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六朝清羽記 作者 : 弄玉 , 龍璇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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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jer 2012-7-13 00:12: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 1662431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03:13

第十章 紅苗
商隊再次上路,周圍的蕨類植物漸漸稀少,高大的喬木越來越多。在林中穿行半個時辰后,
眼前的參天巨樹突然一空,一道筆直的石壁出現在面前。
那石壁拔地而起,越過濃蔭蔽日的樹梢,直沒云霄。斷崖上寸草不生,仿佛被人用巨斧劈開
般平整。絮狀的云片在崖上繚繞,層層疊疊遮沒了眾人的視線。
一條蒼黑色的巨藤盤在崖壁上,根部粗如羽石,往上越來越細,最后猶如一條繩索斜斜伸入
云絮。藤身的直徑超過兩米,但藤身呈圓形,能夠走人的只有里面窄窄一道。
除了祁遠和云蒼峰,其他人都看著這藤橋瞠目結舌。吳戰威和小魏雖然走過南荒,但這猩猩
崖也是頭一次來。再怎么說,這也是一根藤,比牽牛花藤粗一點罷了。商隊幾十號人幾十匹
騾馬,加起來上萬斤的分量,一根藤能撐得住嗎?
“這藤長了不知道幾萬年,結實著呢,”
祁遠拿刀背磕了磕巖石一樣粗硬的藤身,“硬得跟鐵一樣!連老虎都能順著這藤從山上下來
。”
這樣的藤橋不是功夫好就能走的。祁遠在前面領路,后面是易彪、程宗揚,云蒼峰在后面壓
陣,武二郎仍走在中間。
祁遠牽著馬踏上藤梯,一面走一面道:“這藤橋其實不難走!大伙兒別看腳下,都往上看!
當心藤上的須蔓!別靠里面靠得太緊!”
踏在藤上,眾人還有些心驚。好在挨著山崖的一側積滿泥土碎石,仿佛與石壁連為一體,踩
上去沒有絲毫松動,讓人放心不少。
商隊拉成一條長長的隊伍,在石壁上蜿蜒而行。沿著藤梯一連走了半個時辰,最前面的祁遠
幾乎走進云端,還看不到藤梯盡頭。若是平地,這點路算不了什么,但那藤一路向上,就像
一道窄窄的長坡。饒是商隊里一多半都是精壯的漢子,數百丈的長梯爬下來也有點吃不消。
這簡直比徒步爬一○一大樓還瘋狂,程宗揚抹了把汗,悄悄看了眼腳下。那些巨大的喬木連
成一片,浩浩蕩蕩,那棵被雷擊過的參天巨槐宛如一朵小小的浪花,幾乎看不清楚。真不敢
相信自己竟然爬了這么高。如果告訴段強自己爬過一條比一○一還高的巨藤,也許會被他笑
死。
朝后看去,隊伍拉得更長了,幾名奴隸掉了隊,被武二郎喝罵著拖上來。不時有人被藤須絆
住摔倒,幸好都是有驚無險。
凝羽一直走在程宗揚身邊,她步履輕盈自如,像一抹輕風在濕滑的藤身外緣飄浮,那些鐵絲
一樣的蔓須對她毫無影響。
漸漸的,眾人兩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起來,呼吸聲越來越粗。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山上青
松高又高──哎?!地上英雄豪又豪──哎?!”
祁遠高聲唱道:“好漢走南荒──哎?,隔水又隔山──”吳戰威打頭,下面的漢子們跟著
叫道:“──哎?!”
祁遠聲音雖然不怎么樣,但他這么一開頭,眾人精神都是一振,一邊齊聲應和,一邊賣力地
往上爬。眾人前呼后應,腳下的藤橋似乎也沒有那么難行了。
又走了一頓飯時間,祁遠歌聲忽然一頓,緊接著再次響起,聲音里卻多了幾分焦急。
凝羽指了指藤橋下面,“那是什么?”
程宗揚從崖上望下去,那高度令他微微有些眩暈。前方的山崖上垂下一根粗如人身的青藤,
拳頭粗的藤須間還卷著幾塊巖石。
“不好!”
程宗揚連忙上前,只見祁遠已經停了步,口中雖然還在唱著,臉上卻殊無喜色。
“老四!”
祁遠回過頭,用力唾了一口,低聲道:“前面的藤橋塌了!”
離他兩三丈的地方,藤橋忽然折下,青綠的巨藤晃悠悠地在半空中垂著,只在崖壁上留下一
行泥污的紋路。
“怎么會塌了!”
祁遠指了指垂下的巨藤,“那是藤梢長出的新藤。這藤長在山上,藤須也往石頭里鉆,下面
長牢的都結實得很,這些新藤生出的須鉆進石縫,時間久了就把石頭給拱了出來。”
祁遠又唾了一口,“這次走南荒真是出門不順。這新藤怕也長了幾百年,早不塌晚不塌,偏
偏這時候塌。”
程宗揚抬頭看了看,崖上的云絮已經觸手可及,“離山頂還有多遠?”
“怕還有幾丈高。”
凝羽一提氣,貼著崖壁輕盈地飛掠而起,閃身沒入云霧。片刻后她水滴一樣直溜下來,停在
程宗揚身邊,“至少有八九丈高。”
后面的行人陸續趕上,看到眼前的一幕,先是目瞪口呆,然后一個個都泄了氣。程宗揚苦笑
著想,這大概比爬到二十樓才發現沒帶鑰匙還慘。猩猩崖的石壁連凝羽都上不去,別說他們
這些人了。
謝藝跟著隊伍上來,一路不顯山不露水,毫不引人注目。看到折斷的藤梯,也沒有像眾人一
樣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神情間仍是淡淡的,似乎過不過這道崖對他都無所謂。
眾人好不容易走到此地,掉頭折返誰都不甘心,但上又上不去。祁遠一邊叫嚷著不讓大伙聚
得太緊,一邊又要交待眾人拉緊騾馬,小心失足。前后照應,急得喉嚨冒火。
云蒼峰落在隊伍最后,無法上來商量,只能大伙一字一句地把話傳下去。牛晌也沒有話傳上
來,似乎這位南荒的老行家也拿不出主意。
著急間,一個細細的聲音忽然從崖頂飄下。那歌聲在云間時隱時現,眾人都仰臉細聽,偶爾
能聽見幾句,卻辨不出字句。
大伙兒面面相覷,程宗揚小聲道:“這唱的什么?”
“是南荒的蠻語,”
祁遠道:“在問咱們是什么人,從哪里來,做什么?南荒的蠻語老祁勉強能聽出來三兩分,
要說可是不會了。”
眼看著崖頂有人卻無法交談,眾人更是心急。忽然,一個粗礪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像銹刀刮
在石壁上一樣難聽,除了武二那廝還能有誰。
武二郎扯開五音不全的喉嚨,嘶著嗓子放聲高歌,與山頂的歌聲應和,用的竟也是南荒的蠻
語。
眾人都屏住呼吸,傾聽著頭頂的聲音。那個細細的歌聲卻消失了。過了一會兒,歌聲再次響
起,已經換了眾人能聽懂的語言。
“是云間的百靈在唱,哎?喂,遠方的客人,沿著彎彎的山路,來到我們南荒阿哩哩。翻山
涉水?哩?,來到猩猩崖哎?喂,走上長長的天藤阿哩哩,可兩天前一場大雨哎?喂,沖垮
了天藤攀附的石頭,朵呢噶。”
那歌聲優美動聽,令人心旌搖動,幾乎想脫口應和。
武二郎破鑼般的聲音唱道:“虎神的后裔,和他的朋友踏上天藤。卻困在藤折的地方。上面
是南荒哪個部族的朋友,聽到你的歌聲,就像看到南荒最美麗的白梔蘭花。”
歌聲變得歡快起來:“原來是虎神的后裔阿哩哩,回到南荒阿哩哩。花苗的阿依蘇荔,正好
路過天藤生長的斷崖阿哩哩,你和你的朋友不要擔心,蘇荔和族人會想出辦法,讓你們看到
崖頂的平川阿哩哩……”
那一連串“阿哩哩”像玉盤上掉落的銀珠,清悅明快,從云中直落下來,越來越近,忽然云
絮間露出一雙白美的長腿,接著一條火紅鮮亮的褶裙從天而降。
一條長長的繩索從崖頂飛落,繩索驀然繃緊,那女子挽住繩尾,順勢腰肢一折,落在藤橋上

那女子一手叉腰,笑吟吟看著眾人,火辣辣的美目顧盼生輝。她比程宗揚還高出一個頭,身
材更是超過一米九。富有立體感的五官帶著雕塑的美感,一雙鳳目猶如點漆,黑白分明。
那女子絲毫沒有尋常女子的羞澀,美目從眾人臉上一一看過,眼神大膽而又火辣。高而挺直
的鼻梁,豐滿的紅唇,有著令人驚詫的美艷和大氣。
她長發挽成盤髻,偏向一側,幾乎蓋住白玉般的左耳。髻旁戴著一朵艷麗的紅花,將一側臉
頰映得嬌紅。上身束著一條紅巾,豐挺的乳峰高高聳起,飽滿的乳球渾圓又碩大。衣間露出
潔白的腰身,腰上系著一條火紅的褶裙,褶裙兩角系在腰側,挽了一個花結,結上掛著一只
皮囊。褶裙挽結的一側分開,露出一條雪白而順長的美腿。
在她大腿外側,有一處青黑色的紋身,盾狀的紋身嵌在白生生的肌膚上。上面兩條細而繁復
的花紋,繞過豐潤的大腿,一直延伸到大腿內側,就像一道黑色的蕾絲花邊,將雪白的大腿
襯得更加白美圓潤。
那女子松開繩索,朝眾人走來,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哪位貴客是虎神的后裔?”
她皮膚極白,走動時紅裙間裸露出大片大片白膩的肌膚,白花花映得人眼花繚亂,赤裸的潔
白小腿和纖足染上植物綠色的汁液。
祁遠低聲道:“是花苗。”
說著悄悄伸了伸手指。
順著祁遠指點的方位看去,只見那花苗女子頸中戴著一條金色的項煉。金黃的煉身滑過白膩
的乳溝,落在胸乳上,煉尾掛著一只金燦燦的巨蝎,蝎目嵌著兩粒紅寶石,蝎尾彎轉如鉤。
那女子看到面帶虎斑的武二郎,目光不由一閃,昂起頭用火辣辣的目光打量著他,笑贊道:
“好魁梧的個子,怪不得是虎神的子孫。我是花苗的族長阿依蘇荔,你就叫我蘇荔好了。”
武二郎咧開大嘴,“我叫武二郎,你叫我武二好了。”
蘇荔笑道:“白武族離開南荒已經很久了,難得你還記得回家的路。”
武二郎嘰哩咕嚕說出一串南荒蠻語,引得蘇荔眉開眼笑。看到武二郎一臉勤勉忠厚的表情,
程宗揚打鼻孔里都冷笑出來。這廝一路好吃懶做,偷奸耍滑,劣跡斑斑,這會兒擺出這副嘴
臉,也不怕雷劈了他。
不知武二郎說了句什么,蘇荔笑得花枝亂顫,最后朝眾人道:“這里離崖頂已經不遠,山崖
上有我的族人,大家有力氣的,就攀著繩子上去,馬匹用繩索系上來。”
好,這有什么不好的,誰也不想拐回去再走回頭路,大伙都是千情萬愿。當即蘇荔先攀繩而
上,吳戰威按老規矩打頭,這次卻被武二郎一把拽住。
程宗揚訝道:“武二,你是不是吃錯藥了?這一路上,你什么時候打過頭,開過路,砍過一
片樹葉?”
武二郎哼哼兩聲,擠開吳戰威,抓住繩索就往上攀。等他攀上丈許,程宗揚兩手攏在嘴旁,
高聲道:“武二!快點兒!一會兒就看不見人家白光光的大腿了!”
武二郎一個踉艙,險些從繩上栽下來。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先下來打扁程宗揚
的臭嘴,最后還是決定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頭也不回地朝上攀去。
程宗揚道:“花苗的族長怎么戴個金蝎子?”
祁遠道:“花苗原來就叫花蝎,據說她們的祖先原本是天女,跟一只天蝎成了夫妻,才有了
花苗這一支。南荒人也不都是天生孤僻,花苗跟白夷就極好客。嘿嘿,花苗的女人比男人勢
大,說不定這族長會看中了武二郎,招他當個上門女婿。”
程宗揚笑道:“哪還不快點,別讓武二五迷三道,把咱們白湖商館的臉面都丟到南荒來。”
那些護衛身手矯健,這會兒絕路逢生,鼓足力氣攀上山崖。程宗揚怕后面沒有好手壓陣,示
意凝羽留在后面,自己跟著攀了上去。
饒是程宗揚已經有了內功根基,這二十多米的長索爬上來,也累得幾乎渾身脫力。武二郎倒
好,跟蘇荔笑語晏晏,連一根手指都不伸過來。
一只手伸來,拉起程宗揚。那是個年輕的花苗漢子,他古銅般的臉上露出笑意,指了指自己
道:“卡瓦。”
程宗揚也指了指自己,“程宗揚。”
卡瓦笑著雙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
在崖下看著是晴天,崖上又是另一番光景。比山下更巨大的參天大樹連成一片,將光線隔絕
在外,形成一片幽暗的森林。那根長繩就系在一棵樹上,幾名精悍的花苗漢子守在旁邊。
上來前程宗揚心里一直在嘀咕,花苗的男子會不會跟蛇彝人一樣,都是些牛人半蝎的怪物,
這時才明白花苗為什么好客。
那些花苗漢子和普通人看起來并沒有太多區別,皮膚有著古銅的亮色,手腳粗長,臉頰和手
臂上都刺著紋身,赤足葛衣,腰間帶著厚背砍刀,長相還頗為英俊。這樣的外表,當然不會
被外來的行商視為異類。
那些花苗漢子后面還跟著一群苗女。她們穿著色彩鮮艷的筒裙,戴著華麗的銀飾。她們一個
個皮膚雪白,身材婀娜多姿,對眼前這些陌生人毫不避諱,目光中充滿了好奇和笑意。
那些花枝招展的苗女中間,有兩名少女分外引人注目。她們一個十七、八歲,另一個十五、
六歲,不但衣飾比周圍的苗女更加精致,相貌也極為出色。她們筒狀的褶裙是鮮明的寶藍和
鵝黃色,長及膝蓋,裙擺綴著孔雀的翎毛,短短的衣袖及肘而止,露出雪藕似的小腿和手臂

