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六朝清羽記 作者 : 弄玉 , 龍璇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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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jer 2012-7-13 00:12: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 1662426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30

第十章 發蠱
云蒼峰聞聲也趕了過來,和祁遠一樣臉色變得難看之極。
朱老頭吆喝道:“走啊走啊,進了村子好好歇啊。”
祁遠把朱老頭從驢背上拖下來,拽到路旁,壓低聲音道:“看到了嗎?”
朱老頭瞅了瞅,“哪個死孩子編的?手還怪巧呢。”
祁遠恨不得去敲朱老頭的腦殼,又忍住了,“那是四兇煞!”
“啥?”
云蒼峰道:“這村子不能進。掛了四兇煞的村子,都是跟人有血海深仇,外人進去就出不來
。”
“你說這個?”
朱老頭毫不在意地說道:“假的。唬人的。”
祁遠和云蒼峰下巴險些掉下來。哪個村子敢拿四兇煞嚇唬人?
“這村子我來過沒有二十趟,也有一百趟。”
朱老頭胡謅道:“你看我不是還好好的?”
程宗揚搖了搖頭,“難說。”
“別擔心,”
朱老頭嚷著去找他的驢,“出了什么事都包在我身上!”
“你擔得起嗎?”
程宗揚無奈地追了過去。
這村寨看來跟南荒的普通村寨無異,村前閑了幾片荒地,種著些稻黍,村后就挨著山峰陡峭
的石壁。
村里居民并不多,聽到人聲,家家戶戶都閉了門。路上遇見幾個居民,他們也沒有露出吃驚
的表情,視若無睹地與商隊擦肩而過。
村里的人身材普遍不高,黝黑的皮膚又干又瘦,用黑布包著頭,沉默寡言。
祁遠陪著笑臉上去攀談,可無論他用六朝語還是南荒蠻語,那些人都面無表情,一副聽不懂
的樣子,讓他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老頭,你說的火塘、床鋪、熱水呢?”
“再走走,再走走,”
朱老頭敷衍道:“前頭說不定就有。”
“說不定?”
石剛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是坑我們呢!”
“石頭,你別急啊。大爺啥時候坑過你?吃個果子,大爺還惦記著給石頭你留一半。天地良
心啊。”
說到果子,石剛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我呸!那么大的蟲眼給我留著,你還有臉說!”
祁遠低聲道:“程頭兒,這朱老頭可夠滑的。”
廢話。跟秦檜、吳三桂一口鍋里吃飯,能喂出什么好鳥?程宗揚打定主意,到了白夷族,立
刻讓這老家伙卷鋪蓋走路。
正說著,山路上走下來一個老婆婆。那老媼一身黑衣洗得干干凈凈,手里提著個籃子。她看
著五、六十歲年紀,滿臉皺紋,一頭黑發卻像少女一樣烏黑發亮,整齊地體在腦后,挽成一
個大髻。
走在前面的吳戰威迎上去,用蠻語里的大娘稱呼道:“莫依,這村子里有沒有住的地方?”
老媼開口卻是純正的內陸語:“你們是從六朝來的吧?要住的話,我家里有大房子,盡夠你
們住的。”
吳戰威喜上眉梢,跟老媼攀談幾句,回來笑道:“咱們運氣不壞。這老媼是從山外嫁來的。
丈夫死了,又沒有兒子,空留了一幢大屋,就她一個人住。我跟她說好了,借她家里住一晚
,明天一早就走。”
程宗揚、云蒼峰、祁遠相互看了一眼,兩個常走南荒的都猶豫著沒伉聲,程宗揚道:“住!
咱們二十多條漢子,還怕她一個老太婆?”
祁遠不作聲地打開行李,翻出一套用來生火的火石火鐮,過去聊了幾句,回來道:“那老媼
姓葉,是北邊來的,在村里住了三十多年,說的都靠譜,住的地方也離這兒不遠。去看看吧
,住不下咱們再說。”
葉媼提著籃子走在前面,眾人跟著一路往上。老媼說是不遠,等出了村寨也沒到。祁遠問了
幾次,葉媼只說不遠,祁遠也不再追問,只是腳步卻慢了下來。
沿山路蜿蜓走了數里,遠遠看到一座石頭砌成的院子,孤零零筑在山上。
院子里陳設雖然簡陋,但收拾得干干凈凈,連一根雜草都沒有。院內一座石砌的大屋靠山而
立,和大多南荒民居一樣,屋內用石塊砌著火塘,木架上掛著煮飯的陶甕。屋子東邊擺著水
缸,西邊放著一堆木柴。
葉媼放下籃子,笑咪咪領著眾人進屋。路上祁遠許諾,住一晚給她留十個銅銖,外加半斤嶺
巴。老媼說,山民們有一大半不認得銅銖,沒地方用。鹽巴卻是好東西,能換糧食。
閑聊中,祁遠試探著說到村口的四兇煞,老媼卻突然閉了嘴,無論他怎么問都不開口。
眾人拴好馬騾,在屋里生起火。小魏在蕈子林采了不少蘑菇,這時都丟到陶甕,水一煮,蘑
菇的香氣便飄散出來。那些漢子們笑逐顏開,一個個脫了靴子,解了纏腿,將路上打的野獾
、山兔放在火上烤著。
一向不大喜歡活動的云蒼峰這時卻來了精神,背著手在院內前后轉著,還笑呵呵跟葉媼聊了
幾句家常。祁遠也沒有片刻安寧,他肩頭還纏著繃帶,抱著肩在院里東走西看,那張嘴像抹
了蜜似的,引得老媼滿心歡喜。
程宗揚拿竹簽插了串蘑菇在火上烤著,一邊對易彪他們說道:“這蘑菇還是烤著好吃。等烤
到五六分熟,撒上鹽和調料,就這樣──”他捏了一撮噸末,像從前烤肉串一樣撒在蘑菇上
,一面遺憾地說道:“可惜料不夠,再有點胡椒、小茴香、花椒、孜然、芝麻……這味道就
出來了。”
吳戰威笑道:“這蘑菇烤下來可不便宜,就你撒的這點鹽,夠山里人吃半月了。”
“鱸有這么缺嗎?”
“南荒還不算缺的。西邊有些地方,吃鹽都是拿根繩子吊著襲塊,煮飯的時候在鍋里一滾,
趕緊拉出來,就算是加過贖了。那地方,運一斤鹽巴就能換個活人回來。”
易彪道:“這么貴啊?那怎么沒人往那邊販襲?”
“那地方就一個字──窮!窮山惡水盡出刁民,要什么沒什么。不像南荒,還有幾樣難得特
產,有幾個山峒還出狗頭金。俗話說,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錢的生意沒人做。去西邊不賺
錢,當然是寧愿走南荒,也不愿往那邊去。”
說著吳戰威摟住易彪的肩膀,“兄弟,等你退役了,來跟老哥一塊兒跑生意吧。拼著力氣,
干個五六年,掙下錢夠給你娶房媳婦的。”
易彪嘿嘿笑了兩聲,撓了撓頭,沒有作聲。
程宗揚把烤好的蘑菇遞給凝羽,“嘗嘗味道怎么樣?”
凝羽嘗了一口,然后點了點頭。程宗揚拍了拍手上的鑒末,笑道:“等有了調料,我給你烤
雞翅。”
說著他心里一沉。紫玫最喜歡的,就是烤雞翅。不知道她在那個世界過得還好嗎?程宗揚連
忙搖了搖頭,讓紫玫的身影在腦中消失掉。
門口傳來祁遠的笑聲,“下次我們再來,給你帶點臘燭。那東西只有手指那么粗,比火把可
亮多了,點起來還有股香味。”
姓葉的老媼在外面說了幾句,然后祁遠和云蒼峰笑著進來,暗暗朝程宗揚施了個眼色。
三人走到角落里,祁遠笑著說:“程頭兒,咱們這次恐怕惹上麻煩了。”
“怎么了?”
云蒼峰背著手踱了幾步,像看風景一樣看著屋外,低聲道:“程小哥,看出來了嗎?這院子
跟別的地方有什么不同?”
程宗揚朝四周看了看,沒看出什么異樣。
“沒有啊,這院子收拾得挺干凈。”
那老媼在門口晃了一下,沒有進來。祁遠早已收起笑容,咬著牙絲絲吸著涼氣,“是太干凈
了。”
“我跟云老哥前后看過,這院子凈得很,地上沒有雜草,鳥雀只在別處轉,沒有一只飛過來
的。而且整個院子里,連一只蟲蟻都沒有。嘿嘿,程頭兒,你見過這么干凈的院子嗎?”
程宗揚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祁遠是說,這個院子里,除了他們一行,再沒有任何有生命的物
體。
云蒼峰緩緩道:“南荒只有一種人家會這么干凈。”
“是養蠱的人家。”
祁遠道:“看到她的房子,我就起了疑心。如果是村里人,誰好端端的,會住的離村子這么
遠?”
云蒼峰解釋道:“南荒也不是家家養蠱的。蠱那東西最是陰毒,害起人來連南荒人也怕。有
些地方,誰家養了蠱,就會被村里人趕出去。這位葉媼一個人住這么大的屋子,又遠離村寨
……”
云蒼峰沒有再說下去。
程宗揚道:“也許她不是因為養蠱被趕出來的。別忘了,她不是南荒人,也可能因為這個沒
辦法在村里住。況且她一個六朝人,怎么會養蠱?”
“南荒有一種蠱民,是師徒相傳。”
謝藝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緩緩道:“《四海異錄》提到,這種師徒相傳的蠱民都是女子,她
們終生未嫁,過了三十歲,就會從外面抱來幼女撫養。那些幼女從小就不剪頭發,當母親的
蠱女每天用梳子含上口水,幫她梳頭。這些女孩長大后不能動情,一旦有了相好的,就會被
她們養的蠱反噬。等這些蠱女也老了,又從外面抱來幼女撫養。就這樣代代相傳。”
程宗揚道:“她們養的什么蠱?”
“頭發蠱。她們全身的精華都在頭發里。有頭發脫落,就拾起來裝進籃子,用桑葉包起來,
埋在屋子里。”
程宗揚想起葉媼提的籃子,心里隱隱發寒。
“那些蠱女一直到死,頭發都不會變白。有的長到比身體還長,仍像年輕時一樣黑一兄。”
“難怪花苗人寧愿在外面過夜,也不肯進村。”
程宗揚明白過來,“既然這樣,咱們也不再待了。這會兒立刻就走,跟蘇荔她們會合。”
祁遠搖了搖頭,“養蠱的人心思跟咱們不一樣,如果咱們這么走了,就是跟她結了仇。原本
沒有害人的心思,有了怨氣也不會輕易放過咱們。”
“老四的意思是穩住她?”
“對!穩住她。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
祁遠道:“咱們只是住一夜,再多給她點東西。只要別惹她,她也沒道理害咱們。”
云蒼峰嘆道:“祁老哥,你常走的是北邊那條線,花苗、獠寨那邊的人還好一些,講情義。
往南走,這邊的人就沒那么好心了。剛才你許她襲巴的時候,我沒來得及攔你。常言道:一
斗米養個恩人,一擔米養個仇人。有些人你幫了他,他感恩戴德;有些人拿了好處,反而生
了怨心,認為你幫他是理所當然,給得少了、慢了、不合心意了,便心生不滿。像這個,你
給她火石火鐮已經足夠,再給鱸巴便多了。她拿了火石火鐮已經滿意,你再許她半斤墮巴,
她少不了會想為何不是一斤?一斤又想兩斤,兩斤又想十斤。人心苦不足。”
一席話說得祁遠紅了臉,“云老哥教訓的是。是我孟浪了。”
“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后來治蜀要深思。”
謝藝漫聲吟道:“云執事這一番話可為武鄉侯此聯腳注。”
程宗揚笑道:“謝兄說的多半也就云老哥能聽懂。老四,那姓葉的老太婆住在哪兒?”
“后面有間小屋,她自己一個人,平常就住在那里。”
“那好,咱們就在這里住一夜。告訴兄弟們,沒事兒都留在屋里,別出去。再留兩個機警的
兄弟說是看馬,在外面守著,有動靜趕緊喊人。”
“成。”
祁遠答應道:“小魏算一個。云老哥,你們再挑一個人。”
雙方商議停當,眾人便在石屋安頓下來。
程宗揚昨天一晚沒睡,今天揮刀開了半天路,這會兒躺下卻怎么也睡不著。
感覺心里隱隱有件事,認真去想又想不起來。
程宗揚索性閉上眼,把事情在腦中一件一件過著。
一樁是霓龍絲。現在還離得遠,等到了碧鯪族再考慮不遲;一樁是跟云蒼峰合作。這個也是
后話,能活著從南荒出去再說;再一樁是凝羽的傷。嗯,等回到五原城,第一件事就是跟武
二一起去找西門慶,先打他個滿臉開花;還有謝藝的身分,云氏商會來南荒的目的,被滅族
的蛇彝人,花苗人刺殺鬼巫王的行動,光明觀堂的樂明珠,怎么跑到南荒來……
程宗揚越想越亂,忽然腦中一閃,想起那件事。
祁遠扭過頭,“睡不著?”
程宗揚坐起來,低聲道:“蠱是怎么回事?”
祁遠咧了咧嘴,“這個我也說不準。多半跟南荒的巫術有關系吧。只聽說南荒有人養蠱,種
類也多。有些是防人的,有些是害人的。有的是喂養毒蟲,有的是用邪術作法。中了蠱的什
么樣都有,反正都是不得好死。傳說最多的是情蠱。姑娘和小伙好上了,怕男的變心,下了
蠱。每年都能聽說幾起。可最厲害的還不是這些。”
祁遠也提著心睡不安穩,干脆跟程宗揚一樣坐起來,摸出酒葫蘆抿了一口。
“南荒有的地方仇殺厲害,為爭一塊地、一道水源,你給我下蠱,我給你下蠱。開始是一個
兩個,怨氣上來了,能牽扯到幾個村子,大伙不死不休。那下的蠱才是千奇百怪。養蠱的都
是心里有怨氣,不是恨得厲害,誰會拿自己的血肉去養蠱?有的是全家人每人滴一滴血,養
出滅門蠱。只要能報仇,哪怕全家都死完呢。唉,這些事兒咱們外人聽聽也就罷了。”
程宗揚心里卻想著一件要命的事──臨走時,蘇妲己給自己下了冰蠱!
進了南荒,一件事接一件事,早把這事給丟到了腦后。自己的初衷本來是到了南荒找個機會
走人,等有了實力再回去找蘇妲己算帳,可這些天走下來,他越來越想去碧鰭族,看看是否
真有傳說中的霓龍絲。
程宗揚以前也聽過一些下蠱的傳說,多半都當故事看了。這會兒想想,如果真的有蠱,那多
半是一種人們還不熟知的微生物與生物毒素的混合體。處于原始社會的人們通過經驗找到養
育這些微生物的方法,由于它的詭異和兇險,而伴隨著種種禁忌和令人恐懼的傳說。
可這樣的解釋即使沒錯,對自己目前的狀況一點幫助都沒有。
“老四,中了蠱要怎么解?”
“蠱這東西無色無味,就是中了也不知道。既然外人看不出來,只有下蠱的人能解了。”
那豈不是要讓蘇妲己給自己解蠱?程宗揚對那妖婦充滿了不信任。用腳后跟都能想到,即使
自己找到霓龍絲,千里迢迢給她送去,耶妖婦再大發善心,給自己解了蠱,多半一轉手又重
新下蠱,怎么也不會讓自己逃出她的手掌心。
程宗揚嘆了口氣,重又躺下。
祁遠卻上了心,“程頭兒,你是嘆的哪門子氣?”
“我在想咱們商隊。離開五原城的時候,咱們前前后后有二十多人吧?”
“二十五個。”
“現在咱們帶奴隸是十一個人。這還沒到白夷族呢。”
“還有七八個人在白龍江口等咱們。”
祁遠也嘆了口氣,“這一趟走到現在,咱們人手少了六個。回去的時候能少死兩人,老祁就
燒高香了。”
程宗揚想了想,“倒是護衛傷亡得多。”
八名護衛只剩四個,還有一個回了白龍江口。奴隸只少了兩人,一個被蛇纏死,一個失了蹤

“那是。遇到陣仗,都是護衛們沖在前面,奴隸們只會找地方躲。”
說著祁遠忍不住埋怨一句,“程頭兒,你挑的這些也太那個了吧?往常我們走南荒,都是奴
隸干活,可這幾個連走路都吃力。”
程宗揚尷尬地笑了笑。
“以前走南荒,只要說干得好了,給他們脫了奴籍。那些奴隸就拼命干活。這幾個……嘿,
只要他們能跟上,我給他們磕頭都行。那天大霧的時候,我攔著不讓你回去找,其實老祁那
會兒就在旁邊,眼看著他被一頭老虎拖走。老祁那會兒要是一叫,隊伍當時就要亂。那么大
的霧,人一散就全完了。所以老祁才沒聲張。”
祁遠使勁灌了口酒,咧嘴說:“這事兒我也憋了兩天了,說出來好受些。咱們走南荒,一是
求財,二是平安。冒險的事還是少干。”
程宗揚笑道:“說是這么說,咱們不是又住到養蠱人家了?”
祁遠忽然跳了起來,獵豹一樣沖向門口。
房門緊閉著,一叢烏黑的發絲從門縫中緩緩伸出。火塘昏暗的火光搖動著,那發絲仿佛一叢
漆黑的鋼針在門上生長著,放射狀一絲絲散開,越來越長。
祁遠青黃的臉上滲出黃豆大的汗珠,緊緊握著刀柄,手指不停發抖。在他身后,同伴的打呼
聲不斷傳來。
忽然,那些發絲游動起來,每一根都指向不同方位,蜿蜒扭動,仿佛在尋找房間里每一個人
的位置。
祁遠手臂的肌肉越繃越緊,忽然他一咬牙,奮力拔刀。
兩只手掌同時按住祁遠的肩膀,祁遠一驚,張口想喊,又被一只手掩住嘴巴。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六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43

第六集


【本集內容簡介】
6
一只仿制遙控器引起程宗揚注意,再向云蒼峰詳細探問六朝歷史后,他赫然醒悟,這世界似
是而非的怪異景象,根本就是眾多穿越者造成的,這邊一個岳武穆,那廂一個趙鹿侯,這些
不道德的穿越者把歷史弄得亂七八糟,害他這個晚到的人想混點好日子都沒處著手!
性情溫順的白夷人原來是兔子的后裔,這些兔子美是很美但中間卻很多兔兒爺,攪得初來白
夷的一行人都要吐了!藉著云氏商會與白夷的交情,蘇荔準備聯合白夷對抗鬼王峒……


第一章 異物
一只手緩慢而堅決地按在祁遠嘴上,將他的呼叫堵在口中。
那只手很干凈,皮膚上有著陽光的味道,手指結實而靈敏。
祁遠強忍著心底的恐懼轉過眼睛。云蒼峰和謝藝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后。云蒼峰長袍下擺卷起
,掖在腰間,眼神一瞬間銳利如刀。掩住他嘴巴的是謝藝,那個溫和的男子神態依然從容,
甚至還對他微微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祁遠狂跳的心臟莫名地安靜下來,他慢慢呼了口氣,控制住身體的戰栗。
三個人屏住呼吸,眼睛緊緊盯住房門。
烏黑的發絲仿佛無數毒蛇,在門上蜿蜒著越伸越長。它們游動著無聲地攀住石壁上一枝火把
,發絲煙霧般纏住火炬,火焰隨之黯淡,悄無聲息地熄滅下來。
沉寂中,忽然傳來“噗”的一聲怪響。在火把上游弋的發絲猛然張開,然后快速擰成一束,
朝聲音傳來處掠去。
聲音傳來的地方,朱老頭趴在地上,用衣服蒙著頭,屁股翹得老高,扯著呼嚕睡得正熟。剛
才那聲怪響,卻是他放了個屁。
這會兒誰也笑不出來。那發絲長得仿佛沒有盡頭一樣,從門上一直延伸到朱老頭身邊。沉睡
中的朱老頭對即將來臨的危險懵然無知,他在衣服里哼唧兩聲,咂了咂嘴,舒服地拱了拱屁
股,接著又鼾聲大作。
謝藝手指一根一根握住刀柄,整個人仿佛繃緊的弓弦,隨時準備暴起發難。
就在這時,那些發絲卻在離朱老頭數寸的地方停下來,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后慢慢退開。
祁遠汗透重衣。旁邊,云蒼峰細緩悠長的呼吸一絲不亂,他一手按在祁遠肩頭,干瘦的手掌
并沒有多少力量,但那分鎮定卻讓祁遠不能不佩服。
另一邊,謝藝黑色的瞳孔越來越亮,緊盯著發絲妖異的鋒芒。
那些發絲纖細之極,仿佛一團朦朧的煙霧在半空浮動著。發悄悄無聲息地微微旋轉,似乎在
搜索每個人的方位。祁遠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像鼓點一樣強烈。
沉寂中,一顆石塊忽然呼嘯著飛來,發絲靈蛇般昂起,發槍向前一探,纏住石塊,其余的發
絲受到驚動,波浪般同時舞動起來。
接著又是兩顆石塊飛來,發絲無聲地分出兩縷,將兩塊石頭分別纏住。緊接著,一道身影呼
的飛過,毫無顧忌地投入到潮水般滾滾浮動的發絲中。
祁遠瞠目結舌。說起來,敢走南荒的都是響當當的漢子,但對這些妖異的發絲,祁遠是打心
底生出怯意──誰知道這是什么鬼東西?這家伙不知道是勇氣十足還是夠魯莽,竟然就那么
直沖過去。飛掠的身姿一往無前,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后路,這分膽氣,任誰也得甘拜下風。
看清那人的樣子,祁遠下巴險些掉下來。那人頭上蒙著一件破衣,竟然是熟睡的朱老頭!
祁遠回過頭,只見程宗揚站在朱老頭剛才躺的地方,沒事人一樣拍了拍手,然后咧嘴一笑。
這小子下手可真黑啊。祁遠顧不上感嘆,朱老頭已經橫飛過去,瘦巴巴的身體頃刻間被漆黑
的發絲吞沒。
蓄勢待發的謝藝隨即出手,他拔出腰側的鋼刀,旋身撲入飛舞的發絲中。那一瞬間,火塘昏
暗的篝火映在刀上,猶如一片血光。
海藻一樣生長著發絲的木門應刀碎裂,木層像一群紛飛的蝴蝶,在凌厲的刀風下翩然飛開。
清冶的月光映入屋內,門外的院落空空如也,淡淡的月光水一樣灑在地上,連影子都沒有一
個。
房門破碎的剎那,那些浮動的發絲宛如泡沫上流過的幻影一樣,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墻
上的火把失去束縛,緩緩重放光明,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謝藝平靜地提著刀,目光像夜星一樣明亮。在他身后,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自己剛才看
到的一幕是真是幻。
背后傳來一陣鬼叫,卻是被程宗揚扔出去的朱老頭失去憑藉,從半空重重掉落在地,摔得他
一陣鬼哭狼嚎。
院中一個小伙子飛身躍來,人在半空已經張開弩機。祁遠連忙過去揮舞著雙手道:“沒事沒
事!你們那邊有動靜嗎?”
小魏俐落地收起弩機,落在地上。“沒。”
祁遠還不死心,“剛才門外的是誰?”
小魏撓了撓頭:“沒見著有人啊。”
祁遠回來搖了搖頭。謝藝不言聲地收起刀,程宗揚與云蒼峰對視一眼,然后過去,朝地上的
朱老頭踢了一腳。
“又做夢了?”
說著蹲下身,一把掀開他蒙頭的衣服。
朱老頭愁眉苦臉地躺在地上,一手扶著腰背,哼哼唧唧道:“親娘哎……就睡這么一會兒,
俺這把老骨頭就像散了架似的呢?”
“沒散。結實著呢。”
程宗揚把破衣服丟在朱老頭臉上,“天還早,要三個時辰才吃早飯,趕緊睡吧。”
謝藝那一刀動靜不小,屋里的漢子都坐起來抓住兵刀。云蒼峰和祁遠分別過去安撫,只字不
提剛才那詭異的一幕。
凝羽也坐起身,目光閃閃地看著程宗揚。程宗揚在她旁邊坐下,笑道:“沒事,我聽到外面
動靜,以為有賊呢。”
“我都看到了。”
凝羽平靜地說道。
程宗揚瞄了瞄四周,低聲道:“喂,那是什么東西?”
凝羽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程宗揚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沒看到謝藝的實力。你覺得,他跟你比怎么樣?”
凝羽想了一會兒,慢慢道:“我看不透他。”
凝羽是第四級的實力。連她也無法看透謝藝的實力,那他至少已經進入第五級坐照的境界。
“我呢?”
程宗揚開玩笑道:“剛才我扔朱老頭那一把,有沒有第三級的實力?”
凝羽一笑,攬住程宗揚的脖頸,讓他枕在自己大腿上。
這會兒屋里還聚著二十多名漢子,凝羽就這么直接摟住他脖子,程宗揚雖然是現代人,也不
免有些尷尬,心虛的咳了一聲。凝羽絲毫無視旁人的目光,反而摟得更緊廠。
鼻端充盈著女性的幽香,程宗揚下腹一陣沖動,陽具不由自主地勃起。不知道是不是長途行
走和肢體的運動,使自己這個現代人越來越依靠身體的本能,他發現自己的性欲變得越來越
強烈。與凝羽交歡,也經常有意猶未盡的感覺,有時剛在她體內發泄過,身體就又變得亢奮

