓主人用力插弄,一邊媚聲道:“老爺,你的肉棒好大,奴婢的屁眼兒都要裂關了……哦泥……好硬……”
  
  泉玉姬媚叫著淫浪地擺動屁股,程宗揚也不客氣,挺起肉棒在她雪臀間狂抽猛送,將她紅嫩的屁眼兒干得翻進翻出。
  
  眼前的活春宮香艷火辣。粗大的陽具、嬌嫩的肛洞、雪白的圓臀、紅膩的肛肉,交織成一幅淫艷畫面。
  
  樂明珠面紅耳赤,感覺比自己被干還要羞澀萬分,可是無論小紫還是旁邊那個美婦;無論是大笨瓜還是正被他侵入的泉玉姬,似乎對這種事情理所當然,沒有露出絲毫異樣,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害羞不對。
  
  蘭湯館後的樹林中,一群惡僕叫嚷著追來。前面一個外館護衛叫道:“就是他!剛才爬牆頭的就是那家伙!別讓他跑了!”
  
  秦檜用扯下的青衣一角蒙著面,“桀桀”發出一陣怪笑,轉身撒腿就跑,與追兵保持十幾步距離,引他們大繞圈子。秦檜一邊跑,一邊心裡嘀咕:公子進去辦事,這會兒也該出來了?都一個時辰,難道遇到什麼勁敵,被纏住鏖戰,無法脫身?
  
  小船在海面隨風搖蕩,夜色下的晴州內海一片靜謐。程宗揚躺在甲板上,仰望燦爛星空。小紫閉著眼伏在他攤開的手臂上,呼吸輕柔如蘭。
  
  在眾人引逗下,小香瓜終於乖乖撅著屁股,當著眾人的面讓自己盡情干了一回。作為補償,自己當著她的面輪流用了泉玉姬小嘴和菊肛,最後在她美穴中勁射出來,好好給小香瓜上了一堂生理課。
  
  小香瓜第一次看到花樣百出的交合,小臉都紅透了。尤其是泉玉姬被干完後,一邊張開腿在池邊洗濯流精的嫩穴,一邊撫弄性器自慰的淫態,讓充滿好奇心的小香瓜都羞得不好意思再看。
  
  雨收雲散,自己摟著小香瓜告訴她自己要離開晴州時,小香瓜幾乎哭了鼻子。
  
  程宗揚也滿心不捨,最後約好江州事了立即趕來晴州與她見面,小香瓜才好受了些。
  
  最讓自己擔心的還是小紫。這死丫頭從小就被拋棄、被背叛,養成絕不依賴他人的性格。在她狡黠外表下有一個極端敏感,同時多少有些扭曲的心靈。
  
  除了自己,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人,可能只是因為她害怕再次被傷害。
  
  程宗揚道:“你和月霜之間怎麼樣?她知道你是她妹妹了嗎?”
  
  “我才不管呢。”小紫露出一絲狡酷笑容,“人家想了個主意,到時候她乖乖來找我,讓我給她的後庭花開苞,你可不許吃醋哦。”
  
  “月霜會找你給她後庭花開苞?你別逗了吧!”
  
  小紫嘻嘻一笑,讓自己心裡有點發毛;這丫頭不會玩真的吧?
  
  “她是你姊啊,你還這麼做?”
  
  “誰讓她爹爹對不起我呢?”
  
  程宗揚用手指繞著小紫的發絲。“你為什麼吸小香瓜的血?”95“大笨瓜。”
  
  程宗揚揉了揉小紫的鼻尖,認真道:“告訴我,你的傷是不是還沒有好?”
  
  小紫沒有說話,只把一只溫涼小手伸到程宗揚掌中,與他十指交叉。
  
  程宗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進入她的經絡。真氣從手少陽經上行,在接近肩頸時忽然傳來一股奇異的吸力。那股吸力像火一樣熾熱,真氣一觸便傳來刺痛感。
  
  它旋轉著,仿佛一個惡毒漩渦在小紫體內轉動,緩慢卻毫不停歇地消耗她的氣血。
  
  程宗揚驚叫道:“這是什麼?”
  
  小紫輕笑道:“卓美人兒好壞的心腸。這個焚血訣不知她用了多久才煉出來。”
  
  程宗揚想起卓雲君在小紫肩頭拍的一掌。“它一直在裡面?”
  
  小紫皺了皺鼻子。
  
  程宗揚小心地按了按她的肩膀。“為什麼不解掉?”
  
  “這是太乙真宗的法術,人家解不掉。”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小紫好奇地眨眨眼,“你會解嗎?”
  
  程宗揚眼睛一亮:“秋小子!他是太乙真宗的!”
  
  “大笨瓜,這種法訣只有施術的才能解開。”
  
  難怪小紫這麼久都沒有出手,原來在她體內蟄伏一個不停吞食鮮血的惡魔。
  
  “所以你要飲血?”程宗揚道:“有泉賤人啊!我把她叫過來,讓你把她的血全喝光!”
  
  小紫道:“人家還是處女,只有處子的血才有用哦。”
  
  程宗揚啞了下來。身邊女人不少,處女卻是珍稀品種,連月霜都不是處女。早知如此,給泉玉姬破體之前該先問問死丫頭的。
  
  “卓婊子,你這個死賤人!”程宗揚咬緊牙關,一腔怒火朝卓雲君撒去,恨不得把那賤人碎屍萬段。
  
  “安啦,我又不會死。她真氣被我制住,這個焚血訣很弱的。”說著她狡黠一笑,“人家從虞家姊妹手裡搶來黃泉玉,就是要給卓美人兒一個驚喜。”
  
  看到她的笑容,程宗揚略微放心。“你又打什麼壞主意呢?”?
  
  “虞家那對傻瓜姊妹只會用黃泉玉馭鬼,一點兒都不知道怎麼用。”小紫笑道:“人家要養一對血蠶給卓美人兒玩。”
  
  “吸她的血嗎?”
  
  小紫笑盈盈道:“不告訴你。”
  
  她抬起手掌比擬天際彎月,有些失望地說:“月亮好小哦。”
  
  程宗揚握住她涼涼手掌,心頭翻翻滾滾,盡是沒有保護好她的愧疚和對卓雲君的憤怒。半晌他才笑道,“我們來放煙花!”
  
  五彩竹筒插在船邊,程宗揚晃亮火折點著引線。
  
  片刻後“轟”的一聲,一團火光從筒口噴出,流星般飛上天際,在十幾丈的高空猛然爆開,綻放一片燦爛煙花。
  
  同樣的光芒在小紫星眸中閃亮,她翹起鮮紅唇角,露出一個甜甜笑容。
  
  “好漂亮……”
  
  煙花一支支升起,紅、白、黃、藍、橙……各色光芒映亮夜空,天際弦月也為之失色。絲綢般光滑的海面上映出煙花五彩閃亮的光影。光芒絢爛而短暫,猶如夢幻。
  
  一點白光出現在黑色的海上,接著又是一點。越來越多的光點被煙花吸引,漸漸匯聚過來。
  
  程宗揚收起火折,俯在船邊看了會兒,叫道:“是魚!會發光的魚!”
  
  光點越來越近,能看到它們是一群蝙蝠般體型扁圓的鰩魚。在它頭頂左右兩側各生著一只觸角,白色光芒來自觸角頂端,像挑著兩只小小的燈籠。
  
  小紫驚喜地說道:“是夜光鰩!”
  
  “這麼多?”程宗揚看得咂舌。周圍瑩光越來越繁密,它們圍繞著小船游動,宛若流淌的星河,與夜空群星交相輝映。
  
  “我們到海裡去看!”小紫拉住程宗揚的手,並肩潛入海中。
  
  柔和光芒像起舞似的翩然浮動,照亮小紫美麗的身影。海水在瑩光下變得透明,她懸在空若無物的水中,腳下、頭頂、身周盡是望不到盡頭的星光。
  
  無數夜光鰩在身邊游動,仿佛置身於燦爛星空之間,到處是觸手可及的星光。
  
  兩人手拉手在海中游曳,夜光鰩在他們身邊追逐流動,時聚時散。程宗揚忍了四分之一住香時間,張開嘴,一串氣泡從他嘴裡冒出,大聲道:“我忍不住了!救命啊”大笨瓜!“小紫說著揚起精致玉臉。
  
  程宗揚擁住她的嬌軀,吻住她的唇瓣。一邊呼吸她香甜氣息,一邊壞笑,趁機把舌頭送到她口中。小紫在他舌尖輕輕咬了一下,閉上眼吐出香舌。
  
  唇舌相接,那種美妙感覺傳遍全身,讓程宗揚渾然忘卻人在何處、身為何物。
  
  遠處,劍玉姬靜靜看著這一幕,姣麗面孔上漸漸露出一個足以令天際星月為之失色的明媚笑容。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二十五
kiliosairi 發表於 2012-7-16 20:07
二十五集

                第一章

  程宗揚張開手掌搭在眼上,運足目力望著遠方。地平線上飄浮著一層霧狀的
煙塵,形狀寬扁,平而彌散。

  「是步兵,大約有五六千人。」程宗揚停頓了一會兒,「好像還混雜有不少
騎兵。」

  臧修指著另一邊道:「那邊呢?」

  程宗揚看了一會兒,「煙塵尖銳而高,那是一小隊騎兵。數量……不超過二
百騎,大概是警戒的游騎吧。」

  臧修笑道:「行了,你可以出師了。」

  為了避人耳目,星月湖眾人化整為零,分批前往江州。因為有小紫在,孟非
卿把幾乎所有的好手,包括臧修、匡仲玉、呂子貞、馬鴻……都放在這一組,無
論人數還是實力,都是最強的一支。孟非卿和月霜一起,提前他們大概四五日的
路程,這會兒應該已經抵達江州。

  一路都能看到宋軍正源源不斷地往西開撥,單是自己遇到的人馬,加起來差
不多就有五六萬人。整個隊伍前後綿延超過二百裡,這固然是因為在本國境內行
軍,不用太嚴謹,同時也表明宋軍並不把江州的對手放在眼裡。畢竟江州的守軍
只有兩千,而捧日、龍衛兩軍各有五萬人,即使不滿員,也有七八萬人馬。

  渡過沅水之後,路上的宋軍數量明顯增多,為了安全起見,眾人避開大路,
攀山越嶺趕往江州。這一群人都是老江湖,路上遇到麻煩就遠遠避開,倒也沒出
什麼事。

  呂子貞從林中掠出,縱身落在隊伍前方,先向程宗揚敬了一禮,然後笑道:
「我看見夏夜眼的傳令官,這一支應該就是宋軍的前鋒了。」

  夏夜眼是宋軍前鋒主將夏用和的綽號,據說他雙目如電,夜間猶能視物。這
次賈師憲出兵,以夏用和為捧日軍主將,在這裡遇上他的傳令官,說明眾人終於
趕到宋軍前面。

  程宗揚道:「老臧,你們車行那句話怎麼說的?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
既然碰見宋軍前鋒,咱們就先找個地方歇吧。」

  眾人都無異議,匡仲玉道:「這條路我走過。前面有個荒村能落腳。」

  程宗揚看了看方向,「那邊有點繞路啊。」

  臧修道:「我們兄弟皮厚肉糙的,草窩都睡慣了,可紫姑娘累了一路,總不
能宿在野地裡吧?」

  看到臧和尚擔憂的樣子,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星月湖這班好漢還真夠意
思,生生抬了一頂轎子走山路。死丫頭這一路腳都幾乎沒有沾過地,哪兒半點辛
苦的?

  「行啊。大家都不怕繞路,咱們就按老匡說的,去荒村落腳吧。」

  「是!」臧修挺胸應了一聲。後面四名軍士抬起轎子,朝荒村奔去。

  村子被山洪沖毀才荒棄的,一半的房屋都倒塌了,村中雜草叢生,到處散落
著大大小小的鵝卵石,只有村子的祠堂建在高處,還保持著大致的形狀。

  馬鴻和幾名同伴分頭進入村子,查看完畢打出平安的手勢。臧修等人這才進
入祠堂。呂子貞和幾名軍士掃淨浮塵,在堂內搭好帳篷,然後各自在外面找好宿
處,留出守夜的人手,開始打水挖灶,埋鍋做飯。

  程宗揚掀開轎簾,「大小姐,下來吧。」

  一陣環佩輕響,一個美婦先下了轎,然後扶著小紫出來。離開晴州不久,泉
玉姬接到六扇門總部傳來的消息,讓她立即趕回長安,匯報鄭九鷹遇難的詳情。
按程宗揚的意思,泉賤人干脆辭了公務員的職務,來給自己當奴婢就挺好。但不
知道死丫頭跟她說了些什麼,揮揮手就把她打發走了。

  小紫拿出帕子,抹了抹他臉上的灰塵,嬌滴滴道:「程頭兒,你好辛苦哦。
今晚讓阿夢陪你睡,好不好?」

  「哼哼!哼哼哼哼!」程宗揚道:「死丫頭,你就氣我吧!」

  從晴州出來有月余時間,一路上自己跟著二十多條精壯漢子同吃同住,真見
識了這伙兵痞的嘴臉,一到吃飯的時候,生生都是群活狼,而且這伙兵痞都是眼
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物,想瞞著他們偷香竅玉比登天都難,再加上臧修等人將
來都是自己的手下,即使為了不被自己的兵看扁,程宗揚也只好耐著自己那點心
思,活活當了一個多月的和尚。

  那伙兵痞對死丫頭可照顧得很,轎子就放在祠堂門口,小紫下了轎子便直接
進了帳篷。帳篷是用薄羊皮硝制成的,比一般的牛皮帳篷更加輕便,裡面絲被、
繡枕、錦靠一應俱全,平常只供小紫和夢娘休息,自己連邊都摸不到。

  「程頭兒,」小紫笑吟吟道:「讓他們打盆熱水來,人家要洗腳,阿夢也要
洗洗身子呢。」

  死丫頭明知道自己看到吃不到,還變著法子的逗自己。程宗揚扯開喉嚨,讓
外面的兄弟都能聽見,「是!在下明白,小姐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想到再叫你好了。」

  外面臧修正與魯子印、呂子貞、匡仲玉等人商量。魯子印和呂子貞都是中尉
軍銜,分別擔任一排和二排的排長,匡仲玉是一連的專職術者,加上目前已經在
江州的三排長少尉俞子元,這幾人算是一連的核心。

  星月湖大營是三三制,十人一班,三班一排,三排一連,加上連長直屬的一
個班,一個連總共一百人。謝藝的一營有三個連,滿員三百人。整個星月湖大營
有兩個團,六個正規營,以及兩個團部直屬營,一共兩千四百人。但自從星月湖
大營解散,所有軍士或是解甲歸田,或是隱身江湖,從來沒有補充過新兵,孟非
卿估計,整個大營大概缺員兩成左右。

  程宗揚坐下來,「和尚,離江州還有多遠?」

  臧修道:「今天趕了九十裡路,離烈山還有二十多裡的路程。再花一天時間
過烈山,便進入江州境內,離江州城還有一百四十裡,最多三天就能趕到。」

  程宗揚這一路算是見識了他們的行軍速度,由於鵬翼社已經被宋國盯上,出
於謹慎,眾人沒有利用鵬翼社現成的車馬,而馬匹在宋國是重要的軍用物資,為
了避免節外生枝,渡過沅水之後,眾人都是徒步行軍,在全員負重的情況下,每
天輕松走一百多裡,完全是急行軍的速度。但考慮到這些人都是特種兵教練的體
格,這個速度也不算讓人太吃驚,只不過苦了自己這個陪練,每天拉出來跑十趟
五公裡越野,還連續一個多月。有過這樣的經歷,什麼馬拉松、鐵人三項,在自
己眼裡全都是渣。

  「商量什麼呢?」

  「從哪裡過山的事。」臧修道:「烈山有兩條路,大路平坦但路程稍遠,小
路近一些,但有幾處地方不好走。」

  「你們的意思呢?」

  魯子印道:「我的意思是走大路。反正現在已經趕到宋軍前面,走大路更安
全。」

  呂子貞道:「我認為走小路,宋軍前鋒已經抵達此地,以他們的速度,遲則
七日,快則五日,便會到江州城下。早一日到江州好早些做准備。」

  匡仲玉道:「我也能同意走小路。小路的險峻對咱們這些兄弟們來說算不得
什麼。萬一有事,也比大路容易脫身。」

  程宗揚扭頭道:「老臧,你呢?」

  「小路。」臧修畫出烈山的大致走向和兩條路徑,指點道:「大路可以供騎
兵通行,今天遇到的騎兵,很可能和我們同一時間入山。如果走大路,我們再快
也快不過他們的戰馬。相比之下,還是走小路更安全。」

  四人發表完意見,都停下來等程宗揚吩咐。

  「大伙說得都有道理。不過我看走大路更合適。」程宗揚道:「咱們是分批
行路,每趕到江州一批兄弟,都在報告宋軍所在位置。江州那邊對宋軍的了解,
恐怕比咱們更詳細。你們覺得一旦知道宋軍前鋒已經接近烈山,蕭少校那只小狐
狸會老實在江州等著嗎?」

  程宗揚指著大路的位置道:「我敢肯定,蕭少校在大路派了人。如果我們走
大路,能第一時間與他們會合。」

  四人一聽就明白,星月湖的軍士在山中埋伏,目的只有一個:襲擾宋軍。四
人都是膽大包天之徒,聽到有仗可打,頓時笑逐顏開,臧修道:「公子說得對!
明天入山,咱們就走大路!早點和兄弟們見面!」

  幾人商議完畢,飯蔬也盛了上來。這些年星月湖大營頗有幾個跑到飯館當廚
子的,甚至出了兩位名動一方的大廚。可惜孟老大百密一疏,只顧著往隊伍裡塞
能打的強手,卻忘了派個能做飯的來,結果自己吃了一路糙米煮野菜,不僅味如
嚼蠟,而且倒盡胃口。

  「干!這是什麼?」程宗揚從菜裡撥出一條長長的東西。

  「蚯蚓,熟的!」臧修一筷子挾走,「嘓」的咽了,咂著嘴道:「夠肥!」

  程宗揚嘴角抽搐了幾下,然後扭頭一陣干嘔。

  臧修意猶未盡地說道:「那年在北疆,我跟謝中校追蹤真遼軍的主力,因為
不敢生火,生吃了半個月的活蚯蚓,那滋味……」

  「死和尚!給我閉嘴!」程宗揚鐵青著臉捧起那碗飯菜,索性閉上眼一陣猛
扒。眼不見心不煩,一口氣吞完,然後把碗一丟,「飽了!大伙趕緊吃,明天提
前一個時辰,寅時就走!」

  「得令!」臧修等人風卷殘雲般一陣狼吞虎咽,然後各自休息。

  …………………………………………………………………………………

  烈山是晉、宋與昭南三國交界的界山,東麓屬宋,西麓屬晉,向南綿延百余
裡,越過棲霞山,就是昭南的昆吾城。

  六朝各自擴張,國境相鄰處,往往是大山大澤之類難以開發的區域。烈山峰
巒疊幛,山勢高峻,由於雨量充沛,每到春夏之季,山上積雪融化,往往爆發山
洪,因此人跡稀少。

  山間的道路說是大路,其實只是一些平整易行的地方伐去樹木,能供車馬通
過,平常只有六朝的商人和使節往來,如今江州之戰一觸即發,行人早已絕跡。
但這時,山崗高處正立著一匹健馬,一名短發漢子跨在馬背上,鷹隼般的雙眼盯
著山下的大路。

  一股煙塵遠遠馳來,形狀尖銳,凝聚不散,看得出是一隊騎兵正疾馳接近。
馬上的漢子注視良久,然後將一根銅哨含在口中,吹出一串鳥鳴。

  來的是捧日軍的輕騎,一共兩都,一百六十騎。軍使劉宜孫很清楚這意味著
什麼。騎兵一直是宋軍的軟肋,與步軍每都一百人的配置不同,騎軍每都為八十
人。表面上看,捧日軍有四個軍的騎兵,八千騎的數量遠遠超過其他禁軍。但這
只是名義上的數字。事實上,即使在最精銳的捧日軍,也有一半的騎兵沒有馬匹
可乘,整個捧日軍的戰馬還不足四千匹。劉宜孫常常羨慕北疆那些崇拜蒼狼和青
天的敵手,他們的軍隊出動時,往往一人攜帶三四匹馬,而捧日軍的騎兵兩人才
能分到一匹馬。

  這兩個都是捧日軍少有的滿員騎軍都,隸屬於捧日左廂第六軍。今天黎明,
都指揮使郭遵越過指揮使郭逵,叫來劉宜孫和張亢,當面命令他們作為捧日軍的
先鋒,帶領部屬進入烈山,為大軍選擇營地。

  如果順利的話,自己就是第一支踏入晉國境內的宋軍了。劉宜孫心裡湧起一
絲激動,然後又省覺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邊那個臉色冷峻的男子。

  張亢比他年齡大得多,曾經當過一任知州,仕途也算順利,不知為何莫名其
妙轉了軍職,而且還是從最低級的押頭作起,離開臨安前,才升到副軍馬使。因
為軍使臨時調任,才得以指揮這一個都,八十名騎兵。

  與宋軍相似,晉軍同樣不以騎兵見長。自己的八十騎人馬精良,即使遇敵也
可攻可逃。當然,劉宜孫知道自己面臨的對手並不是正規晉軍,而是星月湖叛軍
余孽,但星月湖大營全盛時,也僅僅是宋軍中不入流的廂軍,他們再強能強過自
己這支上四軍最驍勇的騎兵都?

  張亢顯然不這樣想,離開營地他就主張緩進,盡量保存馬力。劉宜孫的理由
也很充足,捧日軍營地離烈山不足二十裡,全速奔馳,半個時辰就能趕到。在山
下歇息半個時辰,總比花一個時辰在路上慢慢走合算。

  為大軍開路,選擇駐地,在劉宜孫看來,這是一份唾手可得的功勞。郭遵派
遣一個滿員都作為協助,領頭的張亢軍職卻比自己低半級,等於是給了他四個都
的騎兵讓他立功,還沒有人來分功勞。

  郭遵這樣照顧自己,劉宜孫也不敢掉以輕心。參戰之前他作足了功課,知道
烈山不僅有大路可供騎兵馳騁,而且駐軍的營地也是現成的,就在越過烈山中線
的晉國一側,有一片開闊地,可供大軍駐營--畢竟他的父親劉平是郭遵的頂頭
上司,捧日軍左廂的廂都指揮使。劉宜孫所知道的信息,有許多是張亢做夢都想
不到的。

  但劉宜孫也並沒有因此小看張亢。父親劉平文武雙全,為人輕財仗義,劉宜
孫也不是一般的紈褲子弟,而且宋國崇文抑武,張亢和自己的父親同樣是進士及
第,卻棄文從武,讓劉宜孫平添了幾分敬意和親近感。

  「張大哥,按你說的,在這裡歇半個時辰,養養馬力吧。」

  張亢環顧四周,然後點了點頭,喝道:「下馬!」

  隸屬於他的八十騎立即勒住坐騎,翻身跳下馬背。劉宜孫的手下縱騎小跑幾
步,減速後才紛紛下馬。

  劉宜孫道:「大哥練的好兵,論起令行禁止,舉止如一,小弟可差遠了。」

  張亢笑著說道:「你的兵也不錯。」

  劉宜孫道:「我聽出使晉國的使節說,烈山的山路全長五十余裡,可供四馬
並行。過了主峰之後,有一片平原,因為三溪並流,叫三川口。」他拿出一幅自
己繪制的地圖,指點道:「三川口離進山的位置大概有二十裡。如果全速行進,
用不了一個時辰就能趕到。」

  張亢聚精會神地看著,沒有作聲。

  劉宜孫道:「這樣的話,我們半個時辰後進山,大軍距離我們有十五裡,等
我們到達三川口,大軍離我們有二十多裡,兩個時辰左右能抵達營地,等傍晚扎
好營寨,最遲後天,我們就可以進入江州地境了。」

  張亢指著地圖道:「這是什麼?」

  「哦,使節說進山四五裡的地方有條溪水,水面不寬也不深,不用下車就能
過去。」

  張亢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不妥。我軍遠道而來,已經跋涉一個多月,
這二十余裡路,大軍過了午時才能走完。如果立即進山,半夜方能趕到三川口駐
營。大軍夜行,又在山中,一旦遇襲,只怕立刻就要大亂。」

  劉宜孫提醒道:「郭指揮使給我們的軍令,是入山尋找駐營地。況且加起來
四五十裡的路也不遠,往日行軍,都走過的。」

  「那是在我們大宋境內。」張亢道:「到了此地,隨時都可能有敵軍偷襲,
寧可謹慎一些。」

  「叛軍所在的江州城,離這裡還有一二百裡,探子說,城中只有一兩千的賊
軍,現在正招募民壯守城,即使來襲,能有多少?」

  身後的捧日軍不僅有郭遵的第六軍,還有王信的第三軍和盧政的第七軍,總
共六千余人,在劉宜孫看來,只用這支先鋒就足以擊潰星月湖叛軍余孽,何況後
面還有數萬大軍。

  張亢道:「卑職有一策,供軍使參詳:我們兩都各出十騎,在前探路,另出
五騎,與營中聯絡。剩下的一百三十騎,緩緩進山,與大營保持十裡的距離。」

  劉宜孫道:「是不是太謹慎了?」

  張亢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劉宜孫道:「十裡太近了,反正總共二十裡,不如速去速回。」

  兩人商談片刻,最後張亢作出讓步,同意把探路的減少到每都五騎,兩兩相
距一裡,一旦遇敵,立即示警。這樣主力一百四十騎與探馬保持五裡的距離,如
果真有敵情出現,也可以選擇是作戰還是撤退。

  騎軍依次入山,第五組出發不久,劉宜孫和張亢也乘馬踏上山路。

  …………………………………………………………………………………

  臧修回頭看了一眼,「咱們被捧日軍的娘兒們攆上了。」

  呂子貞道:「只有兩騎,我去把他們打發了。」

  匡仲玉道:「後面還有,像是那兩個都的騎兵。」

  程宗揚道:「把兵刃收起來,咱們是趕路的客人,又沒馬匹。」

  兩名披甲的宋軍騎兵拿出小旗,向後打出旗號,然後與他們擦肩而過,接著
又是兩騎,同樣打出旗號。不多時馬蹄聲響,一百余騎沿著山路馳來,將已經退
避到路旁的程宗揚一行包圍起來。

  一個年輕軍官在馬上道:「你們是哪裡人?」

  打扮成幕賓模樣的匡仲玉點頭哈腰地說道:「回軍爺,我們是昭南人,從昆
吾往臨川去,路過此地。聽說路上不太平,雇了幾個腳夫。這窮山惡水,小的正
擔驚受怕,剛才見到幾位軍爺過去,心裡才安生點。」

  一個身材肥壯的男子道:「怎麼這個時候去臨川?」

  「軍爺明鑒,我們少爺家在昆吾,娶了臨川王家的小姐,剛成婚一年,現在
回臨川拜見岳父大人。」

  劉宜孫笑了笑,「原來是這樣。你們……」

  張亢道:「把轎子打開。」

  程宗揚擋在轎前,「將軍,裡面是在下的家眷。還請將軍留幾分面子。」

  劉宜孫低聲道:「張大哥,這不合適吧?」

  「昆吾離臨川一千余裡,這些人卻連馬都沒有一匹,抬著轎子翻山越嶺,難
道不可疑嗎?」

  匡仲玉連忙道:「軍爺明鑒!原本帶的有馬,前幾日遇見貴軍,把馬匹都征
用了。」

  劉宜孫暗叫慚愧,軍中缺馬,這種事屢禁不絕。即便上四軍的捧日軍,也沒
少干過。他們從昆吾來,遇到的很可能是邊境調集的鄉兵。

  張亢卻不為所動,「本官是大宋捧日軍副軍馬使張亢,爾等行跡可疑,本官
命令你們立即把轎子打開,接受官軍檢查。」說著他一擺手,身後的騎兵拉開彎
弓,搭箭瞄准眾人。

  程宗揚只好讓開半步,張亢抬起馬鞭,掀開轎簾,目光不由微微一閃。

  轎中一個少女驚呼一聲,連忙以袖遮面,掩住面孔。她眉枝如畫,雪嫩的肌
膚宛如明玉,如水的美目流露出怯生生的神情,在她旁邊還有個美婦,雖然低著
頭看不清容貌,但香艷的氣息呼之欲出。即便張亢這樣的鐵石心腸,驚艷之余,
也不禁想起我見猶憐這個詞來。

  程宗揚賠笑道:「軍爺,這是賤內,從來沒見過外人的。」說著塞來一把錢
銖。

  張亢伸手一掂,便知道是銀銖,他放下轎簾,然後朝手下一擺頭。騎兵收起
弓箭,張亢也不客氣,一邊策馬離開,一邊將拿到的銀銖一分為二,一半遞給劉
宜孫。

  劉宜孫從來沒干這種事,連忙推讓。

  張亢道:「軍中辛苦,多少讓兄弟們得點好處。這錢取不傷廉,拿著吧。」
說著將剩下的一半交給本都的旗頭,「老規矩,見者有份!」

  張亢的手下發出一陣歡呼,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雖然沒作聲,但都露出羨慕
的眼神。劉宜孫苦笑一下,只好接過來。

  程宗揚遠遠看著兩人在馬上推讓,「老匡,你說的那條溪水就在前面?」

  匡仲玉道:「沒錯。那條溪看著平常,但裡面都是碎石,稍不留神就傷了馬
蹄。」

  程宗揚笑道:「那好,咱們就在這兒等著。小狐狸的人只要動手,咱們就抄
他們的後路。」

  說話間,剛才那名年輕軍官調轉馬頭,帶著十余騎奔了回來。

  臧修和魯子印踏前一步,肌肉微微繃緊,不知道哪裡漏出馬腳。

  劉宜孫喊道:「你們要過江州?」

  匡仲玉道:「軍爺,要去臨川,江州、寧州可繞不過去。」

  劉宜孫勒住馬匹,「沒人告訴你們江州要打仗了嗎?」

  匡仲玉忙道:「聽說了。所以小的們才急著趕路。」

  劉宜孫道:「江州你們去不成了。那裡如今被一群惡匪占著,那伙人是朝廷
通緝多年的叛匪,殺人越貨,無惡不做,我們這次去就是剿匪的。」

  匡仲玉失色道:「這可如何是好?」

  劉宜孫安慰道:「你們先回去找處落腳地方,遲則一個月,快則十天,等剿
滅江州的匪徒,你們便可以平平安安去臨川了。」

  劉宜孫是一片好意。他平白拿了錢,多少有些愧疚,這些人再往前走,後面
大軍進山,想退都退不出來,特意前來提醒。

  說話間,山坳後忽然傳來戰馬嘶鳴,聲音尖促而淒厲,劉宜孫渾身一震,扭
頭看去,便聽到一片兵刃交擊聲,接著是軍士的慘叫。

  驚疑間,旁邊一名騎兵大聲喝道:「軍使小心!」

  臧修一手伸進轎中,擎出他的雷霆戰刀,抬腕朝劉宜孫的坐騎劈去。戰馬躍
起尺許,斷頸血如泉湧,把劉宜孫掀下馬背。

  魯子印、呂子貞等人紛紛動手,從轎中搶出兵刃,馬鴻揮臂擊碎充作轎桿的
大楠竹,抓出裡面的鐵矛,抬手將一名騎兵刺下馬背。

  劉宜孫畢竟是將門虎子,一偏腿甩開馬鐙,從鞍側拔出馬刀,擋住一名腳夫
的長刀。他手腕一震,驚愕地發現這些腳夫身手不是一般的強悍。

  混戰中,張亢帶著人馬馳回,他身邊的一百余騎只余不足百騎,還有幾個身
上帶著箭矢,神情狼狽。

  程宗揚喝道:「老匡、老馬!」

  匡仲玉不擅近戰,早退得遠遠的,聽到叫聲,他戟指喝道:「去!」

  一條繩索從轎下鑽出,蛇一樣昂起頭,朝大路另一端飛去。馬鴻飛身躍起,
鐵矛一旋,挑住繩索,然後翻腕將鐵矛筆直扎進山石。

  繃緊的繩索立刻變成一道絆馬索,疾馳而來的捧日軍猝不及防,前面三騎頓
時人仰馬翻,跌成一團。

  張亢一手扣著弓,在距離眾人還有十幾步的時候,突然從馬背上站起身,挽
弓、搭箭、瞄准、開弦、放箭一氣呵成,利箭猶如流星,朝那個在轎旁指揮的公
子哥射去。

  程宗揚抽刀劈飛箭矢,咧嘴朝張亢一笑。張亢面沉如水,冷喝道:「果然是
一伙賊寇!全都殺了!」他身邊的數十余騎同時舉弓,箭矢雨點般射向眾人,另
外幾人解下馬刀,在戰馬狂奔的同時,俯身砍向絆馬索。

  捧日軍的精銳確實有點門道,前後同時遇襲,還能保持陣型。這時近百騎連
人帶馬同時沖來,連臧修等人也不敢硬撼。絆馬索已經被砍斷,如果把使用長兵
器的馬鴻等人調在前面,還能阻擋片刻,但劉宜孫帶著幾名手下在前苦戰不退,
讓星月湖眾人無法排出抵擋騎兵的拒馬陣型。

  程宗揚叫道:「老臧!」

  臧修放開對手,朝劉宜孫攻去,刀在半途,便發出雷霆般的戰鳴。

  張亢臉頰抽搐了一下,「雷霆刀臧修!」

  「還有人認識老臧!」臧修大笑道:「白臉小將軍,吃老臧一刀!」

  雙刀相交,劉宜孫的馬刀立刻崩出一個缺口,手臂如受雷亟。雷霆戰刀力道
未竭,在他臂上一拖,將他重金打造的犀皮堅甲斬開一道長長的裂縫。接著另一
個使快刀的腳夫飛身躍來,旋風般將那個救了他一命的部下劈下馬,鮮血濺得他
半身都是。

  張亢策騎喝道:「上來!」

  劉宜孫目眥欲裂,原以為輕輕松松立下一樁功勞,誰知第一次上陣就折損了
這麼多部下。即使能活著回去,有什麼面目去見都指揮使和父親。

  「不用管我!你們走!」

  兩名騎兵揮刀擋住臧修,張亢一把抓住劉宜孫的背甲,將他拖上馬背,「徒
死無益!活著才有翻本的機會!」

  捧日軍的騎兵已經收起弓,摘下鞍側的短矛,排成沖鋒的陣型,一邊抵擋來
襲的兵刃,一邊躍過跌倒的同伴,往前廝殺。

  孟老大說過作戰的八條戒律: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從,銳卒勿攻,
餌兵勿食,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寇勿迫。這支騎兵占了八勿的一半,如果硬
拚,損失不可避免,敵人跑了還能再打,這班手下死傷一個都夠自己心痛的。

  程宗揚叫道:「不要硬擋!打兩翼!」

  臧修等人讓開大路,從側方將敵騎一一刺下馬來。捧日軍前方壓力頓輕,張
亢以文職從軍,但弓馬嫻熟,絲毫不弱於劉宜孫這樣的將門子弟。他抓住這一線
生機,趁後面的伏擊者還沒有追來,帶著殘余的數十騎毫不停頓地直闖出去。

  戰斗來得快,結束得也快,張亢等人剛逃出百余步,身後十余名被這群腳夫
攔住截殺的騎兵已經沒有活口,只剩空鞍的馬匹四處跳逸嘶鳴。眾人收攏了逃散
的馬匹,把受傷哀鳴的戰馬補刀殺死,免得它們受苦。

  山坳後的搏殺聲漸漸低弱,片刻後,一匹快馬從山坳中馳來,程宗揚遠遠看
見,笑著對臧修道:「咱們俞老板看起來夠精神的啊!」

                第二章

  俞子元穿著一身青黑色勁裝,背著一柄長刀,看上去精強干練,哪裡還有半
點商人的市儈氣?他利落地跳下馬背,向程宗揚敬了個軍禮,「程少校!」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老俞,沒認錯人吧?」

  俞子元朗聲道:「團長孟上校前天晚上已經抵達江州,宣布命令,授予公子
少校軍銜,任一營營長。同時一營、六營設為一團,由公子暫領,四營、五營設
為二團,由侯中校統領,二營和三營為三團,由孟團長協助月小姐統領。」

  孟老大著手將星月湖大營交給岳帥後人,將部隊重新編成三個團是第一步,
看來一營和六營就是小紫的嫁妝了。

  程宗揚道:「怎麼是你們打頭陣?來了多少人?」

  俞子元笑道:「是我向蕭少校要的差事,都是我們一連的兄弟,當然該我來
接應。城中人手不足,我這趟只帶了一個班,十名兄弟。」

  程宗揚道:「十個人就敢打一二百騎的伏擊?」

  「我們接到的命令只是襲擾,蕭少校要求將宋軍進駐三川口的時間拖延兩到
三天,若不是遇見大伙,也打不成這樣。」俞子元笑道:「何況順利接到長官,
屬下已經立了一功。」

  程宗揚偏著頭掏了掏耳朵,「長官?聽起來怎麼這麼別扭呢?」

  臧修大聲道:「程長官!多聽聽就順耳了!」

  旁邊的軍士發出一片笑聲,程宗揚板起臉,挺胸凸肚地說道:「嚴肅一點!
注意軍紀!」

  「是!長官!」

  笑聲中,俞子元道:「屬下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不能陪長官回江州,先派一
名兄弟給長官領路。」

  「你們人手本來就不多,還派什麼人呢,我們自己去就行了。」

  臧修挺胸道:「長官!不如讓我帶一半兄弟留下,反正都是我們一連的人!
有兩個班,也好照應!」

  「臧和尚,你能不能不叫長官?」

  「是!長官!」

  「你以為這樣我就讓你留下了?休想!老呂,你帶十名兄弟留下。」程宗揚
告誡道:「記住,保命第一,其他的都是小事。」

  呂子貞喜形於色,臧修垂頭喪氣,接著俞子元帶來的軍士也趕了過來,同袍
相見,場面更加熱絡。

  趁眾人說話的工夫,程宗揚敲了敲轎子,「死丫頭,你沒事吧?」

  小紫懶洋洋道:「好氣悶呢。」

  「就快到江州了,等你好一點了,我帶你騎馬。」

  這場伏擊前後不過一刻鍾,捧日軍丟下的屍體就有三十多具,俘獲了近四十
匹戰馬,對於缺乏騎兵的星月湖大營不無小補。眾人收拾完戰場,又砍來樹枝做
成轎桿,用四匹馬前後馱著轎子,一行十余人帶著剩余的馬匹趕往江州,與大營
會合。呂子貞則帶領十名軍士留下來,與俞子元一起執行任務。

  …………………………………………………………………………………

  第二天中午時分,程宗揚一行終於看到江州城的輪廓。早己聞訊在城外等候
的一彪人馬立刻迎了過來,當先一騎金冠束發,錦衣白馬,風流英武,正是小侯
爺蕭遙逸。

  「程兄!」蕭遙逸遠遠叫道:「你可來了!想死小弟了!」

  程宗揚露出笑容,這小子一點沒變,被王茂弘踢出建康,宋軍又大兵壓境,
還是一副神采飛揚,牛氣沖天的樣子。

  蕭遙逸跳下馬,先向轎子揖了一禮,「紫姑娘一路可好?」

  小紫掀開轎簾一角,笑盈盈道:「奴家好,小侯爺可好?」

  蕭遙逸笑道:「萬事俱備,只待宋軍!」

  小紫嫣然一笑,放下轎簾。

  臧修立正向蕭遙逸敬了個軍禮,「蕭長官!」

  蕭遙逸還了一禮,「臧連長,好久不見了。」

  臧修昂然道:「能在岳帥旗下與諸位長官並肩作戰,是卑職的夢想!」

  「好!」蕭遙逸叫道:「蘇驍!」

  他身後一名軍官踏前一步,正是自己在晴州見過的拋棄秦軍右庶長爵位,奔
赴江州參戰的蘇驍。

  蕭遙逸道:「帶臧上尉和各位兄弟去大營報道。」

  「是!兄弟們隨我來!」

  蘇驍翻身上馬,帶著眾人馳入江州城。

  蕭遙逸轉身結結實實給了程宗揚一個擁抱,大笑道:「此番我們兄弟又可以
聯手縱橫天下!」

  程宗揚道:「你好像一點都不怕啊?我們剛和捧日軍交過手,比建康的禁軍
只強不弱,別說七八萬,就是兩三萬這樣的精銳,你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蕭遙逸道:「你看我的江州怎麼樣?」

  「好地方。一馬平川,連樹都沒有幾棵,都是沒開墾過的良田呢。」程宗揚
道:「不過打仗就慘了,無險可守。宋軍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幾萬人隨便擺個什
麼大陣,當場就要你難看。」

  「程兄說的不錯。」蕭遙逸舉著馬鞭道:「從烈山西麓一直到大江,一百余
裡都是平原,大軍盡可以從容布陣,易攻難守。怪不得王茂弘這麼大方拿出來,
原來老家伙又擺我一道。如果不是有程兄幫忙,我只好帶齊人馬,到山中拚死狙
擊宋軍了。」

  程宗揚訝道:「我幫什麼忙了?」

  蕭遙逸笑道:「你不會是忘了吧?看!」

  程宗揚順著他的馬鞭望去,只見江州城前多了幾個奇怪的東西,頭大底小,
形如啞鈴,顏色灰撲撲的,怪模怪樣矗立在城門前。

  馳近看時,才發現那是六座城堡,每座相隔六十余步,分成兩個品字形,排
列在城牆之前。城堡形狀與他見過的完全不同,底部呈圓形,直徑不過兩丈,高
度卻將近五丈,比後面的城牆還高出一丈,頂部呈方形,上面還有城堞和哨樓。
城堡通體看不到門窗,也沒有石塊堆砌的痕跡,粗糙的表面呈現出深灰的顏色。

  「士敏土?」

  「沒錯!要不說你幫了我大忙呢!」蕭遙逸道:「江州的城防幾十年都沒修
過。進城的時候我都擔心吊膽,生怕城門倒下來把我砸死。」

  「有哪麼誇張嗎?」

  「騙你是小狗。」蕭遙逸道:「盧五哥見過你之後,從建康把祁遠帶來。我
們先在城門試過,本來城磚都松了,也不用拆,把你弄的那個士敏土,摻了水和沙
子,往縫隙裡一灌,比新建的還結實!」

  蕭遙逸道:「多虧了祁遠,那家伙沒日沒夜干了兩個多月,在城外建了十座
城堡。南門這邊有六座,北門有三座,東面沒有城門,也在城外建了兩座,還有
西邊靠近大江的水門,也有一座。」

  「十座?這麼快?」程宗揚有點不相信地問道。

  「本來還能快一點。但開始耽誤了。最初建的一處,過了兩三天發現,抹好
的士敏土一曬干就會裂開。最後還是祁遠琢磨出來,要往上灑水才行。要不是耽誤
了半個月時間,還能多建兩座。」

  程宗揚仰望著城堡頂端突出的方形堡塔,「這東西結實嗎?」

  蕭遙逸「呯」的一拳砸在城堡的牆壁上,士敏土粗糙的表面紋絲不動,「裡面
都是一尺寬的條石,每層用士敏土澆灌,外面打了兩層網狀的竹筋,然後填進混過
碎石、沙子的士敏土。我們試過,比一般的青石還硬,只要厚度足夠,用一般的石
彈根本砸不動。就是太耗材料了,像這樣一座城堡,單士敏土就要近兩千石。」

  程宗揚估算一下,這差不多是一百噸的重量,「有這麼多?」

  「你不知道吧?」蕭遙逸笑道:「雲家出了十幾條貨船幫忙運石灰和沙子,
我招募民夫把周圍幾十裡的樹木都砍了,拿來燒士敏土。」

  「我還是不相信,你們兩個多月能建成十座這樣的城堡。這也太快了吧?」

  「士敏土、沙子、石料、木頭、竹子都是現成的,人力我手頭有的是。」蕭遙
逸道:「我招募了兩萬民夫,幾千人晝夜不息,二十多天就能建成一座,最多的
時候五座城堡同時開建。晚上燒窯的火光幾十裡外都能看到。」

  這完全是用人堆出來的,一座城堡幾千人同時開工興建,難怪能這麼快。

  「建得跟柱子似的,連門窗都沒有,你的人怎麼進去?」

  蕭遙逸大笑道:「連你也瞞過了。江州的護城河都淤成淺溝了,我索性讓人
把它填平,在城內挖了地道,通向各堡。我把城堡建到五丈高,一般的雲梯只有
三四丈的高度,連上面堡塔的邊都摸不到。宋軍不來則罷,要敢強攻,我非打他
們個灰頭土臉!」

  程宗揚想像著如果自己是攻城的宋軍,在距離第一座城堡一百步的時候,就
會受到弓弩的勁射,再往前走四十步,便進入另外兩座城堡的射程,當接近城堡
的時候,更會受到周圍四座城堡,甚至城牆上的射擊。如果自己運氣夠好,能活
著沖到城堡下,還要面對一個沒有任何地方可以攻擊和攀爬的怪物。

  如果繞開城堡,直接攻擊城門,來自城牆和六個城堡的弓弩組成一個沒有死
角的射擊區域,使進攻方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而城堡下的地道可以提供源源不
絕的給養和補充,想掘斷地道,難度恐怕比攻破城門更高。

  蕭遙逸道:「每座城堡只需要三十名射手就能守住,宋軍的床弩、石炮在堡
下毫無用處,只能拿人命來填。這幾座城堡,宋軍幾千人也未必能攻下來。」

  程宗揚相信他的判斷,在沒有火炮的時代,這六座士敏土怪物,將會成為江州
城下宋軍最可怕的噩夢。

  「他們若是棄堡攻城,我這裡還有懸樓。」蕭遙逸指著城牆道。

  城牆上每隔一百步,就有一間小型堡壘,像蜂巢一樣懸在牆外,這種東西自
己從未在任何資料上見過,看來也是江州獲得士敏土後的創舉。

  「走!到城上去。」

  蕭遙逸拉著程宗揚進入江州城。高大的門洞全部用士敏土砌過,看不出以往搖
搖欲墜的破敗模樣。頂部開著兩尺寬的閘槽,可以在敵軍進攻城門時,放下石閘
阻擋。由於原料充足,整個石閘也換成了竹筋的士敏土板。城門內側左右各有一道
台階,此時一群民夫正扛著盛在柳條筐內的士敏土往城上運送。

  蕭遙逸老老實實待在一邊,等民夫經過,才帶著程宗揚上去。

  程宗揚道:「我沒看錯吧?在建康縱馬狂奔的小侯爺,居然會給人讓路?」

  「這些可都是我的人啊。」蕭遙逸一臉正經地說道:「替我們種田、干活,
還替我打仗,能不客氣點嗎?」

  說著小狐狸又肉痛起來,「你不知道,江州城總共才五六萬人,加上周圍的
村鎮也不到三十萬口,說是一個州,還不及一個大縣,能招募兩萬丁,我可是掏
了血本了。一日兩餐管飽,加上每日的工錢,兩個月花掉我一兩萬貫,這些可都
是活生生的錢啊……」

  「你自己掏錢?」

  「可不是嘛。」

  六朝賦稅各有不同,但大致分為三類,一是田租,按田畝向官府繳納田稅;
二是兵役,成年男子按規定自行准備兵器用具到指定地方服役,第三是力役,為
官府提供鋪路、挖渠之類無償勞動。修築城牆屬於典型的力役,像蕭遙逸這樣掏
錢雇工的官府絕無僅有。

  蕭遙逸肉痛一會兒,又得意起來,眉飛色舞地說道:「不過這錢花得也值,
民夫們聽說有錢可拿,干活也肯賣力氣。一個月的活半個月就能做完,對士敏土看
得比我們還金貴。像這懸樓,就是他們想出的主意,算下來還是我們賺了。」

  那群民夫正在趕築懸樓,他們先用木板伸出牆外三四尺的距離,然後在城牆
和懸樓的結合處架上條石,免得斷落,接著倒上摻了沙子和碎石的士敏土,再鋪上
用大毛竹劈開扎緊的竹蔑,又倒上一層沙石士敏土,形成一道簡易的混凝土地板。
牆壁則是竹筋編成籠狀,兩側打上木模板,再灌沙石士敏土,做成一個半圓狀的壘
巢,周圍留出射孔。

  這種懸樓結構雖然簡單,但在沒有士敏土的情況下,想造出這樣的懸樓需要熟
練的工匠精確切割、拼接石料,兩個月也未必能造成一個,而現在幾十名民夫十
幾天便能建成,而且比石堡更精細。有了懸樓,可以從側面攻擊攀附在城牆上的
敵軍,守城的威力不言而喻。

  程宗揚站在城頭四處觀望,城牆上的門樓、城堞、女牆、射口都用士敏土加固
過,一眼望去,整整齊齊的城堞透出一派蕭殺的灰色。朝遠方望去,遼闊的原野
從遙遠的烈山山麓延伸過來,像地毯在眼前一樣鋪開。六座粗糙的士敏土城堡在城
池前森然矗立,像巨獸一樣守衛著江州的城牆。

  蕭遙逸滿臉遺憾地說道:「如果不是時間來不及,我還想把整個江州城都抹
一遍呢。」

  「這都夠結實了。」程宗揚拍了拍士敏土城牆,雖然沒有磨光拋平,表面顯得
很粗糙,但摻過沙子和碎石之後,已經和自己見過的士敏土混凝土相差無幾。

  程宗揚道:「咱們手頭有多少人?」

  蕭遙逸道:「星月湖大營共有一千七百八十五人。帶上今天到的,有一千八
百人。雇傭兵兩千人。另外從民夫中招募了五千人。其中三千人已經訓練兩月有
余,拉出去也能打上一場半場。」

  「雇傭兵是不是有點太多了?」程宗揚記得孟老大計劃拿五萬金銖招募一千
名雇傭兵,現在翻了一倍,比星月湖大營的人都多,有錢也不能這樣花啊。

  「聽說江州要打仗,晴州的雇傭兵就像蒼蠅見了血,都飛了過來。有幾個大
團還說打完仗再拿錢。」蕭遙逸摸了摸下巴,好像還覺得晴州傭兵團的大方不可
思議。

  程宗揚想起敖潤和馮源,「雪隼團來了嗎?」

  「你猜雪隼傭兵團來了多少人?」蕭遙逸比出拇指和小指,「六百人!占整
個雪隼傭兵團的六成!」

  「副團長石之隼帶隊的吧?雪隼團這麼賣力?」

  「雪隼團的老大薛延山和雲六爺交好,聽說江州的事雲家也有份,當即就拍
了板。再則月姑娘以前在雪隼團待過,他們得知月姑娘是岳帥的後人,有心來攀
交情。」

  這和風險投資一樣,雪隼傭兵團在星月湖身上押了重注,一旦江州之戰星月
湖得勝,作為武穆王的嫡女,月霜就相當於江、寧二州的女主人,對雪隼傭兵團
的好處不言而喻。但一口氣派來六百名雇傭兵,這樣大手筆,還是超乎自己的想
像。

  「江州城並不大,南北長兩千步,東西寬一千七百多步。」蕭遙逸道:「因
為城小,只在南北兩面開了城門。大江由北向南從城西流過,西邊開著水門,船
只可以直接駛入城中,只要水路不被切斷,宋軍就不可能徹底圍城。」

  「一旦宋軍兵臨城下,我們打算在北、東、南三個方向各投入一個營,二到
三百人,雇傭兵五百人,民夫一千人。這樣城中還有三個營,五百名雇傭兵和兩
千民夫隨時調度。」

  蕭遙逸倚仗堅城,對這一仗信心十足,程宗揚仍有些擔心,提醒道:「別太
大意了。再怎麼說,宋軍也有七八萬人。比你招的民夫還多幾倍。」

  蕭遙逸笑道:「宋軍來得越多越好。眼下已是臘月,只要我們支撐半個月,
宋軍便要在城下過年。以江州的儲備,足以支撐到三月。到時單是軍中的耗費,
就能把賈師憲壓死。」

  這倒不是空話。大軍在外,吃喝作戰都要消耗大量物資,況且是千裡轉運,
宋國儲備再充足,也難以支持。賈師憲調動大軍,就是想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
解決江州的事端,免得打成消耗戰。但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至少孟非卿、斯明
信、盧景、蕭遙逸等人就不會答應。

  「賈師憲真是豬油蒙了心,在臨安老老實實斗他的蟋蟀,我們不去找他麻煩
就不錯了,還跑來江州找打。」蕭遙逸意氣風發地說道:「走!我帶你到城中看
看!」

  江州城內並沒有忙碌備戰的氣氛,除了幾隊民夫在修葺城防,城中靜悄悄幾
乎看不到人影。蕭遙逸告訴他,一個月前,江州的居民就陸續遷往對岸的寧州,
如今除了不願離開的幾千人,江州城已經成為一座純粹的兵城。

  蕭遙逸一邊走一邊指點,「城中南面是民捨,東西各有一座市坊,西北方向
是糧倉和軍械庫,從晴州運來的糧食兵甲都儲存在這裡。」

  城內房捨密度並不大,不少田地都種著菜疏,看來還有很大的居住空間。說
話間,前面出現一片空地,只剩下泥土的台基上,整整齊齊扎著帳篷。

  「這是什麼地方?」

  蕭遙逸道:「江州官署。」

  程宗揚左右看了半天,「官署在哪兒?」

  蕭遙逸笑嘻嘻道:「我把江州的官署和廟宇都拆了。沒辦法,石料不夠。你
總不能讓我去拆民居吧?」

  「然後你就把大營扎在這兒了?」

  「免得擾民嘛。」蕭遙逸揚鞭道:「雇傭兵都在東市,裡面有客棧、酒肆、
賭坊,一到夜間就熱鬧非凡!」

  說著他湊過來,壓低聲音,擠眉弄眼地說道:「裡面還有家妓館,前些天新
來一批娼妓,嘿嘿,我換了便服去過,比建康的也差不了多少,熱辣得緊。上了
床包你腿軟……」

  「不會吧?這時候還有娼妓來做生意?」

  「掙錢的生意誰不來?真要宋軍打進城裡,她們也照樣做生意。說不定生意
還更好呢。」蕭遙逸小聲道:「程兄要有興趣,我先包兩個美人兒,今晚咱們去
樂樂。」

  程宗揚沉吟道:「我走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到了江州,就一頭扎進妓館,
好像從晴州幾千裡地趕過來,就為了到江州嫖妓。是不是有點不好看?」

  「名士風流嘛。」蕭遙逸道:「也就是程兄你,換作別人,我才不跟他一塊
兒嫖呢。」

  「干!」程宗揚道:「少扯這些沒用的!你答應我的地呢?」

  蕭遙逸大笑道:「就知道你要問這個!早就給你備好了!」

  「這是西市!」蕭遙逸帶著眾人來到城西一座坊市,指點道:「雖然不及東
市大,但地勢極好。北邊是府倉,西邊緊鄰碼頭,南邊都是江州富戶的宅阺。坊
內客棧、酒肆、商鋪一應俱全。」

  整座坊市被一個十字形街道劃分成四塊,由於商戶都遷往寧州,各間商鋪都
空著。蕭遙逸指著西北一片鋪面道:「這一塊是官營的鋪面,都是你的!」

  「死狐狸!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把最爛的一塊給我。」

  「別誤會啊!」蕭遙逸道:「其他幾處都是有主的,我倒是想全買下來送給
你,當作咱們兄弟的定情之物,可這幫沒良心的商戶要不不肯賣,要不就漫天要
價。我這次招募民夫可出了血本,連我從小攢的壓歲錢都用光了,就是說想買也
買不起,只好把官鋪送給你。天知道前幾任江州太守都是干什麼吃的,房子破了
都沒人管。這些鋪面我一文錢不要,連地契全送給你,然後再免你三年的稅,夠
意思吧?」

  「少來!你是想讓我給你修房子吧?都破的快成危房了,免稅三年你也說得
出口?至少十年!」

  蕭遙逸叫道:「哪兒有那麼破啊!最多五年!商鋪都給你了,繳點稅還這麼
小氣。」

  程宗揚道:「那我要士敏土的專營權,利潤四六分,我六你四。」

  蕭遙逸怔了一下,然後像剛偷了只母雞的小狐狸一樣笑了起來,「成交!」
他摟住程宗揚的肩,由衷說道:「程兄,你簡直是我親哥!」

  程宗揚道:「別肉麻了。你比我大好不好?」

  「那就是我親弟弟!」

  程宗揚那句話其實是把士敏土拱手讓出,蕭遙逸深知此舉對江州意味著什麼。
江州地處晉國東疆,人丁稀少,又沒什麼出產,比其他州郡窮困得多。程宗揚願
意接手官營的商鋪,已經是好事,現在又把士敏土交給自己,只要經營權,等於給
了自己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雞,一旦開始售賣,江州想不發財都難。

  西市唯一一家客棧已經清理干淨,一名軍官站在台階前,挺拔的身材猶如軍
刀。他雙腳「啪」的一並,向兩人敬了個軍禮,「程少校!蕭少校!」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認出來,「蕭五?」

  蕭遙逸笑道:「這是我們六營的副官,往後專門負責紫姑娘的安全。」

  蕭五傷勢已經痊愈,氣色好了很多,朗聲道:「客棧已經整理完畢,程少校
和紫姑娘隨時可以入住。」

  程宗揚道:「客棧只有我們住嗎?月姑娘是不是也在?」

  蕭遙逸道:「月姑娘說習慣了住軍營,反而是客棧住不習慣。我在大營專門
給她設了處軍帳。」

  程宗揚放下心來,干笑兩聲道:「月姑娘一路上還好吧?」

  蕭遙逸佩服地說:「月姑娘把一路遇到的宋軍統計下來,包括軍力、裝備、
將領是誰,至少摸清了宋軍一半的底細。」

  程宗揚道:「那個好戰分子和你們碰到一塊,這下算是如魚得水了。」

  「還說呢,老大正頭痛呢。」蕭遙逸道:「本來說給月姑娘兩個營,月姑娘
不同意,她說自己帶不了,只要一個班。」

  「一個班還不簡單?給她好了。」

  蕭遙逸苦笑道:「她要帶一個班親自上戰場。老大那麼強橫的人,怎麼都勸
不住她。我看老大都快給逼急了,說不定把軍銜一摘,把我們兄弟都給踢到她的
班裡去。」

  程宗揚笑咪咪道:「那也行啊。你們這個班肯定是戰斗力最強的班。一個上
校,一個少校,再加五個中校,嘖嘖,這陣容夠華麗的。」

  蕭遙逸埋怨道:「你不能在旁邊看笑話啊,我還想讓你勸勸月姑娘呢。」

  真是個好主意,為什麼他們都不怕月霜把自己剁成餡呢?程宗揚道:「勸是
不好勸,不行你就給她一個班,到時候再看好了。」

  蕭遙逸苦惱地搖搖頭,顯然也對月霜的執拗感到頭痛。把眾人送到院內,蕭
遙逸停下腳步,「你們先休息吧。孟老大和月姑娘去察看地形,晚上回來再過來
見紫姑娘。」說著他小聲道:「喂,今晚真不去啊?」

  程宗揚低聲道:「有好的給我留一個。」

  蕭遙逸伸出大拇指晃了晃,然後作了個鬼臉,打馬離開。

  「公子!」一個滿身是灰的人影奔過來。

  程宗揚轉過身,「老四!你怎麼這德性!」

  祁遠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剛從工地過來。老四以前也建過房子,從來沒
用過士敏土這樣的,拌好料澆上,幾天就好,又快又結實!要什麼樣有什麼樣!」

  「我看到你建的城堡了,好家伙,都是士敏土柱子嘛。硬梆梆戳在那兒,影子
都能壓死人,宋軍看著都想尿褲子。」

  「打仗用的,怎麼結實怎麼來,模樣就顧不上了。」祁遠拍著身上的泥灰,
「哎喲喂,老祁這把身子骨這回可給折騰苦了。」

  程宗揚笑嘻嘻道:「聽你這口氣,不會是蘭姑也來了吧?」

  祁遠老臉一紅,「剛來了沒幾日……」

  「還真來了啊?哈哈,蘭姑對你真夠意思!怎麼不一塊帶來?」

  「她在忙著呢。」

  程宗揚隨口道:「在哪兒忙呢?」

  「東市。」

  程宗揚一怔。

  祁遠道:「她在織坊待不住。聽說江州來了雇傭兵,蘭姑跟芝娘商量,從秦
淮河找了些想賺錢的粉頭,前些日子一船來了。」

  程宗揚忍不住笑道:「剛才小侯爺還談到呢,原來是咱們自家的產業。蘭大
姊這怎麼說呢……」

  祁遠道:「蘭姑這一行做久了,干這營生還開心些。怎麼沒見老秦呢?」

  「會之帶了批貨,直接回了建康,過些日子才來。別的兄弟怎麼樣?」

  「吳大刀跟彪子來過兩趟,」祁遠笑道:「聽說吳嫂子有喜了。」

  「吳大刀手腳夠麻利的啊。彪子呢?」

  「比以前好了點。聽說江州打仗,我看他也想來呢。」

  「好說,會之這趟回去,帶他一塊來。吳大刀要當爹的人,就在家伺候老婆
得了。」

  「芝娘她們都好,聽說公子無恙,都高興得不得了。」

  祁遠口頭來得,連比帶劃,說了建康眾人的情形。程宗揚沉默片刻,「那個
妖婦呢?」

  祁遠抿了抿嘴,「沒有消息。公子平安的音訊傳來,會之去尋公子,長伯找
我問了五原城位置,第二天就自己去了。」

  程宗揚心頭一凜,吳三桂一個人去五原城,膽子也太大了。

  「有音訊嗎?」

  「沒有。不過聽說有人在競州的醉月樓大打出手,聽情形有些像長伯。」

  吳三桂不是個魯莽人,這點自己可以放心。只要不正面與蘇妲己交手,保命
應該無憂。

  祁遠剛待了一會兒,就有人找來,「祁爺!水門的城堡已經晾干了,該澆多
少水,還請祁爺趕緊去看看。」

  程宗揚笑道:「你去吧,我讓蕭五給你留間房,就住這邊得了。」

  「成!」祁遠笑著站起身,「老祁這是天生的勞碌命,到哪兒都閒不住。」

                第三章

  臧修等人直接去了軍營報道,身邊只剩下小紫和夢娘。客棧有的是空處,程
宗揚讓蕭五安置了一處房間,然後去取祁遠的行李,自己把小紫送到內院。

  客棧並不大,是處前後兩進的院子,唯一一處上房在內院的二樓,外面看起
來普普通通,一進門程宗揚就嚇了一跳。房中擺著一座鑲金嵌玉的屏風,四壁壘
垂著帷幕,榻前放著兩尊三尺多高的銀制熏爐,架上擺著玉器古玩,一器一物都
華麗異常。

  程宗揚打量著房間的陳設道:「小狐狸不會是把自己家裡的好東西都搬來了
吧?這熊皮夠大的啊。」

  天氣已經是冬季,室內都鋪著地毯,床榻前一張熊皮足有丈許長,頭尾四肢
皆全,沒有絲毫破損,看得出獵來頗費了一番功夫。

  小紫赤足臥在榻上,臉色微微泛紅。程宗揚摸了摸她的額頭,「是不是又不
舒服了?」

  「好煩啊。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

  「那就不說這個了。喂,你准不准備跟月丫頭來個姊妹相認,抱頭痛哭的戲
碼?」

  小紫道:「她對她爹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有什麼好哭的。好啦,人家要睡
覺了。」

  程宗揚擠到榻上,把小紫抱在懷裡,「乖乖睡吧。」

  小紫枕在他臂上,像貓咪一樣閉上眼,手指卻在他胸口寫道:「有人。」

  程宗揚不動聲色地聚起真氣,隱約感受到一絲微弱之極的氣息,似乎有人正
在屋頂窺伺。論修為自己比受傷的小紫怎麼也要高那麼一點點,但比起靈覺和敏
感,就要差那麼一點點了。

  片刻後,那股氣息迅速遠去。程宗揚低聲道:「是誰?」

  小紫搖了搖頭。

  那個窺伺者似乎並沒有惡意,但程宗揚還是不放心,蕭五剛離開一會兒,就
被人摸進來,看來得向小狐狸再要兩個好手。程宗揚坐起身,「你先睡吧,我出
去看看。」

  房頂的枯草已經被刈除干淨,並沒有留下什麼線索。程宗揚四處看了片刻,
忽然瞥見院側一間小房子裡有人影閃動。

  程宗揚從房頂一躍而下,閃身地闖進房內,悄無聲息地一把抓出。沒想到得
手這麼容易,那人毫無反抗就被自己一把抓住脖頸。

  夢娘愕然張大美目,她的羅裙和褻褲都褪到膝間,裸露著雪團般的屁股,坐
在一只紅漆淨桶上。

  干!這茅廁怎麼連標記都沒有!

  程宗揚只好裝出一臉嚴肅的樣子,「你怎麼在這兒?還鬼鬼祟祟的?」

  夢娘柔柔說道:「主人吩咐奴婢,出入時別讓外人看到。」

  當初瞞著孟老大把她從黑魔海帶出來,自己原想讓她和秦檜一起回建康,免
得路上被人識破。但小紫執意要帶她同行,程宗揚只好告訴臧修,這是紫姑娘的
奴婢,隨秦檜一同來的,晚了幾日才到。

  在島上時,臧修等人並沒有見過夢娘,路上小紫與夢娘形影不離,眾人也未
曾起疑。但程宗揚總覺得有點不安,夢娘的身材容貌放在哪兒都夠扎眼的,身份
肯定有問題。一旦被人看見,很容易引來麻煩。好在夢娘很聽話,一路沒有出什
麼亂子。

  這些天小紫反覆詰問過,夢娘對自己的身世確實是全無記憶,不知道黑魔海
用了什麼手段,將她身世的記憶全部抹去,抹得就像一張白紙那樣干淨。好處是
省事不少,小紫說什麼就是什麼。壞處是她的來歷仍然是一團迷霧。到現在也沒
有絲毫線索。

  桶內傳來一陣水聲,夢娘很平靜地當著自己的面小解,絲毫不覺得這樣做有
什麼不妥。程宗揚一陣心動,禁不住在她玉頰上摸了一把。夢娘嫣然一笑,那雙
桃花般的美目水汪汪閃動著,充滿迷人的風情。

  夢娘小解完,取出一角絲巾,伸到下身抹拭。忽然絲巾一緊,卻被程宗揚扯
住。

  程宗揚帶著微笑的表情道:「我來幫你。」

  夢娘全無疑心地把絲巾遞給他,程宗揚攬住她的腰,一手伸到她雪白的美腿
間。手指觸到一片柔膩的肉體,脂玉般滑嫩得令人銷魂。

  夢娘抬起眼睛,清澈的目光毫無雜質地望著自己,然後唇角挑起,露出一個
純淨的笑容,「是這裡了。」

  程宗揚手臂插在夢娘豐腴白滑的大腿間,手指隔著絲巾,放在她下身軟嫩的
秘處,心頭頓時不爭氣地一陣亂跳。

  慢慢將她微濕的下身摸拭干淨,程宗揚拔出手指。夢娘含笑說:「謝謝。」

  程宗揚微笑道:「不客氣。」

  說著程宗揚心裡歎了口氣。起初夢娘還有一些殘余的驚惶和羞澀,但這段日
子下來,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自己沒有記憶的狀況,平淡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甚
至連一點懷疑都沒有。如果這就是黑魔海想要的效果,那麼他們作得很完美。

  夢娘的舉止、氣質,絕不是一般人家出身,但失去記憶的她,有時的行為就
像嬰兒一樣無知。如果不是遇到自己,這個雍容高雅的美婦很可能就在被抹去記
憶的情形下,被黑魔海作為奴妓淫玩終生--這種結局,也許比魚無夷的下場更
殘忍。這會兒只要自己開口,就能吃到這塊美肉,可自己到底還是不忍心就這麼
占了她的便宜。

  …………………………………………………………………………………

  烈山東麓,一隊宋軍披著重甲,舉著長槍,沿山路緩緩向前推進。

  忽然箭矢破空的銳響四處響起,那些箭手箭法精湛之極,專挑軍士甲胄的縫
隙處入手。縱然披著重甲,還不斷有軍士被箭矢射倒。

  宋軍沉默地向前邁步,再有十幾步,這些重甲步兵就可以攻進山坳,與那些
狡猾的對手短兵相接。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斷裂聲傳來,一棵高大的杉木撞開
枝葉,筆直朝山路倒下。宋軍陣形頓時大亂,逃奔的軍士不斷發出慘叫,被林中
飛出的箭支射殺。

  劉平放下單筒望遠鏡,在他旁邊,捧日左廂軍的幾名高級將領都神情凝重。
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道:「敵軍在一百人左右。但箭法精強,狡計百出。」

  劉平冷冷道:「不足五十。」

  眾將為之默然。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宿將,早已看出敵軍人數不多。捧日軍
五千精銳被幾十名敵軍阻在山口,兩個時辰還前進不到三裡,傳出去恐怕都有人
不信。

  都虞侯萬俟政道:「這群敵寇居高臨下,占了地勢,強攻只怕不利。」

  第七軍都指揮使盧政道:「前軍已經攻了六次,相比之下,還是兩個騎兵都
傷亡小一些。」

  劉平冷哼一聲,「兩個滿騎都,戰死三十五人,丟了四十匹馬,也敢說傷亡
小?傳令!下一輪讓副都頭劉宜孫帶頭沖鋒!」

  眾將不敢勸阻,連忙通知劉宜孫披掛整齊,准備上陣。

  劉宜孫抹了把臉,提刀持盾走在隊伍最前面。山中遇襲的消息傳至大營,劉
平勃然大怒,立即降了他的軍職,從騎兵的軍使改為步卒的副都頭,調到一線參
戰。劉宜孫已經帶隊參加了兩次攻擊,但都被敵寇擊退,這一次如果不能沖開敵
寇的狙擊,自己也不用回來了。

  兩排盾手在前列陣,接著是刀手和矛手,最後面是弓弩手。這種陣形宋軍已
經用過五次,每次都在即將勝利的時候突然間潰敗。劉宜孫覺得是攻擊的力度不
夠,如果出擊的宋軍再努力一點,就能突破敵軍的狙擊。

  張亢對他的看法嗤之以鼻,他的騎兵都傷亡較小,本來可以保留原職,戴罪
立功,但營指揮使郭逵早看他不順眼,直接把他踢到劉宜孫手下,當了名隊頭。

  張亢告訴他,宋軍每次在要緊關頭潰敗並不是軍士不夠拚命,更非因為運氣
不好,偶然敗退。那些匪寇的狡詐和悍勇都超乎想像,他們在狙擊中不斷退卻,
造成己方進攻順利的假象,使宋軍不知不覺間拉長攻擊隊伍,然後抓住己方陣列
中的縫隙,一擊得手。

  「你覺得應該怎麼打?」

  「容易。」張亢毫不猶豫地說道:「放火燒山。如今正值冬季,天干物燥。
只需要一把火,在營中歇息兩天,便可過了這烈山。」

  這會兒劉宜孫望著山間的密林,仍為張亢的大膽狠辣震驚。山火一旦蔓延,
誰都沒有辦法控制火勢,這樣一場大火燒下來,只怕烈山幾十年間都恢復不了元
氣,到時不但敵寇無法藏身,宋軍的水源、柴火、補給……也都被大火吞噬。為
了幾十名敵軍,付出這樣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張亢忽然往地上一撲,劉宜孫清醒過來,立即屈膝半跪下來,用重盾掩護身
體。

  「奪」的一聲,箭矢射穿盾上的鐵片,從內側冒出一截箭頭,強大的沖擊力
使劉宜孫幾乎仰倒。

  他扛住盾牌,一步一步向前挪動。宋軍攻擊的隊伍被杉木隔成兩半,劉宜孫
沒有遲疑,沖在陣列最前面。忽然一桿鐵矛從樹後揮出,發出刺耳的風聲。劉宜
孫舉盾往矛上一砸,接著右手的佩刀翻出,貼住鐵矛,飛快地朝敵人持矛的手指
削去。

  馬鴻雙臂一絞,鐵矛車輪般翻飛,將他的佩刀擋開。就在這時,撲倒在地的
張亢身體一抬,胸口飛出一道烏光,卻是一支弩箭。

  弩機射程越短,力量越強,馬鴻猝不及防,手掌頓時被弩箭射穿,濺出一團
鮮血。他立刻抽身而退,在張亢另一支弩箭射來之前,躍入山林。

  劉宜孫喘著氣把身體在盾後藏好,然後回過頭,「你藏了一支手弩?」

  宋軍采用的是募兵制,不需要士卒自備武器,相應地,對士卒的武器控制極
為嚴格,張亢不是弩手,又不是指揮使那些高級將領的親兵,私藏手弩,已經犯
了軍中戒律。

  張亢卻不廢話,他迅速裝上一支弩箭,飛身搶到一棵樹後,背貼樹身,然後
抬頭看著樹頂。

  血的教訓告訴他們,與這伙敵寇交手,最危險的攻擊往往不是來自前方,而
是頭頂的高處。

  十幾丈外,俞子元和呂子貞短暫地商量片刻,然後決定俞子元帶隊撤到十裡
之外,休息兩個時辰。呂子貞帶人一連後退,一邊阻擊,把宋軍拖到深夜,再由
俞子元接手。

  劉宜孫的攻擊終於奏效,敵寇略作抵抗便退入山林。但宋軍的好運並沒有持
續太久,前進兩裡之後,又撞上了一道狙擊線。

  捧日軍主將夏用和不斷派人訊問戰況,最後來的是一位面白無須的宦官,捧
日軍都監黃德和,奉命親自在前督戰。

  作為前鋒的宋軍一共有三個軍,劉平索性從三個軍中各抽出兩個營,采用波
浪式攻擊,向前推出一條血路。同時禁用弓箭,只用弩機。

  由於弩矢比箭枝短得多,無法被敵寇借用補充,僵持了一個時辰之後,林中
飛出的箭矢越來越稀少,最後終於完全絕跡。但令劉平震怒的是,付出近百人傷
亡的代價,六個營的宋軍仍然沒有任何斬獲。

  …………………………………………………………………………………

  「程公子!老程!」外面響起一個粗豪的聲音。敖潤虎虎生風地進來,與程
宗揚把臂大笑。

  程宗揚笑道:「你消息夠靈通的,這麼快就知道我來了。」

  「我們比你早到了十幾天!江州城都快混熟了!」說著敖潤讓開一步,「這
是我們雪隼傭兵團的石副團長!」

  石之隼身材瘦長,再加上寬松的衣物,更顯得身形鶴立。程宗揚打量這位名
動一方的雪隼傭兵團團長,拱手笑道:「早就聽敖隊長說起過,當日在晴州匆匆
忙忙,竟然沒機會見上一面。這次又讓石團長登門拜訪,實在是慚愧。」

  石之隼微微一笑,「程公子的名聲,我也早從雲六爺口中聽到過。」說著石
之隼一擺手,多日沒見的馮源捧來一件東西,一邊朝他咧嘴而笑。

  石之隼道:「據說這件東西是公子的手筆?」

  那是一件皮制的衣物,手腳俱全,通體沒有鈕扣、系帶,渾然一體,看起來
有些像潛水服。程宗揚心裡一動,摸了摸皮衣背後,裡面果然藏著一條拉鏈。

  石之隼撫掌道:「果然是程公子的傑作!尋常人見到這件水靠,都不知如何
下手,公子卻深悉其妙。」

  程宗揚也有些訝異,自己只是提供拉鏈,沒想到雲氏竟然用到水靠上,還做
出成品。「雲家的工匠有一手啊,這麼快就做出來了。這是雲六爺送給石團長的
樣品吧?」

  石之隼笑道:「你可小看雲六爺了。這是我一百枚銀銖一套買來的。如今外
面已經賣到五百銀銖一套,若不是薛團長與六爺交好,也到不了我們手中。」

  這套貼身皮制水靠成本最多三十銀銖,加條拉鏈就能賣到幾倍甚至幾十倍的
高價,雲家夠精明的。但換過來說,這樣渾然一體的水靠,完全顛覆了以往的水
下衣物,對於在水上討生意的傭兵團來說,一百個銀銖也不算貴。

  程宗揚讓人獻了茶,坐下道:「聽說石團長帶了六百名兄弟過來。這可幫了
我們大忙了。」

  「別忘了,月姑娘還是我們雪隼的副隊長呢。」石之隼道:「我們雪隼團海
上生意做得多,陸上生意做的少。這次團裡的好手悉數而至,一是雲六爺、月姑
娘的交情,二來也是想看看武穆王名震天下的星月湖大營,學上幾招。」

  石之隼倒不隱瞞,坦然說出雪隼傭兵團的目的。晴州傭兵團不下數十支,海
上生意日趨激烈,薛延山和石之隼有心往陸上發展,希望能在江州城,甚至建康
打下一片天地,因此藉著這個機會傾力而出。

  石之隼道:「聽敖潤說,公子來自盤江?」

  程宗揚笑道:「蠻荒之地,讓石團長見笑了。」

  石之隼說起南荒的傳聞,程宗揚自然是對答如流。談到白夷的湖珠,石之隼
大感興趣。這個時代沒有大規模的珍珠養殖技術,只能靠人潛到水下采珠。比起
海珠,湖珠更容易采集,一直是晴州珠市的暢銷貨。

  程宗揚道:「南荒通行不便,春夏之季有瘴氣,一年有四五個月無法通行。
貴團想做陸上生意,為何不販賣馬匹呢?」

  「北方幾個馬市都在秦國、漢國和唐國手中,等閒不易插手。」

  「還有一條路線,不知石團長是否聽說過?」程宗揚道:「除了北方幾個馬
市,西北的五原城也有大量馬匹販賣。」

  石之隼道:「五原城?」

  「在競州西北大概一千多裡。從五原走競州,然後轉建康,再從廣陽直下晴
州。路途雖然遠了些,但五原馬價低廉,運到晴州,就是十倍的利潤。」

  石之隼道:「傭兵團做的只是護衛的生意。公子若要往五原販馬,我們雪隼
傭兵團自當效力。」

  程宗揚笑道:「多謝石團長,忙完此間之事,還要請諸位幫忙!」

  石之隼飲了口茶,「聽說公子與城主小侯爺交情不淺?」

  程宗揚干笑道:「我和小侯爺只算是酒肉朋友吧。」

  「那麼小侯爺籠絡武穆王舊部的事,公子也知道了?」

  蕭遙逸的身份並沒有向外公布,名義上領著晉國江州刺史的官銜,收攏星月
湖舊部,不過是少年好事,招攬強徒,程宗揚謹慎地說道:「聽說過一二。」

  石之隼道:「武穆王生平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惜樹大招風,招來宋國君
臣猜忌,冤死於風波亭。」說罷長歎一聲。

  程宗揚道:「我也奇怪,岳帥又不想篡權,宋主怎麼相信岳帥會謀反呢?」

  「哪裡是謀反。」石之隼搖了搖頭,「武穆王蒙冤多年,至今罪名不過『莫
須有』三字而已。」

  程宗揚暗道自己怎麼把這給忘了?