年長的少女身段略高,睫毛彎長而濃密,她微微低著頭,白美的脖頸中戴著一串紅珊瑚磨制
成的珠鏈。另一個少女顯得更加頑皮,她白凈的腳踝上掛著一串銀制的小鈴,不時用腳趾去
踩草叢間的蟲蟻,發出細碎的鈴聲,一邊用明亮的眸子好奇地打量著程宗揚,眼中帶著狡黠
的笑意。
兩名花苗少女中間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那女子穿著金絲刺繡的紅裙,裙擺一直垂到腳踩
。與周圍赤足的苗女不同,她是唯一一個穿著鞋子的,臉上還罩著一層潔白的面紗。烏亮的
發髻上圍著一圈白茸茸的狐毛,精致中充滿了神秘的風情。她粉頸低垂,在那些嬌美的苗女
簇擁下,宛如一顆柔潤的明珠。光彩雖不奪目,卻沒有誰能掩蓋住她的光澤。
年幼的少女一只眼朝程宗揚眨了眨,悄悄攤開手,紅白的掌心中,露出一只毛茸茸的蜘蛛,
然后趁旁邊的少女轉身說話的時候,把蜘蛛丟到她短裙內。
年長的少女驚叫一聲,兩手伸到裙下,弓著腰,在腿間撥弄。她裙子本來就短,這時急切地
拉起裙子,露出兩截雪白的大腿。年幼的少女天真地說道:“好大一只蜘蛛呢,阿姊,我來
幫你。”
說著她揭開年長少女寶藍色的筒裙,把她白嫩的雙腿完全暴露出來。年長的少女背對著程宗
揚,彎著腰,圓潤的臀部向上翹起,掀開的裙子幾乎能看到雪白的臀肉。穿著鵝黃筒裙的少
女朝程宗揚眨眨眼,故意分開年長少女的大腿,示意程宗揚朝她腿間看去。
蘇荔喝了一聲,“阿夕!”
年幼的少女嘟起嘴,悻悻放開阿姊的筒裙,把那只蜘蛛抓出來,一腳踩死。
程宗揚像是被嗆住一樣狼狽地咳嗽起來。這花苗少女的舉動太大膽了,把他都嚇了一跳。
商隊的漢子絡繹攀上斷崖,祁遠也跟了上來,他這一趟累得夠嗆,松開繩索兩臂還抖個不停

“不行了……后面的……都攀不上來……拿繩子拖吧……”
包括幾名奴隸和云蒼峰在內,剩下七八個體弱的還在下面,憑自己的力氣怎么也攀不上來。
他們把繩索纏在腰上,那些花苗漢子一同用力,把人拖到崖上。
祁遠躺在地上喘著氣,看到那名戴著面紗的少女,不由“咦”了一聲。
程宗揚道:“她們是做什么的?”
“那是新娘……旁邊兩個是陪嫁的姑娘。”
祁遠道:“咱們倒趕得巧,遇上花苗人送親的隊伍。”
程宗揚看了一眼嬌笑的阿依蘇荔,“連族長都親自出面送親,這新娘身分不一般吧。”
祁遠嘿嘿笑了兩聲,“花苗女子多情。老祁當年去花苗,正趕上她們正月的歌節,沒成親的
男男女女就在山上唱歌,看中了就一起鉆進樹林,做成好事。可惜老祁的嗓子不成,當年我
有個伙計,就唱成了一對,臨走的時候那女干一直跟出幾十里,哭得跟淚人似的。”
說著祁遠自失地一笑,“就為這事,咱們好幾年沒敢去花苗。”
繩索磨在山崖邊上,發出吱吱的響聲。那繩子本身的分量就不輕,加上人更顯沉重,五、六
名花苗漢子花了半個時辰,才拖上來兩個人三匹馬。想到下面還有三、四十匹騾馬,就算拖
到天黑也拖不完。那繩索雖然粗,卻是平常的麻繩,在崖側拖拽幾趟,已經開始磨損。
謝藝在旁看著,眼見一名花苗漢子力氣不濟,上前解下身上的水囊,將水澆在繩上,然后挽
住繩索幫花苗人一起拉。其余能攀到山頂的幾個,都不比程宗揚好多少,唯一稱得上龍精虎
猛的武二郎這會兒洗得香噴噴的,仿佛跟蘇荔有說不完的話,讓人看著眼里心里一塊兒往外
冒火。
忽然程宗揚一拍腦袋,“老吳!砍段樹干來!要這么長,這么粗的,越圓越好!易彪,你背
的兵刃呢?撿一根鐵矛,兩柄鐵叉來。越結實越好!”
吳戰威朝掌心唾了幾口,拎著刀進了森林,不多時按著程宗揚的吩咐砍了一段樹干來。
按程宗揚的指點,易彪揀出一根礦鐵打制的長矛,豎著從樹干中心穿過,然后把兩柄鐵叉尾
部斜著固定在巖石間。程宗揚剝去樹皮,在樹輪上刻出凹槽,然后將鐵矛架在鐵又兩股中間
,手一推,木輪轅挽轉動起來。
眾人都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擺弄這些做什么。那兩名花苗少女踮著腳尖朝這邊張望,連
那個戴著面紗的女子也悄悄抬起頭。
“把繩子搭到上面!”
卡瓦將信將疑地把繩索搭在木輪的凹槽間,微微一扯,臉上頓時露出狂喜的表情。商隊的漢
子都明白過來,一個個朝程宗揚伸出大拇指。卡瓦用蠻語向族人解說剛才的感覺,那些花苗
漢子仍有些不信。
卡瓦干脆把他們都拉過來,輪流扯動繩索,那些花苗漢子才醒悟到其中的不同,看向程宗揚
的目光也變得崇慕起來。
這倒使程宗揚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樣簡陋的滑輪,祁遠他們肯定都知道,只不過一時沒有想
到而已,倒讓自己揀了個便宜。
面紗水一樣滑下,那女子悄然垂下彎長的玉頸。謝藝看著那輪轅挽轉動的木輪,眼神卻仿佛
飄到別處,透出無盡的滄桑。那一瞬間,他似乎已經是個老人。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五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27

第五集


【本集內容簡介】

南荒女子柔媚可喜、熱情奔放,但南荒的氣候卻更勝毒蛇猛獸,想在南荒活下去,就得比天
候更狠更毒,一針立死的鬼面蜂、借腹產卵的陰蛛,這美麗又狠毒的叢林一點一點地吞噬著
程宗揚一行人……
好不容易來到熊耳鋪,云式商會安排下的向導竟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貨色,左閃秦檜右躲吳
三桂,最后揀來一個朱八八,朱八八這胡吹大氣的糟老頭,真能平安穩帶領眾人抵達白族嗎



第一章 送嫁
木制的簡陋滑輪“咯吱咯吱”地轉動著,商隊的護衛和花苗漢子一起動手,將馬匹和貨物一
一吊到崖頂。那些花苗漢子個子雖然不高,但身手矯健,比起易彪、吳戰威他們也不落下風

當凝羽最后挽著長索登上猩猩崖,時間剛過去半個時辰。花苗漢子熱情地挽拉,卻被凝羽閃
身避開。
祁遠躺在地上,半晌才喘過氣來。程宗揚遞了壺水過去,祁遠吃力地喝了幾口,用手背抹著
下巴的水珠,齜牙一樂。“常年走南荒,身子骨都讓這兒的瘴氣毀了。放在十年前,這點路
我祁四上下兩個來回也不帶喘的。”
程宗揚笑道:“都說南荒的瘴氣有毒,瘴氣究竟是什么東西?”
“南荒濕氣大,氣候又悶熱,林子里的樹木花草、鳥羽獸骨什么的,被熱氣蒸騰,就生出一
層霧氣,遠遠看著就跟林子里的云彩一樣,顏色也好看,紅的、黃的、藍的,什么顏色都有
。三月有桃花瘴,六月有黃梅瘴、蛇瘴。中了瘴氣,輕的上吐下泄,幾天動不了身,重的就
沒治了。”
說著祁遠指了指那些花苗女子,悄悄道:“你別看南荒的女子生得水靈,可老得也快,都是
瘴氣害的。”
濃密的樹蔭下,穿著鵝黃筒裙的少女阿夕正被族長蘇荔責罵,她嘟著嘴,不服氣地垂著頭。
年長的阿葭被阿夕戲弄,也氣得不去理她。其他的花苗女子在旁邊笑吟吟看著,她們就像初
綻的花朵,即使有的還生著氣,也有著桃李般的嬌艷。
望著那些明-麗的少女,正在喝水的祁遠微微有些失神,水流到脖子邊也沒有發覺。
程宗揚舉起手,在祁遠眼前晃了晃,“喂,老祁。”
“唔,”
祁遠醒過來神,又恢復了他的行商本色,嘿嘿笑了一聲,然后打點起精神道:“她們幫了咱
們這么大的忙,又正好趕上人家送親。程頭兒,咱們也該打點一份禮物送過去。花苗人重情
分,有了交情什么事都好辦。”
“行。你挑幾樣,咱們送過去。”
祁遠有些為難,“可咱們帶的貨不大合適。”
白湖商館帶的那些藥材、鹽巴、布匹、鐵器,用來當賀禮確實不恰當。程宗揚琢磨了一下,
笑道:“這個好辦。云老哥那里帶的絲綢,正是現成的賀禮。我跟他商量一下,挑幾匹好的
,一起送去,算咱們兩家一家一半。”
祁遠笑逐顏開,“行!”
云蒼峰剛上來不久,祁遠過去說了幾句,云蒼峰疲憊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吩咐手下打開貨
物。眾人挑出幾匹用油布包好的絲綢,由程宗揚捧著,和云蒼峰一同朝花苗人走去。
蘇荔教訓了阿夕一番,見云蒼峰過來,知道他是商隊里有身分的,主動與兩人見禮。云蒼峰
說明來意,然后笑呵呵道:“正好遇上族里的喜事,這些薄物也算是我們一點心意。”
云氏商會準備周全,那些絲綢都用油布包著,一路上還跟新的一樣。程宗揚打開油布,一抹
鮮艷的金黃色流溢出來。
這是上好的柘州綢,金燦燦的綢面上繡著鮮艷的交枝玫瑰,色彩華麗異常,幽暗的光線下,
火紅的玫瑰仿佛在金色的絲綢上浮動著,閃閃發亮。
蘇荔露出驚喜的表情,“好漂古平……”
她忍不住摸了摸,那絲綢像溫柔的水紋一樣,柔滑得令人不忍釋手。
“這樣貴重的禮物,讓花苗人感受到客人的情誼。”
蘇荔大方地收下禮物,向兩人道:“無論云氏商會和白湖商館什么時候來到花苗,都是我們
花苗人最尊貴的客人。”
那些花苗女子圍著絲綢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阿夕立刻把剛才挨罵的事忘到腦后,和那些女子
一樣高興得臉頰發紅。只有那名戴著面紗的少女沒有過去,她微微垂著頭,臉上潔白的面紗
紋絲未動,仿佛一幅靜止的圖畫。
看著眾人疑惑的眼神,蘇荔道:“她是龍神的新娘。神圣的巫王命令我們把新娘送到熊耳鋪
,交給他的使者,使者會把她帶到龍神的宮殿。”
程宗揚道:“巫王?鬼王峒的鬼巫王嗎?”
蘇荔略顯無奈地點點頭。
程宗揚與云蒼峰交換了一個眼神。鬼巫王的使者在熊耳鋪,不知道他們是否就是蛇彝村血案
的兇手。
云蒼峰咳了一聲,“鬼王峒的人也到了花苗?”
經過交談,眾人才知道,原來鬼王峒的勢力早已越過然江,在兩個月前延伸到花苗人的領地
。面對鬼王峒的強勢,剛剛成為花苗族長的阿依蘇荔最終選擇了屈服,與南荒大多數部族一
樣淪為鬼王峒的附庸。
鬼王峒每年都會向所有的附庸部族索取各種貢物──其中包括三名最美貌的少女。一位作為
龍神的新娘,另外兩位將獻給巫王,供他享用。
鬼王峒的巫王在南荒有種種傳說,有人說他有三顆頭顱,分別受到天神、地只和龍神的庇佑
;有人說他戴著骷髏制成的面具,驗踞在黑鐵制成的王座上,而龍神就隱藏在他的座位之下
;還有人傳說巫王身邊服侍的奴仆,都是他親手制成的鬼奴。流傳最廣的一種說法,則說鬼
巫王每天都要與一名美貌處女交歡,然后把她當成食物。
鬼王峒的信使告訴花苗人,巫王的使者將在熊耳鋪停留一段時間,要求她們把貢物盡快送去

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吵之后,花苗人還是選出了自己的貢物。族中最美貌的少女被選為龍神的
新娘,按照龍神娶親的風俗,她將戴上面紗,不再讓凡人見到她的面容。
阿葭和阿夕則是奉獻給巫王的禮物。
阿葭對將來的命運憂心仲忡,年幼的阿夕卻仍是一派天真爛漫,一路上不時搞一些小小的惡
作劇,沒有片刻安寧。
被蘇荔呵斥后,阿夕只安分了一會兒,又溜過去擺弄那架滑輪,還拉著易彪問東問西。她手
臂和小腿赤裸著,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舉止又隨意得很,幾乎把半邊身子都挨在易彪身上

易彪出身軍旅,哪里見過這種陣勢,窘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臉紅得和煮熟的大蝦一樣
,讓吳戰威后來好一陣笑話。
休息過后,眾人再次上路。此刻還是白晝,但林中幽暗得如同深夜。吳戰威想點起火把,卻
被花苗人制止了。
“太多的火光會驚動森林之神。”
卡瓦說道:“跟著我們的腳印走吧,只要花苗人的腳印還在,就不會讓朋友迷路。”
卡瓦舉著一枝火把走在最前面,那些精悍的花苗漢子分成兩列,把新娘一行護在中間。商隊
隔著十幾步的距離跟在后面,只有武二郎厚著臉皮地與花苗人混在一處,用他們聽不懂的蠻
語跟蘇荔說笑。
謝藝牽著馬,不經意地上前幾步,與程宗揚、云蒼峰并肩而行。
“傳說南荒有一種花,平常花苞合攏,附近有歌聲和鈴聲就會盛開。”
云蒼峰閑聊道:“可惜沒有多少人見過。曾經有人采到一株,想運到內陸販賣,但剛過了白
龍江口就枯死了。”
“玉盞鈴花。”
謝藝淡淡笑道:“我在一本書上見過。還有一種歌旋草,歌聲響起的時候就會隨聲舞動。”
云蒼峰拈著須頻頻點頭,“謝兄弟真是見聞廣博。當日那人販運時一路都好端端的,可一過
了白龍江口,花葉就盡數枯萎,不知是什么緣故?”
謝藝想了一會兒,“也許,這玉盞鈴花、歌旋草和南荒的人一樣,根都在南荒,一旦離開南
荒的水土就都枯萎了。”
程宗揚卻對謝藝的刀術很感興趣,“謝兄的刀法一定很好吧?”
謝藝微笑道:“勉強防身罷了。”
“有沒有興趣教我兩手?”
程宗揚道:“我用白武族第一絕學──五虎斷門刀跟你換!”
謝藝笑道:“五虎斷門刀剛猛勇烈,程兄弟練成這套刀法自保有余。謝某刀法平常,多學無
益。”
程宗揚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你就別騙我了。如果你的刀法真像你說的那樣平常,聽到
我用五虎斷門刀跟你換還不樂意?”
謝藝笑道:“劍為百兵之祖,刀為百兵之王。天下刀法何止千種?五虎斷門刀乃刀中絕學,
比謝某所學強上千倍。只是謝某的刀法與五虎斷門刀修練有異,不能勉強。”
程宗揚道:“不都是一把刀嗎?有什么差異的?”
謝藝微微一笑,從鞍側拔出一柄尋常鋼刀,沒有任何花式地遞出,劈開一根樹枝,招術平常
之極。
如果一名樵夫看到,一定會把謝藝引為知己。他這一刀就如同一名砍柴多年的樵夫,鋼刀下
劈的重心正落在枝上,利用刀體的重量,力道半分不多、半分不少,正好將樹枝砍斷。角度
、落點、力道無不準確之極。
但落在程宗揚眼里,算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他這會兒什么都看不出來,只本能地覺得他
的來歷并不簡單。
謝藝微微有些失望地收起刀,忽然又精神一振,“程兄如果想學刀法,我倒認識一位使刀的
行家。等從南荒回去,我與程兄一同去拜訪如何?”
“那好。”
程宗揚一口答應。
祁遠趕上來道:“程頭兒、云執事,在藤橋耽誤了一個多時辰,今晚怕是趕不到能一耳鋪了
。”
云蒼峰道:“大伙都累了幾天,也不趕這一時。今晚就在林子里歇宿了,明天一早再趕路。