不過樂明珠告誡言猶在耳,程宗揚只好閉上眼,按捺住升騰欲火,枕在凝羽大腿上沉沉睡去

云蒼峰和謝藝也分別睡下,沒有再理會那些發絲的去向。倒是祁遠沒有他們能沉住氣。剩下
的時間他連眼睛都沒合一下,干脆抱著刀坐在門口,眼睛盯著屋后那間小房子,一邊跟小魏
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直到天色放亮。
住在小房子里的葉媼早早就起了身,她換了一身干凈衣服,那頭黑亮的長發梳得整整齊齊,
襯著她滿臉的皺紋,讓人有種錯覺,仿佛一張老媼的面孔和一名少女的長發合在一起。她笑
著對祁遠打了個招呼,神態間看不出絲毫異樣。
朱老頭披著那件破衣服蹲在門口,咬了根樹枝在嘴里嚼著,正在吹牛:“我說的吧!有火塘
有床鋪有熱水!石頭,大爺可沒騙你,這一晚睡得解乏吧?”
石剛怒道:“你的熱水還是我燒的呢!剛轉個身,你就拿去洗了。朱老頭,你也太缺德了吧
?”
“瞧你說的,”
朱老頭虎著臉道:“大爺什么都缺,就不缺德!咦?這門是怎回事?”
祁遠咧嘴一笑:“風吹的。”
“這風可真夠大的……”
朱老頭接了一句,接著又來了精神:“說起來這風也算不了什么。想當年我在海上,遇到那
風──整個海里的水都吹得豎了起來!海底的珊瑚、珍珠……那些寶貝都露著,滿眼都是!
伸手隨便撿!還有海底的龍宮,那瓦都吹得光溜溜的……”
祁遠笑道:“朱老頭,你使勁就往死里吹吧。小心閃了舌頭。”
云蒼峰跨出門,朝葉媼笑呵呵道:“昨晚幾個手下不當心,撞壞了尊宅的大門。我讓人給你
重做一扇。”
葉媼倒不介意,含笑道:“那門早就朽了,家里沒個男人,也沒法收拾。勞你們費心,老身
去給你們拿些吃的。”
云蒼峰一手按住老媼的籃子,笑道:“山里打些糧食不易,咱們有帶些干糧,不勞麻煩了。
易彪,去砍些木頭,把門修好。”
葉媼笑著收起籃子。這邊程宗揚打著呵欠出來,看見葉媼,便笑道:“大娘這頭發真漂亮。
正好我帶了把上好的黃楊木梳,就送給大娘吧。”
說著將一把制作精美的雕花木梳遞了過去。
葉媼接過梳子,臉上的皺紋笑成一朵花,連聲道謝。忽然她眼睛一閃,看見后面的凝羽。
凝羽換了一襲白色的袍子,衣內仍套著皮甲。程宗揚要她不用那么累,南荒悶熱的天氣還衣
甲齊全,凝羽只說已經習慣了,倒是衣外的斗篷很少再披。她長發用一條絲帶束著,整齊地
披在肩后,像黑色的綢緞一樣滑軟光亮。
葉媼拉起凝羽的手仔細審量半晌,蒼老的眼中露出一絲傷感:“我女兒若是還在世,也該這
么大了……”
凝羽輕輕一掙,卻沒能掙開,神情間有些不自然起來。
葉媼一笑,放開手,溫言道:“這里僻靜,沒有外面那些事。姑娘若是遇上什么不順心,來
老婆子這里住上一段就好了。”
凝羽淡淡道:“多謝。”
程宗揚松了口氣,凝羽那性子,真怕她當場翻臉。
葉媼不再言語,她把梳子插在發髻上,坐在門前,默默望著遠處。
易彪等人手腳俐落,又有祁遠這個什么都懂一點的人在一旁指點,幾個人刀削斧劈,不多時
造了一扇木門出來,裝在門框里。
祁遠試了試門裝得還結實,然后提著袋子到葉媼的住處,留夠了鹽巴,按照云蒼峰的交待,
沒有多給。
朱老頭精神不壞,口沫橫飛地吹了半個時辰,把幾個年輕人侃暈,才得意洋洋地住了口。他
說得口干舌燥,過來涎著臉朝葉媼道:“大妹子,有水沒?給口水暍暍。”
葉媼起身進了自己的小屋,拿了瓢水出來。朱老頭眉開眼笑,連連謝道:“大妹子真是好人
兒,一看就是有福氣的。老頭我看得清,你命里注定是兒女雙全,子孫成群!”
葉媼遞過水瓢,笑咪咪道:“借你吉言。”
祁遠聽這家伙滿口胡掄,連忙放下鹽巴,把朱老頭揪了出來。
朱老頭還在咋呼,“怎了怎了?我說的有啥不對?”
程宗揚在他腦后拍了一記:“你閉嘴吧。”
商隊的漢子牽過馬匹走騾,束好貨物,準備停當。眾人向葉媼道了謝,然后上路。程宗揚道
:“朱老頭,怎么走?”
朱老頭還在生祁遠的氣,一臉的不樂意,指著來路道:“回去,過了村子再說。”
程宗揚和祁遠倒抽了一匣涼氣。
那村子看似平常,但一晚上沒見什么人走動,連燈光也看不到一星半點,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再想到村口那個沾血的草結,幾個知道的背后忍不住發寒。出門在外,平安第一,這種險
地最好能避就避。
朱老頭得意起來:“看把你們嚇的!這村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走過沒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
了。”
“拉倒吧。”
石剛搶白道:“我昨天才問過,人家葉大娘說這村子十幾年沒外人來過。”
程宗揚試探道:“咱們能不能繞過村子,正東面跟花苗人會合,再一道往南走?”
朱老頭翻了翻白眼,嘴里噓了兩聲,把頷下的山羊胡吹得老高。
祁遠打量了一下周圍,不禁苦笑起來。面前的村落依山而建,想繞過村子等于是在山里再開
出一條路來,談何容易。
昨天已近黃昏,眾人急著投宿,沒有留意村子的模樣。這時天色大亮,眾人才發現,眼前整
個村子都被巨大的蕨類植物所覆蓋,偶爾出現一座泥土壘成的房屋,上面也爬滿各種藤蔓。
村內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人類和動物的聲音,昨天遇到的幾個村民,此時也不見蹤影。
村口的四兇煞草結給眾人心里留下濃重的陰影,隊伍中沒有一個人作聲,各自牽著馬匹悶頭
趕路。
走在前面的祁遠忽然停住腳步,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
“怎么了?”
程宗揚趕過來,低聲問道。
“瞧。”
祁遠用手指了指,小生示意。
路邊放著一片剛砍下來的芭蕉葉,葉上放著三只用藤條編成的筐子。一只筐子擺著兩塊普普
通通的石頭;另一只盛著灰褐色手掌大小的皮毛,一塊一塊疊得整整齊齊;最后一只的物口
叩很零亂,幾件色澤黯淡的首飾、幾粒石子串成的項鏈,還有十幾枚古舊的銅銖。
程宗揚道:“這是干什么的?”
祁遠還沒回答,朱老頭已經伸過頭來,搶道:“山里人不懂得怎么做生意,遇到商隊路過,
就把東西擺出來,人不露面。你看中就拿走,放著貨擱在筐里。”
云蒼峰下了馬,低頭看了看,忽然眼睛二兄,拿起一塊石頭。
那石頭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山巖,灰撲撲的不起眼。但一角卻被鑿開一小塊,對著陽光一看,
里面綠汪汪看不出有多深,竟是一塊難得的璞玉。
云蒼峰反覆審視良久,呼了口氣道:“程小哥,單是這塊石頭,貴商館此行就不虧了。”
祁遠似信非信地接過來,眼角也突的一跳,失聲道:“龍睛玉?”
云蒼峰點了點頭。
程宗揚拿過來,只覺那石頭沉甸甸的壓手,外表看起來跟普通的礫石沒有太多差別,但破碎
的一角閃動著藍綠的光澤,猶如蒼龍的睛瞳。
“這東西值多少錢?”
祁遠咧了咧嘴。“這東西可遇不可求,我見過有御法師把它琢成戒面戴在指上的,據說能讓
施法速度加倍。那價格,嘖嘖……指尖大小一塊,就要好幾百金銖,說不準還是被人用過的
。”
手里的璞石足有拳頭大,另一塊雖然沒有破口,但體積也不小,如果里面都是龍睛玉,可算
得上是一筆橫財了。
祁遠道:“云老哥,這個怎么作價?”
云蒼峰搖了半晌頭,道:“老夫也沒想到此行會遇上龍睛玉。我帶的絲綢這些山民也未必想
要,還是你們留著吧。把鹽巴都放下,上面抹平,不要留尖。”
云蒼峰指點說把鹽巴抹平不留尖,祁遠是知道的,意思是這點貨并不足以支付璞石的價格,
下次再來還要補償。但幾匹騾子馱的鹽巴還有三百來斤,若都放下,祁遠倒有些不舍起來。
萬一這璞石里并不是龍睛玉,或者只有看到的那么一層,拿幾百斤鹽巴換,那吃虧就大了。
程宗揚瞧出他的不舍,笑道:“怎么?怕上當?”
祁遠苦笑道:“倒不是怕上當。山里人樸實,沒有咱們那么多花花腸子。只不過我這心里總
覺得不踏實……”
“不過幾百斤鹽巴,不如賭一把。”
程宗揚對云蒼峰道:“云老哥,這石頭我們白湖商館留著,到內陸再剖開,如果有賺頭,咱
們一人一半。賠了錢,都算我的。”
云蒼峰道:“無功不受祿。我若拿了,那不就白撿五成利潤?”
“怎么是白拿?如果不是云老哥的慧眼,我就是拿在手里也不識貨。這五成利潤,就當云老
哥的簽定費好了。”
云蒼峰略一思索,展眉笑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祁遠在另一只筐子里翻了翻,“是些鼠皮。不值多少錢。”
程宗揚道:“也留著吧。放幾樣東西,不吃虧就行。”
說著程宗揚隨手翻揀最后一口筐子。筐里的物品多半是山民從外面得來的,不知放了多少年
頭。幾件首飾都黯無光澤,銅銖也銹跡斑斑。忽然他目光一閃,接著心頭狂跳起來。
筐子一角放著一個不起眼的物體,它是一個不規則的長方形,黑色的表面積滿灰土,背面光
滑,正面排列著幾行大小不一樣的按鈕──如果自己沒有認錯,這該是一支遙控器!
程宗揚心里怦怦直跳,脫口道:“這是哪里來的?”
祁遠和云蒼峰搖了搖頭,都露出茫然的表情,顯然從沒見過類似的物品。倒是朱老頭在旁看
了兩眼,老氣橫秋地說道:“這是山里人用的小東西,拿來砸核桃的。”
砸核桃?程宗揚徹底被震驚了。山里人砸個核桃還把工具做的這么講究?
“老頭兒,你不會以為這東西是……”
程宗揚還沒說完,朱老頭就拿過遙控器,掄起來往筐上一砸。
“……是鐵的吧?”
“啪!”
遙控器背面的蓋子松開,掉出兩枚奇怪的電池。
“咦?”
朱老頭納悶地說道:“怎這么輕呢?”
說著掄起來還要砸。
“停!”
程宗揚一把攔住他,不由分說地把那支酷似遙控器的物品搶過來,塞進背包。
“這個我要了。”
璞玉被祁遠貼身收好,那些不值錢的鼠皮隨便塞進行李。商隊把所有的鹽巴都留在芭蕉葉上
,頂部抹平。云蒼峰又加了一串銅銖在上面,眾人這才離開。
程宗揚緊緊搗住背包,腦中亂紛紛的,一時理不出頭緒來。雖然看不出這件東西到底是什么
物品,但它的形制、曲線、結構,握在手中的觸感,無一不告訴程宗揚,這是一支自己最熟
悉不過的遙控器。問題是它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難道在自己之前,曾經有人穿越到這個世
界?
程宗揚回過頭。那個小小的村寨隱藏在群山間,周圍都是莽莽大山,沒有一條通往外界的道
路。昨天他們開出的小路,只二僅時間,就被新長的藤蔓和蕨葉掩沒。如果不是朱老頭領著
,誰也想不到這里還有人居住。
“老四,四兇煞是什么東西?”
祁遠臉色微變,低聲道:“當心,在南荒這可是禁忌,不敢亂說的。”
他朝左右看了看,然后壓低聲音道:“四兇煞是南荒流傳的四種惡鬼:炎煞、江煞、陰煞和
虎煞。傳說這四種兇煞在南荒山水間游蕩,帶來各種災禍,平常人都避之不及。”
“那他們還扎了草結?”
“有些村子跟人結仇,被欺負得狠了,把整個村遷到山里,全村人都拜這些兇煞。那些草結
是用來給兇煞指路的,指望它們幫自己復仇。這些村子的人怨氣大,把外面的人都當了仇人
。外人不知底細,進了村子,少有能活著出來的。”
祁遠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氣,“咱們算是運氣好,沒沾惹到村里的人。”
說著又不放心地去摸那塊龍睛玉。
凝羽仍騎在馬上。她的傷勢遠比預料得嚴重,三天來仍沒有多少起色。那天她與鬼王峒武士
纏斗了一日一夜,雖未受傷,但真元幾乎耗盡。
西門慶留在她體內的陰寒之氣,已經在她子宮內蟄伏良久,與程宗揚交合時,這股陰寒之氣
已蠢蠢欲動,但因為程宗揚真陽太過濃郁,將它強行克制下來,未曾發作。她真元一弱,這
股陰寒之氣趁機肆虐,重創了凝羽的經絡。
花苗新娘給凝羽留了幾丸丹藥,用來調理她受創的經脈,但凝羽丹田的氣息仍是一片紊亂,
即使再過十余日也未必能夠運用自如。
凝羽回過頭去,遠遠看到那老媼坐在那幢孤零零的石屋前,籃子放在手邊的地上,那頭光亮
的長發散在膝上,一手挽著,一手拿著那把黃楊木梳慢慢梳理。
與凝羽目光一觸,那老媼滿是皺紋的臉龐慢慢笑了起來,嘴唇輕動著,仿佛在說著什么。
凝羽無由地感到一陣惡寒,整條脊骨都仿佛浸在冰冷的水中,忍不住嬌軀發抖。
“怎么了?”
程宗揚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凝羽。
凝羽咬住發白的唇辦,良久搖了搖頭。
程宗揚松了口氣,“你看你,還說能撐得住呢,差點就摔下來了。”
凝羽不敢回頭再看,但身后葉媼那兩道目光像冰剌一樣,仿佛要穿透她的背脊。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43

第二章 旱洪
林間遠遠傳來花苗人用樹葉吹出的啃聲。祁遠扯了片葉子,用啃聲回應。
“他們在林子里等。”
祁遠臉色發黃地苦笑道:“早知道我也不進村了,一晚上都沒合眼。”
朱老頭興致不錯,騎著他的瘦驢眉飛色舞地說道:“昨晚我可做了個好夢,夢到一個仙女從
天上飛下來,死乞白賴要給老頭我做老婆。仙女頭發那個長啊,味道那個香啊……我飛啊飛
啊……”
吳戰威砍開一片巨大的蕨葉,笑道:“你不會是夢到姓葉的老太婆了吧。”
朱老頭“吭哧”幾聲,惱羞成怒地說道:“胡說!”
祁遠道:“朱老頭,你那會兒說人家兒女雙全,子孫成群──那不是當面罵人家的嗎?”
“怎是罵人呢?怎是罵人呢?”
朱老頭不高興地嚷嚷道:“我說的不都是好話嗎?”
“好話?”
祁遠嗤了一聲,“人家無兒無女,老公也早死了,你還說她往后兒女雙全,那不是找罵嗎?

朱老頭悻悻然說道:“老公死了怎么著?難道不能再嫁?”
“成,你去跟她說去。”
朱老頭“哼哼”兩聲。“說就說!俺走南闖北幾十年,怕過什么!”
說著他忽然兩手抱住肚子,慘叫一聲:“哎喲……我的親娘哎……”
朱老頭從驢背上滾下來,捂著肚子連滾帶爬鉆進蕨叢,片刻后“澎”的一聲悶響,一股臭氣
彌漫著飄來。
“呸!呸!”
吳戰威等人笑罵道:“朱老頭,要出恭你也不滾遠點兒。”
朱老頭在蕨叢里“哼哼唧唧”老半晌,才勉強提著褲子出來。他那張瘦臉顏色發青,一邊走
一邊彎腰吃力地捧著肚子,哼哼道:“親娘哎……這是吃著啥東西了?差點把腸子都拉出來
……”
“該!”
石剛道:“把一肚子的壞水都拉出來,你就消停了。”
朱老頭用手指戳著石剛:“石頭,你就學壞吧,我這么大歲數,還咒我,缺德不缺德啊……
哎喲!”
一句話沒說完,朱老頭又提著褲子,屁滾尿流地鉆進蕨叢。
眾人一陣轟笑,祁遠也齜了齜牙,笑容卻有些發僵。
還沒走到花苗人的地方,朱老頭就拉了五六次。最后一次從林子里出來,老頭連腰都直不起
來,眼窩也陷了下去,走路直打晃。
程宗揚道:“云老哥,情形有些不對啊。”
云蒼峰拈須低笑一聲,“這就對了。朱老頭這會兒吃點苦頭,總比糊糊涂涂送了命強。”
“是姓葉的老媼做的手腳?”
祁遠道:“萬一朱老頭拉肚子走不動路,咱們陷在這大山里,可就麻煩了。”
云蒼峰搖了搖手,“不妨。那老媼若是動了殺心,他豈能活到此時?如今只是拉拉肚子,這
朱老頭已經是運氣了。”
朱老頭死狗一樣趴在驢上,只剩下哼哼的力氣。石剛把水囊遞過去,“早上燒的熱水,還溫
著呢,喝一口。”
朱老頭哼哼道:“石頭啊,我就知道你心好……這水大爺不暍了,給大爺拿點酒……”
石剛氣不打一處來,“都這時候上了還饞酒,泄死你拉倒!”
面前的蕨葉忽然“嘩啦”一聲,倒了下去,一名胸口剌著紋身,肩膀包著繃帶的精壯漢子現
出身來。
“卡瓦!”
程宗揚叫道。
趕來接應的花苗漢子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山神庇佑,我們打了一頭野豬,已經燒
好在等你們。”
林中的空地上生起一堆篝火,上面架著一頭比牛犢還大的野豬。武二郎赤膊立在火邊,正拎
著刀,兩眼緊盯著火候,將烤透的豬肉一片片切下來,挑在蕨葉上。
這廝在商隊里屬于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和花苗人在一起立刻換了副嘴臉,殷勤得令人齒冶
。程宗揚諷刺道:“二爺,勤快啊。”
武二郎嘿嘿笑了兩聲,對程宗揚的諷刺毫不在意,顯然心情不壞。
程宗揚笑咪咪道:“二爺這是給花苗當上門女婿了?往后不打算跟咱們一起走了吧?”
武二郎小心切下野豬后腿一塊烤得金黃油亮的好肉,對躍躍欲試的阿夕道:“這是給族長的
,別碰!”
阿夕哼了一聲,又白了程宗揚一眼,嘟著嘴走開。
武二郎這才說道:“反正順路,到了白夷族再說。”
“什么叫到了白夷族再說?”
武二郎不耐煩地說道:“反正誤不了你的事。喂,再給我一個銀銖。”
這些日子程宗揚大致了解到貨幣在這個世界的購買力。在南荒一枚銀銖差不多能買一百斤稻
米,或者夠一個人一個月基本生活費用的開銷。事實上南荒流通的大多是成串的銅銖,每串
一千枚,稱為一貫。由于銀銖稀少,一枚銀銖差不多能換一百一十枚銅銖,比內陸的折換率
還高了百分之十。
程宗揚戒備地說道:“做什么?”
“少廢話,給不給吧?”
“不給!”
見程宗揚態度堅決,武二郎軟了下來,“大不了二爺多給你干一個月。快點兒,二爺有急用
。”
“急用個屁啊!這荒郊野外,你拿銀銖往哪兒花?”
“你管我呢!有用就是有用,就一個!”
正說著,一個女子從林中出來。她身材頎長,細腰豐臀,鳳目紅唇,容貌比鬢側的鮮花還要
艷麗。她披著一條嶄新的絲綢,整匹緞子沒有裁剪,綢端從肩頭繞過,然后從背后橫纏,裹
住高聳的酥胸。再從腋下折了一彎,斜著從白滑的腰肢掠過,束在腰間。綢尾低垂掩在她修
長的小腿中央。
那匹絲綢是純白的顏色,上面繪一朵碩大的牡丹花,花枝金紅交錯,色彩艷麗奪目。這樣的
絲綢只能用來做外衣,絲綢質感強,又是白色,若是身材略差一些,皮膚稍暗一些,都難以
穿出那種華美的效果。而花苗的女族長卻把這絲綢當成褻衣,直接拿來貼身穿著。她身材出
眾,雪白的肌膚與絲綢華麗的光澤交相輝映,未經裁剪的綢緞隨便往身上一披,就仿佛是給
她量身定制的一樣精美絕倫,襯著她雕塑一樣艷麗的五官,更顯得體態豐?合度,雪膚花貌
艷光四射。
程宗揚羨慕地悄聲道:“武二,原來你拿了我的絲綢,是討好族長來了。看不出你這家伙傻
大黑粗的,竟然還有這種手段。好艷福啊,武二。”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說道:“你以為呢。”
接著又虎起臉,“給個銀銖!不給就搶了啊。”
“我就不明白了,這鬼地方有錢也花不出去,你要銀銖干嘛?”
說著程宗揚目光一閃,看到蘇荔胸側嵌著一枚亮晶晶的物體。那絲綢一角掖在她胸口,兩團
飽滿而充滿彈性的乳峰高高聳起,露出胸部白嫩的乳肉。上次給武二郎的那枚銀銖,這時就
嵌在她胸側絲綢交疊的地方。銀銖中間打了個圓孔,被作成一枚鈕扣,防止絲綢光滑的表面
從胸前滑脫。
“哦!原來……”
程宗揚豎起手指,一瞬間恍然大悟。
武二郎一把捂住程宗揚的嘴,飛快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別說!”
武二這廝看起來生猛,心思可夠活的。看到花苗人對絲綢的喜愛,這廝就動了心,從程宗揚
手里敲了匹上好的絲綢來討好蘇荔。蘇荔果然愛不釋手,地處荒郊,無處裁剪,她直接拿整
匹絲綢做了衣物,大大方方就穿了出來。
絲綢本身柔軟光滑,既沒有系帶又沒有扣眼,根本無法固定。武二好人做到底,把自己唯二
枚銀銖拿出來,送給蘇荔作鈕扣。但銀銖只有一枚,這會兒只系了絲綢上面一角,下面還沒
有系。也就是說,蘇荔絲綢下面的身子都是光著的。這也難怪,對于生長在南荒的蠻夷來說
,多半還沒有內褲的概念。
程宗揚忍笑摸出一枚銀銖,低聲道:“武二,這扣子不會是你幫她系的吧?手可夠巧的。”
武二郎一把搶過銀銖,手一揮,把程宗揚扔了出去。好在程宗揚現在身手比當初來的時候敏
捷了許多,落地晃了兩步,總算沒有當場出丑。
搶到銀銖,武二郎立刻搖頭擺尾地跑過去找蘇荔。蘇荔笑著接過銀銖,兩人一同走進樹叢。
再出現時,蘇荔下身的絲綢已經折成裙狀,綢尾從裙內掖起。那枚銀銖綴在她腰側,上面打
了孔,用細皮繩穿著。
程宗揚遠遠朝武二郎豎起拇指,又比了個不懷好意的手勢。武二郎揚起臉,只當沒看到。
接下來一連幾天,眾人都在朱老頭帶領下跋山涉水。這一路都是沒有人跡的荒野,即使云蒼
峰這樣的老江湖也沒走過。除了前幾天那個掛著四兇煞的村子,再沒有遇到半個生人。
隨著往南荒腹地的深入,身邊的景物也不住變化。連綿的山脈阻擋了潮暖氣流的進入,蕨葉
叢生的雨林漸漸被裸露的紅土所代替,土地的貧瘠使植被漸漸稀少,不多的灌木也越來越矮
,這里每一寸土地都仿佛從來沒有人行走過,充滿了洪荒氣息。商隊行走在寂寥的荒野中,
身后只有一串零亂的腳印,仿佛他們是這片天地間唯一的行人。
朱老頭拉了兩天才止住,整個人像是丟了半條命。整天有氣無力地趴在驢背上,一副要死不
活的樣子,不過一到吃飯的時候就精神抖擻。
“人是鐵,飯是鋼!”
朱老頭振振有辭地說:“我老人家活這么大歲數,靠的就是胃口好!甭管什么病,只要放開
吃,都能降得住!小程子,這可是我老人家的不傳秘方,你可記住了,千萬別告訴旁人。”
“你就放一萬個心吧。我丟不起那臉。”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朱老頭,這都是第五天了,咱們這會兒在什么鬼地方?我可打聽過
了,白夷族那地方山清水秀,這荒山野嶺的,連耗子都沒有,你不是領錯路了吧?”
“你聽誰說的?”
朱老頭嗤之以鼻,“白夷那地兒就是個大水池子,挨著個破山,什么山清水秀?那不扯的嗎
?”
程宗揚沒打算跟他爭辯,“問題是咱們離白夷族還有多遠?你沒見云執事那么穩重的人,這
兩天都有些著急嗎?”
朱老頭大剌剌道:“他急不急的,關我屁事。”
程宗揚道:“恐怕還真關你老人家屁股的事。如果耽誤了我們辦事,云執事一怒之下,往你
主子那兒告一狀。嘿嘿……”
朱老頭臉上變色,小心說道:“不會吧?云執事可是個厚道人啊。”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他厚道,我不厚道。向導的錢我還出了一半呢。
一天二十個銀銖,你怎么不去搶呢?”
朱老頭苦著臉道:“我不就是想多走兩天,多掙點兒錢當棺材本嗎?”
“這會兒說實話了?”
程宗揚道:“我就看著你這老家伙不老實,帶著我們在山里瞎轉呢。一句話,明天到不了白
夷族,你的棺材本兒就可以省了。咱們直接刨個坑,把你一埋,要什么棺材。”
“要去白夷族還不簡單?”
朱老頭突然間振作精神,快跑幾步竄上驢背,扯開喉嚨喊道:“快跑啊!過蛟了!”
眾人沿著一條干涸的山澗行走,腳邊只有一股涓涓細流。朱老頭突然來這一嗓子,大伙兒都
是一驚。程宗揚正要開罵,卻見清澈的溪水像混了泥沙一樣,突然變得渾濁。緊接著,一陣
悶雷般的聲音從上游傳來。
眾人立刻反應過來,花苗人動作最迅速,四名漢子猿猴一樣攀上河岸,將族人一一接應上來
,戴著面紗的新娘裙子太長,不小心絆住,險些摔倒,被蘇荔一把扶住。
白湖商館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但一半都是走過南荒的,動作也不慢,祁遠、吳戰威、小魏分
別拽著一名奴隸爬上了河岸,又拽住騾馬的韁繩往岸上扯。云氏商會的軍士雖然訓練有素,
卻沒經歷過山洪,突遇變故,他們都習慣性地望向易虎,等待首領的命令,動作反而落在了
眾人之后。
易虎迅速發出指令,易彪背起云蒼峰,手腳并用爬到河岸高處,接著軍士牽著馬蜂擁上岸。
忙亂中,兩名軍士落在后面。那陣悶雷般的轟鳴越來越近,已經上岸的易虎暍道:“棄馬!