  石之隼道:「武穆王為人雖然大有商榷之處,但戰功赫赫,自高少比。當日
紫陽真人便曾面詰宋主,莫須有三字如何能服天下人?」

  見慣了岳鳥人的仇家,老石這段話真讓人耳目一新。程宗揚道:「石團長見
過武穆王嗎?」

  石之隼道:「素不相識。不過石某對武穆王仰慕已久,此番雪隼傾團而來,
倒有一半是沖著武穆王的名頭。可笑石某一葉障目,月姑娘在我團中數月,都未
識得她是武穆王的遺孤。幸而當日團中未曾虧負月姑娘,今日才有面目來見星月
湖大營群雄。」

  說著石之隼指著敖潤笑道:「我這位敖兄弟,對月姑娘可是仰慕得緊呢。」

  敖潤臉皮再厚也禁不住一紅,「石團長別亂說。月姑娘和老程有婚約的。」

  石之隼一愕,程宗揚連忙岔開話題,談起晴州的生意。石之隼為人沒什麼架
子,言談間對星月湖大營頗有好感,加上敖潤和馮源這兩個老相識,眾人談天說
地,攀攀交情,相談甚歡。

  送走雪隼傭兵團的人,蕭五過來道:「孟團長已經回來了,請程少校前去大
營見面。」

                第四章

  孟非卿正聚精會神看著面前一只沙盤,聽到程宗揚的腳步聲,他頭也不回地
說道:「過來看看。」

  沙盤是用不同顏色的細沙堆成,制作十分精細。左側是一片平原,大江從中
將平原分開,左邊是寧州,右邊是江州,沙盤右側,連綿的烈山山脈縱貫盤中。

  「這沙盤做得挺不容易啊。」

  「是老七的手筆。」孟非卿道:「依你之見,破敵之處當在何地?」

  程宗揚審視著沙盤,然後將盤側一面小旗插在烈山一處山坳中,「這裡。」
那是山中一片平地,三條溪水從山間淌出,沖積成一片平原。

  孟非卿道:「理由呢?」

  「敵眾我寡,只能倚仗地利。整個江州平原無險可守,一旦宋軍兵臨城下,
便占據主動。而且……」程宗揚笑道:「小狐狸讓俞子元在前面騷擾,就是想讓
宋軍在山中扎營吧?」

  「不錯。」孟非卿舒展了一下雙臂,「這會兒侯老二已經帶著四營和五營進
了烈山。與宋軍的第一仗,就在三川口。」

  「兩個營嗎?」兩個營即使滿員也只有六百人,面對十倍於己的宋軍精銳,
他們還真敢打。

  「三個營。侯玄帶了他的直屬營來。不過兵力還是有些不足。」

  程宗揚咽了口吐沫,「孟老大,你叫我來,不會是讓我去打仗吧?」

  孟非卿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不妥!非常不妥!」程宗揚道:「如果我領著兩個營參戰,等於五
個營的兵力都投放到烈山。五個營加起來一千多人,宋軍五六千人,敵我比例五
比一,就算咱們星月湖的好漢都能以一抵五,也與宋軍勢均力敵,勝負比例各占
一半。如果打勝,宋軍敗的只是前鋒,後面還有近十萬大軍,如果敗的是我們,
那後面也不用打了。用三分之二的籌碼孤注一擲,賭人家百分之五的籌碼,實在
太冒險了!」

  「說得好!」程宗揚一口氣說完,孟非卿贊許道:「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認
為不能這樣打!」

  程宗揚剛松了口氣,就聽到孟非卿說:「所以這次你只能帶一個排三十人,
前去烈山。」

  程宗揚叫道:「你再說一遍!」

  孟非卿一臉為難地摸著須髯,「還不是因為月姑娘?她聽說三川口要打仗,
非要參戰。侯老二、崔老六、王老七都在烈山。老四、老五兩個在寧州。老八這
只小狐狸要留在城中,我想來想去,只好辛苦你一趟了。」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和月姑娘一起去?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啊!」

  孟非卿拍了拍他的肩,「我信得過你!」

  程宗揚道:「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啊!」

  「這一個排的人手我已經給你挑好了。」孟非卿自顧自說道:「一營三名上
尉連長,趙譽、徐永擔任班長,魯子印他們都作為士兵參戰。已經在烈山的俞子
元和呂子貞也歸你指揮。」

  「臧修呢?三個班你才給兩個班長?」

  「臧修是副班長,給月姑娘當副手。有他的金鍾罩在,月姑娘的安全也多幾
分把握。」

  另一個班原來是月霜的。程宗揚道:「雖然不能投入太多,可帶一個排去增
援,也太少了吧?」

  「誰讓你去增援的?」

  程宗揚瞪大眼睛。

  孟非卿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你去烈山,能不打就不打。打仗是侯老二的
事,你只用保護好月姑娘就行。」

  「別開玩笑了!月丫頭的思維模式是我們這些凡人能夠預料的嗎!她要上陣
我能攔得住她?一上陣直沖著宋軍主將的大旗殺過去,這種事她不是做不出來啊
老大!」

  「所以才要拜托你。」孟非卿道:「你知道,我這些兄弟都是岳帥的親兵,
對月姑娘就和對岳帥一樣。月姑娘真要踏陣,他們也二話不說跟著去了。到時候
只有你能約束他們。」

  「憑什麼?」

  「你是一營營長,兼一團長。」

  看來這差事自己是推不掉了,趕緊討價還價吧。程宗揚道:「你既然要讓我
去,我有三個要求。」

  「說。」

  「第一:一個排肯定不夠,至少再給我二百名傭兵。」

  孟非卿道:「傭兵用來守城尚可,野戰並不是個好主意。若是零散來的,二
百個陌生人,沒有一個月的操練誰也指揮不了。若是成團的,未必好調動。」

  「剛才雪隼傭兵團的副團長石之隼來找我。」

  孟非卿抱起肩膀。

  程宗揚道:「他說雪隼團六百名兄弟全都交給我來指揮。他絕不插手。」

  孟非卿大感意外,傭兵團獨立性極強,一般應募來的,都要先說清楚守城還
是野戰,願意出多少錢,然後團中自行指揮,極少讓外人插手,像石之隼這樣拱
手把指揮權交出的例子極為罕見。

  孟非卿沉思片刻,然後道:「既然如此,就由你來安排。」

  「第二:既然我是指揮官,我要絕對的指揮權。」

  「這個當然。給你的人全部由你負責。」孟非卿想了想,「六營的杜元勝和
蘇驍也調去,讓他們指揮傭兵。」

  程宗揚對六營這兩名上尉印象極深,當即一口答應。

  「還有呢?」

  「第三:你要跟月丫頭說明白,她既然要當班長參戰,就必須聽從命令。她
如果不答應,我這就回建康。」

  「月姑娘只是好勝,她在王哲軍中多年,分寸還是有的。」

  「哼哼。」程宗揚冷笑兩聲。

  孟非卿道:「好!我去給她下命令!」

  程宗揚俯身看著沙盤,聽孟老大的口氣,自己的增援很大成分上是讓月霜上
前線過過打仗的癮,並沒有太嚴格的任務。

  他們的原計劃是用三個營在三川口擊潰宋軍。這也太大膽了吧?三個營不滿
一千人,面對六千敵軍,他們會如何打呢?水攻?如今正值冬季的枯水期,山澗
不結冰就是好的。火攻?三川口是片開闊地,沒有什麼樹林好燒。

  孟非卿取出一件東西,「拿著。」

  程宗揚接到手裡,不由一愣。那東西是個半圓的物體,左右各有一只鬧鈴,
金屬的底盤上鑲著一個透明的蓋子,裡面長短不一的三根指針,正「嘀嗒嘀嗒」
的移動。

  「這是用來計時的鍾表,每格是半個時辰,一周六個時辰。最短的是時針,
中等的是分針,最細那根是秒針。」孟非卿仔細解釋一番,然後道:「時間定在
後日拂曉七點,不要錯過了。」

  程宗揚盯著表盤,「這是哪兒來的?」

  孟非卿道:「岳帥當年交給我的。老二手裡還有一只,出發前對過時辰,比
看日頭准得多。」

  「還有一只?」如果是一只,可能是岳鳥人隨身帶的。有兩只就挺奇怪了。

  孟非卿道:「其實還有一些。有的比這個更精巧,能帶在手腕上,不過現在
已經不在了。」

  程宗揚半晌才道:「你們岳帥不會是賣表的販子吧!」

  …………………………………………………………………………………

  天際彤雲密布,半晚突然刮起的凜冽北風使氣溫驟降。宋國大部分疆域終年
無雪,烈山也並非高寒之地,沒想到一入冬就有了下雪的跡象。

  「這鬼天氣!」第三軍指揮使王信道:「好端端的起了這麼大風。要是下起
雪來,就麻煩了。」

  劉平濃眉緊鎖,太師府對江州之戰極為重視,早在大軍出發之前,太師府的
堂吏翁應龍便調集了大批棉衣,隨時可提供裝備。但進入烈山之後,他才發現面
臨的狀況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

  箭矢耗盡之後,敵寇的威脅大幅下降,沒有給宋軍造成太大損失。連日來交
戰十余場,捧日軍死傷不到二百人。不過在那伙敵寇的襲擾下,路程嚴重遲誤,
現在捧日軍已經在山中滯留了兩日。

  對於在何處扎營,眾將分歧很大,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第七軍都指揮使盧
政提議在山中扎營,位置就在三川口。那處營地是劉宜孫冒死探到的,劉宜孫也
因此重新升為都頭,負責指揮一個都的步兵,雖然級別相等,但比起騎兵都的軍
使無疑是降職了。

  郭遵曾經私下替劉宜孫抱怨過,但劉平告訴他,自己的兒子,不嚴苛一些,
如何服眾?

  郭遵不同意在山中扎營,原因是三川口地勢較低,如果星月湖那些叛賊四面
合圍,對己方大為不利。他建議,大軍一鼓作氣殺出烈山,趕到平原再駐營。郭
遵的第六軍是騎兵,在山中無法發揮騎兵沖鋒的威力,但穿過烈山談何容易。三
個軍輪流作戰,至今也只走了二十余裡,順利的話,也要明日才能趕到三川口。
如果不駐營休息,抵達平原便是幾千疲兵。

  前方傳來一陣悶雷般的轟鳴聲,塵土飛揚。接著傳來訊息,幾個賊寇從山上
推下巨石,由於躲避及時,宋軍只傷了兩三個人,但道路被巨石堵塞,至少要半
個時辰才能通行。

  「傳令!全軍每人帶五天的糧草,拋棄所有輜重。」劉平決定一鼓作氣趕到
三川口,再進行休整,連日作戰,嚴重影響了軍隊的士氣,一旦降雪,恐怕會陷
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前來督戰的都監黃德和沒有異議,即刻向主將夏用和發去文書。宋軍的都監
一半由宦官充任,好在這些宦官頗知軍事,即使像黃德和這樣不知兵的,也能尊
重前線將領的指揮。

  「第六軍全員休整,喂足馬匹!第七軍警戒,第三軍繼續行進。今晚不走出
十裡,讓王信提頭來見我!」

  宋軍迅速行動起來,一隊又一隊軍士連夜投入戰斗。

  …………………………………………………………………………………

  江州城,東市。

  外面北風呼嘯,坊內卻熱鬧非凡。來自晴州的傭兵擠滿賭坊、酒肆,大把大
把的銀銖擲上賭台,氣氛熱火朝天。

  水香樓徹夜掛著紗燈,樓內笙歌處處。

  蕭遙逸側身倚在席上,金冠斜到一邊,一副白衣勝雪,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模
樣,把杯笑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馮兄干一杯!」

  旁邊一個歌伎捧起酒杯,向馮源勸酒,馮大法一本正經地告訴她,自己是法
師,不能飲酒,女色上頭倒沒有多少禁忌。

  程宗揚和蕭遙逸都笑了起來,程宗揚擁著蘭姑笑道:「馮大法既然不喝酒,
便給他找個房間樂樂。」

  蘭姑笑著朝歌伎說了幾句,歌伎放下酒杯,牽著馮源的衣袖去了隔壁。

  另外一席卻蓋著一條紅羅錦被,被中不停蠕動。晉國風氣如此,豪門士族的
宴席上也多有歌舞伎現場宴客,何況妓館。程宗揚早已見怪不怪,與蕭遙逸碰了
一杯,然後道:「你的六營給了我,往後怎麼辦呢?」

  「不給也不行啊。我還掛著刺史銜呢。」蕭遙逸道:「雖然是個幌子,但對
外面好交待。如果我公然亮出身份,直接領兵,不說別人,王老頭那一關就不好
過。恐怕不等宋軍殺到,北府兵就該出兵平叛了。」

  有些事做得說不得。蕭氏父子如果打出星月湖的旗號,讓人知道江寧二州被
一幫反賊占據,王茂弘再裝昏聵,這把稀泥也沒辦法和,唯一的選擇只有出兵。
如果不打出星月湖的旗號,仍以少陵侯的身份都督江寧二州,即便是實際上的割
據,建康的世家大族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

  程宗揚道:「一直沒見到蕭侯爺,身體還好吧?」

  蕭遙逸道:「當日被咬了一口,身體一直不豫。這些日子在寧州。」

  蕭道凌雖然擊殺王處仲,但在他臨死反噬下,也受了傷,江州之戰只怕不會
出面。

  蕭遙逸道:「星月湖一共是八個營,每三個營組成一個團,另外兩個是團部
直屬營。每營有三個排,營長有一個班的警衛,總額是兩千四百人。老大的直屬
營在支撐鵬翼社,沒有全調過來。現在統計的結果,每營缺員一成到一成半。」

  距離星月湖大營解散已經十幾年,還能保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戰斗力,這個
數字已經相當不錯了。

  「給你的一營和六營裡面,一營是藝哥的,狀況最好,接近滿員。六營損失
最嚴重。」蕭遙逸道:「大營解散的時候,我才十幾歲,除了蕭五他們幾個跟著
我到了少陵侯府,其余有三分之二都加入了左武軍。」

  「左武軍?」程宗揚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蕭遙逸苦笑道:「你猜的不錯,一大半都在左武第一軍團,包括我們六營的
專職法師文澤。大草原一戰,六營遭受重創,尉級軍官幾乎全部戰死,除了杜元
勝和蘇驍這兩名上尉,只剩下一百多名士卒,不及原來人數的四成。」

  這樣算來,自己兩個營加起來也不過四百多人,不足七成。看來有必要補充
一些軍士了。孟老大讓杜元勝和蘇驍帶領雇傭兵,是不是就有這個意思呢?

  思索間,被下一聲大喝,狠狠動了幾下。過了一會兒敖潤掀開大紅錦被,神
氣活現地鑽出來。那個歌伎半裸著身子在他身下嬌喘著,臉上一片潮紅,眼神濃
濃的仿佛能滴下蜜糖一樣。

  「一兩千人敢跟十萬大軍打,星月湖的爺兒們夠漢子!」敖潤爬起來,拿起
酒觥一口氣喝光,然後一抹嘴,盤膝坐下,「我們雪隼團的兄弟也不下軟蛋!兩
隊人馬,算老敖一份!」

  蕭遙逸笑道:「像敖兄這樣醉笑生死,方是豪傑!」

  敖潤大搖其頭,「我們當傭兵的跟你們不一樣,有錢賣命,沒錢走人,但凡
能有幾個錢,能過日子。誰願意打生打死?這兩天我沒少看你們操練,嘿嘿,老
實說真比不了。就沖戰前不賭不嫖這一條,當傭兵的就沒幾個能做到。不過我們
也有好處,只要給足了錢,上了陣敢拚命!豁得出去!」

  程宗揚笑道:「這個我信。敖老大不要命的架勢我是見過。」

  敖潤拍著胸膛道:「你放心!既然你看得起老敖,老敖絕不給你丟臉!我們
雪隼傭兵團,講的就是公平、正義、責任和勇氣!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程宗揚舉杯笑道:「少吹點牛吧。要不是知道敖老大靠得住,我也不會挑你
們了。」

  敖潤哈哈大笑。幾人酒到杯干,約定明日上午點齊人手,午前出發。江州距
烈山一百余裡,在路上宿營一日,六日拂曉出戰。

  程宗揚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子時初刻。雖然又要了幾個人在客棧守
衛,但一進城就被人盯上,小紫傷勢未愈,夢娘更是手無縛雞之力,仍然有點不
放心,於是起身告辭。

  蕭遙逸訝道:「這就走?」

  蘭姑擁住程宗揚的手臂,笑道:「我送公子一程。」

  蕭遙逸恍然大悟,拿扇子指著他,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也不好解釋,
干脆將錯就錯,與蘭姑一道離開。

  水香樓是江州唯一的妓館,大戰將臨,原來的東主早已遷往隔江的寧州。這
些天蘭姑帶了十幾名妓女來討生意,頓時又熱鬧起來。

  程宗揚笑道:「沒想到蘭姑你膽子夠大的,這時節還來做生意。」

  「城裡都是傭兵,沒有這些姊妹,不定要惹出多少事來。況且那些傭兵得了
錢,出手也大方,如今夜資快漲到十個銀銖,我抽頭又少,那些姊妹每日賺的快
及上建康一個月,如何不肯來?」

  說著蘭姑挺起胸,用豐潤的乳房磨擦著他的手臂,媚聲道:「何況公子也在
這裡呢……」

  程宗揚苦笑道:「蘭姊兒,可別讓老四瞧見。」

  蘭姑啐了一口,「我做的便是迎來送往的生意,又不是賣給他了。」

  程宗揚笑而不言。良久,蘭姑歎了口氣,「你對他們是真好,老祁跟著你,
是他的福氣。」

  「好了蘭姊兒,我自己回吧。」

  蘭姑輕笑道:「急什麼?既然你不肯留我,我只好去找老祁,陪他睡了。」

  祁遠還沒回來,蘭姑松開他的手臂,嗔怪地推了他一把,然後取下發上的釵
子,進了房間。程宗揚看著她將那些華麗的首飾包在帕中,一邊挽起衣袖,給祁
遠收拾行李,笑著朝她搖了搖手,回到內院。

  蕭五站在樓前的階上,臉上不動聲色,眼睛卻一個勁兒地給自己使眼色。

  這家伙搗什麼鬼?程宗揚有些納悶,朝蕭五腦袋上拍了一把,一邊拉起衣角
扇著身上的酒味,一邊踏進樓內。

  「呯」的一聲,似乎有東西猛然扔在地上,砸得粉碎。程宗揚心裡一緊,三
步兩步躥上樓梯,闖進小紫房內。

  「他怎麼能這樣!」一個女子憤怒地說道。

  程宗揚剛踏進半步,立刻就停住了,正在發飆這丫頭不是別人,正是月霜!

  聽到腳步聲,月霜扭過頭,厲聲道:「死男人!滾出去!」

  程宗揚連忙舉起雙手,賠著笑臉退到門外。心裡暗自嘀咕,月丫頭這是對誰
發飆呢?自己?這丫頭臉皮薄,肯定不好意思公開被自己占便宜的事--她不會
是知道了小紫的身份,發現上當受騙,來找死丫頭麻煩的吧?

  程宗揚小心朝裡望去,只見小紫倚在榻上,一手拿著絲帕,楚楚可憐地咬著
紅唇,雖然沒有流淚,但那模樣比淚流滿面還讓人心痛。

  小紫細聲細氣地說道:「他拋下我娘就走了。人家不敢認姊姊,是怕姊姊和
他一樣,看不起小紫母女是蠻荒地方來的……」

  「怎麼會呢?」月霜在榻旁蹲下,挽住小紫的手道:「有你這麼漂亮的小妹
妹,姊姊高興還來不及呢。」

  「可是--他怎麼能忍心拋棄你們母女!」月霜氣惱地說道:「師帥以前說
爹爹是不世出的英雄,拋妻棄女,豈是英雄行徑!」

  「都是小紫的錯。」小紫小聲道:「如果不是因為有了小紫,他也不會拋棄
我娘……」

  「不要說這種糊塗話!」月霜放軟聲音,「你這麼乖,爹爹若是見到你,肯
定會喜歡的。」

  小紫柔弱地笑了笑,「人家從來沒見過他……」

  「他也沒什麼好看的,就是……就是……」月霜說著擰起眉頭,思索半晌才
道:「爹爹的樣子,我也記不得了。只記得小時候有個人抱過我,我娘說那是爹
爹……」說了一半,月霜忽然怔住了。

  過了會兒,小紫柔聲道:「他肯定很喜歡姊姊。」

  月霜像想起什麼一樣,眉頭漸漸挑了起來,接著俏臉一紅,恨聲道:「那個
大壞蛋!」

  「姊姊記起什麼了?」

  「我剛想起來--他把我抱到一邊,然後壓住我娘…哎呀!我才知道他在做
什麼!那個大壞蛋!」

  「他們在做什麼啊?姊姊?」

  月霜滿臉飛紅地說:「你不要問了!」

  小紫像受到傷害一樣垂下眼睛。

  月霜連忙道:「你別不高興啊。他……他……哎呀,你長大就明白了。」

  小紫展顏向月霜一笑,宛如鮮花初放,姣麗無匹。

  月霜一時看得呆了,半晌才憐惜地說道:「小紫生得這麼漂亮,小紫的娘一
定也是個美人兒。」

  小紫微笑道:「是啊。可惜去年她死了。」

  月霜安慰道:「你雖然沒見過爹爹,但能和娘在一起啊。姊姊小時候,娘親
就過世了,一直在軍營長大,比你還慘呢。」說著她擁住小紫,「孟大哥告訴我
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原來我真的還有個妹妹……」

  姊妹倆擁在一起,月霜香肩微微顫抖,顯然是真情流露。小紫卻是另一番表
情,程宗揚在外面看得清楚,死丫頭露出狡黠的笑容,一邊擁著姊姊,一邊撫著
她的背,指尖在她背後的穴道一一拂過。

  程宗揚看得心驚肉跳,死丫頭隨便一按,立刻就是致命傷,可月丫頭全無戒
心,仍沉浸在姊妹相逢的驚喜中,全不知道自己抱著一個什麼樣的妖精。

  姊妹倆終於分開,月霜有些難為情地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別笑我啊。我一
直孤零零一個人,所有的親人都不在了。沒想到還有個妹妹……對了,師帥說爹
爹的墓在臨安,我從來都沒去過。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啦,」小紫輕聲道:「他可能不喜歡看到我的。」

  「你管他的呢!」月霜氣鼓鼓道:「反正他又不能從墳裡跳出來!我們去給
他上墳,是給他面子,他地下有靈,高興還來不及,輪到他挑三撿四!」

  程宗揚暗贊一聲,岳鳥人,你這女兒夠個性的。

  姊妹倆絮絮說了許久,到了深夜,月霜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程宗揚靠著欄桿站好,提神戒備,免得她擦肩而過時給自己一個狠的。可月
霜對他理都不理,就像他不存在一樣,冷著臉離開。程宗揚開始繃著臉一副嚴肅
的表情,但看到她在衣內滑動的圓臀,禁不住在背後露出曖昧的笑容。這丫頭屁
股越來越好看了。

  程宗揚溜進房內,「她怎麼想起來認親呢?」

  「孟大嘴巴告訴她的。」

  程宗揚爬到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下來,「我還以為她要跟你一起睡呢。」

  小紫笑道:「不好麼?」

  「當然不好。她占了床,我睡哪兒呢?」

  「你可以睡在她身上,像她爹爹睡她娘那樣啊。」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別逗我啊,我可忍了一路了。過來,讓我抱著你
睡覺!」

  程宗揚抬手拂滅燈燭。黑暗中,小紫道:「程頭兒,你頂到我了。」

  「忍著!哼哼,讓你挑逗我。」

  「讓阿夢來好不好?」

  程宗揚歎了口氣,「算了吧。她也挺可憐的。」

  「真可憐呢。」小紫似笑非笑地說道:「誰今天摸她了?」

  程宗揚臉上一紅,強辯道:「我只是幫幫她。」

  「好羞哦。一邊摸著阿夢的小嫩鮑流口水,一邊又說不想吃。」

  「死丫頭,你怎麼知道她又小又嫩呢?」

  小紫笑吟吟道:「你猜呢。」

  「你別欺負她啊。」程宗揚側過身,抱住小紫的腰肢,「我明天要去烈山,
來回大概三四天時間。你乖乖待著,不要亂走……干!這是什麼!」

  「誰讓你亂摸人家。」

  「咪咪都不讓摸!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

  五日深夜,與宋軍纏斗三日之久的敵寇突然消失。眼看天將落雪,劉平立即
下令,休整多時的第六軍全軍出動,直奔三川口。輪流作戰的第三軍和第七軍也
拋棄所有多余的糧草輜重,全體出動。

  劉宜孫羨慕地看著那些騎兵從身旁呼嘯而過,對張亢道:「看咱們捧日軍的
精騎!敵寇再多十倍也抵擋不住!用不了午間,就能殺出烈山!」

  張亢沒有作聲,他看著天際越來越密的彤雲,皺起眉頭。

  第六軍出發半個時辰之後,劉平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強勁的北風帶著細
小的雪粒漫天飛落,吹得人眼睛都無法睜開。

  已經戰斗數日的宋軍打起精神,冒雪在山間行走,只盼第六軍能殺開一條血
路,早早離開這鬼地方。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一騎快馬從前方馳來,馬上的騎手滿身是雪,遠遠便
亮出旗號,「第六軍斥侯!有緊急軍情!」

  軍士分開一條通道,劉平縱馬上前,騎手見到主將,立即滾鞍下馬,一個踉
蹌,險些跌倒。

  劉平心裡微微一緊,「前方有敵情?」

  「不是!」騎手利落地施了禮,帶著一絲興奮說道:「郭指揮使發現了敵軍
的營寨!那些敵寇沒想到我們會連夜冒雪進軍,這會兒還沒有動靜!」

  劉平精神一振,「敵營在何處?有多少人馬?」

  「在前面七裡,過了三川口就是!敵軍在山丘上樹了三重柵欄,大概有兩三
千人,郭指揮使手下都是騎兵,無法硬沖營寨,請將軍立即派遣兩營步兵!」

  「王信!你立刻派兩個營去!」

  第七軍指揮使盧政急忙道:「將軍!」

  劉平扭頭看著自己麾下的大將。盧政吸了口氣,然後道:「將軍三思!如果
是星月湖大營……」

  周圍幾名將領眉峰都微微跳了幾下。作為宋軍宿將,武穆王當年的星月湖大
營無疑是一個足以令人心寒的名字。兩三千人,正是岳逆衛隊的規模。如果真是
岳逆的星月湖大營,他們應該做的不是踏營,而是立即結營自守,等待後方的援
軍迅速跟進。

  劉平沉默片刻,然後一揮手,「星月湖大營十余年間毫無音訊,什麼樣的強
軍也早已煙銷雲滅!最多只有幾個余孽而已!王信,整軍!」

  斥侯連忙道:「郭指揮使說,大軍行動,容易驚動敵軍,請將軍下令,將兩
個營分成十個都,分批開往前方。」

  劉平朝第三軍指揮使王信道:「聽到了嗎?」

  王信一抱拳,「得令!」

  宋軍每營五個都,每都一百人。隨著王信一聲令下,十個都的步兵逐一加快
速度,分批趕往前線,與郭遵第六軍的騎兵匯合。

  劉平的面孔在火光中時明時暗,兩三千的敵軍應該是敵寇的主力。他不相信
前方等著自己的會是那支傳說中未曾一敗的強軍。雖然傳聞江州的敵寇有岳賊余
孽,但時隔多年,連當年走馬射鵰的自己也時常感到力不從心,何況一支十幾年
間默默無聞的軍隊呢?

  捧日軍前鋒有三個軍,滿員是七千人,雖然宋軍很少有軍隊能夠滿員,有些
廂軍缺員甚至達七成,但捧日軍是宋軍上四軍精銳,這三個軍兵員超過九成,合
計六千余人,能夠投入作戰的步騎超過敵寇兩倍。

  劉平看了下部隊,已經出發的有九個都,其余仍按平常行軍的速度行進。此
時夜色正濃,大雪紛飛,為了避免驚擾敵寇,軍士都熄了火把,冒雪沖風趕往前
線。七裡的距離,兩刻鍾就能趕到。如果能全殲這伙敵寇,一鼓作氣攻下江州也
不是不可能。

  劉平忽然道:「那名斥侯呢?」

  旁邊的親衛往四周察看半晌,那名斥侯就像消失般,毫無蹤影。雖然雪下得
正緊,劉平身上卻汗津津的,他放緩口氣,又問了一遍:「那名斥侯呢?」

  王信和盧政同時反應過來,「誰見過郭指揮使那名斥侯?」

  親衛們都面面相覷,最後都搖了搖頭,剛才稟報時,眾人都覺得那名斥侯面
熟得很,但這會兒甚至沒有人能想起他的面容。

  「有詐!」幾名將領心中同時升起這個念頭。

  王信大罵一聲,「無恥!」然後厲喝道:「停止前進!召回前軍!」

  盧政道:「將軍!請立刻下令結營!」

  「不可!」都虞侯萬俟政道:「此時我軍盡在山中,無法布陣,一旦結營,
必定大亂!」

  爭執中,都監黃德和單騎馳來,「出了何事?」

  旁邊的親衛簡單說了有奸細謊報軍情,與此同時劉平也作出決斷,「郭遵孤
軍在前,敵寇既然用詐,第三軍必定危在旦夕。傳令!全軍結陣前行!」

  「將軍!」盧政勸道:「如今大雪紛飛,已無天時,山間行軍,更無地利,
不若遣一軍與郭指揮使聯絡,我軍得到確信之後再行出動。」

  「時不我待!」萬俟政道:「如果郭指揮使的騎兵陷入重圍,我等在此坐而
待命,只恐勝負之機轉瞬即逝!」

  旁邊有將領道:「萬俟虞侯!我軍在山間跋涉三日,人馬疲憊,天時地利人
和三者俱失,此時決戰,非是上策!」

  萬俟政道:「江州細作已經回報,敵寇不過千余,大都還是傭兵。我等為大
宋討逆平叛,怎能出怯戰之言!」

  盧政還要開口,劉平抬手止住他的勸諫,「義士赴人之急,蹈湯火若平地,
何況國事?無論如何,不能坐視不救!」劉平扭頭道:「黃都監?」

  黃德和頻頻點頭,「將軍說得不錯!敵寇既然只有兩三千人,我軍自然不能
袖手旁觀。郭指揮使麾下的兩千騎,可不是小數。」

  劉平心中苦笑,奸細說的兩三千人,如何能作得了准?但黃德和說的不錯,
宋軍騎兵本來就金貴,郭遵手下的兩千騎,絕不容有失。

  已經出發的十個步兵都被召回兩個,其他已經走遠,此時夜色正濃,風雪正
密,無法找尋。剩余的宋軍結成戰斗陣型向前進發,走了兩刻鍾之後,眼前出現
一片開闊地,三條溪水從山間匯集起來,沖積出一片平原。由於是冬季,溪水並
不寬,連日來的北風,使溪水表面結了一層冰渣,雪花不斷飄落,掩蓋了前軍的
行跡。

                第五章

  程宗揚一手牽著韁繩,靠在一匹戴著轡頭的戰馬。江州本身不產馬,馬匹都
是從建康和晴州販來,數量不多,編出一支騎兵都有些吃力。他不禁有些懷念自
己留在建康的坐騎,不知道黑珍珠現在怎麼樣了。

  雪越下越密,天地間一片白色。程宗揚摘下鞍旁的鹿皮囊,解開繩扣,從裡
面取出一只制作精細的木匣,打開木匣,然後取出一只棉布袋,拿出那只無比金
貴,仔細收藏在袋中的機械鬧鍾--在戰場上拿出這麼個劣質的機械式鬧鍾,實
在夠詭異的。可自己實在沒有比這更好的計時工具,只能湊合著用了。

  時間還差五分鍾到七點。他昨天下午趕到烈山,經過一夜的休整,手下這群
漢子早已恢復元氣,一個個生龍活虎。俞子元和呂子貞已經與自己匯合,不過這
二十人把捧日軍拖在山中三日,已經精疲力盡,一大半都帶著傷,戰斗力急劇下
降,暫時無法投入戰斗。

  自己帶來的三個班整整齊齊立在雪地裡,身上落滿雪花也沒有人去拂拭。月
霜立在最前面,九名軍士品字形把她圍在中間,為首一個就是臧修。

  程宗揚目光在月霜身上停了一下,從江州出來,這丫頭一句話都沒和自己說
過。程宗揚暗自揣測,會不會是月丫頭醒來發現被人占了便宜,但並不知道是自
己?畢竟自己從出手趕走牛二,到干完事,她都在昏迷中。

  雇傭兵來了兩支百人隊,由六營兩名上尉杜元勝和蘇驍分別帶領。這兩百人
都出自雪隼傭兵團,一般傭兵都是桀驁難馴之徒,換個生人指揮,不亂成一鍋粥
就是好的。但杜元勝和蘇驍只用了半個時辰,就讓這些凶悍的傭兵服服貼貼。

  敖潤路上說起來還咂舌不已,蘇驍接到這群雇傭兵,先驗看武器。那些傭兵
使什麼的都有,頗有幾個想看他笑話的,結果蘇驍每件武器接過來使上幾招,不
管是刀槍劍戟這些常用武器,還是拐子流星之類的冷門兵刃,都使得比原主更高
明,還順便點出每件兵器的優劣所在,如何校正。那些傭兵做的都是刀頭舔血的
生意,手裡的家伙頂得上半條命。蘇驍這一手亮出來,不僅一個隊的傭兵都心服
口服,連別的傭兵也拿來武器請他驗看。

  杜元勝做的更簡單,那個魚販似的漢子其貌不揚,一來到隊裡,敖潤心裡就
涼了半截。結果杜元勝背對著眾人,盤膝一坐,敖潤手下百十條漢子在他背後走
一趟,他一個不差地點出每個人的名字。

  「我到現在都鬧不明白,他這一手是哪兒來的?」敖潤抓抓腦袋,「我要閉
上眼,也能聽出十幾個人的腳步聲。可他連名都沒點過,到底是怎麼知道誰是誰
呢?不管怎麼說吧,我老敖是服了!」

  程宗揚暗抽一口涼氣,臧修的金鍾罩已經夠猛了,杜元勝和蘇驍又都是這種
猛人,一營和六營現在還剩下五名上尉連長,想讓他們對自己服氣,可不是一件
容易事。

  徐永忽然沉聲道:「來了!」

  程宗揚舉目從山丘上望去,三川口已經白茫茫一片,對面的宋軍從山間進入
平原,陣型隨即擴張,拉出一道散兵線,謹慎向前推進。

  另一名上尉趙譽伸直手臂,豎起拇指,先閉左眼,然後換右眼,接著說道:
「宋軍距最前面一道溪水二百一十五步。速度是每分鍾四十五步。五分鍾左右抵
達。」

  敖潤道:「趙老七,看不出你小子還深藏不露啊。」

  趙譽微微一笑,他和徐永化名加入雪隼傭兵團,以前就與敖潤相熟。說起來
讓他和徐永指揮傭兵是更好的選擇,但孟非卿寧願讓毫無瓜葛的蘇驍和杜元勝帶
隊,就是因為擔心傭兵團把他們視為棄團而走的異類,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宋軍離溪水越來越近,終於前鋒開始踏上冰面。溪上的冰層並不厚,很快冰
層開始破裂,軍士趟著雪水越過小溪。幸好溪水並不寬,深度只有半尺,幾步便
趟了過來,朝第二道溪水進發。

  月霜道:「還等什麼?先打垮這些敵軍的前鋒!」

  臧修張了張嘴巴,然後立正說道:「是!」

  「別胡來!」程宗揚道:「等信號!」

  月霜連理都不理,一抖馬韁,叫道:「跟我來!」說著向前馳去。

  孟老大!這就是你干的好事!程宗揚心裡大罵一聲,躍過去一把抓住月霜坐
騎的韁繩,將戰馬勒住。

  月霜柳眉倒豎,舉起馬鞭朝他手上抽去。

  「啪」的一聲,程宗揚手背冒出一道血痕。程宗揚不動聲色,正容道:「三
川口作戰計劃由侯中校全權負責,我們的任務是前來協助。不允許任何人輕舉妄
動,破壞原定計劃。」

  月霜看著他手背的血痕,以他現在的身手,要躲開這一鞭並不難,可他白白
挨了自己一鞭,還渾若無事。這無恥小人冒充什麼硬漢!

  程宗揚痛得要命,還要擺出無所謂的樣子,沉聲道:「月班長,軍人以服從
命令為天職!」

  月霜勒住馬匹,然後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膽小鬼!」

  臧修松了口氣,幾千宋國禁軍可不是鬧著玩的,大小姐要這麼沖過去,大伙
兒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不打緊,大小姐要受一點傷,自己怎麼對得起岳帥?

  月霜松開馬腹,一扯韁繩,坐騎向後退了一步。程宗揚也放開韁繩,馮源悄
悄摸出一只小瓷瓶,把裡面油脂狀的液體塗在他手背的傷口上。

  程宗揚聞了聞,有股說不出的味道,他舔了一下,「這是什麼東西?」

  「老鼠油。」馮源壓低聲音道:「一斤菜油裝瓶,找一窩還沒睜眼的小耗子
浸在裡面。泡出來就是上好的傷藥,火傷、刀傷都管用。」

  「嘔……」

  「干淨著呢!」馮源道:「沒睜眼的耗子,生吃都是好東西!」

  「干!你省省吧!」程宗揚一邊抹著嘴唇,一邊抬起眼。

  宋軍越來越近,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宋軍的旗幟。無論宋軍還是晉軍,都沒有
現代意義上的軍旗,軍中所用的旗幟是為作戰時指揮而設置。有經驗的探子,根
據旗幟就能判斷出軍隊的構成和數量。

  宋軍最基層的軍事單位是什,每什十人,五什一隊,兩隊一都,五都一營,
五營一軍,十軍一廂,兩廂組成一大軍。作戰時一般以都為單位,都頭、副都頭
以下設一名掌旗,稱旗頭。

  都中所用旗幟高六尺,旗面呈三角形,上面一般沒有文字。顏色也不統一,
而是根據前軍、中軍、後軍,分別使用紅旗、黃旗和黑旗。這樣即使作戰中被打
亂,只要旗幟還在,混亂的士兵也能從旗色找到自己的隊伍。

  五面紅旗之後,出現的是營旗。營旗高八尺,旗面成方形。旗下乘馬的將領
就是宋軍最高等級的固定指揮官:都指揮使,負責指揮五個都的士兵。宋軍一向
有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惡評,就是因為都指揮使以上的將領沒有固定的部隊,
而是戰前臨時抽調。如廂都指揮使劉平、軍都指揮使郭遵等人,在出征前根本不
知道自己指揮的部隊是哪支。

  這樣無疑嚴重影響了宋軍的作戰能力,但在宋人看來,這正是宋軍的高明之
處,避免了高級將領掌控軍隊,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在這種軍事制度下,像晉
國掌控在謝家手中的北府兵、掌控在王處仲手中的荊州兵,絕不會在宋國出現,
唯一的例外,也許就是岳家軍。

  不知道岳鳥人是不是吸取了歷史教訓,沒有用岳家軍的稱號。但他的星月湖
大營換湯不換藥,難怪招宋國君臣之忌。

  宋軍已經開始涉過第一道溪水。由於少了八個都,第三軍作為前軍,兵力一
下少了四成,實力單薄了許多,三面營旗之後,緊接著出現的就是軍旗。軍旗高
一丈,旗幟上面有一條橫枝,長條狀的旗面豎垂下來,周圍鑲著黃色流蘇。旗面
正中繪著一個墨色的圓圈,圈中寫著將領的姓氏:「王」。這已經不是統一的制
式旗幟,帶有更多的將領個人色彩。

  「是王信。」徐永道:「王信出身豪門,自幼習武,是潞原派的大執事。當
年帶著幾名弟子大破連雲寨,一人擒下七十多名悍匪大盜,授神衛軍指揮使,由
此從軍。他的親兵都是他的親傳弟子。」

  原來是幫會出身。程宗揚不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王信是與狄青並稱的名
將,只不過現在只是一個軍指揮使。

  趙譽又測了下距離,「距第二道溪水一百二十步,三分鍾抵達。」

  程宗揚道:「離第一道溪水呢?」

  「二百六十步有余。」

  程宗揚吸了口氣,以宋軍的速度,再有九分鍾最前面的軍隊就能涉過溪水,
可星月湖的三個營仍不見蹤影,只有自己這一支孤軍,待在山丘上不敢露面。

  兩面大旗同時從山林中馳出,載旗的不再是旗手,而是戰車。兩丈高的旗桿
上,火紅的旗幟在風雪中獵獵飛舞,左邊一面中間用金絲繡著一個巨大的「禁」
字,下面是兩個隸體的墨字:捧日,周圍繪著龍虎雲紋捧起一輪紅日。說明這支
軍隊是宋國上四軍之一的禁軍精銳:捧日軍。

  另一面大旗,旗桿鑲嵌著象牙,黃色的旗面上寫著一個火紅的「劉」字,正
是捧日軍左廂主將劉平的牙旗。兩面旗幟之後,是一桿大纛,高兩丈四尺,最上
方是鎦金的槍刺,槍刺下方是一個圓形的羽蓋,蓋下垂著七條豹尾。這是戰斗中
唯一的號旗,大纛所指,就是進攻的方向。

  就在宋軍大纛出現的剎那,一聲號角聲起,蒼涼而高亢的聲音直入雲霄。

  正在行進的宋軍不禁放慢腳步,朝聲音傳來處望去。前一聲號角未歇,又一
聲號角響起,這次卻是在右前方的山脊處。接著號角次第響起,每一聲都相距數
裡,最後兩聲卻是宋軍後方。

  一名軍士小聲道:「都頭,是不是四面都有敵軍?」

  劉宜孫呸了一聲,「哪兒那麼多敵人?少自己嚇自己!」

  張亢眼珠四轉,一手緊緊按住腰甲。劉宜孫知道他腰裡藏著手弩,三川口本
來是自己找到的駐營地,沒想到與敵寇的第一場大戰,會在這裡發生。

  他朝前方望去,風雪下的三川口,看不到一名敵寇。

  號角聲在山中回蕩,纛旗下,劉平在馬上挺直腰背,拿起黃銅望遠鏡,朝遠
方了望。片刻後,他收起望遠鏡,然後一擺手。周圍的親兵迅速打出旗號。

  程宗揚看到宋軍不同的軍旗、營旗、都旗不停搖擺,雜亂中卻有著嚴格的規
律。接到命令,正中間的捧日軍隨即停住腳步,左右兩翼卻加快腳步,迅速往前
推進。不多時,宋軍前鋒便在距離溪水數十步的位置結成一個弧狀的陣形。

  「偃月陣。」程宗揚咧了咧嘴,「這場仗有的打了。」

  偃月陣以主將所在的位置為中心,中央凹陷,兩翼前出,形成如月。主將可
以從中掌控全局,隨時調度。一旦敵軍進攻,前出的兩翼便能攻擊敵軍側翼,是
一種穩健的防守陣形。

  敖潤躍躍欲試,「程頭兒,上吧!」

  「不用急。」

  程宗揚雖然說的篤定,心裡卻忍不住發急。宋軍已經涉過兩道溪水,結陣以
待,他們面前最寬的那道溪水這會兒已經成了天然的屏障,可自己這一方卻根本
見不到人,宋軍這樣平推過來,自己這二百來人就成了甕中的死鱉。

  結成偃月陣的宋軍凝立不動,他們在正面放了十個都的兵力,每都八名執盾
的刀手在前,然後是十六名長矛手,再後面全是弓手和弩手。這樣的兵力配備加
上溪水的屏障作用,能充分發揮宋軍遠射的威力。

  中軍留有兩個都的後備軍,在劉平的大纛前,還有一個完整的步軍營,不過
連旗號都沒打,全軍半跪在地,看著頗為奇怪,但在遠處看得不甚清楚。

  時間在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忽然一聲銳響劃破天際。一支帶著鳴鏑的箭矢
從空中激射而過。劉宜孫下意識地抬起盾牌,那支鳴鏑卻在距離宋軍還有百余步
的地方已經勢盡,筆直落下,射在結冰的溪水中。

  劉平皺起眉頭,這些敵寇故弄玄虛,先是號角,然後又是鳴鏑,到底搞什麼
鬼?

  旁邊一個年輕將領忽然道:「敵軍要出動了。」

  劉平心頭一動,扭頭看去,卻是都虞侯種世衡。

  種世衡指著那枚鳴鏑道:「他們在察看溪水結冰的厚度!」

  就在這時,溪水前方一聲馬嘶,一團積雪從地上緩緩升起。

  白皚皚的雪堆下,先伸出一條馬腿,然後又是一條,接著伏在馬背上的騎手
挺起身體,厚厚的積雪從他身上滾落下來,露出一件深黑色的披風。

  眾人這才看出,他的坐騎一直四肢蜷伏,臥在地上,任由大雪覆蓋,卻紋絲
不動,此時突然起身,就像從雪中升起一樣。

  寒風呼嘯間,那人身上的披風被風雪卷起,露出內側血紅的顏色。他抬起手
臂,橫在胸前,長聲道:「日出東方!」

  與此同時,他兩側的積雪轟然一聲飛開,無數半蹲在雪中的軍士同時起身,
宛如一片森林,齊聲道:「唯我不敗!」

  紛飛的大雪仿佛被震動天地的呼聲驚動,紊亂的四散飛開。遠在百步之外的
捧日軍為之氣奪,情不自禁地後退數步。

  程宗揚卻盯著那些軍士,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拳頭。那些軍士留著寸許長的
短發,年齡大都在三十上下,已經看不出年輕人的青澀和浮燥,顯得更加成熟干
練。他們穿著筆挺的黑色軍裝,戴著上翹的寬沿軍帽,翻開的衣領呈墨綠色,右
側鑲著徽章,左臂佩帶著盾狀的臂章,上面嵌著銀白色的彎月。軍服是清一色的
風衣,正面鑲著六粒金屬鈕扣,袖口鑲著細細的白邊。風衣下擺長及膝部,下面
是黑色的長筒皮靴,一個個擦得?亮。他們的身形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配著帥氣十足的軍服,威武之極,顯示出與這個時空截然不同的軍容。

  程宗揚瞪目結舌,一個手表販子竟然把納粹的軍服用到這裡來!岳鳥人難道
不怕被雷劈?

  對面的宋軍受到的驚動顯然更強烈,誰也沒想到敵軍離自己如此之近,偃月
陣不禁微顯散亂。劉平面無表情,他已經冷靜看來,敵軍雖然聲勢駭人,數量卻
並不多,只有二三百人,不過宋軍半個營的兵力。在平地上交鋒,即便他們真是
星月湖大營余孽,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現在最大的懸念是郭遵軍,他的兩千騎兵出發已經近一個時辰,如果星月湖
大營全軍出動,在烈山與自己決戰,那麼他們至少有一千人去攻擊郭遵軍。敵軍
有備而來,被誘走的八個都步兵此時也凶多吉少,想全殲這八個都,也需要五百
兵力。傳說星月湖大營只有兩千五百人左右的規模,在這裡與自己交鋒的,最多
只有一千人。問題是只出現了二三百人,余下的三分之二究竟在哪裡?

  劉平沉凝片刻,然後道:「傳令!第七軍戒備,嚴防敵軍偷襲!」

  一名親兵翻身上馬,向後軍的盧政傳令。

  程宗揚也拿出望遠鏡,視線在嚴陣以待的宋軍陣列上停留片刻,然後轉移到
星月湖軍士身上。星月湖八駿自己已經見過五位,剩下三位,排名第二的天駟侯
玄、第六的青騅崔茂、第七的朱驊王韜,應該都在這裡了。

  馬上的騎手看上去三四十歲年紀,身上的披風又厚又重,外黑內紅,披風下
的軍服佩戴著兩槓兩星的中校肩章。比起孟非卿的豪猛,謝藝的溫和,斯明信的
陰沉,盧景的放誕,小狐狸的風流倜儻,他的相貌顯得清雅脫俗,有一種……很
藝術家的氣質。

  徐永道:「是崔中校。那是第四營的兄弟。二百五十四人,缺員四十六。」

  程宗揚忍不住道:「不會這麼點人就開打吧?」

  星月湖軍士兩翼張開,以崔茂為中心,排出同樣的偃月陣型,左右各有一個
連,中間是主力連和營直屬的一個排。他們只有宋軍半個營的兵力,偃月陣的寬
度卻不遜色多少,正面寬近六十步,厚度卻只有區區四列。

  劉平臉色陰沉,二百多人居然也排出偃月陣,分明是不把自己的捧日軍放在
眼中。

  星月湖軍士開始向前移動,身上覆蓋的積雪不斷掉落下來。他們黑色的軍制
風衣在風雪中擺動著,皮靴整齊地伸出,仿佛一部精密的機器。

  敵寇踏進射程的剎那,宋軍第一輪箭雨立刻襲來,他們的偃月陣正面寬達一
百二十步,十個都七百余名弓弩手同時放箭,每名敵寇平均要攤上三支。

  最前列的星月湖軍士一邊邁步,一邊左手抬起,以相同的動作摘下背後的圓
盾,擋在身前。射來的箭雨一多半被盾牌擋住,另外一些則被後排的軍士用長矛
撥飛,整個陣型的前進沒有絲毫停頓。

  同樣是偃月陣,星月湖軍士的陣型看起來就像擺出來一樣整齊。左右兩個翼
尖的步伐幾乎毫無偏差。每名軍士每一步邁出,都像尺子量過一樣精確。程宗揚
很別扭地拿出那只鬧鍾,開始計時--感覺實在很遜,岳鳥人的趣味也太惡了。
掛個鬧鍾打仗,虧他干得出來。不過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自己有只鬧鍾拿,已
經很了不起了。

  星月湖軍士的步速是每分鍾一百一十步,按兩腳各邁一次為一步,合五十五
步,比宋軍步速快了百分之十。看起來似乎不是快很多,但他們的速度遠比估算
的要高。宋軍第二輪箭雨襲來,兩個翼尖已經越過第一道溪水。

  那道溪水寬有六七步,冰層應該更薄,但星月湖軍士沒有一個踏穿冰面,踩
進水中。越過溪水之後,兩翼迅速合攏,形成一條橫陣。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崔茂為什麼會擺出這個偃月陣,唯一的原因就是那條
溪水。從鳴鏑穿透冰層的情形看,溪面凍得並不緊,人數一多,不等後面的人涉
過,冰面就可能破裂。因此崔茂才選擇了偃月陣,拉開陣型,過溪後立即收攏,
形成沖擊對方陣列的橫陣。

  這樣變陣操作起來十分麻煩,還要冒著宋軍弓弩的威脅,但二百多名星月湖
軍士靴子連水都沒沾,而宋軍接連涉過兩道溪水,不少人靴子已經進水,這樣的
天氣裡,所受的寒意可想而知。

  劉平也在同一時間看出對手的意圖,立即下令王信軍沖擊。王信此時還是與
郭遵齊名的軍中勇將,接令後親自帶隊前出。

  星月湖軍士很快全部涉過溪水,單薄的陣型全面收攏,凝聚在一起,黑色的
軍服宛如雪地上一柄利劍,迎向宋軍陣型中央。

  幾輛大車從宋軍的中軍陣列間推出,排成一列。車上載的都是直徑六尺的牛
皮大鼓。幾名孔武有力的軍士舉起鼓槌,震天的戰鼓聲隨即響起。

  王信縱馬吼道:「兒郎們!殺!」

  他身邊的親兵應聲喝道:「殺!」兩個都的宋軍隨之從偃月陣後列突進,迎
向對面的敵軍。

  兩股人馬在風雪中撞在一起,鮮血立刻染紅了視野。星月湖軍士嚴整的橫陣
微微分開,形成一個寬十步,長五十步的長方形。猛然看去,似乎渾然一體,仔
細看時,卻是一個個模塊狀的小型戰陣。他們以三人為一組,一前兩後品字形排
列。三組形成一個班,由一名軍士在中間指揮,三個組仍然品字形結構。兩側的
兩個班是一組在前,兩組在後,中間一個班則是兩組在前,一組在後。

  這三個班分屬三個不同的排,其中兩個排的結構是一個班在前,一個班在側
方,另有一個班在隊伍內側,不與敵軍正面接觸。中間一個排只有一個班在前,
另外兩個班在隊伍內側。

  這樣投放在正面的,是一個完整的戰斗連。九十名軍士中,有五個班在正面
和兩側作戰,同時有四個班留在中間。每班的三組軍士,由班長指揮調整,每排
的三個班,由排長指揮,隨時進行補充和輪換。

  程宗揚幾乎可以感覺到戰場上彌漫的死亡氣息。如果自己能置身戰場,這樣
一場血戰所吸收的死氣,遠遠超過自己打坐修煉。可惜自己的戰場不在那邊,希
望時間不要太晚,自己趕到時死氣還沒有散盡。

  程宗揚重新把注意力在戰場上。星月湖軍士的戰斗方式自己在王哲的左武軍
第一軍團也曾經見過,但規模很小,遠不如眼前這支軍隊運用的得心應手。事實
上,這種戰陣與其說是軍陣,不如說更像江湖中一些門派的劍陣,只不過放大運
用。

  這種戰法的好處是在激烈的戰斗,仍能保持一部分士兵的體力,缺點是對基
層士官的要求極高,尤其是連排級尉官,必須時刻掌握自己所屬士兵的狀態,這
就要求他們不僅是一個合格的基層指揮官,還必須是一名修為足夠的高手。一般
軍隊即使想學也學不來。

  星月湖的軍隊猶如雪海中黑色的礁石,將宋軍的沖擊像浪花一樣切開。王信
身披戰甲,揮起重逾百斤的熟鐵棍,縱馬朝一名軍士砸去。那名軍士翻起臂上的
圓盾,「篷」的一聲悶響,盾面碎裂。隊伍中間一名少尉立刻搶出,長刀疾攻。
王信雙腿一夾,坐騎躍起,籍著馬勢迎向那名少尉的長刀。

  「叮」的一聲,長刀被鐵棍蕩開,那名少尉身體一翻,以毫厘之差避開鐵棍
的勁氣,同時抬腳踢向馬腿。

  王信從軍前是江湖大豪,一身修為別說一般軍士,就是一些成名的江湖人物
也不是他的對手。這一棍擊出,滿擬將對手擊殺當場,沒想到卻被他躲過,反而
有余力攻擊自己的戰馬,不由暗暗吃驚。

  兩組軍士同時攻來,王信一眼便看出這些賊寇出手法度森嚴,已經在一般江
湖好手之上。他有心立威,暴喝一聲,熟鐵棍剎那間化成一片烏光,先逼開那名
少尉,然後震斷兩桿長矛,棍端「噗」的一聲,從一名賊寇鎖骨下方穿過,將他
擊得飛開。

  王信夾馬趁勢前突,卻見敵軍陣型一換,另外一組軍士接替下受傷的同伴,
揮刀攻來,聲勢絲毫不遜於剛才的對手。

  身旁傳來一串兵刃撞擊聲,接著有人撞下馬來,卻是王信身邊一名親兵被另
一組敵寇聯手擊殺。

  王信鐵棍連揮,將攻來的兵刃逐一掃蕩開來,心裡卻越發驚愕,他本身出自
草莽,又曾經率兵剿過彌勒教的得聖天王王則,王則擅長五龍、滴淚二經,手下
不乏高手,但終究是江湖上的烏合之眾,被他一戰而定。一支軍隊全部由武林高
手組成,身手強悍,軍紀嚴明……難道真是武穆王的親衛軍?

                第六章

  懸著豹尾的大纛下,劉平神情越來越嚴肅。戰局雖然膠著,出擊的宋軍卻像
落在火堆上的雪花一樣迅速消融,第三軍已經先後投入四個都,卻仍未能打垮這
支區區二百余人的隊伍。作為前軍的第三軍一共二十五個都,但有八個都被奸細
引走,只剩下十七個都,一千五百余人。現在兩翼有八個都列陣,四個都投入戰
斗,只剩下一個營作為中軍。三個軍六千余人,竟然被二百余名敵寇打得捉襟見
肘,簡直是荒唐!

  「從第七軍調一個營來!」劉平道:「傳令!收攏兩翼!絕不讓這伙敵寇逃
出生天!」

  大纛往前一揮,偃月陣兩翼的宋軍開始朝中間合攏。不多時,第七軍的一個
營調至中軍,隨行而來的還有軍都指揮使盧政、都虞侯萬俟政。

  盧政盯著戰場,面容微微抽動了一下。萬俟政失聲道:「星月湖大營?」

  「十余年下來,還有二百多人,果然是一支強軍。」劉平冷笑一聲,然後問
道:「後軍如何?」

  萬俟政定了定神,「暫時沒有敵寇出現。」

  就在這時,一匹快馬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道:「為何不用陣圖?」

  都監黃德和氣急敗壞地說道:「劉將軍!戰有陣,陣有圖!此行陛下親賜陣
圖,為何不用?」

  「擺不了大陣。」盧政提鞭道:「此地三溪並流,我軍只能沿溪列偃月陣。
若用大陣,一道溪水便能讓我軍亂成一團,何況還有兩道?」

  黃德和拿出一疊帛圖,匆忙翻檢著,一邊道:「便擺不了大陣,小陣亦可!
有陣圖而不用,一旦敗績,便是我等的責任!」

  劉平道:「區區二百余人,不用擺陣便一口吃了他!擂鼓!」

  數面載在車上的牛皮大鼓奮力擂起,兩翼的宋軍加快腳步,往敵寇圍去。劉
宜孫緊盯著那些穿著奇怪黑色長衣的敵軍,心跳得比鼓聲更快。他曾經聽父親提
到過一支類似的軍隊,而且還是宋軍,可父親明顯不願多提。如果這就是父親說
的那支軍隊,劉宜孫便理解父親為何不願多說。這樣的軍隊,即使放在內宮,作
為內殿直、龍旗直、御龍直、御龍弓箭直和御龍弩直這樣皇帝身邊的親衛軍,也
令人不安,何況還是一支私軍。

  張亢忽然一跤跌倒,又跘倒了幾名同伴,隊伍一陣慌亂。劉宜孫扶住張亢,
「你沒事吧?」

  張亢坐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雪泥。劉宜孫連忙看看其他同伴,幸好都沒有
受傷。耽誤這一會兒,已經比其他幾支隊伍慢了十余步,劉宜孫扶起同伴,「旗
頭!拿好旗子!兄弟們!跟我上!」

  張亢冷冷道:「急著送死麼?」

  劉宜孫愕然看著他,張亢道:「把綁腿都給我解開!濕水的鞋襪都換掉!用
干布包好!」

  劉宜孫急道:「你這是做什麼!」

  「這一仗有的打。穿著濕鞋濕襪,用不了一個時辰腳便凍壞了。」說著張亢
先解開綁腿,拽下趟過溪水時浸濕的鞋襪,然後抹干腳上的水跡,用綁腿的布條
仔細包扎起來。

  程宗揚有些納悶,他原以為崔茂會帶著手下的兄弟直搗宋軍中軍,殺個天昏
地暗。沒想到星月湖軍士過了溪水之後,就停步不進,只背臨溪水,與攻來的宋
軍作戰。跨在馬上的崔茂更是留在中央,紋絲不動,對周圍的交鋒視若無睹。

  有宋軍試圖從後方包抄,但剛走幾步,溪面的冰層就破裂開來,數十名宋軍
落水,半身浸得濕透。

  馮源小聲嘀咕道:「這些宋軍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

  敖潤朝他腦袋上拍了一記,「閉嘴吧!換成咱們,這會兒連渣都沒了!」

  宋軍放棄從溪後攻擊的念頭,三面合圍,持續不斷地展開攻擊。作為近戰的
主力,沖在最前面的是宋軍的刀手。宋軍武器制作極為精良,式樣更是集六朝之
大成,陣中長刀短刀一應俱全,除了著名的筆刀、掉刀、戟刀、陌刀、屈刀、鳳
嘴、眉尖、偃月這刀八色以外,還有樸刀、砍刀、雁翎、斬馬等各種戰刀。攻擊
時只見刀光像雪浪一樣翻騰。星月湖軍士的裝備相對簡單許多,刀具只有一種短
刀,刀身挺直,刀尖微彎,形如馬刀,每人佩備一把。長刀全部淘汰,長兵器只
有矛和重斧,武器的單一性,極大的簡化了作戰模式,任何一個位置的空缺,都
隨時能得到補充。

  他們的攻擊同樣簡單而高效,最前面的負責抵擋敵方的攻擊,矛手和斧手從
後方使出致命的殺著,一擊斃敵。鮮血一片片在雪地上綻放,飄舞的雪花還未落
地,就被鮮血染紅。

  最先投入的兩個都短短一刻鍾內,傷亡便達到四成,已經被打殘。另兩個都
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在激烈的搏殺中,傷亡數字急劇擴大。

  就在宋軍難以為繼的時候,兩翼增援的隊伍趕到戰場。速度最快的一個都首
先排成進攻陣形,槍手放下肩上的長槍,朝敵寇逼去。

  忽然,一名帶著上尉軍銜的軍官從星月湖隊伍中掠出,戰刀左右疾劈,破開
宋軍的槍陣,接著從背後擎出長矛,抬腕擲出,一舉刺殺宋軍掌旗的旗頭,然後
在同伴的歡呼聲中躍回本陣。

  軍旗和掌旗的旗頭一同跌落雪地,造成一陣混亂。片刻後,都頭重新整合好
隊伍,但士氣已經大受影響,前進的速度慢了許多。劉宜孫遠遠看到這一幕,不
由暗暗心驚,催促張亢的話更無法開口。

  隨王信出擊的四個都已經折損半數。這會兒無論是主將劉平,還是軍都指揮
使盧政,包括劉宜孫和張亢都已經看出,即使余下八個都的軍士全部投入戰斗,
局面也不會立即好轉。畢竟這八個都都是以弓弩手為主,真正可以近戰的還不到
三成。

  盧政道:「將軍。不若遣鐵甲營上陣。」

  劉平放下望遠鏡,向前一揮手,密集的鼓聲立即變得愈發激烈。

  一面紅色的營旗挑起,中軍那支一直半跪在雪地上的步兵營數百名軍士同時
起身。五個都的軍士在旗下排成方陣,朝前逼去。他們頭戴鐵盔,披著青黑色的
鐵甲,甲片光滑之極,雖然沾了雪水,仍然瑩徹明亮。在甲片末端留有一小塊稜
狀的突起,形如瘊子。積雪的土地在他們沉重的腳步下被踩得一片泥濘,連槍鋒
在內長達六尺的長槍,如林挺出,緩慢卻毫不停止地向前推進。

  徐永道:「是鐵甲軍。」

  馮源道:「那是什麼甲?磨得跟鏡子一樣,還有個疤。」

  程宗揚道:「瘊子甲,宋軍最精良的步兵堅甲。那不是磨的,是用錘打出來
的。看到上面的瘊子了嗎?那是精鐵的厚度,鍛造的時候不用火,一錘一錘把精
鐵打去三分之二。」

  敖潤道:「老程,你知道的不少啊?」

  程宗揚道:「打仗當然要做好功課。」

  這些資料還是自己以前看過的,程宗揚還記得,一副完整的痦子甲,重量將
近二十五公斤,有鐵甲一千八百片,每片重量僅十幾克。通過冷鍛,厚度只有原
來的三分之一,甲片表面未鍛的痦子,不僅增加了甲片的強度,還增加了表面的
彎曲度,使斬開甲片更加困難。

  鐵甲營出現的同時,崔茂的馬匹向前動了一下。星月湖的陣型露出一道細小
的縫隙,陣中唯一一匹戰馬隨即馳出,與王信針鋒相對。

  王信甲衣染滿鮮血,有敵寇的,有自己的,更多的則是來自身邊的親兵。交
手不到半個時辰,他的親兵只剩下不足半數。這些親兵都是他親傳弟子,一戰傷
亡如此之多,還是從未有過的慘痛經歷。

  眼看敵將從陣中馳出,王信霹靂一聲喝道:「殺不死的賊寇!又作亂麼!我
捧日軍在此!看爾等還能頑抗多久?」

  崔茂側耳聽著,然後像趕蒼蠅一樣擺擺手,「原來是捧日軍,岳帥常說,捧
日軍模樣、身段都好,就是缺了倆奶子,不然在家奶孩子正合適。」

  他聲音並不高,但戰場幾千人聽得清清楚楚。此言一出,宋軍都露出憤怒的
神情。宋軍禁軍挑選極為嚴格,專門用木頭制成士兵的標准形狀,稱人樣子,所
有軍士都要跟人樣子比過,符合條件的才能選中,他這番話可罵到骨頭裡了。

  程宗揚道:「六哥這嘴夠損的。」

  徐永咳了一聲,小聲道:「這是岳帥的原話。」

  王信臉色鐵青,長吸一口氣,掄起熟鐵棍,朝崔茂攻去。棍端撕開空氣,發
出一聲短促的爆裂聲。崔茂從馬後摘下兵器,「鐺」的一聲巨響,將王信的熟鐵
棍砸到一旁。

  程宗揚禁不住吹了聲口哨,這個八駿中排名老六的青騅,看起來充滿了藝術
家的浪漫氣質,用的兵器卻是一只粗笨到極點的混元錘。西瓜般的錘頭泛著青銅
般的光澤,上面用蝕刻法刻著小橋流水的圖案。

  錘棍相交本來就占了優勢,這一記崔茂又是久蓄力道,全力出手,王信的熟
鐵棍頓時被砸得彎曲如弓,無法再用。

  王信拋開熟鐵棍,反手搶過一柄長刀,只見青光一閃,接著一篷熱血濺得他
半身都是。崔茂左手舉起混元錘,一錘將王信戰馬的頭顱砸得粉碎。王信騰身躍
起,棄馬揮刀,斬向敵將的脖頸。

  斜裡一桿長矛刺來,另一名帶著上尉銜的星月湖軍士將王信逼開。崔茂則單
騎迎向那一個營的鐵甲步卒。

  離鐵甲營還有兩三步距離時,那些披著重甲的軍士同時舉起長槍。崔茂一扯
馬韁,坐騎橫移一步,接著戰馬後腿彎曲,上身昂起,包著蹄鐵的前腿踏出,蹬
在兩名軍士胸口。軍士身上的瘊子甲「卡啦」一聲,被鐵蹄踏中。這一下力道不
下於被人全力一擊,雖然瘊子甲抵消了部分沖擊力,兩人仍被踏的口噴鮮血,向
後倒去。

  接著崔茂掄起混元錘,只一擊,便將最前列十名軍士的長槍一並砸斷,最前
面一名鐵甲步卒被錘頭掃中,頓時像紙片般橫飛出去。

  劉平面無表情地說道:「勇將!」

  「是青騅。」盧政道:「岳賊手下八寇中,排行第六的青騅。」

  「我去會他!」萬俟政綽矛翻身上馬,從中軍沖出。

  盧政道:「還有七寇。我也去!先格斃此賊!」

  劉平忽然喝道:「劉宜孫!拖延戰機者!斬!」

  這聲長喝聲震全場,劉宜孫臉色一下漲得血紅,拔刀朝崔茂奔去。張亢暗罵
一聲,狠狠抹了把臉,緊跟著都頭沖上戰場。

  劉平對盧政道:「你回後軍。小心敵寇截斷我軍退路。」

  盧政盯了崔茂一眼,帶著親兵馳回後軍。

  隨著鐵甲營投入戰場,王信的第三軍已經全數出動,以六倍的兵力圍攻星月
湖第四營。四營傷亡快速增加,但倒在他們陣旁的宋軍傷亡更多。幾乎每有一名
星月湖軍士受傷,就有兩名宋軍戰死。可出乎意料劉平等人的意料,第三軍裝備
最精,戰斗力最強的鐵甲營始終沒有接近星月湖的陣列。他們的陣型不斷被那個
披著披風的身影沖開,崔茂的混元錘帶著風聲呼嘯而過,像死亡一樣無法阻擋。

  「難怪崔中校一直不出手,原來是養足精力對付鐵甲軍。」程宗揚看了看鬧
鍾,「已經半個時辰了,侯中校怎麼還不發信號?四營的兄弟頂得住嗎?」

  敖潤道:「不如我先沖一把!替兄弟們解解圍!」

  程宗揚道:「老杜!你看呢?」

  杜元勝道:「四營的兄弟在拖延時間。宋軍剛才趟過水,支持不了多久,打
掉他們這股銳氣便疲了。」

  月霜想說什麼,又忍住了。這讓程宗揚有點欣慰,這倔丫頭還不是一味的蠻
橫,知道輕重。畢竟宋軍還有兩個整軍沒有投入戰斗,盧政的第七軍在後面虎視
眈眈,郭遵的第六軍更令人擔心。那是一支全騎兵,一旦及時趕回,局面立刻就
會逆轉。

  戰斗從卯時一直持續到辰時,三川口是一片數裡寬的平原,雙方卻在溪水間
的狹小地域展開血戰。程宗揚越看越是放心,一般人很難支撐長時間的高強度運
動--即使優秀運動員,也不可能一口氣沖刺一千米。像這種連續作戰,受過訓
練的精銳士兵也支撐不了太久。宋軍依靠數量優勢,持續不斷地發起進攻,而星
月湖軍士則利用熟練的陣型,不急不燥地與宋軍對攻,再急迫的局面,也始終有
人保持休息狀態,雖然強敵環伺,卻守得固若金湯。

  從中軍沖出的宋軍將領已經傷在崔茂錘下,幸好鐵甲營的士卒拚死相救,萬
俟政才撿了條性命。崔茂的披風浸透鮮血,內裡的血色愈發紅得刺目。宋軍鐵甲
營不懼刀矢,但他的混元錘無鋒無刃,無論刀槍劍戟,還是精鐵打制的瘊子甲,
面對那只鐵西瓜都是白饒。

  崔茂像一個高明的指揮家,指揮著戰場的節奏,他每次沖擊之後,都仗著快
馬遠遠馳開,鐵甲營披著瘊子甲的重裝步卒速度本來就慢,根本無法追擊。最後
劉平派出一隊親兵追殺,反而被崔茂引得大兜圈子,接著趁鐵甲營立足未穩,突
然從他們陣型最薄弱處殺入,再揚長而去。

  鐵甲營所在的中軍距離星月湖軍士只有二百步,正常速度五分鍾就可趕到,
但這五分鍾的路程卻被崔茂單人匹馬拖了半個時辰。宋軍中軍緊鄰第二道溪水,
前軍放在距第一道溪水四十步的位置,原意是想趁敵軍進攻時,半渡而擊。結果
星月湖軍士以偃月陣渡過溪水,隨即背水列陣,迫使宋軍主動攻擊,原來的計劃
頓時成了雞肋。

  宋軍前軍出擊,准備的偃月陣完全沒用上,反而與中軍拉開距離,於是中軍
的鐵甲營出動之後,就給崔茂留下了沖殺的空間。可以看出,從頭至尾,宋軍的
反應都在對手的算計之中。

  一名年輕的宋軍迎著崔茂馳來的戰馬橫起長刀,一邊喝道:「拒馬!」

  十余名槍手挺起長槍,緊張地盯著對手,最前面一排持盾的刀手半跪下來,
用肩膀扛住盾牌,其余的軍士紛紛舉起弓弩,瞄准那個煞星的坐騎。

  只剩下十余步時,劉宜孫大喝道:「放!」

  數十支弩箭同時飛出,卻見那名敵將左手抓起披風一揮,將箭矢盡數卷走,
露出肩章上兩顆銀星。

  十余步的距離轉瞬即逝,已經沒有機會再放第二箭,劉宜孫橫刀大聲喝道:
「殺!」說著當先沖上前去,一刀砍向崔茂的肩膀。

  崔茂清雅的面孔不動聲色,他左手掄起混元錘,磕開劉宜孫的長刀,忽然眼
前烏光一閃,一枚精巧的弩箭朝他面門疾射過來。張亢這一弩放得刁鑽之極,待
崔茂發現,已經避無可避。

  崔茂頭一仰,仿佛被弩矢射中,接著從馬背上挺起身,口裡已經多了一枚弩
矢。他「呸」的一口,吐出弩矢,然後舉錘朝張亢砸去。

  張亢奮力一擋,頓時佩刀彎折,口噴鮮血,整個人旋轉著僕倒在雪地上,接
著被馬蹄踐過。

  劉宜孫目眥欲裂,眼看著那名敵寇踏過張亢的屍首,沖向拒馬陣,嘶聲道:
「刺!」

  「殺!」槍手挺起長槍,齊聲高呼,朝敵寇的胸口、大腿、馬腹刺去。

  誰知崔茂一勒戰馬,硬生生停在槍鋒前半尺的位置,那些軍士刺了個空,連
忙收槍,重新結陣。

  眾人都有些不懂,他為什麼會停在槍陣之外,混元錘再凶猛,也只有三尺多
長,勒馬對戰,長槍自然占足了便宜,不等他錘到,十幾支長槍就能在他身上、
馬上戳幾個窟窿。

  崔茂舉起混元錘。青銅的錘瓜上沾滿血跡,錘上蝕刻的小橋流水淌著鮮血,
宛如地獄的修羅血池。出乎那些軍士的意料,敵寇手臂一抬,那只青銅錘瓜以雷
霆萬鈞之勢直轟過來,越過丈許的距離,將數名軍士砸得筋斷骨折。

  崔茂回臂一收,錘柄飛出的鐵鏈一匝匝繞在臂上,血淋淋的錘瓜宛如血河。
他冷笑一聲,縱馬闖入敵陣,將那隊宋軍殺得四散奔逃,這才撥轉馬頭。

  一個都上百名的宋軍,這會兒只剩下那個年輕人孤零零立在戰場上,雙手握
住一支撿來的長槍,對著自己。

  崔茂拍了拍戰馬的脖頸,小步朝那名宋軍奔去,目光卻落在他背後的鐵甲營
上。這個都頭級別的小人物,不值得他多費心思。

  「殺!」劉宜孫大喝著,長槍如蛟龍出水,刺向崔茂的胸膛。

  崔茂生出一絲訝異,這年輕人頗有幾分銳氣,如果不是遇到自己,很可能會
前程似錦。崔茂瞟了他一眼,舉起混元錘。就在戰馬馳過的剎那,地上一具屍首
忽然翻身,一刀刺進馬腹。

  崔茂踢開馬鐙,飛身躍起,一截刀鋒從鞍側伸出,帶出一篷滾熱的馬血。

  崔茂?亮的馬靴踏在雪地上,黑色的披風不住滴下血跡。他冷冷盯著張亢,
「很好。難得宋軍有你這樣的人才。」

  「青騅崔茂,天下英豪。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張亢握著雁翎刀,毫
無懼色地說道:「不知崔中校是不是有傷在身,一直未見將軍用右手?」

  崔茂伸出右手,手上一道傷疤一直延伸到袖中,傷痕從中指和無名指之間筆
直穿過,似乎整個右手都被劈開。

  崔茂道:「能接我一招,便饒你不死。」

  張亢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提刀道:「來吧!」

  崔茂旋風般掠過雪地,張亢彎下腰,似乎要迎上去,忽然側身一滾,揮肘砸
開冰層,游魚般消失在冰下。

  溪水並不深,但要砸開冰層找到張亢,也沒那麼容易。何況崔茂已經失了戰
馬,隨時可能被敵軍纏住,只好放過這個不知名的宋軍小卒。

  「這家伙夠狡猾的。」程宗揚道:「杜元勝!」

  那個曾經的魚販雙腳一並,「到!」

  「你帶……」程宗揚剛說了兩個字,宋軍中軍忽然響起一陣鑼聲,廝殺的宋
軍潮水般退去,留下滿地鮮血。

  程宗揚訝道:「打了一個多時辰,一千多人連兩百人都沒吃掉就退了?他們
不會是認輸了吧?」

  杜元勝道:「恐怕是出現凍傷了。劉平為人豪勇,免不了有些氣傲,這口氣
必定咽不下去。此戰宋軍處處失算,撤軍重整陣腳,不失為良策。」

  「老杜,你對宋軍挺熟悉啊?」

  杜元勝微微一笑,「我們最熟悉的就是宋軍了。」

  程宗揚拍了拍腦袋,「忘了你們當年也算宋軍。嘿嘿,估計你們岳帥沒少欺
負過人家禁軍吧?」

  趙譽在旁邊滿不在乎地說道:「算不得欺負。技不如人,有什麼好說的?」

  捧日軍內部正爆發一場激烈的沖突,黃德和拿著帛圖大聲道:「劉將軍!我
軍陣圖精於天下!為何棄而不用!」

  種世衡道:「偃月陣乃古之名陣,劉將軍臨溪結陣,並無不妥。」

  黃德和立即頂了回來,「我朝有常陣、平戎萬全陣、方圓牝牡八陣!哪裡來
的偃月之陣!以古為上,這是抱殘守缺,泥古不化!」

  和世衡耐著性子道:「八陣之雁行陣,就是偃月陣變化而來。」

  「既有變化,為何不變?以數千精卒對數百寇賊,損兵折將,不正是偃月陣
的過失嗎!」

  劉平止住種世衡,「都監大人意思如何?」

  「山中倉促而戰,便以常陣對之!」

  種世衡忍不住道:「常陣要九陣並用,都監大人如何分派兵力?」

  黃德和指著陣圖道:「其一先鋒之陣『御奔沖,陷堅陣,擊銳師』,便以鐵
甲營為之;其二策先鋒陣『置於先鋒陣後,以騎將一員統之,制敵奔突』,便以
王將軍為首,領二都策應先鋒;其三中軍大陣,以第三軍十個都,第七軍十個都
為之;其四前陣乃奇兵,出中軍大陣之前,選一營為之。」