身后一聲異響,隊伍中一頭正在行進的走騾忽然向前一傾,前腿跪倒在地。
它口鼻中淌出白色的泡沫,脖頸痙攣著扭了幾下,便不再動作。
易彪俯身看了看,“是累得脫力了吧?”
祁遠急道:“小心毒蟲!”
旁邊的吳戰威抽出長刀,“啪”的一聲,用刀背拍在騾背上。
吳戰威慢慢抬起刀,臉色頓時變了。
刀下是一只朱紅色的昆蟲,它額上生著兩只觸角,腰身極細,背后有一大一小兩對透明的翅
翼,翼上暗紅的花紋猶如骷髏。在它碩大的尾部末端,一根尖刺深深刺入騾背。
“鬼面蜂!”
祁遠叫道。
話音未落,一陣不祥的嗡嗡聲從森林深處響起,仿佛無數毒蜂正朝這邊蜂擁而至。云氏商會
的護衛們抽出兵刃,戒備地盯著森林。走在前面的花苗人也停下腳步,扭頭朝這邊看來。
“把刀收起來!”
護衛們扭頭盯著祁遠。祁遠顧不上解釋,抽刀砍開馬背上一口竹簍,十余根捆扎好的火把滾
落出來。
蜂嗚聲越來越近,祁遠將火把分散扔給眾人,叫道:“點著!用煙熏!”
滿臉落腮胡子的易虎揚手一擺,手下的云氏商會護衛們立刻收起兵刃,揀起用蒲棒和艾蒿捆
成的火把,引火點著。
幸虧祁遠見機快,第一根火把剛剛點燃,幾只朱紅色的毒蜂便從林中飛出。
那些毒蜂比尋常蜜蜂體型大了數倍,額上生著詭異的復眼,蜂腰細而彎曲,直飛時尾部還向
前挺出,露出彎鉤狀的蜂刺,鉤尖滴血般殷紅。
蒲棒束成的火把一經點燃就生出滾滾濃煙。小魏揮舞著火把驅趕毒蜂,眾人連忙將馬匹和走
騾收攏起來。
幾只鬼面蜂被濃煙一熏,四散飛開,在空中繞著飛出復雜的圖形。更多的毒蜂陸續從幽暗的
林中飛出,宛如朱紅色的流星疾射出來。在它們身后,無數毒蜂聚集成一片暗紅色的潮水,
嗡嗡作響地從森林深處漫出。
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這片蜂潮數量不下萬計,兩支商隊三十余人,四十余匹騾馬,僅靠十幾
根蒲棒艾蒿結成的火把,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即使武二郎那樣的身手,也未必能擋住這上
萬只毒蜂無孔不入的攻擊。
那些鬼面蜂似乎十分畏懼蒲棒燃燒的濃煙,它們在彌漫的煙霧外越聚越多,無數復眼同時閃
動著妖異的紅光,挑起的尾針仿佛無數噬血的尖鉤。
忽然一只毒蜂繞過濃煙,疾射在一名護衛頸中。那護衛伸手想拍,手剛舉起一半就僵住了,
他張開口,卻沒有發生一絲聲音,雙目圓睜著合身撲倒在地,當場氣絕。
接著又有幾只毒蜂繞過濃煙,墊倒幾匹騾馬。那些鬼面蜂毒性驚人,即使云氏商會護衛們帶
來的軍中健馬也無法抵抗毒蜂一墊,蜂尾血紅的尖鉤刺入體內,便即斃命。那些騾馬陸續發
出短促的嘶嗚,栽倒在地。其余的馬匹嗅到危險的氣息,都不安地豎起耳朵。
鬼面蜂劇毒如斯,足以令任何人不寒而栗。程宗揚也拿到一根蒲棒火把,還沒有來得及點燃
,就被旁邊一只手掌堅定地拿了過去。
“這樣不是辦法。”
謝藝點著火把,“用煙熏,鬼面蜂只會越來越多。必須找到它們的蜂巢,把蜂后移走。”
見到商隊被毒蜂襲擊,花苗人也折返過來。他們表情慎重地低聲商議著,最后蘇荔說了幾句
什么,那些花苗漢子一起高唱起來。他們一邊唱一邊用短刀拍打著胸膛,作出劈砍跳躍的動
作。
蘇荔走過來,說道:“森林之神的憤怒,要用祭把神靈的舞蹈平息。”
蘇荔裸露的肌膚沒有絲毫遮掩,任何一只毒蜂落在身上,都可能奪走她的生命,但蘇荔毫不
畏懼,她拔出彎刀,就那樣走進蜂群。
碩大而血紅的毒蜂飛舞著,翼上的鬼面骷髏花紋不住振顫,傳來令人心悸的嗡嗡聲。當陌生
人踏入它們的領地,那些鬼面蜂都狂怒起來。
蘇荔火紅的褶裙搖曳著,刺著花枝紋身的雪白長腿在裙中時隱時現。她一邊揮舞著彎刀,一
邊發出奇異的吟唱聲,光潔的小腿擺動著,赤裸的腳掌輕輕打著節拍。那些鬼面蜂被她吸引
,紛紛飛來,繞著蘇荔的身體飛舞。
毒蜂越來越密,就如同一層紅色的煙霧,將蘇荔碩長的身影裹在其中。不時有毒蜂撞在彎刀
上,發出金石撞擊的聲音,但沒有一只去碰觸蘇荔的衣裙和赤裸的肌膚。
武二郎從貨物中扯出一張牛皮,撕開裹住頭臉和裸露的手腳。程宗揚一把拽住他,“你想死
啊!”
武二郎哼了一聲,搶過一枝火把就準備闖入蜂群。
“蹲下!”
程宗揚咬著牙低聲喝道:“要是會花苗人的祭舞,你就去。要是不會,你就給我老實蹲著!

蜂群中,蘇荔潔白的手掌揚起,朝身后搖了搖,示意他們不要亂動。武二郎泄了氣,一面抖
開牛皮,把一只落單的鬼面蜂拍得稀爛。
花苗漢子的歌喉猛然高亢起來。蜂群中傳來一陣異樣的波動,嗡嗡聲變得更加激越,仿佛被
激怒一般。
蘇荔曼聲吟唱著古老的祭歌,緩步踏入森林,那些鬼面蜂也隨之飛去。剩下幾只漏網的,不
是被濃煙驅散,就是被武二郎等人拍死。
那些花苗漢子持刀邊舞邊行,用歌聲呼應著蜂群的嗡嗡聲。商隊面臨的危機暫時解除,程宗
揚立刻要了兩枝火把,一手拿著,拔腿跟了過去,謝藝不作聲地跟在后面。接著吳戰威、小
魏、石剛也追了過來。他們一半是好奇,一半也是擔心花苗女族長的安全。
林中光線極暗,那枝牛油火把的光芒只照出丈許,就被黑暗吞沒。程宗揚六識的靈覺比以往
敏銳了許多,也只能看到那團由毒蜂構成的紅云,和蜂影中修長的身影。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程宗揚身邊搶過,武二郎猛虎般的身形出人意料的敏捷,從密林中穿過,
幾乎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忽然武二郎停下腳步,昂起頭顱。程宗揚舉起火把,只見頭頂丈許的高處,懸著一團巨大的
陰影。
那是一顆巨大的蜂巢,高度超過一丈,龐大的體積將它所依附的松樹都扯得彎折下來,仿佛
一盞巨大的燈籠。臘質的蜂巢表面附著無數朱紅色的鬼面蜂。它們密密麻麻在蜂巢間鉆進鉆
出,不時有拖著毒鉤的鬼面蜂振翅飛起,加入到蘇荔身邊盤旋的蜂群中。
蘇荔輕輕拍著彎刀,邊歌邊舞。她舞姿輕柔而優美,鮮艷的紅裙在蜂影中飄揚舞動,白皙的
大腿上,那圈青黑色的紋身隱隱發出亮光。但程宗揚清楚看出她額頭的汗珠,這顆蜂巢體積
超乎想像的龐大,她的祭歌也未必能安撫這些憤怒的鬼面蜂。
蜂群越聚越多,將蘇荔的身影完全籠罩住。忽然,一個身影箭矢般射出,謝藝揮起鋼刀,一
刀劈入蜂巢,他這一刀劈得極深,幾乎連肩膀也陷入其中。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謝藝毫不停頓地探身鉆入蜂巢,接著又閃身退出。他頭上衣上沾滿金
黃的蜂臘與蜜汁,鋼刀咬在口中,兩手高高舉起,手中托著一只巨大的鬼面蜂。
那只鬼面蜂體型比蘇荔身邊的毒蜂大了數倍,腹部極長,尾端的蟄針就像一支血紅的尖鉤,
在謝藝手上微微蠕動。它翅膀極短,僅能覆蓋腹部的一半,已經失去了飛行的能力,但翅上
鬼面骷髏圖案卻濃重無比。
謝藝一手抓住蜂后的翅根,一手抓住蜂腰,那支血紅的蜂鉤雖然不住前挺,謝藝的手掌卻穩
若磐石。
謝藝咬著鋼刀的臉上仍帶著那種從容而淺淡的笑容,甚至還伸出舌尖,舔舐刀背淌下的蜜汁

飛舞的蜂群猛然一滯,接著朝謝藝飛去。謝藝靜靜品嘗著蜜汁的甜美,然后肩膀一聳,倒退
著掠上巢頂的橫枝,接著飛身掠往林中。
鬼面蜂碩大的復眼射出鮮亮的紅色,潮水般從眾人身邊飛過,發出激烈的嗡嗡聲。包括武二
郎在內,所有人都屏住氣,一動也不敢動。好在那些毒蜂對他們毫不理會,緊貼著他們的身
體疾飛掠過,連蜂巢內的鬼面蜂在內,不多時就走得一個不剩。
蘇荔呼了口氣,面孔微微發白,她身上的紅裙已經被汗水濕透,如果不是謝藝突然出手掠走
蜂后,她此時已經力竭,再無法維持祭把的歌舞。
武二郎虎吼一聲,五指如鉤揮到蘇荔頸后,抓住一只偷襲的鬼面蜂,擰斷了它的毒針。蘇荔
盤起的長發也被汗水濕透,髻側那朵紅花微微墜向一邊。她朝武二郎嫣然一笑:“謝謝。”
武二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扶了扶她髻側那朵紅花。然后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訕訕道:“
歪了……”
蘇荔火辣辣的鳳目朝武二郎眨了眨,然后笑吟吟唱道:“上去高山望平川,川上一朵紅牡丹
……”
一邊唱一邊輕盈地走了過去。
程宗揚低聲道:“二爺,是你心歪了吧?”
武二郎張了張嘴,忽然一拳打在樹上,震得那顆裂開的蜂巢一陣搖晃。
“武二?”
“我忘詞了。”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27

第二章 萬舞
花苗漢子們收集了干柴,掘好火塘。在感謝和祈求森林之神的庇佑之后,蘇荔親手點燃了篝
火。
花苗人本來要趁夜趕到熊耳鋪,在得知商隊準備宿營之后,他們慷慨地同意與這些遠道而來
的朋友一同留在危險的森林中。
隨著篝火的升騰,眾人的情緒也隨之高漲。從蜂巢取出的蜜汁足足裝了二十口壇子,每一滴
都如同金黃的琥珀。而壇中原來盛的美酒,則給那些花苗漢子帶來更大的驚喜。
按照花苗的習俗,他們先祭把了神靈,然后把酒壇放在中間,眾人圍著篝火坐成一圈,用一
支長柄勺輪流飲酒。
“花苗人不會釀酒,平常是用金砂換酒來祭把神明。”
祁遠嘿嘿一笑,“現在有酒,說不定花苗人一會兒還會跳起祭神的萬舞。”
祁遠的笑容中包含著興奮和期待,一絲感慨,還有隱約的懷念。
正說著,一名喝紅臉的花苗漢子跳進圈子里,他一邊高聲唱著,一邊搖晃著肩膀伸出手來。
那些花苗女子擠坐在一處,她們笑著將一名同伴推揉出來。那女子臉色微微發紅,眼睛卻亮
得如同夜空中的寒星。她展開歌喉,與那男子一唱一答,然后把手交給對方。
接著站出來的是卡瓦,和其他花苗漢子一樣,他身材雖然不太高,但手腳長大,舉止剽悍,
他一邊歌唱,一邊直接把手伸給一名臉蛋圓圓的花苗女子。女伴的笑鬧聲中,那女子大方地
站起來,拉住卡瓦的大手,與他并肩站在一處。
越來越多的男子出來,邀請自己心儀的女伴。他們手拉著手,男女混雜地圍成一個圈子,圍
著篝火起舞。花苗人的舞蹈和歌聲一樣奔放而熱情,渾厚的男音與清悅的女音此起彼落,又
完美地交織在一處。伴著歌聲,他們像一圈五彩的花環,時而聚攏,時而散開。
那些嬌美的花苗女子穿著窄窄的筒裙,一個個皮膚白嫩,眉目如畫。她們纖細的腳踝大多都
戴著碎碎的銀鈴,在篝火的光影中,那些女子雪白的小腿和纖足赤裸著,隨著歌聲的節奏輕
柔而歡快地跳動起落,腳踝上的銀鈴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別有一番美艷的風情。
商隊眾人分成兩個陣營,程宗揚等人聚在前面,一邊看一邊鼓掌叫好,連云蒼峰也面露微笑
。云氏商會那些年輕漢子們卻腰桿挺得筆直,坐得端端正正,顯示出軍旅出身的嚴格紀律。
這時程宗揚已經看出來了,這些北府軍士卒的頭領是那個叫易虎的漢子。他身形魁梧,背后
一桿尖槍從不離身。下午死在鬼面蜂毒鉤下的那名漢子,是他的手下。這一路雙方相伴而行
,能看出這些軍士們同袍之間手足情深,但當鬼面蜂被引走之后,易虎只冷靜地吩咐軍士們
收殮了同袍的尸體,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看那些軍士的樣子,沒有易虎發話,他們就是坐到天亮也不會動一下。
花苗人的隊伍女多男少,蘇荔是族長,戴著面紗的少女和阿葭、阿夕要奉獻給龍神和巫王,
剩下的還有三四名女子沒有舞伴,她們明亮的眼睛不時望向這些陌生的客人,火熱的目光令
人怦然心動。
祁遠忽然站起來,操著南荒蠻語唱道:“翻過高不見頂的青山,涉過深不見底的河流,從五
原走來的商人,冒昧地伸出手。比月一兄更美麗的花苗姑娘們啊,誰愿意與我一起起舞,讓
神靈歡喜。”
他略顯生疏的歌聲使剩下的花苗女子笑成一團,然后一名身材纖細的女子起身唱道:“歌聲
飄到了我面前。遠方來的朋友,你跋山涉水,走過彎彎曲曲的山路,來到南荒就是我們的客
人。”
唱著,那女子接過祁遠的手,祁遠扭頭朝程宗揚眨眨眼,融入跳舞的人群。
“祁老四還有這一手?”
程宗揚看著場中。其貌不揚的祁遠就像換了個人,跳起花苗人的舞蹈也似模似樣,與那些花
苗漢子相比毫不遜色。
吳戰威笑得眼都成一條細縫,“老祁當年可風流著呢,還跟一個花苗女子好上了,后來……