一邊躍了下去。
身在半空,易虎就展臂揮出背后的尖槍。一名軍士揚手攀住槍桿,易虎腰身一擰,將他甩到
岸上。這邊易彪也跳了下來,河道里還有幾匹騾馬沒來得及拉上來,他一把扯斷馬匹的背帶
,將貨物甩到岸上,然后去扯另一名同伴。
程宗揚已經牽著黑珍珠上了岸,凝羽一手挽住韁繩,一手扶著他的肩膀。奔騰的水聲越來越
近,仍留在河道里的馬匹都嘶鳴起來。接著一股混著泥土紅色的河水從河道拐彎處沖出,仿
佛狂奔的烈馬,吼叫著闖入河道,將兩側的巖石都帶得滾到水中。
水一向給人溫柔婉靜的感覺,然而一旦形成山洪,卻有著山崩地裂的威勢。剛才還是涓涓細
流的小溪水位一瞬間升到丈許高,奔騰的怒流仿佛要將腳下的河岸撕碎。
巨大的轟鳴聲震耳欲聾,令人為之色變。
易虎已經挺槍刺進巖縫,只需要一縱身就能上岸。而易彪和那同伴還留在河道間,身后就是
一人多高的洪峰。易虎吸了口氣,把尖槍從巖縫中拔出,迎著洪水躍去,抬槍一挑,槍鋒準
確地從易彪腰側刺過,穿透他衣內的戰甲,接著力貫雙臂,將易彪高大的身體甩了起來。
山洪來得極快,易彪還在半空,浪頭已經卷過他剛才立足的位置。那名沒來得及上岸的同伴
身影一晃,像根稻草般被山洪卷走。易虎本來還有機會脫身,他卻大暍一聲,手臂陡然伸長
尺許,從水中將那名軍士撈出,拋到岸上。
那軍士蒼白而年輕的面孔一閃而過,與云氏商會的其他護衛相比,他身材單薄了許多,人在
半空,他四肢徒勞地掙扎著,想抓住什么憑藉。
山洪卷來,易虎沉腰坐馬,腳下使出千斤墜,釘子一樣牢牢釘在土中,挺身硬生生挨了洪峰
一擊,腳下沒有挪動分毫。
眾人緊懸的心臟略微松懈一些。易彪張臂抱住那名軍士,推到河岸高處。他顧不上喘息,就
返身去接應易虎。就在這時,一塊半人大小的巖石夾在混濁的浪花中,從上游滾下,重重砸
在易虎胸口。那名剽悍的漢子悶哼一聲,嘴角涌出一股血絲。就在眾人注視中,易虎雄壯的
身軀慢慢向后坐倒,隨即被洪水吞沒。
易彪沖到岸邊,奮不顧身地想要跳下去,卻被吳戰威攔腰死死抱住,吼道:“你想死啊!”
浪頭打在岸上,腳下的山巖也仿佛在抖動,眾人紛紛往高處躲避。水流漫過河岸,只有易彪
和吳戰威兩個在齊膝深的水中扭打著。
良久,易彪不再掙扎,他跪在水邊,虎目緊緊盯著洪水。那名被易虎舍命救上來的軍士渾身
都濕透了,在岸上身體發抖。
山洪來得極快,去得也快。前后不到二十分鐘,洶涌的洪峰就奔往下游,只留下滿是泥沙的
河道。留在河道里的幾匹健馬走騾都被洪水卷走,其中一匹戰馬被沖到岸邊的亂石上,渾身
的骨骼都被撞碎,蜷成一團。
吳戰威低聲道:“別看了。說不定已經沖出了二一十里。”
說著他咧了咧嘴,“走南荒是刀口舔血的勾當,比的就是誰命大。運氣不好,二十年后還是
一條好漢!”
“他是我哥。”
易彪的聲音像破了的風箱一樣沙啞。
吳戰威去拍他肩膀的手僵在半空。
云蒼峰微嘆一聲:“南荒之行九死一生,但貴主人心意已決……”
易彪久久跪在岸邊,最后他重重磕了個頭,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水跡,頭也不回地朝岸上走
去。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44

第三章 歷史
朱老頭逃得最快,山洪還沒到,他已經鉆到一處山坳里,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等山洪退去,他才伸出頭,余悸未消地說道:“好厲害!好厲害!”
程宗揚咬牙道:“死老頭,知道有山洪,還帶我們走山澗!”
“天地良心啊!”
朱老頭叫道:“幾天都沒下雨,我怎么知道會過蛟?”
吳戰威也有些納悶:“沒下雨怎么有山洪?”
“這是旱蛟。”
祁遠道:“山里人把發山洪叫過蛟。下雨發的山洪叫水蛟。有時候上游下雨,河道被堵住,
隔了幾天才沖下來。山里人說那是蛟龍被困在山上,渴極了往山下找水,叫早蛟,比平常的
水蛟更厲害。”
“就是!就是!”
朱老頭連連點頭。
易虎和一名花苗人被山洪卷走,尸骨無存。騾馬損失了五匹,相比之下,貨物損失得倒不太
多。此時河道被水沖過,泥濘得無法行走──見識過山洪的威力之后,也沒有人再有勇氣去
走山澗。
朱老頭一路上盡吹自己有先見之明,若不是他老人家見機的快,喊的及時,在河道里的有一
個算一個,誰都沒跑。
眾人都心情郁郁,沒人理他,倒是阿夕心直口快:“若不是你,我們也不會撞上過旱蛟。”
朱老頭涎著臉道:“丫頭可別亂說。要不是我,你們能找到路嗎?再說了,我老人家說話的
時候,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阿夕手指刮著臉皮:“老不羞!”
“嗨,你這丫頭,當心將來嫁不出去!”
阿夕氣得嘟起嘴。她忽然一笑,眨了眨眼睛,用蠻語甜甜稱呼道:“阿普,你的驢子背上是
什么東西?”
“啥?”
朱老頭扭過頭。
阿夕白白的小手一指,只見他那頭瘦驢屁股上趴著一只張牙舞爪的蝎子。驢子似乎覺得有些
癢,不滿地搖了搖尾巴,那蝎子受到攻擊,立刻舉起尾鉤,狠狠釘進驢臀。
驢子嘶鳴一聲,暴跳著把朱老頭掀下驢背,三下兩下跳進灌叢。
朱老頭摔得灰頭上臉,一手扶著腰,帶著哭腔喊道:“我這腰……親娘哎……”
阿夕拍著手,咯咯笑道:“活該!讓你亂說!”
程宗揚回過頭,發現謝藝正在看著自己。兩人目光一觸,那個男子便像春風一樣和煦地笑了
起來。
“剛才朱老頭喊的時候,我看到謝兄已經先一步上了岸,”
程宗揚似笑非笑地說道:“莫非謝兄以前也遇到過山洪?”
謝藝點了點頭,“這些年來,我走過很多地方。山洪、雪崩、海嘯……都遇到過。我曾經在
雪山頂上,見到一頭死去的豹子。積雪間,它的皮毛仍像活著一樣光亮,讓人不敢驚動。在
大海深處,我遇到過一群遷移的鮫人。他們用海底采來的明珠,來交換我們攜帶的魚叉。幾
乎每一次長途旅行,我都目睹過同伴的死亡。”
隔了一會兒,謝藝低聲道:“但最美的風景,水遠都在最難靠近的地方。與天地間的美麗相
比,我們的生命顯得那么渺小。”
程宗揚品味著他的話,沒有心情再去探究他的底細。良久,程宗揚道:“謝兄可見過這個東
西?”
程宗揚打開背包,拿出那支遙控器。
這件物品這些天自己已經看過無數遍,越看越覺得難以理解。它比普通的電視遙控器小了一
半,顯得更為袖珍。不知道是因為年代過于久遠,還是本身就沒有刻印,按鍵上沒有任何字
跡。程宗揚只能猜測較大的一個是開關鍵,中間排列整齊的那些是數字鍵,兩個長一點的,
像是音量和頻道控制鍵。這種形式的物品自己以前已經見過太多了──它和一支典型的電視
遙控器在結構上完全一樣。
謝藝仔細看了看,然后搖頭道:“沒有。”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失望。連謝藝都沒見過,看來這個世界認識它的人真的不多。
但問題是這并不是一支真正的遙控器。它的材質很奇特,不是通常所見的工業塑料,而是一
種類似金屬的物體,很輕但很堅固。朱老頭砸的那一下,沒有在它表面留下任何劃痕。至于
那兩枚電池,只能說它們做得很像“電池”雖然有正極和負極,但材料并非金屬,而更近似
于一種礦物質。
這是一件仿制品。程宗揚得出結論。
而這個結論比它是一件真品更讓程宗揚懷疑。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而仿制了一支在
這個世界不可能使用的遙控器?
唯一的解釋,也許是在自己之前,已經有人穿越到這個世界。程宗揚猜測,那位穿越的前輩
大概是一位資深宅男,出于對生命中美好事物的深刻懷念,而仿制了這支遙控器作為紀念。
那位穿越者的心態不足程宗揚所關心的問題。最重要的是,除此之外,他還留下了什么痕跡

“云老哥。”
上了年紀的人經歷一般更為豐富。
程宗揚攀談道:“六朝歷史上,出過什么杰出的英雄人物?”
云蒼峰牽著馬徒步走著:“程小哥可知道千古一帝?”
程宗揚試探道:“是……秦始皇?”
云蒼峰點頭道:“春秋以降,是為戰國。七雄紛戰不已,及至始皇帝,奮六世之余烈,東破
六國,威加海內,人稱千古一帝!但要說英雄……還要數大秦的趙鹿侯!”
程宗揚腦中有些發暈。大秦趙鹿侯?是哪位英雄?
“始皇帝駕崩,天下大亂。當時勢力最為強大的,莫過西楚霸王項羽。鉅鹿一戰,大敗秦軍
二十余萬。楚軍趁勢西入函谷關,兵圍咸陽。秦軍百戰之師土崩瓦解,圍城之日,又值二世
皇帝晏駕,天下都以為秦失其鹿,楚將得之,國祚覆亡在即。”
云蒼峰聲音變得激昂起來:“趙鹿侯當時只是宮中區區一個內侍,卻殺伐決斷,先誅權臣李
斯于咸陽鬧市,再擁立始皇之弟子嬰為秦三世,又率敢死之士千余,夜襲楚軍,在渭水之畔
大敗霸王項羽。收大將韓信,復關中之地,最后大戰垓下,迫使霸王烏江自刎。以一人之力
,挽狂瀾,存社稷,可謂英雄!”
這段詭異的歷史聽得程宗揚目瞪口呆。他敢發誓,自己學過的歷史上絕對沒有這段狗屁倒灶
的內容。
難怪自己在王哲軍中會看到秦軍的身影,原來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中,秦國并沒有滅亡。而秦
國之所以沒有滅亡,是因為秦始皇死后,秦國又出了個趙鹿侯,帶領秦軍絕地反擊,不但保
全秦國,還逼得楚霸王自殺。
問題是,這個趙鹿侯是怎么蹦出來的?
“鹿侯非但戰功顯赫,文治更為出眾。他以法家為宗,車同軌,書同文,行郡縣之制,遺澤
一至于今。”
云蒼峰道:“秦三世以鹿侯功高,拜其為王,鹿侯推辭不就,只拈鹿為號,請封鹿侯,隨即
退居終南山。至今秦國仍將其牌位供奉于宗廟之中,累代祭袒不絕。”
說起古時賢達的風節,云蒼峰慨嘆不已。程宗揚表情卻像打電動時遇到電腦作弊一樣不可思
議。這個趙鹿侯竟然把秦始皇的功勞都據為己有,什么書同文,車同軌……臉皮厚到這個地
步,也太過分了吧?
程宗揚費力地清了清嗓子:“云老哥,你說的趙鹿侯……他叫什么名字?”
“鹿侯乃趙國世族子弟,棄家人秦,三十歲之前籍籍無名,至此一鳴驚人。鹿侯遂以趙為氏
,單名諱高。”
趙高……我就知道是那個死太監!
程宗揚在心里罵道:就是你們這些不講道德的穿越者,把正經歷史搞得亂七八糟,讓我想作
弊都沒有機會。逼死霸王……你怎么不去搶了虞姬呢?
哦,他穿越成了太監……
程宗揚打了個寒噤。當初帶著情趣內衣穿越,他認為自己已經夠倒霉了,沒想到還有比自己
更倒霉的。想到這里,他不禁對云蒼峰擊節贊嘆的這位大英雄生出一絲同情。這位前輩能咬
牙堅持下來,還真是挺不容易……“既然這樣,”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問道:“怎么會有漢呢?”
云蒼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程小哥不知道漢高祖?”
“是斬白蛇起家的劉邦嗎?”
“不錯。漢高祖劉邦本是霸王麾下,入漢中被封為漢王,趙鹿侯擊破楚軍,唯有高祖一軍獨
全。霸王烏江敗亡,高祖遂以漢為號,率軍暗渡陳倉。趙鹿侯聞訊,揮師回援。秦軍轉戰千
里,漢軍以逸待勞,本來負多勝少,但趙鹿侯慧眼識英才,從霸王棄將中提拔出大將韓信,
一連數戰,漢軍竟然沒占到半點便宜。兩軍相峙數月,最后趙鹿侯在鴻門設宴,邀高祖赴會
。”
云蒼峰臉上露出笑容,撫掌道:“這一場鴻門宴可謂是千古絕唱。高祖僅帶謀士張良一人赴
會,趙鹿侯于屏風后暗伏刀斧手,以擲杯為號,謀刺高祖,并且嚴令軍中戒備,不許一人逃
脫。”
程宗揚暗道,那個穿越的趙鹿侯肯定是讀過鴻門宴,決心在他創造的歷史中完成項羽未能完
成的事業──干掉劉邦。趙鹿侯吸取了項羽失敗的教訓,還搶在劉邦之前收服了韓信,難道
劉邦還有機會逃命嗎?
云蒼峰撫掌道:“誰知高祖席間藉口尿遁,暗中潛入韓信帳中,只用了一句話,便說服韓信
舉兵反秦。趙鹿侯功敗垂成,遂閉關自守,不再有東進之意。”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他說了一句什么話?”
“事成,以汝為齊王。”
程宗揚瞠目結舌。
趙鹿侯這個拿著通關秘笈的穿越者也沒能斗過劉邦?誰能想到,天才的政治流氓劉邦只用了
一張空頭支票,就騙走了政治盲韓信。
難怪趙鹿侯會退居終南山。他這個穿越者也被卷入歷史的洪流,已經改變的歷史脫離了他的
掌控,按著強大的慣性向著沒有人能夠預料的方向發展。這足以讓任何一個穿越者心灰意冶