  種世衡道:「四陣已經用掉六營人馬,還余五軍,如何為之?」

  黃德和厲聲道:「若第六軍在此,何需捉襟見肘!東西拐子馬陣、無分地馬
三陣需用騎兵。既然無騎可用,只能棄之。殿後、策殿後陣,各用一營,有此六
陣,尚堪一戰!」

  劉平看著黃德和,良久道:「就依都監大人所言。鳴金!」

  種世衡急道:「將軍!切切不可!敵寡我眾,正需一鼓作氣!一旦鳴金,我
軍銳氣必折。」

  劉平冷哼一聲,「哪裡還有銳氣!傳令!調盧政神射營為中軍!」

  宋軍重新結陣,以鐵甲營在前,王信帶領兩個都在旁策應,第三軍剩余的十
個都以及盧政的兩個營結成中軍大陣,第七軍余下三個營分別為前陣、殿後陣和
策殿後陣。

  三川口有三道溪水,星月湖軍士據守第一道溪水,宋軍中軍大陣有四個營的
兵力,無法全部放在第一道、第二道溪水之間,只能退過第二道溪水,在第二道
和第三道溪水之間結陣。最後面的殿後陣,更是放在第三道溪水之後。

  劉宜孫匆忙收攏自己的隊伍,一邊尋找張亢,但天寒地凍,根本無法往溪中
打撈,看到營旗招展,招集散亂的隊伍,劉宜孫只好放棄,帶兵回撤。

  雙方都獲得了一絲難得的喘息機會,抓緊時間休整部署。程宗揚看看這邊的
徐永和趙譽,又看看另一邊的杜元勝和臧修,「你們以前打仗也是這樣打的?」
一個不滿員的步兵營,與宋軍捧日軍幾千精銳打得不分勝負,程宗揚都不明白這
一仗是怎麼打的。

  徐永道:「劉平是地方將領調到禁軍的。對我們不熟,對捧日軍也不熟,才
一錯再錯。如果只用鐵甲和神射二營,四營的兄弟就麻煩了。」

  敖潤道:「宋軍也是,怎麼不一家伙全壓上來?」

  「他們不敢。」趙譽道:「宋軍的騎兵被引走,又少了八個都。只剩下第三
軍三個半營,第七軍五個營。大概是三千五百人上下。宋軍不慣雪戰,戰斗力要
打個八折,想吃掉四營的兄弟,至少要投入四個營,但四營兄弟背後有冰溪,宋
軍沒辦法展開陣型。如果後軍也壓上來,再來一隊人馬,就把他們沖散了。劉平
這樣做,是在防著我們伏兵。」

  杜元勝道:「大雪是天時,冰溪是地利。我軍背溪作戰,後顧無憂,再加宋
軍不敢投入全力,崔中校的混元錘又正克宋軍的鐵甲營--便是這樣了。」

  程宗揚默算了一下,宋軍四個營名義上是兩千人,實際大概有一千八百人,
戰斗力打過折,算一千四百。星月湖軍士不足三百人,與宋軍的比例是一比五。
再加上溪水,承受的壓力在一比三左右,看來這個比例並沒有數字上那麼懸殊。
尤其宋軍的鐵甲營並沒有實際投入戰斗。這樣算下來,星月湖一個營獨斗捧日軍
兩個半營還游刃有余,也不奇怪了。

  星月湖軍士損傷達四成,數量雖然不小,但情況明顯比宋軍好得多。宋軍一
退卻,他們並沒有趁亂追擊,一半人坐下來,打坐調息,恢復體力,另外一半在
前列陣戒備。傷者在隊列中就地救治,沒有一個撤到溪水之後。

  生死關頭,雙方軍士的素質便顯露出來,星月湖許多傷者都是在要緊關頭避
開要害,戰歿者並不多。相比之下,宋軍的傷亡數字就足夠劉平皺眉了。王信第
三軍的三個營加兩個都全部投入戰斗,包括鐵甲營在內,傷亡達三成,比例看似
比星月湖低,但戰死不下三百人,尤其是最先投入的一個營被徹底打殘,只能把
散兵編入中軍大陣。

  星月湖軍士抓緊時間休息,卻不願讓對手也能休息。崔茂提著銅錘踏雪走向
宋軍堅陣,朝大纛下的宋軍將領揚聲道:「劉平,敢與我一戰麼!」

  劉平冷冷道:「射!」

  宋軍張開弓弩,箭矢雨點般飛向那個孤零零的身影,崔茂大笑道:「劉平小
兒!無能鼠輩!」說著又闖上前去,接連擊殺數名宋軍,在先鋒陣合圍之前,逸
出重圍。宋軍雖然吃了些虧,但他們緊守陣腳,星月湖如果強攻,勢必要付出巨
大的代價,戰局一時陷入僵持。

                第七章

  程宗揚看了看時間,時針接近十點,大雪已經埋到小腿的一半,還沒有停歇
的跡象。這樣的天氣裡,宋軍嚴陣以待,只會讓體力白白流失。

  王信馳回中軍,「將軍,不能再拖下去了!兄弟們不耐風雪,這會兒衣甲都
濕透了,再待下去,只怕鐵甲營的甲片會凍在一起。」

  剛才劉平接納了自己結陣的主意,讓黃德和很是松了口氣。捧日軍不依陣圖
而戰,即使打勝自己也不能免責,一旦打敗,斬首的可能都有。他說道:「既然
戰不得也守不得,不如緩緩退卻。」

  種世衡嘴張到一半,又閉上了。

  劉平道:「說吧。」

  種世衡簡單說道:「郭指揮使。」

  「沒錯!」王信一拍大腿,「老郭去了兩個時辰,也該回來了!」

  黃德和道:「如果敵寇是以主力攻擊郭指揮使的第六軍呢?」

  種世衡道:「不可能。敵寇精心挑選三川口,就為了在此與我軍一決勝負。
他們以數百兵背水列陣,有恃無恐。末將認為,這周圍至少還有三個營的敵軍潛
伏。」

  黃德和不鹹不淡地說道:「但願都虞侯能看准吧。」

  遠處劉宜孫忽然站起來,招手道:「張大哥!」

  張亢已經脫了濕衣,不知從哪兒剝了身帶血的衣甲,從山林中鑽出來。

  「張兄去哪兒了?」

  張亢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低聲道:「給兄弟們找條逃生的出路。」

  劉宜孫愕然看著他,半晌才道:「我軍雖然初戰不利,哪裡就輸了呢?」

  「你還看不出嗎?」張亢道:「敵寇步步設計,先是小股襲擾,令我軍心浮
氣燥。我軍本來三個軍,六千余人,結果郭遵的騎軍輕易出動,王信軍被引起八
個都。這便少了一半的人馬。這伙敵寇你也見了,尋常敵寇被十倍軍力包圍,早
逃之夭夭,他們卻敢背水而戰。嘿嘿,如果我沒猜錯,這三川口,便是我們捧日
軍第三軍、第七軍的葬身之地!」

  劉宜孫打了個寒噤,一時說不出話來。

  「敵寇處心積慮,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始來一戰。既然如此謹慎,此時出陣
定是有了必勝的把握。」張亢道:「好在敵寇人手不足,未必能把我們全留在這
裡,想要逃生,還有機會。如果伏兵出現,我們先往北逃往山上,再往東繞個圈
子……」

  「不要說了。」劉宜孫打斷他,「我劉宜孫絕不會當逃兵!」

  …………………………………………………………………………………

  十點二十分,程宗揚幾乎懷疑雙方會不會就此罷兵的時候,崔茂軍忽然全軍
起立,除了受傷無法行動的數十人以外,其余軍士列成錐陣,沉默無聲地朝宋軍
逼來。

  劉平立刻道:「策先鋒陣、前陣、策殿後陣戒備!」

  黃德和道:「敵寇在前,為何動用側翼?」

  種世衡冷冷道:「敵寇棄水來攻,不理後路,必然側翼有援軍出現。」他轉
過身,抱拳道:「將軍!都虞侯種世衡請戰!」

  「兵出何處?」

  「北山!北風正急,敵寇不來便罷,若來,定會順風而襲。」

  劉平點了點頭,「前陣交給你了。」

  種世衡徑直出了中軍,率領前陣的一個步兵營在北面列陣,人人刀出鞘、弓
上弦。前面先鋒陣的鐵甲營廝殺聲不斷傳來,種世衡卻看也不看一眼。那伙敵寇
雖然勇悍絕倫,但以不足半數的兵力,想撕開鐵甲營的防守絕非易事。要緊的是
側翼隨時會出現的敵寇生力軍。

  程宗揚放下望遠鏡,「宋軍學聰明了,竟然沒有上當。」

  杜元勝道:「這幾員將領還不差,指揮都有章法,就是運氣差了些,遇到了
侯中校。」

  大雪變成鵝毛狀的雪花,大片大片飄落,前陣的宋軍迎風而立,寒風吹在臉
上,如同刀割。宋軍不耐苦寒,不少人被凍得臉色發青,種世衡有些懷疑,如果
敵寇不出現,自己的軍隊還能在這樣的天氣裡支撐多久。

  忽然一面戰旗出現在山林中,火紅的旗面在風中獵獵飛舞。那面旗幟不知上
過多少次戰場,邊緣已經破損,但上面一個繡金的「岳」字依然色澤鮮明,仿佛
隨時都能從旗上躍出。

  種世衡微微瞇起眼睛。武穆王,岳鵬舉。時隔十余年,又見到星月湖大營的
戰旗,他不禁手心出汗,這一仗究竟是生是死,種世衡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毫無
把握。

  從林中出來的只有一匹棗紅色的戰馬,馬上的騎手穿著與崔茂同樣的軍服,
單手持著旗桿,從容踏雪而來,如果不是他手中的大旗,簡直就像踏雪尋梅的文
人雅士。

  騎手簡短說道:「八駿第七,朱驊王韜。」

  種世衡在陣後看著他,一邊道:「放箭!」

  就在弓弩手放箭的同時,王韜右手舉起大旗,用力向前一擲,旗桿標槍般直
射而來,掠入宋軍陣中,從一名槍手頸中刺入,帶著血雨牢牢刺進泥土數尺。接
著王韜縱馬向前,一邊從鞍側取下一柄大斧,雙臂一揮,巨大的斧輪帶著火光轟
然而出,掃過丈許的距離。激射的箭矢被烈焰卷住,頓時化為灰燼。

  崔茂在幽長老交手時右手受傷,無法使出全力,此時王韜的出手,才讓種世
衡真正見識了星月湖八駿的實力。

  前排十余名刀手同時舉盾,合力擋住王韜的焚天斧,兩名刀手被斧輪劈中,
包鐵的木盾頓時碎裂,濺出無數火星。宋軍嚴密的陣型被他這一斧撼動,露出一
個缺口。後面的槍手匆忙舉起長槍,刺向王韜。後面陣內的軍士則試圖奪下那面
軍旗,但旗桿入地數尺,幾名軍士聯手,都未能拔出,反而使陣型更加散亂。有
軍士揮刀試圖砍斷軍旗,但拼盡全力也沒能砍動旗桿。

  種世衡厲聲道:「不必理會!全軍聽令!殺!」

  趁著軍旗引起的混亂,王韜的戰馬像楔子一樣攻入前陣,巨斧烈焰狂舞,以
一人之力,撞開宋軍的陣型。

  程宗揚這才知道為什麼早在夜影關時,臧修說起幾位校官,對烈山這一戰信
心十足。星月湖八駿,真的是夠猛。不過王韜這種打法極耗真元,能支持一刻鍾
已經很了不起。宋軍再怎麼說也有幾千人,等他氣勢一弱,踩也踩死他。已經等
了快一上午,約定的信號始終沒有出現,難道孟非卿和侯玄商量好了,讓自己來
觀戰的?

  轉眼間,王韜已經攻進宋軍陣中,那面軍旗仍牢牢釘在雪地上,反而是宋軍
兩面都旗被他的焚天斧斬斷,連旗子都燒了個干淨。

  種世衡沒想到敵寇只出來一騎,就讓己軍士氣大挫,再讓他橫行下去,整個
前陣就徹底亂套了。種世衡擎出眉尖刀,催馬上前,雙手一送,刀尖卷起風雪,
挑向王韜的咽喉。

  就在這時,種世衡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隊軍士悄無聲息地掠上戰場。

  王韜的第五營采取了與崔茂軍完全相反的戰術,崔茂的四營是列成戰陣,以
集團方式作戰,而五營則以以班為單位,徹底打散,十人一組,趁營長吸引了宋
軍全部注意力的機會,以隱蔽的方式接近,然後突然出手。等種世衡覺察出他們
的戰術,二十個班就像快刀切牛油般,將整個前陣切開。

  五分鍾。僅僅五分鍾,嚴陣以待的宋軍前陣就徹底崩潰。程宗揚與敖潤互視
一眼,後者也一臉愕然。程宗揚聳了聳肩,「風向實在太好,雪這麼大,宋軍連
眼都難睜開。老杜,你說是不是?」

  杜元勝道:「就是讓宋軍自己跟自己打,站在上風的一隊也能輕松取勝。」

  種世衡的眉尖刀以快見長,此時前陣已亂,他索性放手一搏,一時間刀光霍
霍,連王韜的焚天斧也難以斬開他的刀網。

  前陣的突然崩潰,令宋軍大為震動,位於最後方的殿後陣試圖回援,但有溪
水相隔,只好停下,隔溪等待。幸好盧政親率策殿後陣的一個營,加上中軍大陣
派的兩個都,重新穩住陣腳。

  就在這時,遠處號角聲響起,程宗揚精神一振,「干!終於想起我們了!兄
弟們!該出手了!」

  「程頭兒!」敖潤叫道:「宋軍在這邊!」

  「是郭遵的騎兵!你以為咱們備馬是干什麼用的?」

  江州坐騎都是從外地販來,蕭遙逸多方搜羅,把自己私養的馬匹都湊上,數
量也不足五百匹。這次卻交給程宗揚三分之一,除了自己帶的星月湖五個班,兩
隊雇傭軍也有半數乘馬。

  程宗揚躍上馬背,一連串道:「徐永!你帶隊去協助四營的兄弟!趙譽!你
在後協助,無論如何把他們趕過第二道溪水!杜元勝!你帶雪隼的兄弟們過溪,
在四營後面列陣!郭遵的騎兵肯定要回歸本陣,能不能擋住他們第一波攻擊,就
看你們的了!」

  山丘上人聲鼎沸,戰馬嘶鳴,那些雇傭兵已經等了一上午,又見宋國禁軍沒
有想像中那麼強,都有心殺過去大撈一把,軍令一下,立刻歡呼起來。三人帶著
人馬分頭行動,戰馬的鐵蹄在雪地中劃出幾道相背的弧線。敖潤也跟著杜元勝去
溪水列陣,馮源卻留下來,待在程宗揚身邊。

  月霜踢了臧修一腳,臧修連忙道:「報告程少校!我們呢?」

  程宗揚抬手指道:「看到那座山丘了?蘇驍帶的一隊雇傭兵就在後面,我們
去另一側。等郭遵軍的前鋒一來,就從兩邊沖出,把他們截斷。」

  「是!」臧修的聲音分外宏亮,然後轉身向月霜敬了個禮,「報告班長,我
們的任務很重啊!」

  月霜皺了皺眉,程宗揚把人都調走了,身邊只剩下自己這一個班,用這點人
去攔截禁軍的鐵騎,簡直是笑話。可自己前面說得太滿,這會兒提出質疑,未免
顯得比這個膽小的混蛋還膽小。

  月霜一磕馬刺,坐騎驀然加速。臧修提醒道:「班長!地上有雪,萬一有凹
坑,馬蹄就廢了。」

  月霜沒好氣地說道:「我在北疆,一年八個月都是大雪。」

  「屬下明白了,」臧修用崇拜地口氣道:「班長很厲害啊。」

  程宗揚壓低聲音道:「臧和尚。」

  「請程少校指示!」

  「我有點明白你從哪兒騙來的一妻一妾了。」

  臧修悄聲道:「哄女孩嘛。岳帥也誇過我,說老臧這不叫本事,叫本能--
喂,程頭兒,本能是啥?」

  「閉嘴吧,你個花和尚。十方叢林瞎了眼把你撿到廟裡。」

  …………………………………………………………………………………

  白皚皚的雪原上伸出一面軍旗,厚厚的積雪掩蓋了蹄聲,只能看到戰馬的鐵
蹄不斷踐開雪花。

  擔任前鋒的是第六軍輕騎,為了盡可能減輕負重,他們只在肩頭和胸前的要
害披著輕甲,每人備著一張角弓,一柄馬刀和一桿短槍。

  前面是一條百余步長的坡道,越過這處隘口,就是三川口了。郭遵天不亮就
全軍出動,途中遇到一伙敵寇,追逐多時卻被引到一處山谷。他派出的探馬始終
沒有回音,眼看大雪封山,迷失路徑,又與中軍音訊斷絕,郭遵心生疑惑,立即
率軍撤返。結果歸師途中連續遇到小股敵寇的狙擊,等趕回三川口,已經是三個
時辰之後。好在禁軍戰馬都是一等一的良馬,冒雪奔馳百裡,劣馬已經力竭,這
些戰馬卻正跑到勁頭上。

  最前面一個都的輕騎已經馳上山丘,騎手往三川口方向望去,不禁露出驚愕
的表情。領隊的軍使看清戰況,立即回馬奔來,高聲道:「郭指揮!敵寇……」
話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飛來,將他脖頸射了個對穿,那名軍使重重跌下馬來。

  一名騎手從半丘處馳出,白色的氅衣仿佛與雪原融為一體,只能隱約看到一
個模糊的影子如飛而至。他舉起雕弓,快捷無倫地彎弓搭箭,戰馬沖出七步,便
放了四箭。宋軍來不及反應,便有一名軍使,三名旗頭被射落馬下。最遠的一名
旗頭還在一百六七十步外,騎手射出的箭矢卻如靈蛇,准確地射中那人咽喉。

  三面都旗跌落雪地,宋軍的前鋒頓時大亂。此時最前面一個都的騎兵已經馳
上山丘,坡道上聚集著兩個都。失去旗號指引,軍使只能大聲喝令,整頓隊伍。

  接著山丘上傳來一陣吼叫,來自雪隼傭兵團的雇傭兵一擁而出,跟著那名騎
手殺出來,與宋軍絞殺成一團。

  郭遵在後面看得清楚,那群賊寇毫無陣列,根本就是烏合之眾,但他們從半
丘處攻擊,倚仗地勢和勇悍的身手,竟然一下把自己的騎兵沖開。兩個都的騎兵
被攔截在山丘上,戰死的馬匹和軍士不斷從山坡上滾落,堆積在一起,阻礙了後
軍的沖鋒。

  那個白氅的騎手在雪地上奔馳如飛,射空箭囊之後,他將箭囊連同雕弓一並
扔開,從鞍側摘下一支長戈,一刺一挑,將兩名宋軍刺下馬背。

  忽然有人認出那個身影,「蘇驍!」

  「他不是在秦軍嗎!」

  「他是岳賊的余黨!」

  「不對!這些賊寇不是他手下那些!」

  一直沒有作聲的郭遵喝道:「揮旗!」說著他挽起鐵鞭,親自催馬出戰。

  第六軍被堵在山丘上的兩個都全是輕騎,此時軍使和旗頭先後被殺,都中的
副軍馬使接管了指揮權。看到郭指揮使的旗號,兩個都的騎兵立刻調轉馬頭,一
個都守在山丘上,另一個都向下沖鋒,前後合擊那伙大膽的賊寇。

  那伙敵寇數量並不多,又膽大妄為,竟然敢楔入大軍中間。宋軍前後合擊,
要不了一刻鍾就能全殲這些賊寇。

  就在這時,守在丘上的捧日軍騎兵發生混亂,一小股騎兵突然從側面出現,
最前面一名騎手雖然穿著皮甲,但美目丹唇,膚色白淨,竟是個女子。

  月霜騎術嫻熟之極,她越過一堆被大雪覆蓋的亂石,直接闖入那個騎兵都的
中間,雙手握住矛桿,右手手背挺直,長矛筆直刺出,將一名宋軍刺倒。

  她看著崔茂和王韜兩人縱橫披靡,覺得宋國禁軍也不過如此,只用了五分力
氣,長矛刺出,才發現那名騎兵身手矯健,被她刺中不僅沒有一命嗚呼,反而一
把握住矛桿。月霜索性丟開長矛,從腰側拔出真武劍,盤馬側身,擋住旁邊一名
騎兵的馬刀。接著雙腿一夾,坐騎向前縱出半步,憑借馬勢,將那名騎兵斬落馬
下。

  宋軍騎兵並沒有一窩蜂地沖下去救援,留在山丘上這一個都有八十騎,而月
霜身邊只有一個班的兵力,就算能以一當十,也是一場惡戰。

  很快宋軍的數量優勢就體現出來,山丘上的兩個都先後穩住陣腳,無論是月
霜還是半山丘處的蘇驍都陷入苦戰。

  臧修緊跟著月霜,替她擋住側方的攻勢,一面調動手下。這十騎就像一個整
體,月霜沖到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一時間把宋軍撞得人仰馬翻。

  可月霜毫不領情,氣惱地說道:「你們總跟著我干嘛?」

  臧修一點都不含糊,「報告班長!班長去哪兒,我們就跟到哪兒!」

  「我只說兩個字。」月霜道:「滾開!」

  說著月霜一勒馬匹,從臧修等人的空隙間沖出。負責指揮的副軍馬使看出她
才是為首的賊寇,立即調動手下擋住臧修等人,自己提槍殺來。

  月霜孤身陷入重圍,手中只有一柄真武劍,勉強可以防身,想破敵就沒那麼
容易了,一個不小心,被宋軍亂刀分屍也不是不可能。她憑藉嫻熟的馬術,接連
閃過兩股宋軍。

  那名副軍馬使緊追著月霜,一面摘下角弓,把箭支扣在弦上。月霜似乎也感
受到背後的威脅,一拉韁繩,坐騎側身躍上積雪山坡。

  副軍馬使緊追不捨,他在疾馳的坐騎上拉開角弓,瞄向月霜的背影。忽然馬
匹猛地向前一栽,卻是踏到積雪下一塊亂石,頓時馬失前蹄,撞向地面。副軍馬
使極力甩脫馬鐙,忽然面前一個影子疾掠而過,月霜從馬背上斜過身,真武劍輕
輕一劃,斬斷了他的脖頸。

  山丘下,郭遵與蘇驍交手的想法並沒有實現,那個悍匪向下沖殺十幾步,將
宋軍前後徹底斬斷,便撥轉馬頭,逆著山勢迎向剛沖下來的宋軍騎兵。郭遵已經
看出他們打的主意是山丘上的兩個都。但敵寇數量不過百余人,吃掉兩倍的宋軍
精騎豈是容易。何況他們還有一半的人沒有馬匹,即使兩個都全部被他們吃掉,
也逃不出十倍兵力的追擊。

  月霜巧妙地利用地勢,斬殺了宋軍的副軍馬使,引來臧修一陣喝彩,接著他
大喝一聲,用手臂擋住宋軍的馬刀,接著雷霆戰刀咆哮著撕開對手的衣甲,將他
手臂連同軀干砍成三截。

  兩名宋軍騎兵圍攏過來,月霜心無旁鶩,與兩騎交手七八個回合,才將他們
刺落馬下。月霜胸口微微起伏,一邊暗自驚訝於捧日軍的強韌。接著月霜一眼看
到山頭上那個混蛋。他神情悠閒地看著自己在下面廝殺,還有臉在笑。月霜一怒
之下,摘下弩機,對著那個混蛋射了過去。

  程宗揚看著弩箭從臉旁飛過,咧嘴對馮源笑道:「馮大法,你們副隊長發脾
氣了。」

  馮源有些緊張地說道:「程頭兒,行不行啊?」

  「行不行要看你的本事了,還問我?」

  「程頭兒,匡神仙可比我強。」

  「匡大騙子被孟老大調走,干別的活了。不管行不行都是你了。」

  馮源咧了咧嘴,使勁攥著拳頭。

  軍使、副軍馬使、旗頭全部戰死,那一個都的騎兵仍沒有崩潰,反而將月霜
等人團團圍住,四面攻擊。臧修和魯子印牢牢守在月霜身後,既要讓她這一仗打
得痛快,還要避免她受傷,這兩個尉官可是使盡渾身解術。

  那支輕騎弓馬精熟,臧修接連替月霜擋了三箭,雖然連皮都沒破,但這樣近
距離混戰,一個疏忽就可能致命。

  程宗揚見宋軍已經不再顧及陣型,最後幾名警戒兵力也挽弓加入戰局,立刻
揚手一擺。

  林中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喝殺聲,如同數百伏兵同時出現。接著兩支騎兵分
別馳出,朝宋軍的輕騎殺來,後面戰旗飄揚,看不出有多少兵力。第一波攻擊之
後,失去指揮的宋軍輕騎終於崩潰,騎兵開始撥轉馬頭,往三川口的戰場逃去。

  月霜等人驅散剩余的騎兵,立刻居高臨下,朝山坡間那一個都殺去。宋軍在
被截斷後,立即前後合擊,沒想到這時反而被對手圍住。眼看著山丘上一個都的
騎兵被一掃而空,這些騎兵也失去斗志,前後都有敵寇,不少人棄馬朝兩側的山
林逃去。

  月霜舒了口氣,這才朝援軍看去。那個膽小鬼竟然還藏的有伏兵,到底是哪
裡來的?

  兩股騎兵匯合在一起,來的卻是呂子貞和俞子元。他們休整多時,這會兒能
動的全部拉來,也不過十四人,林中搖旗吶喊,聲勢洶洶,其實只是些不能參戰
的傷兵。

  但這點人馬已經足夠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頃刻間兩個都的騎兵死
的死,逃的逃,在山坡上拋下數十具屍體和百余匹無主的戰馬。

  在坡上阻擋宋軍的雇傭兵已經支持不住,在宋軍的沖擊下不住退卻。月霜等
人從山丘上馳下,與蘇驍合兵一處,雙方聯手,朝宋軍攻去。宋軍抵擋不住,前
面十幾騎轉身後撤,被敵寇銜尾追殺,一直退到山坡下。

  這種擊潰戰最為輕松,對手完全把後背暴露出來,而且沒有還擊的余地,月
霜接連斬殺了兩名騎兵。正打得順手,臧修卻拉住她的韁繩,「班長!程少校命
令我們立刻撤退!」

  「為什麼要退?這個膽小鬼!」

  臧修壓低聲音,「敵軍勢大,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山坡下,第六軍的騎兵一列列秩序井然,一眼望不到隊尾。雖然失去了兩個
都,還有一個都的騎兵遭受重創,但第六軍總共有二十五個騎兵都,就算放手讓
她去殺,殺到天黑也殺不完。

  月霜氣惱地啐了一口,停止追擊。

  「驍騎營!卸甲!」

  隨著郭遵一聲令下,一隊騎兵卸去戰甲,接著催馬上前。他們的坐騎是清一
色的高頭戰馬,比旁邊的同伴明顯高出一截,此時戰馬邁開步子,鐵碗般的馬蹄
踐起雪泥,如同風雷湧動。

  蘇驍等人殺開一段距離,掩護沒有馬匹的雇傭兵撤退,一旦被驍騎營追上,
攻守之勢逆轉,他們就成了被追擊的對象。沒想到郭遵的調動來得如此之快,那
些卸了甲的騎兵速度極快,殿後的部隊還沒有撤回就被追上。蘇驍且戰且走,他
白色的大氅被箭矢穿透,露出裡面一套黑色的皮甲。

  臧修等人擁著月霜一路狂奔,月霜不甘心地回頭望去,正好看到蘇驍的坐騎
被追兵射殺,他躍下馬背,挽戈立在當道,然後伏身一掃,前面兩匹戰馬前腿碎
裂,嘶鳴著翻滾過來。

  月霜一扯韁繩,就要回去。臧修拽住她,「班長!程少校命令我們……」

  「你給我閉嘴!有人在後邊被敵軍纏住了,有膽量的跟我殺回去!沒膽量的
都給我滾!」

  「是!」臧修挺起胸膛,一邊滿口答應,一邊道:「請班長放心!程少校有
辦法截住那些追兵!」

  「那個膽小鬼!」月霜氣得七竅生煙,「啐!哎,你們住手!」

  臧修和魯子印不由分說,一個牽著馬頭,一個踢著馬屁股,挾著月霜撤離。

  那些雇傭兵剛才在前面頂了片刻,知道宋軍的騎兵不好惹,他們來得快,去
得也快,聽到命令撒腿就跑,這會兒一大半都撤回到山丘上,只剩下蘇驍、俞子
元幾人在後支撐。幸好山路狹窄,沒有被驍騎營圍住。

  程宗揚拍了拍馮源的肩,「馮大法,看你的了。」

  馮源拳頭攥得緊緊的,活像要從他身上割掉一塊肉,捨不得撒手。

  「馮大法,夠摳的啊。是這塊破石頭要緊,還是兄弟們的命要緊?」

  馮源一臉肉痛地說道:「你說的啊,是不是真有拳頭那麼大的龍睛玉?」

  「有。」

  「是不是真給我啊?」

  「是。」

  馮源咬著牙,心痛得眼淚都快下來了,最後叫了聲,「拼了吧!」然後雙掌
將龍睛玉夾在掌心,喝了聲「疾」!抬手將龍睛玉扔到坡下。

  那粒小小的龍睛玉在雪泥中滾了幾下,接著被驍騎營的戰馬踐過,消失在雪
泥中。

  程宗揚與馮源面面相覷。片刻後,程宗揚道:「火牆呢?」

  馮源期期艾艾道:「在啊……我花兩天時間才注進去的……剛才施法的時候
還在啊……娘哎!」

  馮源跳起來就要往山下沖,程宗揚扯住他,「你瘋啦?」

  「我的玉哇!」馮源伸出手,一副要拚死鑽到驍騎營的馬蹄下撿寶的模樣。
就在這時,雪泥中轟然一聲巨響,一道火牆拔地而起,將山道截成兩段。

  幾名騎兵被火牆吞沒,隨即變成一團火球,翻滾著撞下山坡。後面幾名騎兵
眉毛頭發都被燒得蜷曲,戰馬人立而起,嘶鳴著朝一邊逸去。更多的馬匹嘶鳴起
來,奔逸跳踉,試圖避開烈火。

  無論牲畜都天生懼火,面前的火牆足有兩丈多寬,飛騰的烈焰升起丈許,熱
浪滾滾,受驚的馬匹四處亂踢,驍騎營的追兵頓時大亂。

  臧修咧開嘴道:「我就說吧!程少校心裡有主意!」

  月霜冷著臉道:「卑鄙小人!無恥狡計!搶別人的功勞,帶著一群馬屁精的
不要臉的骯髒懦夫!」

  臧修和魯子印對視一眼,然後正容道:「我覺得班長總結得很好。」

  那道火牆只持續了半盞茶時間,便化作一股煙霧。但這點時間已經足夠眾人
撤退。等宋軍拉住受驚的戰馬,只看到火牆前方十幾名驍騎屍橫就地,那伙敵寇
早逃之夭夭。

                第八章

  風雪漸止,從空中望去,三川口白皚皚的雪原仿佛綻放出無數大大小小的梅
花,令人觸目驚心。三道溪水中,兩道已經被鮮血染紅,宛如滴血的梅枝從雪原
蜿蜒淌過。

  星月湖四營與鐵甲營的碰撞慘烈無比,經歷兩刻鍾的殊死搏殺,雙方的傷亡
都超過一半,但無論是面對宋軍的鐵甲,還是星月湖的長槍重斧,都沒有一方退
卻。事後連崔茂也不得不承認,捧日軍的鐵甲營確實是強軍,能以一營之力抵抗
四營全力攻擊,不分勝負。

  王信身上受創七處,幾乎是浴血而戰,趁敵寇攻勢稍減,他返回中軍,向劉
平道:「將軍!兒郎們撐不住了。」

  劉平眉毛微微挑起,連王信都這麼說,看來真是難以支撐了。

  王信道:「天時不對,打了這一上午,兒郎們一大半都凍傷了腳。」

  劉平撫著腕上的皮甲,遲遲沒有作聲。

  一名親兵忽然道:「敵軍!」

  側方的山丘後馳出一隊人馬,數量有百余人之多,其中一多半都是騎兵。這
點數量在這些將領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但和數百名敵寇交戰至今,任誰也不敢輕
視這支突然出現的生力軍。

  戰局的轉折點卻是出現在遠離戰場的第三道溪水。

  劉宜孫先是被編入中軍大陣,由於前陣被王韜的第五營迅速切割,他和張亢
被調去支持。

  這伙敵寇與前方的列陣對戰完全不同,相同的是他們驚人的殺傷力。他們全
部分成小股,最大也不超過二十人。這種敵寇本來是最容易消滅的,宋軍每陣都
有一個營,近五百名軍士,完全是壓倒性的多數。可那些敵寇就像利刃一樣,從
不同的位置切進宋軍陣列,將宋軍完整的陣型切割開來。

  劉宜孫手下的一個都僅剩下半數軍士,他們追著一小股敵寇淌過溪水,卻被
對手甩開。眼看手下的兄弟在雪地上跋涉,疲憊不堪,劉宜孫只好讓眾人歇息片
刻。

  張亢道:「逃不逃?」

  劉宜孫喘著氣道:「不逃!他們這種流寇戰術,是自取滅亡!」

  「這麼高明的流寇戰術,普天下也沒幾支軍隊能做到。」張亢毫不客氣地說
道:「那些敵寇總共二十股,攻擊前陣的時候是從三個方面進擊,看似雜亂,實
則先分後合,嚴密之極。前陣空有五百人,被他們切開時,一多半都守在原地,
真正交鋒的不到三分之一。」

  劉宜孫打了個寒噤,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張亢冷冷道:「看出來了?」

  劉宜孫回想起前陣崩潰的一幕,一個整營對只有自己半數的敵寇,卻在交鋒
中被切得七零八落,空有兩倍的數量,被切割的部分卻是以少對多。看似散亂的
敵寇就像一只冰冷的狼,每一口只咬下一小塊,連續幾口,就將一個前陣完全撕
碎。可是這樣的縱橫分合,多達二十支的敵寇怎麼能配合得如此默契?

  「軍旗。」張亢道:「那面軍旗的位置,就是他們攻擊的方向。嘿嘿,武穆
王的親衛營,果然不同凡響。」

  張亢搓了搓手,「劉都頭,此時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劉宜孫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多謝張兄。但我劉宜孫絕不會逃!」

  張亢冷笑一聲,「你不逃,自然有人要逃。」

  戰場後方,孤立在第三道溪水之後的殿後陣忽然放下旗幟,全軍開拔。劉宜
孫渾身一震,叫道:「不好!」

  種世衡的眉尖刀被巨斧劈斷,剛搶過一桿長槍,重新上陣,便看到這一幕,
頓時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

  廝殺的雙方都已經接近極限,殿後陣的變動,使雙方不約而同地分別向後退
卻。

  戰場上的鐵甲營已經不足兩個都,他們的瘊子甲沾滿泥土、雪水、血跡,依
然明亮如鏡。四營也好不了多少,他們撤出二十步的距離,重新整合隊伍。

  另一股賊寇也脫離戰場,王韜一手提著戰斧,一手挽著軍旗,在距離宋軍中
軍大陣不足三十步的位置昂然走過。他手中的軍旗已經成為宋軍避之唯恐不及的
煞星,軍旗所向,宋軍士卒都為之變色。在他身後,五營的軍士血染戰衣,如同
一柄柄浴血的戰刀,散發出逼人的殺氣。

  王韜和崔茂都沒有理會遠處殿後陣的變故,而是抓住時機合兵一處。他們兩
個營減員達四成,余下的三百余人幾乎人人帶傷,但高昂的士氣和嚴密的陣型,
無不顯露出百戰之師的強悍和武勇。

  …………………………………………………………………………………

  「都監大人!」劉宜孫一把拽住馬韁。

  黃德和厲聲道:「你是何人!來人啊!」

  張亢從後面一腳踏住劉宜孫膝彎,劉宜孫腿一彎,被他踩得跪下,這才醒悟
過來,自己在陣中阻攔主將的戰馬,當場格殺也算不得冤枉。

  他順勢行半跪禮,一手仍拉住韁繩,「卑職第三軍第二營步兵都頭劉……」

  「一個微末的都頭就敢攔本監的坐騎!滾開!」

  劉宜孫大聲道:「都監大人!我軍與敵交戰正殷,勝負只在毫厘之間,都監
大人怎能棄軍逃生!」

  黃德和怒道:「廂都指揮使劉平剛愎自用,指揮無方,本監多次規勸,仍置
若罔聞。留在這裡,難道等死麼?」

  「大人!敵寇不過數百,雖然破我數營,但已是強弩之末!大人若在,敵寇
必敗!大人若走,我軍危在旦夕!」

  「荒唐!」黃德和喝道:「難道三軍六千余眾生死,都在黃某一人肩上?你
這等胡言亂語,是何居心!來人!把這廝叉出去!」

  黃德和踢開劉宜孫,打馬便行,一邊道:「再敢囉嗦,便將他斬了!」

  幾名親兵把劉宜孫推到一旁。望著黃德和的背影,劉宜孫急怒攻心,「哇」
的吐出一口鮮血。

  張亢拉起他,一邊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泥。

  劉宜孫抬起頭,「你說的出路,在哪裡?」

  …………………………………………………………………………………

  盧政馳回中軍,向劉平道:「看到了吧?我就說那幫孫子靠不住!」

  劉平露出一絲苦笑。殿後陣的主將由都監黃德和擔任,這一營軍士都來自盧
政的第七軍,如果是他以前所在的邊軍,第七軍的軍都指揮使沒有下令,任何人
都不敢私自撤退。但這是禁軍。都指揮使以上的高級將領不過是臨時委派,負責
指揮五個營的軍事。黃德和身為都監,他要走,盧政也攔不住他。

  劉平摘下頭盔,露出花白的頭發,笑著搖了搖頭,「這一回咱們的臉可是丟
大了。三個軍,竟然敗在幾百名敵寇手下。」

  盧政道:「不算冤。八駿來了兩個,老盧的面子是夠了。老劉,退吧,大不
了給夏夜眼磕個頭,最多挨幾記軍棍。嘿,你有個進士身份在,我琢磨著夏夜眼
不大好意思讓你扒掉褲子挨打。」

  「以六千對五百,大敗虧輸,砍頭都有份。」

  「你是按著陣圖打的,我們都能作證。沒打勝,那是陣圖……」

  劉平攔住他,「陣圖是御賜的。」

  「呃,陣圖不會錯,咱們也盡力了。得,愛說什麼說什麼吧。這會兒咱們還
有三個半營。我來殿後,你先走。等退出烈山,整好軍馬,再來找他們拚命。」

  劉平笑道:「我要活著回去,臉皮也未免太厚了吧?」

  「你們讀書人就是想的多。我跟你說,你就是想那個啥,也得把我們這些兄
弟送回去。我還沒活夠呢!」

  劉平呼了口氣,「哪裡便敗了呢?」他話語雖然平淡,口氣中不甘卻溢於言
表。

  …………………………………………………………………………………

  王信兩個都的策先鋒陣已經損失殆盡,剩余的鐵甲營撤過第二道溪水,與中
軍大營匯合,接著盧政的策殿後陣也全軍趕來,宋軍全面收攏。

  那隊騎兵渡過溪水並沒有投入進攻,而是臨溪列隊,背對著宋軍主力。劉平
皺了皺眉頭,忽然眉峰挑起,眼中透出一縷光芒。

  一名親兵叫道:「郭指揮使!」

  一彪人馬出現在遠處山丘上,黃色的軍旗在風雪中招展,看旗號,正是郭遵
的第六軍。

  劉平以下,盧政、王信、種世衡、萬俟政都如釋重負,郭遵的騎兵在最要緊
關頭終於趕回,有這兩千精騎對敵軍數百疲軍,己方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眾人心頭的重石還沒落地,山丘上突然一陣混亂,持旗的旗頭跌下馬來。接
著看不出多少敵寇四處沖出,那隊騎兵勉強支持片刻,就徹底潰散,敗兵從丘上
馳下,朝大營逃來,但還未接近第一道溪水,就被守在溪旁的敵寇射殺,沒有一
人能活著回來。

  眾人心都沉了下去。這伙敵寇的狡詐,遠出於己方的意料。這時劉平才隱約
明白,為何對付一伙流寇,賈太師卻不惜調動上四軍的兩支禁軍。

  劉平目視良久,然後道:「撤吧。」

  眾人都松了口氣,雖然沒能打勝,但自己的兵力仍超過敵寇五倍,攻敵固然
不足,自保仍然有余。

  …………………………………………………………………………………

  程宗揚和馮源越過溪水,迎來一片歡呼。臧修口沫橫飛地說道:「老敖!你
剛才是沒看到!兄弟們被驍騎營的野狗咬住,甩不脫,走不掉,一個個都急紅眼
了。全靠老程,一把火將他們都留在山下,姓郭的急的直跳腳,也只能吃我們的
馬屁。」

  敖潤道:「真的假的?老程哪兒學的這手藝?副隊長,你說……」

  「假的!閉嘴!」

  敖潤閉上嘴,忽然又想起來,「哎,副隊長,你還沒吃東西吧?正好我帶的
有。你嘗嘗!嘗嘗……」

  程宗揚笑道:「老敖,你還敢給人拿東西吃啊?」

  敖潤訕訕收回手,月霜卻一把將他手裡的紙包奪過來,撕下一塊牛肉,大口
大口吞了下去。

  程宗揚小聲對敖潤道:「我就喜歡看月丫頭生氣的樣子。」

  「老程,你這可不對……」

  「怎麼,你覺得她生氣的樣子不漂亮?」

  敖潤偷偷看了一眼,「漂亮是漂亮,不過這事不能這麼說……」

  程宗揚曖昧地擠了擠眼,還沒開口,半包牛肉就連紙帶肉朝自己臉上飛來。

  月霜拔出真武劍,要斬這個混蛋,臧修和敖潤連忙攔住,一個說:「班長息
怒!」一個說:「別跟老程一般見識。」

  程宗揚做了個鬼臉,把月霜氣得半死,這才一溜煙跑掉。月丫頭動不動就拿
鞭子抽人,害得自己嘗了馮大法的老鼠油,不氣氣她,自己心裡實在平衡不了。

  …………………………………………………………………………………

  崔茂和王韜並肩立在一處,兩人的披風吸滿鮮血,沉甸甸拖在地上,肩頭的
校官銀星卻分外明亮,在兩人背後,那面繡著「岳」字的血紅戰旗在風雪中獵獵
飛舞。

  程宗揚向兩人敬了個禮,「崔中校!王中校!」然後笑道:「頭次見面,多
多關照。」

  崔茂道:「上次在建康,聽說你嫖妓去了?」

  程宗揚一陣尷尬,玄武湖一戰之後,自己在宮中胡混,與八駿失之交臂,沒
想到一見面就被他拿出來說。

  崔茂淡淡道:「下次記得叫上我。」

  程宗揚松了口氣,笑道:「一言為定!」

  星月湖大營解散後,八駿隱身草莽,崔茂的身份是畫師,王韜則僻居荒村,
作了名教書先生。他攏手向程宗揚長揖一禮,「程兄千裡迢迢送回三哥的遺骸。
王某深銘五內。」

  程宗揚連忙還禮,「七哥太客氣了。」

  崔茂道:「你送回三哥的遺骸,我們兄弟本來該給你磕個頭。但老崔的頭你
未必稀罕,這樣吧,往後嫖妓,我請你。」

  程宗揚笑道:「多謝多謝。」

  郭遵軍隨時都會投入戰場,崔茂直入主題,「你的人馬有多少?」

  「五個班,二百名傭兵。」程宗揚補充道:「可惜沒有法師。」

  「這個當然。」

  程宗揚有些好奇地問道:「聽說各營都有兩三名法師,為何沒見到呢?」

  崔茂舉手一劃,然後道:「你以為這場雪是哪裡來的?」

  「什麼!」

  王韜道:「為了這場雪,侯二哥把整個大營的法師都調去了。要不哪兒有這
麼巧?」

  程宗揚有些頭痛地抓起一團雪,握成雪球,在太陽穴上揉著。這裡的死氣太
濃了,太陽穴的傷疤一跳一跳,像要漲開一樣。天駟侯玄在八駿中排名僅次於孟
老大,因為名頭太響,想藏也藏不住,索性跑到秦國,作了一名客卿邊將,一直
在邊疆作戰,沒想到回來之後,一出手就是一場天馬行空的雪攻。這場雪對於己
方的價值,無論怎麼說都不為過。恐怕宋軍到現在還以為運氣不好,哪裡知道遠
在交戰之前就受到了對手無孔不入的攻擊。反觀星月湖大營,上陣之前就拋棄甲
胄,早有准備地換成過膝的長軍服,交戰前就勝了一半。

  程宗揚道:「看來宋軍准備撤退了,要不要放郭遵與中軍匯合,晚上再來襲
營?」

  崔茂露出一個富有魅力的笑容,「我倒是想走,就怕劉指揮使不會輕易放過
咱們。」

  王韜道:「他能忍這麼久還不動用神射營,真是好耐性。」

  程宗揚道:「你們說的是神射營,是不是神臂弓?」

  「不錯。」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劉平還有一個營的神臂弓?他們與宋軍只隔了一道溪
水,不過二百步的距離。崔老六和王老七這麼談笑風生,竟然是坐在生死線上!
自己對神臂弓的威力印象極深,以神臂弓的射程,輕易就能覆蓋這片戰場,難怪
後面的星月湖軍士即使休息,盾牌也絕不離身。

  程宗揚咽了口吐沫,「宋軍既然有神臂弓,為什麼不拿出來?」

  「他在等二哥的直屬營。」崔茂贊道:「劉平文武雙全,有名將之稱,果然
有幾下子。」

  王韜也道:「劉平到這會兒還沒亂了陣腳,打著主意想用這點殘兵把我們一
口吞掉,如此能戰,算得上是悍將了。」

  就在這時,一支穿著輕甲的宋軍出現在視野中,他們隔溪列陣,接著三百張
神臂弓同時舉起。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在三川口浴血的雪野上。
kiliosairi 發表於 2012-7-16 20:30
第二十六集

                第一章

  一股暗黑色的鐵流湧入大雪覆蓋的三川口。鑲著蹄鐵的馬蹄濺開積雪,捧日
第六軍騎兵潮水般馳騁而來。沖在最前方的是驍騎營的軍士,他們卸去甲胄,輕
騎突進,在距離溪水還有五十步的位置便張開角弓,箭矢雨點般朝敵寇射去。

  沿溪守御的雇傭兵分成兩列,敖潤帶著數十名雇傭兵守在溪後,他揮舞長刀
劈開幾枝箭矢,然後反手摘下鐵弓,展臂挽成滿月,瞄也不瞄便將最前面一名騎
手射下馬來。傭兵們發出一片歡呼,弓手紛紛張弓搭箭,還有幾名擅長甩石的漢
子則用皮繩兜起石塊,在頭頂甩了幾個圈子,接著奮力甩出。

  矢石交錯,雙方各有損傷,但驍騎營射來的箭矢無論數量還是力道都遠遠超
過傭兵,這一輪較量無疑是雪隼團吃了虧。

  很快驍騎營距離溪水只剩下十幾步,傭兵的暗器開始出手,第一輪的飛蝗石
和袖箭不約而同打向驍騎營的坐騎,尤其是馬匹的眼睛。最前面六七匹戰馬嘶鳴
著栽倒在地,將馬背上的騎手拋開。

  第六軍兩千騎兵作為捧日軍的精銳,奉命出擊,卻被對手引得大兜圈子,折
騰半日也沒能好好打上一場,全軍上下都憋著一口氣。這會兒與中軍大軍只隔著
兩道溪流,一個沖鋒就能將敵寇滅掉,士氣高漲。面對射來的飛石、暗器,驍騎
營毫無懼意,反而心生鄙夷,對手果然是一幫上不了台面的賊寇。

  驍騎營的營旗越來越近,蜂擁而至的騎兵策馬繞行,避開倒地的同伴。隨著
隊中指揮官的命令,一邊調整坐騎的步伐,一邊收起角弓,摘下鞍側的短槍,同
時放低身體重心,開始沖鋒,准備全速越過溪水,一舉將敵寇的防線撕碎。

  就在這時,對岸徒步的敵寇忽然朝兩邊跑開,露出後面一隊騎兵。

  兩百名雇傭兵只有一半人有馬,這時百余名騎手分成兩個錐形的隊伍,在溪
水後留出二十步的空當,嚴陣以待。當第一股宋軍驍騎踏碎冰面,馳過溪流,對
面的騎手也開始行動。杜元勝和蘇驍擔任錐形陣列的箭頭,身後分別是徐永和趙
譽的兩個班,再往後才是雪隼團的雇傭兵。

  他們利用那片二十步的空當不斷加快速度,在交鋒的剎那坐騎的沖速也達到
最快,只需挺起長矛,單靠馬匹沖鋒的勢能,就足以刺穿對手的身體。而驍騎營
剛越過溪流,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當坐騎踏上對岸,速度也降到最低。面
對高速馳來的對手,驍騎營第一波攻擊毫無懸念地敗下陣來。

  眾人分工明確,杜元勝、蘇驍、徐永、趙譽帶著星月湖舊部負責攻堅,專克
強敵,雇傭兵在後面席卷而來,轉眼就將驍騎營的先頭部隊沖散。

  戰馬和重傷的騎手不斷跌入溪中,短短一盞茶時間,不寬的溪流便被堵塞。
溪水慢慢漲起,浸過倒斃的人馬屍骸,被染成刺目的紅色。後面的騎兵被激起血
性,毫不退縮,等於踏著同伴的屍體越過溪流,發起沖鋒。

  負責阻敵的星月湖軍士和雇傭兵畢竟數量太少,壓力迅速增大,眼看防線就
要被撕開,三匹戰馬突然從隊伍中馳出,逆著驍騎營的鐵流殺過溪水。徐永一馬
當先,長矛運轉如飛,不斷挑開對手,另外兩名上尉趙譽和杜元勝緊隨其後,三
騎連手殺開一條血路,朝驍騎營的營旗直逼過去。蘇驍墜在後面,阻殺渡溪的宋
軍騎兵。

  驍騎營指揮使郭逵策馬搶出,他是第六軍都指揮使郭遵的親弟,麾下的驍騎
營是第六軍最強悍的騎兵,但自從進入烈山,連日交鋒,寸功未立,卻折損了五
分之一的人馬,劉宜孫、張亢這兩名屬下也去職被貶。如果這一仗再敗北,不用
兄長開口,郭逵自己便抹了脖子。

  郭逵喝開親兵,親自上陣,揮起鳳嘴刀,朝為首的賊寇劈去。徐永挺矛架住
他的刀桿,雙臂奮力抬起。郭逵的坐騎突然向前一縱,人借馬勢,硬生生將他的
長矛壓落下來。

  宋軍的坐騎高度普遍在一米五左右,算不上神駿。驍騎營的馬匹卻是重金購
置的良馬,腿長體壯,比尋常馬匹高出一個頭。徐永在坐騎上吃了虧,甫一交手
就被逼落下風,失去先機。就在這時,他身旁那個不起眼的漢子突然一挾馬腹,
坐騎徒然加速,閃電從兩人身畔掠過,抓住郭逵親兵隊列間一個細小的縫隙,穿
了進去。

  迎面便是驍騎營的軍旗。十余名騎手團團圍住營旗,那人剛一接近,六七支
長槍同時刺來,將他的坐騎刺斃。

  杜元勝棄馬落地,身形一閃,游魚般從兩名宋軍之間掠過,接著飛身而起,
收在肘後的佩刀在空中劃出一道雪亮的光弧,斬在旗桿上,將手臂粗的營旗砍成
兩截。

  營旗被砍,不啻於在驍騎營臉上重重甩了個耳光。周圍守旗的軍士頓時都紅
了眼,拚命朝那賊寇攻去。杜元勝左臂一展,身在半空搶住那面被斬落的半截營
旗,然後振臂橫掃,將兩名騎手打下馬來,接著右手佩刀疾劈,將一名陷在馬鐙
中的騎兵小腿齊脛斬斷,躍上空鞍。

  不足三十步的距離,杜元勝接連換了三匹坐騎,與他交手的驍騎營軍士或死
或傷,竟然無人是他一合之敵,眼看著杜元勝硬生生從敵陣中潰圍而出,帶著驍
騎營的營旗,馳歸本陣。

  眾人拚死攔截,卻被一名不起眼的敵寇於萬軍叢中斬旗而還,滿腔熱血的驍
騎營軍士仿佛兜頭被人潑了盆了雪水,士氣大落。

  徐永和趙譽輪流在前阻擋追騎,交替撤退,郭逵已經殺紅了眼,緊咬著這兩
名賊寇,將兩人死死纏住。

  趙譽使出渾身解數,佩刀挽成一團光球,守住身體要害,忽然手腕一翻,刀
柄猛然送出,砸開郭逵的鳳嘴刀,將他逼退。趙譽正待借勢後退,卻見眼前黑影
一閃,一匹通體烏黑,四蹄雪白的戰馬怒龍般破雪而來,馬上的一名將領身形如
岳,手中一桿鐵槍撕開空氣,發出刺耳的呼嘯聲。

  趙譽兩手握住刀柄,雙肩一聳,佩刀劈出,正中敵將的槍鋒。兩人身體同時
一震,趙譽胸口仿佛被一塊巨石砸中,真氣凝滯,余下的招術一時間無法使出,
他長吸一口氣,真氣疾轉,打通受創的氣脈,但那名敵將比他更快,右手一伸,
從鞍側抽出一支鐵鞭,兜頭砸來。

  鮮血猛然飛起,雨點般濺了徐永一身,宋軍大呼聲中,徐永臉頰微微抽動了
一下,盯著來騎道:「郭鐵鞭?」

  郭遵一鞭擊殺趙譽,眼睛落在徐永身上,低聲道:「殺不盡的賊寇!」說著
左手持槍,右手持鞭,躍馬殺來。

  徐永長矛由下而上,劃了個圓弧,攻向郭遵的胸腹。郭遵鐵槍掃出,徐永白
臘桿制成的矛身彎成一個半圓,幾乎折斷。忽然徐永手掌一松,木制的矛身猛然
彈直,他借勢飛起,在空中扭身避開一支箭矢,大鳥般飛過十余丈的距離,落在
對岸。

  第六軍都指揮使親自上陣,格斃悍匪,宋軍士氣復振,狂呼著躍過溪流。蘇
驍和杜元勝左沖右突,但在驍騎營的攻擊下,回旋的余地越來越小。

  杜元勝闖陣奪旗,郭遵鐵鞭破敵,兩邊軍士躍馬奮戰,雙方攻守之勢像海潮
般此起彼落。相比之下,星月湖主力所在的四營、五營一片寂靜。這邊全部是星
月湖舊部,雖然苦戰多時,戰斗力仍遠遠越過雇傭兵。但他們面對的局勢更加險
惡,因為他們的對手是神射營。

  第七軍都指揮使盧政拔出佩劍,指向遠處的敵寇。神射營五百名弓手以五十
人為一列,緊鄰著第二道溪水排成橫陣。他們的神臂弓長不過一米,所用箭矢只
有六七寸長,箭尾裝著木羽,絲麻混扎的弓弦絞緊,瞄向對手。

  第一輪齊射,前面六列三百名弓手微微抬起神臂弓,同時扳動機括的銅牙,
弓弦振動空氣,發出沉悶的「嗡嗡」聲,弓臂兩端的齒輪飛速旋轉,彈回原位。
三百支利箭瞬間越過二百步的距離,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高速飛向敵寇。

  程宗揚曾經見識過左武軍的神臂弓如何將數百步外一整隊長弓手消滅干淨,
神臂弓特有「嗡嗡」聲剛一響起,就立刻撲倒在地。崔茂和王韜幾乎同時掠起,
貫滿真氣的披風鼓脹起來,接著一瞬間就被箭雨撕成碎片。

  在他們背後,來自星月湖四營和五營的軍士舉起盾牌,強行抵卸宋軍的神臂
弓。他們的盾牌都是兩層硬木制成,中間夾著堅韌的鐵網,足以抵擋騎兵全力沖
鋒時的槍刺,然而面對神臂弓強勁之極的殺傷力,仍顯得單薄,不時有軍士中箭
濺血。

  如果以這樣的密集度來個十輪八輪,星月湖兩個營鐵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幸好神臂弓再強,也是靠人力拉的。第一輪齊射之後,後面三列射手退出戰斗,
踏住弓背的鐵鐙,借助弓臂兩端齒輪力量,拉開弓弦,開始安裝箭矢。沒有參與
射擊的一百五十名士卒則將裝好的神臂弓遞給同伴,一邊接過空弓,重新裝箭。
其余五十人則負責指揮射擊,分發箭矢以及更換備用的弓弩。

  宋軍挑選射手,首先看中的是力氣,能不能拉開硬弓,准頭倒在其次。但神
射營最前面三列一百五十名弓手都是挑選過的神射手。即使經歷過敵寇突襲,前
陣崩潰等一系列險惡的局面,劉平也沒有派出神射營,一是因為風雪會影響神臂
弓手的視線和准確度,更重要的是留著這支隊伍,以應付敵寇隨時可能出現的援
軍。這時風雪漸止,雪地上的目標分外清晰,郭遵的第六軍又及時趕回,劉平不
再猶豫,立刻派出神射營,接應渡溪的騎兵。

  一百五十名神射手每人身後都有兩人負責安裝箭支,他們托起神臂弓,專注
地盯著對手,輪流放箭,給敵寇造成連續不斷的打擊。

  第一輪三百支箭的齊射之後,神射營穩定在每個呼吸五十支箭的速率。即使
早有准備,神射營第一輪齊射仍給星月湖軍士造成巨大的傷害。星月湖軍士緩緩
後撤,與神射營拉開距離。但神臂弓射程超過三百四十步,二百步以內殺傷力無
敵天下。他們除非退過第一道溪水,陷入背後第六軍鐵騎的重圍,否則都將處在
神臂弓的威脅下。

  程宗揚趴在地上,頭頂箭矢破空的銳響接連劃過,幸好他沒有穿星月湖的軍
服,更沒有佩戴少校的軍銜,不然五十名弓手一波齊射,就要了自己的小命。不
過這時自己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指望那群視力超群的神射手看不到自己,
實在太不靠譜。

  程宗揚深吸一口氣,雙掌按住地面,等弓弦響動的一剎那,足尖用力,猛然
向前縱去,身體緊貼著雪地掠出。側眼看時,神射營中至少有六張神臂弓轉移方
向,朝自己瞄來。程宗揚頭皮一陣發麻,被這東西射中一箭,大概和挨顆子彈也
差不了太多。

  「老程!」剛從溪畔撤退的敖潤一聲大吼,從背後摘下一面盾牌,「呼」的
猛擲過來。

  程宗揚抬手接住,顧不得多想便橫在身側,擋住要害。弓弦「嗡」的一聲響
起,幾乎同時,盾牌像被鐵錘砸到一樣,發出「篷篷」幾聲悶響。

  強勁的力道將程宗揚凌空撞開,他順勢一滾,卸去力道,然後心有余悸地抬
起盾牌。那面盾牌只有兩尺大小,上寬下窄,表面呈現出角質青黑的顏色,盾內
用燒炙法鑽出孔洞,然後裝上把手,份量並不沉重。

  神臂弓射來的箭矢在盾牌表面留下幾個凹坑,距離如果再近幾十步,也許盾
牌就被射穿了。程宗揚松了口氣,這面盾牌是用龍神背部的鱗片制成,質地最為
堅固,當初秦檜動用足以摧城拔寨的大黃弩也無法穿透,只能選擇龍神相對柔軟
的腹甲攻擊。自己在揚州的時候,給敖潤和老張一人送了一面龍鱗盾,沒想到卻
救了自己一命。

  王韜飛身搶來,揮斧將另幾支箭矢劈飛,一邊道:「好盾!」

  程宗揚咧嘴一笑,扭頭朝敖潤豎起拇指,敖潤也用力挑起拇指,然後返身朝
第六軍的騎兵殺去。

  崔茂面對鐵甲營單騎踏陣,囂張之態早已成為宋軍的眼中釘。盧政親自挑出
幾名射手,數張神臂弓一直盯著他。接連避開數輪攻擊之後,終於有一支箭矢咬
中崔茂負傷的左臂,將他手肘射了個對穿。

  崔茂凶性大發,把混元錘往陣中一丟,俯身撿起幾根長矛,用受傷的左臂挾
住,飛身搶出十余步,右手連擲,貫滿真氣的長矛激射而出,一邊刺殺了數名射
手。

  前面幾列射手向後退去,避開飛矛的威脅,神射營的陣型微顯散亂。忽然一
支羽箭破空飛來,射在長矛下方尺許的位置,將崔茂擲出的長矛射飛。接著數十
張神臂弓一齊朝崔茂射來。崔茂揮矛撥飛箭矢,接著振臂一揮,將這最後一支長
矛也擲了出去,才飛身後退。

  盧政挽起鐵弓,一枚羽箭扣在弦上,瞄著崔茂的背影一箭射出。這支鐵骨麗
錐箭箭頭狹小尖銳,不但勢能破甲,而且破空時悄無聲息。箭矢及體的剎那,崔
茂似乎生出感應,身形一側,鐵骨麗錐箭透肩而過,帶出一片血雨。

  崔茂掠回本陣,他這幾矛令神射營為之膽寒,自己也大耗真元,軍服更是被
鮮血浸透,不住從袖中滴下血來。程宗揚用龍鱗盾掩住他,望著他肩上的箭頭,
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那只箭頭三面見稜,形如刀片,造成的傷口也呈三角形,是處理時最棘手的
一種傷口。

  崔茂三根挾住箭桿,微一用力,將箭頭拗斷,冷哼道:「盧政小兒,箭法還
過得去。」

  王韜測了下距離,心有不甘地說道:「若是老四、老五聯手,說不定能取了
劉平的首級。」

  程宗揚道:「宋軍的神臂弓太強了,硬拚不是辦法。不如再往後退幾步,讓
宋軍的騎兵圍過來。」

  崔茂道:「是不是怕了他們的神臂弓,寧肯和騎兵廝殺,也不想面對他們的
弓箭?」沒等程宗揚回答,崔茂便道:「我也是。」

  程宗揚苦笑道:「崔兄這麼坦白。」

  崔茂折斷臂上的箭矢,將帶著木羽的箭支拔出來,一邊道:「宋軍的神臂弓
犀利異常,說不怕那是假的。幸好只有一個營,如果再來一個營,我們肯定有多
遠逃多遠。」

  王韜道:「劉平吃了幾次虧,學得小心起來。這會兒神射營耗費的箭矢不到
兩千支,射到天亮還有的剩。」

  崔茂和王韜最忌憚的就是神臂弓,不過宋軍急於進軍,把輜重都扔在半路,
一旦箭矢耗盡,神射營就成了沒牙的老虎。眼看算盤落空,宋軍不會大規模消耗
箭矢與騎兵前後合擊,崔茂和王韜只好改用守勢,指揮屬下逐步向後退卻。因為
有溪水阻擋,神射營難以在酷寒的天氣中越溪追殺,只能逐漸加大射程。不過兩
道溪水間總共只有二三百步的距離,神射營即使寸步不進,也能將對手全部籠罩
在神臂弓的射程之內。

  程宗揚實在不想充當神臂弓的人形移動靶,隨即與崔茂、王韜二人分開,靠
著龍鱗盾掩護,更是靠著孟非卿這些天強訓的臨陣經驗,終於在神臂弓的威脅下
全身而退。

  雙方騎兵的對攻慘烈無比,溪流中墜滿倒斃的人馬屍骸和折斷的刀、矛、戰
旗。在軍都指揮使郭遵的率領下,第六軍的騎兵全面撕開對手的防線,將敵寇壓
迫在只有幾十步寬的一小片區域內。

  臧修的坐騎已經被射成刺蝟,這會兒徒步緊跟著月霜,他護體的金鍾罩全力
施為,金光燦燦的軀體宛如金甲天神。手中雷霆戰刀不住轟鳴,將側方殺來的敵
騎一一劈下馬來。

  月霜嫻熟的騎術在狹小的空間內展現得淋漓盡致,她踩著馬鐙,身體微微抬
起,靈活地策動馬匹,像舞蹈般越過地上的屍首,不止一次依靠純熟的騎術將敵
騎甩開。

  置身於戰場中,濃郁的死亡氣息像潮水一樣源源不絕地湧來。廝殺聲,叫喊
聲,刀盾相交的撞擊聲交織在一起,身手再高明的強者,在這樣的搏殺中,能感
受到的,也是自己的渺小。嚴格的紀律,整齊的陣型,才是唯一的保命之道。

  在捧日軍鐵騎的攻擊下,雇傭兵逐漸不支,一點一點敗下陣來。敖潤眼看形
勢不妙,大呼道:「雪隼的兄弟們!別忘了咱們雪隼的榮譽!雪隼必勝!」

  在敖潤的鼓動下,傭兵們重新鼓起斗志,竭力擋住驍騎營的攻勢。

  雙方的戰線犬牙交錯,到處是奔馳的鐵馬,飛舞的兵刃,鮮血一朵朵在雪地
上綻放。太陽穴的傷痕霍霍跳動,一股久違的嗜血欲望被喚醒,像燃燒的烈酒一
樣辛辣。

  程宗揚把龍鱗盾系在背後,然後抽出雙刀,一招餓虎吞羊,將一名宋軍騎兵
劈下馬背。後面一名騎手提槍沖來,程宗揚往旁邊躍出半步,人馬相交的剎那,
身體一旋,雙刀砍在那人腰間。

  正被圍攻的一名雇傭兵緩過氣來,喘著氣道:「兄弟好身手,也是星月湖的
爺兒們吧?」

  「你是跟著蘇驍的?難怪沒見過我。我是他的指揮官!」程宗揚喝道:「跟
我來!別被沖散了!」

  程宗揚領著那名落單的雇傭兵朝左首沖去。十幾步外,幾名傭兵漢子被一小
隊騎兵圍住,不斷有人濺血倒地。

  「刺馬腹!」程宗揚喝道。

  那名雇傭兵持槍朝騎兵的戰馬刺去,騎手策騎閃避,早已蓄勢待發的程宗揚
騰身而起,一刀劈中騎手的短槍,一刀劈斷他的脖頸。

  騎兵的包圍圈被打開缺口,幾名傭兵全湧了過來。程宗揚叫道:「兩個使槍
的在後面!抵住他們的馬!其他人跟我退,不要走散了!」

  幾人聚在一起且戰且退,途中又救出兩名傭兵。程宗揚這支小小的隊伍就像
一塊磁石,將零星散落在戰場上的傭兵不斷吸引過來。宋軍也注意到這支不斷膨
脹的隊伍,紛紛策騎殺來。

  孟老大在晴州那些日子的強訓此時顯出效果,程宗揚鎮定地收攏隊伍,采取
守勢,一有機會就猛然出擊,每次目標只鎖定一名對手,盡可能速戰速決。

  等程宗揚與敖潤會合,身邊已經有二十余人,倒在眾人刀槍下的宋軍也差不
多有同樣的數目。敖潤身邊還有七八個人,雙方會合後,壓力頓時輕了許多。這
時溪水旁已經逐漸形成幾個小的戰場,無論是宋軍還是雇傭兵,只要落單都只是
一個死。

  「老程,看不出你一個公子哥還有一手哇,」敖潤喘著粗氣道:「硬是拉出
來二十多名兄弟,老敖服了!」

  程宗揚拍了拍背後的龍鱗盾,「你這盾可救了我兩次呢。」

  說話間,又一隊騎兵沖來,程宗揚大聲指揮手下的傭兵,按照星月湖大營的
方法結成戰陣,然後當先掠出,將最前面一名騎兵劈下馬來。

  鮮血淋漓灑落,濃烈的死氣籠罩在自己刀上、手上、衣服上,奇怪的是那種
刺目的殷紅卻讓自己想起草原那個夜晚。

  程宗揚抬眼朝月霜望去,那丫頭被一股騎兵纏住,舉劍左劈右刺,她手下一
個班的軍士這會兒還剩下四人,臧修光著膀子,赤裸的軀干肌肉塊塊隆起,蠻橫
地將敵騎刀槍盡數擋住。魯子印和兩名同伴緊跟在月霜馬後,替她擋開後方的攻
擊。

  一股敵騎迎面殺來,為首一名大胡子敵將怒馬如龍,威猛如虎,正是第六軍
都指揮使郭遵。

  郭遵雙手持槍,從鞍上側過身,與臧修的雷霆刀硬拚一記。臧修沉腰坐馬,
雙腿沒入雪泥,雷霆戰刀刀身的光澤微微一黯。

  郭遵沒有理會臧修,戰馬白色的四蹄風一般馳過瀝血的雪原,逕直朝月霜馳
去。單看她身邊的衛士,就知道這女子是敵寇的要緊人物,只要殺了她,便能重
挫這群悍匪的士氣。

  月霜絲毫不懼,長劍匹練般卷起,劍身透出耀目的光華,一招伏魔,已經用
上王哲親傳的真武劍。

  郭遵滿擬將她一槍刺死,見到她使出的劍法,又改變了主意。鐵槍一沉,由
直刺變為下壓。月霜長劍遞到一半,就仿佛被千斤巨石牢牢壓住,連接運了幾次
力也未能掙脫。

  錯馬而過時,郭遵右手張開,一把抓住月霜的胸甲。月霜驚怒之下,抬手挽
起腰側的手弩,朝郭遵射去。

  郭遵頭頸微微一擺,閃過弩矢,接著將月霜從鞍上拽起。魯子印暴喝聲中,
雙手各挺起一根長矛,朝郭遵刺來。郭遵鐵槍揮出,不等他變招,便擊在他矛桿
中間,將他雙矛一並砸斷。

  月霜被他抓住胸甲,玉頰漲得通紅,雙手擰住郭遵的手腕,一記鞭腿踢向他
腋下。忽然胸口一麻,一股強勁的真氣透體而入,先封住她胸口幾處要穴,然後
透入氣海、石門二穴,將她丹田牢牢制住。

  郭遵提槍逼開魯子印,隨手將月霜放在鞍上,坐下的烏雲蓋雪如通人性,倒
退數步,然後朝橫裡一縱,躍出臧修等人的圍攻。

  月霜體內數道真氣亂紛紛在經絡間游走,勉強提起一些,遇到被封的穴道便
即潰散。她知道自己的的修為與郭遵差得太遠,但仍舊不甘心,拚命摧動真氣。

  戰場上除了程宗揚手下一支,還有幾支以星月湖舊部為主的隊伍,分散在戰
場各個角落。看到月霜被擒,周圍的星月湖舊部紛紛放開對手,趕來截殺郭遵。
勝利的天平逐漸向捧日軍一方傾斜。

  月霜咬緊牙關,竭力沖開被封的丹田,眼前奔躍的戰馬,頭上扎著額帶的雇
傭兵,全副武裝的鐵騎,精赤上身狂呼猛斗的驍騎不斷閃過。忽然刀光一閃,兩
柄雪亮的鋼刀對著自己的脖頸猛劈過來。月霜瞪大眼睛,別人都是捨命與郭遵廝
殺,那個無恥的膽小鬼出手的目標竟然是自己!