吳戰威咂了咂嘴,沒有再說。
程宗揚心里一動,想起祁遠講的故事,“不會是他把人家甩了吧?”
吳戰威搖了搖頭,“你別看老祁圓滑,其實是個重情義的漢子。那次的事……唉,臨走時那
女的追出幾十里,一邊追一邊哭,老祁在車里也哭,眼淚淌得跟淚大似的。后來他又來南荒
,結果中了瘴氣,差點兒沒命,還拼著去花苗找人。從南荒回來,他大病一場,躺了半年才
能起身。你別看老祁現在爬個山都喘,當年身手比我都強,就是那次垮了下來。”
“找到了嗎?”
“沒有。聽說是嫁人了,老祁也就死了心。往后只要走南荒,老四都是頭一個,只是不去花
苗。”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再去看祁遠那張青黃的面孔,似乎順眼多了。
有祁遠帶頭,幾個膽大的年輕護衛也蠢蠢欲動,程宗揚干脆一揮手,“想去就去,只要別給
我丟臉。”
石剛訕笑著躥出去,找了他最中意的一個姑娘,那花苗女子卻把手遞給了更英俊的小魏。石
剛碰了一鼻子灰,正要打退堂鼓,另一名女子卻笑盈盈起身,拉住了他的手。石剛頓時心花
怒放,一張臉笑得見牙不見眼。
程宗揚拍了拍吳戰威的肩,“吳大刀,你不去?”
吳戰威頭搖得什么似的,“老吳耍刀行,這個不行。那姑娘們的光腳丫又白又嫩,老吳一不
小心踩上就完了。”
說著他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凝侍衛長不在這兒,你怎么不去?”
上了山崖之后,凝羽一直沒有現身,程宗揚已經習慣了她的突然消失,也不在意,回笑道:
“我等著看二爺的樂子呢。”
那邊武二郎抿了抿濃密的鬃發,起身像頭出林的猛虎般大步走了過去。
“上去高山望平川,川上一朵紅牡丹。”
武二郎高聲唱道:“看起來容易摘起來難,摘不到手里是枉然。阿妹的紅牡丹呀,摘不到手
里是枉然。”
程宗揚一口酒全噴了出來,武二這歌詞也太赤裸裸了吧。如果自己在街上對一名陌生女子唱
著要摘她的紅牡丹,最便宜也要吃一個耳光。
蘇荔臉也微微有些發紅,好在武二郎這段詞用的并不是南荒蠻語,族里人未必能夠聽懂。她
背著手,微微抬起下巴,唱道:“白武族的勇者呀,如果你會祭神的萬舞,就把你的手伸出
來。”
武二郎喜上眉梢,毫不猶豫地伸出大手,“如果我撒謊,就讓鬼面蜂的毒鉤扎遍全身!”
蘇荔笑啐一口,把潔白的手掌遞給他。武二郎輕輕一扯,蘇荔盈盈起身。
花苗人正跳得開心,兩人一踏入圈子,那些花苗男女立即聚攏過來,把兩人圍在中央。男人
們發出“喔喔”的叫聲,腳板用力踏地,打出節拍,花苗女子舌尖在齒間輕顫著,歡快地唱
著“阿哩哩”簡單的音節從她們純銀般的歌喉流淌出來,有著天籟般的純美。
程宗揚靠在樹上道:“云老哥,萬舞是什么舞?”
“花苗人祭天、祈神、出征、求雨都用萬舞。”
云蒼峰說道:“大概種類太多,才叫萬舞。花苗以外的地方很少能見到。”
程宗揚看向另外一邊,“謝兄?”
謝藝身上的蜂臘和蜂蜜已經抹去,但仍散發著淡淡的甜香。他溫和的笑容充滿了成熟男子的
魅力,令人想起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從鬼面蜂的追逐下脫身的,謝藝對當時的經歷只笑而不語。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些鬼面蜂再也沒有出現過。因為某一個原因,它們甚至放棄了原來的
蜂巢,消失在密林深處。
“王子朝的︽百舞圖錄︾考據過萬舞的源流。”
謝藝娓娓言道:“著者稱,萬舞是花苗的祖舞。花苗本來被稱為花蝎,而萬字就是蝎字。”
說著謝藝在地上寫一個“萬”字,一邊劃一邊解釋道:“萬字前有雙鉗,背腹覆甲分節,尾
部還有一個彎曲的蝎鉤。”
云蒼峰看著那個蒼勁古樸的萬字,良久才撫掌嘆道:“這萬字老夫寫過無數次,從來都沒發
現它是蝎子的圖案。現在看來,果然首尾俱全,形神皆備。”
“這么說,萬舞就是蝎舞了?”
“也許吧。”
謝藝微微笑著說道;“王子朝從未到過南荒,只是一家之言,未必就是實情。”
場中的萬舞愈來愈激越高亢,花苗男子們做出種種戰斗的動作,已經喝醉的卡瓦高聲歡呼,
兩手飛快拍打著自己古銅色的肩膀和結實的胸膛。那些花苗女子白皙的臉頰浮現出兩片紅云
,她們揚起手臂,赤裸的小腿伴隨著歌舞的節奏來回搖擺甩動,兩足白如霜雪。
祁遠與那些地地道道的花苗漢子一樣拍肩擊胸,高呼歡舞,青黃的面孔浮現出亢奮的血色,
仿佛花苗人的靈魂已經融入他的血脈。
花苗人身材普遍不高,族長蘇荔高挑的身材完全是一個異數。她一米九的身高,也只有武二
郎的凜凜雄軀才能配得上。兩人一個高大魁梧、龍精虎猛,一個修長豐挺、貌美如花,毫無
疑問地成為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焦點。
萬舞的舞姿熱烈而奔放,充滿撼動人心的力量。熊熊燃燒的篝火間,蘇荔雪膚花貌,衣紅似
火,她雙頰微紅,美目中散發出逼人的艷光。
忽然,高亢的歌聲低緩下來,聚在一起的花苗男女手挽手向后散聞,變成一個圓環,篝火旁
只剩下武二郎和蘇荔這一對男女。
蘇荔兩手貼在腰側,鳳目妖嬈地看著武二郎。她緩緩抬膝,那條光潔的美腿從裙間探出,輕
盈地邁出步子。武二郎臉上金黃的虎斑微微鼓起,他昂起頭,發出“喔”的一聲龍吟虎嘯般
的長嘯。
蘇荔手臂揚起,潔白的裸足點在地上,圍著篝火旋轉起來。旁邊的花苗男女不再唱歌,而是
有節奏地拍打著肩膀,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喜悅和興奮的表情。
蘇荔的舞姿繁復異常,散開的紅裙仿佛一朵盛開的牡丹。她旋著身,像飛舞的鮮花般繞過燃
燒的篝火,離武二郎越來越近。
當武二郎嘯聲停止,蘇荔同時舞到他身旁,繞著他的身體飛快地旋轉著。她豐滿的雙乳不停
聳動,碩長而柔軟的身體仿佛是一株搖曳生姿的藤蔓,攀附在武二郎高大如同參天巨樹的身
體上。
武二郎筋骨如鐵,寬闊的胸膛不住起伏。忽然他手臂一抬,攬住蘇荔纖細的腰身。蘇荔飛旋
的紅裙散落下來,整個身子依在他寬大的手掌上。接著白滑的腰身向后彎去,那條白美的玉
腿揚起,將秀美的玉足搭在武二郎肩上。
兩人四目交投,武二郎金色的虎斑冒出汗珠,他攬住蘇荔的腰臀,肩膀扛著她一條揚起的美
腿,然后上身后仰,腰腹向前挺出,以一個雄武的姿勢在她腿間的部位挺動著。
程宗揚瞪大眼睛:“這哪里是舞蹈,完全是在模擬性交動作。”
謝藝淡淡笑著說道:“前人在書中曾經記載過,萬舞的高潮是男女起舞,模仿蝎群交配的場
景。謝某有幸目睹,與書中記載相互印證。古人誠不我欺也。”
云蒼峰看到程宗揚的驚訝,也笑著解釋道:“南荒人認為男女之事能使得土地肥沃,部族繁
衍。有些南荒部族會在春耕時,選出部族最美貌的男女,在待耕的土地上交合,來祈佑豐收
。”
說話間蘇荔已經在篝火旁躺下,兩腿彎曲著張開。武二郎雄壯的身體伏在她身上,腰腹隔著
紅裙在她兩腿之間起伏。這時周圍的花苗男女們也雙雙糾纏在一起,和蘇荔一樣,她們僅僅
是做出種種誘人的動作,彼此的身體并沒有直接貼在一起。
篝火的熱度仿佛越來越高,每個人額頭都淌出閃亮的汗水。那些北府軍的士兵正襟危坐,一
個個臉漲得通紅。吳戰威打趣地朝易彪比了個手勢,呵呵而笑。
易彪那張臉紅得像紫茄子一樣,腰背仍挺得筆直。
篝火另一邊,只剩下三名花苗女子還留在原地。戴著面紗的新娘安靜地坐在樹下,半邊身體
都被陰影遮住。她兩手放在身前,胸前鮮紅的嫁衣緊繃著,微微起伏。
阿葭粉頰微紅,垂著頭,一手拉著頸中紅珊瑚磨制成的珠鏈。只有阿夕瞪著圓圓的大眼睛,
眼睫一眨不眨地盯著場中淫靡的舞蹈,小嘴微微嘟起,表情既充滿興奮又有些不滿。
阿夕視線從場中移開,那雙靈巧的眸子游移著落在程宗揚身上。程宗揚戲謔地朝她眨眨眼,
花苗少女吐出舌頭,朝他做了個鬼臉,又示威般地挺了挺胸。
程宗揚指了指場中的蘇荔,又指了指她的胸,然后豎起手指搖了搖。阿夕像氣惱的小貓一樣
瞪了程宗揚一眼,她看了看四周,然后解開胸前的衣鈕,露出一片白嫩的肌膚,驕傲地挺起

火光下花苗少女的酥胸顯露出飽滿的曲線,肌膚白得刺眼。程宗揚沒想到她這么大瞻,只好
認輸,朝少女裸露出一半的雪乳挑起拇指。
阿夕得意地掩上衣襟,朝他皺了皺鼻子。接著眼珠一轉,又悄悄去掀新娘的嫁衣。
一直嫻靜如畫的新娘仍垂著頭,那雙交握的手掌輕輕一滑,拿住了阿夕的手腕。
阿夕眉頭擰緊,露出吃痛的表情。新娘松開手,又在阿夕手背上狠狠拍了一掌。阿夕不敢作
聲,只幽怨地看了新娘一眼,不甘心地撥弄腳踝的銀鈴,一邊不時去看程宗揚。
程宗揚正看得有趣,謝藝忽然道:“程兄可有意算一卦?”
“哦?”
謝藝不等他答話,便從袖間取出三枚銅銖,隨手撒在地上。
“程兄好運道。”
謝藝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說道:“今夜子時,離此西南,百丈之外,程兄必有奇遇。”
“什么?”
“是真是假程兄屆時便知,”
謝藝從容收起銅銖,“此乃命中定數,違之不祥,還請程兄謹記。”
沒等程宗揚明白過來,謝藝已經拱手一揖,起身施施然離開。
這時場中的萬舞已經到了最高潮,蘇荔以獸禽蟲豕通行的交尾姿勢伏在篝火前,武二郎單膝
跪地,兩手抱著她的腰肢,在她臀后大力挺動。周圍的男女做出各種姿勢,一對對交纏在一
處,模仿著蝎群交配時糾纏翻滾的姿態。
他們不再歌唱,而將全部身心都融入這神圣的舞蹈中。雖然隔著衣物,但他們充滿激情的露
骨動作,卻將男人的強壯和女人的柔順與美艷表現得淋漓盡致,連程宗揚也禁不住心旌搖動

對于花苗人來說,世上最大的神跡莫過于血脈的延續和種族的繁衍生息。男女交合,新生命
的降生,一切都充滿神秘而可敬畏的力量。他們用萬舞來祭把這偉大的力量,祭把使他們一
代代繁衍的神明。
花苗的女族長裸露的肌膚布滿亮晶晶的汗水,她紅裙滑在一邊,露出一側豐滿的雪臀,那條
白滑的大腿完全暴露出來,白膩而又修長。一串汗珠從她大腿上緣的紋身淌過,在雪白的肌
膚上留下濕淋淋的艷光。
蘇荔發髻微微松開,一縷烏亮的發絲垂在臉側。她微微偏著頭,一雙美目不時望向身后充滿
雄性氣息的身影,一邊弓著腰肢,竭力向后挺動雪臀,似乎正在與身后的男子做著激烈的交
合,那張艷麗的玉臉上滿是艷麗的笑意。
終于,一切都安靜下來。篝火漸漸熄滅,燃燒過的木柴在火塘中閃動著暗紅的光芒。
宿營的商隊撐起帳篷。白湖商館用的是普通布帳,鬼面蜂的襲擊使他們失去了一匹馬和兩匹
走騾,所幸沒有折損人手。護衛和奴隸們三三兩兩住在一處,雖然簡陋,還能夠容身。
云氏商會除了云蒼峰用一頂油布制成的小帳,軍士們用的都是牛皮帳篷。那些皮帳龐大沉重
,但制作精良,工藝考究,每頂帳篷能住八人,只用兩頂就足夠所有人住下,算起來比商館
的還輕便一些。
花苗人更簡單,他們砍來幾片巨大的芭蕉葉,給新娘搭了一頂帳篷,留了兩名漢子守護,其
他人便散入樹林中。不出所料,那些花苗人都是一男一女相攜離開。讓程宗揚驚奇的是,小
魏竟然也跟剛才同舞的花苗女子一起鉆進林子,卻沒有一個花苗人露出異樣的表情。
“南荒跟六朝不一樣。花苗人的風俗是女子滿十五歲,家里就用石頭給她壘一間屋子,讓女
兒自己住,有相好的就可以留宿。”
祁遠抿了口酒,齜牙咧嘴地說道:“等嫁了人,花苗女人就貞潔起來,不管以前有多少相好
的,成了親就只認丈夫一個。”
“六朝人認為南荒的風俗不好,說是淫亂。我瞧著花苗人這風俗倒比六朝好些。六朝人講究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一男一女沒見過面就硬撮合成一家。運氣好的倒也罷了,遇上不合適
的,免不了吃一輩子的苦。哪像花苗這樣,過得順心自在。”
“別人說花苗人性淫,不知道禮法,是禽獸之行。可花苗人女不為娼,男不為盜,成了親的
男女守在一處,你好我好。比起那些偷漢子、養小老婆的,可強到天上去了。”
祁遠笑著搖了搖手,“我是喝醉了亂說的,這些話你聽過就算。”
程宗揚接過酒葫蘆喝了一口,“我覺得你說的挺對。”
祁遠沉默下來。
過了會兒,他嘶啞著嗓子,低聲唱道:“一月桃花開滿山,見不到妹妹心里面煩。半夜想起
夢中見,醒來隔水又隔山……”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28