忽然朱老頭在前面叫了起來:“這邊!這邊!”
吳戰威的聲音道:“老頭,你沒看錯吧?這山洞就是你說的路?”
朱老頭樂呵呵道:“跟我走你就放一萬個心吧,錯不了!”
“阿普,”
蘇荔的聲音響起:“山神不會讓人從它身體里走過。南荒像蛛網一樣的山洞,就是山神的寵
兒白尾豹也會迷路。”
爭執間,程宗揚已經與云蒼峰趕了過來。
眼前是一個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口雖然不大,卻黑沉沉看不到底。武二郎探進半個身子,運
足目力看了看,哼哼兩聲,沒有開口。謝藝牽著他的坐騎,遠遠看著,臉上看不出表情。
“怕什么!有我呢。看到這山沒?”
朱老頭口沫橫飛地說著,一邊指著面前巍峨的山峰,“要從山上過,至少要六七天!也就我
老人家知道這條捷徑,能從山洞直接穿過去。哼哼,要不是為了那一個金銖,我老人家才不
告訴你們這里的捷徑呢!”
云蒼峰與程宗揚對視一眼,然后慢慢將袍角掖到腰間,“走吧。”
說著當先踏入山洞。
火把的光亮下,水潭猶如一塊寶石,散發出幽藍的光澤。一群近乎透明的小魚在水中輕靈地
游曳著,蕩出一圈圈大大小小的漣漪。
地下水無數年來的沖刷,在大山中形成一個龐大的溶洞群,四通八達的洞穴連接在一起,密
如蛛網。任何一點聲音都在這密閉的空間中無數次回蕩,讓人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傳來的
聲音。
一路上,所有人都閉住嘴,默不作聲地趕路。那些花苗女子雪白的小腿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
移動著。戴著面紗的花苗新娘被她們簇擁在中間,安靜得像一名淑女。
程宗揚已經知道花苗新娘是冒充的,那個叫樂明珠的小丫頭又天真又可愛,說話解悶倒是個
好對象。可惜只那晚在蕈子林見過一面,剩下的時間那些花苗女子始終與她同行同宿,一直
沒有聊天的機會。
這山洞不知有多少年沒人走過,越往里走,空氣中的含氧量越低,進入山洞一個時辰之后,
幾個體弱的奴隸已經幾乎暈厥過去。
當那些護衛也快支撐不住的時候,朱老頭領著眾人鉆進一個狹小的洞口。在經過一段地獄般
的路程之后,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巖洞。
這洞穴面積足有兩個足球場那么大,氣流從幾道石隙間噴出,帶來清新的氣息。
這一路走過來,每個人胸口都仿佛壓了幾塊沉甸甸的石頭,用來照路的火把也因為缺氧而熄
滅,只剩了一支還亮著。清風一吹,眾人如釋重負,不等朱老頭開口,就掙扎著走過去,倒
坐在地。
眾人坐在水潭邊,大口大口喘著氣,一個個臉色蒼白。山洞里辨不出晝夜,眾人感覺像走了
一整天那么久,手腳都如同灌了鉛,疲憊已極。程宗揚也眼冒金星,兩耳作鳴。他坐下來,
背后靠著一根不知生長了幾百萬年的石筍,按照凝羽所說的功法,兩手拇指、中指相扣,勉
強催動丹田的氣輪。
體內的真氣沿經絡行走,周而復始。漸漸的,胸口沉悶的感覺一絲絲散開,呼吸變得順暢。
程宗揚振作起精神,睜開眼睛,面前是一張枯樹皮般的老臉。
程宗揚本能地一抬頭,腦后“砰”的撞在石筍上,撞得他眼一陣發黑。
“死老頭!你變態啊!”
程宗揚捂著頭怒道。
朱老頭“嘿嘿”笑了兩聲,模樣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他那頭瘦驢被阿夕拿蝎子狠狠蟄了一
下,雖然蘇荔拉著阿夕道了歉,又找來草藥敷住傷口,但走起路來還是一瘸一拐,讓朱老頭
心疼得嘮叨了一路。
“那個──天兒也不早了。小程子啊,咱們說好了的,一天一個金銖,你瞧……”
朱老頭是棺材里往外伸手,死都要錢。說好的每天一個金銖,先付一半,剩下的到了地方再
付。可這老家伙每天都來軟磨硬泡,要拿他當天的一份,每次都碰一鼻子灰,卻始終癡心不
改。
這次算讓他等到了。程宗揚揚著臉琢磨一會兒,居然破天荒地拿出一枚銀銖來。
朱老頭看到這多賺的一份,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連忙伸手去接,程宗揚卻把手栘開。
“朱老頭,那個砸核桃的東西,你在別處還見過嗎?”
“見過見過!”
朱老頭把頭點得飛快。
“在哪兒?”
朱老頭道:“山里多的是!”
程宗揚對這老家伙的信口開河深具戒心:“真的?先說好了,你要再給我胡扯,咱們就一拍
兩散,我重新雇人當向導。一天一個金銖,鬼巫王他老爸我都能雇來!”
朱老頭翻著眼想了半晌,猶豫道:“好像是在……太泉?”
“太泉?”
程宗揚聽著有點耳熟。
忽然程宗揚心頭一震。王哲托他的三件事里,其中一件就提到蒼瀾的太泉古陣。
那究竟是個什么地方,讓王哲念念不忘?
朱老頭最擅長察顏觀色,看出程宗揚對太泉古陣并不熟悉,口氣立刻大了起來:“那地方最
多這種怪模怪樣的東西!山里人拿來砸核桃、打院墻、疊豬圈……”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瞎扯,問道:“太泉在什么地方?”
“西邊的大山里,叫什么蒼……”
朱老頭拍了半天腦袋,最后道:“反正是個挺邪門的地方。據說山里的狐貍、野獾什么的進
去,就會變成妖精。”
程宗揚沒心情再聽下去,將那枚銀銖一丟,朱老頭立刻撲過去,一把抄住那枚銀銖,用指甲
掐著,用力吹了一口,一邊瞇起眼,放在耳邊聽著成色,仿佛那是世間最美妙的聲音。
謝藝緩步過來,低聲道:“凝姑娘似乎不大好。”
凝羽閉著眼,背后靠著巖壁。她神情很平靜,繼暈不像有傷在身的樣子。但程宗揚看到,她
身體每一寸肌膚都在繃緊,似乎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程宗揚把手放在凝羽額上,凝羽雙眼霍然睜開,本能地抬起手掌朝程宗揚胸口擊去。掌緣觸
到他的衣服才費力地停了下來,手指微微痙攣。
凝羽臉色雪白,額頭卻像火一樣熱得燙手,沒有一滴汗水。她的皮膚像紙一樣發脆,烏黑的
發絲變得干枯,零亂的發梢卷曲而分叉。良久,她勉強朝程宗揚笑了笑,那笑容有著異樣的
嫵媚。
“給我一點水。”
程宗揚一手摟住凝羽的肩膀,然后拿出水囊,遞到凝羽唇邊。凝羽慢慢喝了幾口,忽然猛地
嘔了出來。
程宗揚已經隱約猜到了凝羽不適的原因,卻沒有任何辦法。他抬起頭,大聲喊道:“樂明珠
!”
戴著面紗的花苗新娘正好奇地踮著腳尖朝這邊張望,聞聲立刻跑了過來。阿夕一把沒有拉住
,急道:“珂婭!你不能……”
樂明珠一把揭了面紗,“有什么……哎喲……”
蘇荔不知何時擋在她身前,樂明珠一頭撞進蘇荔懷里,沒等眾人看清她的面容,蘇荔已經挽
起面紗,掩住她的面孔。
“蘇姐姐……”
樂明珠可憐兮兮地喚道。她這些天假扮新娘,走路說話都小心翼翼,早就悶壞了。
蘇荔摟住她的肩膀,對族中的女子說道:“把凝姑娘扶過來。小心一些。”
這一次她們沒有拒絕程宗揚留在旁邊,一方面是程宗揚堅持要留下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樂
明珠的身分對他而言已經不是秘密。
在臨時撐開的帳篷里,程宗揚第一次目睹了光明觀堂的療傷手段。那是法術與科學相混合的
奇異醫術,樂明珠束起衣袖,露出雪藕似的手臂,然后把手浸在一口盛滿清水的銅盆里,小
心念誦著什么。
“師傅說,一滴水有八萬四千蟲。要念咒驅蟲,才是醫者用的凈水。”
樂明珠抖了抖手上的水,用巾帕抹干,然后拿出凝羽的手,用三根手指按住她的脈門,一邊
好看地擰起眉頭,半閉著眼睛,宋精會神地診脈。
程宗揚握著凝羽另一只手,她的手掌時而冰涼,時而火熱,程宗揚心頭也時起時落。
過了一會兒,樂明珠訝然抬起眼睛,“她的傷勢沒有發作啊?”
程宗揚沉默片刻,“也許不是因為受傷。”
樂明珠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又試了試凝羽額頭的溫度,“體熱意煩,肌僵而顫,呼吸急促…
…有點像是驚風呢。可臉色沒有發赤……”
樂明珠郁悶地收回手,她猶豫了一會兒,解開凝羽的襟領,將她翻過來,又把一枚丹藥化在
水里,用巾帕在凝羽頸后仔細抹拭一遍。接著取出一只木制的小匣,從里面挑出一枚細針。
樂明珠小心辨認著穴道,然后將毫針刺入凝羽頸后半寸,手指輕輕點動。以針點刺大椎穴是
治療驚風的常見手法,但樂明珠扎針時,銀針上卻有淡淡的光芒閃動,盤旋著流入凝羽大椎
穴中。
凝羽咬緊牙關,隨著雪白的頸中漸漸滲出血痕,身體的戰栗也漸漸減弱。忽然她緊繃的皮膚
一松,收斂的汗水猛地涌了出來,幾乎是一瞬間,肌膚就布滿了晶瑩的汗珠。
樂明珠剛松了口氣,一直配合她的凝羽身體忽然一揚,蛟龍般從她手底下脫出,旋身扼住樂
明珠的脖頸,將她推到一邊,發紅的眼睛失神般望著程宗揚,顫聲道:“給我……”
程宗揚喉頭滾動了一下,片刻后,慢慢張開手臂。凝羽露出蒼白而嫵媚的笑容,溫柔地擁住
他的腰身,將臉頰埋在他胸口,雙臂越來越緊。
“給我……”
凝羽呢噥著說。
“砰”的一聲,一只小手切在凝羽頸后。凝羽僵硬的身體掙扎了一下,然后昏迷過去,軟軟
伏在程宗揚懷中。
樂明珠一掌擊暈凝羽,然后“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一手捂著喉嚨,抽噎著說道:“她抓
得我好痛啊。”
程宗揚喉中又苦又澀,半晌才說道:“我知道她的病。”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44

第四章 穿山
“這就是你說的藥嗎?”
樂明珠有些懷疑地撥弄著掌心紅綠兩色的藥丸,又好奇地嗅了嗅。“好奇怪的香味。”
麻古特殊的香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程宗揚呼了口氣,右側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這是段強身上的藥物,與搖頭丸混在一處。凝羽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再服用過。
除了最初兩天,凝羽并沒有表現出太多不適,讓程宗揚以為她已經能抗拒藥物的成癮性──
畢竟她以前服用的劑量并不多,服用的時間也不是很長。
直到這時程宗揚才發現,麻古這樣成癮性極強的毒品,對于這個世界完全沒有經歷過現代工
業化污染的人們來說,有著怎樣的殺傷力。
受傷之前,凝羽每天都會離開隊伍一段時間,程宗揚以為這只是她的怪癖。現在想來,也許
凝羽是有意回避他們的視線,免得被人看到她毒癮發作時失態的樣子。
在離開熊耳鋪的時候,凝羽很可能已經逐漸擺脫了毒癮。但緊接著,她在與鬼王峒武士交手
中受傷。這一路上,凝羽不但承受著身體的傷勢,還每天承受著毒癮的折磨。在她平靜的表
面下,不知道隱藏著多少痛苦。山洞這段路程連程宗揚都走得氣喘吁吁,更耗費了凝羽大量
精力,縱使如此,凝羽仍竭力壓制住肉體的痛楚,直到再無法支撐。
程宗揚嘴唇緊緊閉著,“是我的錯”這句話已經到了嘴邊,他卻沒有說出來。如果認錯有用
的話,他可以認一萬個錯。
樂明珠反覆看著那兩粒藥丸,“做得好精致……這是什么東西?”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毒品。”
樂明珠拔下發上的釵子試了試,“好像沒有毒啊?”
“它不是毒藥,但比毒藥更厲害。”
程宗揚發現很難向這個時代的人解釋毒品究竟是什么,只好思索著道:“你知道有人喜歡喝
酒嗎?”
樂明珠笑得眼睛彎了起來:“我師伯最喜歡喝酒,和你們商隊那個瘦子一樣,整天都拿個酒
葫蘆。什么時候酒葫蘆干了,就偷偷溜出去打酒。師傅總說,要配副藥治治師伯的酒癮。咦
,你是說這種藥也會讓人上癮嗎?”
“很像,但比酒癮更厲害。”
程宗揚道:“幫我想個辦法,把凝羽體內的毒性清除掉。”
樂明珠為難地說道:“這種毒藥我從來都沒見過。而且……”
樂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學的是醫術,不太擅長解毒。”
程宗揚道:“光明觀堂醫術天下無雙,有什么毒藥能難住光明觀堂門下呢?我相信你。”
武二郎中了蜜羅汁,差點兒連命都丟掉,結果潘金蓮只用了一枚丹藥就化解,讓程宗揚平添
了許多信心。現在同行的只有樂明珠一名醫生,無論能不能成功,至少比他們這些人強些。
被程宗揚一夸,樂明珠得意地叉住腰,“你也知道我們光明觀堂的醫術天下無雙?世上沒有
什么毒藥能難倒我們光明觀堂!你就放心吧!”
她這么說,程宗揚反而有些擔心起來。
樂明珠扶起昏迷的凝羽,訝道:“凝姐姐身子好輕呢。”
***淡淡的霧氣在山林的枝葉間浮動著,無數密葉交織在一起。那些葉片又大又薄,仿佛
一幅翠綠而透明的碧紗籠罩在頭頂的天空上。清晨的陽光透過這層紗幕,變得柔和而富有生
機。往下,生長著木瓜和菠蘿的灌木、枝葉濃密的厥類、茂盛的草蔓……一層層錯綜雜陳,
形成一片滿目蔥龍的植物世界。
在黑暗而冰冷的山洞里行走了幾個時辰之后,猛然看到滿眼的綠色,每個人心里都生出一絲
喜悅。連蘇荔都忍不住彎下腰,從花叢中采下一朵鮮艷的紅花戴在鬢側,轉頭朝武二郎笑吟
吟一瞥,讓武二呆頭鵝一樣一陣傻笑。
程宗揚懶得理他們兩個眉來眼去,他揮刀砍下一片扇狀的蕨葉,然后就瞪大了眼睛。
商隊正行走在一座大山的山腳,在他們面前是一座長長的峽谷。四面群山流下的溪水在谷中
形成一連串大大小小的湖泊,猶如散落著無數晶瑩的珍珠。在山谷中央,一個巨大的月牙狀
湖泊仿佛一塊被切斷的玉璧,嵌在群山之間。
白霧漸漸散開,那座月牙狀湖泊的彎拱中,現出一座奇異的山峰。那山峰峻秀之陋,形狀宛
如一個屈側而坐的女子。她兩手扶在腦后,揚起頭,身軀向一側微微傾斜,彎曲的雙腿半浸
在湖水中,就像剛從碧波中出浴一樣,隨意梳理著長發,傭懶而曼妙地層露出身體美好的曲
線。
遠遠能看到崖上石屋竹樓,但這一切并沒有破壞山峰的美態,而是使她平添了許多生機,顯
得溫柔而多情,不再是冰冷的巖石。
那種維妙維肖的妙態,讓程宗揚懷疑這是有人故意雕琢出來的藝術品,但如此巨大的規模遠
遠超出了人力的范圍。山峰上密布著蒼翠的松柏和美麗的花草,看不到任何斧鑿的痕跡,讓
人不得不驚嘆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程宗揚扭頭道:“朱老頭,這就是你說的破山?破水池子?”
朱老頭山羊胡一翹:“可不是嗎!你別瞧那水綠瑩瑩的好看,盡是些坑人的玩意兒!那綠的
都是水草,水就兩尺多深一層,下面全是爛泥。人陷進去,想撈都撈不出來!”
云蒼峰沉默片刻,良久才低聲道:“原來這山洞真的可以直通白夷。我年輕時,曾數次派遣
人手到洞里探勘,結果都有去無回。”
說著搖頭嘆息不已。
朱老頭“嘿嘿”笑了兩聲。“別看是剛走出來,俺朱八八敢打包票!這會兒讓你們回頭,沒
一個能走回去的!這洞里大洞上百,小洞上千,大洞套小洞,前洞連后洞,一個洞口放一只
螞蟻,能把螞蟻窩搬空,就是神仙進去也出不來。”
謝藝仰起臉,望著谷中那座形如美人出浴的山峰,仿佛沉浸在這難得的美景中,久久沒有作
聲。
祁遠也湊過來:“云老哥,傳說中的白夷珠是不是出自這里?”
云蒼峰點頭道:“不錯。白夷珠是湖珠,就出自此湖,每年可產珠數斗,有赤白二色,小者
如米粒,大者逾寸,其中最珍貴的,莫過于夜明珠。”
眾人都露出向往的神情,只有程宗揚不以為然。
在他曾生活過的世界里,由于大規模的人工養殖,珍珠早巳不是什么珍貴物品。
類似的還有珊瑚,都從曾經的珍寶變成廉價的工藝品。白夷族的湖珠,對他沒有什么吸引力

謝藝從山上栘開視線,笑道:“程兄不想尋一粒夜明珠帶回去嗎?”
程宗揚笑著道:“謝了,那東西我消受不了。”
傳說中的異寶往往會提到夜明珠,但對于穿越來的程宗揚面百,再好的夜明珠,也比不上一
粒普通燈泡。況且他知道,大多數天然發出螢光的物體都具有放射性,戴在身上,要冒著患
癌癥的風險。
云蒼峰是這里的熟客,略微一看就辨出方位,領著眾人繞過湖群,蜿蜒朝那座美人出浴的山
峰行去。
靠近時,程宗揚看到那些湖泊真如朱老頭所言,水底都生滿水草,濃綠草葉在水中微微飄浮
,柔軟得讓人忍不住想躺上去。
水草間不時能看到幾只蚌殼,灰黑色毫不起眼。石剛和幾個奴隸一邊走一邊說笑:“那蚌殼
里面都有珍珠,最小的也能賣好幾個銀銖呢。”
一名年輕的奴隸睜大眼睛,“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去問祁四哥!”
那奴隸一邊走一邊看著湖里,湖水清澈見底,那些蚌殼仿佛就放在腳邊,觸手可及。他忍不
住膛進湖里,彎腰撈起一只蚌殼,在耳邊搖了搖:“沒有啊?”
石剛哈哈大笑:“你搖能搖出個屁啊,砸開不就知道了!”
云蒼峰聽到笑聲,回頭一看,頓時變了臉色,叫道:“別動!”
那奴隸抱著蚌殼,轉身想上岸找塊石頭砸開,卻發現兩腳陷在淤泥里拔不出來。
他不由得慌了神,用力想把腳拔出來。可他一用力,另一只腳就陷得越深。
奴隸剛踏進湖里還不明顯,這時一開始掙扎,下陷的速度徒然加快,起初淤泥只沒過腳背,
一轉眼就陷到小腿的位置。
岸邊的石剛伸手去拉,卻差了幾寸沒有構到,急得石剛大喊:“快把手伸過來!”
那奴隸離岸邊只有兩步,可這短短兩步,卻成為無法逾越的距離。就在云蒼峰開口的同時,
祁遠也發現情形不對,他丟開馬韁飛奔過來,這時淤泥已經淹到那奴隸大腿間,只剩下半截
身體還在湖面上。
“接著!”
吳戰威把一卷繩索扔了過來。
石剛躍起身,一把接住繩索,抖開拋過去,扔在那奴隸身上,吼道:“快拉住!你傻啊!還
不快扔掉!”
那奴隸兩手捧著蚌殼,不知所措地站在湖中,被他一吼才慌忙扔下,一邊揀起繩索試圖纏到
腋下。可他一只手有殘疾,幾次都沒有纏住。就這一會兒時間,他又往下陷了尺許,已經陷
到胸口。
石剛瞪著眼,叫道:“誰帶著長兵刀!套馬桿也成!快!”
“呼”的一聲,隊伍后面的易彪擲來一根長矛。
石剛接住往湖中遞去,卻被祁遠攔住,低聲道:“晚了。”
石剛急道:“晚什么!用把力就把他拉上來了!”
“淤泥吸力大得很。陷到腰間,人就拉不動了。”
祁遠低聲道:“你用力,只會把他拉成兩段。”
石剛怔住了。
淤泥漸漸陷到奴隸頸下,濃綠的水草在水中舒展著,仿佛一張柔軟的綠毯,溫暖地裹住他的
身體。那奴隸拼命拽緊繩索,吃力地說道:“救救我……”
那個渺小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清澈的湖水中,最后只剩下一串細碎的氣泡從水草間升起。
湖水依然平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眾人沉默地望著湖面。最后祁遠一刀割斷繩索,低聲道:“走吧。”
“意外之財莫要貪。”
朱老頭語重心長地說道:“一個不小心,把命搭上去就虧大了。”
石剛低著頭,一言不發。
謝藝見程宗揚皺著眉,一手揉著太陽穴,問道:“怎么?頭痛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那奴隸他還記得,很瘦弱的一個年輕人,因為扶釬,一只手被鐵錘砸傷。
自己把他挑來走這趟南荒,本來想自己開溜時方便一點,沒想到卻送了他的性命。
“行商都怕出事,可生生死死總也免不了。”
云蒼峰緩緩道:“我們走南荒的,總是一句話: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眾人繞過月牙狀的湖泊,從后面接近山峰。正面看時,這山峰也不是很險,那美女并在一起
的雙腿伸入湖中,坡度平緩。后面卻陡峭之極,比起他們曾經走過的天藤也不遑魚讓,只有
一條之字形的小路沿著山壁盤旋而上。
一直走在前面的花苗人,此時落到了隊伍最后面。蘇荔一手扶著刀柄,面色凝重,后面的花
苗女子都沉靜下來,緊緊擁住隊伍中間那個嬌小的身影。
花苗人的熱情與開朗給程宗揚留下深刻印象。但這些大度的花苗人,在某些事情上,卻有著
非同尋常的倔強。直到現在,她們也沒有表露自己的目的,向商隊求助。
雖然她們得到確鑿的消息,表明鬼巫王身邊沒有任何侍從和護衛,但只憑她們這些人,想除
掉這位南荒的王者,無異是一個巨大的冒險。可這些花苗人不僅沒有一個人退縮,并且總是
那么歡樂,似乎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戴著面紗的樂明珠像羞澀的新娘一樣,微微低著頭,烏溜溜的眼珠卻一個勁的亂轉,好奇地
看著眼前的風光。
凝羽也在花苗人的隊伍中。在山洞里,樂明珠用一種特異的手法按摩過凝羽的穴道,凝羽便
陷入沉睡。那些花苗女子用藤條和樹葉編織成一個精巧的擔架,抬著她一路行走。好在凝羽
身體輕盈,并不是很吃力。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白夷是南荒最富饒的部族之一。在這座外人難以靠近的山谷中,不僅出
產珍貴的白夷湖珠,還盛產黃金和美玉。每年,云氏商會都要耗費大量人力販來貨物,交易
白夷人的金珠珍寶。
從山腳往上看去,能看到半山腰間一座石堡,石堡并不高大,所處的地勢卻險峻之極,正攔
在那條唯一的山路盡頭,只有越過它,才能進入白夷族的領地。
祁遠對白夷族好奇已久,此時親眼目睹,不禁嘖嘖贊嘆。和南荒那些簡陋的村寨相比,這里
簡直是都市了。
小魏眼尖,指著山上道:“那里好像有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在看咱們!”
吳戰威拍了他一把:“不是你眼花了吧?這些天你跟那個花苗姑娘拉拉扯扯的事可沒少做,
還有心看別的女人?”
小魏嘀咕道:“真有!怎么一晃眼就不見了。”
“深山出俊鳥,”
吳戰威取笑道:“都說南荒最俏的女子,除了花苗就是白夷。白夷的風俗跟花苗差不多,說
不定你還能再找個中意的。”
小魏笑了一聲,沒有接口。祁遠卻上了心。低聲道:“小魏,你不會是動了心吧?我跟你說
,這種事可當不得真,除非你想一輩子住在南荒的大山里頭。”
小魏低頭擺弄著弩機,過了一會兒道:“那也沒什么不好。”
祁遠干巴巴笑了一聲:“南荒邪氣重,平常人在這里待上半年就到頭了,住得久了,也會變
成半人半妖的怪物。”
小魏悶了一會兒,有些不服氣地說道:“那老頭不是沒事嗎?”
祁遠咂了咂嘴,“那家伙都老成精了,黏上毛就是活猴,你跟他比?”
隊伍離石堡越來越近,程宗揚在后面照看了一會兒凝羽,然后打馬上來。只見石堡的大門緊
閉著,看不到一個人影。
云蒼峰道:“白夷人生性謹慎,這石堡的大門平常都是鎖著的。外人即使走到這里,也未必
能進去。”
朱老頭哼了一聲:“啥生性謹慎?就是膽小!一個個都是兔子托生的,有點風吹草動就鉆到
洞里。讓我說,南荒最沒用的就是他們!”
程宗揚訝道:“朱老頭,你不是跟白夷人有仇吧?”
“啥仇啊?”
朱老頭氣哼哼道:“我朱老頭就是看這些死兔子不順眼!在外面讓我碰到,看我不一手一個
,掐巴死倆!”
程宗揚吹了聲口啃。
云蒼峰微笑道:“南荒諸族,白夷人從來都不以勇武知名。但白夷人雖然文弱了些,也從來
沒向誰低過頭。你看這山就知道了,莫說連鐵器都要從外面買的南荒人,即便是晉國的北府
兵,也未必能攻下來。”
易彪一手握著刀,寸步不離地守在云蒼峰身旁。易虎被洪水卷走后,他就成了這些軍士們的
核心。這個豪爽熱情的漢子仿佛一瞬間成長起來,氣度變得沉穩嚴謹。他目光炯炯地打量著
周圍的地勢,最后點了點頭。這里的地勢實在太過險要,山勢平緩的正面全部被湖泊圍住,
后山險峻無比,只需十幾個男丁守在石堡上,即使數千精兵也只能望之興嘆。
云蒼峰親手打開鞍側的包裹,取出一面旗幟,迎風一展,高高舉了起來。墨藍色的錦面上,
用銀絲繡著繁復的環形云紋,中間是一個碩大的“云”字。
云氏商會的旗幟一層開,山上就傳來一陣歡呼。接著有人吹起號角,剛才還空無一人的石堡
上立刻涌出一群身穿白衣的年輕人,一邊招手,一邊興高采烈地叫道:“是云家!云家的商
隊!”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44