  郭遵剛擒下月霜,當然不肯讓她這麼被殺,他橫過鐵槍,挑開雙刀,卻見那
年輕人雙刀一展,刀光霍然綻開,使出一輪剛猛之極的招數,攻擊的不僅有自己
剛擒下的俘虜,還有自己的要害和戰馬。

  郭遵濃須飛揚,鐵槍連刺,將他的攻勢盡數擋下,接著右手拔出鐵鞭,霹靂
般揮出,將那年輕人的鋼刀一舉磕飛。

  程宗揚等的就是這一刻,趁郭遵雙手都拿著兵刃,他握住袖中的匕首,舉臂
擋住郭遵的鐵鞭,然後一把抓住月霜,將她拖下馬來。

  郭遵鐵鞭一震,砸在那年輕人臂上,卻如中鐵石,他眉峰微微一挑,左手的
鐵槍隨即劃了半個圈子,朝那年輕人刺去。程宗揚把月霜抱在胸前,轉身腰背一
弓,用背脊硬挨了郭遵鐵槍一擊,然後騰身躍出。

  槍尖「篷」的一聲鈍響,卻是刺中了那年輕人背後的盾牌。郭遵策馬欲追,
一名傭兵漢子捨命撲來,吼道:「直娘賊!敢傷副隊長!這是摳我老敖的眼珠子
哇!」

  遇上這麼個不要命的狂徒,郭遵也不得不收斂心神,挺槍與他戰在一處,眼
看著那個年輕人幾個起落,消失在千軍萬馬中,他微微皺了皺眉。

  程宗揚用背脊承受住郭鐵鞭一擊,一口血幾乎噴出來,他咬牙切齒地抱住月
霜,一路狂奔,朝星月湖軍士的陣列逃去。

  月霜咬牙道:「放開!」

  程宗揚用盡法寶才把她搶出來,看著她厭憎的眼神,頓時氣都不打一處來,
叫道:「裝什麼裝!我又不是沒抱過!」

  月霜瞪著他,通紅的臉色突然間變得雪白,片刻後猛地吐了口鮮血。那口血
寒氣四溢,裡面還有細碎的冰晶,落在胸甲上立即凝結起來。

  程宗揚瞪目結舌,過了會兒才叫道:「你傻啊!受了傷還胡亂沖穴,你不要
命了?」

  月霜櫻唇顫抖著,勉強吐出一個字,「滾……」說著又吐出一口血。

  程宗揚一口氣奔到陣後,勉強止步時,兩腿都有些不聽使喚,一跤坐倒,險
些把月霜扔出去。

  一雙手接住月霜,王韜道:「月姑娘受傷了麼?」

  「死不了!」程宗揚叫道:「受傷的不止她一個,我也受傷了啊。干!郭鐵
鞭這一槍真夠狠的……」

  郭遵已經將敖潤逼到下風,就這時,遠處懸著豹尾的大纛向後一擺,發出撤
軍的命令。郭遵冷哼一聲,放開這個幸運的家伙,帶著麾下的騎兵馳回中軍,與
主將的大營合兵一處。

  這一刻定格在下午三點十五分。從早上七點開始,雙方幾度攻守,整整鏖戰
了四個時辰,死傷超過三千人。

  宋軍傷亡最為慘重,王信的第三軍幾乎不復存在,由於黃德和的臨陣脫逃,
盧政的第七軍只剩下兩個半營,郭遵第六軍的兩千騎兵也折損三成。但更重要的
是,宋軍有半數以上步卒都凍傷了腳,隨著戰事的拖延,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

  江州軍一方,崔茂和王韜的兩個營傷亡接近三分之一,尤其是神射營的幾波
箭雨,使傷亡數字大幅增加,連崔茂也負了傷。至於程宗揚帶來的人馬,五個班
的星月湖勁卒還有半數能戰,兩百雇傭兵則在驍騎營的沖擊下損失了四成,連遠
遠躲在陣後的馮源都被角弓射中一箭。

  這時候便看出雇傭兵與真正百戰之師的區別,雇傭兵投入戰場最晚,作戰范
圍也僅限於第一道溪水附近,接戰之初,雇傭兵還能憑著勇氣與宋軍對攻,隨著
傷亡的增加,雇傭兵的士氣迅速低落。好在有杜元勝、蘇驍和敖潤等人約束,總
算沒有出現陣前逃散的局面。這時趁著敵軍撤退的空歇,連忙整隊。

  王韜雙掌按在月霜背上,雖然是寒冬天氣,他頭上卻冒出絲絲縷縷的白霧。
月霜臉色蒼白,唇角的血跡已經結冰,看得出這丫頭體內發作的寒毒苦楚萬分,
卻死死咬住牙關,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王韜已經解開她被封穴道,卻對她體內的寒毒束手無策。崔茂坐在一旁,半
邊軍服褪在腰下,一名軍士正用雪團幫他清理肩、肘的傷口。

  程宗揚用望遠鏡看著宋軍,一邊道:「劉平好像要退兵了。」

  崔茂道:「想硬吃掉我們這點人馬,只怕崩了他們捧日軍的牙,等二團的直
屬營出來,劉平想走也走不了。老七,怎麼樣?」

  王韜松開手掌,「要壓下寒毒也不難,但這股寒毒藏於丹田,與氣血相連,
如果強行壓制,下次發作為禍更烈。最好設法徐徐發散。」

  「不對啊。」程宗揚忽然道:「他們好像放棄來時的大路,改走小路了。」

  崔茂不以為意地說道:「宋軍也有精明人啊。」

  程宗揚放下望遠鏡,「怎麼回事?宋軍怎麼放著大路不走,走小路呢?」

  「多半是有人發現大路雪厚盈尺,小路沒有積雪吧。」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然後抬手劃了一個圈子,「你們不會就在三川口下了這
場雪吧?」

  崔茂屈伸了一下手臂,說道:「方圓十裡。再遠就顧不上了。」

  程宗揚叫道:「你們這也太偷懶了吧?」

  「你知道下這樣一場雪,需要耗費多少力氣嗎?」崔茂道:「這場大雪,至
少抵得上兩個營!」

  王韜送到一縷真氣,讓月霜沉沉入睡,一面道:「此地寒氣太重,要趕快把
月姑娘送回去。」

  說著他和崔茂都看著程宗揚。

  程宗揚道:「行了,我就知道這是我的活。只不過這會兒正要緊的時候,我
們撤軍沒關系嗎。」

  「放心。」崔茂淡淡道:「劉平若不趁著這個機會逃命,就是個傻瓜。」

                第二章

  程宗揚帶著殘存的雇傭兵撤離戰場。離開三川口不到半個時辰,路上的積雪
已經消失。有人道:「怪事,這邊怎麼一點雪都沒下?」

  馮源道:「山上下雪山下晴,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喂,程頭兒,真有那麼大
的龍睛玉嗎?你別蒙我啊。」

  「……馮大法,你要是個女人,鐵定是個死摳的八婆!」

  與來時相比,程宗揚帶的人馬人數雖然少了四成,馬匹卻多了一倍。由於宋
軍是主動撤退,來不及收攏馬匹,大量無主的戰馬棄置在第一道溪水之後,程宗
揚臨走時把能帶走的馬匹全部帶走。

  他本來想留些人手給崔茂和王韜幫忙,但那些雇傭兵經歷了剛才一番血戰,
銳氣已喪,留下來也派不上什麼用場,程宗揚索性讓他們帶上重傷的軍士,一同
撤回江州,只留下兩個班的星月湖舊部。

  一營和六營一共六名上尉連長,但六營的肖渾在大草原戰死,一營的趙譽又
被郭遵格殺,現在還剩下杜元勝、蘇驍、臧修、徐永四人,這時除了臧修,其他
幾人都留在三川口,協助四營和五營作戰。

  這一仗雖然能稱得上以少勝多,但慘烈的血戰令眾人都心有余悸,一路上氣
氛沉悶。程宗揚干脆宣布,所有參戰的雇傭兵,包括傷者在內,每人分一匹馬。

  晉宋都缺乏馬匹,一匹馬差不多能賣到二百個銀銖,何況這些都是上好的戰
馬。聽到這個消息,雇傭兵頓時歡聲一片,受挫的士氣又重新振作起來。

  隊伍中有十幾輛大車,從戰場撤回的一百多名傷者都在車上。最前面一輛車
內用布幕隔開,單獨給月霜留出空間。臧修寸步不離地跟著大車。他在郭遵手下
吃了暗虧,兩道受創的經脈還沒有復原,對於月霜的受傷更是大為自責。

  敖潤右胯被郭遵的鐵鞭掃到,如果不是宋軍撤退,一條腿便廢了。他受了傷
還閒不住,有事沒事便過去瞧瞧月霜,生怕她有什麼不妥。倒是馮源挨了一箭,
仍然興高采烈,和傭兵們說起自己放的火牆,手比腳劃,口沫橫飛,恨不得把火
牆再加高加長十倍,聲勢再放大百倍。

  當晚眾人出了烈山,在山腳宿營。雖是冬季,原野上仍頗有綠意,回想起剛
才在三川口冒雪沖風一場血戰,都不禁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程宗揚在戰場上收攏落單傭兵的舉動,大伙兒都看在眼裡,不僅那幾十個被
救的傭兵感激,更贏得眾人的信任。等馮源再說起當日從瓠山到晴州一路上的交
情,幾千銀銖的上等貨拿來送人的豪爽慷慨,那些傭兵對這個年輕人的好感更是
直線上升。

  程宗揚與那些傭兵說笑一會兒,又去看了看傷員,巡視了營地,入夜才回到
自己的帳篷,盤膝而坐。

  晝間吸收的死氣經過生死根進入體內,在經絡間鼓脹震動。如果自己還是那
個毫無修為的菜鳥,這些珍貴的真陽一路上早已散發殆盡。但現在,每一縷吸收
的死氣,都將成為自己修為的一部分。

  程宗揚調勻呼吸,然後舌尖頂住上顎,雙目微閉,屏息凝神,由外呼吸轉為
內呼吸。

  通過內視,肉身仿佛一座奧妙無窮的寶庫,在心神的注視下打開大門。十二
經脈、十五絡脈與奇經八脈構織成復雜的網絡,貫穿全身。程宗揚收斂心神,真
氣送入手足的少陽、陽明、太陽六條陽脈,然後進入陽維、陽蹺二脈。在八條陽
經各運行一周天之後,再氣沉丹田。

  腹部關元、陰交、氣海、石門四穴在經絡中凝成四個明顯的白點,仿佛四座
雄關,守護著丹田要害。月霜正是被郭遵封住這幾個穴位,才真氣受制。在四處
穴道中間,是一片虛空般的深淵。深淵中間是一片乳汁般的雲海,一只氣輪在其
中緩緩旋轉,散發出淡淡的白光。

  程宗揚催動氣輪,將彌漫的真陽轉化為真元。氣輪每轉動一次,那片雲海便
淡上一分。這次吸收的死氣是自己在大草原之戰後最多的一次,那片雲海又濃又
厚。不知過了多久,那些蘊藏著濃郁生機,呈現出彌散狀態的真陽都融入丹田氣
輪,終於被氣輪吸收殆盡。

  程宗揚心神略微放松了一些,注意力轉移到氣輪上。這時可以明顯看出,氣
輪不僅體積膨脹了一些,亮度也更高。

  進入第四級入微的境界之後,程宗揚就發現氣輪是由無數細小的瑩光組成。
這會兒他凝神入定,將視野再次深入,構成氣輪的無數細小光點變得清晰。程宗
揚驚訝的發現,那些瑩白的光點同樣在各自轉動,而且每一顆的形態都有著微妙
的差異。它們密集地聚在一起,既構成一個龐大的整體,又各自有各自的運行軌
跡。

  程宗揚好奇心起,心神極力深入,但視野拉至某一個距離之後,就仿佛碰到
一個無形的屏障,無法更進一步。

  這裡大概就是自己目前的極限吧,程宗揚嘗試一番之後,終於放棄。借助大
量死氣,自己已經接近第四級的巔峰,一旦突破這個屏障,也許就進入到最高的
境界了。

  …………………………………………………………………………………

  由於隊伍中有傷員,眾人行進速度並不快,到達江州已經是八日下午。剛入
城,蕭遙逸便聞訊趕來,親自護送月霜回客棧。

  「為什麼是客棧?」程宗揚道:「她不是在大營住嗎?」

  「軍營到底簡陋,還是客棧周全一些。況且還有紫姑娘--有些事,咱們大
老爺們兒總不好插手吧?」蕭遙逸唉聲歎氣地說道:「我早就說從寧州帶幾個小
婢過來伺候,月姑娘總不同意。哎,月姑娘這會兒怎麼樣?」

  「好了些,但寒毒還沒壓下去。」程宗揚道:「看樣子不會有什麼大礙,靜
養幾日就好了。」

  「五哥送的藥吃過了嗎?」

  「吃過了。」程宗揚想起那天給月霜喂藥的情形,胯下不由一振,連忙干咳
一聲,移開話題,「烈山有消息嗎?」

  「有!」蕭遙逸道:「捧日軍不走了。聽說劉平在山丘上設了木柵,結營自
守,今晚月黑霧濃,正適合夜戰。」

  「劉平腦子裡面有蟲嗎?兩天時間,爬都爬出烈山了,怎麼想起來在山裡結
營呢?」

  蕭遙逸笑嘻嘻道:「因為霧太大,他們迷路了。」

  「開玩笑吧,怎麼會起霧,還迷路--干!不會又是你們搗的鬼吧?」

  蕭遙逸得意地說道:「那當然!」說著他又歎了口氣,「如果文澤還在就好
了。大營的法師凋零得厲害,會雷法的只剩兩個。不然十幾名法師聯手放出五雷
訣,保證宋軍的戰馬立刻炸營。」

  傷員被送入城西的傷兵營,雇傭兵就地解散,各自回去休整。一大半人當即
帶著馬匹到東市換成銀銖,接著湧進蘭姑的水香樓。剩下的馬匹程宗揚毫不客氣
全部占為己有,讓臧修帶去先組建兩個騎兵連。

  蕭遙逸叫道:「我的馬呢!」

  「死了!」程宗揚道:「這些都是撿的,跟你沒關系!想要你也去撿啊。」

  「太過分了吧!」

  「反正也是給你的六營用了。小氣什麼呢。對了,孟老大在不在?我有件事
想跟他商量。」

  蕭遙逸被他岔開話題,說道:「老大去了寧州。這幾日恐怕不會回來。」

  「他們怎麼都往寧州跑呢?在蕭侯爺哪邊?」

  蕭遙逸道:「是謝幼度。」

  程宗揚勒住馬匹,「北府兵?」

  蕭遙逸點了點頭。

  謝幼度的北府兵這時候來插一腳,目標是大兵壓境的宋軍,還是占據江寧二
州的星月湖大營?

  程宗揚沉思良久,然後道:「我要去寧州一趟。」

  「今天已經晚了,」蕭遙逸道:「明天我來安排。」

  …………………………………………………………………………………

  蕭遙逸得到消息,就將客棧樓下一間廂房布置成靜室,房間內鋪著厚厚的地
毯,床榻上堆著錦衾,旁邊四只半人高的黃銅薰爐燒得滾熱,一進門,就讓人忍
不住想流汗。

  月霜一路都在沉睡,好在呼吸平穩,寒毒的發作也沒有惡化,蕭遙逸小心地
把月霜送進房內,安頓停當,然後道:「我回大營一趟,晚上一起吃飯。」

  程宗揚一口答應。等蕭遙逸離開,他上樓去找小紫,房間內卻空無一人。程
宗揚叫來守衛,「紫姑娘呢?還有蕭五呢?都跑哪兒了?」

  「紫姑娘去東市買東西,蕭副官隨行陪同。」

  「那個……紫姑娘是一個人去的嗎?」

  得到守衛肯定的答覆,程宗揚一陣心動。死丫頭平常都把夢娘藏在房中,不
與外人接觸,這會兒她出門在外,夢娘留在房內,倒是自己的好機會。

  程宗揚溜進小紫房內,滿心找到那個尤物,誰知房內空蕩蕩的,自己連抽屜
都打開找過,硬是沒找到夢娘一根汗毛。不知道死丫頭用了什麼花招,竟然把一
個大活人藏得不見蹤影。

  程宗揚在戰場吸收了大量死氣,體內真陽滿溢,一路上都打著主意,回來找
個機會拿夢娘洩洩火,沒想到箭都架上了,靶子卻沒了。

  死丫頭,真有你的!程宗揚歎了口氣,還是等小狐狸晚上吃飯的時候,一起
去水香樓大大方方的偷雞摸狗比較方便一點。

  在房裡轉了兩圈,程宗揚突然覺得百無聊賴起來。死丫頭不在,蕭五不在,
祁老四去了工地還沒回來,連那位梁上君子也沒來湊熱鬧,整個內院只剩下自己
一個人,寂寞得幾乎都空虛了。

  程宗揚心裡一動,想起還有一個人。

  幾只黃銅薰爐都燒著炭,爐身在高溫下微微發白。程宗揚走到榻旁,低頭看
了看。那個小美人兒閉著眼睛,玉頰雪白,不知道是不是太熱的緣故,唇瓣有種
異樣的嫣紅。

  這會兒周圍一個人都沒有,程宗揚抬手在她光滑的臉頰捏了捏,小聲說道:
「月丫頭……」

  月霜仍在昏迷,只是被他手指捏過的部位,泛起一抹紅色。

  程宗揚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還算正常,略微放心了些,一邊道:「你
也是的,一個丫頭片子,先天不足,還起個什麼勁兒呢?自己把自己凍成冰棍,
這下高興了吧?」

  正說著,程宗揚胸口忽然一痛,膻中穴被人一掌封住。在他驚愕的目光下,
月霜美目圓睜,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把他扔在床上,然後翻過身,屈膝頂住他的
胸口,一把拔出枕側的長劍,架在程宗揚頸中,咬牙道:「你要敢叫,我便殺了
你!」

  程宗揚後悔得連尋死的心都有,小聲道:「你可別亂來啊……英雄!」

  月霜美目蒙著一層水霧,眼中布滿血絲,她咬緊牙關,美貌的面孔充滿羞怒
而憤恨的表情。忽然長劍一閃,用力刺下。程宗揚心髒險些從喉嚨裡跳出來,只
見那柄長劍緊貼著自己的臉龐刺進榻內,秋水般的劍身映出自己因為驚嚇而扭曲
的面孔。

  「將軍!冷靜!冷靜一點!」

  腰間一松,月霜一手扯斷他的衣帶,把他褲子扒了下來。接著一只冰涼的手
掌握住陽具,粗魯地拽了幾下。程宗揚連驚帶嚇,陽具軟趴趴的,哪裡還有半點
雄風?

  程宗揚心裡慘叫,月丫頭也太狠了吧!真要把自己子孫根割掉,自己也不用
活了!

  月霜手掌又涼又滑,握住自己陽具的手指僵硬著,微微顫抖。程宗揚心頭怦
怦直跳,那種感覺就像躺在手術台上,卻發現大夫比自己更緊張。真被她一劍割
了,自己一頭碰死也就完了。怕就怕萬一她手藝太差,只割了一半……就是死了
也被人恥笑啊!

  月霜咬牙瞪著他,然後握住劍柄,拔出長劍,架在程宗揚頸中,低聲喝道:
「硬起來!」

  大點的割著好玩嗎?程宗揚實話實說:「硬不起來……」

  劍鋒劃破皮膚,帶來尖銳的痛楚,「硬起來!」

  程宗揚一股怒氣上湧,豁出去道:「你拿著刀子來回比劃,我還硬個屁啊!
想讓它硬,你用嘴巴舔啊!喔!我干……」

  月霜一拳打在自己胯下,那種感覺,就像被一頭漂亮的母犀牛頂了一下。如
果不是穴道被制,自己這會兒就該捂著襠滿地打滾了。

  預料中的那一劍並沒有切下來,月霜發紅的美目瞪著他,目光充滿厭憎、鄙
夷、憤恨、不甘,還有一絲難以名狀的委屈。

  月霜厲聲道:「閉上眼!」

  程宗揚盡量放緩語調,溫言道:「月丫頭,別忘了,我救過你啊!你這樣對
得起師帥,對得起你妹妹嗎?就算你不用,你妹妹以後還要用的啊!唔--」月
霜扯過枕頭,重重砸在程宗揚臉上,把他的抗議堵了回去。

  月霜一手握住自己的陽具,像擠牛奶那樣粗暴地擠弄著。程宗揚發現,自己
的小弟果然是個很沒出息的東西,即使面臨著死亡威脅,仍然恬不知恥地硬了起
來。

  程宗揚腦中飛快地轉著,這瘋丫頭會怎麼切?斬草除根,切個一干二淨?還
是會留下睪丸,只割掉自己的小棒棒呢?最可怕……最殘忍……最變態的……也
許是豎著切……干啊!她讓自己硬起來,是不是就打的這個主意?

  耳旁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又沒了動靜。正當程宗揚疑神疑鬼
的時候,枕頭突然掀開,月霜把長劍架在自己頸中,粉面漲得通紅,口氣卻寒冷
如冰,「你敢叫!我就殺了你!」

  這種威脅一點創意都沒有,一會兒工夫她就說了兩遍。程宗揚小聲道:「我
不叫……別沖動啊,什麼事大家都可以商量……」

  月霜胸口起伏片刻,然後含怒道:「怎麼做?」

  程宗揚腦中一暈,過了會兒才回過神來,發現月霜衣服下面露出兩條雪白的
小腿,原來穿的長褲脫在一邊。

  程宗揚恍然大悟,「你……」

  月霜厲聲道:「你敢說出來,我就殺了你!」

  程宗揚連忙閉上嘴,使勁點頭。

  月霜咬住嘴唇,忽然眼圈一紅,美目中閃過一絲淚光,接著又忍下去,「你
敢說出去,我就殺了你!」

  程宗揚急忙搖頭。

  這一幕實在夠二的,說的不知所雲,答的也牛頭不對馬嘴。幸好兩人都知道
對方的意思,不至於搞錯。

  「別沖動,別沖動,我一定配合!」

  「你爬上來……」

  「像騎馬那樣……對……」

  「……然後坐下來……」

  「嗷--」程宗揚一聲慘叫,臉色鐵青。月霜就那麼一下子坐下來,險些把
自己的子孫根撞折。如果不是還有點彈性,這會兒就該變雙截棍了。

  月霜也一手按著小腹,面露痛楚。

  程宗揚喘了幾口氣,看著臉旁的長劍,把到了嘴邊的粗話又咽了回去,忍痛
說道:「你把下邊--就是那個地方--撥開,對著它慢慢坐。」

  「閉嘴!」月霜瞪著眼喝道,然後把長劍遞到他頸下,命令道:「把眼睛閉
上!」

  這丫頭已經失去理智了,惹翻她絕不是個好主意,程宗揚識相地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月霜一手扶住自己的陽具,接著一個軟軟的東西撞在自己龜頭上。

  程宗揚悄悄把眼皮睜開一線,只見月霜垂著頭,一手放下腹下,一手扶著自
己的陽具,努力尋找進入的部位。

  她柔嫩的陰唇在雪白的指縫間張開,露出裡面紅嫩的美肉,隱約能看到她下
體那只嬌美的蜜穴。如果拋開自己面臨的危險不談,眼前這一幕還是很誘人的。
一個英姿颯爽的小美人兒主動騎上來跟自己搞,簡直是夢裡才有的待遇。

  程宗揚生怕惹翻這個易怒的丫頭,索性裝成屍體,任她折騰。

  月丫頭真夠鍥而不捨的,她下體仍然干澀,卻強忍著痛楚挪動身體。過了一
盞茶時間,好不容易身體一沉,將陽具套入緊窄的肉穴內。

  說實話,剛開始的感覺實在是不好。月霜下體還沒有充分濕潤,龜頭磨擦間
帶來火辣辣的痛意。可以想像月丫頭所受的痛楚還要強烈,但那丫頭死死忍著,
一聲不吭。本來挺香艷的事,讓她作得三分像用刑,七分像打仗,就是一點不像
做愛。

  至於程宗揚,免不了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無言的表示抗議,同時暗示她技
術太差。換來的結果是月霜把枕頭重重扔在他臉上,又重重擂了一拳。

  雖然作著最親密的交媾,月霜仍對身體接觸表示出極大的反感。除了必須接
觸的部位以外,月霜不但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還極力避免碰觸他的身體。

  被她騎著的感覺不但像是強奸,而且像奸屍,自己就是那具倒霉的屍體。作
為男人,這種被動的感覺簡直窩囊透頂。程宗揚視線被擋,只能感覺著她的小嫩
穴懸空套在自己的肉棒上,生疏而笨拙地來回起落,她體內寒意極重,雖然室內
熱氣蒸騰,身體仍然一片冰涼。

  距離自己上次在她體內射精,已經快兩個月時間,這次她全力出手,反被郭
遵強行壓制,郭遵並不想傷她性命,出手頗有分寸,如果是別人,調息兩日便恢
復如初,但月霜體內的寒毒全靠真氣壓制,一旦受制,寒毒立時發作。再加上她
不顧性命地沖擊被封穴道,受創更重,丹田內像結了塊寒冰般,久久不能化開。

  如果慢慢休養,差不多要幾個月時間才能復原,然而宋軍雲集江州,接下來
一段時間必定大戰連場。對於一心想上戰場的月霜來說,讓她後方慢慢養傷,看
著別人上陣破敵,比殺了她還難受。

  被太乙真宗的迷香迷倒那晚,月霜並不確定當時發生了什麼,但在瓠山時發
作的寒毒突然消失,體內又多了一些他人留下的異物,讓她很快聯想起草原那個
夜晚。

  這個混帳!月霜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可體內的寒毒千真萬確弱了許多,而
且此後一段日子裡,真氣運行更加順暢,原本用來克制寒毒的真氣釋放出來,許
多以前曾經無法施展的招術都運用自如。

  即使月霜對那個混帳沒有半點信任,也不能不想起師帥曾經暗示過她,那個
混帳所具有的充沛的真陽。也許這也是那個混帳男人唯一的用處。

  月霜下體漸漸濕潤起來,雖然體內依舊冰涼,但那種緊密的柔膩感,漸漸有
了交合的快感。程宗揚一路上早就亢奮無比,只想回到江州盡情發洩一番。盡管
月霜不是自己期待中的夢娘,卻是一個更加鮮嫩的少女,即使寒毒發作,體冷如
冰,仍然充滿青春的活力。

  程宗揚很想提醒她速度可以再快一些,動作可以放得更開一些,屁股也可以
扭一扭,增加一點氣氛……但他知道,自己如果說出來,輕則要挨通暴打,嚴重
點很可能就有血光之災。這種感覺實在很不爽,自己就像被月丫頭強暴一樣,還
得忍氣吞聲,免得她給自己來個先奸後殺。

  月丫頭啊月丫頭,你既然做得初一,我就做得十五,等我翻過手來,肯定要
你好看!你不是喜歡上面嗎?到時候就讓你用女上式騎在哥哥腰上,搞到腿軟。
這麼想著,程宗揚不禁興致勃發,陽具一柱擎天,硬梆梆頂在小美人兒嫩穴裡。

  整個過程乏善可陳,總之就像被人硬擼一樣,不知過了多久,程宗揚精關一
動,直挺挺在月霜體內噴射起來。

  月霜秀發濕淋淋的貼在頰上,臉色蒼白如紙。她體內寒毒肆虐,經脈受創,
全靠頑強的意志才堅持到現在。這會兒下體又脹又痛,像初夜破體一樣,雙腿幾
乎無法合攏。

  好不容易捱到那個混帳射精,月霜立刻撐起身體,用衣物掩住身體,然後提
劍架在程宗揚頸中,口氣森冷地說道:「我再警告你一次!敢說出去,我便把你
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聽清楚了嗎?」

  「聽到了。」

  「不要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你只是一件工具,就要有當工具的覺悟!」
月霜瞪著眼睛道:「今天饒你一命,滾!」

  說完月霜提起程宗揚,把他丟到門外,「呯」的關上門。

  就這麼被人用完後扔出門,程宗揚心裡悲憤而又蒼涼,感覺直想撓牆。這口
窩囊氣憋在肚裡,簡直要把肺氣炸。眼前這一幕應該反過來,自己用武力威脅,
把月丫頭強暴了,干完之後提上褲子,再得意洋洋地放幾句「敢說出動,殺你全
家」之類的狠話。然後月丫頭抱著衣服,哭哭涕涕說,人家已經是你的人了,嗚
嗚……

  結果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竟然被一個丫頭片子給霸王硬上弓,還遭受人身
威脅被警告不許向外說。媽的,自己臉皮再厚,這種丟臉事也不會向外說吧?

  程宗揚提著褲子,用力豎起中指。月丫頭,算你狠!這事咱們沒完!

                第三章

  劉宜孫重新扎緊手臂上松開的繃帶,然後往掌心唾了口吐沫,握起旁邊一柄
柄部折斷的大斧,用力砍斷榛樹的樹身。

  宋軍殘部聚集在一個小山丘上,依地勢樹起重重柵欄。從六日黎明與敵寇交
鋒開始,他們已經連續作戰三日。

  從三川口撤退之後,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霧籠罩了視野。由於沿途遭受敵寇襲
擾,六日夜間,郭遵的第六軍有三個營的騎兵與中軍失散,緊接著,宋軍主力發
現自己迷了路,經過半日的跋涉,竟然又回到三川口附近。

  十二月七日,殘存的宋軍主力與敵寇連續作戰四場,而且四場戰斗全部發生
在夜間。至此,劉平率領的三個軍六千余人,只剩下包括神射營在內的三個營步
兵,還有郭遵親自帶領的一營騎兵,兵力不足兩千。

  敵寇無休止的襲擾戰術使宋軍士氣嚴重低落,傷亡數字直線上升。劉平斷然
下令,全軍結寨自守。他久經戰陣,自然知道在山中結寨是兵法中的絕地,但連
日來宋軍人馬疲憊,已經很難與敵寇正面交鋒,結寨的舉動縱然是杯毒酒,也不
得不喝下去。

  十二月八日晨,敵寇利用濃霧再次發起突襲,一度接近中軍大帳。正在寨中
巡視的劉平親自率隊反擊,雙方血戰竟日,敵寇終於退去。這次攻擊之後,宋軍
能夠作戰的士兵,還剩下三個營。

  戰事不利,悲觀的氣氛在營中迅速蔓延,但劉平現在最擔心的是糧食,軍中
每人只剩下兩日的存糧,即使減半,也只能再支持四天。幾位高級將領對此也心
知肚明,郭遵就提議,讓劉宜孫帶一個都的輕騎去請援兵。

  捧日軍左右兩廂共二十個軍,除了劉平的七個軍,還有隸屬於右廂都指揮使
石元孫的十個軍。按照路程,此時前軍應該已經接近烈山。

  劉平知道他的意思,但他只喝斥道:「盡管打你的仗!這種事哪裡需要你來
多口!」

  郭遵只好唯唯而退。

  盧政道:「不如讓小種走一遭。」

  劉平目光停在都虞侯種世衡身上,種世衡踏前一步,「敢不從命。」

  王信道:「一個只怕不成。不如再派一個都去,宜孫……」

  劉平打斷他,「那個提議生火為號的副都頭呢?」

  劉平下令立寨的時候,有一名低級軍官提議生火,放出信號。但由於霧氣太
濃,軍中急需木料設置柵欄,另一方面又擔心引來敵寇,一直沒有施行。這時主
將問起來,幾名將領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盧政想了起來,「好像是張亢?」

  劉平道:「叫他來。」

  幾名將領開口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那些敵寇雖然凶悍異常,終究人數不
多,他們目標明顯是自己的中軍,劉宜孫如果帶人求援,敵寇未必會分兵阻擋,
只要殺出去,就等於撿了條性命,可主將偏偏把機會給了張亢。

  …………………………………………………………………………………

  「都頭。」

  劉宜孫扭頭看到是張亢,松了口氣,直起腰道:「剛才兄弟們伐木,怎麼都
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張亢不以為意地說道:「我去睡了一覺。」

  劉宜孫為之啞然,眾人不休不眠地備戰,他卻去偷懶睡覺,而且還毫無愧意
地說出來。

  張亢道:「這麼熬下去,不用打就垮了。」

  劉宜孫苦笑了一下,眾人都精疲力盡,也不好指責他,不過他還有些奇怪,
「到處都在拚命干活,你在哪兒找到睡覺的地方?」

  「後面的屍堆裡。」張亢淡淡道:「我還找到些干糧,吃了個飽。」

  劉宜孫臉色變了幾下。如果讓自己去睡屍堆,也許自己寧願去伐木吧。

  「這個給你。」張亢取出腰間的手弩,把幾支箭矢一並遞給他。

  劉宜孫接過他違背軍令狀私藏的手弩,愕然道:「這是做什麼?」

  張亢道:「劉帥召我去中軍大帳。手弩留著給你防身。」

  劉宜孫怔了一會兒,「為什麼?」

  張亢道:「多半是讓我去搬救兵。」

  劉宜孫精神一振,「求援?」他脫口道:「家父與石將軍相交莫逆!石將軍
聞訊肯定會加速進軍!到時我們前後夾擊,這伙敵寇插翅也難逃出去。」

  張亢沉默了一會兒,等劉宜孫冷靜下來,才緩緩道:「不要抱太大希望。如
果我沒猜錯,今晚敵寇就會大舉進攻。」

  劉宜孫強笑道:「我們有七重柵欄,一兩千兄弟,賊寇即使來攻,一兩天也
總能支撐下來吧。」

  張亢凝視著他,然後一字一字說道:「令尊既然給張某一條生路,張某也有
一語報之:今晚此寨必破。劉兄如果想報仇,記住往三川口逃。那邊才是唯一的
生路。」說完張亢抱了抱拳,轉身朝大纛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劉宜孫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報仇?難道說父親……他不敢
再想下去,抓了團雪塞到口中,潤了潤火辣辣的喉嚨。

  …………………………………………………………………………………

  掌燈時分,小紫才在蕭五的陪伴下姍姍歸來。程宗揚一肚子的郁悶,還要裝
出沒事的樣子,打著哈哈對蕭五道:「辛苦辛苦,紫姑娘沒給你添麻煩吧?」

  「職責所在!」蕭五肅容敬了個禮,退出房間。

  程宗揚回過頭,對小紫道:「怎麼這會兒才回來?小狐狸請咱們吃飯呢。」
說著他捏了捏小紫的鼻尖,「夢娘呢?」

  小紫笑吟吟道:「我把她藏起來了。免得被人偷吃。」說著小紫在他身上嗅
了嗅,皺起鼻子,「好濃的血腥氣。大傻瓜,別人打仗,你沖那麼前面干嘛。」

  程宗揚挺起胸膛,「我要不在前面頂著!宋軍早就打到江州來了。」

  程宗揚一路上都存著心思,想把夢娘給辦了,這會兒被月霜折騰一回,那點
念頭早就淡了。他一邊和小紫逗嘴,一邊郁悶著,自己一肚子的窩囊氣,面上還
要強顏歡笑,被人強暴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程宗揚打起精神,「你是不是去找那個偷窺的家伙了?有線索嗎?」

  小紫伸了個懶腰,「城裡的店鋪都關門了,我說去賭場看看,蕭五那個傻瓜
死活都不肯。真無聊。」

  「帶你去賭場?蕭五可能怕孟老大掐死他吧。」程宗揚道:「你覺得那個人
是傭兵?」

  這種可能性很大,整個江州現在除了星月湖的人,就是晴州來的雇傭兵。至
於招募的民夫,可能性微乎其微。這些傭兵魚龍混雜,偷窺者究竟是什麼目的,
很難判斷。

  「咦?誰翻我的東西了?」

  「我閒的沒事,隨便看看。喂,夢娘真的不在房裡啊?」

  小紫揚聲道:「夢娘。」

  「哎。」那個美婦應了一聲,竟然是在隔壁自己的房間裡。

  程宗揚腸子都快悔青了,小狐狸安排客棧,想當然地給自己留了個房間。不
過自己天天都在小紫這邊,反正她房間夠大,陳設又華麗齊全,沒事兒還能摟摟
抱抱,自己的房間只偶爾打開一下,招待客人。誰想到死丫頭會把夢娘藏在自己
房間裡?

  小紫笑道:「大笨瓜。放在手邊都吃不到,好可憐哦。」

  程宗揚後悔不迭,早知道靶子就在自己房裡,自己也不用被月丫頭霸王硬上
弓了。

  小紫美目忽然一亮,「這是什麼?」

  那只鬧鍾放在榻上,小紫看到,一手拿了起來。

  「別亂碰啊,世上總共就兩件,玩壞就沒得玩了。」程宗揚道:「這還是你
爹爹留的……干!」

  小紫好奇地搖了搖,聽到是岳鵬舉的遺物,小手一緊,「呯」的擰開後蓋,
幾枚螺釘立刻彈了出來。

  「好精巧呢。」小紫對彈飛的螺釘毫不在意,盯著裡面的飛輪構件,打量片
刻,接著拔下簪子,靈巧地將機芯一件一件挑了出來。

  程宗揚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那只鬧鍾眨眼間變成一堆零件,整齊地碼在桌
上。不可否認,死丫頭手還真巧,單憑一支簪子,就把鬧鍾拆得干干淨淨,不一
會兒就剩下一只空蕩蕩的表殼。

  「死丫頭!」程宗揚叫道:「這是孟老大借給我的。」

  「小氣鬼。」

  小紫一件件看著那些零件,縱然她聰明過人,要弄明白這些零件的功能也不
是一件易事。

  「就這樣,孟老大的鬧鍾被她當成玩具了。」程宗揚攤開手,無奈地對蕭遙
逸說道。

  蕭遙逸用折扇支住下巴,聽得入神,過了會兒才道:「那種鬧鍾本來有三只
的。」

  「是嗎?還有一只呢?」

  「被我拆了。」蕭遙逸道:「零件一個沒少,還多出來好幾個。幸虧我拆的
那只是藝哥的。藝哥攔著,沒讓老大揍我。」

  蕭遙逸傷感地抹了把臉,然後道:「那些零件我都留著,紫姑娘聰明勝我百
倍,說不定能把它們再拼起來呢。」

  兩人坐在水香樓上,絲竹聲不斷從腳下升起,昨日的血戰像被水浸過的回憶
一樣,變得遙遠。

  …………………………………………………………………………………

  一聲號角劃破夜色,劉宜孫驚醒過來,抓住手邊的佩刀,旁邊打盹的軍士也
坐起身,四處張望。山中的濃霧似乎淡了一些,透過柵欄,能看到十幾步外被伐
過的樹樁。

  一名軍士低聲道:「都頭,是不是敵寇又來了?」

  劉宜孫點了點頭。因為探路失利,他被貶到這個步兵都擔任都頭,與手下的
軍士並不熟悉。但幾日來的作戰,他每次都沖在最前面,很快就贏得這些軍士的
信任。他這個步兵都隸屬於王信的第三軍,本來是最早與敵寇交手的隊伍,在三
川口時傷亡就接近三分之一。但由於張亢讓眾人都抹干腳,把濕透的襪子塞在腰
裡暖干,連日惡戰下來,他的手下沒有一人因凍傷掉隊,反而成了第三軍建制最
全的一個都。

  遠處有軍士喝道:「口令!」

  一個渾厚的聲音道:「蕩寇。」

  劉宜孫跳了起來,那個聲音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竟然是父親親自來了。他
所守的位置在營寨最東側,隨時都可能受到敵寇的攻擊,父親身為軍中主將,此
時前來巡寨,中軍就空虛了。

  手下的軍士卻沒有他想的那麼多,看到主將出現,眾人都吃了一驚,然後紛
紛叫道:「將軍!」

  劉平一路走來,不時拍拍某個軍士的肩膀,以示鼓勵,見到傷員,還蹲下來
問候幾句。劉宜孫知道父親生性如此,他在邊軍時,就有愛兵如子的名聲。相應
的,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也看得與士兵一樣,自己從來沒有因為是他的兒子而沾什
麼光。

  劉平停下腳步,然後朝劉宜孫看來,「劉都頭,手下的兄弟怎麼樣?」

  劉宜孫吸了口氣,「回將軍!我都滿員九十三人!現有六十七人!其中傷員
十九人,沒有一人掉隊!兄弟們都是好樣的!」

  劉平微微頷首,然後扭頭對眾人道:「那伙殺不盡的賊寇又來了,大伙怕不
怕?」

  軍士們參差不齊地說道:「不怕。」

  劉平搖了搖頭,「害怕沒什麼丟人的。不瞞你們說,我第一次上戰場,嚇得
連刀都拔不出來。」

  軍士們發出一片壓低的笑聲,緊張的氣氛松弛了一些。

  「怕不要緊,」劉平道:「只要記得你們是軍人,記得你們手中的刀,記得
忠義報國四個字便夠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王前驅,雖死何憾!」

  劉宜孫生出一不祥的預感,父親這番話雖然是勉勵眾人,卻像是專說給自己
聽的遺言。他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

  劉平目光掃來,虎目流露出一絲溫情。劉宜孫定了定神,然後道:「敵寇將
至,請將軍速回中軍。」

  劉平還未開口,忽然一道閃電撕裂夜空,猶如一條耀目的飛龍,擊在中軍的
大纛上。震耳的霹靂聲中,那桿豹尾大纛燃燒著斷成兩截,墜入雪泥。

  數裡外的山嶺上,一名披發的術者一手舉起銀鏡,光芒刺向濃黑的雲層。八
名法師盤膝坐成一圈,手掌彼此相握。

  術者腳踏北斗罡步,手掐雷訣,高聲念誦道:「雷公降現,手持神光!下照
地府,洞見不祥!」

  周圍的法師依次念道:「北、斗、神、光!化、為、玄、刀!」

  施展雷訣的術者屈指彈出一縷銀光閃閃的細微粉末,游離在雲層中的電離子
聚攏起來,在銀鏡光芒的引導下,銀蛇般擊向宋軍的中軍大帳。

  簡陋的木寨中火光四起,戰馬嘶鳴聲響成一片。接著一隊軍士出現在中軍大
營前方,黑色的制服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他們以十人為一排,形成一個整齊的
方陣,然後同時邁步,朝中軍的木柵逼近。

  在隔離木柵還有十步的位置,那些軍士同時拔出背後的長刀。他們的戰刀與
另外兩個營完全不同,刀體寬度只有寸許,長度卻超過五尺,刃長三尺八寸,柄
長一尺二寸,刀身修長筆直,前端五分之一的位置微微挑起一個弧線,竟然是極
難使用的御林軍刀。

  御林軍刀過人的長度使它兼具刀、槍的特點,但它狹長的刀身在劈刺時容易
斷裂,一般軍士沒有數年的苦練,極難掌握刀法。但顯然這些敵寇不屬於此列,
他們雙手握住刀柄,如林的長刀微微抬起,在接近木柵的剎那,陣列中忽然閃起
雪亮的刀光,只一擊,用樹干結成的木柵便四散紛飛。

  望著沉默的對手,殘存的宋軍士氣跌至低谷。幾名主將都去寨中巡視,中軍
只剩一些疲兵,見狀四散逃生,中軍大營幾乎兵不血刃便即陷落。

  逃奔的軍士大聲叫嚷,慌亂中,不知有多少敵寇趁機殺來,營中頓時大亂。
劉平旁邊的親兵拔出兵刃,簇擁過來,緊張地看著四周。劉平卻沒有理會中軍的
亂狀,眼睛盯著柵外,瞳孔微微收縮。

  電光飛舞間,映出一匹鐵黑色的戰馬。一個高大的漢子騎在馬上,鞍前橫著
一桿長槊,他身軀肥壯,面容方正,眼睛卻極長,一雙眸子猶如寒星,半睜半閉
間,透出懾人寒光。身上穿著黑色的軍服,肩上兩顆銀星在夜色中亮得耀眼。如
果說孟非卿是一頭威猛的雄獅,他就像一頭還未睡醒的猛虎,懶散的外表下充滿
可怕的危險性。

  戰馬踏著夜色緩緩行來,蹄下繚繞著淡淡的霧氣,仿佛踏霧而至。男子直起
腰,提著韁繩道:「劉將軍,久違了。」

  劉平眼神一厲,「天駟侯玄!」

  男子摘下軍帽,嫌熱似的扇著風,半是歎息地說道:「在北方待得久了,回
到南方,總有些不適應。」說著他把軍帽扣在頭上,細長的眼睛猛然張開,厲聲
喝道:「若非如此,你的捧日軍豈是我一合之敵!」

  聲音在夜空中遠遠傳開,猶如猛虎夜嘯,群山呼應,每個人都禁不住心頭一
抖,蒙上濃重的陰影。

  劉平抬手在鞍上一按,身體平飛般躍上馬背,接著摘下天鷹槍,雙腿一挾,
坐騎從木柵間馳出。

  劉宜孫還是頭一次聽說侯玄這個名字,劉平卻對他毫不陌生。天駟侯玄,武
穆王麾下功勳最著的猛將,不僅武勇過人,而且狡計百出,沒有必勝的把握,從
不輕易出動。只要他的直屬營出現在戰場,勝負已經沒有懸念。因此星月湖八駿
中,天駟侯玄的名聲,還在執掌中軍的孟非卿之上。

  劉平的天鷹槍長七尺六寸,槍鋒為六寸,槍鋒下有一對展翅怒飛的大鷹,以
此得名。鑌鐵精煉的槍鋒銳利之極,每次刺入人體,飛濺出來的鮮血被一雙鷹翼
擋住,避免鮮血順桿流淌,浸濕雙手。數十年來,在天鷹槍下飲恨的強敵勁寇,
不知凡幾。

  侯玄的長槊橫在鞍前,黝黑的槊桿是用一整根鐵樺木制成,長一丈八尺,僅
槊鋒就有三尺長短,兩面開刃,挑出兩對月牙狀的彎齒,槊柄由粗到細,槊尾直
徑將近三寸,後面嵌著一只長圓狀的精鐵錘瓜。

  幾乎看不清侯玄的動作,那桿大槊便來到手上,槊牙撕開空氣,迎向劉平的
天鷹槍。這樣沉重之極的大槊,平常人想拿起來也非易事,在侯玄手中不但運轉
如飛,而且生出諸般精妙的變化。可以想像他當年橫槊破陣,所向披靡的雄姿。

  槍槊相交,劉平的天鷹槍一瞬間化為萬點寒星,灑向侯玄頭腹要害。侯玄長
槊一揮,槊鋒准確地捕捉著槍尖,接著一記平推,刺向劉平的胸口。劉平力貫雙
臂,天鷹槍的鷹翼鎖住玄武槊的彎牙,硬生生將侯玄的攻勢擋住。只聽他坐騎一
聲嘶鳴,鐵蹄在濕泥中劃出四道溝槽,被撞得倒退。

  劉宜孫擎出佩刀,就要闖上前去,忽然一只大手按住自己的肩膀,郭遵厲聲
喝道:「還不守好營寨!」

  說話間,一匹快馬從柵間馳出,盧政跨在鞍上,左手握住鐵脊雕弓,弓弦緊
貼著手臂,他右手在箭囊中一探,取出三支鐵骨麗錐箭,接著翻腕扣在弦上,手
指微抖,數點寒星朝侯玄射去。

  侯玄槊尾的錘瓜蕩開,將三支利箭盡數磕飛,接著槊尾一挑,砸在天鷹槍的
槍桿正中。劉平槍身彎曲,忽然甩開馬鐙,雄鷹般飛起,天鷹槍在空中劃過一道
寒芒,筆直射向侯玄額頭。

  侯玄座下的戰馬人立而起,一記破月式,玄武槊仰天飛起,挑開天鷹槍,接
著撕碎劉平的鐵甲,在他大腿上留下一道寸許深的傷口。劉平連眉頭也沒有動一
下,侯玄的玄武槊與他的天鷹槍長了一倍有余,如果盤馬而戰,勝負不言自明。
此時趁侯玄出招的時候,劉平身形一沉,搶進玄武槊的圈內,一面從腰側拔出佩
劍,劍隨人走,一劍刺進侯玄手臂。

  一股鮮血從袖上濺出,在軍服上留下深色的印記。侯玄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般
咧了咧嘴,那桿丈八長槊不知何時已經收回,將劉平籠罩在槊鋒的寒風內。劉平
反手拔劍,卻發現劍身像是嵌在侯玄臂內一樣,紋絲不動。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劉平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自己故意露出破綻,引侯玄
出槊,傷其一臂,沒想到卻是侯玄設下圈套,要取自己性命。

  「咯」的一聲震響,一柄鐵弓被槊鋒絞碎,接著鮮血淋漓飛出。劉平臉上一
陣劇痛,被槊鋒擊碎骨骼,卻躲過了殺身之禍。

  危急關頭,盧政用手臂擋住侯玄的槊鋒,伴隨他多年的鐵脊雕弓隨即折斷,
左臂也被槊鋒切開,鮮血狂湧而出。盧政眉頭也沒皺一下,右手挺刀朝侯玄胸口
劈去,已經使出同歸於盡的打法。

  劉平顴骨被槊鋒擊碎,半張面孔血肉模糊。郭遵一把拽住他的背甲,將劉平
搶回陣中。劉平的親兵圍攏過來,護住主將,盧政的親兵則沖上前去,試圖救下
自己的都指揮使。

  營寨此時一片混亂,中軍遇襲,百余名敵寇占據中軍大營,將整個營寨分割
成東西兩塊。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極力收攏部屬,向敵寇展開反擊。但宋軍編制
唯一完整的神射營卻因夜深霧濃,無法發揮神臂弓的驚人威力。閃電狀的光芒從
天而降,霹靂一聲巨響擊在柵欄上。烈火熊熊燃燒,無數人影在火焰與霧氣中奔
跑、廝殺,血腥的氣息沖天而起。

  劉宜孫握住父親的手掌,渾身都在顫抖。劉平半張面孔滿是鮮血,神智仍然
清醒,他緊緊握了一下兒子的手,然後甩開,喝道:「郭遵!」

  郭遵半跪下來,「末將在!」

  「帶驍騎營向東潰圍,掩護王信軍!明白了麼?」

  「末將明白!」

  劉平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他的命令是讓郭遵在前,給王信的步卒殺出一條
血路。郭遵明知道這是讓自己送死,卻毫無懼色。

  郭遵拍了拍劉宜孫的肩,「小劉子啊,你眼睛可要放亮點兒。郭叔叔還指望
給我燒紙呢。記住了吧?」

  劉宜孫喉頭哽住,片刻後叫道:「我們還有一千多人!捧日軍絕不會輸!」

  「咋跟你爹一個性子呢!」郭遵喝道:「劉都頭!」

  劉宜孫咬了咬牙,「末將在!」

  「第六軍都指揮使郭遵口令!命都頭劉宜孫帶領部屬即刻出發,面見捧日軍
右廂都指揮使石元孫,稟報我軍戰況!」說著郭遵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腳,「還不
快滾!」

  劉宜孫轉過身,只見父親微微點頭。劉宜孫一顆心沉了下去,半晌他向父親
磕了個頭,然後一抹眼淚,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郭遵扭過頭,咧嘴一笑,「老劉,我就先走一步了!」

  劉平雙手攏起,鄭重地施了一禮。郭遵大笑一聲,拿起鐵槍,躍上馬背,叫
道:「驍騎營的兒郎們!拿起軍旗,跟我上!」

  殘存的騎兵集合起來,跟著主將朝寨外闖去。

  另一邊,侯玄長槊飛舞,將十余名親兵一一刺翻。盧政失去一臂,半身都是
血污,仍然苦戰不退。侯玄單手持槊,像風車一樣猛掄下來,磕飛盧政的戰刀,
接著槊鋒一沉,架在他頸中。

  盧政渾身浴血,胸口微微起伏,他盯著侯玄,神情由淒厲慢慢變得平靜,半
晌他露出一個苦笑,「早知道會死在你手裡。姓侯的,給我留個全屍。」

  侯玄微微頷首,玄武槊送出寸許,切斷了他的喉嚨。

  劉平的親兵簇擁著主將退回營寨,依靠七重柵欄死守,牽制敵寇的兵力。遠
處的中軍大纛已經折斷,捧日軍左廂的軍旗和主將的帥旗都在烈火中燃燒,人馬
的嘶鳴與哀叫響成一片。

  看到占據中軍大營的敵寇不過百人,不斷有宋軍將領試圖反擊,但那些黑衣
軍士長刀翻飛,單、雙手交錯握柄,利用腰背的力量輾轉連擊,刀法凌厲之極,
勢如破竹地將宋軍一一擊潰。

  營寨南側三十余步的位置,兩個連的星月湖軍士持矛列陣,將奔出的宋軍一
一刺死。忽然一匹烈馬從霧中闖出,郭遵一手握著鐵槍,一手拿著鐵鞭,左右盤
舞,一連砸斷十余根長矛,闖進陣中。他勢若瘋虎,即使以星月湖軍士的勇悍一
時也擋他不住。眼看郭遵就要帶著麾下的騎兵破陣而出,一柄濺著火焰的巨斧揮
來,將他座下的烏雲蓋雪一舉斬殺。

  坐騎踣地不起,郭遵躍下馬背,盤旋步戰,與王韜的焚天斧殺得難解難分。
直到崔茂的混元錘出手,合兩人之力,才擊殺這名宋軍勇將。

  就在星月湖軍士全力狙擊郭遵的時候,王信已經帶著神射營趁亂脫離戰場,
靠著夜色的掩護消失在山林中。

  侯玄的直屬營完全是生力軍,面對宋軍的疲兵勝負毫無懸念。他們的御林軍
刀大開大闔,長刀過處,所向披靡。半個時辰後,星月湖軍士擊潰宋軍最後的反
抗力量,攻滅營寨。劉平身邊的親兵無一生還,劉平本人也力戰身亡。

  大霧散去,山中滿是焚燒過的殘骸和鮮血。此役捧日軍左廂第三、第六、第
七軍徹底潰敗。廂都指揮使劉平以下,第六軍都指揮使盧政、第七軍都指揮使郭
遵、都虞侯萬俟政一批高級將領戰死。只有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都虞侯種世衡
生還。三個軍六千余名宋軍一半葬身山谷,其余全部潰散。直至宋軍占領烈山一
個月後,還有失散的軍士零星歸隊。

  但這只是開始,更大的風波還在醞釀之中。一個月後,捧日軍前鋒潰敗的消
息傳回臨安,賈師憲勃然大怒。緊接著都監黃德和遞上札子,指責廂都指揮使劉
平指揮無方,輕入險境,視御賜陣圖如無物,以至中伏大敗,劉平本人更於陣前
投敵。

  賈師憲接到札子,親自入宮面君請罪。宋主隨即下旨,鎖拿劉平家屬入獄。

  詔書傳至軍中,帶著部屬從烈山逃出的劉宜孫被解除軍職,嚴加看管。從戰
場脫身的王信、種世衡聯名上書,為劉平辯誣。而張亢一言不發,著力收攏逃散
的士卒。反正這些潰兵遲早也要補入其他軍隊,此時兵荒馬亂,也無人理會他的
舉動。

  …………………………………………………………………………………

  十二月九日,小雪初晴。江面風平浪靜,一葉輕舟從江州城的水門劃出,朝
對岸駛去。

  程宗揚坐在船頭,一臉的郁悶。死丫頭把那只鬧鍾當成新玩具,玩得興致勃
勃,連自己帶她去寧州玩也不理會。昨晚那出窩囊事,這會兒想起來心口還堵得
慌。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生生被一個丫頭片子給強暴了。對方粗暴的行為不僅
給自己身心帶來嚴重創傷,而且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這事頭一個就不能讓死丫頭知道,不然自己這輩子都要被她嘲笑。至於小狐
狸他們,更是打死也不能開口。以他們對岳鳥人的忠心,九成會聯手先把自己這
個受害人作掉。想來想去,要出這口惡氣,只有靠自己了。

  泉賤人如果在,倒是個好幫手,可惜那賤人離得太遠,鞭長莫及。程宗揚拿
起自己那只舊跡斑斑的背包,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程宗揚嘴邊露出一絲笑意,月丫頭啊月丫頭,你不是喜歡主動嗎?就讓你主
動好了!

  渡口旁已經有人等候,見到程宗揚也不多話,只向他敬了個軍禮,隨即牽過
馬匹,領著他往寧州趕去。

                第四章

  寧州離江州七十余裡,大軍行進要一天多時間,快馬一個時辰便到。論城市
規模,寧州比江州大不了多少,但江州大戰在即,數萬民眾都遷到此處,人口多
了一倍,頓時熱鬧了許多,好在調控有方,市面還算穩定。

  自從玄武湖一戰,蕭道凌傷勢一直未愈,在府邸閉門謝客,安心靜養。程宗
揚只遞了個名刺問安,沒有去打擾。

  程宗揚風塵赴赴趕到驛館,見到孟非卿也不客套,劈頭便問道:「昨晚一戰
怎麼樣?」

  孟非卿也是剛剛接到消息,簡單說道:「劉平慘敗。侯老二已經找到劉平、
盧政、郭遵等人的屍首,安葬在三川口。」

  程宗揚松了口氣,這才拿起茶碗一飲而盡。

  孟非卿道:「小狐狸說你有事找我?」

  程宗揚放下茶碗,認真道:「孟老大,江州之戰咱們有多少贏面?」

  孟非卿道:「原來有五成把握,如今又多了一成。」

  「看來我的信心比老大還多點。用三個營野戰擊潰宋軍三個軍,到守城戰的
時候,優勢會更明顯。」程宗揚話風一轉,「不過江州之戰打完,大家也可以拍
拍屁股走人了。」

  孟非卿笑道:「是嗎?」

  程宗揚道:「三天前那一戰我在場,崔六哥和王七哥兩個營真厲害,以一抵
百說不上,以一抵十沒問題。這一仗下來,我們傷亡有多少?」

  「四營戰死四十九人,受傷六十三人,五營戰死三十七,受傷五十六。侯玄
的直屬營傷亡不到三十。」

  星月湖軍士以二百余人傷亡的代價,擊潰捧日軍三個軍,戰損比例達一比十
五。即使算上雇傭兵的損失,也在一比十左右。這是一個可怕的傷亡比例,可見
星月湖大營的強悍。問題是宋軍可以源源不斷地增加兵力,星月湖舊部卻無法補
充。

  「那麼這一戰我們在占盡優勢的情況下,兩個營仍有三成的損失,即使算上
可以恢復的傷員,剩余的戰斗力也不到四百人。」程宗揚道:「捧日、龍衛兩軍
一共有四十個軍,就算最後我們能打贏,最終生還的有多少?」

  孟非卿口氣凝重地說道:「兩到三成。」

  「那就是五百人。」程宗揚道:「如果我是謝幼度,不管前面說得再怎麼天
花亂墜,這麼好的機會也不會放過。」

  孟非卿眼中暴出一縷寒芒。他親赴寧州,就是為了這位北府兵的領軍人物。
對於宋軍大舉進攻江寧二州,晉國朝廷態度一直不明朗。三天前,寧州以北更是
出現北府兵活動的跡象。因此盡管烈山打得如火如荼,期明信和盧景的兩個營也
只能留在寧州,嚴加戒備,免得被人抄了後路。

  程宗揚道:「謝幼度來了嗎?」

  「沒有露面。」過了會兒孟非卿道:「你是勸我擴軍?」

  「現在擴軍也來不及了,況且擴軍還要大筆花錢,就是再大發幾筆橫財也不
夠用。」程宗揚道:「不過我倒有一個主意。」

  「說來聽聽。」

  「糧食。」

  孟非卿露出一絲笑意,「燒宋軍的糧倉,還是斷他們的糧道?」

  「這兩件事肯定是要做的,但我的主意不是這個。」程宗揚道:「老大給我
上了那麼多軍事課,但除了戰場殺敵,還有一種戰法。」

  孟非卿來了興趣,「願聞其詳。」

  程宗揚笑道:「經濟戰。」

  …………………………………………………………………………………

  「老大上軍事課的時候還說過,打仗要避其強,擊其弱。」程宗揚道:「我
在三川口和宋軍交過手,宋軍雖然比不上星月湖大營,但也不是弱旅。要在戰場
上打敗近十萬宋國禁軍,付出的代價我們很難承受。比起宋軍的戰斗力,宋國最
大的弱點在於財政。」

  「孟老大可知道有這句話嗎?」程宗揚擺足姿態,然後挺胸揮手,吐出一句
名言,「戰爭是政治的延伸!」

  自己好不容易才借用一次現代人的智能,滿心以為能打動孟老大。誰孟非卿
連眉頭也沒動一下,只平靜地點點頭,「這句話岳帥也說過。」

  程宗揚碰了一鼻子灰,心裡把岳鳥人干了幾遍,然後道:「那孟老大知不知
道政治是哪裡來的?」

  「這個倒未曾想過。」

  「戰爭是政治的延伸,政治是經濟的產物。」程宗揚道:「戰爭可以解決政
治問題,但不能解決經濟問題,經濟手段不但能解決政治問題,還能決定戰爭的
勝負。歸根結底,所有的問題都是經濟利益的沖突。」

  「就以江州之戰而言,」程宗揚道:「宋軍到幾千裡外作戰,一舉一動都花
的是錢。不說兵甲器械,但說糧食,宋軍以七萬人計,每人每天需要兩升糧食,
七萬人一天就是一千四百石,一個月需要四萬兩千石。一匹戰馬用的糧草是士兵
的六倍,如果宋軍有一萬匹馬,每個月合計將近八萬石糧食。」

  自從與捧日軍交手之後,程宗揚就反覆算過這個問題,這會兒胸有成竹地說
道:「這是前線消耗的糧食,大軍在外,每個士兵大概需要三個民夫供應物資,
這樣還有二十萬民夫,需要的糧食再加三倍,每個月就接近二十萬石。」

  孟非卿道:「宋國臨安周圍幾個大倉,每個都有三十萬石的存糧。」

  「這就要說到運輸問題了。我問過宋軍軍糧運送的方法,一般情況下,一個
人能夠背負的糧食是六斗,每天需要吃兩升。以一個士兵需要三名民夫計算,三
名民夫一共背一石八斗糧食,加士兵是四個人。前六天一共吃掉四斗八升,其中
一名民夫帶六天口糧一共一斗二升返程。接下來六天,三個人一共要吃掉三斗六
升,另一名民夫帶十二天的口糧二斗四升返程。接下來六天,兩個人一共吃掉兩
斗四升糧食,最後一名民夫需要帶十八天的口糧三斗六升返程。這樣三名民夫供
應一名士兵,最大行程是十八天。即使返程口糧減半,運到前線也只有三斗。」

  程宗揚沾了茶水,在案上劃著解釋道:「從臨安到沅水可以走水路,雖然省
力,但逆水行舟,速度緩慢。從沅水開始,到烈山是一個月的路程。宋軍至少要
在途中設兩處糧倉才能保障供應。計算下來,每運送到前線一石糧食,途中就要
消耗十二石。要保障宋軍每個月八萬石糧食供應,臨安運出的糧食就接近一百萬
石。」

  「不錯。兵法講究因糧於敵,從敵方得糧一石,就省了己方十倍的耗費。」
孟非卿笑道:「不過很少有人算得像你這樣清楚。」

  孟非卿久經軍旅,對這些並不陌生,程宗揚也不細說,接著道:「況且臨安
的糧倉也不是軍儲,還要供應臨安居民食用。我估計宋國官倉能調用兩百萬石已
經是極限。現在每石糧食是多少錢呢?」

  「我買的時候秋糧上市,糧價正賤。」孟非卿道:「平常糧價每斗在三十到
六十銅銖左右。」

  「那麼每石就是三百到六百銅銖。以一石三個銀銖計算,一百萬石糧食,就
是三百萬銀銖,合十五萬金銖。」程宗揚道:「如果糧價每石漲到一千,甚至三
千銅銖呢?」

  「你想把市面的糧食全買下來,囤積居奇?」

  程宗揚笑道:「當然用不了全買,只要我們能買一成,剩下的就有人搶著買
了。」

  孟非卿熟稔軍事,對市面糧食的流通並不在行,問道:「一成有多少?」

  「我估計有四五百萬石。詳細的就要找行家了。」

  孟非卿琢磨了一會兒,然後道:「你准備怎麼做?」

  程宗揚精神一振,「首先從糧食交易源頭下手,爭取拿到兩百萬石左右的貨
單,這一筆開支是三十萬金銖。然後在市面上掃貨,從三枚銀銖一石開始大筆吃
進,前五天爭取買到五十萬石,三天之後提價到五枚銀銖,接著是八枚銀銖。一
個月之內漲到十枚銀銖,一貫的價格。」

  「這一關是最難的,糧食漲到十枚銀銖,超過平常價格一倍,肯定有人大筆
拋售。我估計吃進量會在一百萬石以上,前後至少要准備五十萬金銖來應付。只
要能撐過這一關,往後就好做了。」

  孟非卿牙痛似的吸了口氣,「這得多少錢?」

  「至少要八十萬金銖。」程宗揚道:「不過這樣做最怕有大糧商出貨,老大
門路廣,晴州又是糧食交易大戶雲集的地方,我想你給我引見幾個人,我先探探
底。」

  孟非卿尋思了一會兒,「晴州糧食生意大都在朱氏商會手裡。但我們與朱氏
交往不深。」

  「陶氏怎麼樣?我看陶弘敏挺上道的。」

  孟非卿道:「找他是可以。不過八十萬金銖不是個小數目,人家未必肯冒這
個風險。八十萬,都夠我打四次仗了。」

  程宗揚笑道:「老大,你不要想著是破財,這是賺錢的好事。只要糧價漲到
一貫,賣出一百萬石就是五百萬石的收入。這樣的好事當然是有財大家發了。」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好事,以前為什麼沒人去做呢?」

  「平常市面糧食不缺,貴了賣不出去。現在宋國出兵打仗,糧食是必需品,
總不能讓軍士在前面餓著肚子打吧?價錢再貴,賈師憲也得咬牙去買。這種錢,
不掙他們掙誰的?宋國要不肯買也行,仗就不用打了。他們收兵,咱們在江州安
安穩穩過日子,順便數錢玩。」

  孟非卿也笑了起來,「別人在前面打生打死,你在後面動動嘴,就能數錢數
到手軟?」

  程宗揚笑嘻嘻道:「孟老大,你的思維要改改了。用錢打仗,才是殺人不見
血呢。其實最大的優勢,在於咱們是交戰的一方,怎麼打,咱們說了算。一手拿
劍,一手拿錢,這才是真正的操盤手呢。只要孟老大你在戰場能占據主動,這場
糧戰,咱們想輸都難。」

  孟非卿笑著搖了搖頭,「這種仗老孟沒打過。你既然有把握,便放手去做。
需要老孟做什麼,盡管開口!」

  …………………………………………………………………………………

  程宗揚沒有在寧州多留,與孟非卿交談過後,利用鵬翼社的通信渠道分別給
晴州的鵬翼總社、陶氏錢莊的陶弘敏、建康的雲蒼峰和秦檜各發了封信。忙完這
些,程宗揚便乘馬趕回江州。

  夕陽西下,在江水上留下一抹淒艷的紅色。岸邊的蘆葦蕩裡,一個戴著斗笠
的漁夫正在垂釣。程宗揚跳上船正准備駛離渡口,霍然轉身,看著那個漁夫。

  就在他上船的剎那,感受到一股蕭殺的氣息。讓程宗揚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
來。他先摸了摸那顆琥珀,發現沒有變熱,才略微松了口氣。既然不是蘇妖婦就
好辦了,這地方正在江州和寧州之間,兩邊都是自己的人,打起來自己再怎麼不
吃虧。

  漁夫披著蓑衣,手邊放著一只魚簍,半浸在水中,怡然自得地操著釣桿,看
上去頗為愜意。

  程宗揚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先不開口,就那麼抱著臂膀打量著他。漁夫也不
理會,坦然釣著魚。片刻後,釣桿微微一動,漁夫手腕輕提,一條尺許長的鱸魚
脫水而出,在空中不停扭動。

  漁夫從蓑衣中取出一柄鑲金錯玉的匕首,凌空一割,將鱸魚尾部切開一刀,
然後抖腕甩出魚鉤,將鱸魚投入魚簍。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就連鱸魚脫鉤也沒
有沾到半點手指。那條鱸魚在竹簍中活潑潑的游動著,尾部不時淌出血跡。

  只看那柄匕首,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東西。程宗揚對這裝神弄鬼的家伙也
不客氣,口氣不善地對他說道:「喂,誰讓你在這兒釣魚了?」

  漁夫收起匕首,從容道:「我家的漁池,自然任我來釣。」

  「你家的?這大江都是你家的?你還真敢開牙啊。」程宗揚道:「江寧二州
是蕭家的地盤,小侯爺就是現在生個兒子,也養不了你這麼大吧。」

  「蕭家不過是江寧二州的刺史,寧州境內的江河湖澤都是我的產業。」

  「喲,口氣還真不小啊。嘴一張就都是你們的產業了?還有沒有王法?」

  漁夫朗聲應道:「不敢,正是君王所賜。」

  程宗揚噎了一口,過了會兒才道:「謝幼度?」

  漁夫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張豐神俊秀的面孔,微笑道:「久聞程兄之名,
今日才得相識。」

  他聲音清正舒雅,相貌俊雅,年紀輕輕,風采比起蕭遙逸也不遑多讓,正是
謝家的繼承人,剛剛受職的建武將軍謝幼度。

  謝幼度說大江是他家所有並不是吹噓,晉國境內的山河湖澤名義上歸晉帝所
有,出產歸入內府,屬於帝室的收入。不過晉國的世家大族多半通過賞賜,將其
置於自己名下。寧州一帶的江河湖泊,多年前就賞賜給了謝家。

  謝幼度身為北府兵主將,晉國真正靠得住的,也就是他手下那些兵。現在朝
野不寧,時局動蕩,他哪兒有工夫跑到江邊喝著西北風跟自己閒磕牙?

  程宗揚沉下氣來,索性盤膝坐下,「今天天氣不錯啊,哈哈哈哈。難得謝將
軍有心情來江邊垂釣,嘖嘖,收獲不少嘛。」

  「垂釣之樂,足以永日。謝某閒來無事,曾在北固山下憑流而釣,一日得大
鱸四十七尾。」謝幼度道:「初冬時節,江魚肥美,以鹽佐之,便是佳餚。」幾
句話雖然平淡,但他神采飛揚地說出來,既像是閒話家常,又別有一番打動人心
的韻致。

  謝幼度出身世家,年輕卻不氣盛,看得出是性情中人,令人不知不覺間心生
好感。程宗揚笑道:「這麼多魚你吃得完嗎?養著多好,每條魚都切一刀,天天
吃死魚啊?」

  謝幼度道:「程兄但知活魚之美,不知魚鮓之美,別有妙處。」

  說著謝幼度拿木杓一撈,從簍中取出一條鱸魚,然後拿過一塊干布抹淨魚上
的水跡。旁邊放著一只闊口陶甕,謝幼度將鱸魚放在覆甕的陶碗上,操刀剔去鱗
片,剖開魚腹,然後連骨切成兩寸見方的魚塊。他動作從容而富有韻律,刀鋒起
落間,鱗片紛飛,由於鱸魚游動時已經放盡污血,魚肉更顯白嫩,不多時尺許長
的鱸魚便剖剃干淨。然後加上細鹽、醇酒,置於甕中。

  只看這位謝公子剖魚的刀法,就在自己之上。不但力道、方位妙至毫臻,難
得的是這小子從頭至尾手指都沒有沾到半點污物,就把一條大魚處置干淨。不知
道他行事是不是也是這般手法。

  程宗揚贊了一聲,笑道:「這魚鮓的作法,不會是皇圖天策府教的吧?」

  謝幼度將魚鮓放入甕中,用絲巾抹著手指道:「程公子消息倒靈通。」

  「誰不知道謝公子從皇圖天策府一畢業,就找了份好工作。鎮武將軍--算
是北府兵的總裁兼執行董事吧?」

  謝幼度偏頭想了一下,莞爾道:「程公子說法有趣。」

  「你哪兒知道找工作辛苦。」程宗揚開了句玩笑,然後打量著他,「這麼年
輕就當總裁,即使在謝家,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了。」

  謝幼度眼中露出一絲傷感,他長嘯一聲,仿佛要抒盡心中郁氣,良久才道:
「怎比得了藝哥?」

  程宗揚眉頭微動,問道:「你來找我,是因為謝藝?」

  「幼度奉叔父之命而來,藝哥的屍骸已安葬臨安,不好打擾。但藝哥的刀尚
在尊處,還請程公子賜還。」

  謝幼度說的叔父就是晉國的太傅謝安石,他不稱太傅,而說叔父,已經表明
此行純為家事。程宗揚不甘心地問道:「就這個嗎?」

  「當然。」謝幼度眼中光芒微閃,反問道:「程公子以為呢?」

  程宗揚抱起手臂,「我還以為你來幫我們打宋軍呢。」

  謝幼度好奇地問道:「程公子為何會有此想法?」

  「江州再怎麼說也是晉國的地盤吧?宋軍大兵壓境,你們政府軍也不管?」

  「賈太師已經致書丞相,宋軍只是過境,沿途秋毫無犯,退兵時更不占我晉
國一尺一寸土地。」

  「就算他們不占土地,打仗總是要死人吧?」

  「江州哪裡還有我晉國的百姓?」

  謝幼度談吐溫和,這句反問卻鋒芒畢露,讓程宗揚感到不好招架,只好避實
就虛地說道:「小侯爺總是你們晉國人吧?」

  謝幼度豎起手指,按了按嘴唇,問道:「你覺得他會死於敵軍之中嗎?」

  程宗揚啞口無言。

  謝幼度道:「藝哥身無遺物,若以此刀見贈,謝氏闔門都多謝公子盛情。」

  程宗揚苦笑道:「本來就是你們謝家的,還給你好說,只希望你別背後給我
一刀。」

  謝幼度對他的擔憂一笑置之,然後抬起手掌,「一言為定。」

  兩人擊了一掌,接著蘆葦蕩中劃出一條小船,謝幼度收起釣桿,登上小船,
一面道:「那簍鱸魚,便送予程兄嘗鮮。」

  「我還以為你會把那甕魚鮓送給我呢。」

  謝幼度微笑道:「拙荊最喜歡我親手作的魚鮓,此事恕難從命。」說著拱手
遠去。

  程宗揚也沒指望北府兵真會幫自己打宋軍,能用一柄刀換來謝幼度不侵犯江
寧的承諾,這筆賬也劃得過,至少斯明信和盧景的兩個營可以調回江州了。單靠
兵力與宋軍死磕,縱然能勝也是慘勝,他有種預感,決定江州之戰勝負的,不在
戰場,而在於戰場以外。

  作為一個小商人,能一手推動這場用錢銖為武器的戰爭,對自己的誘惑力比
沙場爭鋒更強烈。

  江州之戰的後顧之憂就此解決,程宗揚拿起魚簍,一身輕松地跳上船。

                第五章

  程宗揚從碼頭下來,一群人從城中穿過,朝西門的碼頭趕去,為首的正是雪
隼傭兵團的副團長石之隼。程宗揚打了聲招呼,隨口道:「石團長,這是往哪兒
去啊?」

  石之隼道:「晴州送來一批武器,我們過去接收。」

  武器一個月前就已經備齊,怎麼這會兒還有送來的?況且要接收也應該是星
月湖的軍士出面,為什麼會找傭兵呢?

  石之隼看出他的疑惑,笑道:「這批武器是我們薛團長找門路私下購來的,
都是守城利器。其中有兩架大弩,專門用來對付攻城的巢車,我向小侯爺說過,
准備安置在南門一帶。」

  大型弩機制作復雜,尤其是承力的弓臂和絲絃,尋常的工匠根本無從入手,
選用的材料和制作方法,更是軍中絕密。

  程宗揚道:「薛團長竟然能買來守城弩,門路不是一般的廣啊。」

  「哪裡比得上公子?」石之隼指了指腳下的士敏土碼頭,歎道:「石某足跡踏
遍六朝,從未見過這種東西。論起守城的功效,這士敏土比起兩架弩機,強上何止
百倍!而且弩機只是攻殺之具,又怎比得了士敏土用途繁多,用來建樓築路,不啻
於點石成金。」

  石之隼眼光倒不錯,這句點石成金,一語雙關,一方面說士敏土堅如金石,一
方面也暗示用士敏土可以換來大筆金錢。程宗揚心頭一動,「老石,你和作糧食生
意的商家有沒有交情?」

  石之隼道:「晴州五大糧行都和我們雪隼團打過交道,交情談不上深,但說
幾句話還是能做到的。其他地方或多或少也有些交情。」

  程宗揚喜道:「那就好!我有筆生意,想和做糧食的朋友談談。幫我牽個線
怎麼樣?」

  石之隼一口應承下來,「這個好辦!離這裡最近的筠州就有兩家商號,我派
人去和掌櫃的說一聲。不過江州戰起,掌櫃未必肯來,程兄不如派個得力的人一
道去。」

  做生意能稱得上得力的人手,只有一個祁遠,現在也脫不開身。秦奸臣又不
在,程宗揚想了一下,「這樣,你先派人問一下,他們手裡有多少存糧,價格合
適的話,我全都要了。等他們回了話,我自己去一趟。」

  石之隼一皺眉,拉著他走開幾步,低聲道:「城中缺糧嗎?」

  程宗揚笑道:「這你放心,糧食城裡一點都不缺,我只是准備做筆大家都發
財的生意。」

  「這就好。」石之隼道:「我來安排,快則五天,慢則七日,給你回話。」

  筠州是宋國最西邊的大州,自己來時曾經路過,但遠遠就繞開了。程宗揚深
感這個時代信息不便,但筠州離烈山有四百余裡,石之隼答應五天來回,已經不
算慢了。

  …………………………………………………………………………………

  侯玄軍還沒有返回,但得勝的消息已經在江州傳開。聽說宋軍這麼好打,那
些沒有參戰的傭兵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准備大撈一把。除了搶到的戰利品,
俘虜也是一筆發財的生意。尤其是一些從軍的世家子弟,抓到活的就是搖錢樹。

  江州城就沉浸在這種喜洋洋的氣氛中,程宗揚起初還有點疑惑,等明白原委
不禁啼笑皆非。自己和宋軍交過手,單靠雇傭兵,一對一贏面就不大,一對二肯
定輸得毫無懸念。不過士氣高漲對自己是好事,退一萬步講,真要拿俘虜來換贖
金,也能少死點人。說到底,江州之戰的目的,只是為了己方的生存,並不在於
奪取對手的生命。如果能在經濟上擊敗對方,何必讓劉平那樣的將領白白戰死?