第三章 異艷
營地的聲息在身后漸漸遠去。程宗揚運足目力,在黑暗中辨識著方位。那些高大的松樹顯示
出粗獷的輪廓,夜色像一層深灰的厚紗,籠罩其間。偶而有幾只螢火蟲飛過,尾端的螢光忽
明忽滅,畫出一道隱約的光弧。
這個世界的夜晚靜謐非常。經歷過前生都市里不夜的燈火,這樣的夜晚總在提醒程宗揚自己
異鄉人的身分。
凝羽從西門慶那里得來的功法并不完整,但對于程宗揚來說已經足夠。在凝羽的傾身傳授下
,他終于開始觸摸到修練的途徑。自己就像一條小溪,緩慢地積蓄著力量──雖然在凝羽眼
中,程宗揚身上仍然充滿許多令人不解的謎團。
“修練者根據修為的深淺和力量的強弱,大致可以分為九個等級。前三個等級──筑基、內
視和生象,普通人經過修練都可以達到。第五級的坐照,是強者的分界線。大多數修練者終
其一生,也無法進入第五級的境界。”
在凝羽的解說下,程宗揚了解到,在這個世界里,力量并不僅僅是武俠中的內力那樣簡單。
無論羽族、人類還是其他種族,獲得力量的方法都是修練三真──真元、真陽與真氣。三者
相輔相承,又各成體系。簡單來說,真元是元命與神識,真陽是活力與生機,而真氣則是能
夠施展的力量。
真元、真陽與真氣被稱為修練者的三寶。按道理來講,只有真元穩固,真陽才能充盈;真陽
充盈,真氣才能充沛。但由于修練者資質的不同,有些人更適于修練真元,他們力量平平,
元命與神識卻異常強大,這些人往往由于擅長法術而被稱為御法者。至于大多數人,修練所
顯示的成效都在于力量與真氣,他們多半長于格斗,成為這個世界的武者。三者之中,只有
真陽最少有人修練。它更像人體的血液,雖然必不可少,但擁有比常人多數倍的血液,遠不
如擁有強大的神識和力量那樣實用。
凝羽的困惑就來自于此。程宗揚的真元略有根基,剛剛越過第一級筑基,進入第二級內視的
水準;真氣只能算是初學者,比商隊那些護衛還略有不如;可他的真陽卻濃郁異常,遠遠超
過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疇。
面對凝羽的疑問,程宗揚也無法解釋。也許這種異狀來自于他那個莫名其妙的生死根,但程
宗揚不明白為什么轉化的不是真元或者真氣,讓他迅速成為一個偉大的法師或是武者,卻偏
偏是沒有什么攻擊力的真陽。
不過這些真陽也為程宗揚帶來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補償。至少,自己沒有死在蛇彝人的毒牙之
下。只用了兩天時間,喉部的傷口就平復如初。其他方面也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長途
跋涉之下,自己還有余力與凝羽肉搏一場,沒有累得像條死狗。
密不透風的森林忽然露出一片空隙。也許是雷擊引起火災,方圓數里的巨樹被烈火焚毀,只
剩下殘缺而烏黑的樹干。沒有枝葉的遮蔽,大片大片的藤蔓和灌木在空地間瘋狂地滋長起來
,那些仿佛不會凋謝的花朵在夜色下收攏,變成一個個巨大的花苞。水霧凝成的露珠懸在花
尖,閃爍著點點星光。
大概就是這里了。程宗揚停下腳步,腦海中浮現出謝藝溫和而又略帶狡黠的笑容。
“今夜子時,離此西南百丈之外,程兄必有奇遇。”
程宗揚并不太在意奇遇,他好奇的是謝藝這個人。
一個孤獨的行者,需要莫大的勇氣才能走進這片蠻荒之野。那么他是為了什么理由?
謝藝是不是真的會算卦,程宗揚并不知道。但他相信謝藝絕不是一個信口開河的人。那么他
說的奇遇又是什么?
程宗揚在一片寬大的蕨葉上躺下,饒有興致地看著周圍飛舞的螢火蟲。這些螢火蟲應該是真
的,氣息很平靜。如果現在再出現凝羽用月光凝成的蝴蝶,自己也能分辨出來了吧。
遠處的樹干仿佛風化的石林,在夜色中無聲的矗立著。身下的蕨葉不知道是什么植物,肥厚
的葉片貼在地上,宛如綠色的絲絨,躺上去讓程宗揚想起自己曾經買過的一條算絲被。
那個時候,躺在自己旁邊的是紫玫……程宗揚心里微微一酸,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身側的背包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個多月,隨著自己越來越像一個六朝商人,自己與以前那個世界也仿佛
越來越遠。他常常害怕自己會忘掉了以前的世界,但想起來時,心里只有酸澀。那個世界在
記憶中依然清晰,卻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只能回味,無法觸摸。
現在自己與那個世界的聯系,只剩下這只干癟的背包。情趣內衣、按摩棒、保險套、搖頭丸
……想起這些“神奇”的物品,程宗揚只能苦笑了。
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一道苗條的身影出現在夜色下。她雙手抱著身體,驚惶地
看著四周,小聲喚道:“阿夕……阿夕……”
那是花苗隊伍里兩名伴娘之一的阿葭。令人驚奇的是,她身體是赤裸的,除了頸子那串紅珊
瑚珠串,她身上再沒有任何衣物。她用雙手掩住赤裸的乳房,長發濕淋淋貼在肩上,玉體曲
線動人,白嫩的肌膚剛剛洗浴過,還有未干的水跡。
“阿夕……”
她聲音微微戰栗著,帶著一絲哭腔。
程宗揚屏住呼吸,同時睜大眼睛。這會兒顯然不是助人為樂的好時候。如果這個時候站出去
,對方會不會領情不說,其他花苗人聞訊趕來,說不定還會把自己當成淫賊。
花苗女子本來就美貌迷人,何況阿葭還是從族中精心挑選出來送給巫王的禮物。
那少女俏生生立在沒膝的蕨葉間,光潔的身體仿佛一尊玉像,白凈細膩,曲線玲瓏。
她雙手掩胸,白嫩的雪臀圓圓翹起,雙腿白美圓潤。在她平坦的小腹下,幾縷烏亮的陰毛被
水打濕,柔順地貼在身下。
阿葭一邊走一邊左右張望,她腰肢纖細而柔軟,走動時圓翹的裸臀隨著腰肢的搖擺輕輕扭動
,讓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挺舉起來。
花苗人是天蝎的后代,不會長著蝎子的尾鉤吧?程宗揚悄悄抬起頭。
阿葭惶然地四處張望,她轉過身,姣好的背影顯露出來。她的身體與人類少女并沒有太多區
別,臀后也沒有可怖的蝎尾,只是臀部的尾椎微微突起,周圍隱隱覆蓋一片薄薄的甲殼,就
像一條銀白色的丁字褲,從臀緣沒入臀溝。
忽然,阿葭腳下絆住什么東西,一跤跌倒,整個人都伏在碧綠的蕨葉中,只露出白膩的雪臀
和肩背。阿葭像受了極大的驚嚇一樣,短促的驚叫一聲,身子顫抖起來。
程宗揚立即跳起來沖了過去,“怎么了?”
阿葭雙膝跪在地上,圓臀向上翹起,雪白的臀肉微微分開,少女嬌美的密處隱約綻露出來。
聽到程宗揚的聲音,她不顧一切地轉過身,雙乳跳動著抱住程宗揚的雙腿,把臉埋在他大腿
上,渾身顫抖不已。
被這樣一名赤裸的美少女緊緊抱住,感覺很香艷。但程宗揚來不及享受,就硬生生停住腳步

阿葭絆倒的地方立著一棵燒殘的松樹,樹下爬滿半人高的蕨類植物。其中一些蕨葉明顯被利
刃砍過,斷枝間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南荒危機四伏,程宗揚一直隨身帶著刀。他抽出刀,小心翼翼地挑開蕨葉。
蕨葉下,一雙灰色的眸子正空洞地望著自己。一具赤裸的女尸肢體僵硬地跪在地上,背后靠
著燒黑的樹炭。她年齡很小,嬌美的臉頰兩側各有一道細細的蛇鱗,似乎還不到十六歲,小
腹卻像臨產的孕婦一樣又圓又大,高高隆起,小腹白皙的肌膚被撐脹得變成薄薄一層,幾乎
透明。
程宗揚已經見過許多類似的尸體,一眼就認出她是蛇彝族的少女,而且很可能來自于他們路
過的蛇彝村寨。因為在她圓滾滾的腹球上,用血跡繪著一幅鬼王峒的笑臉圖案,血跡已經凝
成紫黑的顏色。
蛇彝少女赤裸的胴體留著被利爪撕扯過傷痕,傷口極深,卻沒有絲毫血跡。
她下體更是被人殘忍掏弄過,受傷的陰戶大張著,股間沾滿黃褐色的污跡。
這里距離蛇彝村有三、四天的路程,一名受傷的少女根本不可能走這么遠。
很明顯,那些兇手在村中大肆奸殺之后,又把這蛇彝少女擄走,一路淫玩,然后把尸體丟棄
在林間。
從尸體的血跡判斷,蛇彝少女被遺棄在叢林里的時間,是在兩天以前。想到那些兇手曾經在
附近住過,程宗揚背后就一陣冷颼颼的發寒。
阿葭抱著他的腿,飛快地說著什么;可程宗揚一個字都聽不懂。
程宗揚扶起阿葭顫抖的肩膀,“別怕。她已經死了。我們趕快回去。”
阿葭越說越急,一邊說一邊搖頭。
程宗揚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她已經死了,不要再害怕。我們趕快回去。”
阿葭用南荒蠻語咿咿哩哩說著。她像是被那具尸體嚇呆一樣,無論程宗揚怎么說,都不放手