第五章 白夷
到了白夷族,程宗揚才真正見識到云氏商會的赫赫聲名。白夷人幾乎舉族出動,迎接這些遠
道來的貴客。號角和銅鼓的聲音響成一片,白夷人仿佛過節一樣的歡呼雀躍。
云蒼峰遠遠下了馬,在正式踏上白夷人的土地前換了一雙嶄新的靴子。
他的舉動引來了更大的歡呼聲,那些白夷人熱情地上前替他牽過馬匹,擁擠的人群分開一條
通道,每個人都帶著誠摯的笑意。
族中穿著白衣的年輕男女用樹枝沾上清水,灑在眾人身上,幾名明眸皓齒的少女在他們行進
的道路上撒下大量花辦。
踏入南荒之后,程宗揚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熱鬧的氣氛。那些白夷人身材纖瘦,相貌俊雅
,而且前來迎接的女子遠遠比男人多,一個個嬌美的身影花枝招展,讓人目不暇接。
道路盡頭,是一座純白巖石砌成的門樓。一名中年男子站在石階前等候眾人。他年過五旬,
花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雙目沉靜如水。
云蒼峰走上前去,向這位白夷首領深深躬下腰。
“就像遷徒的候鳥,我們云氏的商人又來到這片富庶的山谷。”
“我們騰出了最好的房子供你們居住。”
白夷族長微笑道:“無論你們需要什么,盡管向我開口。”
云蒼峰一招手,易彪上前捧上一匹絲綢。云蒼峰解開外面包裹的油布,輕輕一抖,一抹銀亮
的光澤流淌下來。那絲綢散發著月光一樣的白色,搖曳時,仿佛有嫵數星光飛舞著忽隱忽現
,將他的青袍映得一片瑩白。
“敝商會請了一位御法師幫忙,才織出這樣月光般的絲綢。雖然不及白夷宮殿里的夜明珠光
彩奪目,但到了夜間,也能散發出月亮一樣的光芒。”
白夷族長接過來仔細看著,目光變得柔和起來。良久,他讓人把絲綢小心收好,然后拉起身
后一名女子的手,向云蒼峰道:“這是我的妻子阿樨,你上次已經見過的。”
那是一名嬌艷的少婦,她年齡比蘇荔略長,眉眼盈盈如畫,白皙的肌膚宛如牛乳,光潔的額
偷上戴著一串日明瑩的珠鏈,身上白裙猶如百合,肩頭披著一條月白色的長披肩,用一口金
環扣住,環上嵌著一顆黑色的大珠,氣度雍容雅致。
樨夫人柔聲道:“云執事還和我第一次見到時一樣,好像時光沒有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云蒼峰笑道:“夫人卻是比從前更美貌了。”
樨夫人微微一笑:“遠來的貴客,請安心在這里住下吧。”
“多謝夫人。”
云蒼峰早已準備好禮物,命人捧來一只玉匣。打開來,里面是一枝純金的鳳釵,釵頭的鳳眼
鑲著兩枚紅寶石,鳳嘴懸著一串明珠,珠光寶氣,華貴無比。
樨夫人含笑道謝。族長卻往云蒼峰身后看去。
“這次我來帶了另一支商隊,”
云蒼峰托起程宗揚的手肘,“他們來自遙遠的五原城,是我們云氏的朋友。”
這些日子程宗揚已經克制住握手的沖動,似模似樣地拱了拱手,道:“見過族長。”
“另一家商館?”
白夷族長疑惑地挑起眉毛,“難道云氏找到更好的商路了嗎?”
“云氏是白夷永遠的朋友。南荒部族成百上千,沒有哪個比白夷富庶的。云氏和白湖商館攜
手,會給朋友們帶來更多貨物。”
白夷族長放下心來,與程宗揚寒暄幾句。云蒼峰又道:“與我們同來的,還有一位朋友。”
那道健美的身影走過來:“花苗的阿依蘇荔,向尊敬的白夷族長問好。”
“是花苗的族長嗎?”
白夷族長高興起來,“是什么鳥兒,把你們引到深山里的白夷來?”
“是鬼王峒的使者。我們帶來了龍神和巫王的新娘,依照他的命令,來這里等候。”
白夷人的歡呼聲還在繼續,程宗揚卻敏感地發現身邊的氣氛異樣起來。白夷族長臉上依然帶
著笑,眼神卻變得深沉。
只一瞬,白夷族長神態又恢復了從容,他客氣地與蘇荔交談幾句,然后讓侍從把客人送到住
處。
“我有些事要與云氏的朋友交談。花苗客人,晚間我會設宴款待你們。”
白夷人崇街白色,雖然住在山上,用來蓋房子的巖石卻是從外面運來,清一色潔白的顏色,
一幢幢白石砌成的房屋整齊美觀。優越的地理環境,使白夷人口遠遠超過南荒的普通村寨,
與其說是一個部族,更像一個初具雛形的城市。
作為白夷人對外貿易的壟斷者,云氏商會在城中竟然有一處專屬的商鋪。商鋪位置距離族長
的宮殿不遠,前面是經營的鋪面,后面是倉庫和住處。云蒼峰被白夷族長請到宮內交談,其
余商隊的護衛卸下綢緞,一匹一匹擺出來。祁遠也帶著人,把剩余的貨物全都陳列出來,倒
也琳瑯滿目。
很快就有白夷人來挑選貨物。祁遠一邊在柜臺上招呼客人,一邊指點著小魏和石剛當起了伙
計。
程宗揚靠在柜臺邊,看著來往的客人。白夷女子容貌俏美,身材窈窕,給人的觀感不是一般
的賞心悅目。但程宗揚越看越覺得疑惑:半個時辰內,來到商鋪的男子不足兩成,女子倒占
了八成還多。這白夷族的女人也未免太多了吧?
聽到程宗揚的疑問,祁遠笑了一聲。“有兩成就不錯了。來白夷之前,我還聽說白夷族全是
女的呢。”
說著他擠了擠眼,小聲道:“白夷人可比花苗還多情呢。據說走在街上就有人拉。”
程宗揚道:“那不成唐儈進了女兒國嗎?”
這故事祁遠也聽過,笑道:“別說唐儈,就是孫猴子都有人搶著要。”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不至于吧?”
祁遠扯了扯他的衣袖,朝外面一呶嘴。
商鋪對面是一幢小樓,一個嬌俏的女子立在屋檐下,笑吟吟看著這邊。那雙美目靈巧地從眾
人身上一一滑過,最后與程宗揚眼神一觸,像被黏住一樣不再栘開。
那女子體貌嬌柔,一張瓜子臉又俏又媚,白凈的下巴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程宗揚還記得西門慶傳授的觀女之術,這樣的蕩女之相,百不一失。
那女子與程宗揚對視片刻,然后嬌媚的一笑,眼神柔媚得仿佛滴下蜜來,讓程宗揚禁不住心
頭怦怦跳了幾下。
這些天跟著一群花苗美女,自己卻連小魏的機會都沒有。倒不是程宗揚有什么心理負擔,實
在是凝羽受了傷,需要人照料,她性子冶漠,其他男人別說幫忙,就是靠近些也不行,程宗
揚只好寸步不離地守著她。這些天下來,早巳欲火高漲,眼看著那女子勾人的眼神,不禁心
旌搖曳,眼睛也亮了起來。
那白夷女子抿嘴一笑,悄悄揚起手,朝程宗揚招了招,然后扭頭進了屋子。
朱老頭一臉曖昧地湊過來,笑得像一只剛偷吃了老母雞的黃鼠狼:“這叫哪啥?緣分啊。”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揶揄。祁遠說過的話:有拉咕咕叫,還不種地了?他咳了一聲,整了整衣
服,繞過柜臺,朝對面走去。
那女子就在門里等候,見著程宗揚沒有半點訝異。她嫣然一笑,一手悄悄牽著他的衣袖,拉
到屋里,然后掩上門。
朱老頭蹲在門邊,瞇著眼,口里念念有辭,“一、二、三、四……”
剛數到十,小樓里突然一聲慘叫,接著房門砰的打開,程宗揚衣衫不整地狂奔出來,像撞上
什么可怕之極的怪物一樣,嚇得魂不附體。
看守商鋪的幾名護衛互相看了一眼,不作聲地握緊柜下的兵刀。
程宗揚拔足狂奔,一頭闖進商鋪,身后卻沒有人追來。
“哈哈哈……”
祁遠捧著肚子,發出一陣大笑。
程宗揚一直跑到后院才停下來,驚魂未定地扶著柱子,臉上時青時白。
朱老頭一臉無辜地追進來,連聲追問:“怎了?怎了?”
程宗揚鐵青著臉,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她是男的!”
“哦……”
朱老頭恍然大悟。
程宗揚恨恨道:“死老頭!你存心的吧!”
朱老頭叫起屈來:“她穿著裙子呢,我哪看得出來是男的女的?”
祁遠也跟了進來,忍笑道:“得了吧。你還不清楚?死兔子都叫了一路了,老頭你對這里清
楚著呢。”
朱老頭哼聲道:“俺又沒被兔子勾引過,怎會知道?”
程宗揚喘了半天氣,忽然弓著腰干嘔了一口,卻沒嘔出什么,只用手背狠命擦著嘴。
朱老頭臉湊過來,關心地問道:“怎了?親上啦?”
程宗揚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咬牙切齒地說道:“死老頭!再羅嗦,小心我叫人爆你菊花!嘔
……”
商鋪里人來人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一個個巧笑倩然。對面那個白夷“美女”又立在門口
,一臉幽怨地望著這邊。程宗揚躲在店鋪里,說什么也不露頭。
云蒼峰回來時,程宗揚還在漱口。一桶水都讓他漱得見底,還不停“呸呸”吐著口水。對于
白夷“美女”程宗揚算是有了心理障礙,鬼知道這些女人里有多少是如假包換的男人。朱老
頭還不停過來看笑話,那臉淫賤的笑容,讓程宗揚恨得牙癢。
云蒼峰臉色凝重地喚上程宗揚和祁遠,一同進了內室。
“有鬼王峒的消息嗎?”
祁遠頭一句就問道。
云蒼峰搖了搖頭:“族長說,白夷人與鬼王峒并無沖突,也未曾聽說鬼王峒的使者要來此地
。”
程宗揚道:“那云老哥為什么看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云蒼峰盤膝坐在席上,手指叩著身側的木幾,良久才道:“白夷族長與我談了三件事。”
云蒼峰眉頭緊鎖,緩緩道:“這三件,其實算是一件。一樁是這次白夷族的珠寶不再用貨物
交換,需要用銖錢結帳;第二樁,這次族中采得珍珠、玉料比往常多了三倍,要我們一次購
走;第三樁,無論這批貨物所值多少,都需付五萬銀銖。”
無論價值多少都需付五萬銀銖?程宗揚心里升起一絲疑云。
這二個條件目的都是一個:要錢,而且是大量的現錢。云氏商會既然是獨占白夷商路的大商
家,與白夷族的關系自然非同一般,雙方打交道的時間說不定比他年齡還長些,怎么會說變
就變?
“白夷族缺錢嗎?”
“看來,他們是很缺錢。”
“可他們要錢做什么?”
南荒能用錢的地方并不多,大多數交易都是易貨的方式完成。如今白夷族突然改變交易方式
,要求一筆巨款,真不知道他們要用在哪里。
“這批貨物只有珍珠和玉料兩種,少了砂金。我估算了一下,價格在兩萬銀銖上下。白夷族
開價是五萬銀銖,一個都不能少。”
五萬枚銀銖足有半噸重,程宗揚敢肯定云氏商會沒有攜帶這樣一筆巨款。難道云蒼峰準備向
自己借錢?可程宗揚知道,白湖商館手里的現款連這個零頭也未必有。
果然,云蒼峰沉吟片刻,說道:“老哥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貴商館能否接下一部分貨物?

程宗揚苦笑道:“不瞞老哥說,我們帶的貨物都換成了南荒特產,販回五原城也許能賺一筆
,但現在,祁遠手頭的銀銖不會超過一千個。”
“還剩八百來個。”
祁遠牽了牽唇角,“朱老頭一天是一枚金銖的價格,合二十枚銀銖。我們出一半,還要給他
拿六十枚。”
云蒼峰沉默半晌。程宗揚道:“既然款項不夠,能不能和族長商量一下,先付一部分?或者
先賒欠著?”
“白夷族長催促甚急,十日內必定要五萬銀銖。”
這就是強人所難了,云氏縱然豪富,也不可能帶著銀庫走路。五萬銀銖哪里是那么容易拿出
來的?
云蒼峰忽然提聲喚道:“易勇。”
一個人影悄然進來,回手掩上房門。那人身材不高,年紀輕輕,程宗揚認出他是云氏商會一
名護衛,平常并不起眼。途中遇到山洪那次,正是他落到了最后面,以至于易虎葬身山洪。
此時他頭上挽著一個發髻,用一根竹簪插著,身上的護衛服色也換成了淡青色的法袍。
易勇不作聲地盤膝坐下,然后從隨身的包裹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銅盆,一口水囊,放在手邊。
他閉上眼,嘴唇微動地默念片刻,然后拿起水囊,拔下塞子,將水淺淺倒入銅盆中。
程宗揚與祁遠對視一眼,誰也沒想到云氏商會的隊伍里還藏著一名術者。
那口銅盆直徑不過半尺,通體鏤刻著奇異的花紋,里面的水不過一掌深,清澈見底。那名隱
藏了身分的術者從腰間取出一枝小小的竹管,把里面的銀色粉末小心抹入水中少許,然后收
起竹管,兩手按著銅盆邊緣,低聲吟唱起來。
程宗揚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旁邊的祁遠眼睛卻瞪得老大,緊盯著他的動作,生怕
錯失了什么。
隨著易勇的吟唱,銅盆的花紋仿佛流動起來,絲絲縷縷注入銅盆的清水中,平靜的水面漸漸
蕩起漣漪。術者的吟唱聲越來越急,忽然兩手一抹,清水傾盆而出,扁圓狀懸在半空,仿佛
一面濕淋淋的水鏡。邊緣水跡不停流動,映出周圍的面孔,卻沒有一滴濺落下來。
云蒼峰緩緩道:“事起倉促,老夫不敢自專。”
片刻后,波光粼粼的水鏡中顯出一張刻板的面孔。云蒼峰挺起身,對著水中的面孔道:“六
弟,我等已至白夷。”
水鏡中那張面孔沒有一絲表情,就像一張靜止的圖畫。
云蒼峰似乎早巳習慣了對方的作風,沒等他回答就說道:“白夷族有大批珠玉以高價出售,
索款甚急,是否接下?”
“可。”
那張面孔毫不遲疑地答道。
“需五萬銀銖,至遲十日之內,以現款付清。”
水鏡中那張面孔依然沒有一絲表情,卻陷入沉默。片刻后,他緩慢卻毫不停頓地說道:“留
佩。白龍江口。一成息。”
說完這句話,水鏡中的人影冉冉消失。
程宗揚聽得似懂非懂,祁遠在旁邊卻是聽明白了。那人說的是云蒼峰可以留下隨身的玉佩,
執佩人不但可以到白龍江口取款,還能多拿一成的利息。但祁遠最關注的還是那個施法的年
輕人。千里傳訊,這是所有商家夢寐以求的法術,他的價值,無論如何估量也不為過。
盤膝瞑想的易勇睜開眼睛,“咄!”
地暴暍一聲,懸浮的水鏡隨即碎裂,化成一片水霧消失在空氣中。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他卻
像剛爬完一座大山,額頭布滿了汗祁遠看著他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見易勇起身吃力,還小
心扶了一把,讓那年輕人感激地朝他一笑。
程宗揚也被震住了。這活脫脫就是法術版的視訊對話,還是無線版的。看來自己把手機埋掉
,絕對是明智的選擇。忽然他脫口道:“影月宗!”
易勇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然后收起銅盆和水囊,不作聲地坐在一旁。
凝羽曾經提起過,王哲麾下的參軍文澤是影月宗弟子,擅長使用水鏡,可以將信息瞬間傳遞
到千里之外。六朝最大幾家商館競相以重金招攬,文澤卻投身軍旅,拒絕了這番好意。
當日拜火教祭司出現,文澤隨即入帳,程宗揚還在奇怪他用什么方法傳訊。直到目睹了眼前
的一幕,他才醒悟過來。云氏商會真是不同,走南荒還帶著影月宗的術者。這個叫易勇的年
輕人,身價只怕比商隊那些護衛加起來還局。
云蒼峰道:“見笑了。”
說著拿起茶盞,“請喝茶。”
程宗揚暍著茶,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后道:“老四,你去前面看看。”
“成。”
祁遠一點就透,知道他們有話要說,當即起身離開。
“云老哥。”
程宗揚放下茶盞,“有什么要幫忙的事,盡管開口。只要小弟能做到,絕不推辭。”
云蒼峰拍案道:“程小哥果然是明白人。”
如果說雙方同行還是不得已的選擇,那么后來云蒼峰讓出龍睛玉,明顯是在向自己示好。程
宗揚雖然不知道龍睛玉是什么東西,但看祁遠小心翼翼的樣子,肯定不是一般的貴重物品。
云蒼峰是個生意人,把這樣一注發財的機會輕易讓給自己,總不會是單純地因為好心。不過
白湖商館的規模比起云氏商會,可差得太遠了,程宗揚想不出有什么會是云蒼峰辦不到,非
得自己幫忙。
“當日老夫曾說過,鄙商會到白夷,是尋一件東西。這件東西眼下已經有了眉目,只是……

話說到這里,程宗揚已經明白過來。云蒼峰是想向自己借用人手。他沒有作聲,只在腦中飛
快地思索著。
云蒼峰道:“鄙商會這些護衛勇武有余,機巧難免不足。因此,老夫想請貴屬出手相助。”
程宗揚盤算已定,抬頭笑道:“那件東西在什么地方,云老哥想必早就知道了吧。”
“位置還不確定,但大致方位已經有了。”
“既然云老哥知道那件東西的下落,為什么臨行時不帶夠人手,卻要向我們這個小商館借人
呢?”
這是最要緊的一點。看云氏商會的舉動,他們找的東西九成九見不得光。以云氏商會的實力
,程宗揚才不信他們沒做好足夠準備,還要臨時拉人幫忙。這一路自己與云氏商會相處得不
錯,正是因此,程宗揚才更不希望糊里糊涂當了替死鬼,傷了彼此的感情。
云蒼峰神情間仿佛松了口氣。“小哥這一路雖然不怎么說話,但看得出是個有心人。其中的
原委,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吐露。小哥既然問到,倒了結了老夫一樁心事。”
云蒼峰飲了口茶,“程小哥可聽說過靈飛鏡?”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靈飛經》自己以前聽過一些,知道足道家的典籍。什么吐納咒誦,當
時也沒興趣。靈飛鏡卻是沒聽過。
“靈飛鏡傳說是上古仙人留下的一面神鏡。方才的水鏡之術,程小哥已經見過,千里傳訊要
耗費大量法力,易勇傾盡全力也只能維持一刻鐘。而靈飛鏡傳說可以隨意使用,即使遠在萬
里之外,也可清楚如見。”
程宗揚默不作聲地聽著,他現在已經不懷疑,在這個世界里真有這種神奇物品的存在。
“鄙會有一位客戶不知從何處聽說靈飛鏡,以重金求購──此間頗有一些忌諱,恕老哥不能
明言。總之鄙會接下這筆生意,卻不能從商會調集人手。”
程宗揚笑道:“既然是客戶,我就不問了。”
聯系到易彪等人的身分,云氏商會背后的客戶已經呼之欲出──除了手握兵權的重臣,還有
誰能調動北府兵的精銳?但云蒼峰不愿提及,程宗揚也就當作不知道好了。
“鄙會人手頗有不足,原本還能勉強一搏。如今少了易虎,想取走東西,已是無能為力。”
“第一個問題,”
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靈飛鏡在什么地方?”
“鄙會得到的消息,靈飛鏡流落王南荒,如今在白夷族。”
“第二個問題。云老哥何不直接從白夷族長手中購下靈飛鏡?反正他們正缺錢用。”
云蒼峰苦笑道:“不瞞小哥說,靈飛鏡在這里的消息,連白夷人也不知道。如果老夫貿然提
出,只會令人生疑。”
“第三個問題。假如云老哥消息有誤,它并不在白夷族呢?”
云蒼峰轉身道:“易勇。”
易勇欠了欠身,“方才施法時有靈力波動。商會消息無誤,靈飛鏡應該就在此地。”
云蒼峰解釋道:“影月宗的水鏡傳訊,便是由靈飛鏡演化而來。兩者法術同源,除非另有一
位影月宗的大行家也正在此地施法,否則不會有誤。”
程宗揚想了一下,笑著抬起手掌:“這個忙,我們幫了。”
云蒼峰面露笑容,舉掌與程宗揚輕輕一擊:“貴館援手之德,我云氏絕不敢忘。”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45

第六章 探險
“凝羽姑娘回來了嗎?”
祁遠搖了搖頭。
兩支商隊住在一處,花苗人卻被白夷人送到另外一處安置,臨行時將凝羽也帶了過去。程宗
揚有些不放心,又問道:“武二呢?”
祁遠咧了咧嘴,“你還是找花苗族長吧。蘇荔族長身邊十步以內,必定有咱們武二爺的影子
。”
程宗揚拔腳就走,祁遠在后面喊道:“要不要帶幾個人?”
花苗人的住處離商鋪不是很遠,白夷族的道路又整齊,不至于迷路,程宗揚道:“不用了。