  小紫坐在桌前,正擺弄那些零件。那只鬧鍾在她手裡已經完全變了模樣,表
盤扔到一邊,一堆齒輪重新拼合起來,三根指針直接嵌在零件上,看上去頗有些
後現代主義的風格。

  程宗揚有些納悶,這丫頭從來都是過目不忘,鍾表雖然精細,但以她的頂多
用一個晚上就能重新拼好,至於用這麼久嗎?再看她拼接的方式,似乎不是還原
齒輪原來的組合,倒像一開始就搞錯了。

  程宗揚伸過頭去,看著那些齒輪在她手下以完全不同的方式重新組合起來,
禁不住道:「你在搞什麼?弄成這樣還能動嗎?」

  小紫擰了擰發條,那幾根指針紋絲不動,不由皺起眉頭。

  終於看到死丫頭的糗態,程宗揚禁不住捧腹大笑,「還是不會動吧?哈哈!
讓你手快!這個鬧鍾還是借的,你玩壞可沒得玩囉。」

  「討厭。」小紫抽了抽鼻子,「你手上好腥。」

  程宗揚甩了甩手,笑道:「帶了簍鱸魚給你吃。」

  小紫給了他一個白眼,程宗揚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過小紫這樣徹頭徹
尾的現實主義者,對吃魚並不忌諱,頂多是不愛吃罷了。

  小紫偏著頭琢磨了一會兒,然後將拼好的零件全部拆開,又重新拼合起來。

  程宗揚坐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雖然報廢了一只鬧鍾,但給死丫頭一件玩
具,讓她把多余的智力發揮鍾表上面,總比她整天揣著壞心思害人強。

  窮人玩車,富人玩表,如果是段強,對機械表也許有點見識,自己這窮人從
前盡用手機計時,對機械表的了解並不比古人多幾分。程宗揚一會兒逗逗小紫,
一會兒出出瞎主意,指點她怎麼拼,終於讓小紫不耐煩起來,把他趕了出去。

  程宗揚從內室出來,只見夢娘坐在外廂窗前,手裡拿著一支眉筆,旁邊放著
一只銅盆,正取了水將胭脂調開。淡淡的陽光透過窗紙映在她優雅的面孔上,唇
上那一點嫣紅,柔艷動人。

  程宗揚看到盆裡有水,順便洗了手上的魚腥,一邊歪著頭打量她的美態,一
邊道:「怎麼這會兒想起要妝扮呢?」

  夢娘慢慢說道:「是描圖的。」

  「你會畫畫?」程宗揚好奇地伸頭看去,夢娘面前鋪著一張白紙,上面放著
一只小小的齒輪。

  「我不知道會不會,但比著樣子總能畫出來的。」

  說著夢娘用眉筆畫了一個圓,出乎程宗揚的意料,她信筆一畫,那個圓就像
印在上面一樣完美。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畫得這麼好!看不出你還有這本領呢。」

  夢娘也有些好奇地看著那個圓,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畫得這麼圓,然後抬起
臉,嫣然一笑。那種明艷的笑容令人眼前一亮,鮮明得仿佛耀眼。程宗揚禁不住
抬起手,將幾點水珠彈在她嬌艷的玉臉上。

  夢娘微微一愕,然後說了聲,「好涼呢……」她口音綿柔軟糯,聽得人心弦
微動。

  小紫沉浸在鍾表的機械零件上,沒有一兩個時辰不會分神,如果不是自己還
打著別的主意,逗逗這個毫無心機的美婦也有趣。

  程宗揚做了個鬼臉,逗得夢娘一笑,然後溜出去,在井裡汲了桶涼水,渾身
上下沖洗干淨,這才披上衣物,來得側廂那間靜室。

  月霜正在床榻上盤膝用功,聽到腳步聲,她睜開眼睛,雙眼光彩湛然,眉眼
間已經沒有寒毒發作時的青色。看來自己的生死根治療她的寒毒確實對症,一炮
就把她的寒毒克制住。

  月霜臉上閃過一抹紅暈,接著撇了撇小嘴,絲毫不屑於去掩飾神情間露骨的
鄙夷,「你來做什麼?」

  看到她那副傲橫的樣子,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心裡獰笑一聲,臉上卻堆
出笑容,「看起來效果還不錯呢。我來看看你是不是恢復了,如果沒恢復,再給
你服一劑大補的藥湯。」

  月霜臉色一紅,三分是想起昨天的事害羞,倒有七分是被這家伙話語中的下
流意味給氣的。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無恥小人,滾!」

  程宗揚叫道:「干完就翻臉不認人了?你也太過分了吧?用過就扔掉,有你
這麼不負責任的嗎?」

  月霜恨得牙癢癢的,她抓起長劍,橫在自己膝上,「無恥敗類!不服氣盡管
放馬過來!」

  程宗揚雙手叉腰道:「你以為你能打得過我嗎?看在師帥的面子上,我讓你
一只手試試!」

  月霜手掌一緊,長劍從鞘中躍出半截。程宗揚記得月丫頭也就是三四級的修
為,昨天自己一時大意中了她的計,真要動手,自己並不吃虧。這會兒看到她出
劍的架式,頓時暗叫不妙。這丫頭不僅寒毒盡去,修為好像也高出不少,這手隔
物傳力,至少是四級的水准,真放開打,自己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

  「等一下!」程宗揚神情凜然地說道:「動手前先聽我說幾句話!」

  如果是雲丹琉,這一手絕騙不住她。不管自己有什麼廢話,雲丫頭肯定是先
動手打完再說。相比之下,月丫頭還理性一點,她只說了一個字,「滾!」

  「別急別急,很快就說完了。」程宗揚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然後說道:
「天道畢,日月俱。出窈窕,入冥冥。氣布道,道通神……」

  月霜皺起眉頭,「你說的什麼?」

  一陣寒意悄然湧來,月霜打了個冷戰,臉色突然變得雪白,知道自己上了這
個無恥小人的惡當。

  月霜一把握住劍柄,還沒等她拔出長劍,程宗揚已經念到最後一句:「幽幽
冥獄,唯吾是從!」接著喝了一聲,「附!」

  一個朦朧的幻影從背包中飛出,像被風吹一樣,飄向月霜,張開曼妙的雙臂
擁住她的脖頸,然後消失不見。

  月霜眼中露出驚駭欲絕的神情,握住劍柄的手掌僵在膝上,身體仿佛一瞬間
被一個陌生的靈魂占據,失去了對自己肉體操控的能力。

  程宗揚笑咪咪拉開背包,拿出那只都盧難旦妖瓶,在月霜面前搖了搖,「你
暗算我這一道,我也騙你一道,大家算扯平了吧?」

  月霜瞪著眼睛,看著那個卑鄙的無恥小人大模大樣地泡了壺茶,然後挨著自
己坐下,把枕頭放在背後,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程宗揚把茶壺放在胸口,對著壺嘴吸了一口,兩手抱在腦後,愜意地呼了口
氣,「老太監雖然是個不長眼的混蛋,留的東西倒是不錯。」程宗揚得意洋洋地
對月霜道:「月丫頭,來給大爺笑一個!」

  月霜眼中像要噴出火來,嘴唇卻抽動幾下,不受控制地露出一個笑容。

  「真乖。」程宗揚笑咪咪道:「不用怕,我只是擔心你身體還沒好,大家把
昨天做的事再做一遍。你放心!」程宗揚拍著胸膛保證道:「被你欺負就被你欺
負了,這事我絕對不會向別人說!」

  月霜胸口起伏著,那柄長劍在手中微微閃動,卻用盡力氣也無法控制分毫。

  「放心了吧?反正都是你做過的。」程宗揚一臉壞笑地說道:「來,先把衣
服脫了。又不是第一次,有什麼好害羞的?」

  月霜手掌不由自主地放開劍柄,長劍落回鞘內,接著那雙手抬起,像個陌生
人般拉住自己的衣帶,朝兩邊分開。被陌生靈魂占據的身體完全違背了自己的意
志,手指一邊解開衣帶,一邊做出妖嬈的動作,然後伸進衣內,輕輕一扯,將長
褲連同裡面的褻褲一並褪下。

  少女白美的下體暴露出來,月霜的動作帶著舞蹈般的韻律感,她跪在床上,
兩手撫著纖長的腰肢,展現出胴體赤裸的曲線,一邊扭動臀部。

  程宗揚從來沒有見過月霜這樣充滿女性魅力的姿態,她雪白的腰肢靈活地擺
動著,渾圓的雪臀又白又嫩,像雕琢過的玉球般,散發出瑩潤的光澤。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伸出手,抓住月霜的屁股,恣意把玩她的臀肉,一邊摟住
她的腰,把她松開的褲子褪到腳下。

  月霜的肌膚比一般女子更緊湊,臀部光滑圓潤,臀肉富有彈性,抓在手中,
微一用力就滑了出去。程宗揚抓弄著她的臀肉,覺得自己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像
大灰狼一樣嘿嘿笑道:「昨天你幫我硬起來,投桃報李,今天我幫你下面摸軟,
好不好?」說著程宗揚手掌朝她腿間伸去。

  月霜齒間擠出一聲細不可聞的低叫,「不要……」

  「大家搞都搞過好幾回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女孩子嘛,下面又濕又軟
才不會痛哦。」

  「滾開……」

  「不願意啊?那就讓你自己來好了。」程宗揚說著打了個響指,月霜纖軟的
腰肢隨即挺起,背對著他,將雪臀送到他面前。

  「這麼聽話啊?」程宗揚笑嘻嘻道:「月丫頭,你如果肯讓我摸呢,就把屁
股搖三下。如果不肯呢,就搖一百下。一、二、三……真乖!」

  月霜渾圓的雪臀向上翹起,臀部有著完美的曲線。臀肉白生生的,像雪球一
樣光滑可愛。她臀溝很淺,微微一翹,柔紅的嫩肛和玉戶便綻露出來。從後面看
去,她玉戶只有幾根細軟的恥毛,白嫩的陰唇向兩邊綻開,露出裡面一只美穴。
在她臀溝正中,那只嫩肛緊緊縮成一點,周圍是細密的菊紋。那種柔嫩的美態,
讓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想起小香瓜。好不容易在晴州遇見,又匆匆分離。如果是小
香瓜在這裡,自己早和她搞到一處,在她媚艷的嫩肛裡奮力沖刺了。

  程宗揚一手伸到月霜腿間,將她柔潤的秘處握在手中,使盡手段挑弄起來。
月霜雖然已經破體,但論起做愛的經驗,基本上就是一張白紙。程宗揚這些日子
可沒閒住,尤其是在晉宮胡混那些天,與麗娘她們連番大戰,不管宮廷秘技還是
青樓媚術,各種手法都學了個遍,用來對付月丫頭,還不輕而易舉。他指尖順著
少女陰唇邊緣來回摸弄,待陰唇充血漲起,才摸到她下體那粒小肉珠,手指時揉
時捻,時緩時急。

  月霜撅起屁股,馬趴在床上,露出玉戶被他玩弄,不多時就被摸弄得玉體亂
顫,嫩穴水汪汪沁出蜜汁,順著那個混帳的手指流淌下來。

  程宗揚松開手指,咬住壺嘴愜意地飲了口茶,然後又打了個響指。

  月霜直起腰,玉體戰栗著轉過身來。她咬緊牙關,眼中透出羞忿欲絕神情。
程宗揚很想大笑三聲,一吐心頭的郁氣,又怕打翻了茶壺,於是朝月霜勾了勾手
指,「月丫頭,你不是喜歡上面嗎?乖乖爬上來吧。」

  月霜身體完全背離了意志,她分開雙腿,屈膝跪在程宗揚腰側,接著身體一
動,腰肢不由自主地向前挺出,將少女最美妙的部位裎露在他眼前。

  在月霜殺人的目光下,程宗揚把手伸到她下體,揉了揉她柔嫩的秘處,小聲
笑道:「都濕透了,真淫蕩。」

  月霜玉體猛顫一下,手指抽動著抬起,似乎想扼住他的喉嚨。

  「哇,你整天罵我卑鄙、無恥、下流、膽小鬼、淫賊、敗類、人渣……我說
一句你就想掐死我啊?」

  月霜唇角抽搐著說道:「無恥!呃……」

  程宗揚氣惱地在她下身捻了一把,然後挺起陽具,「月丫頭,看好了,自己
把小嫩屄掰開,乖乖坐上來。」

  月霜憤怒地盯著他,手指卻不聽使地伸到腹下,細白的指尖按住陰唇,將鮮
嫩的秘處剝開,露出紅嫩的穴口,然後挺起腰肢,朝他勃起的龜頭迎去。

  月霜雙手分開陰唇,水汪汪的穴口微微蠕動著,柔媚地放在他龜頭上,然後
擺動腰肢,用嫩穴在他陽具上研磨片刻,然後緩緩坐下。

  一股酥爽的感覺從身下傳來,程宗揚幾乎要吹聲口哨,抒發自己的得意。難
得小美人兒這麼聽話,她挺著下體,一手分開秘處,用嬌嫩的蜜穴套弄自己的陽
具,隨著身體的起落,兩只圓潤的乳房在衣內跳動著,不斷展現出挺翹的曲線。

  「小美人兒,把衣服解開啦。」

  少女雙手解開衣衫,露出裡面一件軍用內衣。她剝下內衣,兩只圓潤的乳房
跳了出來。月霜乳房比小紫略大一些,雖然比不上小香瓜碩圓的豐乳,但形狀渾
圓飽滿,乳頭小巧紅潤,這時隨著身體的挺動,像一對可愛的小白兔在胸前跳動
著,散發出淡淡的乳香。

  程宗揚抬起雙手,故意用慢動作一點一點接近,然後猛地一緊,將她雙乳抓
在手中。月霜嬌軀一顫,兩顆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程宗揚心裡叫了
聲糟糕,自己做得太過火了吧?但月霜軟弱的神情一閃而過,隨即又倔強地咬住
嘴唇。

  房內輕香四溢,眼前美人如玉,雪膚花貌,可總覺得有哪點不對路。程宗揚
偏著頭琢磨一會兒--是了,月丫頭一直在瞪著自己,眼睛雖然很漂亮,但眼中
的怒火足夠把自己燒到八分熟。

  「月丫頭,你眼神好凶哦。」程宗揚笑咪咪拿出一只墨鏡,張開鏡腿,替月
霜戴在胸上,滿意地說道:「這樣就好多了。」

  說著程宗揚攤開身體,高高挺起陽具,大義凜然地說道:「來吧!月丫頭!
來蹂躪我吧!」

  「坐下來……再深一點……」

  「好緊……好滑……」

  「喂,月丫頭,你今天裡面一點都不涼呢,熱乎乎的……」

  「哇!好厲害!我的大肉棒整個都被你吞下去了!」

  「好像頂到頭了……好了,慢慢地抬起屁股,先把大肉棒吐出來……再吞下
去……一扭一扭的感覺很舒服呢……」

  附在身上的女魂遠比月霜更了解她的身體,月霜昨天的舉動只是為了達到自
己的目的,同樣的動作,今天卻給她帶來完全不同的體驗。如果不是那個女魂把
痛楚同樣帶到自己身上,月霜不敢想像自己會流露出什麼樣的姿態。

  程宗揚一吐惡氣,心裡的快意像是滿溢出來。這樣一個英姿颯爽的小美人兒
裸著下體騎在自己腰上,主動與自己交合,那種感覺真不是蓋的。程宗揚幾乎生
出念頭,如果月丫頭一直這麼搞下去,像傳說中的大梵天一搞幾萬年,自己也不
會膩吧。

  時間不停流逝,那壺茶早已喝完,被扔到一邊。程宗揚一手摟住月霜的腰,
一手抓住她挺翹的乳房,那只雪嫩的圓臀在自己腰間一起一落,蜜穴淫水四溢,
發出濕淋淋的水響,帶著誘人的韻律和濕膩的媚惑在陽具上套弄。

  兩張面孔近在咫尺,如果目光能夠殺人,月霜的目光足夠把程宗揚切成原子
尺度。不過那只墨鏡阻擋了月霜憤怒的視線,只能看到她漂亮的小嘴時而咬牙切
齒,時而微微抽動。她全身光溜溜的,只有一只煙茶水晶制成的墨鏡架在鼻尖,
讓程宗揚生出一種錯覺,似乎自己正和一個時尚的現代女郎做愛。

  程宗揚越看越喜歡,禁不住抬頭吻住她的小嘴。月霜牙齒一緊,咬住他的舌
尖。程宗揚不慌不忙,一手捏住她的粉頰,迫使她牙關松開,然後狠狠吻住她的
小嘴,毫不客氣地親了個夠。

  程宗揚拍了拍她的面孔,低笑道:「你昨天還打我一拳呢,親親你就算扯平
了。看你的樣子,很像騎馬的美人兒騎手哦。再用力一點啦,小美人兒。」

  被女魂附體的月霜赤裸著白生生的胴體騎在程宗揚身上,像騎馬不知疲倦地
挺動身體,渾圓的雪臀上下拋動,股間玉戶敞露,柔嫩的蜜穴被一根大肉棒塞的
滿滿的,隨著雪臀的起落,不住她體內進出。她雪滑的胴體布滿香汗,挺翹的乳
房像被水洗過一樣濕淋淋的,雪球般在胸前跳動著,不時發出清脆的肉響。

  那只墨鏡順著月霜光潔的鼻梁一點一點滑落下來,露出她燃燒的眼神。程宗
揚手一推,幫她把墨鏡戴好,一邊道:「月丫頭,大家已經這麼熟了,再親密一
點啦!對了,把小妹妹剝開……」

  月霜臉上時紅時白,一半是因為憤怒和屈辱,另一半則是難堪的羞色。她雙
手放在腹下,將秘處盡量剝開,一邊綻露出被陽具撐滿的蜜穴,一邊剝出陰唇間
嬌嫩的肉珠,被那個無恥的混帳捏住揉弄。

  插在體內的肉棒熾熱如火,進出時帶來令人戰栗的觸感。被他捻弄的花蒂更
是不斷充血,在他指間來回變形。一直被寒毒侵蝕的肉體,此時卻像被烈火焚燒
一樣。汗水順著優美的胴體流淌下來,一直流到臀間。臀溝內滿是濕黏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月霜身體一陣劇顫,嬌嫩的蜜穴劇烈地抽動著,吐出一股清
亮的液體。陽具被她嫩穴裹緊,柔膩的肉壁一縮一縮地擠壓著棒身。月霜騎在他
腰間,失去控制的肉體不住高潮。

  程宗揚壞笑道:「小美人兒,是不是很爽啊?還有更爽的呢!」說著程宗揚
翻身把月霜壓在身下,叫道:「多重高潮!」

  月霜禁不住發出一聲嗚咽。程宗揚壓住月霜柔軟的身體,把她雙腿拉開,一
邊用力挺動陽具,一邊道:「小美人兒,你下邊很嫩啊,又軟又滑……」

  月霜這會兒被他壓住,身體沒有絲毫反抗的力氣。只能感覺他熾熱的氣息恣
意在自己體內深入。她臉色潮紅,死死咬住唇瓣,才沒有叫出聲來,但鼻腔的氣
息無法克制地越來越粗重,腰肢不時挺起,下體春潮湧動。

  強烈的快感不停湧來,月霜第一次感覺到,在他強壯的身體壓迫下,自己的
肉體多麼柔弱。她敞開雙腿,無法阻止地任由他在自己體內進出,蜜穴濕淋淋,
不斷被他火熱的陽具搾出汁液……

  程宗揚忽然一把將她的墨鏡撥到鼻下,只見小美人兒咬住嘴唇,彎長的睫毛
抖動著,一雙美目水汪汪的,嬌美的面孔紅暈遍布,流露出女性誘人的魅力。被
他目睹到自己高潮的羞態,月霜羞忿欲絕。

  程宗揚情不自禁地親了她一口,一邊兩手抱住她白嫩的屁股,迫使她柔嫩玉
戶向上挺起,用自己粗硬的陽具塞滿,大力抽送著快感連連,最後才在她體內劇
烈地噴射起來。

  程宗揚把她身止的香汗抹干,然後幫她蓋上錦被,扶好墨鏡,笑道:「辛苦
你了,乖乖睡覺吧,小美人兒。記住,不要跟別人說哦。」

                第六章

  程宗揚得意洋洋離開房間,外面已經是日暮時分。自己這一趟差不多搞了一
個時辰,終於一洗前恥,揚眉吐氣。月霜被自己搞得高潮迭起,體軟如綿,恐怕
明天都起不了身。

  蕭遙逸依約過來同進晚餐。小紫仍在琢磨那些零件,只擺了擺手,讓他們自
己去吃。蕭遙逸還要去請月霜,程宗揚連忙攔住,「月姑娘身體不適,剛睡著,
讓她再休息一會兒。」

  客棧的廚師同樣來自星月湖,以前是營中的伙頭兵,星月湖大營解散後,去
了一家酒樓當廚師,沒幾年就聲名雀起,成了名震一方大廚。聽說江州起事,他
把圍裙一丟,帶著大勺和珍藏多年的行軍鍋就來了。因為他有這番手藝,小紫一
來,就被指定為客棧的大廚。

  兩人一邊吃一邊閒聊,程宗揚說起今天在江邊與謝幼度見面,蕭遙逸一把扯
住他,「謝幼度?你真的見到他了?」

  「你吃的這條魚就是他釣的。」程宗揚道:「味道還不錯吧?」

  蕭遙逸恨恨吃了口鱸魚,「這小子到江州,居然不來見我!咦,魚不錯啊,
怎麼做的?一點腥氣都沒有。」

  「活著切一刀,養在水裡放血。」程宗揚道:「別看我。謝家少爺干的。」

  蕭遙逸怔了一下,然後拍案叫道:「謝小子是來示威的啊!我們是魚,宋軍
是刀,江州是水,他是釣魚的。把我們切一刀,放在水裡養著,慢慢放血--這
小子著實可恨!」

  「沒這麼多意思吧?就算有,他也是好意給你個提示。」

  蕭遙逸扯開衣領,露出脖頸中「有種朝這兒砍」幾個墨字,一腳蹬著椅子叫
道:「他以為我看不出來啊!還巴巴跑到江州來裝漁夫!這就是在向我示威!污
辱我的智能!」

  小狐狸在建康被謝幼度擺了一道,讓他生生把吃到嘴的肥肉又吐出來,這口
氣一直沒咽下去,難怪他這麼火大。

  「好了好了。」程宗揚勸慰道:「他已經說了,北府兵不會從背後捅咱們一
刀。」

  蕭遙逸抬起頭,「真的?」

  「謝幼度不會是個沒信用的人吧?」

  「這倒是。」蕭遙逸坐下來,撈了塊魚肉吃了,咬著魚骨頭想了片刻,「王
老頭和謝老頭在打什麼主意?」

  程宗揚道:「王茂弘說把江州和寧州給你去折騰,我看他挺認真。」

  蕭遙逸歎了口氣,「老頭到底還是不放心,有機會能把我打成孤家寡人,安
安分分待在江州,當然不會錯過。」

  蕭遙逸世家出身,如果他自己想作一番事,王茂弘肯定樂見其成。但蕭遙逸
背後還有星月湖的幾千人,王茂弘和謝安石就不能不慎重了。這件事雙方都無法
讓步,謝幼度代表兩家給出的底線就是靜觀其變,同時把蕭遙逸的勢力限制在江
寧二州。這樣的局面雖然不夠理想,但已經是己方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

  蕭遙逸站起身,有些不放心地說道:「月姑娘還沒醒嗎?怎麼睡了這麼久?
我去看看!」

  「用不著!」程宗揚連忙去拉,蕭遙逸已經急匆匆出了門。

  「月姑娘?」蕭遙逸敲了敲門,喚了幾聲。

  等了半晌,房內仍靜悄悄沒有一點聲音。這下不但蕭遙逸緊張起來,連程宗
揚都一陣不安,雖然覺得不靠譜,還是忍不住想到,月丫頭不會一時想不開,懸
梁自盡了吧?

  蕭遙逸抬腕按住房門,微微一震,本來想震斷門閂,不料房門是開著的,輕
輕一推便即打開。

  房內一片漆黑,只有幾只銅熏爐的炭火發出暗紅的光芒。床榻亂糟糟的,隱
約能看到一個人仰面躺在床上,不過他頭發卻挽了髻,與月霜完全不同。

  蕭遙逸先是錯愕了一下,接著就紅了眼睛,從袖中揮出折扇,朝那人喉嚨劃
去。

  那人連鞋子都沒脫,似乎睡得正熟,勁風及體,他身體忽然一滑,游魚般從
蕭遙逸扇下鑽出,接著鼾聲大起,竟然還沒有醒。

  蕭遙逸折扇「嘩」的一聲展開,斧輪般切向那人胸腹,角度、力道都無可挑
剔,將那人的退路盡數封死。那位不速之客只靠身體的本能反應避開他一擊,這
時才發現大勢不妙,他勉強睜開眼睛,一見蕭遙逸的折扇,立即雙手攏在胸前,
結成一個奇妙的手印,將蕭遙逸鋒利的勁氣化去大半。

  「噗」的一聲,那人胸前衣袍綻裂,只差少許就被擊碎心脈。他被蕭遙逸堵
在角落裡,退無可退,蕭遙逸再來一記,只怕就要命喪當場。

  程宗揚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蟲小子!干!你從灰窩裡鑽出來的?」

  秋少君不知道趕了多遠的路,頭發、衣服都布滿厚厚的塵土,這會兒他滿臉
都是困意,眼皮像灌了鉛一樣,不斷往下墜。他含糊地說道:「嗯,是我……讓
我睡一會兒……」

  「睡個屁啊!」蕭遙逸一把扯他的衣領,幾乎把他提起來,對著他的臉,口
沫四濺地叫道:「月姑娘呢!」

  秋少君像被嚇醒了一樣打了個哆嗦,茫然道:「月霜嗎?我沒有見她啊。」

  程宗揚用力搖著他的腦袋,叫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從龍池跑來的……」秋少君努力眨著眼睛,「五天沒睡了……找到
你住的地方……這兒沒人……先睡一會兒……」

  蕭遙逸叫道:「怎麼會沒人呢!」

  「門開著……床是空的……」秋少君說著閉上眼睛,「也許結帳走了……」

  秋少君就那麼站著睡著了,剩下兩個人面面相覷。程宗揚一臉無辜地說道:
「可能是月姑娘傷好了,自己回大營了吧。」

  蕭遙逸黑著臉扔下秋少君,「你看住他!如果月姑娘出什麼事,我把他心肝
脾肺腎都摘下來,炒了下酒!」

  蕭遙逸風一般掠出客棧,大聲叫來蕭五,一邊敲著他的腦袋大罵,一邊派人
尋找月霜。

  月丫頭雖然不見蹤影,程宗揚倒不是太擔心,以月霜的性格,殺了自己之前
絕不會自殺,這點把握自己還是有的。

  他瞧了瞧熟睡的秋少君,然後拿了床新被子給他蓋上,一邊嘀咕道:「蟲小
子,你運氣真好,居然爬到月丫頭的床上還沒被人捅死。」

  …………………………………………………………………………………

  秋少君足足睡了一天,第二天傍晚才醒來。

  「我答應過要來江州,無論如何也要來的。」秋少君一邊風卷殘雲般吃著飯
菜,一邊道:「幸好沒有來遲。」

  「你練氣功夫不錯啊。一邊說話一邊吃那麼猛,也沒噎著。」

  「我好幾天都沒吃東西了。況且這些菜做得真好。」秋少君仰起頭,一口氣
把杯裡的水飲完,看來這一路並不輕松。

  程宗揚等他吃了一陣,然後問道:「怎麼樣?」

  秋少君停下筷子,過了會兒道:「不好。」

  「我和林師哥翻臉了。」秋少君道:「林師哥說我是個笨蛋,這麼大了還不
懂事。既然我要幫藺師哥、夙師哥他們,他就不再認我這個師弟。」

  「你要幫藺采泉?」

  「是林師哥說的。他說我殺了元行健,就是和他作對。可我沒有殺他。」

  程宗揚抓了抓腦袋,苦笑道:「抱歉,元行健是我殺的。」

  「哦。」秋少君應了一聲,「那就算我殺的吧。」

  程宗揚道:「沒想到害你們師兄弟反目。」

  秋少君搖了搖頭,「沒有這件事也會有其他的事。林師哥一點都不相信我,
還說卓師姊的失蹤也和我有關。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多疑的樣子,被我碰過的
杯子他都不肯再用。我們說話的兩個時辰裡,他一滴水都沒有喝。」

  卓雲君失蹤後,林之瀾在太乙真宗的掌教之爭中落在下風,但一個掌教的位
子,又不是生死攸關,他反應這麼激烈,著實有些古怪。程宗揚給秋少君添了杯
水,「你有什麼打算呢?」

  「我想先洗個澡。」秋少君歎了口氣,「其他的,等打完這一仗再說。」

  …………………………………………………………………………………

  接到前鋒敗績的消息,隨後趕來的捧日右廂軍提高了警惕。針對敵寇不斷小
股襲擾的戰術,都監李士彬挑選出數十名身手矯健的將校,組成隊伍,專門應對
敵寇的偷襲。

  敵寇慣用的襲擾戰術遇到了克星,幾次惡斗之後,沒有占到便宜的敵寇退入
山林,宋軍順利進入三川口。兩日後,捧日軍的戰旗終於越過烈山,飄揚在江州
的天空下。

  烈山之役畢竟是發生在江州之外的土地上,宋軍入境的消息傳來,江州城氣
氛徒然變得凝重。宋軍所在的位置離江州城只有一百余裡,步兵兩天可到,如果
是騎兵,一天就能抵達江州城下。

  江州城門緊閉,來自星月湖的軍士進駐堡壘。沿江而建的士敏土窯火光晝夜不
息,加速生產士敏土。做的士敏土被民夫挑到城上,混上沙子、竹筋,對容易被飛石
摧毀的城堞、角樓進行加固。另外有大量士敏土被澆鑄成各種形狀的士敏土件,用來
代替建築用的條石和拋擊的投石。與此同時,兩架通過雪隼傭兵團購置的大型弩
機被運往城頭,由工匠組裝起來。從民夫中征召的壯丁分成三班,每日不間斷地
在城上巡視。

  就在這種凝重的氣氛下,一艘吃水極深的貨船從西側的水門駛入江州城。一
番盤查之後,船上的客人進入城中,叩響了客棧的大門。

  來人微笑著對蕭五說道:「勞駕知會程小哥一聲,建康雲蒼峰來訪。」

  西門的士敏土堡壘如期完工,祁遠一下清閒下來,這會兒正和程宗揚商量下一
步的行動。聽到蕭五的稟報,程宗揚跳起來,連外衣都顧不得穿就奔了出去。

  除了祁遠和吳戰威,就屬雲蒼峰與自己交情最深。見到雲蒼峰熟悉的身影,
程宗揚大喜過望,「雲老哥!才給你發信,這麼快就到了!」

  雲蒼峰笑道:「我正往江州而來,在路上接到的信。」

  程宗揚大笑道:「難怪老哥如此迅捷!小弟盤弓待發,就等老哥了!」

  雲蒼峰歎道:「當日程小哥和紫姑娘突然失去音訊,老夫擔憂不少時候。幸
好揚州商號傳來消息,才知道小哥是往晴州去了。」

  程宗揚笑道:「可惜這趟去晴州,與雲六爺失之交臂。」

  雲蒼峰道:「六弟對你也留心已久,遲早有見面的機會。」

  兩人在門口說了半晌,程宗揚才想起來道:「老哥一路辛苦,快請進!」

  「一路坐船,倒沒什麼辛苦的。」雲蒼峰回頭道:「此番與會之同行,路上
頗不寂寞。」

  後面那名相貌儒雅的文士上前一步,拱手一揖到底,「會之見過公子。」

  程宗揚笑道:「會之和雲老哥同船而來,這一路沒少聒噪雲老哥吧?那批貨
呢?」

  秦檜笑道:「幸不辱命。已經著人送到庫中存放。」

  雲蒼峰道:「江州之戰在際,小哥怎麼想到運來一批煙花?」

  程宗揚拉著雲蒼峰,邊走邊道:「本來是想做點新鮮東西,現在無心插柳,
倒要派上大用場了。」

  兩人一別數月,彼此都有不少事情要談,祁遠也迎出來,幾人一番寒暄,好
不容易說完建康的幾處作坊,臨江樓的工期,銅器坊的生意如何,雲蒼峰便直入
主題,「小哥信中說的糧食生意,不知有何計較?」

  「簡單的說,就是賤買高賣,讓宋國大大的出一把血。」程宗揚用手指沾了
水,在桌上劃出地形,「以宋國的沅水為界,在沅水以西,領近晉國的州郡大量
收購糧食,一個月內收盡市面的余糧,迫使宋國只能從他處調運,供給前線。同
時控制晴州糧食的輸入,在兩個月之內,讓宋國糧價漲到每石一貫以上,最高三
貫。」

  「這個價錢可不低。」

  「我現在擔心的有兩點,」程宗揚坦白地說道:「一個是宋國今年秋季的收
成,市面究竟有多少余糧,其次是如何杜絕晴州的糧商往宋國輸糧。」

  秦檜在旁說道:「宋國實行方田均稅法,秋糧減產將近一成。市面余糧並不
多。」

  「但我聽說今秋宋國的糧價跌到一百六十銅銖一石?」

  祁遠道:「這個我知道,宋國官府規定,繳稅須用銖錢。每到秋收,各地商
號都藉機壓低糧價,從農戶手中盤剝余糧。」

  秦檜因為從晴州押運一批煙花,為安全起見,走水路先到建康才轉來江州,
沿途對宋國的情形頗有知聞,當下說道:「祁兄說的不錯,農戶為了完稅,變賣
糧食以外,還不得不從富家手中借貸。如今一半的農家都有負債,手中的余糧更
寥寥無幾。不過宋國境內多有義倉,雖然是陳糧,大致還能撐過今冬明春。」

  三人交談時,雲蒼峰一直在沉吟,良久開口道:「那便是筠州了。」

  程宗揚回過頭,「筠州?」

  雲蒼峰在桌上的地形圖上點了點,「宋國沅水以西的大州無非是筠州。只要
能把持筠州的糧食交易,沅水以西就無糧可濟。」

  雲蒼峰緩緩道:「雲氏在筠州有家商號,不過是做的布匹生意,對外也沒有
打出雲氏的牌子。」

  程宗揚明白過來,像雲氏這樣的大商家,在各處都布有明暗商號,筠州這家
布行,就是他們安置的暗樁了。

  「那就先從筠州做起!」程宗揚笑道:「我來操盤,將來的利潤五五分成,
雲老哥,你看怎麼樣?」

  雲蒼峰笑道:「好說,好說!有什麼要老哥幫忙的,盡管開口。」

  程宗揚笑嘻嘻道:「那好,我要動用一筆款項。差不多要八十萬金銖吧。」

  祁遠張大嘴巴,然後才叫道:「八,八十萬?金,金銖?」

  雲蒼峰也怔住了,過了會兒才苦笑道:「小哥真是大手筆。八十萬金銖……
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我的計劃是用三十萬金銖,從晴州商家手裡拿到二百萬石糧食,作為這場
糧戰的儲備。另外從宋國市面收購二百萬石以上的糧食,因為要不斷拉到糧價,
五十萬金銖已經很緊張了。」

  雲蒼峰喃喃道:「八十萬……」

  程宗揚笑道:「要不怎麼要請雲老哥幫忙呢?雲家富可敵國,八十萬金銖別
人拿不出來,老哥總能拿出來吧?」

  雲蒼峰搖頭道:「小哥可知道,晉國每年收入也不過四百萬金銖。」

  這下輪到程宗揚驚訝了,四百萬金銖折成銅銖不過八百萬貫,雖然對常人來
說是一個難以企及的數目,但對於一個朝廷來說,實在不算多。

  「怎麼這麼少?」

  秦檜欠了欠身,解釋道:「除了唐國和宋國以外,其余四朝賦稅都以糧食、
布匹等實物為主,只有商稅、納捐收取錢銖。」

  這一點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但下意識以為都是折成錢銖,忘了是實物稅。程
宗揚道:「真要不行,或者在建康籌款,以三個月為期,我給一倍的利率。」

  秦檜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然後道:「侯爺有一批物品運到建康,如果變
賣,也能換些錢銖救急。」

  程宗揚還沒開口,雲蒼峰便說道:「那是程小哥珍寶行的本錢,哪裡還沒開
張便賤賣呢?」

  雲蒼峰捋著胡須沉吟半晌,良久灑然一笑,「自從與小哥合作,雲氏還沒有
做過賠錢的生意!這筆生意,我們雲氏做了!」

  「好!」程宗揚放下心來,抬掌與雲蒼峰一擊,笑道:「老哥放心,保你大
賺一筆!」

  雲蒼峰道:「小哥如此篤定,莫非有什麼妙計?」

  程宗揚笑道:「妙計沒有。替宋軍浪費點糧食倒有些主意。」他舒展了一下
手臂,笑道:「會之來得正好,我正愁手邊沒人,等事情有了眉目,老四咱們一
同到筠州去。」

  …………………………………………………………………………………

  就在程宗揚與雲蒼峰商議的同時,孟非卿、斯明信、盧景帶著屬下的三個營
從寧州返回,連夜召開會議。程宗揚戴著少校的軍銜,當然也要參加,接到蕭五
傳來的口信,只好中斷與雲蒼峰的商議,趕往大營。

  在營中毫不意外地見到了月霜。這是那天之後兩人第一次見面,當日月霜離
開客棧,便回到軍營,只說自己傷勢已愈,對那天發生的事只字不提。這會兒見
面,神情間也冷冰冰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程宗揚很自覺地與她保持在
安全距離,免得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大帳內設著兩圈圓桌,最內一層上首一張虎皮交椅空著,那是主帥武穆王岳
鵬舉生前的位子。主位之旁,孟非卿在左,侯玄在右,往下便是程宗揚。他雖然
只是少校軍銜,卻是掌管兩個營的團長。接下來是七張席位,第一張屬於謝藝的
空著,然後是斯明信、盧景、崔茂、王韜和蕭遙逸這五名校級軍官,月霜坐在末
位,與父親的空椅遙遙相對。

  外面一圈是尉級軍官的席位,星月湖大營一共二十四名上尉,但現在能夠出
席的,只有十七名。一營的臧修、徐永,六營的杜元勝、蘇驍都在其中。

  數十位校尉級軍官整整齊齊坐在帳內,他們年紀大都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
筆挺的軍服上,軍銜銀星璀璨,一個個體型剽悍,流露出軍人鋼鐵般的氣質。置
身於星月湖群雄中間,程宗揚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詞:虎狼之士!

  八駿之首的鐵驪孟非卿雄壯豪健,宛如雄獅,天駟侯玄眼睛半睜半閉,猶如
睡虎,下面的幻駒斯明信冷若獨狼,雲驂盧景傲如孤鷹,青騅崔茂軍服只穿了半
邊,肩頭和手臂都纏著厚厚的繃帶,犀利的眼神如同妖蛇,朱驊王韜風姿雋秀,
就像一頭優雅而敏捷的雲豹。連蕭遙逸這時也收起嘻笑,神情嚴肅。

  帳內一片寂靜,眾人的目光卻分外熾烈。程宗揚不禁想到,如果十幾年後,
自己能和這些人再度聚首,也會和他們一樣激動吧。

  「諸君。」孟非卿緩緩道:「十五年來,我星月湖數千兄弟只有一個念頭,
在岳帥戰旗下重新聚首。今日終於成為現實。十五年前,岳帥的戰旗縱橫天下,
十五年後,岳帥戰旗所指,依然令敵軍膽寒。」

  孟非卿揚聲道:「岳帥當年的口號你們還記得嗎?」

  眾人齊聲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孟非卿道:「岳帥平生縱橫不敗,卻被宵小中傷,被宋主以莫須有的罪名冤
屈,我營中數千兄弟誰能咽下這口氣去!」

  眾人齊聲呼道:「不能!」

  孟非卿沉聲道:「宋主以莫須有的罪名除去岳帥,那等昏聵無能的主君,豈
能讓我們星月湖大營為其效命!我們今日所在的是晉國江州,不占宋國一分一毫
土地,宋軍竟然以十萬之軍來攻,這樣倒行逆施,豈能容他!」

  盧景道:「夏夜眼之輩也敢來送死?當年岳帥在時,哪裡有他說話的份!宋
主小兒不來惹我們便罷,敢來找死,我們兄弟打到臨安!生擒宋主小兒!」

  眾人高聲應道:「打到臨安!生擒宋主!」

  星月湖這口鳥氣已經憋了十幾年,今日終於擺明車馬與宋國作對,不禁氣勢
如虹。

  侯玄道:「岳帥留有遺命,要我等以國事為重,無論如何不得為岳帥之事向
宋主復仇。岳帥之命,我等自然不敢有違。但宋軍打上門來,未免欺人太甚,不
給他們一點教訓,倒讓那些鼠輩看扁了我們星月湖大營。」

  斯明信冷冰冰道:「我記得清楚,岳帥說的是不許向宋主復仇。但當時極力
誣陷岳帥的賈師憲、萬俟契、夏用和這些小人,難道殺不得嗎?不向宋主復仇,
他的老婆孩子我們也殺不得嗎?」

  王韜說道:「賈師憲、萬俟契死有余辜,但婦人孺子之流,岳帥若在,也不
會殺之洩怒。」

  盧景道:「岳帥命喪冤獄,哪裡還要這些婦人之仁?」

  蕭遙逸道:「岳帥未必便死!以岳帥之能,怎麼可能被那些鼠輩所害!」

  程宗揚在旁聽著,想起謝藝曾經說過,斯明信、盧景和崔茂是復仇派,極力
主張復仇,除了岳帥說過的宋主,其他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殺盡都不在話下。侯
玄、王韜和蕭遙逸則認為岳帥並沒有死,堅持要找到失蹤的主帥。看來他們這些
年沒少為此爭吵。

  孟非卿喝道:「我們在江州打出岳帥的戰旗,此戰若勝,必定天下聳動,岳
帥只要在世,必然會聽聞。若岳帥果然不在,此戰取下夏用和的首級,也可告祭
岳帥的英靈。何必作這些口舌之爭?」

  老大一開口,眾人都偃旗息鼓,不再爭執。

  孟非卿道:「宋軍有七萬余眾,即使把我們能夠動用的軍力全部算上,也超
過十倍。我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向來不懼刀矢,不怕血戰。但這次江州之戰,我的
第一條軍令就是:嚴禁無謂的拚命!」

  眾人靜悄悄聽著,但孟非卿的第二條軍令,讓冷靜如杜元勝之輩,也不禁張
大嘴巴。

  孟非卿緩緩道:「第二條:在必敗的局面下,允許投降。」

  徐永呼的站了起來,向孟非卿敬了個禮,然後大聲道:「孟團長!我星月湖
沒有投降的兄弟!」

  「我星月湖大營如今還剩下一千七百余人,我不想此戰過後,再少一半。」
孟非卿沉聲道:「你們都記住:你們的性命不只是你們自己的,更是我們星月湖
所有兄弟的!如果出現必敗的局勢,那是我、是侯團長、是斯中校、盧中校、崔
中校、王中校、蕭少校,包括程少校,我們這些指揮官的責任,與你們無關。你
們唯一的責任,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程宗揚目光與月霜一觸,後者冷漠地移到一邊。孟非卿允許投降的命令明顯
受到那些尉官的強烈抵制,但侯玄等人都沒有作聲,默認了自己的責任。事實上
這條是程宗揚提出來的,為此還和小狐狸吵了一通,蕭遙逸堅持認為投降是懦夫
之為,星月湖根本就沒這種可笑的生物存在,直到程宗揚說出如果出現必敗的局
面,責任在指揮官身上,不應該由執行的士兵承擔,蕭遙逸才勉強同意。

  「第三條,關於軍隊的補充:各營在十日內,完成三團九營的滿員編制。只
要加入我星月湖,都是生死同袍,不得有新老之分。」

  這一條同樣激起眾人的議論,焦點集中在補充的兵員如何才能在最短時間內
適應星月湖大營,畢竟現存的星月湖軍士都是十五年以上的同袍,彼此已經不單
單是戰友,更是手足兄弟。不少人認為,星月湖應該保持現狀,以利於指揮和調
動。

  爭論中,程宗揚站起身,「我是新來的,姓程,程宗揚,盤江人。有許多兄
弟可能都不認識我。我想,咱們營中數千兄弟也不是生下來就彼此認識。大家有
的來自宋國,有的來自秦國,有的是世家子弟,有的是光頭和尚,都因為星月湖
大營的戰旗走到一起。如今岳帥雖然不在這裡,星月湖的戰旗仍在。也許有一天
我們戰死沙場,難道這面戰旗也要隨我們化為土灰嗎?」

  帳中沉默下來。

  孟非卿道:「程少校說的不錯,這面星月湖的戰旗不僅是岳帥和我們的,也
是天下人的。岳帥曾經說過,他的戰旗要讓世人都過上太平日子。只要聚集在這
面戰旗下,不管是誰,都是我們的兄弟。」

  崔茂點了點頭,「當年我入營的時候,一個人都不認識。」此言一出,便即
一錘定音。

  程宗揚想的更遠一些,以臧修等人的資歷和能力,作一個營級指揮使綽綽有
余。如果有足夠的財力和人力支撐,星月湖在擴充五倍的規模下,仍能成為一支
不可小覷的勁旅。在岳鵬舉的構思中,也許星月湖大營就是他的軍官培養基地,
可惜這個計劃沒來得及擴張就夭折了。

  孟非卿申明三條軍令之後,接下來是具體的軍務。王韜將整理好的江州地圖
張掛起來,然後逐一羅列刺探到的宋軍信息。

  「宋軍一共兩個大軍,捧日軍和龍衛軍。下面分為四廂,一共四十個軍,總
計十萬人。主將是夏用和,捧日軍左廂指揮使劉平,右廂指揮使石元孫,龍衛軍
左廂指揮使任福,右廂指揮使葛懷敏。」王韜道:「宋軍前鋒主將劉平戰死,目
前進入江州的是捧日軍右廂都監李士彬的四個軍。」

  程宗揚努力搜索著自己貧乏的記憶,可還是沒想起這些宋軍將領。他舉手問
道:「李士彬是誰?」

  「捧日軍右廂都監,被稱為鐵壁相公。」王韜道:「除捧日軍左廂還剩七個
軍以外,其他都是十個軍,數量在七萬以上。各軍將領分別是:捧日軍左廂第一
軍指揮使曹琮,第二軍指揮使折繼閔,第三軍指揮使王信,第四軍指揮使王?,
第五軍指揮使郭志高……」

  程宗揚又舉起手,「有沒有韓世忠?」

  王韜看了一下卷宗,「沒有。」

  「楊再興呢?」

  「沒有。」

  「種師道、宗澤有沒有?狄青呢?」

  「姓種的,有一位種世衡。宗澤和狄青……軍指揮使和營指揮使名單中都沒
有。」

  「林沖呢?」程宗揚道:「我記得他是八十萬禁軍教頭。」

  「禁軍教頭有數百人,這位林教頭倒沒聽說過。」

  程宗揚還不死心,「楊家將呢?」

  「楊延昭沒來,折家倒是來了一個。」王韜攤開卷宗,指了指捧日軍左廂第
二軍指揮使折繼閔的名字。

  宋軍的軍指揮使及都虞侯一共四十人,營指揮使更是超過二百名,程宗揚一
眼看去,竟然沒有一個聽說過的。也不知道是因為宋軍來的名將太少,還是自己
運氣太差,其他穿越者最拿出的必殺技,輪到自己一樣都用不上。

  王韜敘述完目前的情報後,斯明信與盧景聯名提出一個作戰計劃。

  「江州之戰不同於以往的塞外作戰,目的不在於殺傷敵軍。」斯明信說道:
「我們的目的是針對宋軍的指揮層,以盡可能小的傷亡,打亂他們的部署,擾亂
宋軍的進攻。坦白地說,就是刺殺。」

  對斯明信和盧景的方案,程宗揚首先贊同,這份作戰計劃與自己不謀而合,
如果大量殺傷宋軍,反而減輕了他們的後勤負擔,最好的方法是打擊宋軍的指揮
層,遲滯宋軍的攻勢,把戰事拖延下去。

  不過這個計劃的執行,卻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難。歸根結底,星月湖大營也出
自宋軍,如果是星月湖的人執行,在短則兩天,長則五天的時間內,很可能被見
過面的宋軍識破。如果是雇傭兵,又無法令人放心。議論中,程宗揚道:「我手
邊倒有個人,可以試試。」

  眾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程宗揚笑道:「秦會之。」

  蕭遙逸首先叫道:「同意!」

  斯明信與盧景對視一眼,然後點頭同意。孟非卿唇角也露出一絲笑意,「很
好。」

  程宗揚看了眼月霜,月丫頭臉上冷冰冰的,顯然對這種陰謀氣息濃重的軍事
行動看不上眼。

  程宗揚偷偷朝她做了個鬼臉,等月丫頭眼中噴出火來,才正容道:「我有個
建議,這份計劃既然是針對宋軍的首腦,不如叫斬首行動。」

  這個倡議隨即獲得通過。斬首行動第一個目標鎖定了捧日軍右廂都監,有鐵
壁相公之稱的李士彬。

  接著侯玄拋出另一份作戰計劃。與剛才的計劃相比,這份計劃的作戰規模和
強度,讓最渴求戰斗的月霜也為之吃驚。

  「目標是龍衛軍左廂的八個軍。」侯玄道:「敵軍數量在兩萬人左右,主將
是左廂都指揮使任福。作戰范圍以江州以北的好水川為中心,方圓三十五裡,目
的是在野戰中擊潰龍衛軍左廂主力。」

  烈山之戰,侯玄連續使用擾敵、偷襲、誘敵、欺詐、分兵等種種手段,集合
全部法師天降大雪,再借助烈山的有利地形,用盡種種手段,才得以擊潰捧日軍
左廂三個軍。這一次卻是在野戰中與龍衛軍八個軍,兩萬精銳交鋒。面對如此龐
大而冒險的計劃,連孟非卿也慎重起來。以江州目前的兵力,傾巢而出與兩萬宋
軍正面對敵也勝負難料,何況全軍出城野戰,江州就成了一座空城。一旦宋軍趁
勢攻城,前後夾擊,星月湖大營再強,也不可能在無險可守的平原上抵御數萬宋
軍。

  關於計劃的細節,眾人一直討論到深夜。程宗揚只聽了一半,就早早離席。
宋軍兵臨城下,留給自己的時間並不多。戰場上的事自然有孟老大他們操心,雲
蒼峰還在客棧等候,自己不如專心去搞商戰。

                第七章

  程宗揚與雲蒼峰一直商議到凌晨,雲蒼峰隨即乘船離開江州,回建康籌措資
金,安排輸送糧食的渠道。

  客棧與碼頭都在城西,相距不遠。送別雲蒼峰,返回的路上,秦檜才說道:
「長伯已經回來了。」

  程宗揚道:「怎麼樣?找到那妖婦了嗎?」

  秦檜搖了搖頭,「長伯剛到五原就遇到了對手,受了些傷。」

  程宗揚心頭一凜,「蘇妲己還是西門慶?」

  「奇怪就奇怪在這裡。」秦檜道:「兩個都不是。動手的是一個和尚。」

  「和尚?」

  「一個天竺僧人。」秦檜看了程宗揚一眼,「長伯說,他在一條僻巷偶然提
到公子的名字,一個天竺僧人路過聽到,突然暴起傷人。」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岳鳥人,仇家遍地都是?

  天竺僧人……難道是阿姬曼?程宗揚心頭一陣猛跳,連忙道:「知道那個天
竺僧人的底細嗎?」

  「長伯受傷之後就匆忙返回,沒有來得及仔細探查。好在他傷勢沒有大礙,
只是經脈受創,休養幾日便好了。」說著秦檜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這是家裡人
給公子的書信。」

  程宗揚一頭霧水,「誰的?」

  秦檜笑道:「公子一看便知。」

  程宗揚拿出信箋,打開一看,上面開頭就寫著:「芝娘敬上公子,願公子萬
福吉祥。」

  程宗揚笑道:「芝娘居然識字?」

  「青樓女子,多才多藝。」秦檜道:「這筆字很看得過。」

  程宗揚往下看去,芝娘寫道:這封信是雁兒讓奴家寫的,小妞子想你得緊,
多半是到了思春年紀。

  程宗揚笑道:「芝娘真夠促狹的,知道雁兒不識字,這樣編排人家。」

  再往下看,程宗揚禁不住大叫一聲,「怎麼又來了?」

  信上寫道:雁兒每日纏著奴家,打聽公子的事,這幾日仿著公子的模樣做了
只娃娃,形神頗似,只是想要公子的頭發,卻沒處找去。

  「死丫頭,都是你搞的鬼,」程宗揚嘀咕道:「這只巫毒娃娃,指不定又害
誰了呢。」

  芝娘的信寫得很長,絮絮說了宅中的日子。拉芝修黎每日默默念誦經文,她
沒了舌頭,無法交談,說話也聽不懂,不過吃睡如常,不難伺候。柳翠煙有了三
個月的身孕,來年六月就要生產,吳家叔叔整日樂得合不攏嘴。小婢鸝兒與護院
的小沈這些日子眉來眼去,似乎頗有情意,等自己回來,不如便指定了兩人的婚
事。易家叔叔精神好了許多,找了兩個退伍的老兵幫忙,聽說臨江樓已經建了兩
層。另外芸娘和麗娘悄悄來過島上幾次,沒見到公子,悵然而還。

  芝娘的文字搖曳生姿,讓程宗揚看得不住大笑。一路回到客棧,程宗揚才收
起信箋,只見秋少君抱著劍坐在簷下,一臉無聊的樣子。

  程宗揚稀奇地問道:「大半夜不睡覺,你怎麼在這兒坐著?」

  秋少君站起來,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外面有人窺伺。」

  「越來越熱鬧了,窺伺的是誰?」

  「是個傭兵。戴著眼罩,只有一只左眼。」秋少君道:「我跟著他到了那邊
的樓裡,他進了房間,我就回來了。」

  程宗揚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水香樓赫然在目。八成是那個傭兵去嫖妓,秋少
君不好意思追到別人床上。

  「既然有了特征就好辦了,明天讓蕭五去查。看看是哪條道上的朋友,對我
們這麼感興趣。」

  程宗揚對窺伺者並不擔心,此時的江州城星月湖七駿齊聚,自己左右還有秦
檜和秋少君,再加上一兩千好手,就算是道門六宗的宗主,十方叢林的方丈,龍
宸的座主,黑魔海的天王,到了江州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

  …………………………………………………………………………………

  天色微亮,程宗揚被一縷發絲弄醒。客棧本來給他留的有房間,不過程宗揚
夜間都是溜過去抱著小紫睡覺。但昨晚回來的太晚,小紫已經睡著,程宗揚便在
自己的房間睡了。不料一睜眼,死丫頭像貓咪一樣蜷著身躺在自己胸口,睡得正
香。

  程宗揚「呼呼」吹了幾口氣,小紫閉著眼道:「肉墊子,不要吵。」

  「喂,你好歹幫我換個姿勢吧?」程宗揚抱怨道:「我胳膊都快抽筋了。」

  小紫輕巧地翻了個身,柔軟的胴體隔著衣物,傳來銷魂的滑膩感。她不滿地
嘟起嘴,「讓你抱著還不好啊?」

  「當然很好了,可你不能讓我胳膊一直舉著吧?死丫頭,趕緊把我的穴道解
開,哎喲!真抽筋了啊……」

  「大笨瓜。」

  程宗揚放下手臂,壞笑道:「死丫頭,讓我捏捏你的小屁股……哎呀!」程
宗揚甩著扎破的手指,叫道:「這是什麼?」

  床上放著一只「嗒嗒」作響的東西,那堆零件用一個古怪的方式重新組合起
來,條輪盒將發條的彈性勢能轉為機械能,帶動傳動輪系。擒縱機構將傳來的機
械能穩定而且有規律地傳給振動機構,然後牽動指針。不知道死丫頭怎麼做的,
本來做圓周運動的指針變成直線式往復運動,只見一堆亂糟糟的零件上,被一根
尖針代替的指針昂然抬起,以一秒一次的頻率前後移動,就像一個耀武揚威的騎
士。

  「干!這還是那只鬧鍾嗎?」

  「那種的一點都不好玩。」小紫在零件中撥了一下,指針方向一變,居然開
始做曲線運動。

  「哈,還有嗎?」

  小紫又撥了一下,那堆零件居然在床上晃晃悠悠地自己轉起圈子來。

  死丫頭這一手真讓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全靠自己摸索,幾天時間不僅完
全弄清了鬧鍾的工作原理和結構,還把它重新改造一遍。小狐狸要看到,還不羞
死?

  「死丫頭,真有你的。你讓夢娘畫圖,是不是想自己做一個?」程宗揚嘖嘖
贊歎道:「不愧是表販子的女兒啊,很有天分嘛。」

  「討厭!扎他。」

  那堆零件「嗒嗒」作響地轉過來,用尖針去扎程宗揚的手臂。

  程宗揚笑道:「我錯了我錯了。喂,你看到夢娘畫的圖了嗎?簡直和印上去
的一樣!你猜她失去記憶以前,會不會是作畫的?」

  小紫不以為意地說道:「讓她畫一個就知道了。」

  程宗揚看著那堆零件,開玩笑道:「死丫頭,你這麼聰明,說不定還能做出
來一個機器的武林高手當保鏢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然後露出一絲笑意,「真的呢。」

  程宗揚只是開玩笑,說過就忘,擁住她的肩膀道:「身體好點沒有?對了,
秋小子來了,你的傷雖然說只有施術的才能解,但讓他看一下也不壞吧?」

  「噓--」小紫豎起手指噓了一聲,一邊好看地擰起眉頭。

  「哇,你真要做能冒充武林高手的機器人啊?」程宗揚道:「單是人工智能
就能難死你。」

  「這有什麼難的?」小紫一點都不在意,「殺個人,把他的魂魄束在裡面就
可以了。」

  程宗揚連忙道:「你可別亂來啊!為了做個玩具胡亂殺人,太過分了吧!」

  「那有什麼?」小紫撇了撇小嘴,「打起仗來,死人還不好找?」

  「那也不行!我警告你啊,絕對不許干這種事!」

  「大笨瓜。」小紫揚聲道:「阿夢,把圖拿來。」

  夢娘捧著一疊畫紙進來,上面繪著按比例放大的各種零件。她畫的雖然很精
細,但筆觸細膩柔潤,與其說是結構圖,更像是實物寫生。

  小紫對著那些圖紙陷入沉思。夢娘靜靜站在一旁,眼神空蒙,她雖然容貌端
莊?艷,身姿宛如一株婀娜多姿的七寶花樹,但那一刻給自己的感覺,就像一具
失去靈魂的軀殼。

  程宗揚忍不住朝她作了個鬼臉,夢娘美眸微微生出光彩,朝他嫣然一笑。程
宗揚悄悄朝她勾了勾手指,那個美婦像個聽話的孩童一樣乖乖跟他走到外面的廂
房。

  「這個給你吃。」程宗揚摘下一根香蕉,遞給夢娘。

  這些香蕉是蕭家田莊貢送的,剛從寧州送來,蕭遙逸一根沒留,全部送到客
棧,給紫姑娘品?。

  夢娘好奇地看了片刻,然後拿起來咬了一口,接著皺起眉頭。

  程宗揚笑道:「這個要剝皮才能吃,來,我給你剝。」

  程宗揚剝掉香蕉皮,本來想遞給夢娘,但看到她美艷的面孔,不由心頭微微
一動,拿著香蕉,放到她嘴邊,說道:「來嘗嘗。」

  夢娘揚起玉頸,張開紅唇,輕輕咬了一口。剛才滿口生澀,這時剝去蕉皮,
露出裡面白色的蕉身,一口咬下,齒舌生香。

  程宗揚小聲道:「味道不一樣了吧?」

  夢娘點了點頭,唇角露出甜美的笑意。

  「再嘗一口。」

  夢娘依言又咬了一口,看得出她很喜歡香蕉的味道,唇角笑意更濃。

  「這回不要咬了,我們換種吃法,」程宗揚柔聲道:「你把它含在嘴裡,慢
慢舔。」

  夢娘聽話的張開口,嬌美的朱唇含住白色的蕉身,用舌尖輕輕舔舐,一邊抬
起如水美目,望著主人,露出無邪的喜悅。

  程宗揚拿著香蕉,慢慢送入夢娘口腔,夢娘果然沒有用牙齒,她微微揚著雪
白的頸子,紅艷而豐潤的唇瓣張成渾圓的形狀,裹住蕉身,被程宗揚拿著香蕉在
口中抽送。

  「真乖。」程宗揚又讓她吃了一口,作為獎勵,然後引誘道:「還想不想再
吃?」

  夢娘含著香蕉點了點頭。

  程宗揚在她玉頰上捏了一下,然後一邊喂她吃香蕉,一邊手掌貼著她的玉頸
伸到她衣領間。

  夢娘學著他剛才的動作,先用唇舌吞吐片刻,然後輕輕咬下一塊,品?著香
蕉甜香的味道,對他伸到自己衣間的手掌渾然不覺。

  兩人並肩坐在榻上,身體近在咫尺,程宗揚手指伸到她內衣的肚兜下,沿著
她胸前光潤滑膩的弧線朝裡面摸去。夢娘身材十分有料,乳球又圓又大,帶著暖
暖的香氣。程宗揚張開手掌,握住那團溫香軟玉,在她豐潤的乳肉上輕輕揉捏。

  夢娘雙乳圓碩豐膩,光滑的肌膚猶如凝脂,乳肉飽滿香滑,就像一只柔軟而
又多汁的水蜜桃,讓人愛不釋手。程宗揚揉捏著她充滿彈性的雪乳,一邊看著她
含住香蕉柔柔吞吐的美態,心裡不禁贊歎,這美人兒果然是絕色,吃個香蕉都吃
得風情萬種。不知道她撅著白美的屁股,用下面的小嘴吃自己的大香蕉時候,該
是何等美態。

  「阿夢,」小紫的聲音懶洋洋傳來,「你這個小傻瓜,別讓那個大笨瓜占你
的便宜哦。」

  程宗揚在夢娘乳上用力捏了一把,然後飛快地拔出手掌,嚷道:「別胡說!
夢娘沒吃過香蕉,我正教她怎麼吃呢。小人之心啊你!」

  「哼!」

  …………………………………………………………………………………

  十二月十二日,進入江州境內的李士彬軍繼續進發。十三日晨,遭遇敵寇襲
擊,宋軍列陣迎擊,敵寇大潰。十四日,敵寇襲營,宋軍出擊獲勝。十五日,宋
軍克隴原村。十六日,破金明。四日內,宋軍連戰連勝,直抵江州城下。

  金明是江州城東南一個村寨,距離江州城只有十五裡,修築有寨牆濠溝。早
在宋軍抵達前,村中居民就已奔走一空,只有一幫敵寇占據寨牆防守。宋軍用了
半日時間便攻克寨牆,驅走敵寇,然後立即掘土壘城設立金明寨,作為宋軍進攻
江州的基地。

  李士彬穩扎穩打的舉措令敵寇如芒在背,當夜便有敵寇夜襲偷營,但鐵壁相
公早有准備,一番交戰之後,敵寇倉皇逃去。

  接下來幾日,宋軍源源不斷地越過烈山,捧日軍陸續開入金明寨,龍衛軍則
調頭北上,在江州城北設置營盤,形成夾擊之勢。

  面對宋軍緩慢卻無懈可擊的嚴密行動,盤據在江州的敵寇露出烏合之眾的本
來面目,進退雜亂無章,舉止張皇失措,幾次偷襲都沒有占到半點便宜。宋軍實
際斬獲雖然不多,但劉平兵敗帶來的陰影已經一掃而空,認為敵寇也不過如此。

  連日來,集結在金明寨的宋軍已經有六個軍,包括捧日軍右廂的四個軍和左
廂的兩個軍。捧日軍左廂都指揮使劉平兵敗身死,剩余的七個軍由第一軍指揮使
曹琮暫領,實際任命要等朝廷下達的詔令。至於烈山之役的潰兵,則在金明寨以
東另置一營,進行收容。

  這時黃德和狀告劉平投敵的消息還沒有傳來,烈山之役投入戰斗的一共有三
個軍,陸續逃生的潰兵超過兩千人,其中高級將領只剩下軍都指揮使王信和都虞
侯種世衡。十余位營指揮使戰死,只有驍騎營指揮使郭逵因為大雪與主力失散,
跋涉數日後幸免於難。在重新編制之前,這些潰兵不會再投入戰場,所承擔的工
作也僅限於伐木運糧、修築城寨之類的力役。

  江州地處平原,天氣晴朗時候,十余裡外的城池已經隱約在望。對於江州城
的規模,捧日軍右廂的將領多少有些輕視。宋軍重兵雲集,以十萬之眾,攻擊一
座數千人防守的州城,並費不了多少力氣。當聽到斥侯報告江州依江而建,居然
沒有挖掘護城河,反而費大力氣在城前樹立六座孤立的堡壘,眾人都覺得對手不
過是一群匪寇而已。

  李士彬注視著遠方的江州城,良久道:「備馬!」

  一名親兵牽來戰馬,然後俯身趴在地上。李士彬踩著親兵的背脊跨上坐騎,
打馬朝江州城奔去。旁邊的將領見狀紛紛跟上,一行十余名將領帶著百余名親兵
疾馳而去。

  劉宜孫直起腰,望著那群騎兵煙塵滾滾從寨前馳過,不禁露出憂色。數日前
的烈山之戰他仍然記憶猶新,這支隊伍裡,捧日軍右廂四個軍的軍指揮使、都虞
侯都在其中,一旦遭遇敵寇,只怕沒有人能夠生還。

  張亢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冷冷嗤笑一聲,說道:「鐵壁相公性情豪強,治軍
嚴酷,那些將軍們就是明知危險,又怎麼敢勸諫?況且他們連戰連勝,正是士氣
高昂的時候。哪裡吃過苦頭?」

  說話間,一名小校叫道:「劉宜孫!」

  劉宜孫放下橛頭,「在!」

  「張亢!」

  「在。」

  「立即去大帳聽令!」

  劉宜孫與張亢抹去手上的泥土,趕往大帳。

  「這幾日歸隊的散兵也有四五百人。」王信在突圍時也受了傷,這時袒著上
身,一名親兵在他肩膀上抹著藥酒,說道:「這些軍士來自各都,有些一兩人,
有些五六人,互不統屬。數來你們兩人的屬下還算完整,暫時都由你們指揮。」

  從指揮一百名士卒的步兵都頭一躍成為負責一個營的指揮,劉宜孫心裡卻沒
有半點喜悅。他與張亢對視一眼,然後道:「遵令。」

  王信披上衣服,然後起身跺了跺腳,歎了口氣道:「有鐵壁相公在前面,一
時半會兒咱們也什麼仗可打,你們就帶人去伐木吧。」

  「是。」

  王信沒有再說什麼,只點了點頭,便讓他們離開。

  江州城外一馬平川,戰馬一刻鍾便趕至城下。李士彬在裡許外勒住坐騎,然
後打量著城門前那六座堡壘。

  堡壘渾然一體的士敏土表面讓眾將都疑惑不解,有人道:「莫非是用整塊大石
刻成的?」

  還有人道:「多半是用細泥、米漿勾出來的。」

  「看起來不像太結實。」

  李士彬看了片刻,然後揮了揮手。

  後面一名親兵打馬上前,一直靠近到堡壘一百余步的距離,然後張弓搭上一
支重箭,朝堡壘射去。

  弓弦還未松開,一道寒光忽然閃電般從堡壘上方射下,將那名親兵連人帶馬
一並射殺。

                第八章

  李士彬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目光從堡壘到江州城門,再到城頭的巨弩,一
一看過,最後與堡壘上那名戴著金冠的少年對視一眼,才策馬返回金明寨。

  蕭遙逸握著弓,悻悻道:「這家伙跑得倒快。再等一會兒就不用那個什麼斬
首行動了,我們兄弟出手,直接把捧日軍右廂的將領一網打盡。」

  程宗揚用單筒望遠鏡盯著李士彬的背影,一邊道:「誰讓你把城門關上的?
那門開一次起碼得半個時辰,等你追出去,鐵壁相公回營連湯都喝完了。」然後
又道:「他們怎麼還不攻城呢?」

  「可能是他們來了才發現這周圍沒木頭吧。」蕭遙逸道:「攻城用的巢車、
雲梯、沖車、轒?都要用木頭。但這周圍幾十裡的大樹都被我砍光了,他們想要
大木,還得從烈山運來。至少要七八天工夫,才能准備齊全。」

  程宗揚放下望遠鏡,「看來鐵壁相公等不到攻城的時候了。」

  蕭遙逸靠在城堞上道:「那個獨眼龍找到了嗎?」

  「沒有。」程宗揚道:「老臧和老杜把城裡的雇傭兵都過了一遍,找到十來
個獨眼的,但查下來都不是。一種可能是那個獨眼是假扮的。」

  「還有呢?」

  「他躲在某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

  「看來是假扮的了。」蕭遙逸對江州了如指掌,根本不信有人能在江州城內
瞞過自己的視線,直接排除了這個可能,說道:「在我的城裡裝神弄鬼,也太不
把我這個江州刺史放在眼裡了吧?」

  「不過秋小子也說,那個人似乎沒什麼惡意。」

  蕭遙逸摸了摸面頰,「秦會之是黑魔海殤侯一支,現在又來個太乙真宗,再
加上隔山觀虎的謝小子。本來以為這一仗是我們和賈師憲打,現在可越來越熱鬧
了,我這個江州刺史面上有光啊。」

  …………………………………………………………………………………

  金明寨宋軍大營,捧日軍右廂諸將齊聚帳中。

  部將鄭雄大咧咧道:「老辦法,先用巢車壓制城上的大弩,再用轒?車靠近
城門,放火燒。這樣的小城,我看連雲梯都不用使,就能把城門燒開!」

  一名將領道:「江州只有南北兩個門,要攻城,南門首當其沖。不如我軍佯
攻南門,等賊寇都趕來守城,讓龍衛軍用雲梯攻東面的城牆。」

  「大好的功勞,憑什麼讓龍衛軍白白拿去?」另一名將領道:「依我看,巢
車、轒?、雲梯全用上!等石帥主力趕來,出動七八個軍同時攻城,踩也把那些
賊寇都踩死了。」

  「江州雖然不是大城,但牆高城堅,不是那麼好打的。」說話的是右廂第七
軍指揮使周美。他是士卒出身,由小兵積功升至軍指揮使,在軍中聲名顯赫。

  「江州城高四丈,比尋常的雲梯高了一丈,」右廂第一軍指揮使馬懷德道:
「用雲梯不如用攻城塔。雖然費工了些,但兄弟們的性命要緊。」

  「如果主攻南門,那些堡壘倒是麻煩。」有人提出顧慮。

  鄭雄哂道:「幾座孤堡有什麼用處?」

  周美道:「城下沒有護城河,多半有地道與堡壘相連。」

  「那也無妨,幾座巢車架上床子弩,便把它打垮了。」

  眾人爭持不休,旁邊兩名將領卻一言不發,他們兩個來自捧日左廂軍,是劉
平的屬下。左廂主力未至,主將就戰敗身死,讓兩人都憋了一口氣。

  李士彬沉默移時,這時才開口道:「諸軍用心戒備,今晚敵寇必來襲營。散
了吧。」

  入夜,金明寨東西兩處同時起火,早有戒備的捧日軍迅速迎戰,憑借寨牆將
敵寇抵御在寨外。眾將都披甲帶刃,隨主將觀戰。己方守御得井然有序,敵寇紛
紛敗退,眼看又是一場勝仗,幾名將領異口同聲說道:「果然不出將軍所料!」

  「鐵壁相公,名不虛傳!」

  李士彬冷哼一聲,「這點伎倆也敢來獻丑!郎職營出擊!」

  數十名軍士從寨牆後一躍而出,朝敵寇殺去。這些軍士都有著武義郎、秉義
郎、忠翊郎、承節郎之類的職銜,屬於低級武官,身手不凡,李士彬為了應付敵
寇的偷襲,才專設此營,人數雖然不多,戰斗力卻極強。被這股生力軍一沖,敵
寇立即潰散,有一小股敵寇被宋軍追及。眼看無法脫身,那些敵寇跪地求饒,臨
陣投降了宋軍。

  「果然是烏合之眾。」幾名將領笑道:「大人一出,敵寇望風而降。」

  「這點降兵算什麼?當年我隨大人在邊軍,蠻兵投降的數以萬計!」

  「一旦攻下江州,左廂都指揮使這個位置跑不了是大人的。」

  周美皺了皺眉,這位都監大人雖然作戰豪勇,為人卻剛愎驕縱,數日來連戰
連勝,只怕已經忘了劉平軍在烈山的慘敗。

  李士彬對投降的敵寇並不在意,只下令審訊,查出與星月湖那些悍匪無關,
只是被裹挾的民眾,便編入營中作苦力,隨即忘在腦後。

  …………………………………………………………………………………

  江州城內,石之隼正與程宗揚交談。

  「筠州的商家手裡倒有些余糧,不過如今正值臘月,青春不接時節,價錢比
前兩個月漲了許多。」他派往筠州的手下已經回來,帶回筠州兩家糧商的口信。

  「多少?」

  「每石三百五十銅銖。一千石以上還能再便宜些。」

  這個價錢比孟非卿購買時漲了三成,不過還在自己承受范圍之內。

  緊接著石之隼又說道:「如果數量超過一千石,他們可以運輸到公子指定的
地方,每百裡只用加十個銅銖。」

  程宗揚精神一振,這倒是個好消息,本來他最頭痛就是運輸。買來大批糧食
全放在雲家的布行,難以儲存不說,一旦宋軍缺糧,說不定會直接軍管,自己的
大筆錢銖就白白打了水漂。

  「看來我要親自跑一趟了。」

  石之隼慷慨道:「我派人隨公子一道去。不過現在路上都是宋軍,去筠州就
得繞路了。」

  程宗揚迅速盤算了一下,以筠州為據點,收購現糧,再轉運到其他地方,那
麼最近的選擇,就是沅水的水路。看來自己需要在沅水沿岸找一個不引注目的碼
頭。

  「多謝石兄。」程宗揚由衷道:「石兄這次可幫了我大忙。」

  石之隼笑道:「多個朋友多條路,說不定程兄改天就有生意照顧我們雪隼團
呢。」

  「這個好說!有生意肯定是咱們雪隼團的!」

  程宗揚送石之隼離開,一回頭,看到秋少君立在門側,饒有興致地望著石之
隼的背影。

  「那人是誰?」

  「雪隼傭兵團副團長,石之隼。」程宗揚笑道:「敖潤和馮大法的老板。」

  「傭兵團的團長,怎麼天天在房頂窺伺呢?」

  程宗揚心頭一震,「你沒看錯吧?」

  「我守了三個晚上,他的氣息我不會認錯。」秋少君道:「你今天一大早就
去了城上,昨晚還有個好玩的,沒來得及告訴你。」

  窺伺的人居然會是石之隼,著實出乎自己的意料,程宗揚壓下心驚肉跳的感
覺,問道:「什麼事?」

  「昨晚石團長又來了,正好還有人來湊熱鬧,用弩機對准紫姑娘的窗戶。還
是石團長出手,趕走了那人。」

  「那人是誰?」

  「我跟他又不熟,怎麼會認識?好像石團長認得他,兩人交手前還說了幾句
話。」

  程宗揚心頭翻翻滾滾,想著城內的兩千傭兵,一旦這些雇傭兵反水,江州城
立刻完蛋。如果自己搶先翻臉,一千多星月湖軍士與兩千雇傭兵被宋軍圍著,在
城內大戰,還不如立刻棄了江州,逃往寧州,利用大江的天險抵御宋軍。

  秋少君忽然壓低聲音,「對了,你那麼晚怎麼還在紫姑娘房裡?」

  程宗揚一陣尷尬,自己昨晚和小紫逗笑,雖然沒有干什麼出格的事,但窗戶
外面幾個大男人盯著,那感覺不是一般的難受。

  程宗揚板起臉,「你要對睡覺沒興趣,以後就在前院的房頂蹲著吹風,少來
這邊聽牆角。」

  「哇!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啊!」秋少君惱道:「你說的話聽著就讓人臉紅,
我才不要聽呢!」

  秋少君話音剛落,溫度徒然下降,空氣中幾乎能結出冰霜來。秋少君與程宗
揚面面相覷,然後勉強道:「好啦好啦,我往後進後院就塞著耳朵。不過你也不
要說摸女人屁股什麼的,人家還是處男呢。」

  「干!你都二十了還是處男,不覺得丟臉嗎?我說摸夢娘屁股,其實根本就
沒摸到……不跟你說了!快滾!」

  「好吧好吧,我滾了。」秋少君氣道:「往後再有人趴到你窗戶外面我也不
管了。哼!我是來保護月姑娘的,不是來給你看門的!」

  「誰昨天去軍營,活活被月丫頭趕出來?你還有臉說!」

  「我哪兒知道一提到你的名字她就翻臉啊?我後來說師哥,她也不信我了,
都是你害的!」

  「那你滾到軍營去給她看帳篷吧。」

  秋少君重重摔上門,在房裡叫道:「月姑娘不在!」

  「我差點兒忘了,月丫頭去好水川看地形去了。蟲小子,你不是很能跑嗎?
跟著她馬屁股去啊。」

  程宗揚等了一會兒,然後道:「喂,蟲小子,你不會哭了吧?」

  忽然一陣氣勁交擊聲在房內響起,接著秋少君聲音響起,「陰陽未變,無光
無象!恢漠太虛,無形無名!」已經用上了先天五太的太易第一。

  片刻後一條人影破門而出,手提長劍,聳身躍上屋脊。程宗揚聽到聲音已經
戒備,見狀兩手在腰後一抹,雙刀脫鞘而出,銜尾追去。

  那人背後仿佛長了眼睛,身形左右一晃,避開雙刀的刀鋒,接著頭也不回地
一劍挑出,將程宗揚的攻勢盡數封死。招術狠辣,看不出是哪個門派的。

  程宗揚雙刀交錯攻出,在屋脊上與那人連交數招,秋少君這時從房內出來,
忽然道:「讓他走吧。」

  程宗揚攻勢一緩,那人從刀影中脫出,接著飛身躍起,在房捨上幾個起落便
消失不見。

  「他是林師哥的門人,追了我一路。」秋少君解釋道。

  他話雖然沒說完,程宗揚已經明白了,秋少君在龍池與林之瀾的見面極不愉
快,以至於林之瀾派人來追殺這名小師弟。但中間的原委秋少君不肯多說,程宗
揚也不好細問。

  程宗揚收起刀,「吃飯吧。你小子很走運嘛,今晚全是素菜。」

  秋少君眉開眼笑,「我就說素菜是最好的,又好吃又養生,你看我皮膚這麼
好,都是因為吃素菜。」

  「所以才吃出來個大腦門?你那裡面得裝多少傻主意啊?」

  …………………………………………………………………………………

  隨著捧日軍主將夏用和臨近戰場,宋軍開始在金明寨旁另設新寨,作為大軍
的營地,兩者相隔只有一裡,呈犄角之勢,相互呼應。

  江州平原土地松軟,設立城寨並不困難,但苦於周圍缺乏樹木,都是些不堪
使用的灌木和小樹苗,修葺寨牆,建造攻城器械的木材都需要從遠在百裡之外的
烈山運來,耗費了大量人力,進度緩慢。

  從天亮一直干到伸手看不清五指,勞作一天的軍士們才得以休息。軍中的規
矩,入夜後不許任何人交談,以防出現營嘯。士兵在臨陣時精神壓力極大,往往
因為一個士兵的叫喊就釀成大亂。

  宋國興起時進攻筠州之戰,曾經遭遇過類似局面,當時筠州重兵雲集,數萬
大軍連營數裡,宋軍連覺都不敢睡,所有軍士嚴陣以待。結果天亮時發現,敵營
只剩下一個面無人色的老者,自稱是筠州軍的主將。原來筠州軍半夜發生營嘯,
數萬軍隊一夜之間跑得干干淨淨。因此宋軍大軍出動,對此防范極嚴。

  敵寇劫營失敗後,一連三日沒有動靜。李士彬本來預料敵寇會有一次出動主
力的偷襲,他面上雖然對江州的賊寇不屑一顧,但星月湖余孽和劉平戰敗這兩件
事使李士彬警惕萬分,接連幾日都是披著甲胄入睡,隨時防備敵寇襲營。

  幾日下來,眾將都有些懈怠,李士彬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題大作,畢竟
金明寨有六個軍的重兵,龍衛軍左廂都指揮使任福的大營也離此不甚遠。一旦敵
寇傾巢來攻,這邊火起,那邊龍衛軍便能攻破江州城。

  李士彬叫來親兵,除去甲胄,躺在行車床上思量,巢車、攻城塔之類的器械
雖然還在建造,但這幾日營中已經建好幾台沖車和數架雲梯。或者明日先投入一
個軍,試探敵寇守城的強弱。至於部隊,就調左廂的第二軍好了。

  睡到半夜時分,一陣嘈雜的響聲傳來,李士彬霍然張開雙目,披上衣物急步
走出營帳。外面火光大作,叫嚷聲不斷傳來。

  李士彬厲聲道:「出了何事?」

  這位鐵壁相公治軍嚴酷,幾名親兵面面相覷,沒有人知道底細,一時間也沒
有人敢作聲。

  李士彬正要發怒,一名滿臉煙灰的士兵跑來,「稟大人!營中失火,存放木
材的木料場燒了起來。」

  看來明日攻城的計劃要延後了,從烈山伐來的木頭都在木料場,一旦被大火
燒完,又要重新從烈山運來。李士彬心頭一陣煩悶,「傳令各軍!沒有調令,無
故行走者,一律處斬!看管木料場的是哪個營?告訴他們!木料場燒掉一成,便
處死一成的軍士。燒掉五成,半數處決。全部燒完,讓營指揮使自己把腦袋掛在
轅門上!」

  幾名親兵應道:「是!」說著分頭往各軍傳令。

  李士彬轉身准備回營帳,忽然間停下腳步,扭過頭死死盯著大火升騰的木料
場。木料場一向是防火重地,怎麼會突然間燒起來?而且看火頭,不止一個地方
在燒,會燒成這樣子,只可能是敵寇的奸細混入營中。如果說奸細的目標是木料
場,但攻城器械的建造剛剛開始,這時要燒木料場,不如等到巢車或者攻城塔建
成,那時放起火來才事半功倍。那麼敵寇此時放火,目的何在?