程宗揚著急起來,謝藝說的奇遇就是這倒楣事?還不如讓那家伙自己來呢。
花苗少女光溜溜的身體摟著是不錯,可旁邊還有具尸體睜眼看著,那感覺也太詭異了!
程宗揚半拖半抱地摟著阿葭退了幾步,直到那具尸體被蕨葉遮蔽,看不到她的視線,才道:
“我們回去再說!”
阿葭還咿咿哩哩說著,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他們兩個彼此聽不懂對方的話,打手勢也
表達不出彼此的意思。程宗揚越聽越是頭大,“我聽不懂,別再說了!”
阿葭急切地說著,已經急得哭了出來。
程宗揚也急得渾身出汗,早知道應該把祁遠帶來,好歹他能聽懂這丫頭在說什么。
程宗揚氣急敗壞地喝道:“閉嘴!”
阿葭仍然惶急地說著。
程宗揚一陣光火,抬手朝阿葭赤裸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花苗少女的聲音立即中斷。阿葭睜著圓圓的眼睛,有些錯愕地望著程宗
揚。
程宗揚也有些尷尬,訕訕地收回手。
讓他難堪的是,這一巴掌打上去,自己竟然不合時宜地勃起了。說起來這花苗少女的屁股手
感真不錯,白生生又滑又嫩,像一顆光溜溜的皮球,充滿彈性。
阿葭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光著身子,有些慌亂地抱住雙乳。她細白的牙齒咬住唇瓣,臉漸漸紅
了起來。
自己穿的整整齊齊,卻讓一個少女光著身子,未免太不恰當。意識到對方的尷尬,程宗揚急
忙解開衣服,想替阿葭披上。
但他的動作卻讓阿葭誤會了。阿葭臉頰時紅時白,然后鼓足勇氣,揚起臉唱歌似地向程宗揚
說了幾句。
如果她說英文,大家還可以交流一下。可這些南荒蠻語,程宗揚完全不知所云,只好擺出和
藹的笑容,頻頻點頭。
阿葭臉色更加紅艷,她水靈靈的妙目瞥了程宗揚一眼,然后兩手抱著胸乳,羞赧地平躺下來
,一邊順從地張開雙腿。
正在解衣服的程宗揚像呆頭鵝一樣,看著花苗少女白嫩的雙腿像玉扇一樣打開,腹下那嬌嫩
而柔美的性器,在自己眼前一點一點綻露出來。
少女的密處宛如一朵花苞,嬌紅的色澤鮮嫩欲滴。在她大腿內側雪白的肌膚上,也有一處紋
身,卻是一尾朱紅的蝎子,蝎尾挑起,指向股間的蜜穴。
阿葭的話程宗揚一句都沒聽懂,不知道因為什么造成了這樣的誤會。如果說剛聞始程宗揚還
有心想解釋,當花苗少女白滑的雙腿完全張開,那點念頭早已拋到九霄云外。
祁遠說的沒錯,花苗的女子風氣果然很開放。這會兒他們兩個還算是陌生人,而且彼此言語
不通,這個花苗少女卻主動敞露出身體……
此刻已是深夜,周圍的山林中,不知有多少花苗男女正在做著同樣的事。程宗揚俯下身,呼
吸變得火熱。
身后不遠處,那具蛇彝少女的尸體掩在茂密的蕨葉間,睜開雙眼空洞地望著天際。
忽然她腹上那個由圓形和三角組成的鬼臉抖動了一下,接著,那顆白皙的腹球微微滾動起來
。腹上的鬼臉也隨之變形,仿佛妖異而又詭秘地哈哈大笑。
花苗少女白滑的胴體躺在一片巨大的蕨葉上,隨著呼吸微微戰栗。她肢體纖細而柔美,腰腹
的部位覆蓋著一道半透明的甲殼,大腿內側那只紅蝎栩栩如生。
程宗揚摟著阿葭的腰肢,一手沿著她的纖腰向后摸去。那層甲殼光滑而略帶彈性,硬硬地包
覆著粉嫩的臀肉,殼尾沒入臀溝。
手掌從少女滑涼的肉體撫過,指尖一軟,觸到一團柔膩的蜜肉。程宗揚停下手,露出一個夸
張的笑容。身下的花苗少女雖然緊張得微微戰栗,也被他引得笑了起來,緊繃的身體略微松
弛了一些。
程宗揚托起阿葭潔白的雙腿,放在腰側,然后用雙手剝開少女鮮嫩的密處。
阿葭羞赧地側過臉,在碧綠的蕨葉映襯下,那具潔白的胴體溫涼如玉,股間嬌柔的鮮花被剝
得完全綻開,流縊出蜜肉紅膩的光澤。
程宗揚陽具一陣沖動,脹得仿佛要爆裂一般。他摟住少女的腰肢,挺身頂住穴口,將陽具慢
慢插入少女體內。
阿葭腋下和腰腹的部位反射出與肉體不同的光澤,那些殘留的甲殼,顯示出花苗少女來自于
天蝎的血統。即使在燠熱的南荒,她的肉體依然溫涼,讓程宗揚想起傳說中的冰肌玉骨。
微綻的蜜唇濕濕的,又滑又涼。陽具往前一挺,沒入柔膩如脂的蜜肉間,頂住那個細小的肉
孔,將它擠得張開。
程宗揚微微退了一下,然后再次向前挺身。那張柔嫩的穴口被頂得凹陷,然后一滑,裹住龜
頭。
阿葭身體震顫了一下,露出一絲吃痛的表情。
龜頭擠入窄緊的穴口,剛插進寸許,就觸到一層柔韌的薄膜。程宗揚有些意外地停下來,“
你還是處女?”
阿葭似懂非懂地看著他,然后羞赧地點點頭。
連處女都這么大膽,難怪到過花苗的人都對花苗女子念念不忘。程宗揚摟住阿葭的腰肢,陽
具用力一挺。少女皺緊眉頭,白滑的雙腿攀在程宗揚腰間,玉體吃痛地向上弓起。
初次破體的阿葭并沒有淌出太多鮮血,她柔潤的雪臀懸在半空,身下的蕨葉被壓得皺了起來
。滑嫩的美穴緊緊套在陽具上,仿佛無法承受陽具的粗大般,被頂得凹陷下去。
花苗女子風氣確實要開放得多,最初的疼痛過后,阿葭擰緊的眉頭松開,展顏向程宗揚一笑
,然后說了句南荒語。
話的內容雖然聽不懂,但少女像唱歌一樣的咿咿哩哩聲很好聽。當阿葭玉腿抬起,程宗揚明
白過來,將她白嫩的雙腳架在肩上,使她下體抬起,擺成更容易進入的姿勢。
阿葭雙腿白潤可愛,她兩腳翹起,大腿緊并著,渾圓的臀部整個暴露出來,柔嫩的陰唇軟軟
合在一起,中間插著一根粗大的陽具。隨著陽具的抽送,陰唇隨之翻進翻出,合攏時白軟如
雪,翻開時,蜜肉一片紅艷,就像一朵不住開放的花朵。
不知道是自己的陽具變得更加粗壯,還是花苗女子身材嬌小的緣故,那張嫩穴窄而淺緊,陽
具插在里面,就像插在一個柔嫩而充滿彈性的肉套里,每一下都將蜜穴塞得滿滿的。
阿葭兩手抓住蕨葉,纖足繃緊,挺得筆直。隨著程宗揚的挺動,她曼妙的肉體在絲絨般的蕨
葉上不住滑動,兩團雪嫩的乳房在胸前抖動著,來回晃著圈子。
程宗揚握住阿葭的雙腿,就像乘在一匹雪白的牝馬上,在無垠的原野縱橫馳騁。
他抽送的頻律越來越快,忽然精關一松,在阿葭體內暢快地噴射起來。
也許是因為憋了一整天,這次射精暢快異常。程宗揚緊緊摟住阿葭柔軟的玉體,將陽具深深
頂在她體內。
一陣邪惡的沖動涌上腦際。恍惚中,自己仿佛變成了一頭兇猛的洪荒巨獸,用他粗壯無比的
陽具征服著身下的女體。正在射精的程宗揚沒有停住動作,反而越干越是用力。混著鮮血的
濃精從少女柔嫩的蜜穴淌出,滴在厚厚的蕨葉上。
直到阿葭掐住程宗揚的手臂,吃痛地低叫起來,那股邪惡的沖動才從腦際猛然消失。
程宗揚吃力地咽了口吐沫,慢慢恢復了神智。剛才那一瞬間,仿佛一個邪惡的靈魂占據了自
己的身體,雖然射過精,陽具依然堅硬如故。幸好只有一瞬,才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
一股冷汗順著程宗揚的背脊直淌下來。他不知道怎么會變成這樣,就像頭腦被一只不明的生
物完全占據。
身后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余悸未消的程宗揚猛地回頭,卻見身后茂密的灌叢、藤蔓、
蕨葉……一片平靜,枝葉參差,看不出絲毫異狀。
程宗揚心頭掠過一片陰影。他抱了抱阿葭涼滑的身體,低聲道:“我去那邊看看,馬上回來
。”
程宗揚拿起自己的佩刀,朝身后的樹叢走去。蕨葉間露出蛇彝少女白皙的面孔,她仍保持最
初的姿勢,仰起臉,默默看著天際。
程宗揚松了口氣,剛想回去,心頭微微一震。他立刻抽刀劈開蕨葉,只見蛇彝少女圓滾滾的
腹球仿佛被人切開般裂開一道巨大的傷口,里面的胎兒已經消失了。
程宗揚頸后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自己和阿葭做愛的地方離這里不到五米,可這女尸的胎兒就
在自己背后消失了。
蛇彝少女腹部的傷口平整得猶如刀切,如果是野獸,傷口不會這樣整齊。可如果是人,誰會
來偷一具女尸的胎兒?
也許只有問問祁遠他們。南荒這地方,實在是太詭異了。
像是怕驚動了那具女尸一樣,程宗揚慢慢向后退去,然后又停了下來。
蛇彝少女所有的傷口都看不到一滴鮮血,肌膚蒼白得仿佛透明一般。而且她的年齡未免太小
,這樣的年齡怎么可能已經懷孕待產?
程宗揚握刀的手心滲出冷汗,他目光落在蛇彝少女腹上,看到上面幾滴未干的黏液。那些液
體又黏又稠,除了蛇彝少女身上,她身邊的藤蔓、蕨葉、草叢……零亂地沾著同樣的黏液,
一路延伸到自己身后。
程宗揚吸了口氣,慢慢轉過身去。
遠處,阿葭赤身坐在蕨葉上,她低著頭,正用一片柔軟的葉子抹拭下體。
“阿葭……”
程宗揚低聲喚道。
花苗少女抬起臉,朝程宗揚甜甜一笑。
在她身后,一個妖異的黑影緩緩昂起頭,伸出細長的尖肢。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28

第四章 向導
阿葭雪白的胴體忽然一動,她低下頭,疑惑地看著自己身下。
一根黑亮的錐狀物體穿透蕨葉,像一根粗大的針頭,筆直刺進少女腹下。毒素一瞬間麻痹了
阿葭的肉體,她茫然坐在蕨葉上,看著那根腹針在自己體內越進越深。
那黑影從阿葭身后探出頭來,它碟形的額頭上并排生著四只眼睛,中間兩只大,旁邊兩只略
小,黑亮的眼珠有著玻璃般的光澤。它昂起頭,伸出兩只尖長的前肢,勾住阿葭肩頭一推,
少女僵硬的肉體緩緩向前倒去。
妖物縱身跳到花苗少女光潔的粉背上,它像蜘蛛一樣生著八條尖腿,身上布滿黑色的絨毛。
黏液順著它毛茸茸的尖肢淌在少女潔白的肉體上,留下閃亮的濕痕。在它腹下,有一根尖長
針狀的物骼。此時阿葭伏著身子,白嫩的屁股向上翹起。那妖物按住她的四肢,腹針從后捅
進她的雪臀,在她穴中瘋狂地吸吮鮮血。
阿葭柔美的胴體迅速變得蒼白,肌膚失去血色,和那蛇彝少女一樣,變得幾乎透明。
“鐺”的一聲,精鋼打制的彎刀砍在妖物身上,發出金屬般的聲音。妖物絨毛上的黏液濕滑
無比,刀鋒劈在妖物背上,隨即滑開。
程宗揚沉著臉,太陽穴上那處傷痕微微閃亮。他左手也握住刀柄,斜過身雙手持刀同時劈出
,砍在妖物細長的尖肢上。
這一刀程宗揚身手合一,用上了腰腹的力量。那妖物吱的一聲怪叫,前肢冒出幾點火花,被
硬生生削去一截。淀出幾點似血非血的液體。
妖物有八條尖肢,一條受傷,另外七條同時放開身下的女體,向后一彈,沒入濃密的蕨葉。
程宗揚跨前一步,彎刀劈開蕨葉,只來得及在妖物后肢留下一道刀痕,砍下一撮茸毛。
那妖物看起來有半人大小,其實體積并不大,細長的彎肢一蜷,就縮成皮球大小一團,滾進
蕨叢。
藤蔓的葉片一陣搖動,忽然一條細絲從蕨葉間射出,黏在松樹的橫枝上。那妖物從蕨叢間疾
射而出,轉眼就消失在密林深處。
阿葭靜靜伏在蕨葉上,眼中帶著一絲疑惑。她白皙的肉體已經變得僵硬。剛擦拭過的下體淌
出一串血跡,嬌嫩的蜜穴被妖物的腹針刺穿,穴口圓張著無法合攏。短短片刻時間,她體內
的鮮血就被妖物吸食大半,肌膚血色全無。
夜色下,阿葭白嫩的臀部微微抬起,像皎潔的月輪般圓潤。就在幾個時辰之前,阿夕惡作劇
地扯開這個花苗少女的裙子,將她雪白的屁股裸露出來。就在剛才,自己成為她生命中第一
個男人……
程宗揚提刀的手微微顫抖,忽然狂吼道:“老四!”
“是陰蛛。”
祁遠額頭汗涔涔的,臉色青得發黑。
“這東西靠吸血為生,白天躲在洞穴里,只在晚上出來。說是蜘蛛,其實又跟蜘蛛不一樣。
南荒人說,陰蛛是死物的怨氣所化,體內有大毒。這種蜘蛛只有雄性,繁殖的時候就把卵下
到別的動物身上。那卵就會吸食寄主的血肉,成熟的時候破腹出來。”
花苗人用蕉葉包住阿葭的尸體,然后揀來干柴,堆在一起。
程宗揚沙啞著嗓子道:“他們在做什么?”
“燒尸。”
祁遠小聲道:“她體內如果被陰蛛產卵,就成了禍患,還是燒了干凈。陰蛛肢體的外殼比鐵
還硬,刀砍水淹都沒用,就是怕火。所以有陰蛛出沒的地方,家家戶戶都要點火把。”
程宗揚喉頭動了一下。那些花苗人都表情凝重,蘇荔更是雙眉緊鎖,阿夕也一改平常的頑劣
,抱住阿葭的尸體凄聲哭泣。
“怎么能抓到那只陰蛛?”
祁遠搖了搖頭,“沒法子。那鬼東西能吐絲,能鉆洞,在林子里一蕩就是十幾丈遠,朝哪片
葉子下一鉆就找不到了。”
程宗揚沉默半晌,忽然道:“是鬼王峒!”
“什么?”
程宗揚咬牙道:“那陰蛛是鬼王峒的人豢養的。林子里的蛇彝少女也是他們扔掉的試驗品!
我干他娘的鬼王峒!這么毒辣的事都做!”
祁遠沒有作聲。在南荒,鬼王峒就是惡鬼的代名詞,相比于他們曾經做過的事,用人體豢養
陰蛛根本算不了什么。
忽然一條大漢從林子里鉆出來,一邊走一邊高聲嚷道:“瞧瞧二爺逮了個什么玩意兒!嘿,
還動呢!”
“砰……”
武二郎砸了一拳,把那東西毛茸茸的外殼砸出一條裂縫。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說道:“二爺正在林子里納涼,這鬼東西居然從樹上撲下來想咬二爺!南
荒這地方,連蜘蛛都長這么大!二爺也沒客氣,一把抓住這玩意兒,先把它幾條腿給擰了,
這東西多脆啊……”
武二郎說得口沫橫飛,手中那只陰蛛足有尺許大小,幾條尖肢都被他擰折,其中一條還有著
刀砍的痕跡。
程宗揚與祁遠面面相覷。
“你不是說陰蛛比鐵還硬嗎?”
祁遠撓了撓頭,尷尬地說道:“就算是鑌鐵,武二這家伙也能擰斷吧。”
“喂,老四。”
武二郎嚷道:“瞧瞧這玩意兒怎么做的,過來給二爺弄點蜘蛛肉嘗嘗鮮!”
祁遠過去小聲說了幾句,武二郎臉色頓時一變,抖手把那只蜘蛛扔在地上,拿腳踩住。
蜘蛛甲殼裂開的部位滲出殷紅的鮮血,那是陰蛛吸食后還沒有來得及消化的血液。
武二郎聽了祁遠的敘說,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他想安慰蘇荔幾句,卻不知道怎么開口。吭
哧半天,才把陰蛛踢過去,“給你。”
蘇荔勉強笑了笑,“多謝。”
忽然那個叫卡瓦的花苗漢子奔過來,急切地說了幾句什么。
蘇荔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卡瓦用幾片葉子包住陰蛛的尸骸,另外兩名女子過來抬起阿葭的
尸身,一同送進新娘所在的蕉葉帳篷里。
蘇荔把阿夕叫到一邊,面色冷峻地問著什么。阿夕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眼圈紅紅的,不停
掉著眼淚。
祁遠低聲道:“族長問她,為什么拿走阿葭的衣物,讓阿葭一個人走到樹林里去。她說──
她聽到一個聲音,以為是阿葭跟自己開玩笑,就趁阿葭洗澡的時候拿走她的衣服,騙她到林
子里找衣服……”
阿夕忽然拔出短刀,朝自己胸口刺去。蘇荔劈手奪過短刀,厲聲呵斥,說得阿夕垂下頭去。
“她說,你們是給鬼巫王的貢物。如果你和阿葭都死了,巫王發怒,花苗人離滅族也不遠了
。”
祁遠說著搖了搖頭,悄聲道:“這對姐妹送過去,說不定也活不了幾天。”
過了一會兒,卡瓦等人從蕉葉帳篷里出來,向蘇荔說了幾句。
祁遠露出古怪的表情,“他說:珂婭也沒辦法救活阿葭。”
“珂婭是誰?”
祁遠壓低聲音,“珂婭是花苗人最尊敬的稱呼,指的是天蝎降下的神女。”
說著祁遠自己都有些不信,“他們進獻給龍神的新娘竟然是神女?”
“神女很厲害嗎?”
祁遠搖了搖頭,“珂婭是傳說里才有的神靈,如果真是珂婭,花苗人只會把她供奉起來,就
算滅族也不會送出去。”
那名穿著大紅嫁衣的新娘始終沒有露面,那間蕉葉搭成的帳篷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音。
阿葭的尸身被花苗人小心地放入火堆,女人們小聲啜泣著,一邊脫下手上的飾物,投進火中