祁遠擠了擠眼,小聲笑道:“對面那個兔兒哥還朝這邊看呢。一個人走,小心被人強拉到屋
里。”
程宗揚頓時打了個寒顫。
蹲在門口的朱老頭揣著手過來,哈著腰道:“要不,老頭兒陪你走一趟?”
說著他伸頭朝路上吐了口濃痰,引得過往的白夷女子人人側目。
程宗揚訝道:“老頭兒,你能不能再思心一點?”
朱老頭嘿嘿笑道:“俺半年沒洗澡了。”
“才半年?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沒洗過呢。”
“何止啊,”
石剛接口道:“他拉完屎連屁股都不擦!”
“胡說!我哪次不是使了好幾片樹葉……”
朱老頭的氣勢真不是蓋的。白夷族女多男少,他們兩個外鄉男人走在街頭,分外引入注目。
但那些白夷女子見著朱老頭的尊容,一個個都避之唯恐不及。
白夷人生性愛潔,朱老頭卻是豪放過人,一邊走一邊大聲抽著鼻子,鼻涕口水什么的都隨手
抹在衣上,一邊還猥瑣地朝每一個路過的人淫笑。那德性連程宗揚看見都很有踹他兩腳解恨
的沖動。不過這效果正是程宗揚想要的,至少自己不用再提心吊膽地去分辨那些白夷人究竟
是男是女。
美女峰并起的雙腿在山間形成一片開闊地,白夷人的房屋就眾集在此處。周圍綠樹成蔭,點
綴著無數花草。花苗人的住處在白夷族長的宮殿一側,緊鄰著山腰,周圍沒有多少住戶,白
色的石屋隱藏在蒼翠的薜荔架中,十分幽靜。
程宗揚趕到時,一碗湯藥剛剛煎好。凝羽的毒癮在睡夢中已經發作過,這時身體雖然虛弱,
神智已經恢復清醒。
程宗揚本來想扶著她,喂她喝藥,卻被凝羽拒絕了。這個倔強的女子將湯藥慢慢暍完,不多
時又沉沉睡去。
樂明珠把程宗揚拉到一邊,小聲道:“方子里有祛毒安神的藥物,不知道效果怎么樣。喂,
她以前吃那個東西的時候,有沒有假死的癥狀?”
“什么假死?”
樂明珠比劃道:“就是整個身體都沒知覺,一動也不會動。”
“沒有。”
恰恰相反,服過藥她會變得很興奮。
“奇怪……”
樂明珠使勁擰起眉頭。
“哎,別皺眉了,會老得快。怎么奇怪了?”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我給她換衣服的時候,發現她小衣里面都濕透了。只有全身癱軟無力
才會失禁,可凝姐姐的癥狀分明是陽亢陰虛,身子繃得很緊,我擔心開錯了方子。”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她衣服里面濕的那些,是不是很滑很黏?”
“是啊。她以前也有過嗎?”
程宗揚露出古怪的表情,這丫頭不知道女人的生理嗎?
樂明珠沒有留意程宗揚的表情,反而興致勃勃地說道:“喂,我們晚上去爬山吧!”
“爬山?”
程宗揚抬起頭。他們的住處靠近這座美女山峰的腰部,頭頂酷似女子美乳的雙峰清晰可見。
再高處,則是那女子修長的脖頸和翹起的鼻尖。
“我已經問過了,山頂有兩個很深的水潭,正好是美女山左邊的眼睛和右邊的眼睛。她們還
說,水潭底下藏有寶貝呢!”
樂明珠眉飛色舞地說道:“我們一起去尋寶好不好?”
“你會游泳嗎?”
樂明珠猶豫了一下,“你會嗎?”
程宗揚聳了聳肩,“如果真的很深,會游泳也沒辦法,除非會潛水。”
樂明珠嘆了口氣,接著又高興起來。“就算不尋寶也很有意思啊。這么漂亮的山,我從來都
沒爬過呢。”
“是不是又準備給你的小師弟、小師妹吹牛?”
樂明珠喜孜孜道:“那當然嘍。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小師姐也是很厲害的呢。”
程宗揚本來心情郁郁,但樂明珠小女孩一樣的喜悅感染了他,笑道:“那就這么說定了,晚
上我們一起去。”
“好啊好啊!”
樂明珠拍手道:“記得帶點吃的!要好吃的!白夷人的魚干最好吃了,記得多帶一點!”
“哎,你自己怎么不帶呢?”
“我怎么能帶?”
樂明珠理直氣壯地說道:“被人看到,會以為我是個好吃鬼,那多沒面子!”
***武二郎摸著下頷的髭須,一邊斜眼看著程宗揚:“鏡子?”
“就是一面鏡子。”
武二郎又摸了半天下巴,最后睨了程宗揚一眼。“誑二爺呢?”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我膽子有那么肥嗎?”
蘇荔帶著族人去拜訪白夷族長,武二這個外人只好留下來,讓程宗揚逮了個正著。
武二郎擰起眉頭,“什么鏡子讓云氏這么上心?”
“別琢磨了。靈飛鏡,云老哥說的。”
“嘖!我當是什么呢。那破玩意兒。”
武二郎一臉的不屑。
“怎么?二爺知道那東西?”
“聽說過四大假嗎?珊瑚鐵、澄心棠、玄秘貝、靈飛鏡──全都是坑人的。嘿嘿,這種騙小
孩的東西,云氏居然也會上套。”
“是嗎?”
程宗揚懷疑地看著武二郎。
“廢話。一件東西傳了好幾千年,說什么上古秘寶,從來沒見誰用過。不是假的難道還是真
的?這云氏什么眼光,浪得虛名嘛,哈哈哈哈。”
等武二郎笑夠了,程宗揚笑咪咪道:“武二,你覺得是自己有錢呢,還是云氏有錢?”
武二郎鼻孔重重哼了一聲,“拿二爺開心呢?”
“這不結了。人家云氏要是比二爺你還傻,還用混嗎?行了,別拿你那牛眼瞪我,我可跟云
老哥說好了,明晚三更,誰不去誰是孫子。”
“什么牛眼,二爺這是虎目!”
武二郎嚷了一聲,接著壓低聲音:“要二爺出手沒問題,絲凋再讓二爺拿幾匹。”
“武二,知道你為什么發不了財嗎?”
程宗揚拍了拍武二郎的肩,“說好聽呢,你這是耿直,不好聽呢,這叫鼠目寸光。眼里就看
見那幾匹絲綢,短視!”
“得了吧。二爺這叫不見兔子不撒鷹,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你小子懂個什么?”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爭。東西到手,絲綢隨你挑。到時候蘇荔族長穿到身上,隨便你怎么
撕著玩呢。”
“瞎扯什么呢……”
武二郎嘴里罵著,臉上卻是眉開眼笑,哪兒有半點發怒的樣子。
程宗揚忍不住贊嘆道:“二爺,你這臉皮可真夠厚的。”
臉皮真厚的不只武二郎一個,朱老頭比起武二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一進院子就鉆進廚房,不
管生的熟的,撈著就是一通猛吃,讓一邊的阿夕直皺眉頭。
朱老頭根本不在乎她的白眼,一邊吃一邊道:“丫頭,魚干還有沒?”
阿夕翻了個白眼,“蜘蛛你要不要吃?”
“別說蜘蛛了!”
朱老頭一哂,“蝎子我老人家都吃過!外面殼一扒,熱火滾油那么二熙!味道那叫個香……

阿夕笑咪咪遞來一塊面餅。“還剩這個,阿普,你吃嗎?”
阿夕這聲“阿普”叫得朱老頭渾身舒坦,他一把搶過來,老實不客氣地塞到嘴里,一口下去
就咬掉半邊,含含糊糊說道:“還有沒有?”
“咦?這是什么?”
阿夕眨了眨眼睛,一臉天真地指著面餅道。
朱老頭低頭一看,嘴巴頓時張得老大。
面餅里夾著條細長的蟲子,蟲體兩側生滿密密麻麻的觸肢,看形狀依稀是條娛蚣,只不過這
會兒只剩了半截。
“呃……”
朱老頭一手叉住喉嚨。
阿夕從面餅里揀出那半截娛蚣,歪著頭看了看,忽然瞪大眼睛,叫了起來:“好啊!你把我
養的天龍咬死了!”
天龍是娛蚣的俗稱,可沒事誰會養娛蚣當寵物?朱老頭那口面餅早已吞了下去,這會兒他還
像噎住一樣張大嘴,扛嗝一樣發出聲音:“呃?”
阿夕把半截娛蚣遞到朱老頭面前,氣勢洶洶地說道:“賠我!”
程宗揚搞定武二,過來正看到這一幕。朱老頭一臉呆相,嘴巴大張著,旁邊阿夕委屈得泫然
欲滴。
“怎么了?老頭,你又來欺負人家小姑娘了?”
朱老頭一手哆哆嗦嗦地指著阿夕,“她……她……”
阿夕帶著哭腔道:“就是他!就是他!咬死了我養的天龍!”
“我……我……”
“我的天龍養了好久的!”
“快……快……”
阿夕提著半截娛蚣遞到朱老頭面前,大聲道:“快賠錢!”
“呃、呃!”
朱老頭一邊打嗝,一邊掙扎著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快……快把它弄出來!”
阿夕皺起眉,“它都死了,還要取出來?”
“毒……毒……”
朱老頭急得直頓足。
“天龍是有毒的啊。可是……”
阿夕攤開小手,愛莫能助地說道:“你都已經吞下去了。”
朱老頭鼻涕都出來了,阿夕卻笑得像只小狐貍。
“要弄出來啊?有一個辦法……天龍最怕公雞,”
阿夕道:“要不,你吞一只大公雞試試,讓它把天龍趕走。”
程宗揚也瞧出朱老頭受了這丫頭的捉弄,笑道:“連娛蚣都敢吃。朱老頭,你可真強啊。”
朱老頭不停打著嗝兒,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邊阿夕握住腰間小刀的刀柄:“還有一個
辦法!把你的肚子剖開,讓它爬出來!”
朱老頭臉憋得紫茄子一樣,最后捂著喉嚨直竄出去,險些撞在程宗揚身上。
阿夕拍手笑道:“活該上讓你吃蝎子!”
程宗揚道:“喂,那娛蚣是不是真的有毒?”
“嚇唬他啦。”
阿夕甩著手里的娛蚣笑道:“本來就是半條,我留著玩的。誰讓他吃得太快,連看都不看。

少女吃吃咯咯又說又笑,花辦般紅潤的唇角帶著笑意,神情狡黠而又可愛。她瞳孔又圓又大
,眼白微微泛青,像被水銀燈照著一樣明亮純潔,顯得很美。
程宗揚心里微微一動,想起西門慶在酒席間說的觀女之術。
“這種眼睛的女子多為室女,如同百合含苞未放,秘處毛發必定稀疏,”
西門慶壓低聲音,“摸起來就像剝殼的雞蛋,柔滑細嫩,程兄一試便知……”
程宗揚正出神間,阿夕手里的半截娛蚣忽然彎曲過來,狠狠咬在她白嫩的指尖上。
阿夕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小聲嘟嚷一句:“怎么回事?”
程宗揚也是一怔,連忙抓起阿夕的手。那娛蚣早已經死透了,又干又癟,只在阿夕指尖留下
一滴小小的血珠。
程宗揚抹去血跡:“你沒事吧。”
阿夕甩了甩手指,一腳把娛蚣踩碎,嘟囔道:“奇怪。”
***月明如鏡,夜色下的山峰如同一個長發委地的女子,靜謐而又安詳。危機四伏的湖沼
和險峻的山峰,使白夷成為南蠻最安全的地方,事實上白夷族在此安居之后,就再沒有被強
敵侵入過。
也正是因此,商隊進入白夷人的城市后都松了口氣。至少,這里不會有可怕的鬼面蜂、嗜血
的蜘蛛,和那些敵我難辨的南荒蠻族。
“你一點輕身功夫都沒學過?”
“你都問了我六遍了。”
“哼!”
樂明珠皺起鼻子,“你騙人。”
穿越之后程宗揚就沒再剪過發,頭發長了許多,他學著謝藝的樣子,戴了一頂青布的方巾,
配上他的布衣,這時的程宗揚看起來就像個普普通通的六朝人,至少在表面上,再沒有以前
的痕跡。
“比爬山你已經贏了,怎么還不高興?”
“我才不信你沒學過輕身功夫。”
樂明珠兩手比了一下,“你怎么可能只比我落后一點?”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所有功夫里,就輕身功夫最好吧?”
樂明珠嘀咕道:“才不是呢。喂,你沒學過輕身功夫怎么能爬這么快?”
程宗揚在一塊石頭上坐下,解開衣襟,感受著清涼的夜風。他望著峰下星羅棋布的湖沼,隨
口道:“你學藝有多少時間了?”
“我六歲入門,到現在是九年。”
樂明珠扳著手指道:“十二歲的時候練成第一級的筑基,去年到第二級內視,現在已經快第
三級了。”
程宗揚點了點頭,“用了六年時間練到第一級。”
樂明珠俏臉微微發紅:“我又不是每天都練……潘師姐練到第一級的時候還比我大了一歲呢
。”
“那你潘師姐是什么時候開始學的?”
樂明珠眼珠轉了一會兒,擺手道:“這個你就不要管了。”
“不會是十二歲才開始練吧?”
樂明珠搶道:“就是十二歲怎么了!我也不慢啊,師傅還夸我呢。”
說著她得意地揚起下巴。
程宗揚笑著看了她一會兒,然后說道:“但你聽過四大力場沒有?”
樂明珠搖了搖頭。
“有一些物理學家──哦,一些方士──證明這個世界有四種力量,他們認為這四種力應該
是同一種力量不同表現方式,稱之為統一力場。這些方士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找到這四種
力量的本原。”
樂明珠納悶地說道:“這是哪個宗派?我怎么沒聽說過?他們很厲害嗎?”
程宗揚點了點頭。牛頓武學功夫怎么樣,他不太清楚,但厲害是一定的。
“那些方士費了很多時間,也用了很多錢,卻一直沒有找到統一力場。但可以證實的是,所
有武技的力量都屬于一種力場,那些方士把它叫做萬有引力;法術是另一種力場,也許就是
他們說的強、弱相互作用力;第四種力場是電磁力,表現方式是咒語和符?。”
支配物體的能量稱為力──程宗揚還記得高中物理書中對力的定義。
念書時程宗揚曾讀過一本四大力場的科普作品,對四大力場印象頗深。統一力場是每個物理
學家的畢生夢想,他們堅信,四大力場都來自同一個本源,肯定存在一個完美的方程式,能
夠將這四種力統一起來。但直到自己穿越的一刻,所有物理學家的努力都失敗了。四大力場
仍舊沒有統一。
目睹過卓云君和藺采泉所施展的法術之后,程宗揚一直在猜測──從掌中變化出水、火種種
異相,這是一種什么樣的力量?
毫無疑問,這也是一種力量。因為它也是一種支配物體的能量。只不過它與武技的力量來自
不同的力場。
如果說武技近似于搏擊,那么法術更類似于魔術。擅長法術的術者們從一個自己還無法理解
的角度,窺測到物質的本源,獲得操縱物質的力量。而符藤和咒語,換個角度來想,自己在
以前世界使用的磁卡難道不像符錄?語音識別與聲控程式在這個世界看來,不像咒語嗎?
但要讓自己這樣半瓶水的文科生構建出一整套力學理論,并對這些現象加以解釋,那根本就
不用想了。
樂明珠偏著頭想了一會兒,“什么亂七八糟的……喂,我問的是你有沒有學過輕身功夫,跟
這些有什么關系?”
程宗揚道:“我是想說,武技和輕身功夫看起來雖然不同,但本質上是一樣的,都屬于一種
力場。也就是說,如果我力量不比你小,跑的就不會比你慢。”
“我才不信呢!”
程宗揚聳了聳肩:“至少從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程宗揚說著跳起來,抓住懸崖上一條青藤,手腳并用地攀了上去。很難衡量自己身體的變化
,如果勉強要比,目前自己的身體狀況柑當于運動健將的水準。
差別在于,那個世界的運動健將只能從肌肉中獲取力量,一秒、一米、一公斤的提高成績,
而自己的修練才剛剛開始。程宗揚無法猜測,自己練到極限時會如何。不過以武二郎的水準
,如果穿越到他的世界參加奧運會,大概能拿五、六十枚金牌──假如允許那廝參加女子項
目,會拿得更多。
樂明珠一手挽住藤條,輕輕一扯身子便升了起來。程宗揚雖然說的嘴響,但有沒有受過訓練
,差距還是很明顯的。樂明珠的修為比程宗揚高得有限,但身法的輕盈迅捷比他可強得太多
了。
兩人所處的位置在美女峰修長的脖頸附近,那些青藤從崖上垂下,仿佛剛剛洗沐過的長發。
兩人沿藤而上,一前一后踏上山頂。
山頂叢生著各種花草,淺淺沒過雙膝。翠綠的草葉隨風偃伏,月光下,一朵不知名的藍色花
盞被吹得揚起,幾片紫藍色的花辦飄舞著,將細細的花莖拉得筆直。忽然花蒂一輕,花辦從
枝上飛揚起來,伴隨著星光一樣微閃的花粉飄蕩著,從樂明珠耳邊飛過,落到崖下。
樂明珠驚喜地揚起手,接住一片花辦。她溜出來的時候面紗早拋到一邊,月光下,面孔猶如
精致的寶石,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喜悅。
程宗揚爬上來,長長呼了口氣。在他眼前是一道形如鼻梁的山巖。兩側各有一座水潭,在月
光下散發出碧綠的幽光。
程宗揚心頭猛跳了一下。任誰看到這座山峰,都會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如此維妙維肖
的面孔,已經不能用自然形成來解釋,尤其是那兩座水潭,大小一模一樣,兩端狹長,渾如
一雙碧藍的美目凝望天空。
山頂覆蓋著一層泥土,只有那道鼻梁有巖石裸露出來,白色的表面有風化的痕跡,看不出是
否曾經加工過。
山峰的體積比自由女神像還龐大數倍,如果這整個山峰都是人類作品,程宗揚無法想像那要
動用多少人力和物力,而南荒所有的種族加起來,也未必能提供起碼的人手。如果是其他人
創造了如此驚人的作品,又為什么會選擇南荒?
程宗揚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樂明珠已經脫掉鞋子跳到水潭邊,將赤裸的雙足浸在水中,
興高采烈地叫道:“好涼!”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45

第七章 鴉人
少女白嫩的纖足猶如一對晶瑩的玉璧沉在水底,散發著月光般柔潤的光澤,美得讓人不敢多
看。
“喂,你不是要尋寶嗎?”
“我又不會潛水。不過洗腳也很好啊。我回去可以跟小師弟小師妹說,他們師姐曾經在一個
放滿寶貝的水潭里洗腳。腳下面就是寶藏,一動就嘩嘩的響,嘻嘻。”
“你那些師弟、師妹肯定說──你騙人!”
“那有什么!潘師姐每次回山,都說她見過什么什么好玩的,我知道好多都是她逗我玩的,
可我還是喜歡聽啊。”
程宗揚禁不住笑了起來,說謊都說得這么理直氣壯,這丫頭的思維還真跟別人不同。聽著她
黃鶯一樣的聲音,程宗揚心頭漸漸變得寧靜。
這幾天扮新娘實在把樂明珠悶壞了。她興致勃勃地玩了會兒水,忽然想了起來,拍著手道:
“魚干呢!魚干呢?”
程宗揚一笑,從背包里拿出包好的魚干。樂明珠揀起一片,毫不客氣地塞到嘴里,搖頭晃腦
地說:“青天有月來幾時?我持魚干一問之……”
聽到樂明珠吟詩,程宗揚心里一動。段強說過,眾多穿越者都愛用詩詞這一招來騙吃騙暍。
自己好歹也上過幾天學,應景的詩詞多少也記得幾首吧。
床前明月光……太淺;明月出天山……氣氛不對。還是這首絕唱吧!
程宗揚起身,朗聲吟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
樂明珠揚起手里的魚干,笑嘻嘻接口道:“是否有魚干?”
程宗揚泄了氣,“你也聽過水調歌頭啊?”
樂明珠咬了口魚干,“我師伯最喜歡大蘇。一喝酒就念啊念的,他念的最多的是這個──‘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未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
身。滿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不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
一溪云……’”這是蘇軾的《行香子》程宗揚有印象但背不全。他想起來,這個世界是六朝
,唐晉宋全有,自己知道的詩詞未必有面前這個小丫頭記得多。
至于她沒聽過的……總不能拿“騰騰殺氣滿全球,力不如人肯且休?”
、“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來煞風景吧?
剽竊詩詞的大計就此泡湯,程宗揚索性也不裝了,坐下來拿起魚干,和樂明珠一起你一片我
一片地吃了起來。
樂明珠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幽香,沒有脂粉的香膩,而是混合著藥香的少女芬芳氣息,聞
著令人心清氣凈。
“喂,你怎么總是悶悶的,不喜歡理別人呢?”
程宗揚詫異地抬起頭,“有嗎?”
“可不是嗎?都是別人跟你說話,你才回答。我都沒見過你主動和別人說什么,整天都魂不
守舍的樣子,妤像只有半個人。”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段強可以作證,自己并不是樂明珠說的那樣子。以前的自己很開朗,也
很陽光。那時自己雖然很累,但有工作,有令人羨慕的女朋友,還有一個蝸牛的家。
性格的變化也許來自那次失業。突如其來的打擊,使自己心情落到谷底,整個人都沉默下來
。然后是這場做夢也沒有想到的穿越。
同樣是穿越,段強欣喜若狂,自己卻一片茫然。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自己所能做的只有被
動地接受。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從戰場到五原,再從
五原到南荒,自己只是隨波逐流,每一分努力,都僅僅是為了求生。
“喂,”
樂明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呆了?你想什么?”
程宗揚道:“想起從前的一些事。”
樂明珠立刻來了精神,“什么事?好玩嗎?”
程宗揚笑道:“算不上好玩。”
沉默了一會兒,程宗揚低聲道:“如果有一天早上醒來,你突然發現自己來到一個陌生的世
界……”
程宗揚忽然停了下來,一種莫名的灼熱痛楚,讓他停下來看看周遭。
玉鏡似的明月下,多了一個細小的黑點。那個黑色的影子從月亮邊緣升起,順著月光飛來,
仿佛一只失群的大雁,卻充滿詭異的氣息。
“喂!”
樂明珠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程宗揚一把拉過樂明珠,藏在山巖的陰影下。
那個黑影越來越近,它有著兩只極長的羽翼,黑色的羽毛在月光下散發出金屬般的紫藍色。
羽翼間是一個人形怪物,他目光梟狠而陰沉,眼窩中閃動著非人的光澤。
那怪物鼻子和嘴部連在一起,形成一個尖長的鳥喙,兩臂瘦削而有力。他身上披著一張獸皮
,裸露的胸部胸骨像鳥類一樣向前突出,上面有著鳥絨一樣的細毛,皮膚像羽毛一樣烏黑發
亮。膝部以下完全是鳥形,酷似一只人形烏鴉。兩只鳥足覆蓋著堅硬的鱗片,腳部是兩只尖
利的鳥爪。飛行時兩爪向后探出,爪中牢牢抓著一具窈窕的女體。
鴉形怪物徑直飛到崖上,松開利爪,將那具女體往地上一丟,然后兩翼收斂起來,落在一塊
巖石上。
那道形如鼻梁的山巖掩住了程宗揚和樂明珠的身影,隔著石上低矮的灌木,能看到那鴉人頭
頸慢慢轉動著,似乎在觀察周圍的動靜。
在他腳下,那女子軟綿綿伏在地上,昏迷般一動不動。她身材嬌小,發髻散亂開來,遮住了
面孔。她衣袖被撕破半邊,裸露的手臂上沾滿血跡,似乎受了重傷。在她身上,那條鵝黃的
筒裙染上血污,卻十分眼熟。樂明珠探頭去看,卻被程宗揚緊緊拽莊。
“是阿夕!”
程宗揚低聲道。
背對著他們的鴉人身體未動,頭頸卻整個旋轉過來,惡狠狠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程宗揚掩住樂明珠的小嘴,兩個人都屏住呼吸。
那鴉人瞳孔是深褐色的,冰冷的目光陰森可怖,完全沒有人類的神情。他盯了片刻,然后慢
慢將目光栘開,落在腳下的女體上,勾著頭,像一只巨大的烏鴉審視著自己的獵物。
忽然“嘎”的一聲怪叫,劃破了山頂的寂靜。
鴉人彎長的鳥頸聳動著,尖長的鳥喙一開一合,發出“嘎嘎”的怪笑聲,像鐵器磨擦一樣刺
耳。
他探出腳爪,用鋒利的爪尖撥過阿夕的身體。“嗤”的一聲,尖爪撕開少女的衣衫,能看到
白皙的肌膚上冒出一串血珠。
鴉人充滿惡意地撥弄著地上的女體,然后一爪踏住阿夕胸口,一爪抓住她的脖頸,將她頭顱
推得抬起。
秀發散開,程宗揚驚愕地發現,阿夕眼睛竟然睜著。她瞳孔又黑又大,略微泛青的眼白能看
到幾縷細細的紅絲,像在夢中一樣,怔怔望著眼前的鴉人。面對他的利爪,既不知道害怕,
也不知道閃避。
“叮鈴……”
花苗少女腳踝的銀鈴傳來悅耳的鈴聲,鴉人抓住阿夕一條小腿,將她雙腳分開,尖利的腳爪
朝她腿間探去。
“妖怪!住手!”
程宗揚錯愕間,旁邊的少女已經像只發怒的小老虎一樣跳起來,躍上石梁。
嬌叱聲中,樂明珠纖手揚起,一道銀光脫手飛出,閃電般掠向鴉人后背。鴉人折疊在背后的
鐵翅揚起,擋住那道銀光。
“叮”那道銀光被鴉人的翅尖擊飛,斜著落在水潭旁的礫石上,卻是一柄小小的銀刀。
幾片黑色的羽毛飄落在地,鴉人翅尖被刀鋒斬去半截。他扭過頸子,深褐色的瞳孔一張,然
后迅速縮小,鎖住石梁上的少女。
樂明珠沒理他,這丫頭一擊出手,接著卻把敵人放在一邊,兩手攏在嘴上,大聲道:“阿夕
!不要怕!我來救你了!”
程宗揚很想在這丫頭屁股上踢一腳。這么冒失地出手也就罷了,出手之后不盡快打倒敵人,
喊這些沒用的做什么?
鴉人背后的雙翼緩緩展開,然后一振,“呼喇”一聲,整個人拔地而起,鷹隼一樣朝樂明珠
飛來。
樂明珠這才意識到危險,她手忙腳亂地把手伸進袖里,把行醫用的銀匕、銀勺、銀針……都
丟出來。那些銀制的器具制作精巧,月光下亮晶晶十分醒目,不過效果卻不怎么樣。
那鴉人雙翼折起,掩住身體,然后向外一揮,把銀匕、銀針盡數格開,接著掠到樂明珠身前