  李士彬高聲道:「來人!備馬!」

  話一出口,李士彬才想起身邊幾名親兵都分頭傳令,只剩下那名跑來報信的
軍士。

  好在那軍士十分知趣,一聽到都監大人發話,立刻奔到營後,牽了馬來,一
彎腰趴在地上,學著親兵的樣子用背脊當作都監大人的上馬石。

  李士彬對這個軍士十分滿意,一邊上馬,一邊說道:「你是那個都的?叫什
麼?可願意到我身邊作親兵麼?」

  「不敢。」那軍士道:「小的姓秦,草字會之。」

  李士彬失笑道:「你一個小小軍士還有字?」

  說著李士彬往鞍上一跨,剛邁腿身體就往旁邊一歪,連人帶鞍掉在地上。李
士彬身手豪健,本來也摔不住,可馬鐙套在腳上,一時無法掙開,再加上那軍士
正撐起身托他上馬,這下倒摔了個結實。

  李士彬定睛一看,才發現馬鞍的肚帶不知何時被人割斷,一使力,整套馬鞍
都掉落下來,成了一匹空鞍馬。李士彬怒道:「這是怎麼回事!看馬的是誰!如
此漫不經心!立刻斬首示眾!」

  秦檜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膝上的泥土,笑道:「都監大人雖是好馬之人,
卻不知此馬眼下有淚槽,額上有白點,名為的盧,騎則妨主。」

  李士彬一手撐著地面,看著這個不起眼的小兵身體一挺,雖然滿臉煙灰,卻
流露出瀟灑自若的氣度,不由臉上變色,失聲道:「你是誰?」

  「盤江程公子門下,秦檜秦會之。」秦檜道:「敝人花了數日工夫才接近大
人,此間辛苦一言難盡。」

  李士彬額角青筋繃起,「你是星月湖的余孽?」

  「秦某與大人素無怨仇,不過家主有命,自當奉行。」秦檜笑道:「鐵壁相
公秉性剛強,才有此敗。若非大人治軍嚴酷,豈會落得孤家寡人?黃泉路遠,奈
何水深,大人此去,一路小心。」

  說著秦檜抬起手掌,一掌揮出,拂在李士彬額頭上,掌下隨即發出骨骼碎裂
的響聲。

  …………………………………………………………………………………

  李士彬身死,宋軍滿軍皆驚,不少人吵嚷著要立刻退兵,與廂都指揮使石元
孫合兵一處,待主將夏用和抵達再作定奪。不行就毀掉金明寨,退到烈山。更有
人提出,立即聯絡龍衛軍左廂都指揮使任福,雙方合力攻城。都監在營中橫死,
屬下個個都有罪,除非打下江州,才能保住性命。

  危急關頭,周美力排眾議,下令全軍在金明寨固守,嚴防敵寇趁亂襲營,並
請來左廂第五軍指揮使郭志高,第九軍指揮使張節,以及王信和種世衡。王、種
二人是敗軍之將,李士彬將他們扔在後營,不加理睬。周美這時一並請來,商討
對策。

  秦檜扮作降兵混入金明寨,用了兩天時間摸清宋軍的底細,然後一擊得手。
不但成功刺殺捧日軍右廂都監鐵壁相公李士彬,還火燒木料場,將宋軍好不容易
從烈山伐來的木材焚毀一空。宋軍攻城器械盡失,想重新攻城,至少要六七天時
間。

  秦檜策劃行刺這幾天時間,程宗揚也沒閒著。各處信息不斷傳來,雲蒼峰調
動的第一筆錢銖已經秘密運至筠州的布行。晴州的鵬翼總社先與雲六爺見過面,
由鵬翼社出人,雲氏出錢,借用洛陽一家商號的名義,與朱氏糧行簽下契約,以
每石三枚銀銖的價格,拿到一百萬石的現糧。

  程宗揚原想至少掌握兩百萬石的糧食,但這樣大手筆的采購,朱氏糧行已經
生疑,第二筆一百萬石的糧契一直沒能簽下來。接著鵬翼總社與陶弘敏聯系,遞
上程宗揚的親筆書信,願用高息向陶氏錢莊借貸一筆巨款。陶弘敏接到書信,只
笑著放到一邊,現在還沒有回音。

  這樣糧食的收購戰還沒有開始,自己已經用去十五萬金銖,再算上倉儲和運
價,成本還要再升兩成,如果四個月內沒能高價出手,等新糧上市,自己就血本
無歸了。

  石之隼大方地派出手下,給程宗揚引見筠州的糧商,程宗揚也不客氣,直接
點了敖潤和馮源兩個人的名字。石之隼有心讓他換兩個到過筠州的得力手下,但
程宗揚把敖潤和馮源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無,讓石之隼覺得自己再勸倒顯得小氣,
只好聽任他自己挑選。

  雪隼傭兵團這次傾力助守江州,實在過於賣力,讓程宗揚覺得心裡不踏實,
可薛延山與石之隼究竟打的什麼主意,自己也捉摸不透。整個雪隼傭兵團中,自
己能信的過的只有敖潤和馮源兩個人。眼下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讓他們兩個同
行,既不得罪雪隼傭兵團,自己也放心一些。

  除了敖潤和馮源以外,另外兩個隨行的是祁遠和秦檜。這兩人一個是多年行
商的老江湖,一個能文能武,做生意的事,一大半要著落到他們兩人身上,當然
是少不了的。至於最讓程宗揚頭痛的小紫,這次居然對筠州之行興趣缺缺。程宗
揚也怕她路上辛苦,保證七天內必定返回,然後抱著死丫頭狠狠親吻一番,這才
離開。

  程宗揚叮囑蕭五看好小紫,一方面免得有人來害她,更要緊的是別讓她出去
害人。蕭五已經知道石之隼的底細,他重新安置的暗哨,又從臧修手裡要了一個
班,把俞子元調來,把客棧守得連只耗子都鑽不進來。

  臨行時,秋少君正在廚房與那位星月湖出來的伙頭兵為一道素菜的做法討論
得熱火朝天。這小子是個十足的樂觀主義者,昨天被月霜又趕出來一次,回來洗
把臉,收拾一下心情,又屁顛屁顛的跑去挨罵。對於程宗揚的遠行,他一點都不
擔心,只是向程宗揚要了鑰匙,說准備帶月霜去放煙花,融洽一下關系。

  程宗揚很奇怪月霜憑什麼跟他一道去搞放煙花這種曖昧的勾當?可秋小子一
副信心十足的樣子,似乎拿到鑰匙,事情就已經全部搞定了。

  至於兩個營的軍務,程宗揚都交給臧修、徐永、杜元勝和蘇驍。這四名上尉
隨便拉出來一個都能獨擋一面,把軍務交給他們,比放在自己手裡還讓人放心。
原屬蕭遙逸的六營因為多數加入左武軍,損失慘重,要補充的兵員遠遠超過其他
各營。現在各營的補充目標都來自從民夫中挑選出來的三千精壯,不過自己對這
兩個營的補充另有想法,畢竟自己還缺一個直屬營,只等建康接到自己的信,吳
三桂和易彪趕到江州再實施了。

  由於烈山的道路被宋軍封鎖,眾人先乘船北行,避開宋軍,再往東去筠州。
蕭遙逸一直送到碼頭上,依依不捨地抱怨大伙沒有在戰前好好樂一場,一旦宋軍
開始攻城,想樂也抽不出工夫了。

  程宗揚笑道:「你可看好城池,別讓我回來看到你們被打得哭爹喊娘,把江
州都丟了,那我的生意可慘了。」

  蕭遙逸道:「可惜你把秦會之帶走了,不然等宋軍主將的到來,秦兄再混進
去把夏夜眼的腦袋一切,至少又給我們掙半月的時間。」

  秦檜笑道:「李士彬剛愎酷厲,拿親兵當上馬石,不近人情,才被在下找到
機會。換成夏用和,周圍親兵數百,哪裡有在下靠近的時候。」

  「怪不得程兄總叫你奸臣兄呢,這麼謙虛,果然是大偽必奸的好材料。」蕭
遙逸笑道:「換作是我,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每天不吹上二十遍指定不過癮,
連走路都得橫著。」

  幾人大笑作別,就此在江州碼頭分手,各自奔向自己的戰場。
kiliosairi 發表於 2012-7-17 07:38
《六朝清羽記》                第二十七集        作者  弄玉&龍璇


內容簡介:
      借由雲家牽線,程宗揚在筠州逐步搜購米糧,同時又是施粥以得人心、又是深入荊溪蠻地探勘。不料立足未穩,小紫和夢娘的驚人美貌已引來地頭蛇的覬覦……
        浮凌江南方的沐羽城傳誦「雲中仙子現神跡」,程宗揚卻怒上心頭:一名拜過妓館祖師、做過娼妓的賤奴也敢托稱仙子!他正愁找不到施加焚血訣的始作俑者,如今得遇,豈能讓其再次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目錄:
第一章 糧戰之始
第二章 荊溪尋倉
第三章 齊聚一堂
第四章 靈鏡候問
第五章 攜美同游
第六章 雲中有仙
第七章 掌教伏威
第八章 師徒同墮





第一章 糧戰之始
        
        筠州位於宋國西南,在宋國的政治版圖中並不醒目,然而江州之戰爆發,使筠州成為西線軍事運輸的中樞,由臨安運來的大批物資從沅水上岸,經陸路轉運至筠州城南的倉庫,再由民夫送往前線。
        
        四百餘里的路程和烈山的阻隔,使劉平軍戰敗的消息對遠在後方的筠州幾乎沒有影響,反而由於軍資、人員彙集,市面愈顯繁華,來自各地的輸糧官、押運官、督軍官不下數百人,一到午間,城中的酒肆便高朋滿座,一片喧嘩。
        
        程宗揚憑欄而坐,對面是筠州布行的老闆孫益軒,一個精幹的中年人。
        
        「接到雲蒼峰雲三爺的吩咐,我用王團練的名義購了一處鋪面,兩日前已經安排妥當。」孫益軒道:「有心人想查鋪面的底細,有王團練的招牌也不好查下去。」
        
        「這個人可靠嗎?」
        
        「王團練是筠州本地人,管著筠州的鄉兵。膽子大,敢撈錢,這些年與我們打過不少交道。」孫益軒笑道:「只要有錢可撈,就靠得住。」
        
        「筠州那兩家糧鋪怎麼樣?」
        
        「兩家糧鋪的老闆都是殷實商人,做的也是本分生意。宏升糧鋪老闆姓馬,上月剛過的五十大壽,日昌行的老闆姓周,三十五歲,接掌糧行沒幾年。」
        
        「他們手裡有多少糧食?」
        
        「宏升糧鋪家底雄厚一些,每年進出都有幾萬石。日昌行規模雖小,倉中五六千石總是有的。」孫益軒頓了一下說道:「沒想到公子來這麼快,三爺籌措的本金還要兩天才能到。公子若是急用,先從小的布行調用一筆。」
        
        程宗揚空著手來的筠州,「你的布行有多少本金?」
        
        「本金的出息有兩千銀銖,櫃上寄賣的有五千多。本來年關要結清的,料想公子要用,小的已經推到明年。」
        
        程宗揚笑道:「那我也不客氣,先拿六千銀銖來用。」
        
        孫益軒恭恭敬敬說道:「三爺已經交待,一切聽憑公子吩咐。」
        
        程宗揚喝了口茶,「我記得筠州離沅水有兩三天路程?」
        
        「兩三天到不了,到沅水碼頭快則五六天,慢則七八天。」
        
        自己從晴州到江州的時候,和臧修他們一道走過這段路,用了三天時間,換成運糧的隊伍,一天走七八十里已經很快了。
        
        「幹活的人好招嗎?」
        
        孫益軒笑道:「往年這時候人都回家過年,最難招募,如今前線在打仗,每日都有民夫往烈山去,回來時候有盤纏、口糧不足的,都聚在城外,每日總有幾千人。一天的工錢一二十錢便夠了。」
        
        程宗揚心裡默算,如果從宏升糧鋪和日昌行購來一萬石現糧,每石三百三十銅銖,加上到沅水四百里路程,每石添四十銅銖,合三百七十銅銖,時間要六天以上,再經水路運到倉儲地,來回至少要半月。這樣的效率實在太慢了。
        
        秦檜道:「筠州附近似乎有條浮凌江?」
        
        「秦爺倒熟知本地風土。」孫益軒道:「筠州在浮凌江上游,下游是宋國和昭南之間的蠻荒之地,稱之為荊溪蠻。」
        
        昭南是六朝之一,定都麟趾,由於地處蠻荒,一直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浮凌江下游谷深林密,宋國曾在荊溪設立縣治,但多年前早已廢棄。
        
        秦檜道:「不知是否能行船呢?」
        
        孫益軒想了一下,「小的見過有荊溪的蠻人乘獨木舟到城中交易。不過很少有人往浮凌江下游。」
        
        程宗揚立刻道:「會之,你去看一下浮凌江的水路,如果能行船,把所有能買的船隻都買下來。」
        
        水路的運輸效率遠勝陸路,如果能在浮凌江下游找到倉儲的地方,用來轉運糧食便無後顧之憂了。
        
        敖潤道:「我跟老秦一道!」
        
        「好!」程宗揚道:「馮大法,一會兒老祁咱們一起去拜會宏升糧鋪和日昌行的兩位老闆。」
        
        宏升糧鋪馬掌櫃抱病在身,由他的管家出面接待。雪隼傭兵團已經派人先來接洽過,雙方沒費什麼事就達成兩千石的交易。按照約定的價格,一共是六千六百銀銖,程宗揚痛快地拿出三千銀銖,其餘部分糧食入庫後再行支付。
        
        來到日昌行,掌櫃周銘業親自出來見面,聽到這位年輕的公子哥一下就要買兩千石糧食,不禁有些意外。
        
        「兩千石,敝行也拿得出。」周銘業道:「不過年關將近,時間只怕倉促了些。」
        
        祁遠道:「周爺說的是,敝東家也知道貴行有為難處,只要周爺備好糧食,我們自行搬運就是。周爺放心,糧價一文也不敢短的。」
        
        周銘業連忙道:「兩位這就見外了。這樣吧,每石糧食再去十文,三百二十銅銖。」
        
        程宗揚笑道:「石團長早說周老闆仁義,果然不假。那就再添五文,明天我遣人前來搬運。」
        
        周銘業一口答應,然後親自添了茶,笑道:「公子快人快語,周某佩服。只不知公子為何索購如此之急?」
        
        這位周老闆年輕幾歲,果然耐不住性子,語言間試著打探自己的底細。程宗揚道:「不瞞周老闆說,敝處急需糧食。周老闆手裡只要有糧,在下全都要了,價錢好商量!」
        
        周銘業傾過身,「公子需要多少?」
        
        程宗揚一笑,「多多益善。」
        
        周銘業道:「難道公子要上萬石糧食?」
        
        程宗揚微笑道:「周老闆若有萬石糧食,三萬五千銀銖立刻奉上。」
        
        周銘業臉上不動聲色,眼睛卻微微一亮,過了會兒說道:「三萬五千銀銖,不是個小數目。不過如今正是青黃不接時節,過完年,糧價只怕還有波動。」
        
        自己開出的價碼比一般糧價已經高出五千銀銖,日昌行一年的利潤也不過如此。周銘業這會兒只是討價還價,程宗揚道:「只要盡快拿到糧食,價格再高一成也可以商量。」
        
        周銘業沉吟片刻,然後放下茶杯,「不知程公子何時要貨?」
        
        「越快越好。」程宗揚道:「十日之內最好。」
        
        離開日昌行,祁遠忍不住道:「程頭兒,這個價錢著實高了些。如果是現錢交易,一般要降半成,何況這麼大的交易,三萬銀銖日昌行也有得賺。」
        
        「三枚銀銖一石,日昌行頂多把庫存的糧食賣給我們五千石,留一千石糧食應急。多出這幾成,周老闆就會想盡辦法從其他糧商手裡調糧。他做糧食生意,盡有路子,總比我們自己去買划算吧?」程宗揚道:「這點錢用不著省,就讓他們去賺好了。」
        
        祁遠想了一會兒也笑道:「他若真是十天之內賣我們一萬石,看到後來的價錢,只怕連覺都睡不著。」
        
        程宗揚一邊看著筠州的街市,一邊道:「鋪面安排妥當,便掛出牌子,以每石四百銅銖向外收購,十天後漲到五百銅銖,先把筠州市面的餘糧全部收盡,往後越漲越買。」
        
        馮源在旁邊道:「做生意我不懂,可買東西越便宜越好,幹嘛要買貴的?」
        
        程宗揚笑道:「所以這是做生意,不是買東西來自己用。有時佔便宜,未必便好。」
        
        馮源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一會兒,「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我祖師爺以前做過織機生意,也是吃了便宜好用的虧。」
        
        「你們平山宗不是玩火法的嗎?怎麼還做織機的生意?」
        
        「我祖師爺可是個人物。師父說,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點子多如牛毛,江湖上有個綽號叫工程師。」
        
        程宗揚腳下一晃,差點兒摔倒,「什麼!?」
        
        馮源訕訕道:「這名頭確實不大響亮……我聽著也覺得稀奇,有火法師、御法師、劍術師,還沒聽過工程師的。」
        
        「接著說你那位祖師爺!」
        
        程宗揚急切的聲音倒讓馮源怔了一下,撓了撓頭道:「我沒見過祖師爺,都是聽師父說的。祖師爺說他是專搞什麼……火箭的。程頭兒,火箭你知道吧?」
        
        程宗揚嚥了口吐沫,「好像聽說過。」
        
        「就是弓箭上裝個發火的器件。射出去冒一股火。」馮源道:「祖師爺就是專幹這個的,可惜生不逢時,一身本領都沒用上。」
        
        程宗揚心裡怦怦直跳,馮源不懂,以為是這個時代那種燃火的弓箭,但聽在自己耳中,涵義就完全不同了。火箭工程師?比岳鳥人那個表販子起碼高一百多個檔次,可怎麼沒聽說過這個神人呢?連平山宗都沒什麼名聲。
        
        「你剛才說那位祖師爺做過生意?」
        
        馮源說道:「那時候祖師爺四十來歲吧,想出來個點子,自己做了架紡紗的織機。平常一張紡紗機只能出一根線,祖師爺做的這架織機一次就能出八根線,又快又好。祖師爺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珍妮機。」
        
        好嘛,珍妮機都出來了。程宗揚追問道:「他做出了珍妮機,然後呢?」
        
        馮源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祖師爺不知道怎麼想的,帶著織機去找官府,說自己做出來的東西,不許別人做。要申請什麼……」
        
        「專利!」
        
        「對!然後官府打了他一頓板子,把他趕出來了。」
        
        祁遠笑道:「這頓板子挨得冤了。自己上門找打的。哪兒有自己做了就不許別人做的道理?」
        
        「他做的沒錯的。只不過時候不合適。挨這頓板子也不算冤了。」程宗揚又問道:「後來呢?」
        
        馮源道:「後來祖師爺就拿著織機去織坊賣。聽說賺了點錢,新蓋了房子,還討了房老婆。」
        
        程宗揚試探道:「你那位祖師爺沒留下什麼東西嗎?」
        
        「有啊!聽師父說,祖師爺整天哪兒都不去,就窩在房裡寫東西,用的紙足有半人高。白天做織機,晚上就著油燈寫,眼都快寫瞎了。」
        
        程宗揚壓住激動的口氣,「他寫的東西在哪兒?」
        
        「燒了。」
        
        程宗揚差點兒跳起來,「燒了!」
        
        「祖師爺剛沒過兩年太平日子,就被人打上門來。」馮源咧了咧嘴,「根子還在織機上,紡織的行當分紡線和織布兩塊。紡線的活以前都是各家各戶紡好,再賣到織坊織成布匹。祖師爺做的珍妮機就是紡線機。後來越做越好,一張機器一次能出幾十根線,織坊有了這機器,自己紡線,自己織布,漸漸的各家各戶的線就賣不動了。兩年下來,總有幾百戶人家日子過不下去,紡線的人家糾集了幾百人,把各織坊的珍妮機都砸了,又找到祖師爺,把祖師爺痛打一頓,連房子也給燒了,一樣東西都沒救出來。」
        
        祁遠嘖嘖道:「這也太慘了。」
        
        馮源倒想得開,「說實話,這事兒也怪不得人家。幾百戶的飯碗都被祖師爺砸了,能怪人家著急嗎?後來祖師爺就洗手不幹了,他眼睛不行了,年紀又大,改行收了兩個徒弟,創立了我們平山宗。」
        
        「你還有個師叔?」
        
        「是啊。還沒出師就瘋了,整天說胡話,我小時候還見過,念叨什麼驗證量子空間的第十一個尾巴啥的。家裡人把他接回去,後來就沒聽說了。」
        
        「你師父還在嗎?」
        
        「死了十幾年了。」馮源遺憾地說:「可惜門裡就剩我一個人,今年也沒辦法給他們兩位老人家上墳了。」
        
        「……什麼時候去上墳,叫上我。」程宗揚道:「我去給你祖師爺點柱香,燒幾張紙。」
        
        「這可謝謝你了。程頭兒,祁老哥,」馮源道:「這些事你們可別往外面說啊,傳出去對我們平山宗不好。雖然平山宗就剩我一個人,名聲也要緊呢。」
        
        祁遠道:「這你就放心吧。不過你那位祖師爺運氣可真夠背的。」
        
        程宗揚乾笑兩聲。自己一直後悔沒學理工,一肚子的廢柴英文屁用沒有,這會兒聽馮源一說,心裡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望。別說自己一個該死的文科男,正經的火箭工程師來了也是白饒啊。現代工業體系是成系統的,牽涉到無數學科,單靠一個人想在毫無基礎的情況下改變這個世界,完全是作夢。
        
        孫益軒安排的鋪面並不大,前面是兩間鋪面,後面開了門,有個院子,兩邊是四大間充作倉庫的廂房,裡面有幾間小房子,供人居住。地方雖然偏僻,出路倒寬暢。程宗揚前後看了看,覺得還算滿意。
        
        這時敖潤也回來了,「江邊有幾艘船,都是打漁的小船,我問過漁夫,都說下游有礁石,除了蠻子的獨木舟,沒人能過得去。」
        
        程宗揚大為失望,他本來想借用浮凌江運輸,按老辦法走陸路運到沅水,可要大費周章了。
        
        「會之呢?」
        
        「他跟一個來販皮毛的蠻子攀談上了。」敖潤笑道:「看不出來,老秦文謅謅一個書生,居然通蠻語。」
        
        死奸臣在南荒待那麼久,會蠻語一點都不稀奇。程宗揚道:「糧食我已經訂下了,一共是四千石。」
        
        敖潤嚇了一跳,「這麼多?我瞧著咱們江州不缺糧啊。」
        
        「不是給咱們買的,是給宋軍準備的。」程宗揚笑道:「這四千石不夠他們一天吃的。老四,後面的房子你看了嗎?」
        
        祁遠道:「一共四大間,頂多能裝五六千石。再多就要堆在院子裡了。」
        
        五六千石實在差得太遠,看來倉儲的事迫在眉睫了。程宗揚道:「先找些民夫搬過來再說。」
        
        「成。」祁遠答應一聲,便出門去招攬民夫。
        
        祁遠剛走不久,秦檜背著幾張皮毛回來。他這幾張皮毛沒白買,打聽到的消息尤為詳細。
        
        「從浮凌江往下五十多里,江裡便儘是礁石,只能容獨木舟穿行。筠州曾在下面設過荊溪縣,但幾任知縣都在江中觸礁沉沒,已經幾十年沒有人前去上任。
        
        這些年連鄉兵也不再過去,不知道縣衙還在不在。」
        
        「五十多里……」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如果能通航的水路有五十多里,在岸旁找個地方儲放也未嘗不可。看來得找個時候親自走了一趟了。
        
        說完浮凌江的情形,秦檜拿出一卷紙,「這是城南常平倉的營造圖。」
        
        「好傢伙,大白天你就去知州衙門作賊?」
        
        宋國州府都設有官營的常平倉,豐糴歉糶,用來平抑糧價。戰事一起,筠州的常平倉成為軍倉,各地運來的糧食都儲藏在倉中。秦檜把常平倉的營造圖拿出來,居心不問可知。
        
        「現在先不要動,等我們手裡拿夠糧食再說。」程宗揚笑道:「馮大法,到時候就看你的了。」
        
        馮源拍著胸膛道:「老程你儘管放一萬個心!我馮大法出手,保證倉裡一粒米都剩不下!」
        
        「不用急。這一趟先探探路,要替宋軍消費糧食,等過完年再說。」
        
        秦檜放下營造圖紙,笑道:「今天是臘月二十六,這個年要在筠州過了。」
        
        程宗揚心裡哀歎,本來計劃來一趟談定生意,自己除夕當天趕回江州,與小紫一起過年,看來要食言了。不知道死丫頭會不會發脾氣。
        
        祁遠開出一天三十銅銖的價碼,找來的幾十名民夫分外賣力,兩天時間,四千石糧食已經運得七七八八。第二天中午,孫老闆傳來消息,雲氏籌措的款項已經運抵筠州。
        
        程宗揚正發愁怎麼付賬,聞訊頓時精神一振,立刻帶著人出城迎接。不過看到押送的那幾個光頭大漢,程宗揚心裡一沉,接著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果然,負責押送這筆巨款的正是雲家大小姐,雲丹琉。那些神情兇惡的光頭大漢與孫益軒交談了一下,便押運著十餘馱騾馬進入筠州城門,至於雲大小姐本人,一看到接款的程宗揚,就兩眼放光--只不過是能殺人的寒光。
        
        自己不過是在公平賭賽中憑實力贏了她一套內衣,至於這麼深仇大恨嗎?程宗揚心裡嘀咕著,臉上堆起笑容,客氣地說道:「原來是雲大小姐,大小姐居然沒有出海,改走陸路了?哈哈,大過年的,讓大小姐跑一趟,辛苦辛苦。」
        
        雲丹琉終於按捺住性子,沒有拔刀相向,只不過一臉傲慢地揚起下巴,只當他不存在。
        
        這麼大一筆款項交接,應該是雙方主事人出面,雲丹琉卻擺出一副不合作的態度。正當程宗揚下不來台的時候,隊伍後面一人上前一揖到底,恭敬地說道:
        
        「清浦見過公子。」
        
        程宗揚鬆了口氣,「原來是林兄!你怎麼也來了?」
        
        「聽說公子在筠州,在下毛遂自薦,隨大小姐一同來拜見公子。」
        
        程宗揚略一思忖便明白過來,笑道:「這是雲老哥的意思吧?」
        
        林清浦笑道:「實是雲六爺的意思。不過在下毛遂自薦也確有其事。」
        
        程宗揚道:「我說呢,雲老哥怎麼捨得讓影月宗的高足來筠州?」
        
        雙方寒暄幾句,氣氛略顯融洽,這邊秦檜也上前對著雲丹琉一揖到底,恭謹地說道:「年節將近,勞煩大小姐親自出行,還請恕罪。」
        
        玄武湖一戰,雲丹琉曾與秦檜照過面,對這個斯文儒雅的文士印象頗深,雖然對姓程的下流敗類不假辭色,但對秦檜還看重幾分,當下抱拳還禮,淡淡說了句:「不客氣。」
        
        這筆款項牽涉到幾十萬金銖,放到哪兒都是一筆巨款,安全起見,雲家派出雲丹琉親自押送,無可厚非。只不過收款的是程宗揚,交接雙方就有些尷尬了。
        
        好在兩位主事的雖然不大投緣,但程宗揚這邊的秦檜、祁遠都是能說會道之輩,敖潤和馮源也是直腸子的熱心人,再加上林清浦有意彌合,雙方逐漸熱絡起來。
        
        孫益軒是雲家在筠州布的暗椿,不好公然出面,接洽之後,就先行離開,由程宗揚陪著眾人一道入城。
        
        筠州城比江州大了數倍,江州戰事方殷,各地押運糧草、軍械的司官都聚在城中,還不時能看到禁軍的兵將在街頭出沒。雲丹琉高挑的身材引來無數目光,但被她周圍如狼似虎的惡漢一瞪,再囂張的人也都打消了搭訕的念頭。
        
        忽然雲丹琉輕輕「咦」了一聲,勒住馬匹,後面兩位惡漢立刻圍攏過來,護住大小姐。雲丹琉道:「這時節怎麼會有葡萄?」
        
        路邊放著兩隻籐條筐,裡面盛著的葡萄已經賣去大半,售貨的卻是一個年輕的蠻人漢子,聽到有人問訊,他便張開手,比了個五枚銅銖的價錢。
        
        雲丹琉跳下馬,推開護衛的大漢,說道:「我問你,你這裡有青葡萄嗎?怎麼賣的?」
        
        她反覆問了幾遍,那蠻人只固執地張開手,也不知他是論斤還是論串。
        
        秦檜道:「他是荊溪蠻,聽不懂這邊的話。」說著他蹲下來,流利地說了一串蠻語。
        
        那個荊溪蠻人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秦檜,然後回答幾句,撥開表層,從下面找了幾串還長在籐上的青葡萄出來。
        
        秦檜解釋道:「他說他們那裡有個山谷,一年四季都有葡萄。這些青的還沒熟透,不好吃,不要錢。」
        
        「你居然會蠻語?」雲丹琉對他刮目相看,然後道:「給他兩個銀銖,筐裡的青葡萄我都要了,要帶著籐葉的。」
        
        隨從拿出銀銖,那蠻族漢子卻不肯接。秦檜道:「他們從未使過銀銖,有散碎的銅銖,給他一些便是了。」
        
        隨從換了一串銅銖,那漢子仍不肯接。雲丹琉有些不耐煩起來,「給他就是了。」
        
        秦檜說了幾句,把銅銖遞過去,那蠻人漢子點了點頭,拿起銅銖便走。雲丹琉氣得笑了起來,「這做的什麼生意?搶錢麼?」
        
        「單買青葡萄他不肯要錢。買幾串熟的,這些錢又太多了,我跟他說,這些葡萄我們全都要了。他便連筐都送給我們。」秦檜笑道:「借大小姐的光,大夥兒都能嘗嘗鮮。在下先謝過大小姐。」
        
        雲丹琉一笑,「你倒會辦事。那好,把筐拿上,回去按人頭分了,就當是我請你們吃的。」
        
        程宗揚道:「原來大小姐喜歡吃酸的,連青葡萄都能入口,哈哈。」
        
        雲丹琉鳳目掃來,火藥味十足地爆了句粗口,「我愛吃什麼,關你屁事!」
        
        程宗揚錯愕間,雲丹琉已經吩咐手下,「把那些青葡萄都收好了,我要帶回建康去。」
        
        程宗揚邪惡地想道:這些青葡萄看著就倒牙,吃完還不酸死你!想著,他心裡忽然沒來由地突突跳了兩下,她要帶回建康?給誰吃呢?不會是給……吧?不可能!
        
        程宗揚存了心事,無心再挑逗丫頭,一行人匆匆來到店舖,交接錢款。那些大漢把馬背上的樟木箱子取下來,在庫房內整齊地排成一列。雲丹琉點了點頭,為首的大漢拔出長刀,撬開封死的箱蓋。
        
        耳邊傳來幾聲壓抑的驚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黃澄澄的金光,成疊的金銖碼在箱內,每箱兩萬枚,重量超過二百公斤,一共十箱,僅黃金的重量就有兩噸。
        
        尋常人家一年的衣食,也不過十幾貫錢,這二十萬枚金銖,合四億銅銖,足夠養活上萬戶人家。頭一次見到這麼錢,敖潤和馮源都有點呼吸不暢,連程宗揚也覺得有點眼暈。
        
        雙方逐一清點數目,每交接一箱,都在交接的單據上按下指印。秦檜和祁遠一道動手,僅清點數目就用去了兩個時辰。雲丹琉一直留在現場,監督雙方的交接過程。當最後一枚金銖清點完畢,她拿過交接單,「啪」的拍上掌印,然後甩給程宗揚。
        
        程宗揚決定不跟她一般見識,拿過單據,看到數目寫的是「貳拾萬」。程宗揚記得這是明代才推廣的大寫數字,不知道又是哪位先賢創造出來的。他在數目下簽上名字,按好指印,交給林清浦。
        
        秦檜滿面春風地說道:「大夥一路跋山涉水,先找地方歇息。在下去筠州最好的酒樓包幾桌席面,晚間一起樂樂!」
        
        雲丹琉板著臉道:「這地方待不得。走,我們回建康!」
        
        她手下那些海盜漢子對女主人忠心耿耿,聽到吩咐,也不顧路途勞累,當即牽了坐騎,返程回建康。
        
        程宗揚對林清浦道:「走這麼急,恐怕要在路上過年了。」
        
        林清浦露出一絲苦笑,低聲道:「雲三爺的意思,本來想讓大小姐在筠州過完年再回去。」
        
        雲蒼峰的心思自己多少也能感覺一二,不過雲丫頭這脾氣,自己實在是受不住。
        
        「大小姐自己要走,我也不好攔,就是辛苦林兄了。」
        
        林清浦笑道:「清浦來時,雲六爺已經吩咐過,這幾個月便留在筠州,聽公子差遣。」
        
        程宗揚喜出望外,「這可太好了!」
        
        程宗揚在筠州,孟非卿在江州,雲蒼峰在建康,雲家主事的六爺雲秀峰在晴放,幾方分居各處,單靠人傳信或者飛鴿傳書,交流極為不便。有這位影月宗高徒,他的水鏡術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程宗揚與林清浦有日子未曾見面,因為靈飛鏡的關係,雙方交情非比尋常,程宗揚更是想拉攏他未曾得手,反而對林清浦平添了幾分敬意。當下送走雲丹琉一行,兩人細談了分別後的情形,程宗揚道:「我有些日子沒回建康,不知四爺雲棲峰可好?」
        
        「還好。四爺官職照做,前些日子還升了一級。」
        
        「我聽雲老哥說,廣陽渠的事已經有了眉目?」
        
        「尚書省的左民曹已經派員去廣陽勘測,不出意外的話,一兩年間就要動工了。」
        
        程宗揚拉拉雜雜談了一會兒,然後道:「這幾日天氣涼了,不知瑤小姐身體可好?」
        
        林清浦一怔,「瑤小姐?」
        
        林清浦參與過臨川王的事,算是雲家的心腹,竟然連他也不知道雲如瑤的存在,雲家對這位小姐還真是諱莫如深。
        
        程宗揚岔開話題,說起與雲六爺的聯絡。林清浦道:「雲六爺目下在晴州,臨行前六爺吩咐,公子辦妥筠州之事,便請聯絡。」
        
        程宗揚一口答應,心裡卻不禁想起那個披著狐裘的少女。雲丹琉買的那些能酸掉牙齒的青葡萄,不會是給她小姑姑的吧?





第二章 荊溪尋倉
        
        「兩千石糧食,一共是六千五百銀銖,三千銀銖的定金已經支付過,還差三千五百枚銀銖。」程宗揚將一隻解開的錢囊推過去,「這是一百七十五枚金銖,請周老闆收好。」
        
        看著錢囊中黃澄澄的金銖,周銘業神情微動,像糧行這種小本生意,平常升斗出入,大都是用銅銖,連銀銖都不多見,何況是金銖,不由對這年輕商人的身家又高看一眼。
        
        如果有選擇,程宗揚寧肯用銀銖支付,免得太過招搖。但二十萬金銖換成銀銖,足有幾十噸重,等從建康運來,討債的恐怕早就把自己的店舖踏平了。
        
        「公子果然是信人。」周銘業接過那筆沉甸甸的金銖,然後笑道:「再過幾日就是除夕,公子孤身在外,不若來舍下守歲,共度新年。」
        
        程宗揚道:「那怎麼好打擾?」
        
        「你我之間,哪裡要這般客氣!」周銘業道:「不瞞公子說,這幾日敝行上下都在庫中忙碌,為公子籌措那一萬石糧食。公子身邊只有幾位伴當,年夜未免冷清,何妨一同聚聚。」
        
        周銘業如此盛情,程宗揚也有些心動,自己在這個時空第一次過除夕,如果身邊只有祁老四、敖老大、馮大法和死奸臣,這年也過得太慘了點,於是笑著答應下來。
        
        臘月二十八,筠州人家家戶戶開始打年糕,準備過年。城南一家新開的糧行不言聲地掛出水牌,標出每石四百銅銖收購糧食的價碼。
        
        年關時節,各家多少都有些餘糧,看到糧行掛出的牌子,有人過來訊問,得知不論多寡,一律以現錢交易,便有人動了心,拿糧食來換些錢銖,購買年貨。
        
        祁遠當起了掌櫃的角色,通過孫益軒招募了幾個信得過的夥計,開始收購糧食。馮源閒來無事,也跟著打打下手。
        
        程宗揚把那筆錢銖交給敖潤看管,把這個漢子嚇了一跳,「程頭兒,這可是幾十萬金銖。老敖不吃不喝,幾十輩子也賺不下來。你就這麼放心扔給我?」
        
        「少廢話,要是信不過你,我還帶你來筠州?」程宗揚把鑰匙丟給他,「我和會之出去一趟,明天回來。你和馮大法一起看著錢,下午孫老闆來,拿一千金銖,讓他想辦法換成零散的銀銖、銅銖。有事你和老四商量,自己拿主意。」
        
        馮源道:「程頭兒,不如我也去吧。守著這麼大一堆金銖,我怕是連覺都睡不著。」
        
        「別!」敖潤一把拉住他,「留我一個人怎麼成?馮大法,你小子也太不仗義了!」
        
        祁遠道:「我還是守著糧食安心點兒。這麼多金子,老祁看著都眼暈……老馮啊,幫我揉揉肩,你昨天揉那兩下,手法還真地道!」
        
        程宗揚擔心庫房不夠用,與秦檜一道往浮凌江下游,尋找地方儲放糧食。浮凌江在城南,距常平倉不遠,安頓了店舖的事,兩人找了艘漁船,順水而下。
        
        起初一段順風順水,不到一個多時辰便行了四十餘里。浮凌江並不寬,城邊幾里還有些農田,再往下游,地勢逐漸變得崎嶇,難以耕種,大片大片都是未開發過的原始森林。一個時辰之後,兩岸山勢更加險峻,樹木也越發高大,虯結的根系一直延伸到水中,濃綠的樹蔭合攏過來,將江水映得一片瑩翠,空氣也濕暖了許多。
        
        秦檜道:「這山看來也不甚高,只隔了幾十里,氣候便如此不同。」
        
        程宗揚道:「可能筠州本身的地勢就不低,再加上這幾道山脈,冷空氣都被擋在山北,無法難下。其實我倒想找個冷點兒的地方,糧食運來也好保存。」
        
        說話間,船底微微一響,秦檜反應極為敏捷,船槳伸出,點住水下的礁石一推,停住船身。
        
        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平靜的江水沿山腳拐了個彎,往下便翻騰起來,掀起無數大大小小的浪頭,顯然水下都是礁石。
        
        兩人小心地駕著船避開礁石,好不容易才靠到岸邊。秦檜望了望四周,然後道:「那邊似乎有些東西,我過去看看。」
        
        程宗揚交待道:「小心點。」
        
        秦檜束緊衣帶,躍到岸上,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中。
        
        程宗揚守著漁船,盤算著在途中找處平地,用蘆席搭個棚子,堆放糧食。反正自己也用不了幾個月,只要能掩人耳目,轉手便賣光了。忽然間,一條獨木舟從下游逆水駛來,舟上一男一女,男子靈活地操著木槳,獨木舟彷彿舞蹈一樣左右穿插,輕盈地駛過礁群。
        
        程宗揚看得瞠目結舌,這樣操船的技巧,恐怕只有荊溪人才會,可他們的獨木舟最多只能裝載兩三石糧食,就算能找來蠻人幫忙,四千石糧食也得搬運上千趟,更不用說計劃中的幾十萬石了。
        
        船上的漢子看到他的漁船,停下木槳,高聲說了幾句,程宗揚一個字都沒聽懂,只好張開雙手搖了搖,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然後一個聲音響起,「你是筠州的商人嗎?」語調雖然生澀,但吐字清晰,卻是那女子說的。
        
        「沒錯,我是商人。」程宗揚道:「不過我今天沒帶貨物,做不了交易。」
        
        獨木舟放緩速度,駛到漁船邊。荊溪男子跳上岸,急切地說了幾句。程宗揚聽得糊塗,不過那男子的面目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接著那女子也上了岸,她穿著荊溪人喜好的白衣,耳下垂著一對白色的象牙耳環,雖然容貌略有差異,但皮膚白嫩如水,是個出色的美人兒。
        
        「我叫相雅,他是麻黷。」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說道。
        
        程宗揚也想了起來,連忙說道:「我姓程,程宗揚。他是昨天賣葡萄的?」
        
        荊溪男子說了幾句,女子道:「麻黷認出你了,你是昨天買他葡萄的商人,我們正要去找你。」
        
        程宗揚心裡打鼓,這個荊溪漢子剛回去,又回來找自己,難道自己又惹什麼麻煩了?
        
        程宗揚笑道:「我們買葡萄,已經付過錢了。」
        
        那女子認真點了點頭,「你們給得太多了。我們正要你還錢。」
        
        程宗揚聽了半晌才明白,那個叫麻黷的荊溪漢子開價每串葡萄五個銅銖,並不是葡萄值這麼多錢,而是荊溪人一般只數到五,再大的數字就用很多來表示。
        
        雲丹琉的隨從給了他一弔錢,麻黷只知道很多,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等回來找到識數的一看,才知道給得太多了。兩筐葡萄不過四五十串,足足多出幾百銅銖。
        
        麻黷被妻子數落了一頓,一大早就趕往城裡還錢,沒想到會在途中遇見買葡萄的客人。
        
        這點錢程宗揚當然不肯收,但麻黷堅持要給。他們兩個是荊溪土著,找都找不來的嚮導,程宗揚趁機比劃著向他們問道:附近有沒有寬闊平整的地方,可以搭棚子,並且地面不是太濕。
        
        兩人交談片刻,相雅道:「如果你找能住人的地方,旁邊有一處大房子。」
        
        「大房子?」
        
        「是呀。從前有人在那裡住。」
        
        程宗揚來了精神,「在哪兒?」
        
        「我們帶你去。」相雅和麻黷麻利地把獨木舟拖到岸上,然後走進密林。
        
        程宗揚在筠州聽了不少浮凌江下游五溪蠻人的傳說,據說那些蠻人擅長用毒箭,往往潛藏在林中,射殺過往的客商,劫掠財物。官府派出鄉兵圍剿也毫無作用,因為五溪蠻一半時間在山中勞作,一半時間出去打劫,簡直是全民皆匪。以至於沒有人敢往荊溪一帶行商。現在看,可信程度基本上為零。
        
        麻黷用隨身的砍刀砍去枝葉,露出林間一條荒棄已久的小徑。由於路面的泥土被夯實過,仍能看出以前的樣子,如果稍微平整一下,就可以容騾馬通行。
        
        走了一刻多鐘,一處房舍出現在濃綠的光影中。門庭雖然破敗,青石鋪砌的台階和巍然聳立的門樓卻有著不同於民居的威嚴。傾頹一半的屋簷下,懸著一方佈滿蛛網的匾額,依稀能看到上面四個墨黑的大字:荊溪縣衙。
        
        荊溪縣治原來設在這裡。程宗揚四處打量,只見牆頭爬滿籐蔓,四周的樹木合攏過來,枝葉幾乎遮滿了天空。看情形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跡,本來就不多的幾間房舍都有不同程度的傾頹,好在結構還大致保存完好。周圍近百里都只有荊溪蠻人,宋國居然能在這裡設縣衙,還派來幾任知縣,也真不容易,進入大門,程宗揚頓時一陣驚喜,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院內的土地都用磚石鋪過,雖然被雨水侵蝕,有幾處凹陷,但依然平整,只要搭起棚子,立刻就能使用。
        
        程宗揚正在院中打量,忽然人影一閃,有人從縣衙的正堂出來,卻是先來探路的秦檜。麻黷見到他,頓時喜形於色,拉著相雅過來,飛快地說了一串話。
        
        秦檜也認出他來,雙方說得高興,眼看天過午時,秦檜拿出攜帶的竹筒米飯和一隻酒葫蘆,邀這對荊溪夫妻一同用餐。就這樣,秦檜與相雅用蠻語與麻黷交流,再用官話與程宗揚交談,四人一邊聊天,一邊打聽荊溪縣衙的情形。
        
        麻黷與相雅對縣衙的來歷也所知不多,只知道很多年前曾有人在這裡居住,那些人都是兇惡的壞人,拿出一張蓋過紅印的紙,就向周圍的山民索要物品。從未交過賦稅的荊溪人對此莫名其妙,彼此發出過幾次衝突,最後乾脆都躲到山裡不去理會。後來有一天,荊溪人從山裡出來,才發現大房子的人已經搬走了。荊溪人不喜歡這種房屋,也沒有人來住,於是便荒廢下來。
        
        秦檜問起有沒有鄉兵到這裡來。麻黷和相雅說,他們不知道什麼是鄉兵,不過由於水路和山路都不好走,已經很多年沒有外人到荊溪來了。
        
        程宗揚放下心,從筠州到這裡,順風的話一個時辰就能到,地方又大又沒有人煙,把糧食放在這裡倒是個好地方。
        
        吃過飯,麻黷和相雅一同離開。這對荊溪夫妻一片坦誠,只因為多拿了幾百文錢,還要划船到城裡送還,讓自己這個準備囤積居奇的奸商很有些不好意思。
        
        程宗揚有心送他們點禮物,但身邊什麼都沒帶,只好作罷。
        
        秦檜道:「他們這支荊溪蠻住在山上,出來一趟要走幾十里山路,再走幾十里水路,以前很少與宋國人接觸。」
        
        「那個女的官話說得不錯啊,以前沒接觸過外人,她在哪兒學的?」
        
        「浮凌江再往下游臨著昭南邊境,有一個沐羽城,雖然比筠州離得遠,但荊溪人對宋國人抱有戒心,大都在那邊交易。麻黷還是第一次去筠州,正巧遇上我們。」
        
        「下次來,給他們帶點鐵器和鹽巴。」
        
        秦檜點頭道:「那最好不過。」
        
        程宗揚在庭中走了幾步,「若加個棚子,放上幾萬石糧食應該沒問題吧?」
        
        秦檜已經用腳步丈量過,當下說道:「庭院南北寬十丈,東西寬十二丈,如果加上一丈高的棚子,能盛放糧食近十萬石。」
        
        再加上周圍的房舍,滿打滿算能盛放二十萬石,雖然簡陋得不像糧倉,但自己只是找地方堆放糧食,又不打算長期倉儲,這裡也儘夠用了。程宗揚道:「招些民夫,把庫裡的糧食運出來,棚子先搭成一丈五高,留出通風的空間。就用蘆席和竹子,只要能擋雨,越簡單越好。」
        
        「從浮凌江運送糧食,只怕不好掩人耳目。」
        
        「這就看王團練的了。給他送筆銀銖,份量要夠,也不能覺得咱們是好宰的肥羊,讓他照應一些。」
        
        秦檜笑道:「這個好辦。」
        
        程宗揚與秦檜查看了縣衙周圍的環境,規劃了要修整的道路和庫房,第二天才返回筠州。
        
        「昨天收了二百石糧食,還是城南一個大戶,派管家送來一百多石。」祁遠面有憂色地說道。這個數量雖然不少,但離家主的目標差得太遠。
        
        程宗揚笑道:「這才是第一天,不用急。老四,眼看就要過年了,有什麼打算?」
        
        祁遠道:「就咱們幾個人,我去弄口肥羊,買些年糕、點心。裡頭再掛幾盞燈籠,喜氣一些,也儘夠了。」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是不是簡單了點兒?」
        
        祁遠笑道:「再每人封一個大紅包,就豐厚得緊了。」
        
        程宗揚大笑起來,「好你個老四!把鋪裡幾個夥計,都列出名單來,按筠州的行市加一倍。至於咱們幾個,喂,老四,我記得你還是股東吧?」
        
        「那是,我和吳大刀佔了半成多呢。」
        
        「一成。」程宗揚道:「小魏那份算你們的。」
        
        祁遠不再言語,過了會兒才道:「老秦,雪隼團兩位,還有林先生。封多少的紅包合適?」
        
        「每人一百銀銖。」程宗揚張開手臂,作了幾個體操動作,然後道:「其實我還有個想法,不過要辛苦你了。」
        
        「我天生的勞碌命,有什麼辛苦的。程頭兒,你說,我記著。」
        
        程宗揚道:「聽說城外還有民夫沒有著落?」
        
        「足有兩三千人,都在常平倉一帶聚著。」
        
        「我有個打算,設個粥棚,施粥。」
        
        祁遠眼睛一亮,「這可是個積德的好事!我來幹!」
        
        「問題是得多少糧食?我怕施到一半不夠了,丟了咱們商行的面子。」
        
        「施粥當然不能敞開了吃,每人每天兩頓,有一斤半便夠了。兩三千民夫,再加上城中無錢的窮人,就說有四千人,一天是六千斤糧食,合五十石,除夕開始到初五,六天一共是三百石。每人每天兩個錢的菜蔬,算下來要五百銀銖。」
        
        「那就設到十五。最多也就是一千石的糧食,菜金按兩千銀銖。」
        
        「成!」祁遠道:「搭粥棚的事不用操心,我去說一聲,一兩個時辰就搭起來了,我先去叫幾個人準備糧食。」
        
        祁遠興沖沖往外走。孫益軒領著兩個小廝,提了幾隻食盒進來。
        
        孫益軒是雲家在筠州布的暗樁,明面上不好多打交道,這次說的事是王團練初七要在家中請客,已經派了請帖。
        
        孫益軒道:「王團練這人,手伸得太長,每年三節兩誕,都少不了讓城裡的商戶孝敬。」
        
        「給多少合適?」
        
        「一般是一百銀銖。」
        
        「一年五次,就是五百。城中商戶起碼有幾百戶吧,王團練這比做生意撈得還狠啊。」
        
        「他手下有鄉兵,又是官場的人,在筠州沒人敢惹。被他勒索幾個,大夥兒也只當求個平安。」孫益軒道:「況且他手伸這麼長,有些事情也好辦。」
        
        程宗揚想了想,「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讓店舖的祁掌櫃代我去吧。」
        
        「行。」孫益軒道:「請轉告祁掌櫃,初七一早,城南王團練的大宅。」
        
        第二天便是除夕。筠州城南,一連十餘座圓形的大倉沿著浮凌江一字排開,便是筠州城的常平倉了。
        
        為了往前方輸送糧食,宋國運用的民夫不下二十萬人,大部分都由各地官員調集,服完勞役就帶著口糧各自返回。但二十萬人裡面,免不了有些因為各種原因滯留在筠州,無法返鄉。這些民夫缺衣少食,當地官員雖然想盡辦法賑濟,但現有的人手既要維護城中的秩序,又要支應前線各種物資,實在也顧不了許多。
        
        大清早滯留的民夫就聚集在江邊,希望有運氣到城中打份短工,賺得一天的衣食。但時近新年,各處商舖都陸續關門休業,城中居民各自忙著過年,這份希望也渺茫得緊。
        
        忽然人群一陣騷動,一個管家模樣的瘦削漢子騎著一匹大青走騾過來,扯開喉嚨道:「有幹活的,過來幾個!」
        
        人群一下圍了過去,七嘴八舌說道:「老爺,要幾個人使?給多少工錢?」
        
        「一文錢都不給!」祁遠道:「程家少爺要在這裡施粥,找幾個熱心的,搭處粥棚。」
        
        人群沉默片刻,然後爆發出一片叫好聲。幾十名漢子立刻出來,清出一片場地,拆了各人住的蘆棚,七手八腳搭起一處粥棚。
        
        接著幾名前幾日被招募去的民夫扛著盛滿糧食的蒲包過來,祁遠從民夫中挑了幾個老成持重的,在棚前支起大鍋。這邊已經有人拾了柴火,汲了水,馮源也跟來湊熱鬧,見狀不禁技癢,露了手隔空取火的功夫,所幸這次沒出醜,把圍觀的眾人給狠狠震了一把,連同行的林清浦也讚不絕口。
        
        那位姓祁的管家看起來不像善類,卻是一副熱心腸。他前後照應著,讓人一通大火把水燒開,然後扯開蒲包,將白燦燦的大米倒入鍋中,一邊熬著粥,一邊擺開桌案,將做好的菜蔬一盆盆抬過來,雖然都是白水煮成,缺醬少料,但貧寒人家平常吃用也不過如此,頓時又是一片歡聲,連幫忙幹活的那些民夫也大有面子。
        
        民眾越聚越多,這幾千民夫不乏精壯有力的漢子,一旦踩踏起來,便釀成大禍。祁遠先叫人把沒開過的蒲包堆起來,讓眾人都看到糧食充足,不用爭搶,然後讓眾人按各州縣分好,老弱在前,精壯在後。等粥米煮熟,祁遠親自掌勺,每人一碗粥,一勺菜,公平分配。馮源好湊熱鬧,林清浦也沒什麼架子,三人一起前後奔忙,順順利利把施粥地事辦了下來。
        
        那些民夫感激不盡,交頭接耳都在說:「程公子施粥,祁大管家掌勺,善心人有好報啊!」
        
        這邊正鬧轟轟的施粥,恰逢筠州知州滕甫出城探視。遠遠看到這一幕,滕甫駐馬審視良久,然後捋著鬍鬚對左右道:「這個姓程的倒是義商!設棚施粥也頗有章法,筠州民風淳厚,民心可用!」
        
        幾名隨行的本地官吏唯唯否否,心裡卻在納悶,筠州何時出了一個姓程的大商戶,不言聲就設起粥棚來?
        
        滕甫本來想派幾名衙役幫忙維護秩序,轉念一想,那些差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誰知道會做出什麼勾當?索性道:「吩咐衙門的人,施粥是善事,誰都不許打擾!交待常平倉的班頭,從官庫中支一百石糧食送去。讓他看好倉戶,小心火燭。倉裡幾十萬石軍糧,一旦失火,可不得了。」
        
        祁遠一直忙到午後,官倉送來一百石糧食,倒把他嚇了一跳。弄清原委,祁遠連聲道謝,又給班頭塞了一小串茶水錢,讓班頭高高興興走了。
        
        下午程宗揚也來湊熱鬧,看到祁遠把事情辦得井井有條,民夫們多少都能吃上熱粥熱菜,一個個感激不盡,不由笑道:「老四,你這人情做得不壞啊。我怎麼看著裡面還有穿號衣的人呢?」
        
        祁遠拍打著身上的煙灰,笑道:「那是常平倉看守的鄉丁,他們守著倉房,吃得還不如咱們的大米白粥。上午還拿架子,只遠遠看著。中午有兩個過來,我給他們盛了份稠的,這會兒就都來了。這些鄉丁還行,都老老實實排隊,沒有仗勢欺人的。說到底,也是窮苦人家出身。」
        
        「既然這樣,從城裡再送些菜來。除夕夜,讓大伙敞開吃頓好的。」
        
        祁遠答應了,又說起筠州知州派人送來糧食的事。程宗揚道:「這官兒倒不壞。」
        
        「可不是嘛。」祁遠道:「班頭來的時候我還擔心。有些官府自己不施粥,還不讓別人施粥,扣上一個聚眾滋事的帽子就不得了。就是官府施粥,也是自己設棚子,從未見過拿來糧食給別人施粥的。」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你打聽一下,如果有別的情形,索性納了錢,這一百石糧食算咱們買的。」
        
        「成。我一會兒去找常平倉的班頭,摸摸底細。」
        
        程宗揚打量了他一下,笑道:「明天再說吧。你也忙一天了,從民夫裡面找幾個可靠人看棚子,回去換身衣服,咱們一同去日昌行周老闆家。」
        
        祁遠提醒道:「程頭兒,不適合吧?」
        
        程宗揚笑道:「你放心,這位周老闆是個認錢的人,財神爺要上門,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祁遠也笑了起來,「這倒是。和財神爺攀上交情,這年過得也值。」
        
        秦檜負著手,瀟瀟灑灑從江邊過來,說道:「常平倉後面有個河灣,地方僻靜。船隻也不用太大,有個七八艘,每艘能裝百十石即可,都用漁船,在江上也不顯眼。一趟能運千餘石,一天走三四趟,便將庫房清空了。」
        
        程宗揚點點頭,「先這麼做,以後量大,再想辦法。」
        
        祁遠找了看守粥棚的人手,告訴他們今晚粥棚一直開到子時,讓這些流落異鄉的人都守完歲再封火,然後喚上馮源和林清浦,眾人一同回店舖。
        
        敖潤大馬金刀地坐在庫房前守著,見到程宗揚,立刻躥了起來。
        
        程宗揚道:「老敖,你這表情怎麼這麼古怪呢?」
        
        敖潤過來貼在他耳邊小聲道:「姨奶奶來了。」
        
        程宗揚訝道:「哪兒來的姨奶奶?」
        
        「你那小姨,剛從江州來!」
        
        「死丫頭!」程宗揚把手邊的事一下全拋到九霄雲外,大叫一聲,撒腿朝後面的廂房奔去。
        
        小紫穿著一襲錦襖,由於是冬季,襟口和袖口鑲了一道狐毛,白絨絨的狐毛襯著白玉般的面頰,就像一個精巧的玉人。她雙手抱在胸前,俏生生倚在門邊,唇角挑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程宗揚衝過去張開雙臂,還沒沾到小紫的身子,就慘叫一聲,「哎喲!」
        
        小紫在他腳背上狠狠踩了一腳,程宗揚顧不上喊痛,抱著腳一邊跳一邊叫:
        
        「你怎麼來了?誰陪你來的?哎呀,我的腳……」
        
        身後一個粗豪的聲音道:「公子!」
        
        程宗揚扭頭一看,不由大喜過望,「長伯!彪子!哈,是你們兩個!彪子,你氣色看著不錯啊!長伯,聽說你被一個和尚打傷了,你行啊,臉都丟到天竺去了。」
        
        吳三桂嘿嘿笑了兩聲,「那次是我大意。下次讓我撞見那禿驢,非把他的光頭鑿個洞出來!」
        
        易彪比剛從北府兵出來時精神好了許多,「我和老吳接到公子的書信,就趕往江州。到地方才知道公子來了筠州,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及時趕到。」
        
        程宗揚開懷笑道:「真是太好了!跟老四他們說一聲,給周老闆告個罪,今晚就不去叨擾了,咱們自家兄弟一起守歲!」
        
        吳三桂和易彪一笑,到前頭和祁遠等人見面。程宗揚轉身抱住小紫,先狠狠親了一口,「死丫頭,想死我了!喂,你不用聞了,這幾天我忙得跟狗一樣,什麼女人都沒碰過!」
        
        小紫哂道:「好沒用哦,來了這麼些天,連個女人都找不到。」
        
        「那些庸脂俗粉,跟你一比,讓人一點心情都沒有。你說都是女人,為什麼差別這麼大呢?天底下女人那麼多,哪兒有像我的死丫頭這樣,又香又甜又水靈的。」程宗揚一邊說,一邊把臉湊過去,「再親一個。」
        
        小紫抬起小手,把他下巴撥到一邊。
        
        程宗揚扭過頭,才發現屋裡還有一個人。那女子坐在一隻箱子旁邊,這會兒款款站起身,體態豐潤,風姿穠艷,正是自己從黑魔海囚牢帶回來的夢娘。
        
        「原來是夢娘,看起來又漂亮了啊,哈哈!」
        
        「阿夢,」小紫嬌聲道:「那邊有香蕉,你吃一個吧。」
        
        夢娘含住香蕉,白色的蕉身在她美艷的紅唇間來回進出,漸漸變得濕潤。她吞吐的動作溫柔而細緻,艷麗而柔潤的唇舌優雅地舔舐著,充滿性感的風韻。
        
        程宗揚驚奇地說道:「哇,她竟然這樣吃香蕉?好奇怪啊,是你教的嗎?」
        
        「誰知道哪個傻瓜教的。」小紫笑吟吟道:「人家只教她用下面的小嘴吃香蕉,程頭兒,你想不想看啊?」
        
        程宗揚苦笑道:「不用了吧?好啦好啦,我只是逗逗她,又沒幹別的,不信你問她。」
        
        「我才不問呢。」小紫笑道:「我一會兒告訴她,再吃香蕉,最後一口用力咬就是了。」
        
        「死丫頭,你也太壞了!」程宗揚抱著小紫道:「蕭五和臧修怎麼沒來?」
        
        「他們有事,走不開。」
        
        「宋軍攻城了嗎?」程宗揚急忙道:「情形怎麼樣?」
        
        小紫撇了撇嘴,「我才不管呢。」

        


第三章 齊聚一堂
        
        江州城外,一名老將在數十名將領的簇擁下,正舉起單筒望遠鏡,注視著城前六座堡壘。他已經年過七旬,一叢白鬚長近尺許,在頜下隨風舞動。曾經名動軍中的夜眼,此時也要借助望遠鏡才能看清堡壘的構造。
        
        戰鼓聲「隆隆」響起,數千名披甲戴盔的步卒分成前後相錯的十個方陣,在轒轀車的掩護下,正逐步逼近江州城門。
        
        這次投入進攻的是兩個軍,一共十個營的兵力。隊列最前方的轒轀車呈長方形,長丈許,寬五尺,車身用原木製成,下面安裝有兩排木輪,外面蒙著一層堅硬的皮革,為了防止火燒,還塗了一層厚泥。車頂三角狀拱起,以抵禦城頭拋下的滾石擂木,又稱為尖頭木驢。
        
        這種冷兵器時代的裝甲車專門用於接近敵方城牆,車內可以容納十餘名全副武裝的軍士。一旦接近敵方城牆,軍士依靠轒轀車本身的防護,破壞城門或挖掘地道。由於數日前的金明寨大火,軍中積累的木料和攻城器械一焚而空,宋軍倉促間只能做出幾十輛轒轀車,雲梯、巢車、望樓之類的攻城必備利器只能付之厥如。
        
        就在程宗揚抵達筠州的同一天,夏用和的旗號也在金明寨上空出現。他是捧日軍主將,同時也是此次江州之戰的前線最高指揮官,負責指揮捧日、龍衛二軍近十萬軍隊。
        
        宋軍還沒有開始攻城,就接連遭受重挫,捧日軍左廂都指揮使劉平慘敗,右廂都監李士彬被刺,讓這位軍中宿將深感棘手。一到金明寨,夏用和就毫不停歇地召集諸將,商討之後,決定立刻攻城。
        
        負責進攻的是捧日軍左廂第五軍和右廂的第三軍。第五軍指揮使郭志高把軍隊分成前後兩部,兩個營在前,在六輛轒轀車的掩護下接近江州城,其餘三個營在後,用弓弩攻擊堡壘和城頭的敵寇,掩護攻城的同伴。
        
        箭枝雨點般飛上堡壘,鐵製箭頭射在城堞上,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音。每座堡壘都有一個班的軍士駐守,他們對宋軍的箭矢毫不在意,也沒有浪費體力和箭矢去還擊,直到轒轀車接近到十幾步的位置,兩名軍士從城堞上探出身體,用木盾擋住箭矢,接著中間一名軍士兩手搬起石塊,振臂擲出。
        
        石塊呼嘯而下,重重砸在轒轀車上,車身猛然一震,車頂的尖脊承受住重石一擊,一側的車輪卻陷入泥土,速度停滯下來。周圍的軍士一擁而上,用力將轒轀車從泥地中推出。
        
        忙亂中,都頭朝堡壘上看去,立刻大叫道:「避開!避開!」
        
        又一塊巨石從高處拋下,這塊巨石足有牛犢大小,「轟」的一聲,正砸在轒轀車正中。再堅固的車身也無法承受如此強烈的衝擊,車下幾隻木輪迸射出去,塗過泥土的尖脊被砸穿一個大洞,鮮血立刻從車內濺出。幾名倖存的軍士從車中驚惶奔逃出來,隨即被頭頂飛來的箭矢射倒。
        
        轒轀車已經完全喪失行動能力,這時堡壘上的軍士才操起弓,居高臨下,在十幾步的距離內逐一射殺奔逃的宋軍。都頭拔出刀,大聲指揮著軍士舉盾結陣,抵禦堡壘的襲擊,但緊接著就被一隻利箭射穿肩膀。他慘叫著坐倒在地,腰刀飛到一邊。周圍的宋軍拖起他,匆忙撤退,但把後背暴露給敵人的結果,只能是傷亡迅速增加。
        
        星月湖的軍士用木盾彼此掩護,幾名射手輪流開弓,不斷有宋軍他們的箭下跌倒。
        
        這些堡壘正擋在進攻城門的路線上,如果棄而不顧,只會讓進攻一方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第五軍指揮使郭志高面無表情地發出旗號,數輛轒轀車同時聚攏過來,呈半月形圍向最前方那座堡壘。
        
        但很快,郭志高就發現自己作出了一個錯誤決定,那座堡壘雖然在最前方,但距離緊鄰的三座堡壘都不過六十步的距離,兩個在側後,一個在右側,彼此相互呼應,將堡壘的三個方向都覆蓋在射程以內,只剩最前方的進攻後顧無憂。而堡壘的面積極窄,數輛轒轀車擠在一處,根本無法展開。
        
        不多時,又有兩輛轒轀車還沒有貼近堡壘,就在行進過程中被擊毀。敵寇的攻擊手法如出一轍,先用中等石塊砸中轒轀車一角,趁受創的車輛移動緩慢,再用巨石重擊,直接摧毀車輛,最後再用弓箭射殺逃奔的士卒。
        
        郭志高也是久經戰陣的將領,但他從未見過如此有條不紊,精準如教科書般的攻擊方式。一般在戰鬥中,攻守雙方都會犯下許多錯誤,畢竟刀槍無眼,搏殺中,雙方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而軍士的性格、能力和素質更是千差萬別,即使經過嚴格的訓練,與如臂使指那樣順暢的指揮仍相距甚遠。像這種精確的配合,只有一種可能性--這些敵寇並非流寇,不僅有豐富的戰鬥經驗,而且共同作戰多年,相互間默契無比。
        
        郭志高判斷,堡壘上的敵寇很可能是僱傭兵。據說敵寇中有大批僱傭兵,而傭兵中出色的作戰小隊並不罕見。
        
        郭志高十年前才加入宋軍,作出這樣的判斷並不奇怪。在後方觀戰的夏用和完全是另一番感受,他握著鏡筒的手掌穩如磐石,心裡卻掀起滔天巨浪。
        
        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那個人的星月湖大營居然又重現於世。難怪賈太師如此擔心,不惜牛刀割雞,動用十萬禁軍精銳去清剿幾千匪寇。星月湖大營的名冊一直秘藏在太尉府,作為少數幾個看過這份簿冊的人,夏用和對星月湖大營的瞭解遠比其他人來得深刻。他們隱身十餘年,卻選在此時出現,也許是不想讓自己平平安安退隱。
        
        一輛轒轀車終於逼近堡壘,車頭緊緊頂住堡身。接著堅固的士敏土壁上傳來震動,躲藏在轒轀車中的宋軍正用鐵鋤鑿擊堡身。這輛轒轀車分外堅固,堡上投下的巨石都被彈開,車身雖然傷痕纍纍,仍然保持完整。
        
        車內的宋軍用鶴嘴鋤鑿擊,才發現碰上了硬傢伙。一般城牆都是用燒製的城磚砌成,雖然磚縫用細澄泥甚至是糯米漿作為黏合劑,但用鶴嘴鋤鑿擊並不難,有經驗的甚至能將整塊的城磚掏出。可面前的堡壘卻是渾然一體,力氣小些的,鋤在上面只留下一個白印。即使拚命去鑿,也不過留下一個寸許深淺的凹痕,通體竟然找不到一道縫隙。
        
        忽然頭頂「呼」的一聲,一條點燃的棉被拋了下來,蓋在轒轀車上。棉被早已浸過桐油,火勢分外強烈。雖然轒轀車上塗抹著泥土,沒有起火,但車內的空氣迅速瀰漫著煙火氣,只過了片刻,車內的軍士就不得不逃散出來。
        
        被擊毀的轒轀車阻塞了宋軍的攻擊,他們不得不向後退卻,等待轒轀車被烈火燒完。幾座堡壘飛來的箭矢不斷射入人群,即使宋軍竭力用盾牌掩護,仍不斷有人中箭。好在大多數人都傷在手臂和腿部,暫時不至於致命。
        
        捧日軍左廂第五軍進攻的同時,右廂第三軍也進入戰場。他們避開了堡壘,選擇的是江州城牆,但城牆的防禦比堡壘更加完善,除了角樓和城牆上的滾石檑木,吊在牆外的懸樓更是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那些敵寇在懸樓中專門攻擊宋軍的側面,尤其是轒轀車的木輪等要害。接連有四五輛轒轀車被火箭射中木輪,在戰場上熊熊燃燒。
        
        幾輛轒轀車好不容易靠近城牆,還沒開始攻城,就被等待多時的敵寇用巨石砸毀。宋軍的進攻手段逐一受挫,前方的軍士不得不狼狽撤回,只有後方掩護的弓手還在放箭,最後演變為雙方對射的局面。
        
        右廂第三軍負責攻城的軍士陷入太深,進攻時還有轒轀車掩護,回撤時兩個營的軍士都暴露在敵寇的弓箭下,傷亡大增。一名營指揮使被箭矢射穿大腿,無法行走,周圍的軍士過來救援,城上的箭矢卻像長了眼睛一樣,專朝他們的大腿疾射。
        
        下面的宋軍看得清楚,放箭的是一個白衣金冠的貴公子。他下手狠辣之極,射倒了那名營指揮使,卻不取他性命,反而用他當誘餌,引得周圍宋軍來救,再把他們一一射倒。不多時,那名營指揮使周圍就有十餘人受傷。那名營指揮使見狀大喝道:「忠義報國!就在今日!」說著拔出佩刀,反手朝頸中抹去。
        
        「叮」的一聲,一支羽箭射來,正中刀柄,將他手背一併射穿。
        
        城上的貴公子挽弓笑道:「也算條漢子,今日就放你一條生路吧。」他聲音並不高,隔著數十步的距離卻聽得清清楚楚。
        
        營指揮使怒罵道:「死賊寇!裹脅民眾,據城作亂!江州城彈丸之地,我十萬大軍一日可下!」
        
        貴分子怫然變色,「什麼賊寇!我是堂堂正正的江州刺史蕭遙逸!本刺史身為朝廷命官,守土有責!你們這些宋軍敢犯我大晉邊境,才是賊寇!」
        
        營指揮使叫道:「你們這些賊寇割據造反,王丞相向我大宋借兵平叛,我軍才秉義出師。」
        
        「文書呢!」蕭遙逸毫不客氣地說道:「王老頭是給你們姓賈的狗官遞過國書,還是寫過私信了?」
        
        營指揮使怔了一下,然後叫道:「你敢說城中沒有賊寇!」
        
        「我蕭家爵為列侯,官封大將軍,開府建牙本是分內職權!」蕭遙逸抬手一指,「這些人不管以前是做什麼的,如今都是我大晉官兵,哪裡有半個賊寇?」
        
        晉國的大將軍相當於宋國的節度使,可以開府建牙,自辟僚屬。就算真是賊寇,這會兒也是被晉國招安的官軍。
        
        蕭遙逸得勢不讓人,「我大晉精兵數十萬,強將數千員,什麼時候要向你們借兵?拿嘴說說就算證據?那好,明天我率兵打到臨安,還是你們那位宋主娃娃求我的呢!」
        
        夏用和放下望遠鏡,「鳴金!」說著打馬而回。
        
        鑼聲響起,宋軍潮水般退卻,在堡壘射程外整隊撤軍。蕭遙逸正罵得痛快,見宋軍撤退,一臉不甘心地叫道:「別急啊!怎麼還沒開始打就跑了!宋國上四軍的捧日軍,難道都是小娘兒嗎!」
        
        宋軍充耳不聞,只派出一隊戴著白氈帽的軍士救回戰場上受傷的同伴。這次進攻只是試探,結果不出所料。江州城雖小,但沒有巢車、望樓和雲梯,缺乏攻擊手段的宋軍甚至連城牆都摸不到。
        
        蕭遙逸心裡也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那麼輕鬆,宋軍淺嘗而至,避免了更大的傷害,下次進攻,必然是傾巢而來。只希望程宗揚能盡快趕回,大家齊心合力,在好水川給宋軍一個狠的,重挫宋軍士氣。
        
        筠州城內,新開張的程氏糧行大門緊閉,院內卻燈火通明。孫益軒盤下的鋪面是常見的前鋪後院格局,這會兒幾間倉房都堆滿糧食,裡面的廂房面積狹窄,無處落座,眾人索性在院中點起篝火,將祁遠買來的肥羊架上。
        
        敖潤走南闖北,烤羊炙肉是把好手,手藝連祁遠都比不過。他看著火候,一面來回轉著開過腔的羊只,一面抹上醬鹽末。馮源剝了蒜,在舂中搗成蒜泥,再加上醬料,一碟一碟放好。
        
        吳三桂隨身帶的一罐蜂蜜,這時也派上用場,敖潤和他一見如故,一邊烤著羊肉,一邊吹牛,說自己當年押一批貨遠赴塞外,一道蜂蜜烤肉,讓番邦的首領吃得連舌頭都險些吞下去,差點兒就把他招了番邦駙馬。
        
        倉中有的是盛糧的蒲包,易彪取來往地上一鋪,再蓋上毯子,放上靠枕,便成了座位。四周簷角掛滿燈籠,祁遠早已備好了果蔬酒品,秦檜去酒樓借了幾張桌案過來,和林清浦一道整治席面。
        
        雖然諸事都是自己動手,大夥兒興致卻是極高。程宗揚別的不在行,乾脆拿了只鍋,加油燒到滾熱,然後把整雞、麵點放進去炸。六朝油炸食物不多,見到他這樣的作法,都覺得稀罕。程宗揚得意地說道:「油炸檜你們沒吃過?會之,你別笑,油炸檜油炸檜,炸的就是你!」
        
        秦檜笑道:「有道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秦某的檜字經此一炸,必定是餘香滿口,令人回味不絕。」
        
        「奸臣兄,真有你的。都下油鍋了,還一套一套的。死丫頭,你來嘗嘗,味道不錯吧?」
        
        小紫披了條織錦的披肩,坐在篝火旁,夢娘側身偎依在她身後,好奇地看著眼前熱鬧的一幕。剛炸過的雞腿帶著焦香的氣息,撕開來,裡面的雞肉卻是白滑香嫩。小紫撕了一片遞給夢娘,夢娘小心呵著氣,吹涼了才放入口中,然後道:
        
        「很好吃呢。」
        
        「讓讓!讓讓!」祁遠捧著一隻熱騰騰的湯盆出來。
        
        眾人一邊讓路,一邊道:「老祁熬的什麼湯?味道還挺香。」
        
        「魚羹!年年有餘嘛。年夜飯少不了要上道魚。」祁遠道:「蒸的年糕馬上就出鍋,一人嘗一塊,節節登高!」
        
        秦檜接過湯盆,笑道:「老四這一套一套的不比我少。」
        
        「我這都是俗套,討個口彩,好日子,吉慶!」祁遠放下湯盆,吹著手指又往廚房跑,「你們先吃著!還有幾樣菜蔬,現切現炒,一會兒就得!」
        
        程宗揚道:「別麻煩了。乾脆的,把鍋架火上,大家吃火鍋!彪子,你不是玩刀的嗎?給你個活兒,把廚裡的牛羊肉都切成薄片,越薄越好,比紙厚的我可不要!」
        
        祁遠道:「紙那麼薄?一炒就酥,還怎麼吃啊!」
        
        「一瞧你就是個沒吃過涮鍋的土狗,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馮大法,你昨天還跟我吹牛能定火,火候的事就交給你了。火頭正好開鍋,不能大也不能小。」
        
        馮源一邊搗著蒜一邊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瞧我的吧!」
        
        「長伯,你去拿酒。老四跑了半個城都沒買到烈酒,還好筠州這邊釀的黃酒不錯。拆泥封的時候小心點。」
        
        「成!」吳三桂答應著去廚房拿酒。
        
        「清浦!」
        
        「在。」
        
        「素菜交給你了。量不必多,要幾樣新鮮的。」
        
        林清浦笑道:「廚中有新采的蓮藕,便蒸一道甜藕,再加上青菜、蘑菇,也儘夠了。」
        
        程宗揚一個一個吩咐,然後道:「會之……」
        
        秦檜左右看了看,「好像就剩吃的事兒了。」
        
        程宗揚道:「乾脆你給大伙唱一曲吧。」
        
        眾人大笑聲中,秦檜雙手一攤,歎道:「惜乎座中無妓。」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敖潤喘著氣笑道:「要不我去城裡看看,哪家園子沒關門,給老秦找一個來。」
        
        「除夕夜還招妓,你們有點品德好不好?」程宗揚道:「當心!別把湯鍋潑了!」
        
        眾人七手八腳忙碌著,不一會兒諸物齊備,程宗揚拿筷子挾起肉片瞧了瞧,「彪子行啊,有你這手藝,到酒樓給大廚當下手光切菜,一個月也能掙十來個銀銖啊。」
        
        幾大盤牛羊肉厚薄均勻,挾起來一片,看上去幾乎透明。眾人一陣叫好,易彪嘿嘿笑了兩聲,抓了抓腦袋。
        
        這會兒魚湯燒得正滾,鍋中猶如沸雪,程宗揚挾起肉片放在鍋中,往湯裡一涮,撈起來已經熟透。
        
        程宗揚嘗了一口,讚道:「有日子沒吃火鍋了,好味道!馮大法,把你調的醬料拿來!一人分一碟。還有湯碗,大夥兒先盛碗熱湯開胃。」
        
        程宗揚把紅白豆腐、青菜丸子各取了一些放到鍋內,「滾上來的都是熟的,肉片一涮就得!開吃!」
        
        大夥兒也不客氣,各自拿碗盛了魚湯,然後挾了肉片,在鍋中涮著嘗鮮。雖是隆冬季節,但篝火燒得正旺,幾口熱湯下肚,身體頓時暖和起來。切成薄片的肥牛肥羊更是滋味鮮美,而且現吃現涮,不用擔心放得久了菜餚變涼,既美味又方便,讓眾人讚不絕口。
        
        接著架上烤的全羊也好了,金燦燦的羊肉冒著油脂,在火上嘰嘰作響。敖潤操刀,將烤熟的羊肉切下來,一塊一塊放在碟中。
        
        那羊肉外焦裡嫩,香味撲鼻,程宗揚咬了一口,「如此佳餚,豈能無酒?吳三桂!你掉酒缸裡了?」
        
        「來了!」吳三桂一聲吆喝,從廚裡出來,他左手提著酒甕,右臂一溜兒放了七隻酒盞,走過來手一揮,酒盞打著旋落在諸人面前,分毫不差。接著吳三桂拍開泥封,將一人粗的酒甕挾在臂下,酒漿細線般注入盞中,就和拿著酒壺一樣涓滴不漏。
        
        這次的年夜飯雖然簡陋,難得聚得熱鬧,連秦檜也放開量,與程宗揚相對豪飲。一壇二十斤的黃酒兩人差不多喝了一半,剩下幾人也沒有少喝,祁遠和馮大法喝得臉色通紅,兩人摟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說得交心。吳三桂拉著敖潤和易彪划拳,敖潤喝得性起,脫了上衣,光著膀子與易彪高呼拇戰。秦檜喝上一碗,便長歌一闕,林清浦在旁拿著竹筷為他擊節,也虧得死奸臣肚子裡有料,詩詞張口就來,吟起詩來比喝酒還容易。
        
        不知不覺子時將近,外面一片歡騰,遠遠有歌聲傳來,夾雜著竹子燃燒時的爆響,一派喜慶氣氛。程宗揚酒意上湧,大著膽子摟住小紫的纖腰,小紫用力踩了他一腳。程宗揚腳上吃痛,手臂卻摟得更緊了。擺出一副就是耍賴也要賴在你身上的模樣。
        
        小紫無奈地側側身子,只好讓他摟著,旁邊夢娘只飲了一盞酒,玉臉就醉得通紅,拿著茶慢慢飲著,一副不勝酒力的嬌態。
        
        秦檜笑道:「筠州除夕有踏夜而歌的習俗。年輕男女會集一處,燒竹踏歌,還要喝屠蘇酒辟邪。」
        
        說著秦檜持盞道:「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死丫頭終於沒有避開,被自己摟住腰肢,程宗揚心裡得意,嘴上道:「桃符是什麼東西?」
        
        「桃木製的神符,繪著神荼和鬱壘二神,掛在門前避邪。」
        
        程宗揚想起來一事,「春聯呢?」
        
        秦檜道:「春聯倒是極少,大多都是桃符。畢竟尋常人家識字的不多,只有文人雅士才掛春聯。」
        
        「放著你這麼個識字的風流騷人,咱們這糧行怎麼能不掛春聯呢?」程宗揚道:「夢娘,把你繪圖的紅紙取一張來,要大的。還有筆墨,要大號的狼豪!」
        
        不一會兒夢娘取來紙張筆墨,程宗揚笑道:「奸臣兄,這個丑我就不現了,讓給你吧。」
        
        「好說!」秦檜也不謙讓,拿筆蘸滿了墨,「寫什麼?」
        
        「對仗的句子就成。」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可惜肚子裡古文有限,只好拿常見的湊數了。
        
        「先寫個: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樓。」
        
        「好句!對仗工整!福壽臨門!」秦檜挽筆寫成,一邊道:「可惜文字是家宅所用,不好掛到店舖外面。」
        
        「店舖的用這句: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廣進達三江。」
        
        「好!」秦檜舉杯痛飲一口,笑道:「沒想到公子才思如此敏捷。」
        
        程宗揚道:「得了,不嫌這春聯夠俗就行。」
        
        「字句雖然不夠古雅,用在店舖卻是極佳。」秦檜放下酒盞,懸腕刷刷幾筆寫成,然後擱下狼豪筆,「如何?」
        
        林清浦撫掌讚道:「好字!」
        
        死奸臣的字確實有水準,字跡溫潤秀麗,充滿文人的雅致,用來寫這樣的對聯真是屈才了。程宗揚拿著對聯琢磨,如果自己能穿回去,拿著秦檜親筆寫的生意興隆通四海,掛到門外,那該是什麼樣?
        