當花苗人把陰蛛的尸骸也扔進火堆,柴堆像被潑上汽油般,火焰猛然騰起,空氣中彌漫著鮮
血的濃腥氣。
那具蛇彝少女的尸身也被抬出一并焚燒,將陰蛛可能留下的所有禍患都清除干凈。
人群陸續散開,只有阿夕固執地留下來,等待收取阿姐的骨殖。
“抱歉。”
一個聲音低低傳來,程宗揚扭頭看時,身后卻毫無人跡。
能一耳鋪是一處約有百戶人家的村寨,由于這里是進入南荒大山的隘口,寨里居然還有幾家
商鋪。和蛇彝村不同,這里沒有供行商免費歇宿的大屋,倒有一家客棧。彎曲的街道用黑色
的石頭鋪成,年深日久,形成龜背一般的裂紋。
眾人天不亮就動身,趕到熊耳鋪,太陽剛升過頭頂。想到要和鬼王峒的使者相遇,眾人都有
些緊張。商議幾句,眾人在村口分開,程宗揚和云蒼峰去尋向導,蘇荔帶著族人去拜見使者
,商隊其他人由祁遠領著到客棧住下等待消息。
蘇荔叫來族人,將精心裝扮過的新娘和阿夕護在中間,進入熊耳鋪。武二郎忽然闖過來:“
我跟你們一起去!”
“武二!”
程宗揚喝道。
武二郎不耐煩地說道:“二爺就是去看看他們長幾個鼻子幾只眼。”
程宗揚在背后嚷道:“不許動手!”
武二郎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也不知道他聽到沒有。
祁遠領著眾人趕往客棧。云蒼峰對熊耳鋪似乎很熟悉,帶著程宗揚彎彎曲曲走了半晌,拐進
一條背巷,指著旁邊一間石屋道:“就是這里了。”
那房屋是用石片一層層堆積起來,表面生滿青苔。木制的房門半掩著,一名頭發花白的老人
靠在墻角打盹。
云蒼峰走過去,解下腰間的玉佩,“叮”的一聲,輕輕放在積滿灰塵的石桌上。
老者睜開眼,他頷下生著一叢山羊胡,上面還黏著飯粒,渾濁的眼睛白多黑少,一看就像個
老糊涂。
“是云氏商會的人啊。”
老者慢吞吞道:“他們在這里已經等很久了。”
云蒼峰道:“路上遇雨耽擱了。六天之內,我們要趕到白夷。”
老者咳嗽著站起來,他身材不高,腰背佝僂著,更顯矮小,而且瘦得厲害;一件粗織的土布
袍子裹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老者顫巍巍撿起玉佩進去,過了一會兒,領著兩個人出來。
“就是他們。去白夷族的路他們都熟。”
那兩名向導都是六朝人氏,但體貌迥異,前面一個一身文士打扮,頷下留著三縷長須,相貌
俊雅,舉止溫文,尚未說話先帶了三分笑意,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另一個則是一名武者,
他身披勁甲,腰間束著厚厚的武士帶,龍鑲虎步,體形剽悍,廠看就是驍勇過人之輩。
老者道:“按規矩,只能挑一個。一天是一枚金銖的價格。”
這個價格可不便宜。云蒼峰與程宗揚對視一眼,向那名文士拱手笑道:“道左相逢,便是有
緣。不知閣下貴姓?”
那文士先抱拳平胸,從容還禮,然后微笑道:“鄙姓秦,草字會之,單名一個檜字。本是宋
都臨安人士,流落南荒多年,鄉音未改,年華已逝,讓云執事見笑了。”
云蒼峰笑呵呵道:“原來是秦兄。看秦兄氣宇不凡,多半是臨安世家子弟,能在南荒立足,
必定是智勇雙全……”
那文士說得文縐縐的,程宗揚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時忽然插口道:“你是秦檜?”
那文士微微一愕,旋即笑道:“正是區區。”
程宗揚直勾勾看著他。自己運氣還真好,找個向導就能碰到名震千古的天下第一大奸賊。如
果讓他領路,只怕這家伙一轉手就把兩支商隊幾十號人馬都給賣個一干二凈。
這個秦檜的名頭顯然不及后世響亮──那個秦檜聲名所及,以至于用檜字為名的,從他以后
就絕跡了。這廝不但俊雅溫文,而且還一臉正氣,云蒼峰似乎對他頗為滿意。如果不是太熟
悉這個名字,單看相貌,連自己也覺得他是個良善可靠的家伙。
但這會兒程宗揚戒意十足,不等云蒼峰開口,就干笑兩聲,“帶路這樣的小事,不敢有勞秦
兄大駕。”
不理會秦檜的滿面失望,程宗揚朝那武者拱了拱手,“這位壯士是……”
“吳。”
那武者沉聲道:“吳三桂。薊州人。在南荒待了二十年,再偏僻的路我也知道!”
云蒼峰在旁看著,程宗揚不選秦檜,大概因為他是文弱之士,經不起途中的辛苦,這一位一
看就是赳赳武夫,說話也頗有分寸,再挑剔的人也該滿意。云蒼峰正要開口,程宗揚卻從后
面扯住他的衣角。
在程宗揚的記憶里,這個名字可謂如雷貫耳。這位吳某人帶路的本事著實了得,能從山海關
一路帶到云南。只不過他脾氣不大好,說翻臉就翻臉。萬一云蒼峰答應下來,他半路一翻臉
,自己這些外鄉人叫天不應,哭地不靈可就慘了。
程宗揚搶著道:“除了這兩位,還有別的向導嗎?”
老者朝他翻了翻白眼,“還有我,你看怎么樣?”
程宗揚一拍桌子,“就是你了!”
云蒼峰也是老狐貍,看程宗揚的舉止,便心知有異。他也不多說,當即付了定金,請那老者
作為向導。
從屋里出來,云蒼峰低聲道:“程小哥,這是怎么回事?”
程宗揚當然不能說自己的理由,只低聲問道:“這些向導是誰找的,那人可靠嗎?”
云蒼峰沉默片刻,緩緩道:“南荒巫觀眾多,其中一支出于六朝,在南荒定居多年,外界很
少有人知道。這次敝商會費盡力氣,才得其相助,向導也是由他安排的。”
“在南荒定居的六朝巫師?他是誰?”
云蒼峰在程宗揚耳邊低聲說了個名字。
“殤振羽?”
云蒼峰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這名字在六朝屬于禁忌,切不可宣之于口。諸宗派想
要他性命的不知凡幾,不得已才逃亡到南荒。這些年他在南荒慘淡經營,名聲雖不彰顯,但
也在南荒扎下根來,行事比我們方便百倍,所以才請他幫忙。”
殤振羽的名字程宗揚從未聽過,但聽云蒼峰說得慎重,不禁有些好奇:“云老哥告訴我,就
不怕傳出去嗎?”
云蒼峰一笑,“誰會相信呢?”
程宗揚啞然失笑。云氏商會手中握的資源可比自己豐厚得多,云蒼峰既然敢對自己說出來,
心里自然有底氣。
“那秦吳二人一文一武,都是相貌非凡,”
云蒼峰問道:“程小哥為何棄之不用?難道有什么不妥嗎?”
真實的原因永遠也無法解釋,程宗揚只好打了個哈哈。“我只是聽著他們的名字不爽。什么
秦檜、吳三桂……聽著就不像好人。”
云蒼峰愕然以對,竟然是這樣荒唐的理由?
“糟糕!”
程宗揚一拍腦袋。剛才只顧著忌憚那兩個奸賊,忘了問那個老頭的名字,萬一再是哪個奸賊
就麻煩了。
“俺叫朱八八。”
老頭咳嗽幾聲,“作孽啊。放著兩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不挑,非讓我老人家領路。去白夷族
好幾百里,又是山又是水的,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
程宗揚笑道:“朱老哥放心……”
“叫大爺!”
朱八八翻著白眼,不滿地哼道:“年紀輕輕的,不學好──老哥是你叫的嗎?”
“哎,朱大爺。”
程宗揚從善如流地改口道:“去白夷族六天能趕到嗎?”
朱老頭像是沒聽見一樣,嘴里嘟嘟嚷嚷道:“山路大爺可走不慣,俺又不會騎馬騎驢的,爬
山的時候你可得背我,不背我就不走……”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秦檜和吳三桂都不在這兒,朱八八的名字又不像是什么猛人,用不著跟
他客氣。
他親熱地摟住老頭的脖子,“死老頭!我們可是跟你們主子有約的。錢都拿了,還不老實帶
路,到時候我把你往主子那兒一丟,看你主子怎么收拾你!”
朱老頭差點兒被口水嗆死,一說到自己主人,這家伙立刻老實起來,連忙點頭道:“好說好
說。”
程宗揚用力拍了拍朱老頭的背,“別裝了,你這把老骨頭結實著呢,少在我面前裝喘。八八
,這名字怎么這怪呢?”
朱老頭被他褐穿也不生氣,嘿嘿笑了兩聲,“俺家里窮,沒人識字。俺生下來那天是八月初
八,就起了個名兒叫八八。不想叫八八,你就叫我老八好了,哎喲!小哥輕點兒拍……”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少給我八八、老八的,就叫你老頭!”
“老頭就老頭吧。”
朱老頭無所謂地說道:“反正你們這些六朝來的也看不起我們南荒人,隨便你們叫什么吧。

祁遠、吳戰威、易彪都擠在大屋門口等著,見程宗揚帶了個老頭回來,都涌上前去。
“這是咱們的向導,朱八八!”
吳戰威忍不住道:“大爺,你該有八十了吧?”
“沒呢,才七十九!身子骨結實著呢,”
“腿腳俐落吧?別上個山還要人背。”
“俐落!上個月還走了趟獠寨!”
幾個人圍著朱八八問東問西,祁遠向程宗揚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到一邊。
祁遠沒提向導,直接道:“花苗人要跟咱們一起走。”
“她們不是只到熊耳鋪嗎?”
“原來說的是到熊耳鋪,鬼王峒的使者在這兒等著,交了人就回去。但剛才在鋪里問過,使
者前天就走了,留下話,讓花苗人把新娘送到白夷族。蘇荔族長這會兒正犯愁呢。”
如果自己是蘇荔,也該犯愁了。眼下不但要到白夷族去,伴娘還少了一個。
“云老哥的意思呢?”
“云執事的意思是,一道走彼此能有個照應。而且……”
祁遠低聲道:“聽鋪里的人說,白夷族也歸順了鬼王峒,咱們去白夷,免不了要和鬼王峒打
交道。跟花苗人一起,也能有點照應。”
程宗揚忽然道:“祁四哥,你上次來南荒是什么時候?”
祁遠想了想,“有三年了。”
“上次來,鬼王峒的人也到了白夷?”
祁遠搖了搖頭,“那時候只聽說股江以南有個鬼王峒,沒有誰見過鬼王峒的人是什么樣。”
“這么說,鬼王峒只用了三年時間,就占據了盤江以北一半的地域?”
“只怕不止一半。聽鋪里的人說,現在除了黑獠和紅苗,其他部族都在向鬼王峒進貢。”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告訴云執事,咱們答應了,也跟花苗一道走。”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29

第五章 襲擊
聽說鬼王峒的人已經離開,眾人無形中都松了口氣。經過這一路的見聞,商隊上下都對鬼王
峒忌憚之極,除了武二郎還在嘴硬,其他人聽到鬼王峒的名字都寧愿繞道走,也不想撞上那
些傳說中半巫半鬼的家伙。
商隊在熊耳鋪停留一天,祁遠抓住機會將攜帶的貨物出手了一半。在這里出售的利潤雖然比
不上盤江以南豐厚,也十分可觀。看到五斤普通的鐵釘賣到六個銀銖,差不多是本金的十倍
,程宗揚暗道:“奸商!”
少量貨物換成銖錢,大部分都以易貨的方式換成南荒特產,寄存在云氏商會相熟的一家客棧
內,等他們回程時再帶回五原城。這讓祁遠眉開眼笑,在人脈方面,白湖商館的關系遠不及
云氏深厚,以往走南荒,換來的貨物都是隨身帶著,路途辛苦不說,也容易損失。寄放在客
棧里,只花一筆小錢,就省了這一路的辛苦。
祁遠忙忙碌碌換完貨物,云蒼峰帶的絲綢卻一匹也未出手。
“這些絲綢,都是往白夷販運的。”
云蒼峰笑呵呵道:“倒是這些翠枝玉不錯,小哥不妨買幾塊,帶到內陸也能換些銖錢。”
云蒼峰說的翠枝玉都是些料石,與程宗揚想像中晶瑩透潤的翠玉截然不同,除了帶著幾抹綠
紋,與普通石頭也差不了多少。不過既然是云蒼峰這樣的行家說出來的,肯定錯不了。
程宗揚從五原城出來時,帶了些銖錢,剛才出貨又換了數百枚銀銖,手頭寬裕,當即講了價
錢,購下幾塊上等的翠枝玉料,一并寄存在客棧里。
一下子來了兩支商隊和一幫花苗人,那間小客棧頓時熱鬧非凡。程宗揚帶著料石回來,看到
朱老頭蹲在門口,正口沫橫飛地跟商隊幾個年輕人吹牛。石剛等人聽得眼都直了,朱老頭一
咳,幾個人爭先恐后給他端茶倒水。
朱老頭滿意地潤了潤嗓子,一句“想當年……”
開頭,就又吹上了。
祁遠今天貨物出手順利,心情不壞,靠在門口笑呵呵聽著。見程宗揚進來,他打了個招呼,
笑著說:“這朱老頭有點意思,連大山里的神木都見過。”
“說什么呢?這么熱鬧。”
“朱老頭說,他看到神木的時候正趕上大雨。當時他在樹下,地上還是干的,一點雨都沒有
。往上走,樹的中間電閃雷嗚,走到上面風和日麗,那雨都在腳下。還說高處開著花,花里
結的果子都是女人的模樣,風一吹就咯咯的笑。”
“真的假的?”
祁遠笑道:“這誰知道?就是土生土長的南荒人,也沒幾個見過神木的。不過年輕人就喜歡
聽這個。”
吹的半點譜都不靠,這朱八八不會是個騙子吧?程宗揚想來想去,不記得有哪個大騙子是叫
這個名字的。
院內傳來一陣喧鬧,程宗揚探頭看去,只見那些花苗漢子蹲在地上,圍成一個圈子,中間放
著一口酒壇,一個個喝得面紅耳赤。
“從上午就開始喝了,一直喝到這會兒。”
祁遠道:“路上取的蜂蜜分給他們十幾壇。好嘛,這些花苗漢子把蜂蜜全拿到酒肆換了酒,
差不多有二十壇,喝到明天也夠了。”
花苗人是程宗揚進入南荒見過最和善的群體,給他留的印象不錯,只不過這喝酒也太沒有節
制了。
“花苗人都這么好酒?”
祁遠搖了搖頭,“花苗人是好酒,可我從來沒見過喝這么厲害的,就跟不要命似的。”
那些花苗漢子興高采烈地唱著歌,歡呼狂飲。程宗揚喜歡他們的率性,又隱隱有些疑惑。這
些花苗人,無論男女在歡快中都有一種末世的放縱,似乎根本不考慮明天。
而族長蘇荔也不計較,甚至也和族人一起分享那些粟米釀成的澀酒。武二郎蹲在她旁邊,也
學著花苗人的樣子,一邊喝一邊唱,他唱出來的歌不是走調,而是完全沒有調子可言,但那
些花苗人誰都不介意,只要能蹲下來和他們一樣唱歌喝酒,就是他們的好朋友。
院子另外一邊,吳戰威拿著他的厚背砍刀比劃著,正和易彪在談論刀法。滿面髯須的易虎坐
在一側,手邊放了一罐清水,正埋著頭,在一方細砂巖上細細磨他的尖槍,對花苗人的喧鬧
聲充耳不聞。剩下那些充作商會護衛的軍士們都留在客房里,看管貨物。
謝藝獨自坐在臺階上,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程宗揚一直懷疑那句“抱歉”是他說的,卻沒有
證據。
從包裹里拿了塊料餅,程宗揚去馬棚喂黑珍珠。他對這匹屬于自己的座騎十分用心,每天都
會親手喂食。這一路別的騾馬都掉了膘,唯有黑珍珠還壯實了一些,皮毛更加油光水滑。
一進馬棚,就看到黑珍珠旁邊多了頭瘦驢。那驢比一頭牛犢大不了多少,背脊瘦得像刀刃,
偏偏生了一雙大耳朵,就像生下來沒見過草一樣,正把頭埋在黑珍珠的槽里猛吃。黑珍珠輕
蔑地甩著尾巴,離那驢遠遠的。
“哪兒來的驢?”
“朱老頭的!”
吳戰威在遠處應了一聲,又扭頭對易彪說:“兄弟,你們北府兵的刀法……”
程宗揚看著那驢,就跟看朱老頭一樣,越看越不順眼。
“朱老頭!你不是不會騎驢嗎?牽頭驢做什么?”
朱老頭沒有一點臉紅的意思,“瞧瞧,瞧瞧,當真了。俺就是說說,其實俺這驢好著呢!”
程宗揚沒好氣地瞅瞅那驢,把料餅掰碎喂給黑珍珠:“趕緊吃,別理那鄉下的土驢!”
濃霧中傳來尖銳的哨聲,易彪點燃箭首的油布,拉開鐵胎弓,一箭射出。
黎明時起了濃霧,整個熊耳鋪都被籠罩在白蒙蒙的霧氣中。程宗揚想等霧散開再走,云蒼峰
和祁遠卻告訴他,在南荒,一場濃霧半月不散的情形屢見不鮮,要等霧散,時間就沒準了。
商隊按照原定的時間出發。和前天一樣,花苗人在前,商隊在后。為了避免有人在濃霧中走
散,商隊將所有的騾馬都用繩索連在一起,相隔不到丈許。即使如此,途中休息時還是發現
走失了一名奴隸,只剩下一匹空鞍的馬。
程宗揚要發動人手去找,祁遠卻道:“這會兒霧還沒散,回去太危險了。”
“不就一個奴隸嗎?丟就丟了。”
朱老頭不在意地說道:“說不定掉到哪個山溝里,就算你能找到也死透了。”
程宗揚皺起眉頭,“那要還沒死呢?”
“人嘛,遲早都會死。早點晚點有什么要緊的?”
朱老頭騎在他的瘦驢上,佝僂著腰道:“咱們還是省點力氣吧。前面的路可不好走。不小心
摔死,連尸體都找不到。”
云蒼峰也在點頭,顯然認為回頭去找太冒險了。大家都這樣認為,程宗揚只好放棄。這霧畢
竟太大了,就是想找也沒辦法找。
一個尖銳的哨聲從前方傳來,祁遠摘了片葉子,噙在口中,以哨聲作答。
朱老頭道:“這小伙子看著癆病鬼似的,還會吹花苗人的葉哨?”
花苗人擅長將樹葉噙在口中,吹出各種哨聲來聯絡。這樣的濃霧中,哨聲遠比其他聯絡方式
更方便。
祁遠取下樹葉,笑道:“老頭兒,那驢背跟刀刃兒似的,你坐得住嗎?”
朱老頭挺了挺背,不服氣地說:“我這驢穩當著呢!”
程宗揚一把拽住朱老頭,不客氣地把他從驢背上拖下來,“你是向導,不在前面領路,在這
兒混什么呢?”
朱老頭叫起屈來,“從鋪里出來,這一段都是熟路,還用我帶?到了前頭的山澗才換路呢。