“快來!”
樂明珠回頭去看,只見石梁下人跡杏然,那男人早不知溜到哪兒了。
百忙中,樂明珠兩手食指并攏,快速念動咒語,發上那圈白絨絨的狐毛無風而動。
鴉人尖瘦的手指從翅膀中探出,幾乎抓到樂明珠的衣角。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波動,鴉人指
尖一觸,樂明珠的身影驀然消失。再出現時,那少女已經飛到碧潭上空,她手中握著一柄短
劍,發髻上多了一頂朱紅色的頭冠,壓在那圈白絨絨的狐毛上。
鴉人懸在半空,怪眼盯著樂明珠,用生銹般的聲音吐出幾個字:“光、明、觀、堂!”
樂明珠使出師門的法器,沒想到蠻荒一個怪物也認得,不禁多了幾分得意:“不錯!我就是
光明觀堂的弟子樂明珠!妖怪!還不投降!”
鴉人“嘎嘎”怪笑起來,接著舉起左翅,露出翼下一截淡黃色的竹筒。他先亮出竹筒頂蓋封
印上一個篆書的“黑”字,然后倒過來,亮出竹筒底部封印上的“海”字。
樂明珠已經變了臉色,當那鴉人轉動竹筒,露出竹筒上黑色的“魔”字時,樂明珠脫口叫道
:“黑魔海!”
“我知道了!”
樂明珠提起短劍,瞪大眼睛,“你是黑魔海送信的鴉使!”
鴉人尖聲笑道:“黑魔海的黑鴉使者!光明觀堂的小賤人!一頂朱狐冠救不了你!嘎嘎……
本使手下正缺一名侍寢的賤奴!”
樂明珠一哂:“什么本使,還不是黑魔海那些壞蛋豢養的妖怪奴隸!”
鴉人黑色的長喙張開,恨聲道:“待我擒下你這賤人,看你還嘴硬!”
鴉人拍動翅翼掠向碧潭,樂明珠不甘示弱,挺劍朝鴉人掌上削去。鴉人身形一凝,舉翅格住
劍鋒,一手抓向樂明珠的手腕。樂明珠翻腕避開,短劍順勢挑向鴉人裸露的手臂。
樂明珠劍法招數精妙,顯然經過名師傳授,但變招時動作不免生硬,顯露出臨敵經驗不足的
缺陷。那鴉人徒手進擊,只憑一雙翅翼與樂明珠的短劍相抗。
少女發髻上的朱狐冠隱隱閃動著紅光,每次遇到鴉人的重擊,紅光便是一震。金鐵交鳴聲不
住傳來,鴉人翅上的羽毛就和鐵片一樣堅固,而且力量極大。好在樂明珠手中的短劍鋒銳之
極,讓鴉人頗為忌憚。
十余招一過,樂明珠劍法漸漸順暢起來,幾次都險些刺中鴉人的手臂。她還是第一次和敵人
交手,這會兒占了上風,雖然緊張,也不由得心花怒放,劍勢越逼越緊。
鴉人的雙翼堅硬如鐵,但比起樂明珠的短劍還遜色了一些。圣父手幾招,他翅尖又短了一截
,翅上的羽毛零亂地豎了起來,緩緩向后退去。
樂明珠短劍一旋,逼開鴉人襲來的手掌,然后挑向鴉人的雙目。忽然腿上一疼,仿佛被鐵箍
扣住,接著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意。
樂明珠低頭一看,只見鴉人的腳爪不知何時襲來,鋒利的爪尖緊緊扣在右腿上,幾乎刺進皮
膚。
小丫頭痛得眼淚險些都下來了,這時她已經追著鴉人到了碧潭邊緣,身形一晃,不由亂了手
腳。
鴉人獰笑一聲,雙翼振動著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陡然拔高丈許。樂明珠右腿被他扯住,身
體倒垂過來,頭頂的朱狐冠頓時滑落,墮入碧潭,手中的短劍也隨之消失。
鴉人怪笑著突然收起雙翼向下俯沖,樂明珠猝不及防,半身浸入水中,一連嗆了幾口水。接
著鴉人又飛了起來,將樂明珠往地上一丟。
樂明珠重重跌進草叢,摔得眼前直冒金星。她掉落的位置與阿夕相隔只有尺許,黑魔海的信
使從空中飛落,鐵翅一揚,將掙扎著起身的樂明珠揮倒在地。
鴉人瞄了樂明珠一眼,然后扭頭看著阿夕。
“好熟悉的味道啊……”
鴉人細長而鮮紅的舌頭在堅硬的鳥喙間滑動著,流下濃腥的唾液。接著他怪笑道:“待本使
享用過這個花苗奴婢,再來收用你這小賤人!光明觀堂……哈哈哈哈!”
鴉人抬起腳爪抓住阿夕的膝蓋,然后勾下頸子,一邊張開鳥喙,伸出鮮紅而細長的舌頭,朝
她臉上舔去。阿夕愣愣看著他,當鴉人突起的胸骨朝身上壓來,她手腕忽然一動,從腰側拔
出短刀,用力刺在鴉人腰側。
鴉人“嘎”的尖叫一聲,黑色的羽毛猛然炸起,腳爪狠狠踏在阿夕胸口,踉艙著向俊退去。
就在這時,一道雪亮的刀光閃過,突如其來地劈在鴉人頸中。暗紅色鮮血扇狀噴灑出來,鴉
人的頭顱仿佛突然間失去重量,輕飄飄飛了起來,翻滾著落在水潭邊。
鴉人的鳥喙大張著,鮮紅的舌頭抖動幾下,然后無力地垂在一邊,瞳孔中的光亮迅速消失。
程宗揚提刀插在地上,小心地扶起樂明珠。那小丫頭臉上濕淋淋的,不知是水是淚,看到程
宗揚,她嘴巴一扁,“嗚”的一聲哭了出來。
程宗揚上下看了一遍,確定她沒有大礙才放下心來,安慰道:“沒事了,不要哭了。”
樂明珠腿上受的只是皮外傷,眼淚一大半都是嚇出來的,她抽泣著踢了程宗揚一腳:“壞人
!就知道逃跑!”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我又不會飛。如果被他發現,那家伙就不會把你扔下來,說不定會直
接扔到懸崖下面。”
樂明珠打了個冶顫,“哇”的大聲哭了起來。程宗揚啼笑皆非,死中逃生本來是好事,可這
丫頭卻被嚇壞了。
小心哄了半天,樂明珠才收起眼淚。她小心地避開,不敢看鴉人失去頭顱的尸體,一手緊緊
攥住程宗揚的衣角。
程宗揚拽起鴉人的翅膀,扯下那枝竹筒。長及尺許的竹簡,兩端都用火漆封著,印著黑色的
篆書文字。
“黑魔海……這是什么地方?”
樂明珠露出厭惡的表情。“那是世上最邪惡的組織,好多好多壞事都是他們干的。師傅說,
直到二十年前,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打敗了他們。”
“大英雄?”
自從猜測此前有人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后,程宗揚就對大英雄這個詞特別敏感。
“岳元帥啊。”
“岳鵬舉?”
程宗揚已經有八分把握,猜測這位聲名赫赫,連王哲也為之心折的大英雄也是個穿越者。日
出東方,唯我不敗……這位穿越者跟自己還是同時代的人呢。
“你見過岳帥嗎?”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呢。”
“那黑魔海呢?”
總該有人見過他吧。程宗揚記得一句話:敵人比朋友更了解一個人,也許自己能從那里了解
到這位穿越者。
“被岳帥擊敗,黑魔海的余孽就在大陸上消失了,一直都沒有出現過。喂,你小心!他們最
喜歡用毒!”
程宗揚本來要揭開火漆,聽樂明珠一說便小心起來,他把竹筒往地上一丟,一腳踩成兩半。
竹筒中露出一張卷起的羊皮紙。程宗揚用刀尖挑開羊皮紙,上面卻空無一字。
這黑鴉信使千里迢迢來到南荒深處,卻帶了張白紙?兩個人反覆看了幾遍,也摸不出頭緒,
只好放在一邊。
“阿夕!”
樂明珠忽然想了起來,連忙去看旁邊的少女。
阿夕雙眼緊閉,身上的血跡令人觸目驚心。兩人都皺起眉頭,他們這會兒在山頂,想攀著藤
蔓把一個傷者背下去,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怎么辦?”
程宗揚道:“你在這里守著,我去叫人。”
樂明珠剛答應,話沒出口就變了主意,“我去!”
程宗揚順著她的目光,看到那具鴉人的無頭尸體,知道這丫頭一個人留在這里害怕。“那好
。我在這里守著,你去叫人。”
樂明珠抹了抹衣服上的水,轉身朝崖邊奔去。
程宗揚叫道:“你的頭冠!”
樂明珠指了指發髻上的狐毛,“在這里!”
說著下了山峰。
清冶的月光下,那個如花的少女神情萎靡地躺在草叢間,臉色蒼白得仿佛透明,嘴唇卻分外
紅艷。
程宗揚揀起一根鴉人的羽毛。黑色的羽毛仿佛剃須刀片,微微閃動著紫藍色的光澤,又利又
硬。中空的羽管很長,拿來做鵝毛筆大概能用幾十年。
背后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程宗揚回過頭,卻見阿夕不知何時站起來。
“阿夕?”
程宗揚試探著喚道。
阿夕慢慢抬起頭,明亮的眼睛望著程宗揚,然后一笑,笑容里充滿了嬌媚的風情。
花苗少女邁著略顯僵硬的步伐,走到水潭邊,然后跪了下來,捧起水洗去面頰上的血跡。破
碎的衣衫失去支撐,從她肩頭滑落,露出少女雪白的頸肩。
阿夕直起腰,任由碎衣從肩頭滑落,露出粉雕玉琢的上身,然后并膝解開衣帶。
她慢慢站起身來,那條鵝黃筒裙從她細軟的腰肢滑下,掉在腳邊。
阿夕轉過身,將白美的胴體裸露在程宗揚面前,然后向后退去。清澈的潭水淹沒了她的膝彎
,花苗少女低著頭,一手托起小巧的乳房,一手撩起潭水,淋在白嫩的乳肉上。她雙膝并緊
,下腹一片白滑。和程宗揚猜測的一樣,阿夕下體的陰毛很稀疏,不多的幾絲纖毛也又細又
軟,白嫩的陰阜像玉球一樣光潤。
就在程宗揚眼前,那個被鴉人襲擊的花苗少女一點一點洗去身上的血跡,將潔白的胴體洗得
干干凈凈。然后她抬起眼睛,柔軟的小手貼在乳上,慢慢揉搓,然后兩指捻住乳頭,嘴角露
出一絲甜媚的笑容。
“我的主人……”
少女用異樣的聲音說道:“阿夕是你的奴仆,沾過她鮮血的主人。”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46

第八章 銀鈴
指尖像被燙到般,傳來一點痛楚。
這種滾燙的感覺程宗揚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就是這種痛感,使程宗揚發現了月光下飛來的鴉
人。這一刻,程宗揚終于能夠確定,自己當時感應到的不是來自黑魔海的黑鴉使者,而是它
爪中的花苗少女。阿夕。
“叮鈴……叮鈴……”
阿夕腳踝的銀鈴輕響著,赤條條走上草地。
她一直走到程宗揚身前,然后跪下來,張開小嘴,含住那根沾過血的手指,輕輕舔舐起來。
柔軟而滑膩的香舌從指尖掠過,帶來令人心悸的美妙感覺。程宗揚緊緊屏住呼吸,陰囊情不
自禁地收緊。
阿夕還沒有完全發育的身體潔白無瑕,程宗揚發現,她身上竟然沒有任何傷痕。
這一路,阿夕的狡黠和頑皮給程宗揚留下深刻印象,但此刻,這個花苗少女卻像一個透明的
玻璃娃娃,一邊舔舐著自己的手指,一邊解開自己的腰帶。
“哦……”
程宗揚發出一聲喘息。
阿夕柔軟的唇辦含住龜頭,將自己怒漲的陽具一點一點吞入口中。
月光下,花苗少女赤裸的肉體純潔得仿佛透明。和阿葭相比,阿夕的身體更加嬌柔纖巧,她
的乳房和臀部還沒有完全發育,兩團小小的乳房并在胸前,圓潤可愛。隨著她的吞吐,光滑
的圓乳在自己腿上輕輕磨擦,濕涼而又光滑。
阿夕柔滑的舌尖在陽具上靈巧地卷動著,唇辦從龜頭到棒身來回滑動,陽具將她小嘴塞得滿
滿的,使她的呼吸變得散亂起來。
良久,阿夕吐出陽具,揚起臉,低喘道:“主人的味道真好吃……”
說著一串黏滑的唾液從唇角滑落,淌在她白嫩的胸乳上。
程宗揚呼了口氣,低聲道:“阿夕,不要鬧了……”
阿夕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黏液,然后笑了起來,眼睛仿佛夜空中的寒星一樣明亮:“阿
夕很漂亮。會讓主人很開心。”
阿夕站起來,拉起程宗揚的手掌,放在自己腿間,然后挺起下體,在程宗揚手上輕輕磨擦著
。在她白生生的大腿間,那張小巧的玉戶分外柔嫩,宛如含苞未放的花蕾一樣鮮美嬌柔。
阿夕玉阜微微隆起,軟軟的,柔嫩無比,果真和西門慶曾經說過的一樣,像剝殼的雞蛋那樣
光滑。那具剛在潭水中洗浴過的肉體還帶著未干的水跡,她陰戶十分嬌小,柔嫩的密處又滑
又涼。然而一片溫涼中間,那條軟嫩的肉縫間卻散發出溫熱的氣息,那種美妙的觸感,使程
宗揚久蓄的欲火立刻升騰起來。
程宗揚還沒過二十五歲生日,正處于男人性欲最旺盛的年齡。穿越之后,他發現自己無論是
性欲還是性能力,都比以前增強了許多,有時一晚與凝羽交合兩次還意猶未盡。但凝羽受傷
后,程宗揚一直在她身邊守著。樂明珠那句“禁行房事”算是把他害慘了。
“阿夕知道,主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女人了。阿夕很乖的,是個漂亮又聽話的處女,會讓
主人滿意的……”
花苗少女柔聲說著,將滑嫩的陰戶放在程宗揚手上,軟膩的穴口壓在他的指尖上,慢慢套了
進去。
程宗揚一手裹住阿夕下體,一手摟著她的腰肢,俯身壓了下去。
肩頭碰到一枝不知名的花朵,鮮紅的花辦飄落下來,一片片灑在阿夕雪白的胴體上。花苗少
女玉體橫陳,臉上帶著甜蜜的笑容,那雙小巧的鴿乳并在胸前,粉嫩的乳頭向上翹起。當程
宗揚捻住她的乳頭輕輕揉搓,阿夕的臉頰漸漸泛起潮紅,鼻息也變得粗重。
阿夕還是處女,程宗揚欲望再急切,也耐心地挑逗著她的敏感部位。他壓在阿夕身上,在她
耳垂下呵了口氣,少女白嫩的肉體一顫,頓時軟化下來。
“好舒服……”
阿夕聲音顫抖地呢噥道。
“你們花苗女子可以隨意跟人歡好嗎?”
阿夕星眸迷離地看著他,然后微笑著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程宗揚也不再客氣。他手指輕輕一滑,指尖沒入花苗少女柔膩的肉縫中。
出乎程宗揚的意料,把他指尖輕輕探入阿夕穴內,發現她下體早已經春潮涌動,露濕花心。
話語和舉動可能會騙人,但身體的反應是不會騙人的。程宗揚拋開所有的疑慮,手指剝開她
軟嫩的秘處,在少女下體挑弄起來。
阿夕身體嬌嫩得讓程宗揚禁不住有種犯罪感。她仰身躺在草叢間,嬌小的身體仿佛一枚光潔
的玉墜。她雪白的雙腿分開,裸露出少女的禁地。還沒有完全成熟的性器又白又嫩,軟軟夾
住程宗揚的手指,在他指上微微滑動。
程宗揚吸了口氣,挺身將陽具放到她腿間,龜頭擠入肉縫,頂住蜜穴入口。
“有一點痛,但不用怕。”
程宗揚安慰道。
阿夕甜甜一笑,然后挺起濕潤的蜜穴,主動套住他的陽具。
阿夕嬌小的陰戶鼓起,柔嫩的陰唇圓張著,被鼓脹的龜頭塞滿,陰唇被撐成一條細細的紅線
。穴口緊緊箍住龜頭,就像一張柔膩的小嘴緊含著陽具。
“主人的肉棒好大……”
程宗揚發現,自己遇到了生命中最大膽、最奔放的──處女。身下的嬌娃絲毫沒有處女的羞
澀和嬌弱,她敞開雙腿,用光潔的玉戶套住龜頭,主動挺起蜜穴向上套程宗揚能清楚感受到
她穴中那層柔韌的薄膜被自己龜頭頂得變形。阿夕清亮的眼睛大睜著,唇角帶著嬌媚的笑容
,下體竭力一挺。肉棒猛然沒入半截,緊緊插在少女小巧的性器中。一股殷紅的鮮血從少女
嫩穴中淌出,染紅了她白美的下體。
阿夕眉頭微微蹙緊,旋即松開,她嬌笑著張開雙臂,擁住程宗揚的腰身,將他整根陽具都納
入體內。
阿夕肌膚冰涼,體內卻一片火熱。她未經人事的蜜穴又緊又密,陽具仿佛塞在一個柔軟的肉
套中,被嬌嫩的肉腔緊緊包裹著。隨著她的挺動,溫潤的蜜汁混著鮮紅的血跡從她穴內涌出
,涂抹在火熱的肉棒上。
“叮鈴叮鈴……”
一雙雪白的纖足翹在程宗揚肩頭,花苗少女腳踝上的銀鈴,隨著身體的挺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阿夕白嫩的小腿翹起,在空中搖曳生姿,她纖細的腰肢像柳枝一樣柔軟,擺動著迎合主人的
進出。程宗揚第一次射精,幾乎完全是身下的阿夕用她處女的嫩穴套弄出來,自己只使了不
到一半的力氣。
當自己在阿夕熾熱的蜜穴內噴射時,花苗少女用蜜穴吞下肉棒,然后停了下來,眉開眼笑地
望著他。
程宗揚射出久蓄的精液,長長呼了口氣。還沒等他回過力氣,身下的少女已經換了姿勢。
阿夕轉過身,雙膝跪地,將白嫩的臀部高高翹起。和別的花苗女子一樣,阿夕臀后也有一道
透明的蝎甲,丁字形沒入臀溝,只是更加軟嫩。她股間那朵玉苞剛被陽具肆虐過,被干得微
微分開,沾滿落紅。
阿夕分開光潔的雪臀,一條瑩白的蝎尾從臀溝上翹起,雖然尾鉤有著劇毒,卻絲毫不令人感
到恐懼,反而顯得軟嫩可愛。花苗少女嬌柔地挺起赤裸的雪臀,接著剝開滴血的玉戶,一股
濁白的精液從她蜜穴間涌出,長長拖在草地上。阿夕輕輕扭動著屁股,嬌聲道:“再來……

程宗揚剛剛射過精的陽具立刻重新勃起,甚至比第一次更堅硬。他握住少女的腰肢,對著她
剛剛破體的嫩穴聳身挺入。
“呀……”
阿夕昂起頭,蜜穴猛然收緊。
隨著程宗揚的挺動,身下那具嬌嫩的女體開始扭動起來,就像那晚萬舞的舞姿一樣,越來越
熱烈奔放。
花苗少女模仿著雌蝎交配的動作,用小巧的性器夾住陽具,那張白嫩的屁股雪球般蹬動著,
來回吞吐著肉棒。那條瑩白的蝎尾向上翻起,在空中微微擺動,劃著圈子。
程宗揚欲火愈發旺盛,他按住阿夕的雪臀,用力抽送。阿夕跪伏著,雪白的胴體向右側彎轉
過來,細白的腰身彎成一道玉白的弧線。那張雪嫩的美臀被陽具撐得分開,小巧的玉戶仿佛
整個被程宗揚粗大的肉棒干到體內,只看到一根肉棒插在她臀間的雪肉中。
阿夕鼻尖微微發紅,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她“呀呀”低叫著,迎合著程宗揚的進出,直到
他再次在自己體內噴射。
阿夕白生生的肉體躺在青草紅花間,眼睛亮晶晶,閃動著明亮的光澤。
一連兩次射精,幾乎耗盡了程宗揚的體力。他挺起身體,口鼻中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阿夕就那樣靜靜看著他,忽然眼波顫動了一下,目光變得陌生起來。
“你是誰?”
阿夕說。
程宗揚認真看著她,沒有回答。
阿夕抬起手,指尖被娛蚣咬破的傷口早巳消失不見。
“你是誰?”
忽然她玉白指尖仿佛被一根看不到的細針刺破,涌出一滴鮮血。
阿夕抬起滴血的手指,按在程宗揚手上,用夢幻般的聲音問道:“你是誰?你從哪里來?要
往哪里去?”
“阿夕!”
蘇荔的聲音在峰下響起。
“呸呸!”
武二郎一臉晦氣地吐著唾沫,一邊抓起一把草,在手上擦著。
烏鴉本來就晦氣,半夜三更撞見這么大一只,難怪武二爺心里不爽。
旁邊蘇荔扶著阿夕,低聲問著什么。
阿夕清醒過來,她似乎忘了剛才與程宗揚發生的事,披著破碎的衣衫,光著腳坐在草地上,
小聲道:“我沒有受傷……是阿伶姐……晚上我和阿伶姐一起出來……那只怪鳥突然來襲擊
我們。阿伶姐被他抓死了……”
程宗揚幫武二郎把鴉人的尸體投進深潭,在一旁擦著手。他記得阿伶,那個與石剛相好的花
苗女子。如果石剛知道,會很難受吧。
蘇荔聲音變得嚴厲起來,阿夕小聲爭辯幾句,然后哭了出來:“阿葭姐姐也死了……都是我
……”
程宗揚心里微微一痛。到現在他也不明白,那個花苗少女為什么會赤裸地走到林中,與自己
有了片刻的歡愉。記憶里,阿葭的面容已經模糊,她潔白的胴體卻分外清晰。兩個只知道名
字的陌生人,卻有著最親密的接觸,就像一場無緣無由的夢幻。
樂明珠跑前跑后,卻不知道該幫什么忙。阿夕沒有受傷,讓小丫頭著實松了口氣,“我還以
為你受傷走不動了呢。”
“我嚇壞了。”
阿夕說。
程宗揚越發覺得不妥。阿夕絲毫沒有提到方才的事,似乎什么都沒發生過。她為什么要隱瞞
?難道她裝作受傷,就是為了和自己在一起?
程宗揚不準備再糊涂下去。
“你還痛嗎?”
程宗揚微笑著說:“我沒想到你還是處女。”
蘇荔愕然看了看程宗揚,又看了看阿夕。武二郎“哈”了一聲,一手指著程宗揚:“你小子
!”
樂明珠卻白了他一眼,“阿夕是處女關你什么事?”
阿夕神情頓了一下,然后嬌羞地垂下頭,臉慢慢紅了起來。
“啪!”
蘇荔揚手給了阿夕一個耳光。
“族長……”
程宗揚訕訕道。
“不要說了。是阿夕的不是。”
蘇荔站起來,“我們回去。”
云氏商會的店鋪內,云蒼峰、程宗揚、蘇荔、祁遠、武二郎聚在一處。
“黑鴉使者?”
云蒼峰皺起眉頭。
“這是他隨身帶的。”
程宗揚拿出那張空白的豐皮紙。
云蒼峰瞄了一眼,便即說道:“這是一種傳訊的秘法,只有信送到地方,字跡才會顯露。”
程宗揚翻看著空白的豐皮紙:“上面的字跡沒有顯現,是不是說信還沒有送到地方?”
武二郎不耐煩地說道:“這不廢話嘛!”
猛然閭,程宗揚想起自己背包里也有一張白紙。那是王哲交給自己的錦囊,被香蔻兒打開過
,上面也是空無一字。
程宗揚將羊皮紙放在案上。“那么,他這封信要送到哪里?”
按照樂明珠的說法,黑魔海被岳帥重創后,幾乎在大陸絕跡。此刻黑魔海的信使突然在南荒
出現,本身就是一樁不尋常的事情。何況他還帶了一封秘法書寫的信箋。
而南荒有資格收到這封信的,只有一個可能。
程宗揚與武二郎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道:“鬼王峒!”
武二郎抱著手臂,一手摸著下巴的胡髭。“嘿嘿,黑魔海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下作,竟然跟南
荒的土著勾搭上?”
程宗揚提醒道:“別忘了,鬼王峒的使者說過要到白夷族來。你猜,這家伙會不會是在這里
和鬼王峒的使者見面?”
蘇荔緩緩道:“下午我見過白夷的族長,聽說我們是往鬼王峒送親的隊伍,族長臉色有些不
豫,但也沒多說什么,聊過幾句,便送我們離開。”
程宗揚盤算了一下,“這么說,鬼王峒的勢力還沒有伸到白夷來?”
武二郎冷哼一聲:“二爺倒要看看,鬼王峒的人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白夷族并沒有什么出色的武士,但地勢險要,再有武二這樣的強人援手,勝算至少多了三成