        祁遠湊過來道:「這字寫得夠大!程頭兒,我把它貼出去!」
        
        馮源連忙放下啃了一半的羊腿,「我也去!」
        
        敖潤搖搖晃晃站起來,「就你們倆那個頭,還沒字高呢!看我的!」說著一把搶過紅紙。
        
        幾個人笑鬧著出去貼春聯,過了會兒外面一陣大笑,接著敖潤騷眉搭眼地進來,嘴裡咕囔道:「喝多了喝多了。」
        
        程宗揚道:「怎麼笑這麼歡呢?」
        
        馮源捧著肚子笑道:「敖老大不認字,兩張都給貼反了。老四在下面嚷,他還嘴硬。」
        
        「老四行啊,什麼時候識字了?」
        
        祁遠道:「上下總能瞧出來吧,老敖倒好,『人』字都倒過來了,還硬說就這麼寫的。要不是老吳攔著,咱們這店舖的臉可丟大了。」
        
        敖潤道:「我是認成丫頭的『丫』了,心裡還說老秦寫這對子,干丫頭啥事兒呢?」
        
        這下連林清浦也笑得打躍,吳三桂進來聽見,笑道:「老敖這嘴夠硬的!哥兒幾個!接著灌!」
        
        「划拳划拳!」敖潤伸出拳頭又吹上了,「你們滿天下打聽打聽!我老敖划拳輸過誰?膽大的你接著看,膽小的你往後站!誰來!」
        
        易彪道:「剛才你輸我兩碗酒,還沒喝就溜出去貼春聯,我還以為你是眼裡有活兒,原來是逃酒的!先喝了再來!」
        
        敖潤一聽就跳了起來,「哪兒有這事!」
        
        眾人異口同聲道:「有!」
        
        「得!得!不就兩碗酒嗎?我不跟你們計較!就當老敖吃個虧!」
        
        眾人連笑帶鬧,一直暢飲到三更時分,直到酒磬火殘,才興盡而散。
        
        秦檜遞給程宗揚一張紅紙,笑道:「這春聯是我送給公子,貼在房裡的。」
        
        程宗揚也有些醉醺醺的,說道:「寫得什麼?夢娘,收起來吧。」
        
        旁邊卻沒有人應聲,程宗揚回頭看時,才發現小紫和夢娘靠在一處,兩人臉上都紅紅的,已經睡著了。
        
        「才喝一點就醉了?」程宗揚捏了捏小紫鼻子,然後把對聯咬在口中,一手一個,將兩女抱起來,送到房內。
        
        將兩女放在榻上,程宗揚打開秦檜送的對聯,只見上面寫著:銀鏡台前人似玉,金鶯枕畔語如花。
        
        「哈,這死奸臣,難怪說貼在房裡呢。」
        
        程宗揚低頭看著小紫,只見她玉頰微紅,燈下眉目如畫,整張面孔宛如雕琢過的珠寶般精緻,散發出淡淡的光輝。
        
        程宗揚禁不住俯身親了她一口,低聲道:「死丫頭。」
        
        小紫睜開眼睛,眼眸中睡意一點一點散去,流露出迷人的光彩。
        
        兩人四目交投,程宗揚不由看得呆了。良久,小紫用手指點住他的額頭,輕聲道:「大笨瓜。」
        
        程宗揚喉頭動了一下,然後低頭封住她的小嘴。小紫的唇舌帶著微微涼意,軟軟的又香又滑,讓他捨不得鬆開。纏綿間,小紫身體漸漸熱了起來,隔著衣物還能感受到肌膚的暖意。
        
        程宗揚竭力壓住身體的反應,他鬆開小紫的唇舌,半晌才露出一個笑容,說道:「乖乖睡覺啦。」
        
        小紫摸了摸他的臉龐,笑道:「你憋的好辛苦哦。」
        
        「總沒有你身上痛吧?」程宗揚擁住她,半是氣惱半是發狠地說道:「找到姓卓的賤人,我非把她的血放乾淨不可。」
        
        小紫眨了眨眼睛,「放乾淨就沒得玩嘍。」
        
        「又在打壞主意啊。好吧,這次我支持你。」程宗揚蹭了蹭她的鼻尖,「趕快睡覺。」
        
        小紫雙臂挽住他的脖頸,柔聲道:「讓阿夢陪你好不好?」
        
        程宗揚看了看旁邊的夢娘,那個絕色的美婦玉頰酡紅,胸口微微起伏,猶如一株熟睡的海棠,流露出萬種風情,令人怦然心動。
        
        小紫輕聲笑道:「讓她吃你的香蕉好不好?」
        
        程宗揚嚥了口吐沫,板起臉道:「別亂打主意。快睡覺!」
        
        「大笨瓜,躺好。」
        
        「哇,你又要睡上面?不許點我穴道!」
        
        「好啊。這樣睡覺好舒服呢。」
        
        「……死丫頭,你還是把我穴道封了吧。」




第四章 靈鏡候問
        
        第二天大年初一,按慣例要走親訪友,相互賀喜。眾人剛到筠州,相熟的人家不多,布行的孫益軒只是暗中來往,不好公然走動,只有宏升糧鋪馬家和日昌行周家,肯定是要去的。除此之外,還有王團練和幾個管事的中下層官員也要走動。這份差事秦檜當仁不讓地接了過去,一大早便帶著各色禮品登門拜訪。
        
        祁遠和馮源兩人到城外施粥,同時物色幹活的民夫。易彪的到來給敖潤找了個伴,兩人輪流把守庫房。林清浦則自己留在房中,負責與雲氏散佈在各處的分號聯絡。吳三桂也沒歇著,天一亮就遠赴浮凌江下游,整治那處廢棄在密林中的荊溪縣衙。程宗揚把吳三桂和易彪從建康叫來,本來另有安排,但現在諸人聚在筠州,要籌建自己的直屬營,還是等回到江州再說。
        
        有這些得力的人手幫忙,程宗揚騰開手,自己找了輛馬車,帶著小紫和夢娘出門--去廟裡上香!
        
        小紫嘲笑道:「程頭兒,你居然信佛哦。」
        
        「信倒談不上。我們的習慣,大年初一要到廟裡上香,求個吉祥。」程宗揚道:「我打聽了,城裡有處香竹寺,去給你上柱香,保佑你一年平平安安。喂,給點面子啊,就算不信也不要亂說話。惹惱了佛祖沒事,那可是和尚的地盤,惹惱那群光頭小心給你的素齋裡吐吐沫。」
        
        小紫吐了吐舌頭,放下車簾。
        
        除夕到初四,城中各行商舖一律歇業,要到初五才重新開張。無論是外來的官員和本地的居民,都在家中過年,市面上反倒冷清了許多。這段日子程宗揚騎過不少馬,對馬性多少瞭解一些,駕起馬車也似模似樣。
        
        筠州有一處廟宇,兩座道觀,程宗揚已經打聽過,其中一座道觀就是太乙真宗的,他現在不想招惹藺老頭,當然避得越遠越好。
        
        香竹寺位於筠州城東,香火極旺,遠遠便看到廟前停滿車馬,城中的達官貴人差不多都前來上香。程宗揚反正誰都不認識,也不去理會,把馬車停在廟前,找人看了,自己跑到廟前的香火鋪上一通神侃,花一枚銀銖買了一大包供香,然後帶小紫和夢娘走進廟門。
        
        小紫和夢娘一下馬車,麻煩立刻來了,廟前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們兩人身上。老成些的捋著鬍鬚,險些把鬍子捻斷,幾個年輕些的登徒子眼睛黏在兩女身上,就跟淌了蜜糖似的,從頭到腳來回打量。程宗揚暗惱失策,以往死丫頭大都待在房中,出來進去都是自家兄弟,見過夢娘的更是沒幾個,這會兒一出來,自己就後悔沒讓她們戴上面紗,瞧周圍的目光,只差沒人衝過來,用大號狼豪筆把「鮮花牛糞」這幾個字寫到自己臉上了。
        
        小紫一副乖巧的樣子跟在程宗揚身後,夢娘左顧右盼,滿眼都是好奇。周圍的目光盯著她們看十眼,才抽空瞧程宗揚一眼,雖然只是一眼,眼神裡說什麼的都有,大致總結一下,就是羨慕嫉妒恨。程宗揚又是得意又是惱火,很想摟著兩女大吼一聲:就是我的女人!怎麼啦!來咬我啊!
        
        好不容易進了大門,迎面是一尊笑口常開的彌勒佛。程宗揚抽出香,在佛龕前的長明燈上點燃,雙手合什拜了幾拜,「保佑死丫頭平平安安,被她害過的倒霉鬼早升極樂,阿彌佗佛。」
        
        程宗揚把香插進香爐,然後道:「死丫頭,你也來上一柱。」
        
        小紫笑嘻嘻接過香,往長明燈裡一放,那支燈芯足有小指粗的長明燈火光一搖,直接熄掉了。
        
        「好大的風哦,」小紫無辜地說:「再換這一盞好了。」
        
        程宗揚一把拉住她,咬牙小聲道:「幾百號人看著你呢!還沒進門,兩盞長明燈都讓你弄滅了,小心廟裡的和尚跟你翻臉!」
        
        小紫悄悄朝他做個鬼臉。程宗揚沒好氣地把香遞給夢娘,「夢娘,你來!」
        
        夢娘將三柱香並在手中,在長明燈上點燃,接著手腕一折,熄滅了香上的火苗,奉入香爐,然後屈膝跪在錦墊上,雙手合什。
        
        程宗揚有些訝異地看了小紫一眼,夢娘對燒香的事似乎很熟悉呢。可夢娘跪下後卻不知該說些什麼,眼神越發迷茫。
        
        忽然廟內一陣喧嘩,有人嚷道:「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一群人從裡面出來,當先一名公子哥,二十來歲年紀,身著華服,後面跟著十幾名惡僕,一看就是城中的紈褲子弟。
        
        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程宗揚往後讓了一步,準備讓他們過去,沒想到一名家奴朝自己這邊一指,竟是衝著自己來的。程宗揚暗叫糟糕,這麼狗血的事居然讓自己碰上了。他連忙朝後看去,誰知就這麼一眨眼工夫,死丫頭竟然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程宗揚不想惹麻煩,伸手去拉夢娘,只見那公子哥兒在佛像前蹲下來,從袖裡摸出一把折扇,挑住夢娘的下巴,接著嘴巴張成鵝蛋形,眼睛直勾勾盯著夢娘的臉龐,整個人都看得呆了。
        
        夢娘怔了一下,然後朝他一笑,這才慢慢回頭,看著自己的主人。程宗揚一把將夢娘拽到身後,很想拿根香蕉把她的小嘴塞住,被人調戲了還笑,你也太傻了吧!
        
        公子哥狂喘了一口氣,然後拿折扇指著夢娘,對左右道:「她朝我笑了哎!
        
        笑了哎!」
        
        家僕們七嘴八舌道:「公子風采過人,難怪小娘子看著動心!」
        
        「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這是佛爺成全!緣份!」
        
        程宗揚拉起夢娘,臉色不善地盯著那公子哥。
        
        那公子哥根本沒看到他的臉色,兩眼色瞇瞇盯著夢娘,一邊道:「小娘子這花容月貌,令人愛煞……」
        
        公子哥兒一邊說,一邊恬著臉往前膩。程宗揚又氣又好笑,抬手張開五指按住他胸口。
        
        公子哥這才看到他,「你是誰?」
        
        程宗揚道:「你是誰?」
        
        旁邊立刻有家僕拇指一挑,橫眉立目地說道:「瞎了你的狗眼!這是王團練的公子!筠州城有名的王家大少爺!」
        
        王團練?還真巧。沒想到雲家搭上的線竟是這麼個貨色。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這種人,也未必會被雲家暗中收買。本來自己想暴打他一頓,給這小子一點教訓,這會兒倒有些不好下手。
        
        程宗揚略一猶豫,立刻被人當成軟弱。王公子胸脯一挺,「你是哪兒鑽出來的!」
        
        程宗揚還沒開口,外面已經有人認出他來,「這是程公子!昨天在城南施粥的大善人!」
        
        「原來是個外地的客商。」旁邊一名家僕道:「少爺!我瞧那小娘子有些眼熟,莫非拐來的?」
        
        聽說是外地的商人,這些惡僕膽氣立刻又壯了幾分,「八成是拐來的!拉他見官!」
        
        程宗揚只好道:「沒錯,在下姓程。」他壓低聲音,「這次來筠州,正是與令尊作筆生意。」
        
        聽說程宗揚的身份,王聞龍心裡微微有些忐忑,但看到夢娘的容貌,那點不安立刻飛到九霄雲外。
        
        「原來是建康來的程公子。久仰久仰,這小娘子倒像是我們宋國人。有流言說是拐來的,這事可要問問。」
        
        程宗揚微笑道:「朋友好交,仇家難做。王少爺,想清楚了。」
        
        「既然是相識,就不給你上鎖鏈了。」王聞龍斜身倚在供桌上,得意洋洋地說道:「本少爺只帶這小娘子回去,待摸清她的底細,便還你一個清白……」
        
        家奴們都聽出自家少爺話中的意思,頓時發出一陣淫笑。周圍的香客雖然氣憤,但都不敢作聲,顯然這伙惡僕倚仗家勢橫行城中,沒人敢惹。程宗揚一陣光火,往夢娘身前一擋,準備動手。就這麼一群惡僕,自己放開手腳,至少能打死一半。
        
        哄笑中,王聞龍忽然一聲怪叫,接著有人叫道:「火!火!」
        
        王聞龍倚在供桌上,那盞已經熄滅的長明燈不知何時又燃了起來,正燒中他的衣衫,接著火苗躥到他頭髮上。
        
        旁邊的家僕立刻大亂,程宗揚拿衣袖遮住夢娘的頭臉,一邊叫道:「還傻站著幹嘛!趕緊救火!快把王少爺衣服扒了!」
        
        幾名家奴七手八腳過去扑打,剛才叫嚷最凶的那名惡僕正在著急,耳邊忽然聽到一個甜美的聲音,「用水潑啊。」
        
        那惡僕一拍額頭,趕緊四處找水,又聽到那聲音指點道:「那邊缸裡啊。」
        
        那惡僕腦中暈騰騰的,扭頭看到供桌旁放著一隻銅缸,裡面盛著半缸清水,拿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少爺身上潑去。
        
        半缸燈油淋上去,火焰頓時大起,連帶旁邊幾名家奴也被沾上,慘叫聲頓時響成一片。
        
        一幫惡僕雞飛狗跳,旁觀的眾人個個稱心,誰也不上前幫忙。那些奴僕正不知如何下手,忽然一個聲音嬌笑道:「我來!」
        
        旁邊一尊泥塑的金剛像晃了一下,接著直挺挺倒下來,轟然一聲倒在那些惡僕身上,頓時煙塵四起。剛才還慘叫連聲的幾個人立刻安靜下來,也不知是死是活。
        
        程宗揚掩住撲面的灰塵,過了會兒甩了甩衣袖,歎了口氣,「真慘……大夥兒別亂動,趕緊報官,等官府來救人!」
        
        說著他挽住夢娘,施施然走進廟內,接著一把扯住正在偷笑的小紫,壓低聲音道:「死丫頭,你太狠了吧。」
        
        小紫笑道:「你不是讓救火嗎?你瞧,一下子火就沒了,好快呢。」
        
        「人都壓死了,當然快了。」
        
        「泥做的空心像,壓不死啦。要不我把彌勒佛推過去,那個是銅的,」小紫笑道:「壓過去,他就變成一勺一勺的了。」
        
        「真噁心!」程宗揚扭頭對夢娘道:「記住啊,以後見到不認識的人,不許笑。」
        
        夢娘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程宗揚心裡暗歎,這夢遊美人兒太過香穠艷麗,放在外面實在不安全,燒個香就燒出這場風波來,難怪是紅顏禍水呢。
        
        幾名知客僧匆忙奔出來,顯然是聽到外面的動靜,過來查看。程宗揚怕小紫再惹禍,連忙拉住她道:「走吧。」
        
        小紫笑道:「廟裡這麼好玩,我才不要呢。」
        
        「別鬧了。香也上了,金剛也砸了,你不會還想把這廟給點了吧?」
        
        「好啊好啊。」小紫抱著他的手臂道:「先從中間那個大房子開始燒吧。」
        
        「那是大雄寶殿!你要把它燒了,全廟的大和尚都會找你拚命!」
        
        「小氣鬼。過新年,一點禮物都不給人家。」
        
        程宗揚心頭一軟,「想要什麼禮物?」
        
        小紫眼珠轉了轉,「香竹。」
        
        「你想我把這寺買下來給你?有毛病吧?」
        
        「大笨瓜,你不是說這寺裡有幾株很香的竹子,才叫香竹寺的嗎?你去砍一株香竹給我。」
        
        「不好吧?」
        
        「那就燒廟好囉。」
        
        「在那邊的院子裡是嗎?在下慕名而來,就是想看看筠州名聞天下的香竹…
        
        …觀音堂後面?好的好的!多謝老丈!」
        
        程宗揚打聽了方位,順利找到位於寺廟東北角僻靜處的觀音堂。溜門撬鎖的事他也不是頭一回干了,先貼在門上聽了片刻,然後翻身躍入院內。由於外面香客太多,這會兒又燒傷了人,倒了金剛像,廟中的僧人都去前面幫忙照應,院內靜悄悄空無一人。
        
        院中的石陛上立著一座佛堂,旁邊用碎石鋪出一條小徑,兩邊都種的花草,由於是冬季,枝葉大多凋零,沒什麼看頭。繞過觀音堂,只見牆角生著一叢翠綠的修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空氣中似乎飄浮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
        
        觀音堂垂著帷幕,不知裡面是不是有人。程宗揚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仔細看了看。那叢翠竹有八九株,粗的猶如兒臂,細的還是幼苗。程宗揚找了棵比拇指略粗的,也沒有用刀,直接抬手一折。沒想到那香竹還挺結實,這一下居然沒能折斷。
        
        程宗揚不信這邪,把竹子折過來,一腳踏住,用力一踩。這一腳他用上九成力道,連鐵棒也踩斷了,可香竹只彎了一下,便又彈了起來。程宗揚索性兩手抓住竹子,一腳踩住,來回一通狠擰,終於將竹竿擰斷,翠綠的茬口散發出一股馥郁的香氣。
        
        程宗揚一邊直起腰,一邊剝著竹葉,嘴裡道:「恕罪恕罪,借根竹子用用,改天給觀音姊姊送份厚禮……」
        
        忽然程宗揚停下手,扭頭朝背後看去。觀音堂的台陛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苗條的身影,她穿著一身青色的僧衣,頭上光光的,卻是一個俊美的女尼。她頸中帶著一串佛珠,雙眉修長,年紀看上去並不大,不過她的佛法似乎不怎麼高明,至少看著自己的眼神沒有一點出家人的悲憫,反而充滿惱怒。
        
        「嗨!」程宗揚抬手搖了搖,努力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撒腿就跑。他距離寺廟的後牆不過兩步,抬腿就便蹬在牆上,接著身體向上升起,一手攀住牆頂,翻身躍上牆頭。
        
        「哪裡走!」嬌叱聲中,一股風聲朝腦後飛來,程宗揚一手拿著香竹,一手向後反抄,入手微微一沉,卻是一顆佛珠。
        
        那佛珠雖然不大,力道卻極強,剛一入手,掌心便傳來火燒般的劇痛,程宗揚慘叫一聲,從牆上直栽下去,脫離那女尼的視線之後,立即輕輕一躍,改變方位,掠到旁邊一條小巷內。
        
        那女尼緊接著也掠上牆頭,四下觀望。如果拿的別的東西,自己隨便找戶人家溜進去,那女尼也未必會挨家挨戶的搜索,但自己拿的香竹,那香氣別說是練家子,就是普通人也能聞到。什麼誘敵、詐敵都不用想,有多快跑多快才是正經的。程宗揚用外衣裹住香竹,把摘下的竹葉扔進一戶人家,趁女尼目光移開的機會,弓著腰一路狂奔。
        
        那女尼從牆頭飛身而下,風一樣緊追過來。自己實在很走運,寺廟前這會兒人山人海,四鄰八坊的人聽說金剛顯靈砸倒王家大少爺,都趕來看熱鬧。那女尼眼看著那竊賊鑽進人群,恨恨地一跺腳,轉身離開。
        
        程宗揚一溜煙跑到車旁,把包好的香竹往車裡一塞,「死丫頭,真被你害死了!」說著扯開韁繩,躍上馬車,打馬便行。
        
        小紫在車內笑道:「好香呢。阿夢,你來聞聞。」
        
        「真的好香。」
        
        程宗揚策馬繞了幾個彎,沒看到有人追來,才放緩速度。他抬起手掌,只見掌心已經腫了起來。那顆佛珠有龍眼大小,通體紫黑,散發著檀木的香氣,仔細看時,珠身表面彷彿灑著無數若明若暗的金粉,宛如無數繁星,光芒流動,竟然是名貴的金星紫檀。看到這顆佛珠,程宗揚頓時覺得手掌也沒那麼痛了,這樣上品的金星紫檀,拿出去賣,也很能值幾個錢呢。
        
        奇怪的是香竹寺是和尚廟,怎麼會有尼姑?而且還是個美貌的女尼,難道香竹寺裡還有別的勾當?程宗揚心裡嘀咕著收起佛珠,一面駕車在城內大兜圈子,免得廟裡的和尚尼姑循著香氣直接找到自己的店舖。
        
        「公子。」
        
        剛回店舖,林清浦便迎出來,躬身向程宗揚施了一禮,「六爺有請。」
        
        「雲六爺?」程宗揚一怔,「他來了嗎?」
        
        林清浦笑道:「六爺想與公子說幾句話。」
        
        程宗揚拍了拍額頭,「差點兒忘了你的水鏡術。雲六爺還在晴州吧?幾千里都能聯繫上,有夠厲害的!」
        
        林清浦笑道:「托公子的福,在下的水鏡術略有長進。請。」
        
        房間的門窗都被簾帷遮住,雖是白晝,房內卻暗如深夜,只在桌上放著一盞油燈和一隻銅盆。程宗揚知道影月宗的水鏡術對光線和空氣流動都很敏感,為了避免意外,都在靜室施術。
        
        程宗揚在桌前坐下,一邊笑道:「記得你們的水鏡術分五層,不知林兄如今的修為是第幾層?」
        
        「得公子賜鏡,在下的水鏡術如今已經是第四層了。」
        
        說著林清浦將靈砂投入水中,兩手按住銅盆邊緣,低聲吟唱片刻,接著兩手一抹,盆中的清水隨即升起,形成一面水鏡。
        
        鏡中掠過無數模糊的影像,差不多過了一分鐘,一面面孔漸漸變得清晰。那人相貌與雲蒼峰有幾分相似,但臉上的線條比雲蒼峰硬朗得多,一看就是心志堅毅之輩。
        
        程宗揚拱手笑道:「雲六爺,新年好!」
        
        雲秀峰略微點了點頭,「久聞大名,今日才得相見。」
        
        程宗揚笑道:「我可是第二次見六爺了。上次是在南荒,雲老哥與六爺說話時候,我也在旁邊。只不過當時林兄的法術還沒這麼高明,看起來模糊了些。」
        
        「原來如此。」雲秀峰也不寒暄,開門見山地說道:「雲家在宋國的糧行已經全力收購糧食,如今庫存近二十萬石,共耗資三萬一千七十金銖。」
        
        程宗揚知道他是詢問自己下一步的計劃,於是道:「我請雲老哥幫忙查幾個數字,林兄已經帶來了。」
        
        程宗揚從袖中拿出一張紙,「從宋國每年的糧賦來推算,宋國每年糧食收成在八萬萬石左右。雲老哥的資料上有十幾個州府的糧食交易額,我估算了一下,大致都是當地產量的百分之六。如果這個數據準確,宋國每年的糧食交易量在四千八百萬石上下,夏糧和秋糧各佔一半。因為賈師憲推行方田均稅法,今年秋糧欠收,雖然欠收只在一成,但對市面的交易影響很大。我在筠州收購糧食時打聽了一下,各糧行大都是收秋糧,賣夏糧,也就是說,今年秋收之後,各地儲存的可交易糧食不僅沒有增長,反而有所減少。如果除去秋糧,我推測,宋國目前市面上可交易的糧食不會超過三千萬石。」
        
        雲秀峰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程宗揚繼續說道:「如果我們能控制交易量的一成,就足以控制市面的糧食價格,那麼這個數量的底線是三百萬石。請六爺交待下去,初五開市之後,各地糧鋪按每石四枚銀銖收購,只進不出。購入五十萬石之後,每石漲至五枚銀銖。」
        
        雲秀峰道:「一百萬石時再漲至五枚銀銖?」
        
        程宗揚搖了搖頭,「按量來算恐怕來不及,五枚銀銖之後,三天一漲,二十天內漲到十枚銀銖,每石一貫的價格。沅水以東的糧鋪控制收購數量,每天只收購兩個時辰,主要是把價格抬上去。沅水以西敞開收購,將來宋國的官倉存糧耗盡,對他們來說,在沅水以西按高出一倍的價格購糧,也比從東部運糧合算。」
        
        「如果我們收購到三百萬石,能賣出多少?」
        
        程宗揚笑道:「這要看我們準備賺多少了。我打算把所有糧食都賣出去,三百萬石的話,至少要賣出一百五十萬金銖的價格。」
        
        雲秀峰緊接著道:「晴州呢?」
        
        「遠水解不了近渴。宋國即使向晴州購糧,也是補給官倉所用。要運到江州去,還不如向晉國購糧。」
        
        雲秀峰點了點頭,已經明白程宗揚的手段。他從晴州的大商家手裡收購兩百萬石糧食,更多的是作出一種姿態,人為製造短缺。
        
        「你見過了丹琉了?」
        
        程宗揚正在算賬,雲秀峰突兀地一問,不由呆了一下。
        
        雲秀峰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她很好。」然後他神情又變得刻板,說道:
        
        「初九晚,子時。」
        
        水鏡流動著淌落下來,林清浦不動聲色,手指輕輕一彈,飛散的水珠落入盆中,還原成一盆清水。
        
        同胞兄弟,雲蒼峰是商人本色,和氣生財,雲棲峰長袖善舞,亦官亦商,這位雲六爺卻是惜字如金,不浪費一點時間。
        
        程宗揚道:「六爺排行第六,怎麼會是雲家的當家人呢?」
        
        「六爺是嫡出。大爺過世後,就由六爺執掌家事。」
        
        原來是這樣。程宗揚道:「林兄修為果然見長,施完術還這麼神完氣足。」
        
        林清浦笑道:「在南荒時,施完水鏡術都要歇上半日。從靈飛鏡中清浦才悟出施術的訣竅。公子若有意,清浦再施術幾次也無妨。」
        
        「那好!給雲老哥打個招呼!」
        
        不多時,雲蒼峰的面孔便出現在水鏡中。他正在雲宅的海蜃樓安排席位,堂中張燈結綵,似乎正準備大辦宴席。
        
        「雲老哥,小弟給你拜年了,新年好!」
        
        雲蒼峰笑呵呵道:「小哥也好。今日請了幾位客人,可惜小哥不在,席間未免失色。」
        
        程宗揚笑道:「我們在筠州也過得熱鬧,今天還差點兒鬧出人命,把人家的廟給拆了呢。」
        
        「竟有此事?」
        
        程宗揚笑嘻嘻道:「王團練與咱們的交情怎麼樣?」
        
        雲蒼峰一笑,「錢銖上的交情,小哥儘管放手去做。」
        
        「小弟明白了。」程宗揚張望了一下,「大小姐呢?還沒回來嗎?」
        
        雲蒼峰訝道:「丹琉沒在筠州過年?」
        
        雲老哥趕這麼急讓雲丹琉親自送錢款過去,原來還想讓那位大小姐在筠州過年。程宗揚乾笑道:「大小姐急著回去,沒在這兒多待--我本來還準備給她個紅包當壓歲錢呢。」
        
        「你啊。」雲蒼峰笑著搖了搖頭。
        
        程宗揚想問雲如瑤的情形,卻不好開口,寒暄幾句也就罷了。
        
        給雲蒼峰拜完年,接著是孟非卿。江州大營內絲毫沒有過年的氣氛,孟老大正在沙盤前審視代表宋軍數十面的小旗。
        
        「孟團長!一團代團長,少校程宗揚給你拜年了!」說著程宗揚露出嘻笑的表情,「孟老大,過年還不休息?」
        
        孟非卿對水鏡術毫不陌生,哈哈一笑,「程兄弟身邊又添英才!好法術!不知道是文少校哪位師兄弟?」
        
        程宗揚笑著介紹了林清浦,然後道:「宋軍情形怎麼樣?」
        
        「年前攻了次城,被我們打退了。如今捧日軍在城南的金明寨,龍衛軍在城東新立了一處定川寨,全軍收縮。」
        
        「咱們沒出去騷擾他們一番?」
        
        孟非卿笑道:「遠來是客,至少讓他們過個太平年吧?這幾日宋軍連伐木的軍士都撤回寨中,再攻城,多半要到初十了。」
        
        「小狐狸呢?」
        
        「趁宋軍還沒有圍困城池,回寧州了。」
        
        「替我給蕭侯爺問個好。」程宗揚道:「筠州這邊的事正在安排。侯二哥的計劃什麼時候執行?」
        
        「元宵前後。」
        
        「那好,元宵節之前我一定趕回去。臧修他們我就不一個一個見了,替我問候一聲。」
        
        第三個是吳戰威。當水鏡在他面前凝出影像,吳戰威差點看傻了眼。
        
        「吳大刀!傻愣幹嘛呢!」
        
        吳戰威半蹲在地上,用力一拍大腿,「奶奶的!我說這是咋回事呢!是那個易勇吧!」
        
        「人家真名是林清浦。嘿嘿,吳大刀,你這是幹嘛呢?哎喲嫂子,新年好!
        
        小弟給你拜年了!哈哈,我說老吳怎麼一臉傻樂呢。」
        
        吳戰威對水鏡不熟,這會兒還保持剛才的姿勢,一手抱著柳翠煙的腰肢,耳朵正貼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一張大臉幾乎笑開了花,「一準是個大胖小子!」
        
        柳翠煙啐了一口,眼睛卻好奇地看著水鏡,「是程公子嗎?怎麼水裡會有影兒呢?」
        
        「頭髮長見識短,這是法術!」吳戰威爬起來,「程頭兒!你啥時候回來?
        
        我可想死你了!雲三爺說你在江州,讓彪子和長伯過去,偏生不讓我去!我說程頭兒,你讓我也去吧!我老婆管得好著呢!她一個頂我七八個!」
        
        「哎呀,盡讓公子笑話了。」柳翠煙福了一福,「公子吉祥。戰威在家一天嘮叨十幾遍,不如也讓他去江州給公子出把力吧。」
        
        程宗揚笑道:「這可不行。現在正讓他伺候你呢,怎麼走得開?不著急,頂多三個月,我就回建康!到時候還能趕上喝吳小刀的滿月酒呢。」
        
        三人說了家中的情形,程宗揚怕林清浦吃力,又囑咐了幾句,便解了水鏡。
        
        林清清重新投入靈砂,「公子還要與誰聯繫?」
        
        「還有兩個人。」程宗揚道:「在南荒。」
        
        程宗揚說了殤侯隱居的山村,心神卻飛到另外一個人身上。凝羽。離開南荒之後,只有殤侯手下來時偶爾帶來音訊,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想到她絲一樣的長髮和柔軟的腰肢,程宗揚心頭不由一熱。
        
        這一次林清浦用的時間分外漫長,足足用了兩盞茶時間,水鏡中仍是模糊一片。
        
        程宗揚提醒道:「那裡可能有禁忌。」
        
        林清浦臉上忽然一紅,那面水鏡呯然濺開。他抹了抹臉上的水跡,心有餘悸地說道:「好險……」
        
        「死老頭,太過分了吧!給你拜年還這麼狠!清浦,他做什麼手腳了?」
        
        林清浦道:「慚愧。在下根本不得其門而入,只看到幾隻草結,靈力便散亂難制。」
        
        自己早該想到,死老頭那邊豈是隨便可以進去的。可惜沒見到凝羽,算來差不多有半年時間了,不知道她的傷勢現在怎麼樣。葉媼說她要在山村待上一年才能調理好,這才過了一半。好漫長啊……
        
        林清浦調息片刻,然後苦笑道:「這個禁咒好生厲害,在下勉強還能施一次水鏡術。」
        
        「不用了。」自己倒是很想和小香瓜說幾句話,可要撞上潘姊兒,林清浦恐怕比剛才還慘。還有一位自己很想見的,只可惜這位爺不知鑽到哪兒了,徹底沒了音訊。
        
        武二啊武二,你大爺的,養個傷有這麼難嗎?





第五章 攜美同游

        
        秦檜回來已經過了午時。
        
        「馬掌櫃和周老闆都收下禮物,說謝過公子。周老闆又多留了一會兒,拉著我說了幾句話,言語中透露,一萬石糧食不是難事,如果全部以金銖結帳,還能打些折扣。」
        
        商人出門行商,帶的錢款總是越輕便越好,由於金銖便利,實際價格往往還要再高一些。程宗揚衡量了一下,「只要有糧,全用金銖結賬也沒什麼。」接著又問道:「王團練那邊呢?」
        
        「給王團練的禮物比別家又豐厚了些。王團練本來出面留茶,但聽說王家公子出了些事,只說了幾句話,便匆匆出門。」
        
        「你覺得王團練那人怎麼樣?」
        
        秦檜道:「膽大心黑。」
        
        秦檜說得這麼果斷,程宗揚倒有些不放心起來,「只見了一面就能肯定?」
        
        「屬下去時,正有人在門前求情,打聽了才知道原來是兩個莊頭,因為年貨差了少許,被王團練派人拘來,關押在自家地牢裡。兩個莊子的人年都沒過成。
        
        敢私設牢獄,這王團練膽量不小。」
        
        「他不會只有一個兒子吧?」
        
        「只有一個嫡出的。是筠州有名的紈褲子弟,叫王聞龍。」
        
        程宗揚苦笑道:「這下麻煩。他那寶貝兒子出事,我正好在場。」
        
        程宗揚說了香竹寺的事,然後道:「他手這麼黑,本來是樁好事,只要買通他,無論運糧運物,他都敢幹。可現在出了這件事,只怕他拆咱們的台。」
        
        秦檜毫不擔憂,反而笑道:「這叫有意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行。屬下今日還拜訪了城裡幾位官吏,官職雖然不大,但都是主事的。按慣例把禮物遞到門房,留下主人的名刺便告辭了,但幾家接到公子的名刺,都破例見了面。」
        
        程宗揚疑惑地說道:「我有這麼大面子嗎?」
        
        「公子在城外施粥的善舉已經滿城皆知,幾位主事當然要另眼相看。」
        
        「筠州消息居然傳這麼快?」
        
        「是知州大人在粥棚親眼見到,稱公子經商不忘仁義。官場風聲當然比民間更靈通。」秦檜道:「有知州大人親口表彰,於我們行事倒添了許多方便。」
        
        「我看那位滕大人像是個好官,想拉他下水,恐怕沒那麼容易。」
        
        秦檜微微笑道:「君子可欺以方。說不定比收買王團練還能省些錢。」
        
        「好你個秦會之。」程宗揚笑道:「這種陰謀詭計是奸臣兄你的強項,不過給滕知州下套暫時不急,先想想怎麼把王少爺這件事應付過去。」
        
        「這種事情,公子最好先不要露面,」秦檜道:「依我之見,公子不如離開幾日,諸事由屬下去應付。團練大人要是識相,拿錢擺平最好。若是不行再想其他辦法。」
        
        程宗揚道:「我也想過了。反正這幾天也沒有生意可做,帶死丫頭出去散散心,順便避避風頭。」
        
        秦檜道:「公子不準備回江州?」
        
        「清浦與孟老大的人聯繫上了,江州傳來的消息,宋軍這幾日都沒有攻城的跡象,連烈山伐木的隊伍也收回寨中。夏用和擔心強攻不利會影響士氣,只怕過完年才會大打出手。筠州的糧食生意剛開張,如果回江州,來回只剩在路上的時候了。」
        
        「公子準備去哪裡?」
        
        程宗揚道:「我倒是想借這個機會往浮凌江一趟,看看下游的情形。如果能在宋國境外找到落腳的地方,王團練真要翻臉,咱們也好有條後路。」
        
        秦檜思量半晌,「往浮凌江下游亦是可行。屬下無法分身,長伯既然在,便讓長伯隨公子一道去。」
        
        「我去見著他再說。」程宗揚站起身,「你告訴祁遠一聲,讓他準備船隻,我明天一早就走。初七王團練請客,我爭取回來。王團練那邊你先拿筆錢去。數目不能太多,更不能說是給王少爺治傷的錢,只說聽聞他家大少爺出事,表表心意。畢竟王少爺是自己不小心被燒到,跟咱們沒關係。王團練真想鬧大,咱們寧肯遷出筠州,也不能再和這種貪狠之輩打交道。」
        
        秦檜道:「屬下明白。」
        
        「你去的時候不妨帶上馮大法一道,他對治燒傷有點手段。還有,」程宗揚停頓了一下,「如果出事,先保住清浦,然後是祁遠和你們幾個。至於那些錢和糧食,帶不走就別管了。」
        
        秦檜沉默片刻,然後道:「公子如此厚待我等,屬下感佩之極。」
        
        「錢是死的,人是活的。無論金銀還是房田、產業,都會貶值,真正靠得住的,還是人的智能和能力。」
        
        秦檜正容道:「屬下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在城南施粥的祁遠備好船隻,程宗揚帶上小紫和夢娘,乘船往浮凌江下游駛去。
        
        漁船順流而下,不到午時,便來到上次與麻黷與相雅碰面的地方。岸旁兩棵大樹被砍倒,用籐條捆在一處,下面打了樁,形成一個簡易的碼頭。吳三桂帶了幾個僱傭的民夫,正忙著平整土地,開出道路,見到程宗揚不由一愕。
        
        程宗揚把船停過去,繫好船纜,然後跳上岸。吳三桂迎過來道:「程頭兒,你怎麼來了?」
        
        程宗揚笑著說了昨日的事。吳三桂扼腕歎息,「這種事交給我辦多好!保證王家那位少爺半年下不了床,還怪不到公子身上。」
        
        「管他呢,反正我也準備往下游看看。這地方離筠州太近,還當過縣衙,糧食都放這兒,到底還有些不放心。」
        
        「下游我去看了。」吳三桂指著那片亂石灘道:「差不多有十幾里長,全是大大小小的礁石,除了獨木舟,什麼船都過不去。但過了這段亂石灘,下邊江面寬了許多,行船也方便。再遠,我就沒走了。」
        
        程宗揚瞧瞧自己的漁船,又瞧瞧那片亂石灘,「我要乘船往下游,該怎麼過去?」
        
        吳三桂摸了摸鼻子,琢磨了一會兒,「倒有一個法子,就是累了點……」
        
        「干!」程宗揚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周圍幾位民夫看他們的眼神就和看神仙一樣,「兩位爺真是神力!這船我們六個人抬不上兩里,兩位能抬出十幾里。吳爺還好說,身子骨打熬得結實,這位公子爺看著斯斯文文的,力氣卻不小!」
        
        程宗揚也是沒辦法,往下游最方便的就是走水路,如果走山路,自己和小紫還好說,夢娘一個弱質女子,只怕寸步難行。好在漁船並不太大,吳三桂功底又紮實,兩人前搬後抬,加上幾名民夫幫忙,終於把船抬過亂石灘。
        
        吳三桂肩膀的衣服被船沿磨破,露出發紅的皮膚,他半蹲在地上,喘著氣說道:「程頭兒,你們往下游,什麼時候回來?」
        
        「三五天吧。回來打死我也不搬了!告訴會之,讓他再調條船來!」
        
        歇了片刻,程宗揚轉頭對幾名民夫道:「讓你們走這十幾里路,最多能背多少糧食?」
        
        為首的民夫老老實實說道:「若是走遠路,最多六七斗。若是路修平了,這十幾里,能背八斗上下。」
        
        程宗揚不由苦笑,還沒往下游查看,自己的計劃已經破產了。這段亂石灘無法通航,想往下游,只能靠人力搬運。一個民夫最多背八斗,八千石糧食全靠人力要運八萬趟。這個成本自己無論如何也支付不起。幾百里的浮凌江,短短一段亂石灘卻成了瓶頸,難怪宋國設了縣治又廢棄掉。
        
        吳三桂道:「程頭兒,我跟你一道去吧。聽說下游都是荊溪的蠻子,路上只怕不太平。」
        
        「用不著。」程宗揚道:「荊溪的蠻族我和會之見過,我看比筠州的官員還好打交道些。況且儲糧的倉庫馬上要用,也離不開人,你還是留在這兒。反正我們只看看風景,多半連船也不下,沒什麼危險的。」
        
        幾名民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大著膽子道:「公子爺,這山裡只怕有些古怪……」
        
        「什麼古怪?」
        
        幾名民夫都不肯說,程宗揚把目光投向吳三桂,「長伯,出了什麼事嗎?我怎麼沒聽你說呢?」
        
        「也不是什麼大事。」吳三桂道:「昨晚我們宿在衙門裡,聽到遠處山裡有動靜。那聲音非虎非熊,我在南荒都沒聽到過。不過隔得遠,沒聽仔細。」
        
        程宗揚也不在意,「要是猛獸,這附近哪兒還有荊溪蠻人?別自己嚇自己。
        
        行了,你們先搭棚子,搭好就開始運糧。」
        
        吳三桂笑道:「我聽著也不像猛獸,偏他們幾個害怕。」吳三桂比秦檜乾脆得多,家主決定下來,他便一抱拳,「祝公子此番一路順風!待公子回來,屬下打些野味,給公子接風!」
        
        吳三桂帶著民夫回縣衙,程宗揚一上船就趴在甲板上,叫道:「死丫頭,過來給我捶捶肩!哎喲,真累死我了。這船看著也不重,離了水會這麼沉……」
        
        小紫笑吟吟上了船,走到程宗揚身邊,然後一拉衣帶,衣衫從肩頭褪下,露出雪白而圓潤的香肩。
        
        程宗揚抬起頭,嘴巴張成圓形,渾身的酸痛都彷彿消失不見,只見小紫將衣衫脫得光光的,赤裸著白得耀眼的雪嫩肌膚,然後一縱身,沒入水中,嬌笑著遠遠遊開。
        
        程宗揚急忙叫道:「死丫頭!你去哪兒?」
        
        小紫露出濕淋淋的面孔,然後在水面上輕盈地劃了個圈子,「好暖的水呢,不要打擾我,人家要睡一覺!」說著她俯身朝水底潛去,雪白的玉體在碧波間漸漸模糊,忽然間,一條瑩白的魚尾一擺,消失不見,彷彿融入搖曳的水草中。
        
        程宗揚雙手攏在嘴邊,叫道:「喂!不要貪玩啊!」
        
        小紫從離開晴州就一直沒有機會嬉水,難得這段水路荒無人跡,禁不住潛入水中放鬆身體。
        
        過了亂石灘,江面和吳三桂說的一樣,變得寬廣開闊,水流也平緩了許多。
        
        船隻在江中順流而下,根本不用費心操控。雖然是隆冬季節,此處的陽光卻一片溫暖,程宗揚躺在甲板上,舒服地攤開四肢,一邊閉上眼,微微打著鼾。
        
        說是避禍,但三人都沒有一點逃難的感覺。夢娘是不知利害,小紫是滿不在乎,程宗揚自己也不怎麼在意。王團練雖然是地頭蛇,但也只是個地頭蛇而已。
        
        自己在筠州只不過買了幾千石糧食,另外就是開粥棚施粥,沒有任何把柄可抓,王團練要是識趣那最好,大家安安穩穩作生意。真要翻臉,就憑自己手下秦吳兩個死漢奸,一人一次,把王家滅門兩次都不在話下。因此對三人來說,這趟遠行更像是一次計劃之外的旅遊。
        
        半夢半醒間,鼻端傳來一股香氣。那氣息香馥動人,暖融融如蘭似麝。程宗揚睜開眼睛,卻是夢娘坐在自己旁邊,正好奇地打量著背包上的拉鏈。她容貌艷麗,肌膚潔白細膩,陽光下彷彿散發著珍珠般的光輝。濃密而又彎長的睫毛下,一雙美目波光動人。
        
        程宗揚目光落在她唇瓣上,夢娘的唇線像畫出來般精緻,唇瓣宛如一朵鮮嫩的玫瑰,紅艷欲滴。這會兒她唇角微微挑起,雖然只是一個淺淡的笑意,卻彷彿蘊含著萬種風情。
        
        程宗揚側過身,小聲笑道:「好玩嗎?」
        
        夢娘點了點頭,「好。一拉合上呢,一拉又分開。真……」她想了一會兒,然後垂下頭,赧然道:「我不知道怎麼說……」
        
        「真有趣。對不對?」
        
        「真有趣,」夢娘又重複了一遍,「真有趣。」
        
        她口音軟軟的,讓人想起水一樣輕柔的吳穠軟語。看著這個成熟而穠艷的女人像嬰兒一樣牙牙學語,紅潤的唇瓣微微開合,程宗揚禁不住一陣心動,半是呵哄半是誘惑的說道:「阿夢,想不想吃香蕉啊?」
        
        夢娘眉宇間露出喜悅的笑意,然後點了點頭。
        
        「這回給阿夢吃個大香蕉,好不好?」程宗揚笑咪咪拉開衣服,「還記得香蕉怎麼吃嗎?」
        
        夢娘看著他下身勃起的陽具,露出驚奇的目光。在程宗揚的勸誘下,她低下頭,鼻端聞到陽物的氣息,不由微微吃了一驚,接著雪白的玉頰像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透出嫣紅的顏色。
        
        「張開嘴,輕輕舔一下。」
        
        夢娘聽話地俯下身子,伸出舌尖,在龜頭上舔了舔,柔聲道:「好熱……」
        
        「阿夢乖乖吃啊,吃完會有獎勵的。」
        
        夢娘張開美艷的紅唇,唇瓣含住龜頭,舌尖貼住龜頭下方,微微轉動著向下舔去。她柔軟而多汁的香舌滑膩無比,輕輕伸到龜頭下的凹處,舌尖溫柔地挑動著。柔美的唇瓣含住棒身,將陽具納入溫潤的口腔中,來回吞吐。
        
        程宗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感受著她唇舌的動作,心裡想道:媽的!那些被她吃掉的死香蕉,實在太幸福了……
        
        夢娘唇舌的動作略顯生澀,但無論吸吮還是舌尖的舔舐,都充滿了孩童般的認真。她伏在主人腿間,美艷的面孔貼在主人腹下,順從地舔舐著主人的陽具,玫瑰般嬌艷的紅唇又香又軟。
        
        「舌尖在上面打轉……真乖!再深一些……」
        
        程宗揚伸出手,撫摸著夢娘白美的玉頸,一邊指點著她的動作。他發現夢娘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女人,一點就透,在自己的調教下,口交的技巧很快就熟練起來。她滑軟的唇舌無微不至地包裹著陽具,怒漲的肉棒彷彿在她溫潤的小嘴中融化一般。
        
        船隻順水漂蕩,在水中微微起伏。身體彷彿飄在雲中,被夢娘含住在口中的陽具越來越硬,下身的快感也愈發強烈。不知過了多久,程宗揚撫在夢娘頸中的手掌猛然一緊,陽具跳動著,在她口中噴射起來。
        
        夢娘明顯被嚇了一跳,有些驚惶地張大美目。程宗揚小腹起伏著,用力呼了口氣,然後露出笑容,「阿夢真乖,慢慢舔乾淨,然後吐出來。」
        
        夢娘吐出濕淋淋的陽具,然後抬起頭。一縷濁白的黏液掛在她唇角。她有些羞怯地翹起手指,抹去唇角的黏液,然後含著口中的精液不知該怎麼做了。
        
        「不要吐,乖乖嚥下去。這是給阿夢的獎品哦。」
        
        夢娘用一條絲帕掩住嘴巴,慢慢嚥下精液,然後抬起眼睛。
        
        程宗揚笑咪咪道:「主人的香蕉好不好吃?」
        
        夢娘點了點頭,「味道很好聞。」說著她唇角露出一絲笑意,「阿夢很喜歡的。」
        
        程宗揚道:「不要告訴別人哦。要是被紫媽媽知道你偷吃主人的香蕉,會打你屁股的。」
        
        「阿夢知道了。」
       



第六章 雲中有仙
        
        漁船順流直下,兩岸山水越來越綠,空氣中也多了幾分春日的和暖。江畔的林木越發茂密,有一段江面整個被枝葉覆蓋,小船彷彿飄蕩著在濃綠的枝葉間穿行,陽光透過枝葉,一路留下斑駁的光影,宛如一道長長的畫廊。
        
        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游。程宗揚慵懶地躺在船上,享受這難得的美景,心裡愜意之極。中午時分,右側多了一條支流,江口一塊被籐蘿覆蓋的大石上刻著兩個字:荊溪。這便是荊溪蠻的來歷,也是宋國留下的最遠一點印記。
        
        一直到暮色降臨,路上都沒有看到人煙聚集的村落,程宗揚禁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闖到無人區來了,竟然連一個蠻族都沒遇到。好在船上備的有銅爐、木炭和足夠的食物,船隻不必靠岸,直接取水煮粥,在船上過了一夜。
        
        睡到半夜,程宗揚陡然驚醒。船外傳來一陣低沉的吼聲,不是一頭,而是一群巨獸在咆哮。那聲音在山谷間迴盪,根本辨不出聲音傳來的方向。夢娘也被驚醒,畏懼地依偎過來。
        
        程宗揚擁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別怕,那東西在山上,離這裡遠得很呢。
        
        咱們在船上,周圍都是水,有什麼好怕的?」
        
        正說著,船身忽然「格」的一聲,被硬物撞上。程宗揚臉色大變,如果是船頭,還可能是撞上礁石,但撞擊的部位卻在船尾,難到有什麼水怪追來?
        
        程宗揚朝夢娘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輕輕一躍,掠奪到船尾,一邊握住懷中的珊瑚匕首。
        
        船尾又震動了一下,程宗揚瞪大眼睛,只見一個白色物體從船尾升起,頂部尖銳,通體呈弧形,就像一隻怪獸的獨角,又像某隻巨獸的獠牙。
        
        那物體在船尾磨擦著,越升越高,如果這真是怪獸的牙齒,那怪獸的嘴巴比自己的漁船還大幾倍。
        
        程宗揚盯著那只升起的獠牙,心幾乎提到嗓子眼裡。這樣的龐然大物,自己卻根本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一點異樣的氣息和動靜都沒有,這讓人更加恐怖。
        
        忽然,那只獠牙往上一躍,像蛇牙一樣倒伏過來。程宗揚擎出匕首,正要出手,耳邊突然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死丫頭!你搗什麼鬼!我干!這是什麼鬼東西!」程宗揚抱住那只半人粗細,比自己還高的白色物體,一身的冷汗都淌了出來。
        
        小紫一手攀著船沿,從水中躍出,笑道:「程頭兒,你發財了。」
        
        程宗揚驚動甫魂,抱著那根柱子般的東西看了又看,沒等他看明白,夢娘訝異的聲音傳來,「好大的象牙呢。」
        
        果然,那是一支巨大的象牙,長度超過兩米,除了石胖子家的象牙亭,自己還沒有見過這麼大只的象牙。只不過這只象牙比石胖子家的弧度要大得多,牙身向內彎曲,彷彿一隻牛角。
        
        那只象牙比一個人還重,根部足有人大腿粗細,程宗揚叫道:「水裡怎麼會有象牙?這也太大了吧!哪兒來的?」
        
        小紫朝江畔指了指,「那邊有好多。還有更大的,不過人家拿不動了。」
        
        程宗揚精神大振,睡意不翼而飛,脫掉衣物道:「我去看看!」
        
        不出所料,那是一片位於水下的泥沼。巨大的象牙呈窩狀聚在一處,最大的長近丈許,小的也有四五尺,層層疊疊堆積著,下面不知有多少。據說大象每個種群都有一個埋骨的泥淖。大象臨死前會獨自走進泥淖,屍體分解後,只剩下象牙。那處水面只有半人深淺,程宗揚怕陷進泥裡,不敢細看,片刻後浮上水面,朝漁船游去。
        
        「發財了!這是象牙窩啊!沒想到荊溪居然有大象。」程宗揚笑道:「死丫頭,真有你的!居然讓你找到這個寶貝地方。來!親一個!」
        
        小紫擦著濕答答的秀髮,笑道:「阿夢,讓老爺親親你。」
        
        程宗揚訕笑兩聲,一邊扯開話題,「這山裡居然有大象啊,真古怪。剛才的聲音你聽到了嗎?難道那是大象在叫?太奇怪了。大象怎麼跑到山上呢?還有,這個象牙彎得也太厲害了。」
        
        小紫拿過他的珊瑚匕首,從象牙上截下一段。程宗揚這才發現象牙內部是中空的,切出的牙質潔白細膩,沒有一點發黃的跡象,比尋常的象牙質地還好。他掂了掂切下來的象牙塊,份量沉甸甸的壓手,拿到市面上,也很能賣幾個錢。
        
        過了荊溪,浮凌江水勢更顯浩大,兩岸的山峰逐漸變得平緩,由山地變為沼澤,兩岸的密林也被大片大片的蘆葦代替。水面漂滿浮萍,再往下游,一連幾十里都是望不到盡頭的碧綠蓮葉,如果換成夏季,可以想像荷花一直連綿到天際的勝景。
        
        程宗揚坐在船頭,手裡拿著一桿漁竿,心情快意之極。昨晚遇到那處象牙窩之後,他便在江岸上找了棵大樹,剝下樹皮,刻了一個大大的程字,標明位置,回來的時候也不愁找不到。裡面的象牙至少有幾百枚,如果運回去,算是此行最值錢的意外收穫了。
        
        江面已經氾濫得找不到河道,程宗揚也不費心去找,只順水而行,每隔一會兒,用竹篙試探河道的深淺。過了沼澤,河道又重新出現。水流比起上游湍急了許多,如果逆水而行,恐怕要費不少力氣。
        
        身後的船艙內不時發出一聲或是清悅或是瘖啞的聲音,那是小紫正和夢娘一道從象牙上取出一段,作成洞簫。
        
        這麼大一隻好端端的象牙,就被死丫頭這麼浪費掉,程宗揚不免有些心痛。
        
        不過只要死丫頭高興,哪怕她把象牙都削成牙籤呢。
        
        漁船順流而下,雖然沒有船帆,速度平緩,但根本不用費心操控。程宗揚打了個呵欠,把一條魚也沒釣上來的魚竿放在一旁,自己躺在船板上,陽光暖暖曬在身上,心情一片輕鬆。
        
        「死丫頭,要不要回去?」
        
        「不要。」
        
        「已經出來兩天了,回去的時候還得划船,起碼得三天。不如我們拿上那些象牙回去好了。」
        
        「我要你捉隻大象給我。」
        
        「別開玩笑了,單象牙就有六七尺,這大象還不得好幾丈長?比咱們的船都大!你就是把它切成幾塊也裝不下。」程宗揚道:「筠州的事,估計秦檜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後天就是初五,一開市,還要收購糧食呢。」
        
        小紫回過頭,「阿夢,你說回不回去?」
        
        夢娘道:「那邊有船呢。」
        
        程宗揚連忙站起身,果然,遠處的蘆葦蕩裡有條船,而且還是條漁船,與荊溪蠻人的獨木舟大相逕庭,船上一位漁翁正拿著網捕魚。
        
        「老丈!」程宗揚呼道:「這是什麼地方?」
        
        漁翁抬起頭,遠遠說了幾句,卻聽不清楚。程宗揚移船靠近,詢問之下,才知道這裡已經臨近昭南。往下游十幾里,便是沐羽城,是山中蠻人與昭南交易的地方。
        
        「這一帶是申服君的封地,你們來時那片沼澤,往年只有荊溪人的獨木舟才能通行。」漁翁看看他們的漁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程宗揚笑道:「我們這是平底的沙船,最適合走淺水。老丈,你方才說的沐羽城,也是那位申服君的封地嗎?」
        
        「可不是嘛。申服君有六七座城,沐羽城算小的,平常只有他家的宰臣來打理。今天是初三,城裡正熱鬧呢。」
        
        程宗揚問明方位,駕船南下,不多時便駛近一座城寨。
        
        進入沐羽城,已經是傍晚時分,沐羽城臨水而建,比起江州和筠州,城中的建築顯得更加質樸和原始。樑柱雖然精緻,上面雕繪著各種花紋,屋頂卻大都是茅草搭成。此時城中歡慶的氣氛正達到高潮。一群沐羽城的居民穿著長長的白色羽衣,打扮成巨大的白鶴,沿著街道翩然起舞。滿城居民都湧上街頭,手裡捧著笙竽,跟隨著羽鶴邊歌邊舞,將歡樂的氣氛灑遍全城。
        
        沐羽城常有外地客商,城中居民對外來人並不在意,也沒有人過來盤問,讓程宗揚有時間能從容觀賞這座充滿原始風情的城寨。
        
        與江州和筠州相比,最大的差別是沐羽城沒有官府衙門,只有一座驛館。每年夏季,申服君的家臣會來一趟,收取賦稅。收稅模式也是單純的人丁稅,按每戶人丁多少收取,未成年的兒童和女子收取一半,外地人居住不滿一年的免收。
        
        城中也沒有客棧,外來的商人大多在城內的民家借住,還有一少部分住在驛館。
        
        由於是新年,客商大多返鄉,城中歡慶的人群都是本地人。
        
        程宗揚猜測,昭南實行的是封君制,封君類似後世的土司,對外服從於昭南的君主,對內則是一方諸侯,實行自治。由於沒有嚴格的官吏制度,這種鬆散的統治模式對周圍的蠻族頗有吸引力,難怪荊溪蠻寧肯多走兩日的水路,到沐羽城來交易。
        
        在香竹寺出了那檔事之後,程宗揚帶小紫和夢娘出來,都記得讓她們戴上面紗,因此也沒有吸引多少目光。他們隨著人群走了一圈,意外地看著一座樓閣,雖然只有三層,但矗立在一片茅草屋頂間,不啻於鶴立雞群。城中的居民對那座樓閣也十分尊敬,打扮成白鶴的舞者彙集在樓閣前,歌舞多時,終於院門打開,出來一乘肩輿。
        
        那肩輿由四名年輕的女子抬著,四周垂著白紗,裡面隱約坐著一個曼妙的身影。
        
        兩名老者恭敬地走上前來,像敬拜神祇一樣用額頭觸了觸白紗。接著一名少女從肩輿後走過來,她雙手捧著一隻銀盤,盤上覆著一方錦帕。那少女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穿著一襲白色的錦服,衣襟和袖口翻出一圈白色的裘毛,容貌秀麗,皮膚有著水鄉女子特有的白嫩,整個人溫婉如水。
        
        那少女一出面,人群立即安靜下來,顯然在沐羽城中有著非同一般的威望。
        
        「沐羽春夏每多瘴氣,」那少女道:「我當日求得仙丹,列位辟瘴祛邪,多受其福。但仙丹有時而盡,如今雲中仙子光臨沐羽,賜下仙方,在閣中燒煉七七四十九日,終得圓滿。」
        
        說著少女取下錦帕,露出銀盤中數百顆珍珠大小的紅色丹藥。
        
        兩名老者抬掌施禮,小心地取了一顆,然後高高舉起。人群發出一片歡呼,紛紛道:「君姬恩德!」
        
        少女嫣然一笑,「這是雲中仙子的恩德。」
        
        人群擁過來,爭相去觸摸肩輿,似乎只要能摸到一星半點,就能得到神明的賜福。
        
        施藥的少女退開一步,然後舉起銀盤,將丹藥傾入人群,眾人歡呼聲愈發響亮。程宗揚好奇心起,讓小紫和夢娘待在一旁,自己擠過去,也撈了一顆。其他人得到丹藥,都小心地貼身收好,程宗揚沒那麼多忌諱,咬開舔了舔味道,與祁遠以前帶的藥酒有點相似,似乎沒有什麼出奇的。
        
        就在這時,一隻玉手分開肩輿的白紗,露出一張姣麗的面孔。她戴著一頂玉冠,身上穿著一襲天青色的道服,黃昏的陽光映在她面孔上,美貌得宛如一尊仙子。那仙子對剛才施藥的女子說句什麼,然後放下白紗。
        
        驚鴻一瞥間,程宗揚渾身的血液都彷彿湧到頭部,兩側的太陽穴霍霍跳動,幾乎聽不到周圍的歡呼聲。
        
        什麼雲中仙子,原來是這賤人!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居然躲在這裡!真是上天開眼,新年佳節給自己送了份大禮!
        
        外面的人群讓卓雲君心神一陣不安,她掀開輕紗,對自己的弟子吩咐幾句,申婉盈隨即讓門人將肩輿抬回,然後閉上門。
        
        「師傅,你怎麼了?」
        
        卓雲君一手支著額角,然後搖了搖頭,「外面太鬧,吵得有些頭暈。」
        
        申婉盈笑道:「師傅喜靜,耐不得吵鬧。自從盈兒依師傅的方子製成去瘴氣的丹藥,沐羽城的人都把我們太乙真宗的人當成神仙。眼下正逢新年,師傅又正好在這裡,讓他們見見師傅這樣的神仙中人,也是他們的福氣。」
        
        「人多眼雜。太招搖了不好。」
        
        「師傅是擔心藺教御他們吧?師傅放心好了,我爹爹已經說了,過完年,就在宗陽城建一座太乙真宗的道觀,請師傅前去。」
        
        聽到宗陽這兩個字的諧音,卓雲君手指禁不住微微一顫。申婉盈是申服君的女兒,六歲時拜在自己門下,是自己最得力的弟子。兩年前,她學成離山,回到申服君的封地宗陽。
        
        太乙真宗在唐國和宋國勢力極強,晉國又無法隱身,因此卓雲君從建康逃離之後,便來到六朝中與諸國聯絡最少的昭南。
        
        到了宗陽之後,她才知道申婉盈已經在沐羽城設了一處道觀。沐羽城鄰近蠻荒,地僻人稀,正是躲避太乙真宗和那個人追蹤的絕佳地點。卓雲君只告訴弟子自己因為掌教與藺采泉起了衝突,不願再回龍闕山,申婉盈對師傅的出現喜出望外,不疑有他。她身為申服君的女兒,在城中倍受崇敬,無論什麼事,只需吩咐下去,頃刻即辦。卓雲君便在沐羽城隱居下來,耐心地恢復自己的修為。
        
        和申婉盈說了幾句,卓雲君回到樓上自己的靜室,盤膝打坐。她始終不知道那個少女用了什麼手段,將自己的內息牢牢制住。兩個多月來,無論她用什麼手段,都無法解開。這件事涉及到自己失手被擒的屈辱經歷,卓雲君對自己的弟子也沒有多說,只說衝突中略受了些傷,需要調養一段。
        
        夜色漸濃,卓雲君將那縷游絲般的真氣納入丹田,默默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有什麼疏漏。
        
        耳邊傳來「嗒」的一聲輕響,接著室內亮起燈光。卓雲君皺了皺眉,不悅地說道:「盈兒,為師修煉的時候不要來打擾。」
        
        「嗒」的一聲,又一盞油燈亮起。卓雲君回過頭,身體頓時一僵。
        
        程宗揚將那株銅製的七盞燈樹一盞一盞點亮,然後放下火褶,輕鬆地坐在椅中,微笑道:「卓賤人,不認得我了嗎?」
        
        卓雲君臉色變了幾變,最初的震驚之後,她眼中閃過一絲狠絕,似乎想放手一搏,接著又猶豫起來。
        
        程宗揚丹田氣輪疾轉,真氣蓄勢待發,雖然這賤人被小紫下過禁制,但時隔多日,誰知道她是不是已經解開禁制。如果她功力恢復,以她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的修為,自己能不能逃出這間靜室都不好說。
        
        卓雲君臉色漸漸變得灰白,半晌才牽了牽唇角,說道:「奴婢見過主人。」
        
        程宗揚絲毫不敢鬆懈,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道:「不錯不錯,還知道你是我的奴婢。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
        
        卓雲君沉默片刻,然後低聲道:「她呢?」
        
        「托你的福,還沒死。」
        
        卓雲君臉上掠過複雜的表情,不知是慶幸還是失望。
        
        程宗揚揚起臉,「卓賤人,見著主人還不過來?」
        
        卓雲君抬手撥了撥髮絲,忽然手腕一翻,露出袖中一柄尖刀,緊緊抵在自己心口,慘然道:「我早知會有這一天。她身上的焚血訣只有我才能解開,你若逼我,我便殺了自己!讓她受一輩子苦!」
        
        程宗揚彷彿吃了顆定心丸,「哈」的笑了一聲,然後道:「好啊,記住用力點,免得一刀扎不死,還得讓我再給你補一刀。我來幫你數:一,二,三……」
        
        卓雲君咬緊牙關,手腕卻禁不住微微戰慄,程宗揚剛數到「五」,她手指忽然一鬆,尖刀掉在地上,接著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卓雲君擺出自盡的樣子,程宗揚就知道自己贏定了。他冷冰冰道:「你要肯死,早就死了!你下面有幾根毛我都清清楚楚,還跟我裝什麼烈女!賤人,給我爬過來!」
        
        卓雲君身子顫抖著,片刻後終於拋下矜持,四肢著地地爬到程宗揚腳邊,然後揚起玉臉,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
        
        程宗揚一把將她拽到自己膝上,一手伸進她的衣襟,先送過一縷真氣,探明這賤人的身體仍然受著禁制,比起一個沒有修煉過的普通人也強不了多少,這才放下心來,握住她飽滿的雪乳。
        
        卓雲君肌膚因為突如其來的驚悸而繃緊,微微有些冷汗,摸上去又滑又涼。
        
        不過她雙乳仍是一樣敏感,只揉捏幾把,乳頭便硬硬翹起,在掌心中滑來滑去。
        
        「以為躲到這裡,我就找不到你了嗎?一個拜過妓館的祖師爺,作過娼婦的逃奴,居然戴頂玉冠就冒充仙子。」程宗揚嘲笑道:「卓賤人,把衣服脫掉!」
        
        卓雲君玉臉時紅時白,明知道主人要在靜室裡作什麼,也無法違抗,她雙手解開衣帶,然後挽住衣襟,慢慢脫下。
        
        門上忽然輕輕一響,申婉盈的聲音道:「師傅。」
        
        卓雲君渾身一震,張口欲喊,程宗揚手指比她更快,閃電般在她頸側一拍,封住她的啞穴,然後身體一滑,游魚般掠過丈許的距離。
        
        卓雲君眼角微微跳動,暗自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冒險一搏。兩個多月不見,主人的修為又精深了許多,這一躍已經有了第五級的實力。
        
        程宗揚先推了一下門,然後拉開門閂。申婉盈毫無戒心地推門進來,突然勁風襲體。申婉盈一手托著木盤,一邊側肘封住襲來的手指。肘指相交,一股灼熱的真氣從曲池穴透入,頃刻間整條手陽明經絡的穴道都被制住,身體頓時一軟,失去反抗能力。
        
        這股真氣自己雖然沒有接觸過,但純正精微,與自己所學同出一源。申婉盈本身修為不弱,但心裡先入為主,以為是師傅試探自己的修為。她嗔怪地說道:
        
        「師傅……」回過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陌生男子。
        
        程宗揚順手封住她的啞穴,接著一手接住她手中掉落的餐盤,一手摟住她的腰肢,抬腳掩上門,踢上門閂。
        
        申婉盈先是一臉茫然,待看清室內的情形,不由目露驚恐。自己的師傅軟綿綿跪坐在椅上,道袍褪下半邊,露出兩隻高聳的乳房,其中一隻白膩的乳球還留著發紅的指痕,似乎剛被人用力抓捏過。
        
        程宗揚把餐盤放到案上,然後拉過另一張椅子,讓申婉盈坐好,看著卓雲君道:「卓賤人,這是你的弟子吧,果然是水鄉女子,很水靈嘛。」
        
        卓雲君啞穴鬆開,不等呼吸順暢,便喘息著說道:「不……不要……她是申服君的女兒……」
        
        「是嗎?那要看你乖不乖。」
        
        卓雲君用耳語般的聲音乞求道:「求你……不要讓她看到……」
        
        程宗揚微笑道:「是不是要讓你媽媽來,你才聽話呢?」
        
        卓雲君渾身一抖,立即噤若寒蟬。
        
        程宗揚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臉頰,「申姑娘,真不巧讓你撞見。不過你師傅是我的逃奴,被人看到也沒什麼關係。卓賤人,你說對不對?」
        
        卓雲君仍沉浸在對小紫的恐懼中,半晌才應道:「是……」
        
        申婉盈丹田被制,渾身使不出半點力氣。她勉強動了動嘴唇,卻發不出絲毫聲音。申婉盈無論如何不會想到,自己師傅會被人制住。她追隨卓雲君多年,深知自己師傅性烈如火,就連門中的教御也毫不假以辭色。可在這個男子面前,卻彷彿喪失了所有的驕傲。連師傅都失手被擒,這個男子的修為究竟有多深?還有他用的功夫,為何與太乙真宗如此相像,而且還高明了許多?
        
        申婉盈腦中翻翻滾滾都是疑問,卻見那男子毫不客氣地扯住師傅的道袍,從頭到腳剝了個乾淨,扔到一旁。
        
        那男子笑道:「你們師徒情同母女,有什麼好害羞的?申姑娘,瞧瞧你師傅這一身白肉,光溜溜又白又結實,很誘人吧?」
        
        卓雲君默默承受著主人的羞辱,心裡卻都是小紫的身影,想到她將給自己帶來的苦楚,身體就不由一陣戰慄。如果換作是小紫,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低賤的舉動,來討好和迎合那位主人。
        
        程宗揚打定主意要狠狠羞辱這賤人,沒想到申婉盈會誤闖進來。正好也不用和她客氣,便當著她弟子的面,把這賤人仙子的面紗撕得粉碎,讓她門下弟子看看這位師傅下賤的一面。
        
        「申姑娘,看你師傅的大白屁股,又圓又翹的,夠不夠浪?」程宗揚拍著卓雲君的屁股道:「第一次給你師傅開苞的時候,你師傅這隻大白屁股下面襯著白綾,一邊淌著落紅,一邊還念著《太上感應篇》,道法不是一般的精深呢。卓賤人,再念一遍來聽聽!」
        
        卓雲君赤裸著白光光的肉體跪在椅子上,她背對著兩人,一邊翹起豐滿渾圓的大白屁股,任他拍打玩弄,一邊念道:「太上有言: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申婉盈一雙妙目怔怔看著師傅,腦中一片空白。
        
        程宗揚笑道:「說到給你師傅開苞,你這個賤賤的師傅可有一隻上好的美穴呢。」
        
        程宗揚抓住卓雲君的臀肉,將她白生生的雪臀扒開。卓雲君喉頭哽了一下,本能地想要躲避,最後還是認命地抬起屁股,將自己最羞恥的部位展露出來。
        
        旁邊的燈樹將卓雲君的肉體映得纖毫畢露,從後面看去,卓雲君的白臀豐腴圓潤,肌膚沒有半點瑕疵,宛如一團白膩膩的凝脂。在她臀間,那只性器微微隆起,白美而飽滿的陰唇軟軟合併起來,中間是一條細細的紅肉。
        
        一雙手伸過來,接著身體彷彿被猛然打開,卓雲君僵著身體,感受著他粗暴地將自己玉戶剝開,把自己性器內部的淫狀展現在弟子面前。
        
        「看到了嗎?你師傅的浪穴外面又肥又嫩,裡面的肉眼卻又小又緊。這種穴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鳳眼。既漂亮好看,最適合像這樣握在手裡揉捏把玩,而且還有個好處,這種穴眼小穴淺,插進去,很容易就頂到你的師傅的花心。以前你師傅給我當奴婢侍寢的時候,每次都乖乖趴好,我騎在她屁股上,每幹一下,你師傅的鳳眼美穴就是一緊,接著那隻大白屁股一抖,干幾下就水汪汪的……」
        
        說著程宗揚並起雙指,往卓雲君的嫩穴中一送。卓雲君低叫一聲,那隻鳳眼嫩穴猛然收緊,紅嫩的穴眼緊緊夾住他的手指,渾圓的白臀一陣哆嗦。
        
        程宗揚按住她的屁股,在她穴內掏挖幾下,然後「啵」的拔出手指,把濕滑的液體抹在她屁股上,笑道:「卓賤人,乖乖把屁股扒開,讓主人在你淫賤的鳳眼穴裡干一回!」
        
        卓雲君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像玩物一樣被主人擺弄性器,自己最後一點尊嚴也被粉碎,無以言狀的羞恥感使她彷彿在煉獄中煎熬。這樣羞恥的舉動她並不是沒有經歷過,但那是在建康,自己的淫態只被主人看到。而這裡還有自己的弟子。她不知道婉盈心裡想的是什麼,但今夜之後,自己尊嚴的師道形像就彷彿墜落在岩石上的水晶,再也無法挽回。
        
        卓雲君兩手伸到身後,慢慢抱住屁股,將豐腴的臀肉朝兩邊分開,鳳眼穴小巧而緊湊的穴口在燈光下像花蕾一樣綻放開來,帶著濕滑的水光,微微顫動著,暴露在主人怒漲的陽具下。
        
        程宗揚挺起陽具,對著卓雲君紅嫩的穴口猛干進去。富有彈性的蜜穴被粗硬的肉棒猛然頂入,龜頭重重撞在淺露的花心上。卓雲君下體一陣酸軟,蜜穴隨即收緊。程宗揚第一下就來了個盡根而入,龜頭頂住她的花心重重撞了幾下。卓雲君咬住紅唇,鼻腔發出低低的叫聲。
        
        程宗揚按住她的腰肢,迫使她臀部抬起,每一下都完全捅入她的嫩穴,將那隻鳳眼塞得滿滿的。卓雲君肥美的陰唇朝兩邊張開,露出裡面紅膩的美肉。隨著肉棒的進出,她緊窄的穴口被帶得翻進翻出,淫液點點滴滴濺灑出來。
        
        程宗揚一口氣干了上百下,然後用力拔出陽具。卓雲君白淨的手指緊緊扒著臀肉,紅艷欲滴的穴口向外鼓起,像拔出一個塞子般,發出「啵」的一聲,然後從圓張的蜜穴中淌出一股淫水。
        
        程宗揚將卓雲君翻過來,讓她按住椅背,下身向前挺起,然後抬起她一條白美的玉腿,把陽具送到她體內。
        
        申婉盈這時已經看出來,自己的師傅並沒有受制,手腳都活動自如。可她卻像個卑賤的女奴般,順從地與那個陌生的年輕人作著令人羞恥的接觸,沒有絲毫反抗。眼前的一切完全超過了她的理解能力,申婉盈覺得自己彷彿墜入一個令人羞恥而且恐懼的噩夢,無法醒來。
        
        那男子調笑聲不斷傳來,而自己尊敬的師傅卻迎合著他的調笑,時而挺起下體與他交媾,時而聳起雙乳,讓他揉捏玩弄。師傅的面孔看起來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申婉盈幾乎沒有辦法將這張面孔和那具肉體正在做出的舉動聯繫起來。
        
        那男子赤身露體,裸露出精壯的軀幹,手臂和大腿的肌肉塊塊隆起,輪廓分明。他像神祇一樣將師傅壓在座椅上,隨著身體的起伏,腹部肌肉不住運動,彷彿蘊藏著無窮的精力。在他胯下,那根陽具像標槍一樣堅挺,棒身上鼓漲著蚯蚓般的血管,看上去猙獰而又兇惡。
        
        而師傅卻帶著笑容,在他身下分開雪白的雙腿,上身平躺,敞露著腿間的玉戶,用她最柔軟最嬌嫩的部位承受著男子粗暴的侵犯。隨著男子身體的起落,師傅下體不時閃露出來,白玉般的股間濺滿清亮的液體,中間那只被男子稱為鳳眼的蜜穴紅艷艷張開,像一隻小嘴,不停吞吐著粗大的肉棒。
        
        那男子雙手放在師傅胸前,肆意玩弄著那對白光光的乳球。師傅似乎已經忘了近在咫尺的弟子,那男子每次撫摸,都令她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低叫。申婉盈不知道師傅被天女酥浸泡的雙乳早已變成一對敏感無比的淫肉,她看著男子那雙手掌,心裡的懼意越來越強烈。
        
        剛開始卓賤人除了驚懼以外,還有那麼一點羞忿,但隨著自己的侵入,她似乎找到了在建康的那段日子,身體越來越順從,甚至開始知道迎合自己的進入。
        
        程宗揚兩手捻住她的乳頭,下身頂住她的陰阜,以極快的動作用力抽送。
        
        蜜穴在快速的磨擦間,溫度迅速上升,柔膩的花心在龜頭的撞擊下收縮著不住顫抖。忽然卓雲君咬住唇,發出一聲彷彿帶著哭腔的悶哼,當著徒弟的面開始洩起身子。
        
        程宗揚緊緊頂在她高潮的蜜穴中,陽具不時挺動,讓她高潮更加強烈,持續的時間更久。卓雲君雙腿分開,繃緊的腳尖點住地面,那只被陽具撐滿的鳳眼美穴不停抽動,吐出濕滑的淫液。
        
        卓雲君一邊洩身,一邊緊緊摟住程宗揚的腰,在他耳邊顫抖著小聲道:「她是處女……」
        
        程宗揚眼神一利。卓雲君耳語道:「破了她的身子……不然我們的名聲就全毀了……」
        
        「她是你的徒弟,對你忠心耿耿。卓賤人,有你的啊,連這樣的徒弟也要拖她下水?」
        
        「拖她下水,今天的事就不會洩露出去。我知道盈兒,你破了她的身子,她肯定不會往外說的……」
        
        這賤人一邊被幹得高潮,一邊還不忘把自己的弟子推進虎口,這份果決和不留情面,自己還差了老大一截。不過卓賤人說的沒錯,如果自己只當著申婉盈的面干了卓雲君,卓雲君的師道尊嚴破碎無餘,申婉盈對這位師傅再忠誠,也不免在心裡埋下根尖刺。就算她還認這個師傅,卓雲君也沒有面目再去面對這個看盡自己恥態的弟子。如果把申婉盈也拉下水,師徒倆就平衡了。當然,把卓賤人師徒倆放在一塊搞,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第七章 掌教伏威
        
        卓雲君的高潮持續了將近兩分鐘,程宗揚又狠狠挺動幾下,幹得卓賤人低叫連連,才拔出陽具。
        
        程宗揚獰笑道:「卓賤人,真不巧,你這位弟子看到她不該看的。為了免得走漏風聲,我只有一劍殺了她!」
        
        申婉盈通紅的面孔一下變得蒼白。她正是如花年紀,就這樣被惡徒殺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
        
        「不要!」卓雲君哀求道:「求求你放過她……她不會往外說的……」
        
        「嘴巴長在她身上,又不是你身上!少廢話!再囉嗦我連你一塊殺!」
        
        申婉盈心頭不住戰慄,眼看著師傅哀求半晌,那個兇惡的男子終於改變了主意,他打量了自己一眼,然後摸了摸下巴,「想留她性命也容易……」
        
        申婉盈心頭的大石剛落下,便聽到那男子獰笑著說道:「叫她也乖乖地讓我快活快活!」
        
        申婉盈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臉色一下又漲得通紅。
        
        卓雲君婉言道:「主人若想尋樂,便用奴婢的身子好了。奴婢伺候主人是應當的,盈兒年幼無知,請主人饒過她吧。」
        
        那男子把師傅往椅上一推,用力挺入,只頂弄幾下,剛洩過身的師傅就承受不住,臉上露出痛楚的神情。
        
        那男子嘲笑道:「好沒用的賤人,再強撐下去,不怕我活活幹死你?」
        
        卓雲君白著臉,勉強露出一絲笑意,吃力地說道:「只要能替下盈兒,我這當師傅的,寧肯一命換一命。」
        
        申婉盈心頭一陣激動,禁不住流下淚來。
        
        程宗揚佩服地看著這賤人,難怪能混到太乙真宗的教御,如果沒有自己,以卓賤人的手段,也夠藺采泉喝一壺了。
        
        「少囉嗦!主子這會兒陽精未洩,火氣正旺!小心我給你這位漂亮徒弟來個先姦後殺!哼哼,你費這麼多唇舌,不若教她好生服侍我,如果服侍得我高興,說不定還留她一條性命。想明白了嗎!」
        
        卓雲君還在哀求,申婉盈頸下的穴道忽然鬆開,脫口道:「師傅!徒兒答應了!你千萬別傷了身子!」
        
        「徒兒……」卓雲君掙扎著過去,與申婉盈抱頭痛哭。
        
        半晌,卓雲君收起眼淚,「師傅一直沒有告訴你,這位程公子,是我們太乙真宗新任的掌教。」
        
        申婉盈驚叫一聲,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卓雲君柔聲道:「程公子得到上一任掌教,紫陽真人親傳的九陽神功,手裡又有掌教的親筆書信,自王掌教仙逝後,便是我太乙真宗的主人。不合師傅心高氣傲,未曾將主人放在眼裡,一連三次都完敗在主人手下。師傅做錯了事,心甘情願接受主人的懲罰,可是好徒兒,你又何苦呢?」
        
        申婉盈驚愕半晌,眼神變得又敬又畏。原來是掌教真人,怪不得以師傅沒有受制,也毫不反抗。想到那男子是掌教真人,剛才師傅種種無法理解的姿態,此時在她眼中都成了對宗派的忠誠和奉獻。
        
        程宗揚心裡嘖嘖連聲,這段話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卓賤人還真會把握弟子的心理。她親自開口認定自己的身份,由不得她門下弟子不信,輕易就把這少女騙得服服帖帖。
        
        「掌教才華橫溢,修為高深,年紀又輕,能夠得到他一星半點的傳授,便是我等之福。不是師傅不肯,終究你還是處子之身,那些雙修的法門,你如何又能學得?」
        
        申婉盈忽然臉上一紅,含羞垂下眼睛。
        
        卓雲君搖了搖頭,「你若願意,也便罷了。我太乙真宗門人十萬,又有幾人能有機會與掌教真人雙修呢?」說著她回過頭,柔聲說道:「盈兒已經肯了,多謝主人成全。」
        
        申婉盈身上的穴道還沒解開,卓雲君無力解穴,於是退到一旁,一邊朝程宗揚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意。
        
        外面忽然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說得真好聽呢,卓美人兒。」
        
        卓雲君臉上突然一白,再沒有絲毫血色。
        
        小紫輕盈地走進靜室,笑吟吟道:「卓美人兒,你又漂亮了呢。」
        
        卓雲君極力壓抑住心頭的恐懼,接著伏下身,低聲道:「女兒見過媽媽。媽媽吉祥……」
        
        「媽媽吉祥,你也吉祥。」小紫笑道:「這是你徒弟?好漂亮的小姑娘。」
        
        申婉盈訝異地看著這個精緻如玉的絕色少女,然後向師傅投過求助的眼神。
        
        卓雲君咬了咬牙,「這是紫姑娘,也是我們太乙真宗的主人。」
        
        申婉盈從未見過這樣的稱呼,心裡更為錯愕,卻無法再問。小紫笑道:「你徒兒被封了穴道,卓美人兒,你不幫她解開嗎?」
        
        卓雲君道:「主人親手點穴,奴婢不敢擅解。」
        
        「原來是這樣啊。」小紫笑靨如花地看著她,眉眼間似乎沒有絲毫怒意。
        
        卓雲君卻知道自己這次大敗虧輸,再難有機會逃脫。小紫笑得越開心,自己的下場越淒慘,若是被她痛罵甚至痛毆一番,反而有一線生機。
        
        不等主人開口,卓雲君便道:「掌教真人,紫媽媽,卓奴門下弟子盈兒,自願服侍掌教真人,伏請掌教真人允許。」
        
        程宗揚抱著手臂走過來,胯下陽物硬梆梆挺起,龜頭紫紅髮亮,引得申婉盈一陣臉熱心跳。
        
        上下打量了申婉盈一番,程宗揚挑起唇角,「很好。」
        
        小紫用指尖挑起申婉盈下巴,然後笑道:「不用怕,讓你師傅來服侍你。」
        
        卓雲君將申婉盈抱到靜室中央的蒲團上,然後抽下她的衣帶,將她的錦服褪了下來。被自己視若母親的師傅寬衣解帶,申婉盈臉色越來越紅。圍在領中的裘領分開,寒意浸入肌膚,忽然間身下一涼,貼身的褻褲已經被師傅除下,露出兩條白生生的玉腿。
        
        申婉盈低叫一聲,雙手急忙抱住身體。她小腹白滑而平坦,白美的雙腿並在一處,腿縫中露出幾縷柔軟而黑亮的恥毛。往上是纖細的腰肢,潔白的胴體和圓鼓鼓的乳房。她玉臉飛紅,面孔害羞地扭到一旁,身體微微顫抖。
        
        卓雲君一邊伏身幫徒兒除去鞋襪,一邊翹起渾圓的雪臀,將自己光溜溜的大白屁股和水汪汪的鳳眼美穴展露在主人面前。
        
        這是雌獸表示臣服的姿態,這種姿態將最重要的性器官暴露給對方,完全放棄了對自己的保護,表明自己沒有任何攻擊性,同時也把性權力交給對方。
        
        她的姿態很快起到效果,當臀部受到第一次撞擊,卓雲君暗暗鬆了口氣,知道在主人對自己的肉體失去興趣之前,自己的性命暫時保住了。
        
        小紫一腳踩住卓雲君的雪臀,白花花的臀肉在她腳下抖顫著滑來滑去,那隻鳳眼美穴隨著臀肉的顫動不住開合,滴下清亮的淫水。
        
        卓雲君將弟子的衣襪脫除乾淨,柔聲道:「好好服侍主人,掌教真人是我太乙真宗的神陽,用心承受掌教真人的恩澤。」
        
        申婉盈羞怯地點了點頭。
        
        小紫笑道:「你是師傅,不教她怎麼會呢?」
        
        卓雲君明白過來,笑道:「盈兒,師傅來教你。用心學哦。」
        
        卓雲君挽住少女的雙膝,朝兩邊分開。申婉盈咬住嘴唇,臉上紅得彷彿火燒一樣,雙腿微顫著被師傅拉開。
        
        她性器乾乾淨淨,烏黑的恥毛,白嫩的肌膚,紅潤的蜜肉,色澤分明。她陰阜隆起,陰唇軟軟的,微微分開,散發出處子的芬芳,裡面是淺嫩的紅色。
        
        「盈兒,還記得《道德真經》麼?真經有云: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以前你說不懂,師傅也沒有給你講。今日師傅告訴你……」
        
        卓雲君撫住申婉盈的玉戶,輕輕一按,「這個便是你的玄牝了。勤字通盡,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女子的陰門,是天地的根本,綿綿不絕,用之不盡。」
        
        「大易有云:一陰一陽謂之道。若想修行精深,必從陰陽著手。當日講丹訣時,為師說過鼎爐,你的辟瘴丹藥便是從鼎爐煉出。但鼎爐不僅是器用,以身體為鼎爐,修煉元丹,便是內丹之法。」
        
        「一陰一陽鼎內存,靈龜入爐深更深。主人的陽物便是靈龜,盈兒的陰門便是玉鼎。玄關訣說:玄關一玄通真訣,乾坤辟破蓬壺闊。黃庭有個元翁客,抱琴侍守天邊月。二水清兮三水濁,金花開,兌頭缺,峨嵋山上紫霞飛,霞飛化了紅爐雪。龍吟逼,虎嘯迫,靈龜吸盡金烏血……金烏是至陽之精,盈兒只需打開陰門,讓主人的靈龜進入鼎爐,待掌教真人陽精注入,便是與主人同修秘法。」
        
        小紫笑道:「卓美人兒,你的修為好精深呢。」
        
        程宗揚聽得似懂非懂,雖然自己練過太乙真宗最高明的功夫,但卓雲君這一大段究竟是真的,還是蒙騙人家無知少女,自己也分辨不出,但估計八成都是蒙的。
        
        申婉盈卻聽得目眩神馳,師傅這番話彷彿給她打開一扇大門,原來熟悉的經文口訣,突然間有了嶄新的含義。正思索間,忽然她嬌軀一顫,卻是被師傅的唇舌含住陰戶。
        
        小紫把卓雲君的面孔推到申婉盈下身,吩咐道:「裡裡外外都要舔到哦。」
        
        卓雲君玉臉埋在徒兒股間,細細舔舐起來,將她柔嫩的性器舔得濕潤。申婉盈身體像觸電般顫抖著,下身傳來奇妙的感覺,眼神越來越迷離。
        
        沐羽城悄然進入深夜,夜色下的茅草屋有著圖畫般美感,靜謐而又安祥。城中唯一一所樓閣,此時卻未曾入眠。
        
        樓閣上的靜室內,兩具美妙的女體並肩躺在一處,左邊是一個三十許人的美婦,她玉體裸裎,一身白肉光滑緊湊。右邊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同樣一絲不掛,潔白的肌膚顯得更加柔嫩。那美婦似乎剛歡好過,下體淫液橫流,充血的穴口微微鼓起。旁邊的少女玉戶也一片濕滑,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暈。
        
        在她們面前,是一男一女。男的渾身赤裸,露出一身精壯的肌肉,女的穿著一襲紫衣,絕美的面孔彷彿夜間精靈般姣美而精緻。
        
        「師傅和弟子差不多高呢。不過師傅的奶子大很多,小徒兒要努力哦。」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卓賤人的奶頭比弟子深好多呢。」
        
        「那當然啦,卓美人兒被你搞過那麼多次,洩身的時候奶頭都快要漲碎了,顏色當然深了。」
        
        美婦一邊任他們觀賞著品頭論足,一邊柔聲道:「媽媽叫女兒卓奴好了,女兒只是主人的奴婢,當不得美人兒。」
        
        小紫笑道:「誰不知道卓教御是個大美人兒,有什麼好謙遜的?卓美人兒身子好白哦。」
        
        「師徒兩個皮膚都很白嘛,不過徒兒的更水嫩一點,師傅的雖然不夠嫩,但夠光夠滑,很出色的白肉美人兒嘛。」
        
        「卓美人兒,剛才說你下邊叫什麼名字啊?」
        
        「鳳眼。」卓雲君兩根食指按住陰唇,將秘處分開,「奴婢穴口生得小巧,裡面又淺,主人說叫鳳眼穴。」
        
        「真的呢,做師傅的小穴多生了那麼些年,反而比徒兒還小呢。」
        
        申婉盈垂下眼睛,忽然下體一涼,嫩穴敞開,柔嫩的蜜肉暴露在空氣中。她顫聲低叫道:「師傅……」
        
        卓雲君柔聲道:「盈兒,讓主人看看你的鼎爐。」說著她抬起眼,對程宗揚道:「掌教真人,你看盈兒的小穴像不像兩片紅蓮?」
        
        「好漂亮的紅蓮,卓美人兒,你徒兒的小穴比你的要鮮嫩呢。」
        
        小紫笑著將兩女的身子放在一處評論比較,然後宣佈道:「卓教御這個大美人兒是我的。那個給你好了。」
        
        程宗揚早已等得不耐煩了,俯身握住少女的小腿。申婉盈心如鹿撞,神情間露出一絲緊張。程宗揚朝她一笑,「別怕,你師傅被我搞過那麼多次也沒事。不過你是第一次,破身的時候會有點痛。」
        
        申婉盈小聲道:「多謝掌教……」
        
        程宗揚分開她的雙腿,俯身將龜頭頂在她紅蓮般的嫩穴中,輕輕一送。
        
        「啊!」
        
        少女痛叫一聲,顰起眉頭。
        
        被卓雲君舔舐過的穴口一片濕滑,陽具順利擠入穴口,硬梆梆捅進蜜穴,頂在少女未曾開苞的嬌蕾上。程宗揚微微退了半寸,接著用力插入。
        
        申婉盈只覺下身一陣劇痛,那根肉棒已經硬生生破體而入。程宗揚將她雙腿壓在身前,兩手抱住這個溫婉如水的少女,陽具像鐵棒一樣,深深干入少女未曾人事的嫩穴。
        
        申婉盈咬住嘴唇,掌教的靈龜在自己嬌嫩的玉鼎中來回抽送,帶來一波又一波的痛楚。她勉強承受著片刻,忍不住道:「好痛……掌教真人……盈兒受不住了……」
        
        「你師傅的第一次,是被我們兩個一起開的苞,痛得她險些暈過去。你看她現在,是不是一點都不痛了?所以你不用擔心,女孩子嘛,痛一次就好了。」
        
        申婉盈淚眼模糊地看過去,只見自己師傅白光光的美腿大張著,正露著紅艷的嫩穴,被那個精緻的小姑娘插弄。那小姑娘腰間繫著一條皮革,皮革上挺著一根半尺多長,通體潔白的物體,卻是一根象牙製成的圓棒。圓棒頂端刻著一個栩栩如生的烏龜頭,吻部微張,露出尖尖的舌頭,這會兒正在師傅鳳眼美穴小巧的穴口內不停進出。
        
        「這根象牙杵還是剛做好呢。卓美人兒,好好伺候它哦。」
        
        「多謝媽媽,」卓雲君挺起下身,一邊迎合象牙杵的進出,一邊道:「媽媽的象牙杵好精緻……」
        
        小紫腰肢一挺,粗圓的象牙杵重重捅入美婦體內。卓雲君蜜穴被棒身塞得滿滿的,淫液被擠得從穴口溢出,下體水汪汪一片濕濘。
        
        小紫笑道:「卓美人兒,你看象牙杵上是不是還缺什麼呢?」
        
        卓雲君望著插在自己腹下的象牙杵,勉強道:「沒有……」
        
        「缺符咒啦!」
        
        小紫「啵」的一聲,把滴著淫液的象牙杵從卓雲君體內拔出,然後放到她面前,笑道:「要刻上符咒才好玩。你說是不是?」
        
        卓雲君臉色微微發白,勉強道:「媽媽說的是。」
        
        「你們太乙真宗的符咒,刻什麼好呢?五行訣好不好?」
        
        卓雲君輕聲道:「女兒修為未復,只怕刻上符咒也無法生效……」
        
        小紫笑吟吟道:「你的焚血訣還是挺厲害呢。」
        
        卓雲君連忙道:「女兒知道了。」她咬了咬唇瓣,「只是……只是……五行訣是格鬥的殺著,從來未曾用到這裡過……」
        
        「只有我才這麼天才,想到用五行訣幫你修煉鼎爐。還不謝我?」
        
        卓雲君只好道:「謝謝媽媽。」
        
        卓雲君接過珊瑚匕首,將五行訣的符咒刻在象牙杵上。當她刻下最後一個字符,小紫將她手掌往匕首鋒刃上一搪,鮮血立刻湧出,將新刻的符文染得殷紅。
        
        片刻後鮮血滲入刻痕,杵身恢復成象牙潔白的色澤。
        
        卓雲君雙腿筆直伸開,像觸電一樣劇烈的抖動著,淫液從緊窄的穴口湧出,將身下的蒲團浸得濕透。象牙杵光滑的表面刻滿符咒,變得凹凸不平,隨著杵身在穴中起落,身體無法自制地作出劇烈反應,把她所有的矜持都盡數撕碎。
        
        卓雲君完全不知道小紫是如何摧動五行訣的,她只能感覺到那根象牙杵上五行不住變換,進入時堅如鋼鐵,彷彿要將自己的蜜穴搗碎,拔出時又宛如生出無數細小的籐蔓,將自己穴內的蜜肉扯得脫出。忽然間棒身變得其冷如冰,棒端的龜頭頂在自己花心上,傳來冰涼入骨的寒意,讓花心抽動著縮成一團,接著又變得火熱,整只蜜穴都好像要被燙化一樣。最讓她無法承受的是象牙杵運行到土訣的時候,棒身變得重逾千斤,自己小巧的蜜穴彷彿被一隻拳頭硬插進來,每一道細小的褶皺都被緊緊塞滿。
        
        白色的象牙杵一端連在少女腹下深棕褐色的皮革上,一端插在美婦紅嫩柔膩的蜜穴中,那隻小巧的鳳眼美穴宛如泉眼,淫液順著棒身不斷湧出,水量驚人。
        
        隨著象牙杵在肉孔中進出,上面新刻的符文微微閃動光澤,白、青、黑、赤、黃五種顏色在符文的刻槽中不停流轉。浸過淫水和鮮血的符咒彷彿與她的血脈連為一體,遊走在她肉體承受能力的極限邊緣。卓雲君感覺自己就像在被五個不同稟賦的巨人同時姦淫,每次她都覺得自己這回再無法承受,將會受到無法治癒的傷害,但當棒身再次進入,她都發現自己的蜜穴仍然完好如初,和最初一樣敏感而完整,只有肉體的反應越來越強烈。
        
        旁邊的申婉盈咬住手指,纖細的眉頭擰緊,破體的痛楚使她眼睛濕濕的,充滿淚光。卓雲君門下都是女弟子,申婉盈第一次與異性接近,便裸裎相對,肌膚相親,而且對方又是掌教的身份,無論身體和心理都帶來巨大的震撼。程宗揚感受到她的緊張,刻意放慢了動作,緩緩抽送。
        
        男子強壯的身體壓在身上,結實的肌肉磨擦著自己的肌膚。在他強壯的身體下面,一根粗硬的肉棒以穩定的節奏在自己緊狹的蜜穴中進出,漸漸的,下體的痛楚雖然仍舊強烈,羞處卻傳來一種異樣的感覺。似乎玉鼎內有一朵花蕾,在靈龜的頂弄下悄然綻放。身體如同在月夜下的小船上順著潮水時浮時沉,感覺時而清晰,時而朦朧。
        
        恍惚中,耳邊傳來一陣叫聲。申婉盈睜開眼睛,才發現是師傅在尖叫。申婉盈從未見過師傅這樣失態的樣子,她仰面躺在一隻蒲團上,雙腿大張著,被那個少女侵入下體。那少女用的象牙杵比掌教的陽具略細一些,但師傅的反應卻比自己強烈百倍。她白滑的肉體不停起伏,腰肢扭動著,竭力挺動下體,她股間敞露的蜜穴色澤愈發嬌艷,充血的蜜肉宛如怒放的鮮花,濕淋淋翕張開合。
        
        卓雲君發出的叫聲在室內迴盪,這間靜室四面都張掛著帷幕和壁毯,隔音效果極好,樓閣內隔了她們師徒也沒有其他人,叫得再大聲也不虞被人聽到。她雙手握住自己的豐滿的乳房,白膩的乳球被捏得發紅,一邊尖叫一邊拋動下體,那只渾圓的雪臀被淫水浸透,挺動時像淌水般汁液亂滴。
        
        申婉盈望著失態的師傅錯愕地張開嘴巴,忽然身下一痛,卻是被掌教真人盡根而入。
        
        掌教真人用嘲諷的語氣道:「看到了嗎?你把師傅當成雲中仙子,其實到了床上,這仙子就露出本相,著實比娼婦還淫浪幾分。」
        
        小紫轉過眼睛,笑道:「你師傅是在練雙修法,這支象牙杵,正好來煉她的玉鼎。人家趴著好累,卓美人兒,來換個姿勢吧。」
        
        在主人的命令下,卓雲君雙手按住椅面,兩腿張開,腳尖點住地面,那只白嫩的大屁股向後挺起,白生生翹在半空。小紫輕鬆地站著就能把象牙杵送到她穴中。這種姿勢更便於用力,小紫笑吟吟挺動腰肢,動作並不怎麼激烈,她面前的女體卻如受雷殛,那只水光光的大白屁股劇烈著哆嗦著,渾圓的臀球彷彿被一個巨漢侵入,被擠得膨脹起來,她的蜜穴完全張開,嬌嫩的鳳眼暴露在空氣中,紅潤而小巧的穴口夾住白色的象牙杵身,隨著棒身的出入像觸電般來回抽動,淫液四溢。
        
        那根光滑的象牙杵彷彿充滿魔力,小紫毫不費力就將那具熟艷的女體玩弄在掌股之上。卓雲君受傷的手掌緊緊抓住椅子,紅腫的雙乳懸在身前,前後甩動。
        
        她兩條大腿並在一處,豐滿而圓碩的大白屁股懸在半空,大張的臀溝內,淫水亂濺,整只屁股就像一隻滴水的雪球,被頂得上下拋動,抖出一片豐艷的白光。
        
        這個仙姿佚貌的大美人兒紅唇圓圓張開,不停發出帶著顫音的淫叫,那具白滑的肉體就像一隻美妙的玩具,曲線豐腴又充滿彈性,隨著臀後的撞擊,來回屈伸。不多時,她的鳳眼美穴就在象牙杵的插弄下又達到高潮,穴口像噴泉般濺出淫水,打濕了小紫的衣衫。
        
        小紫嗔怪地在她屁股打了一記,「真討厭,把人家的衣服都弄濕了。」
        
        卓雲君正處於高潮的戰慄中,下巴顫抖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程宗揚道:「就你自己不脫衣服,還怪別人。」一邊說,一邊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小紫,心想死丫頭也脫得光光的,與卓賤人淫狎媟戲,該是何等艷景。
        
        小紫笑道:「都脫了衣服就分不出誰是主人,誰是奴婢,誰在戲弄誰了。」
        
        程宗揚哼哼兩聲,擁住身下的少女,陽具長驅直入,一連干了小半個時辰,才大喝一聲,把精液射在卓賤人女弟子體內。


       

第八章 師徒同墮
     
        天色黎明,浮凌江水光瀲灩,江上的漁船隨著水流微微晃動。夢娘擁著錦被倚在艙裡,眼神空濛地望著江岸,見到程宗揚,不禁眼睛一亮,露出喜色。
        
        程宗揚挾著一卷被褥跳上船,訝道:「你一夜都沒睡麼?」
        
        夢娘不好意思地說:「老爺和主人都不在,妾身心裡害怕,不敢睡……」
        
        程宗揚玩笑道:「怕什麼?這裡又沒有老虎。」
        
        「妾身怕老爺和主人不回來,不要夢娘了……」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笑道:「怎麼會呢!」他貼在夢娘耳邊,小聲道:「我還等著阿夢吃我的香蕉呢。」
        
        夢娘玉頰升起一團紅暈,過了會兒才羞答答道:「老爺射得好多,妾身嚥了幾次才咽完,喉嚨裡都是老爺的味道……」
        
        夢娘羞媚的模樣讓程宗揚禁不住在她唇角親了一口,笑著朝她眨了眨眼,然後彎腰把被褥放在艙內。
        
        被褥內似乎有東西在動,但主人不去理會,夢娘也不說什麼,只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從江中汲了水,生起爐火,燒好茶水,然後遞給自己一碗。
        
        「謝謝。」夢娘捧著滾燙的茶水,小口呷著,身體漸漸暖和起來。
        
        過了一會兒,一乘肩輿從沐羽城出來。小紫挽著一個少女從肩輿上下來,吩咐道:「君姬要和雲中仙子出門幾日,採擷藥材,你們好生看著了煉丹爐,不要斷了爐火。」
        
        「弟子明白了。」那幾名少女都來自沐羽城,既是申婉盈的門人,又是申服君的屬奴,自然沒有絲毫違抗,躬身道:「恭祝君姬和仙子一路順風。」
        
        小紫挽著申婉盈上了船,漁船一下變成五個人,擁擠了許多。申婉盈元紅新破,走路時臉上微露痛楚。待那幾名少女抬著肩輿走遠,她屈膝向程宗揚施了一禮,「弟子見過掌教真人。」
        
        「不用了。」程宗揚道:「離開沐羽城,外面隨時會有教內叛逆的眼線,在外不要叫掌教,就稱我公子好了。」
        
        「是,公子。」說著,申婉盈不禁紅了臉。
        
        程宗揚並不想帶上申婉盈,但自己剛給她破了體,便把卓雲君帶走,只怕她過幾日明白過來,對自己恨之入骨倒沒什麼,就怕她洩漏卓賤人的下落,索性把她一併帶走,讓卓賤人再用些說辭令她深信不疑,到時再送她回沐羽城。至於卓賤人,自己已經吃過一次大虧,這回天賜良機,無論如何不能讓她逃出自己的掌心。
        
        程宗揚拿起竹篙,往岸上一撐,漁船離開江岸,逆水北上。
        
        小紫輕笑一聲,一腳踩住捲起的被褥,輕輕踢了一下。夢娘好奇地看過去,只見被褥滾動著散開,露出裡面一具身無寸縷的女體。
        
        卓雲君簪好的玉冠歪到一邊,髮髻散開,她臉色蒼白,身體微微戰慄著,下體露出一截白色的物體。股間的玉戶微微紅腫著隆起,兩條大腿像水洗過一樣濕淋淋的,散發出肉體淫靡的氣息。
        
        「真是糟糕,忘了帶你的衣服,」小紫笑道:「卓美人兒,這一路你只好光著了。」
        
        卓雲君取那根象牙杵,然後道:「媽媽身體可好?讓女兒給媽媽揉揉肩膀好麼?」
        
        「真乖,過來吧。」小紫知道她說的是焚血訣,只是當著申婉盈的面,不好明說。
        
        艙內的簾子,用來隔出前後,小紫把卓雲君叫過來,然後拉上簾子。卓雲君用了半個時辰,才將焚血訣減弱少許,她昨晚高潮多次,體內本來就不多的真氣此時更是所餘無幾。以這樣的進度,只怕要半個月才能完全解除焚血訣。不過小紫並不著急,路上一半時間來解除焚血訣,一半時間拿出象牙杵,讓卓美人兒與它一道練雙修法。
        
        從沐羽城返回筠州,一路逆水行舟,速度慢了許多。由於船艙狹小,小紫和卓雲君佔了船尾,剩下三個人只好擠在一處。路上不知道卓雲君給申婉盈灌輸了什麼,那少女望著程宗揚的眼神愈發崇慕。有時程宗揚性起,拉著申婉盈歡好,那少女也不避忌,順從地讓他擁著,在被中除去衣物,裸著身投懷送抱,每次都讓他盡興。倒是夢娘在旁不時露出羞態。
        
        撐船是個體力活,船上又多了兩個人,吃水更深,路過象牙窩時,程宗揚本來想載幾隻象牙回去,也只好放棄。從筠州到沐羽城,只用了兩天時間,返程時路途似乎一下遠了許多。第二天程宗揚從午後一直劃到深夜,也沒見到來時的亂石灘。這一天連續劃了五個時辰的船,雙臂就像灌了鉛一樣,又酸又困,只好找了處水灣,把纜繩繫在岸旁的樹上,準備在船上過一夜,看明天能不能趕到荊溪縣衙,與吳三桂等人會合。
        
        回到船上,夢娘和申婉盈已經睡著了,倒是簾後還有些細微的動靜。程宗揚挑開簾子,只見卓雲君正用濕巾抹拭身子,她身子本來就白,這時擦拭乾淨,更是白滑可愛。
        
        小紫蜷著身睡在一旁,她身上蓋著錦被,長髮散開,披散在枕頭上,臉上似乎多了幾分血色。聽到聲音,她閉著眼睛道:「我要睡覺。別吵。」
        
        程宗揚吐了吐舌頭,放下簾子,鑽進被中。剛躺下,簾子便一動,一具光滑的女體偎依過來。
        
        卓雲君嫣然一笑,輕聲道:「媽媽讓女兒來服侍主人。」
        
        「死丫頭是想自己睡著舒服,才把你趕過來吧?」
        
        船上並肩睡三個人已經夠擠的,這會兒再添一個人,幾乎翻不開身。程宗揚把卓雲君拉到中間,合身壓在她光潔的肉體上,挺起陽具在她腿縫間頂了頂。卓美人兒順從地張開腿,蜜穴微微挺起,一手握住他的陽具,把龜頭送入自己濕潤的穴口。
        
        程宗揚挺身而入,陽具頂入蜜穴,一邊挺動,一邊在她耳邊道:「感覺你比以前還緊了,怎麼搞的?」
        
        「是紫媽媽讓奴婢用浪穴夾象牙杵……」
        
        程宗揚摸住她的雙乳,手指一捏,她下體便一陣抽動,傳來又暖又密的緊握感。
        
        程宗揚挺動片刻,旁邊一個鼻息漸漸變得急促。他扭頭一看,卻是申婉盈。
        
        她閉著眼,睫毛微微抖動,面上浮起紅暈,顯然是聽到他們正在做的事,禁不住害羞。程宗揚毫不客氣地伸出手,一手一個把師徒倆摟在懷裡。他在師傅體內插弄片刻,然後移到弟子嬌嫩的胴體上,陽具一沉,頂住申婉盈股間柔膩的肉縫。
        
        卓雲君玉手伸過來,一手把徒兒的下體剝開,一手扶著主人的陽具,送進徒兒的蜜穴內,輕笑道:「主人用力干盈兒幾下,免得盈兒說主人偏心。」
        
        申婉盈蜜穴微微有些乾澀,但程宗揚陽具上沾滿淫水,挺動幾下,便順利進入少女體內。
        
        「盈兒,下面還痛麼?」
        
        申婉盈微微搖了搖頭,一邊細若蚊蚋地說:「回師傅,已經不痛了。」
        
        程宗揚挺動著陽具,只覺少女的蜜穴又嫩又緊,抽送間有種處子的生澀。隨著陽具的進出,抽送漸漸變得順暢,穴中春潮滋生,兩片柔軟的陰唇微微張開,肉棒彷彿陷入一片溫柔的水鄉中。
        
        程宗揚一手擁著身下的少女,陽具不停抽送,一手擁著卓雲君,張開手掌在她成熟的胴體上四處遊走。卓雲君敞開身體任他撫弄,片刻後,程宗揚又換到卓雲君身上,陽具熟門熟路地干進她的蜜穴,甫一進入,便禁不住笑道:「師傅的小穴原來比徒兒淺這麼多。」
        
        忽然旁邊一聲輕笑,卻是旁邊的夢娘也被吵醒,被他逗得笑出聲來。程宗揚露齒一笑,索性張開被子,把夢娘也捲進來。他身下壓著卓雲君,左手擁著申婉盈,右手擁著夢娘,被中體香四溢,三具曼妙的女體糾纏在一處,觸手可及都是滑膩如脂的雪乳,光潔柔嫩的肌膚。
        
        程宗揚交換著在卓雲君和申婉盈兩女體內抽送,對夢娘只是動手動腳,仍保持著最後的底線。不過夢娘的身子真是誘人,那身豐腴細膩的雪白美肉把旁邊的兩女也比下去了。
        
        大美人兒和小美人兒師徒倆翻過身,挺起雪臀,被程宗揚從臀後進入。卓雲君的屁股光圓白碩,彈性十足,陽具插進去,就像干進一隻豐潤的皮球,有一半是被她的臀肉彈出,省了一半的力氣。申婉盈的屁股略顯嬌小,就像一隻白生生的雪團,交合時在腹下來回滑動,光潤可愛。
        
        夢娘還穿著褻衣,她的屁股自己只能摸摸,但手感已經值回票價,如果不是身下還有兩個聽話的屁股可以讓自己盡情插,也許已經忍不住干進她白錦團般的美臀裡。
        
        程宗揚輪流幹著兩女的屁股,在兩隻美穴中各射一次,才摟著幾具光溜溜的玉體睡去。
        
        醒來時,只見旁邊枕上散著一叢烏亮的青絲。夢娘側著身,靜靜睜著眼睛,似乎在看著自己,又似乎在看著虛空中一點,眼神一片空濛。
        
        「喂。」程宗揚抬起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
        
        那雙安靜的美眸微微一轉,就像一幅水墨畫像被仙人妙手一點,頓時活了過來,變得嫵媚而明艷。
        
        「早。」夢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一邊抬起手指,挽起散亂的髮絲。
        
        淡紅的衣袖滑落下來,露出一截雪白的玉臂。
        
        想到昨晚她玉體的妙態,程宗揚一陣心動,正要伸手重溫美夢,只見夢娘挽好秀髮,然後抬起身,忽然身上羅衫一緊,扯開半邊,卻是自己奪到她的衣角,這會兒被掙得鬆開,露出裡面丹紅的抹胸。兩隻豐乳在衣內跳動著,蕩漾出柔美的波紋。
        
        夢娘挽起羅衫,抬眼看著他,美目帶著無辜的神情輕聲道:「這個……扯壞了呢。」
        
        程宗揚拿起羅衫,然後露出一絲笑容,「這個是扣子。」
        
        「扣子。」夢娘重複了一遍,一邊看著那顆扯壞的鈕扣,然後抬眼一笑,挽起衣服離開。
        
        程宗揚轉過身,只見卓賤人背對著自己睡得正熟,申婉盈睡在對面,師徒倆臉對著臉,乳房對著乳房,兩具玉體一絲不掛,雪膚花貌,艷態橫生。
        
        程宗揚剛被夢娘撩撥起慾火,這時看到兩團美肉,也不客氣,挺身把陽具伸到卓雲君臀間,頂住她的穴口挺弄幾下,便擠了進去。插弄片刻後,卓雲君被他幹得醒來,乖乖地弓著腰舉臀相迎,一邊發出低低的媚叫。
        
        申婉盈剛朦朧地睜開眼,便被程宗揚拉住。程宗揚讓卓雲君趴在少女背上,兩隻雪臀迭在一處。卓雲君雙手向下,扒開徒兒的臀肉,又讓徒兒抬起手,抱住自己的臀肉朝兩邊扒開,那種交迭媟戲的淫態,動人心魄。
        
        申婉盈伏在下面,兩手抱著師傅雪滑的臀肉,只覺師傅豐滿的雪臀被重物幹得一顫一顫,臀溝不停凹陷。接著那根火熱的肉棒移到自己臀間,被師傅剝開的嫩穴一緊,被掌教貫入體內。
        
        掌教的陽具在自己蜜穴內大力抽送,火熱的陽物和充滿力道的撞擊,讓自己渾身發軟。師傅在自己耳邊輕聲呢噥,一邊訴說掌教出神入化的修為,一邊教自己怎麼服侍掌教的靈龜。自己身體每一絲震顫都瞞不過師傅,同樣,師傅被掌教抽送時的呻吟和顫抖,自己也感同身受。漸漸的,師傅的肉體彷彿與自己融為一體,同時承受著掌教主人的寵幸。遠處彷彿傳來柔婉的簫聲,申婉盈閉上眼睛,發出輕聲的嬌吟。
        
        程宗揚神清氣爽的掀開簾子,只見夢娘與小紫相對而坐,正執著一管新制象牙簫,輕輕吹奏。
        
        「夢娘還會吹簫?」
        
        夢娘放下簫管,赧然道:「我也不知道,拿起來便吹了。」
        
        又會繪畫,又會吹簫……這麼多才多藝,夢娘以前不會是青樓名妓吧?程宗揚記得,除了青樓妓女,一般女子很少學這些才藝。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吃早點的聲音好大呢。」
        
        程宗揚笑道:「你還沒吃東西吧,我去給你們打些野味來。」
        
        「我要吃烤象拔!」
        
        「我還想吃呢!」
        
        這一路吃的都是魚,嘴裡幾乎淡出鳥來。程宗揚有心打幾隻野兔、獐子,換換口味,與小紫逗了幾句口,便上岸尋找獵物。
        
        岸上林木莽蒼,程宗揚不敢離船太遠,沿著江岸走了片刻,眼前一亮,看到一隻小鹿。他輕手輕腳地移近,然後飛身掠去,忽然側方風聲響起,程宗揚抬手一抓,卻是一支削好的竹箭。
        
        手指觸到箭桿,便微微發癢,程宗揚心叫不好,連忙拋下箭支,一手掐住脈門,阻止血脈上行。那隻小鹿聽到動靜,立刻彈跳著躍入叢林。
        
        片刻後,幾個人影從林中出來,卻是幾個蠻人。其中一名漢子有著古銅色的皮膚,頭巾上插著幾根野雞翎毛,似乎是這群人的首領。
        
        那幾名蠻人握著弓箭,戒備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一名蠻人過來伸出手。
        
        程宗揚試著把毒素逼出少許,見狀一把擰住那蠻人的手腕,手臂一屈一伸,將他甩開。
        
        周圍的蠻人立即散開,各自張開竹弓,搭上劇毒的箭支。
        
        程宗揚心裡呯呯直跳,忽然叫道:「麻黷!麻黷!還有相雅!相雅!」
        
        蠻人對視幾眼,那首領發出一串鳥鳴。遠處林葉晃動,過了會兒,一個白衣女子從樹下躍下,「是你!程商人!」正是曾經見過的荊溪女子相雅。
        
        程宗揚鬆了口氣,「我在樹林裡走,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射我?」
        
        相雅飛快地與族人交談片刻,然後笑道:「他們在打獵,好不容易圍到一隻鹿,剛射了一箭,你就跳出來。麻析怕你中毒,過來看你的手,卻被你摔了個跟頭。」
        
        程宗揚這才明白過來。相雅大大方方地拿起他的手,看了一下,然後從腰囊裡取出幾片樹葉,嚼啐敷在他手上。
        
        「沒事了。過一會兒洗乾淨就好了。」
        
        程宗揚笑道:「都是我的錯,把你們的鹿嚇跑了。麻黷呢?」
        
        「他被荊棘扎到腳了,在山上。」相雅抿嘴一笑,「前些天有人說看到江上有船,是程商人嗎?」
        
        「是啊!我還給你們帶了貨物呢!」
        
        程宗揚臨行時想著與荊溪蠻人的交易,請他們帶路,專門帶了些物品,結果一路都沒碰到人,現在才知道他們是躲在暗處打量自己。
        
        聽說有貨物,那些荊溪人都高興起來。程宗揚手上的毒已經淡了許多,當即帶著眾人到船邊,把準備的物品搬下來。
        
        蠻族最需要的物資一向是鐵器和鹽巴,荊溪人也不例外。除了這兩種之外,程宗揚還專門帶了幾匹布料,東西當然是孫益軒布行裡的。
        
        那些蠻人摸摸鐵製的農具和小刀,都露出笑容,再看到布匹,更是欣喜。那首領捏了幾顆鹽粒放到口裡,然後大聲叫了起來。
        
        「他在說什麼?」
        
        相雅笑著說:「寨子裡好久都沒有鹽了。」
        
        那首領又說了幾句,相雅道:「族長謝謝你帶來的貨物,不過程商人,我們什麼東西都沒有帶,請你等一會兒,我們回寨子裡拿來東西和你交易。」
        
        「你們的寨子有多遠?」
        
        「來回要半天時間。」
        
        程宗揚道:「那我可等不了那麼久。」
        
        相雅露出失望的表情。
        
        程宗揚笑道:「我急著回去有事。這些貨物都留在這裡,我下次來的時候,你們再給我交易的物品。」
        
        相雅高興地說:「程商人,太謝謝你了!」
        
        如果來的時候見面,自己跟著他們到寨子裡走一趟也沒什麼,但今天已經初六,明天就是初七,孫益軒年前就送來帖子,王團練要在宅中請客。王家大少爺那件事不知道秦檜處理得怎麼樣,今天無論如何要趕回去。
        
        相雅把程宗揚的話告訴首領,首領過來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然後說了幾句。
        
        相雅道:「族長說,你把我們當朋友,我們就是你最忠誠的朋友,荊溪人的寨子永遠都歡迎你。」
        
        程宗揚笑道:「過幾天我還會到這裡來,到時候就到你們的寨子作客。」
        
        與荊溪人揮手告別,程宗揚撐船繼續往上游劃去,直到午時才看到那處亂石灘。這船自己無論如何也抬不過去,程宗揚把船拖到岸邊,然後徒步去前面的縣衙。
        
        卓雲君沒有衣物,照樣被褥一卷,由程宗揚扛在肩上。申婉盈扶著夢娘,小紫拿著剩下的象牙,跟在後面。吳三桂已經等了兩天,見到家主身邊多了一個女子,很是吃了一驚。
        
        程宗揚道:「船呢?給我配兩個划船的,我是說什麼也不劃了!」
        
        「三天前會之就把船送來,就等著公子趕緊回去。這船我來劃,公子好生歇著!」
        
        吳三桂親自駕船,把眾人送回筠州。路上問起這幾日的情形,吳三桂說昨日店舖開張,一天工夫就收了上千石糧食。城中人都說程記糧鋪收糧施粥,善心動天地,連香竹寺的金剛也顯靈下凡,因此不少人家都送了糧食來結緣行善。
        
        「王家大少爺呢?」
        
        「馮大法去看了,說燒得挺重。」吳三桂壓低聲音,「那個潑油的家人已經被王團練親自下手活活打死了。」
        
        程宗揚冷笑一聲,「王團練下手夠狠。會之怎麼說?」
        
        「會之說,那家人當了替罪羊,王團練面上沒言語,心裡恐怕對公子已經存了恨意。明日赴宴,城中的商人都在,他未必會說什麼。鋪裡的糧食、錢銖,還有那些煙花,要想辦法先運走。」
        
        死奸臣既然這麼說,看來情形不妙。誰知道自己運氣會這麼背,剛在筠州落腳,就和雲家安排的靠山結下仇。王大少爺的事算不得什麼,但因此壞了自己的事,那就得不償失了。
        
        城南浮凌江畔的粥棚人頭湧動,除了滯留的民夫,城中的乞丐和周圍十里八鄉的貧戶都趕來討粥。連常平倉的班頭也拿了只鹹鴨蛋,在營門前就著粥邊吃邊喝。
        
        程宗揚在船頭看了片刻,然後目光移到常平倉那十幾座巨大的倉庫上。宋軍的口糧供給都在這倉中,在江州與宋軍對峙的孟老大和小狐狸這會兒知不知道,自己離宋軍的生命線如此之近呢?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28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6:16


第二十八集


【本集內容簡介】
28
來到六朝后,程宗揚還是第一次遇到“詐騙”!賊尼假借宗教名義行斂財之實,甚至連女徒
都拿出來賣!不過,精明狡黠的秦檜仍乖乖掏錢,這賊尼的身分……
常平倉一燒,星月湖立刻化被動為主動,決意將夏用和的大軍分批吃下。亂槍打鳥的火炮、
柔韌堅實的鐵絲網,星月湖的奇計層出不窮,真能順利逼迫宋軍退兵嗎?


第一章 宴無好宴。
建康,烏衣巷。
晉國丞相王茂弘慢吞吞地看著文書,良久才交給謝太傳,然后閉上眼睛,手掌摩挲著膝蓋,
似乎要昏睡過去。
坐在下首的王文度卻沒有他那么好耐性,作揖道:“王丞相!宋軍入境,視我大晉朝廷如無
物,豈可聽之任之?”
坐在他旁邊的是仆射周伯仁。今日朝中重臣在相府議事,周伯仁卻一坐下來就連呼上酒,還
未開始議事已連飲數杯,這時拿著酒樽,醉醺醺睜開眼睛,訝然道:“我大晉朝廷如今可有
物嗎?”
王文度為之氣結。這位周仆射少有令名,身居高位,卻終日沉緬于酒,好作驚人之語。當日
在舟中就是他第一個說“風景雖佳,奈何不得其主”;如果不是大晉真的不得其主,就他這
張大嘴巴,少不得要下獄問罪。
桓大司馬滿不在乎地說道:“宋軍不過是借道而已,王侍中何必驚擾?”
“宋軍在江州立下營寨,重重圍困,十日前已經開始攻城,哪里是借道!”
王文度又朝王茂弘一揖道:“王丞相!江州雖小,也是我大晉土地,豈可容宋軍放肆?此事
關乎朝廷體面,請丞相三思!”
“唔唔……”
王茂弘連連點頭,似乎對他的話十分認可。
謝太傳一覽而過,隨手把文書遞給周仆射。周伯仁一下子沒有接住,王文度搶過來,一看之
下不禁大驚失色,“十萬!”
謝太傳安慰道:“匪寇不過千余,宋軍剿過匪便罷了。”
王文度拿的是宋國的國書。因為晉帝重病,無法上朝,政事都由丞相處置,因此朝中重臣一
大早都聚在丞相府中。
書上寫著宋軍借道江州,不意遭遇匪寇,死了一名都指揮使,如今正在剿匪,請晉國予以諒
解。
看到謝太傳從容的樣子,王文度暗自慚愧,自己氣度終究還是有所不及。
他鎮靜了一下,勉強道:“蕭侯坐鎮江寧,哪里會有匪寇?即便有匪寇,以蕭侯的勇武,舉
手便平定了,何必由宋軍越俎代庖?”
玄武湖之戰,桓大司馬雖然在王謝兩家的壓力下選擇觀望,但與蕭道凌交情菲淺,聞言當即
道:“蕭侯手里哪里有兵?”
王文度擲下文書,冷眼道:“大司馬不必誑我!蕭侯當日離開建康,至少從石頭城水師大營
帶走了萬名精兵,難道面對千余匪寇便束手無策?”
“莫吵,莫吵。”
王茂弘咳了一聲,睜開眼睛。“少陵侯在寧州,以他的部曲,能守住大江便不錯了。至于江
州的匪寇便交給宋軍去操心吧。”
王文度叫道:“丞相!”
謝太傳勸道:“由于江州匪患,百姓都已遷到寧州,如今少陵侯麾下并無兵丁,只有萬余部
曲。因此丞相已命幼度帶北府兵前去,以保寧州無憂。晉宋兩國向來交好,清除邊境的匪寇
未必是我大晉一家的事。況且宋國賈太師書中已經說過,清剿江州匪寇之后,江州城池房舍
都由宋國重建,更不敢占我晉國尺寸土地。”
王文度出身世家,如何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謝太傳這番話有幾重意思,其一是只承認少陵侯手下是部曲,也就是依附于主人的家兵和私
兵,而不是朝廷募集的正式軍隊。其二是北府兵的動向,說是保寧州無憂,實際是控制形勢
。第三層意思則是暗示毀掉江州城也在所不惜。
王文度終于明白,王丞相和謝太傳對宋軍的入境毫不在意,竟然騰出江州的土地讓宋軍與匪
寇廝殺。
震驚之余,王文度脫口道:“那伙匪寇究竟是何人?”
“還能有誰?”
說話的卻是周仆射,他一口飲盡樽中美酒,然后呼了口氣。“岳武穆,星月湖余孽。”
“砰”的一聲,王文度肘邊的小幾跌落在地。
程宗揚從浮凌江上岸,江畔已經有馬車等候,車夫戴著斗笠,看起來有些面熟。
程宗揚也沒在意,把被褥裹著的賤人塞到車里,自己乘了匹馬,返回城中。
已經過了申時,程記糧鋪還未打烊,門前的水牌上標著每石四百銅銖的價格。
階下停著幾輛載滿糧食的大車,祁遠正和一名客人在店內商討價錢。
程宗揚朝他作了個手勢,讓他繼續談生意,自己從側門進院子。
院內堆著新購來的糧食。易彪正在看守放錢的倉房,他拉了條長凳坐在門前,見到程宗揚只
是點頭致意,報了平安,并沒有起身。
秦檜迎出來道:“原以為公子昨日就回來,卻等到今日。”
程宗揚邊走邊道:“路上長伯跟我說了。王團練那邊情形不好?現在是什么說法?”
秦檜苦笑道:“正是沒有說法,在下才覺得事態不妙。王少爺自家不慎燒著衣服,又被家仆
潑上燈油才釀成大禍,此事香竹寺大門前幾百人都看得清楚,王團練自然無法委過公子。但
王少爺出事的由頭卻是公子身邊的那位美婢,王團練明面上無法委過,暗中遷怒定是少不了
的……”
說著,秦檜住了口。
程宗揚瞧出異樣。“怎么?他想找我麻煩?”
“我私下找過王團練的管家打聽,他言語中透露,王團練知道是少爺調戲公子的美婢才出事
,在家里大發雷霆。”
“朝王少爺發火?”
秦檜搖了搖頭。“是朝公子發火。那管家說,為了一個奴婢釀成這等禍事,直接打殺了便是
,公子如此護短,好不曉事。公子若不舍得殺就送到府中伺候少爺,事平了再還給公子。”
程宗揚火冒三丈。“放屁!”
秦檜從容道:“在下知道公子定是不肯的。昨日開市,我找牙人買了兩名出色的婢女,公子
明日赴宴,我便把人送去。”
程宗揚暗道:不如把卓賤人送給他!憑卓賤人的手段,要不了兩日就弄死那小子!但這事程
宗揚只是想想,也沒有當真。
“息事寧人也未嘗不可,王團練若是接了,往后兩不招惹,拉他下水的事不用再提了。”
“是。”
秦檜頓了頓,然后道:“還有件事,孟團長派了人來。”
程宗揚立刻站了起來,“在哪兒?出了什么事?”
秦檜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是鵬翼社的車馬行到筠州開了分號,昨日才租下鋪面,來了十
幾個人。”
“來的是誰?”
那名車夫走進來,摘下斗笠。程宗揚看了半晌,才從他眉眼的輪廓中找到一絲熟悉的痕跡,
叫道:“俞子元!怎么是你!”
“程少校。”
俞子元行過禮,笑道:“在下的易容術還過得去吧?”
“什么時候化妝成個娘兒們讓我認不出來,那才叫本事呢。”
程宗揚笑道:“江州那邊恨不得一個人切成兩個使,孟老大怎么舍得派你來了?”
“來的就我一個,其余的都是從其他分社調來的兄弟。”
俞子元笑道:“如今筠州生意好,換了筠州車馬行的招牌來賺幾個錢。”
程宗揚一聽就明白,鵬翼社被宋國盯上,社里的星月湖舊部大都去了江州。
孟非卿怕自己的人手不夠用,暗中派人來,換了名字在筠州開分社,一是方便自己行事,其
次也是給自己安排一條后路。
如果在以前,自己會覺得孟老大過于小心,現在自己與云家安排的王團練結仇,倒要佩服孟
非卿的謹慎。
有了這些得力的臂助,自己更多幾分底氣,即使與王團練翻臉,自己抱著金銖逃命,諫他們
也追不上。
店鋪本來只夠五、六人居住,自己房里已經有了小紫和夢娘。這會兒又多了卓云君和申婉盈
,哪里還有住處?
申婉盈還好說,卓云君那賤人卻是時刻不容她脫離自己的視線,絕對不能把她放在外面。
眼下不是找房子的時候,程宗揚便讓她們兩個打地鋪,又在房內拉了道簾子。
不是把她們兩個隔開,而是避免被外面看到。
秦檜買的兩名美婢留在牙人處,準備明天赴宴時直接帶去。程宗揚打定主意沒有去看,免得
見了心軟。如果因為王團練而壞了自己的大事,江州之戰再拖延下去,死傷的都是自己的弟
兄。孰重孰輕,自己還是清楚的。
吃過晚飯,程宗揚坐下來開始看這兩天的帳簿。城南的粥棚和知州滕甫的贊許,給自己帶來
不少方便。
筠州人都知道程記糧鋪的東家仁義,收糧價格比別處高出許多,買糧又是施粥行善的好事,
已有幾個大戶人家來賣糧,這兩日收了近三千石。
院子里堆的糧食不是來不及入庫,而是庫房已經滿了,只能堆在院子里。
這三千石糧食都是按四百銅銖的價格收的,一共用了近六百金銖。
最大的一筆開銷則是日昌行老板周銘業的一萬石糧食。
原本說好三萬五千銀銖,十日之內再加一成;周銘業為了掙這一成利潤,只怕年都沒過,昨
天傳來消息說是備好了貨,只等搬運。至于價格,以金銖結帳的話,只收一千九百枚。
程宗揚用筆桿掏了掏耳朵。手里一下子有了近兩萬石糧,用去近三千金銖。
這兩萬石糧食折一千多噸,若是全搬到糧鋪,大家只好睡在糧食上了。要是直接從浮凌江運
走又太過招搖,必須想個辦法掩人耳目才好。
因為房間不夠,自己只好找一間庫房當作辦公室。比起自己以前待過的現代化辦公室,這個
連窗戶都沒有的庫房顯得很寒酸,充作座椅的木箱也遠遠不如皮革座椅舒適。
但一想到屁股下坐著足足二百公斤的黃金,程宗揚覺得特別安心——單是分量就壓倒世上任
何一張豪華座椅,實在太奢侈了。
至于房間另外一角的箱子里則裝著一批從江州帶來的煙花。一是金銖,一是煙花,能不能在
筠州打開局面就看這兩樣東西的威力了。
程宗揚心不在焉地撥了撥燈芯,正思索間,院外傳來一個柔和的聲音。
“阿彌陀佛。”
程宗揚停下筆桿,聽著馮源趿了鞋子,“踢踢噠噠”地跑過去,拉開門就是一句:“無量天
尊!”
接著道:“喂,師太,這兒是我們道家的地盤,你若想化緣,一來天晚了,二來你也敲錯門
了。”
程宗揚莞爾而笑。各大宗門都以道家自居,馮源法術不怎么樣,他們平山宗也沒沾道家什么
光,維護道家的利益卻是不遺余力。
那尼姑也不生氣,柔聲道:“貧尼自香竹寺來,欲見你家主人。”
聽到香竹寺,程宗揚心里不禁暗暗叫糟。自己偷了根竹子,竟然被失主找上門了。
馮源道:“我家公子不信這個。別以為我們程頭兒設棚施粥是你們的功勞,我們程頭兒那是
天生的心善,跟你們佛家沒關系。你知道平山宗吧?你知道今天在粥棚掌勺分飯的就是我們
平山宗的大法師嗎?你知道……”
“我與程公子乃是舊識。”
一句話把馮源的滔滔不絕堵了回去。過了會兒,馮源道:“程頭兒,外面有個尼姑說是找你
的!”
程宗揚嘆口氣,擱下筆,先揉了揉臉,弄出笑瞇瞇的一團和氣才出門。
一名四十多歲的尼姑立在門外,她眉眼柔和,頭上戴著尼帽,手拿拂塵,胸前掛著一串佛珠
,看起來也不是什么貴重木料。
程宗揚看到自己在觀音堂撞上的年輕尼姑沒有跟來,心里頓時松口氣。沒有目擊證人,自己
打死不認賬,她也沒轍。
程宗揚先行了一禮,假惺惺地道:“師太可是來化緣的?來人啊,取兩串錢來,給師太奉上
。”
“貧尼并非為化緣而來。”
“那是化齋?哎呀,我們這兒不忌葷腥,沒什么素食。茶水倒是素的,不知道師太……”
“貧尼也非是為化齋而來。”
那尼姑雙手合什,念了聲佛號,然后道:“貧尼慈音,乃是為香竹寺之事而來。”
“原來是慈音師太。還真是巧,大年初一我才去貴寺上過香。”
程宗揚裝傻道:“貴寺真是靈驗,聽說金剛像會自己倒下來壓住惡人——不過這事跟我可沒
關系。”
慈音慈眉善目地說道:“金剛顯圣,鎮惡驅邪,公子得見,乃是福緣。不過貧尼亦不為此事
而來。”
那就是香竹的事了,死尼姑這么篤定,先殺殺她的威風再說。程宗揚抱起肩膀,“剛才師太
說與我是舊識——咱們好像沒見過面吧?”
慈音淡淡道:“若不是如此說,如何能讓貴屬閉嘴呢?”
程宗揚看了慈音尼姑幾眼,“我記得出家人不打誑語的吧?”
“阿彌陀佛,貴屬是好辯之人,能省些口舌,想必佛祖不會怪罪的。”
說著她自顧自的朝院中走去,一邊道:“出家人所需不多,公子剛才說有素茶,便來杯素茶
吧;素點府上既然沒有,公子就不必麻煩。”
這尼姑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程宗揚只好親自跑回去捧了茶來,請慈音在院中坐了,一邊
向易彪使了個眼色,讓他到倉房內回避。
“師太既然不是化緣討齋,又不是因為在下曾至寺里上香,不知這么晚找在下何事?”
慈音看了看茶水。“沒有餅茶嗎?”
杯子里泡的是自己慣喝的茶葉,沒想到一個尼姑這么挑剔,還要餅茶。有也不給你喝!
“沒有。”
“哦……”
慈音淺淺嘗了一口便放下杯子,左右打量。“這院子也不大呢。”
“比起貴寺是小了很多,哈哈……”
程宗揚打著哈哈,慈音倒嘆了口氣。
“檀越不知,大有大的難處。廟大了,免不了有些宵小之輩趁機出入。我一個出家的尼姑總
不好出面去管,有時候賊人進出也是免不了的。”
程宗揚放下杯子。“師太,你這是當面罵我的吧?”
慈音訝然道:“我是說王團練家的少爺,公子想到哪里去了?”
程宗揚心里罵了聲“賊尼”,索性道:“不錯!是我拿了你們的竹子,不過出家人四大皆空
,割肉飼虎也割了,為了一根竹子用得著找上門嗎?那根香竹我已經扔了,師太若是不樂意
,我出錢給你們修座金剛像怎么樣?”
慈音笑逐顏開,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公子一片善心,貧尼多多謝過了。不過呢,貧尼
也不是為香竹而來。”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半晌才道:“你門也進了、茶也喝了,重修金剛像你也笑著納了,這會
兒又說不是為這事,那你為何而來?”
“小徒靜善失了顆佛珠,還請公子賜還。”
那顆金星紫檀的佛珠——程宗揚心里干了一聲。這尼姑還真是摳門,為了一顆佛珠,巴巴地
跑上門來。
“師太早說啊!用得著繞這么大的圈子嗎?”
慈音低眉順目地說道:“貧尼也無法,若說得早了,只怕公子不認。”
程宗揚噎了一口。她若開門見山就要佛珠,自己可能真的來個抵死不認。說到底還是自己作
賊心虛、沉不住氣,先漏了底。
這會兒說什么都晚了,程宗揚只好道:“等著。”
程宗揚回房從背包里翻出那顆佛珠,朝小紫翻了翻眼睛,又順手在卓云君身上捏了一把,再
出來遞給那尼姑。
慈音眉開眼笑,“承情承情。”
她接過佛珠,納入袖中,一邊站起身,雙掌合什。
“貧尼今日就不打擾了。廟里的金剛像還請檀越多多費心。公子若是事忙,貧尼就明日再來
,請留步,請留步。”
程宗揚險些吐血,這賊尼是訛上自己了,自己若不給香竹寺修金剛像,她就天天上門來打擾
。死丫頭,你這一下可砸了好幾百石糧食出去。
程宗揚邊走邊道:“師太,過兩天我到你廟里去,你千萬不用來了。修座金剛像要多少錢,
你出個價來,我一文不少地交到你手里。”
“檀越想必是誤會了,貧尼只是在觀音堂掛單,寺里修佛像的事與貧尼不相干。再說,貧尼
是出家人,怎么好去拿銅錢,染上一身銅臭呢?要知道,貧尼用的缽盂還是紫金的呢。”
“……你是想要金銖吧!”
“金、銀都是佛家七寶,貧尼自然是不忌諱的。公子既然發大善心,愿以金銖重修金身,貧
尼便代為收下,想來寺里的師兄也不會見怪。”
慈音在門口停下腳步,轉過身,客氣地施禮道:“公子剛才說還有兩串錢?出家人清苦,要
足陌的才好。”
居然怕是小串,還指明要足陌的!程宗揚道:“成串的都是銅銖!師太不怕銅臭味?”
慈音從善如流地說道:“公子說的是,那便換成兩串銀銖吧。”
兩串銅銖和兩串銀銖可差了一百倍,賊尼姑真能張開口!
程宗揚黑著臉拿出十幾枚銀銖。“就這些了!”
似乎是看到程宗揚臉色不好,慈音沒有再挑剔,接過來納入袖中,合什道:“阿彌陀佛,公
子留步,改日再結善緣。”
善緣個鬼啊!程宗揚拍上門,轉身叫道:“死丫頭!那根香竹呢?我要把它做成馬桶刷子!

內院的一間耳房打開門,卻是林清浦朝自己招了招手。
店鋪的房間不夠,祁遠、馮源住一間,易彪、敖潤和吳三桂擠在一間,林清浦的水鏡術需要
靜室,原本單獨住一間,現在人手一多便只能與秦檜同處一室。這會兒死奸臣出去散步,九
成九是去常平倉踩點,只有林清浦一人在屋內。
掩上門,林清浦道:“那師太的法號可是『慈音』?”
“你認識?”
“只是聽說過。”
林清浦道:“據說慈音出自玉音庵,也是十方叢林一支,多年來云游天下、四處化緣,沒想
到會在香竹寺掛單。”
“十方叢林出來的?這賊尼簡直是從錢眼里生出來的,太能摟錢了。”
林清浦道:“慈音師太十余年前大發弘愿,要建一座觀音行院。”
“難怪呢。建座觀音行院要不少錢,老尼姑揭死也未必能建起來。”
林清浦咳了一聲。“慈音師太打著玉音庵的名號四處化緣,江湖中的施主看在十方叢林的面
子上紛紛解囊,數年間便賺夠了建觀音院的錢。慈音師太曾說觀音院建成之后,要為施主立
碑傳世,結果她化夠緣,一沒寺廟,二沒碑記,那筆善款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叫道:“這個死尼姑是騙子?”
林清浦道:“江湖中風言風語,但此中內情在下就不清楚了。慈音師太帶了那筆善款一走了
之,有幾年不聞音訊,沒想到會在此地見到。”
程宗揚想起那個小尼姑打出佛珠的指力,單憑這手修為,真要打起來,自己也未必能占到便
宜。
難道慈音這個賊尼還不如她的徒弟?要靠招搖撞騙為生?
“騙子嗎?”
小紫聽他說完,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笑吟吟道:“人家最喜歡騙子了。”
“你是喜歡騙那些騙子吧?”
“騙傻瓜一點都不好玩,騙那些自作聰明的傻瓜才好玩。”
小紫一臉期待地說:“人家還沒騙過尼姑呢,既能驅財,又能騙色,一想就很開心哦。”
“……死尼姑祖宗的墳頭這會兒肯定在冒青煙。”
程宗揚累了幾天,明天又要赴王團練的宴席,也沒心情與卓云君師徒胡混,只和小紫逗了一
會兒,倒在床上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便刮起北風,天氣愈發寒冷。程宗揚披了一件玄黑色的大氅出來,鷗翼社的馬
車已經停在門前。
有了鵬翼社的車馬,出門方便許多。程宗揚帶上祁遠和馮源,一道前往王團練位于城南的大
宅。
祁遠管著糧鋪,自己若離開筠州,諸事都由他打理,這次赴王團練的宴席當然少不了他。
馮源算是半個燒傷大夫,這趟是去看看王少爺的傷勢。秦檜則去牙人處取了那兩名新買的美
婢,暗中送往王宅。
王團練的宅院在城外,他是箱州的地頭蛇,經營多年,房舍占地頗廣,兩扇黑漆大門較之荊
溪縣衙還大了些,不過這會兒大門緊閉,只在側院開個角門供人出入。
今日來的都是城中的商戶,說得好聽些是前來赴宴;說得直白些,都是來給王團練送孝敬的
,能走角門已經不錯了。
程宗揚進去便看到孫益軒,這個云家布在筠州的暗樁朝他使了個眼色,裝作隨意地進了茅廁

“事情的經過,公子的伴當已經跟我說了。王團練向來睚訾必報,這次的事只怕不好善罷千
休。”
孫益軒低聲道:“公子想抹平此事,要先獻出那名美婢才好談。”
程宗揚一口回絕。“此事再也休提。”
孫益軒點了點頭。“我這便掐斷與王團練的聯系。公子雖是做正當生意,也請多小心。”
程宗揚從茅廁出來,馮源已經去內宅給王少爺看傷,祁遠在外面守著。
“找到席位了嗎?”
“在那邊,院中第九席。”
“王團練的客人真不少,連房間都坐不下,還要擺到院子里。”
“堂上只擺了三席,剩下的都在院里。席位也不是按身份高低、生意大小排的,只看送的禮
金多少。送的多坐首席,少的坐末席。”
祁遠悄悄道:“商戶也是講面子的,有些送的禮金不夠,被趕到末席或是院子里坐,到了端
午節又加倍送禮,只為坐個好位子。”
“這個王團練倒會做生意。”
程宗揚冷笑道:“就是這生意霸道了些。”
程宗揚剛尋到自己的席位,旁邊一名等候多時的家仆便道:“是程老板嗎?老爺請程老板到
堂上坐。”
聽到這聲招呼,周圍不少人看過來,羨慕、訕笑、同情……各種目光都有。
程宗揚作了個羅圈揖,笑道:“王團練有命,不敢辭。得罪了,改日請諸位吃茶。”
眾人紛紛抱拳還禮,自己剛走,背后議論聲四起。程宗揚也不理會,到了堂上才發現自己的
位子在首席。
程宗揚明白這頓飯不好吃,與眾人揖了揖手便坐下來等王團練出面。
不多時,一個中年人進來,他四、五十歲年紀,身材魁梧,穿著一身黑色繭綢袍,兩道臥蠶
眉,目光倒看不出什么異樣。
堂上、堂下的客人都站起來向主人問好。王團練只略抱了抱拳:“這幾日家中有事,簡慢了
些。”
說著,旁邊的家人送上酒菜,都是些平常之物,值不了幾個錢。來的客人也不是為酒菜,都
道:“這一年小的們受了多少恩惠,本該請團練一場,卻來叨擾,大人太客氣了。”
酒過三巡,王團練執壺開始敬酒。前幾位都是城中的大商賈,知道王團練的規矩,小心告了
罪,遜謝幾句便接來喝了。
程宗揚站起身。“糧商程宗揚,見過王團練。”
王團練斟了一個滿杯,淡淡道:“程老板事忙,今日才得見面,一定要多喝幾杯。”
程宗揚平常都穿布衣,今日因為赴宴,特別披了條大氅,借以掩飾腰后掖著的兩柄快刀。他
接過酒杯一口干了:“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王團練多多指點。”
“程老板設棚施粥,連知州大人也贊許過的,王某哪里敢指點。請。”
程宗揚一連飲了三杯,王團練還要再斟,他一手覆住杯口,微笑道:“在下連喝三杯,再喝
,就要讓座中諸位笑話不懂禮數了。”
王團練哈哈一笑。“我敬的酒便是禮數,程老閱盡管放寬量,幾杯薄酒,王某還是奉得起的
。”
席上幾個都是成精的老商賈,聽著雙方唇槍舌劍,一個個都扮成廟里的菩薩,一句也不開口

王團練果然是個狠角色,這番話說得狠辣,越是這樣,自己越不能喝。程宗揚微笑道:“讓
團練敬酒,在下已經是僭越了,不如讓在下敬王團練幾杯。”
王團練仰天大笑,半晌才收住笑聲。“這就是程老板不懂規矩了。今日是王某請客,程老板
遠來是客,怎好讓程老板來敬酒。”
“雖是客人,心意卻是十足。請王團練莫負了在下一片心意。”
王團練執壺盯著他,似乎在判斷他有多少誠意。堂上鴉雀無聲,正沉默間,一個家人過來,
在王團練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王團練放下酒壺,道聲“失陪”,便進了內室。
程宗揚也不干站著,坐下來挾口菜慢慢吃著。旁邊一席坐著日昌行的周銘業,悄悄向他豎了
豎拇指,贊他被王團練逼酒還鎮定自若。
程宗揚知道這會兒是秦檜把人送來,王團練進去看禮物。秦檜選的兩名美婢花了自己不少錢
,王團練若是滿意,這事就算揭過去了。
過了一刻多鐘,王團練滿面春風地進來,連聲告罪,然后拿過酒壺,這次卻隔過程宗揚,往
下敬酒。
程宗揚松了口氣,隨意吃了些菜便即告辭。王團練也不挽留,只道:“來人啊,替我送送程
老板!”
程宗揚離開院子,便看到祁遠、秦檜、馮源、俞子元幾個正聚在一處等候自己,臉色不是普
通難看。
程宗揚心里一沉。“怎么了?”
祁遠道:“程頭兒,你再不出來,我們恐怕得進去搶人了。”
“出了什么岔子?會之,你不是送了兩名美婢給姓王的嗎?”
“送了。”
秦檜沉聲道:“王團練帶了那兩名美婢去見王少爺,問明不是那天在廟里見到的,當場便打
死了。”
程宗揚牙關格的咬緊。王團練出來時滿面春風,誰知道他剛在后宅殺了兩名無辜的女子,還
那么若無其事。
馮源道:“我給王少爺治傷,親眼看到的。王團練拿棍子打死兩名美婢,然后對少爺說,讓
他安心養傷,一個商人婢有什么要緊的?若是不識相,連商人婦也一并奪來伺候少爺——程
頭兒,我只是在旁偷聽來的,作不得準。”
“什么偷聽,他是說給我聽的!”
程宗揚殺機立涌。不除掉王團練,自己的糧食生意也不用做了。
俞子元初來乍到,對情形不太了解,不過看眾人的神情也能猜出幾分,低聲道:“公子……

程宗揚明白俞子元的意思。憑自己現在的實力,要殺死姓王的算不得什么難事,但如今滿城
都知道自己與王團練有仇隙,王團練莫名其妙被殺,頭一個懷疑的就是自己。
“先不用急。”
程宗揚道:“會之,從滕知州那邊開始做吧,王團練這條路已經堵死了。”
“是。”
“告訴長伯,開始往荊溪運糧。子元,這件事要辛苦你了。”
“是。”
“老四,孫老板那邊你去知會一聲,詳情不必多說,只說我們準備走別的門路。”
幾個人都答應了。程宗揚道:“馮大法,那個小王八蛋傷勢怎么樣?能不能活過春天?”
“王少爺只傷著頭臉,我給他涂過藥,性命是無憂了,倒是被砸的那一下傷得重,骨頭斷了
七、八根,就算能保住性命也是個廢人。”
“大伙戒備些。”
程宗揚冷著臉道:“咱們外來是客,能不動手絕不動手,但誰要敢動手,怎么收場由咱們說
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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