問題是面對動輒屠村滅族的鬼巫王,白夷族是否有勇氣與他為敵?程宗揚忽然倒抽一口涼氣
:“不好!白夷人要投降!”
蘇荔挑起眉槍,“還未一戰,便要投降?”
程宗揚道:“白夷人今天獅子大開口,要五萬銀銖,很可能是因為鬼王峒的人要來!嘿,這
些白夷人想拿錢來買平安!”
蘇荔皺眉道:“這些白夷人好生天真,平安豈是能用錢買來的?”
“此事大有可能。”
云蒼峰起身道:“我立刻便去見白夷族長。鬼王峒行事陰毒狠辣,欲壑難填,若這五萬銀銖
果真是鬼王峒索要的,我云氏絕不會付。”
程宗揚也站了起來。“我和老哥一起去。”
“小哥自然要跟老夫一起。只不過……”
云蒼峰給他使了個眼色,低聲道:“易彪在外面。”
易彪穿著黑色的緊身衣,戴著麂皮面罩,只露出一雙眼睛,那個年輕的術士易勇立在旁邊,
兩人都已經準備停當。
易彪攤開一卷紙:“這是白夷族長住處的草圖。”
草圖上,白夷族長的住處是一片半圓形的建筑,依山崖而建。外圍是奴仆和守衛住處,臨近
山崖的圓形中心,是族長的主室。圖上大大小小的房屋足有數百間之多,但不像五原城那些
建筑一樣對稱,顯得有些散亂。
程宗揚指著圖上的建筑道:“白夷族的宮殿怎么建在懸崖邊上?不怕被人偷襲?”
易彪道:“這道山崖足有上百丈高,從下面矢石都打不到,而且山勢極險,沒有人能登上來
。”
“這里是白夷人祭祖的祭壇,”
他用手指在圖上畫了個圈子,“靈飛鏡就在這一帶。”
程宗揚松了口氣,那個位置雖然臨近懸崖,但避開了族長所在的宮殿,周圍也沒有多少建筑
,確實足下手的好地方。
約好拿鏡的諸般事宜,眾人分成兩路。云蒼峰從前門進入,登堂夜謁。程宗揚等人則都換了
夜行衣,悄悄潛至宮墻一側。
白夷族長的宮殿是一組不規則的建筑群,只在外圍設了一道高墻作為屏障。
從族長的住處就可以看出,南荒大多還是蠻荒部族,遠不及六朝那樣等級森嚴。
相應的守衛也不是很嚴密。
此時已經是后半夜,墻內寂然無聲。眾人找到攀緣的地點,按圖上的標記,這里應該是兩處
守衛中間最薄弱的地點。
遠處傳來大門開啟的聲音,有人接了云蒼峰等人進去,不多時又歸于平靜。武二郎貼在壁上
聽了片刻,然后拉住程宗揚的手臂,輕輕一躍便越過高墻。落地時,他往橫里滑了尺許,腳
下沒有發出絲毫響動。
程宗揚贊道:“二爺這身手,不是頭一趟作賊了吧?”
武二郎一哂,正要開口,耳邊忽然傅來一聲壓低的叫聲。
兩人連忙藏起身形。眼前是一幢不起眼的房屋,只在墻頭一角有個小小的窗口。
武二郎打量了一眼,然后攀著墻縫,貍貓般從那個只有他腦袋大的窗口鉆了進去。
易彪帶著易勇也翻墻進來,正看到武二郎龐大的身體消失在狹小的窗洞里,不禁瞠目結舌。
程宗揚攤了攤手,如果說武二郎不只當過強盜,還做過溜門撬鎖的毛賊,他絲毫也不意外。
屋里傳來幾聲低笑,模模糊糊似乎有人說話,忽然安靜下來。
三個人心都懸了起來。云氏商會與白夷族交情匪淺,武二郎暴起傷人,只怕不好善后。
片刻后,武二郎鐵青著臉從窗口鉆出來,一言不發地抬腿便走。程宗揚追上去問道:“傷人
了嗎?”
武二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罵道:“娘的!兩只死兔子!”
眾人一愕,然后捧著肚子,險些大笑起來。程宗揚憋著笑道:“好看吧?”
“好看個鳥!”
武二郎悻悻道:“二爺怕弄臟了手,隔空一人給他們一掌,讓他們安靜點。”
道路漸漸荒僻,兩旁叢生著雜草灌木,草間不時有蟲鳴響起。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四人連
忙屏住呼吸,悄悄躲進灌叢。
兩個年輕的白夷守衛并肩走來,一邊走一邊低聲笑語。其中一個停下腳步,轉身對著灌叢拉
開褲子,接著傳來一陣“嘩嘩”的水響。
四個人屏住呼吸,都是一臉晦氣。
那守衛細聲細氣地說道:“今晚這一班值完,我便歇了,你呢?”
另一名守衛站在他身后,低聲笑道:“自然也是歇了……”
幾個人瞪大眼睛,看著那年輕守衛毫不在意地向后:升,依在同伴懷中,下面還“嘩嘩”發
出水響。
“有五天的時間呢……”
“可不是嘛。”
后面那名守衛從后面摟著他,一手朝他胯下摸去,笑著道:“我來幫你……”
旁邊的武二郎臉都綠了,牙齒“格”的咬緊。
那守衛聞聲扭過頭,卻被另一名守衛的頭遮住。
片刻后,兩人唇舌分開,笑著走開。武二郎死死咬著牙關,等兩人走遠,才“呃”的一聲,
嘔吐起來。
武二郎險些把苦膽都吐出來,他喘著氣直起腰,狠狠呸了幾口,虎著臉跳起來:“我他媽砍
死他!”
“這有什么?”
程宗揚笑道:“有個地方,整個軍團都是這樣的同性戀,打起仗來拼命得很。老易,你說呢
?”
易彪和易勇面容扭曲,兩人本來肩并肩靠在一起,這會兒醒過神來,立刻觸電般分開。
“噓!”
程宗揚打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指向前方。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46

第九章 尋寶
月光下,一片平整的廣場出現在眼前。整座廣場都是用白色的石英巖鋪成,散發出水一樣的
光澤。廣場中央,是一個明鏡般的祭壇,壇上用樸拙的刀法雕刻著花紋,中央是一只白兔的
圖案。
“這是什么玩意兒?祭兔子的?”
武二郎一臉的不善,似乎想找人打一架。
“白夷這算好的了。”
程宗揚一邊觀察著祭壇,一邊道:“南荒種族多半都是半人半獸的怪物,也就白夷和花苗的
男人還有點人樣。不管怎么說,白夷的男人長得可真是俊美,比二爺的尊容可強多了。二爺
就是愿意獻身,也不一定有人敢要。”
不等武二郎發飆,程宗揚一指祭壇:“咦,這是什么?”
祭壇上那白兔的兩眼是用紅寶石鑲成,光芒隱隱流動,似乎正看著他們。
“易勇!”
易彪低聲喚道。
那個年輕的術士取出水囊,往掌心倒了少許。他攤開手,不規則的水跡立刻懸浮起來,在掌
心寸許的高處凝成一粒小小的水球,微微轉動。
易勇興奮得聲音都有些發顫:“就在這里!”
程宗揚探過頭瞧了瞧,訝道:“這里面能看到鏡子么?”
易勇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我可學藝不精,只有靠靈砂才能凝出水鏡。這點水剛倒出立生
感應,可見此地靈力極強。”
易勇露出熾熱的目光:“我影月宗水鏡之術就是模擬靈飛鏡而來,因為年代久遠,法術多有
失傳。宗門歷代宗主都希望能找到此鏡,修補法術中的不足。今日終于能得償師門夙愿……
嘿!”
程宗揚看了武二郎一眼,“武二?”
聲稱靈飛鏡是騙人把戲的武二郎哼了一聲,“小子,那破鏡在哪個方向?”
易勇托著掌中的水球,慢慢尋找著方位,最后目光落在祭壇上。
白夷人用來祭柜神明和祖先的祭壇高及齊腰,表面呈圓形,直徑超過一個人的身長,用純白
色的石英石雕成。
幾個人四周看了一遍,哪里有鏡子痕跡。難道是嵌在祭壇里面?
易彪翻腕拔出一柄牛耳尖刀,刀尖插進巖石雕刻的縫隙,小心撬動。最后搖了搖頭,“是一
整塊。”
武二郎擠開易彪,張臂抱住祭壇,用力一推,祭壇紋絲未動。武二郎又試了兩把,臉上露出
怪異的表情。
“小子,真讓你蒙上了。”
武二郎拍了拍祭壇,“底下是空的。”
眾人精神一振,既然是空的,下面必定有藏物的空間。只不過……入口在什么地方?
祭壇位于懸崖一個凸出的平臺上,面前便是深淵。可以想像,白夷人在祭壇上燃起祭祀的火
焰,數十里外都能看到火光。
程宗揚盯著祭壇上白兔的雙眼,忽然道:“刀給我!”
易彪遞過尖刀,程宗揚接過來,入手一沉,顯然這把匕首不像看上去那樣平常。
他將刀尖貼著寶石邊緣插進去,用力一撬,那顆紅寶石滾落出來,露出一個積滿塵埃的凹洞
。程宗揚一不作二不休,把另一顆紅寶石也挑了出來,然后把刀尖伸進凹洞。
“好像有東西。”
程宗揚放下刀,兩手拇指試探著伸進凹洞,往下一按。
就在按下的同時,程宗揚腦中一暈,拇指仿佛被兩條毒蛇咬住,體內的真陽狂涌而出。緊接
著祭壇表面堅實的石英石突然一空,顯出一個幽深的入口。
“干!”
程宗揚心知要糟,不等他做出反應,一股強大的力量涌來,他身不由己地墜入洞穴中。
頭頂的月光迅速拉遠,身體仿佛在一個井中極速掉落。緊接著,一個龐大的黑影遮沒了月光

一只大手用力抓住程宗揚腳踝,身體的墜勢猛然一頓。
頭頂的月光像被遮住般消失不見,武二郎雙腳蹬著巖壁,一手抓住程宗揚,破口罵道:“你
瞎啊!什么鬼地方都敢跳!二爺這回可被你害慘了!鬼知道這下面有多深!”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二爺消消氣。就算掉下去,也是我在下面。喂,誰把上面蓋住了?

“屁!你這兔崽子掉下來,祭壇就封住了。要不是二爺手快,你這兔崽子就摔到底下變肉醬
了!”
“二爺,這可是白夷族的地盤,你這兔字少說點。免得惹急了這里的兔兒爺們,咬死你。”
武二郎哼了一聲,一手攀住巖壁:“看到底了嗎?”
程宗揚頭下腳上,睜大眼睛,依稀看到一絲波光。
“下面好像是水……等等……武二!你給我放手!”
武二郎手一松,程宗揚往下滑了半尺,隨即一翻身站了起來。
“干!”
原來這洞穴只有兩丈多深,武二郎出手時,程宗揚已經接近洞底。那些波光不是水跡,而是
一層細碎的云母。站在洞底,能聽到四周涌動的風聲,與他們穿越大山的溶洞一樣,這洞穴
周圍也不知有多少岔道。
朝上望去,祭壇的入口已經完全消失,易彪和易勇被隔在外面,聽不到任何聲音。兩人身在
洞底,辨不出方位,僅有的退路也被封死,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過了半晌,頭頂仍沒有任何動靜,武二郎惱道:“那兩個家伙在做什么?你這笨蛋都能打開
,他們兩個加起來比你還笨?”
程宗揚聳了聳肩:“要能打開,早就打開了。此路不通,二爺,咱們得另想法子廠。”
武二郎攀住巖壁的凸起,壁虎一樣游了上去,但離洞頂還有數尺的地方,巖壁變得光滑如鏡
,絲毫沒有借力的地方。武二郎試了半晌,也沒找到出路,只好又跳了下程宗揚踢了踢腳下
的云母粉,然后蹲下來,抓了一把,慢慢撒下。
“好玩吧?”
武二郎板著臉道。
程宗揚拍了拍手:“右邊風最大,多半離出口最近。二爺,要不要試試?”
武二郎也不答話,當先朝右邊走去。風聲越來越急,忽然武二郎腳下二譏,釘子般立定腳跟

在他面前,是一片空曠的黑暗,兩人似乎已經從洞中走到懸崖邊緣,卻看不到絲毫星光。
一陣異樣的波動從心底流過,仿佛有一雙眼睛正從黑暗中注視著自己。程宗揚一陣心悸,當
他抬起頭,那雙眼睛仿佛重又合上,一切歸于沉寂。
寂靜中,“嘀”的一聲輕響,武二郎旋風般轉過身來。
程宗揚低頭看著自己的背包,那聲輕響是從包里傳來的,但他可以肯定,自己背包里沒有任
何能發出這樣聲音的物品!|那聲音,像極了自己以前曾聽過無數次的電子聲。
“那是什么?”
黑暗中,武二郎沉聲道:“石柱。”
“我是說在上面。”
武二郎抬起頭,只見旁邊石柱頂端,有一處微微發亮。
“格!格!格!”
武二郎攀到柱頂,伸出鐵掌將叢生的石筍盡數掰碎,然后從中取出一個散發著微光的物體。
武二郎翻看幾遍,又敲了敲,沒琢磨出什么門道來,隨手扔給程宗揚:“什么玩意兒!”
那是一個長方形的物體,表面光滑異常,摸上去就像一柄被人精心打磨過的玉圭。在它背面
,依稀雕刻著花紋。
程宗揚仔細描摩著那些凸起而繁復的紋路,良久,他吐了口氣,嘆道:“二爺,你真該識幾
個字。這背面兩個字,只要讀過書的小孩都認識:靈飛。這就是靈飛鏡。”
武二郎一把搶過來,對著它齜牙裂嘴照丫半天,也沒照出個影來。
“什么破爛玩意兒!”
這會兒不是研究靈飛鏡奧秘的時候,程宗揚把鏡子收進背包。“二爺,鏡子到手,咱們該想
辦法回去了。”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陣風聲。一個帶翼的黑影從頭頂筆直飛來。程宗揚反手拔出鋼刀,橫
刀擋在身前。
鋼刀仿佛被巨錘擊中,向后彈去,重重打在程宗揚胸口。程宗揚咬緊牙關,強忍著吐血的沖
動,一刀劈出。
那黑影速度極快,無聲地側身一旋,避開刀鋒,接著又疾掠過來。
程宗揚努力瞪大眼睛,隱約看出那黑影的輪廓;沒有羽毛的肉翼像扇子一樣張開,翼端的爪
子又尖又細。那是一只巨大的蝙蝠,它生著狐貍一樣的頭顱,吻部凸出,兩對獠牙白森森閃
著寒光;它兩耳極長,一邊飛一邊不停的轉動,靈巧之極。
黑暗中,那蝙蝠卻像白晝一樣進退自如,程宗揚只是倚仗著內功略有基礎,勉強能分辨出一
些細微的光線,這時動手就和瞎子差不多。不多時,他身上便被蝙蝠尖細的爪子抓破幾處,
傅來火辣辣的痛意。
程宗揚迭逢險情,武二郎卻好整以暇地抱著肩,靠在石柱上,一邊懶洋洋說道:“快著點,
二爺可不耐煩等人。”
程宗揚滿頭是火,他拼命揮舞著鋼刀,在身前織出一道刀網,希望能擋住蝙蝠的襲擊,但那
蝙蝠總能尋出縫隙,在他身上留下傷痕。
漸漸的,程宗揚發現,那?蝠的目標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上的背包。那蝙蝠的尖爪幾次
抓到背帶,似乎想把背包搶走。
賭一把吧!
程宗揚一把拽下背包,朝地上一扔,緊接著一腳踩住,一邊朝著背包所在的位置,不管三七
二十一地一刀劈出。
“噗!”
刀鋒狠狠斫進骨肉。
程宗揚握住刀柄,手指微微發顫。那?蝠幾乎是自己撲過來,撞向刀鋒。自己漫無目標的一
刀,正劈中它的頸側。蝙蝠栽倒在地,深灰色的肉翼扭動幾下,不再動作。
武二郎意興闌珊地打了個呵欠。“瞎貓碰著個死耗子。算你小于命大。”
程宗揚余悸未消地直起腰,想罵幾句也沒有了力氣。
云蒼峰回到商鋪,天色已經微微放亮。
“程小哥猜的不錯。”
云蒼峰有些疲憊說道:“白夷族長起初不愿吐露,老夫反覆勸喻,才承認確有此事。鬼王峒
月前向他們勒索大量財物,聲稱會派使者來取。”
蘇荔道:“那族長的意思呢?已經答應了嗎?”
良久,云蒼峰道:“白夷族這條商路,老夫走了數十年,與白夷族長相知頗深。白夷人文弱
有余,勇武不足,但這位白夷族長頗有見識,斷不會輕易投靠鬼王峒。”
蘇荔欲言又止。
云蒼峰半是嘆息,半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們云氏就是個小小的商人,走南荒只為了賺點
辛苦錢。南荒諸族的爭斗,我們云氏管不了也沒法管……”
花苗族長垂頭想了片刻,然后抬頭道:“蘇荔曾去過白龍江口,那里的商人總喜歡說一句話
:在商言商。尊敬的云氏阿普,在商言商,如果鬼巫王把整個南荒都統治在他的陰影下,你
們這些商人還會有利可圖嗎?”
云蒼峰無可無不可地說道:“生意總會有的。”
“如果我們花苗承諾,今后只與云氏做生意。云執事會幫我們嗎?”
云蒼峰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慢慢道:“花苗不是已經承認鬼巫王足主人了嗎?”
蘇荔鮮花盛開般笑了起來,“我們的心思瞞不過云執事的眼睛。是的,我們是要去刺殺鬼巫
王。”
祁遠瞪大眼睛,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云蒼峰卻鎮定如常,他拿起茶杯:“那位新娘,是六朝人吧?”
“是的。她有一種神秘的法術,可以讓人短暫的失去知覺。她是個好心的姑娘,答應幫助我
們花苗人。”
“這樣的秘密,族長為何此時吐露出來?”
“鬼巫王是個可怕的敵人,我們不想給朋友帶來危險。但現在,白夷人也面臨著同樣的敵人
,而我們又失去了進入鬼王峒的資格。”
花苗人的兩個伴娘,阿葭身死,阿夕又失身于程宗揚,不可能再找出兩個替代的處女,這使
得蘇荔改變了主意,“我們想與白夷人聯手,一起對付我們共同的敵人。”
云蒼峰淡淡道:“祁四哥怎么看?”
祁遠囁嚅片刻,然后問:“鬼王峒的使者還要多久能到?”
云蒼峰道:“從熊耳鋪到白夷有十多天的路程,咱們抄了近路,只用了一半時間,鬼王峒的
人比咱們早走兩日,快則明日,慢則三日就能趕到。”
祁遠有些坐臥不寧,他起身朝門外看了看。去尋靈飛鏡的四人到這時還沒回來,他心里一直
懸著。
云蒼峰慢慢啜著茶,良久道:“我們云氏只有十幾個人。”
蘇荔伸出皓腕,拔刀在腕上一切,鮮血滴落下來,“你們是過路的商人。蘇荔只希望阿普能
告訴白夷的族長,我們花苗人不懼怕死亡。”
云蒼峰聳然動容。
門外傳來一陣響動。先是易勇推門而入,接著易彪背著程宗揚闖進來,最后是武二郎不緊下
慢地跟在后面。
看到程宗揚身上的血痕,眾人都是一驚,連忙圍攏過來。武二郎卻一眼看到蘇荔腕上的血跡
,騰地跳了過來,吼道:“怎么了!”
蘇荔隨手從他衣上撕下一條布縷,纏在腕上。“我自己劃的。他怎么了?”
程宗揚從肩到腿大大小小遍布著十幾道傷痕,雖然不深,但傷口隱隱發黑,臉色卻出奇的蒼
白。
武二郎放下心來,說道:“這小子運氣不好。碰到只不長毛的蝙蝠,誰知道是有毒的。嘿嘿
,這下可有他受的了。”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伸出手,狠狠朝武二郎比個中指。兩人在洞里摸索多時,最后不知從哪個
洞口鉆出來,發現正在懸崖中間。武二郎費盡力氣攀到崖頂,找到易彪和易勇,又系上繩索
將程宗揚接上來,一直折騰到天亮。
這一夜事情急轉直下,樂明珠的身分已經不是秘密。整個伍隊也就這個光明觀堂的弟子會解
毒。蘇荔讓人叫來樂明珠,察看程宗揚的傷勢。
程宗揚從背包中取出那面方鏡,勉強笑道:“幸不辱命。”
云蒼峰接過方鏡,審視片刻,然后鄭重地拱手說道:“程小哥援手之德,云氏絕不敢忘。”
程宗揚閉上眼,嘟囔道:“我困了,讓我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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