祁遠一怔,收起笑容,“老頭,你不是誑我們的吧?這路我老祁也走過,山澗那兒就一條進
山的路,哪兒有岔路?”
朱老頭頷下的胡子翹了起來,“跟我走,沒錯。”
又是一陣哨聲傳來,祁遠道:“他們讓咱們過去。”
程宗揚拍了拍易彪的肩,“帶上弓,到前面看看。”
霧濃得仿佛化不開的牛乳,樹木、藤蔓、草叢、泥土……都被籠罩在白茫茫的霧氣中。沒有
形狀和氣味的濃霧彌漫在發梢和指間,仿佛行走在幻境中。
“小心!”
祁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程宗揚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一道石崖邊上。
腳下有水流的聲音,被濃霧一隔,那聲音也變得飄渺起來。
“這山澗有一丈來高,水倒不深,涉水就能過去。”
祁遠說著,心里有些納悶。
在他印象里,這附近山高林密,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難道朱老頭還能變出一條路來?
那些花苗漢子錯落著立在林中,將族中的女子護在中間,他們握緊腰刀,警覺地望著四周。
人群中間,戴著面紗的新娘微微低著頭,如果不是昨晚見過她可愛的樣子,真像一名安靜的
淑女。
程宗揚道:“過去兩個人看看,剩下的等朱老頭過來。”
蘇荔微微頷首,一名花苗漢子不作聲地攀住崖旁的粗藤,靈猴一樣敏捷地沒入山澗。
“易彪,等他們哨聲傳來,你射一箭看看有多寬。”
片刻后,遠處傳來尖銳的哨聲。易彪點燃油布,將鐵弓拉成滿月,望空一箭射出。
燃燒的火箭畫過一條弧線,飛過山澗。就在火光被濃霧吞沒的剎那,一張雪白的面孔從霧中
凌空閃出,貼著箭矢飛掠過來。
“凝羽!”
程宗揚失聲叫道。
凝羽橫身掠過山澗,離崖邊還有兩步的距離已經力竭,身子直墮下去。程宗揚撲上前去,伸
臂接應,但仍差了尺許。
一條青藤橫飛過來,纏住凝羽的纖腰。武二郎低喝一聲,抖手將凝羽從澗中扯出。
凝羽落地一個踉蹌,幾乎跌倒。眾人這才發現她半邊身體滿是血跡,長發也被利刃截去一縷
,紛亂地貼在頰上,頸中露出一抹血痕。
凝羽兩天前登上猩猩崖之后就失去蹤影,沒想到突然在這里出現。程宗揚搶上前去,扶住她
的手臂,還沒開口,就被凝羽推開,“當心!”
“呼”的一聲,一柄鐵斧從濃霧中飛出,重重劈在地上。
易彪厲喝一聲,手中鐵弓一震,長箭脫弦而出。
長箭仿佛被濃霧吞噬,沒有絲毫聲息。那些花苗漢子抽出腰刀,緊張地盯著眼前的濃霧。
濃霧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呼,緊接著戛然而止。是那個探路的花苗漢子,慘呼之后就再沒有
聲息,顯然已經兇多吉少。
山林恢復了寂靜。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這片壓抑的寂靜中越來越強烈。
“是誰?”
程宗揚低聲道。
“鬼王峒的人。”
凝羽給出一個眾人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一雙黑色的腳掌踏上澗側的巖石,彎曲的腳趾像野獸的利爪一樣兇悍有力,接著是粗悍的雙
腿,鼓脹的肌肉猶如鑌鐵鑄成般結實。那個黑色的身影從濃霧中緩緩浮現,壯碩的身體上披
著一塊黑底白章的豹皮,裸露的手臂和大腿肌肉塊塊隆起,黝黑的皮膚仿佛鐫刻般,繪著可
怖的紋飾。
那名武士頭顱光光的,沒有頭發,眼睛是暗紅的顏色,額頭正中生著一支可怖的利角,猶如
洪荒走來的惡魔。他右手拿著一柄利斧,左手提著一顆滴血的頭顱。那頭顱脖頸被銳器斬斷
,雙目圓睜,正是剛才的花苗漢子。
易彪扔下鐵弓,從腰間拔出長刀,暴喝著出手。他使用的刀法來自軍中,刀勢直來直去,比
起吳戰威那種江湖漢子少了幾分花俏,但更加實用,一刀劈出便有著千軍辟易的氣勢。
鬼王峒的武士對易彪的長刀視若無睹,他用暗紅的眼珠看過眾人,然后咧開大嘴,無聲地笑
了起來。
橫里一柄鐵斧揮出,“鐺”的架住長刀。另一個黝黑的身影從霧中出現,他同樣皮膚黝黑,
骨骼粗大,手持巨斧,頭頂的怪角卻生在一側,狀如彎鉤。
一個又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濃霧中出現,他們沒有一個人開口,一現身便朝眾人沖來,鐵斧揮
舞著發出沉悶的響聲。
最前方的花苗漢子首當其沖,他們都是族中精選出來的勇士,面對這些惡鬼般的對手,沒有
一個人后退,挺身與敵人廝殺在一處。
濃霧中,黑色的身影時隱時現。誰也分不清鬼王峒的武士究竟有多少。那些花苗人與他們混
戰成一團,易彪長刀直劈橫砍,擋住一名武士。連祁遠也抽出鋼刀,與兩名花苗漢子并肩對
敵。
那個有著暗紅眼珠的鬼王峒武士拋掉手中的頭顱,抬腳踏得粉碎,然后獰笑著朝凝羽伸出大
手。程宗揚把凝羽護在身后,反手握住刀柄,手臂一展,將鋼刀從鞘中揮出,掄圓朝他劈去

武二郎的刀法程宗揚學得并不用心,只有這個拔刀式算是下過一點工夫。武二郎的五虎斷門
刀以疾、勁為主,拔刀的同時就是出手,省略了一般刀汰的起手式。程宗揚鋼刀拔出,便搶
得先機。
武士手腕一翻,鐵斧架住鋼刀。刀斧相交,程宗揚只覺手臂劇震,鋼刀幾乎要脫手飛出。他
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握刀的手臂隱隱發顫。
那名鬼王峒的武士手臂肌肉鐵塊一樣一團一團鼓起,然后舉斧重重劈在鋼刀上。
這一斧砍在程宗揚刀鍔前數寸的位置,以強攻弱。程宗揚感覺就像握著一柄匕首被那柄沉重
至極的鐵斧砍中,手指一陣劇痛,仿佛被那股巨大的力量震斷。
程宗揚本能地吸了一口氣,丹田的氣輪旋轉起來,手臂麻意盡去,重新充滿力氣。他驚奇地
發現,那柄鋼刀仍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沒有被一斧劈飛。
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程宗揚還是第一次與人正式交手,發現自己并不是讓人一斧劈倒那么廢
柴,不由精神一振。純以力量而論,自己單手持刀,肯定砍不過那武士的鐵斧,他兩手握住
刀柄,朝鬼王峒武士頸中斜劈下來。
武士暗紅色的眼珠微微閃動了一下,似乎驚訝于他能這么快回過力氣,再次出手。武士再次
舉斧擋住鋼刀,緊接著如山的身軀往前踏了一步,趁程宗揚鋼刀被蕩開,露出空門的機會,
沉肩撞在他胸口。
除了在籃球場偶爾跟人打架,程宗揚臨敵經驗基本上是空白,武二郎這師傅又牛氣得很,從
來不跟他這種不入流的低手喂招。至于凝羽──他們兩個還是在床上交搏比較多一點。結果
一個簡單的進擊,程宗揚都沒能躲開,被那武士肩膀撞了個結實。
程宗揚胸口如被鐵錘重擊,好在他修為已經略有根基,沒有當場吐血倒地;胸骨一陣格格作
響,竟也沒有折斷,除了臉色發白,還能勉強站著。
耳邊傳來一聲嘶吼,一名花苗漢子被鐵斧攔腰砍斷,鮮血幾乎濺到程宗揚臉上。
隨即一縷陰寒的氣息透過太陽穴,游入丹田。丹田的氣輪微微收縮,然后像要爆裂一樣猛地
鼓脹起來。程宗揚不由自主地大喝一聲,再次舉起鋼刀,擋住那名鬼王峒武士的進擊。
周圍不時有人受傷濺血,易彪和祁遠也各自掛彩。商隊的護衛正陸續從后面趕來,但濃霧中
誰也不清楚前面發生了什么事,只能一邊高聲詢問,一邊拔刀戒備。
小魏和一名商館的同伴跳下馬,擎出兵刃。濃霧中風聲一響,一個黑色的身影揮斧劈來,小
魏敏捷地向后跳去,用鋼刀封住鐵斧,那名同伴趁機掄刀朝敵人頭上砍去。
鬼王峒武士鐵斧被小魏纏住,無法擋格,眼見鋼刀劈來,他頭一低,“叮”的一聲,鋼刀砍
在他頭頂的鬼角上,發出金鐵相交般的震響,濺起一縷火花。
那名商館護衛錯愕間,鬼王峒武士巨大的頭顱向前一頂,尖利的鬼角像標槍一樣刺進他的胸
膛,穿透了他的心臟。
小魏咬緊牙,臉上肌肉繃緊,不要命地朝那武士撲去。
程宗揚額頭涌出大滴大滴的汗水,一半因為緊張,另一半是這短短幾分鐘的交手,耗費了他
大量體力。與他交手的鬼王峒武士簡直有著妖魔般的體魄,程宗揚有一刀明明砍到他手臂上
,卻只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
一縷陽光透入林中,濃霧微微散開。生著鬼角的鬼王峒武士鐵斧狠狠揮下,劈斷一名花苗漢
子的背脊,然后抬起暗紅的眼睛,望向林中的花苗女子。
蘇荔面沉如水,張手取過一張彎弓,搭箭瞄向那武士的眉心。這些鬼王峒武士體如鐵石,誰
也沒有信心她這一箭能否射穿對方的皮膚。但那些剽悍的花苗漢子已經人人帶傷,無法再分
出人手來護衛她們。
忽然花苗人群中傳來一聲咆哮,一個高大的身影猛虎般撲出,挺胸重重與那名武士撞在一起
。那鬼王峒武士身形已經足夠高大,但沖出來這名壯漢比他還大了兩號。
兩條人影撞在一起,鬼王峒武士像一塊石頭般被撞得飛起,一直飛出兩丈的距離,落在一棵
樹上,將那裸碗口粗的松樹攔腰撞斷。
武二郎一步躍到那名武士身前,張手擰住他頭頂的鬼角,兩臂肌肉隆起,一腳踩住他的肩膀
,用力一扳,“格”的一聲,擰斷了他的脖頸。
武二郎呸了一口,然后伸臂一撈。他臂展極長,同樣的距離程宗揚拿刀也未必能砍到,武二
郎只隨便一伸手,就輕易抓住程宗揚對面那名武士的后頸,將他提得離開地面。
那武士揮斧朝武二郎手臂砍去,武二郎既不閃避也不擋格,大手一揮,把他拋到半空。
程宗揚早已支持不住,見武二郎出手解圍,頓時松了口氣,喝道:“武二!接住!”
一邊把鋼刀扔了過去。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29

第六章 困危
武二郎提刀在手,頓時如猛虎出柙,先一刀劈飛那名武士的鐵斧,然后人隨刀走,橫身朝那
武士劈去。那武士人在半空,屈肘用手臂擋住刀鋒。
那鋼刀在程宗揚手中連他的皮膚都劃不開,到了武二郎手中卻如同斬金斷玉的神兵,硬生生
砍斷了那武士的手臂,余勢未衰,接著向前遞去,在他腰側留下一個巨大的傷口。
隨著濃霧散開,武二郎加入戰團,岌岌可危的形勢立刻扭轉過來。另一邊祁遠身手不濟,肩
頭被斧鋒帶到,鮮血淋漓。好在旁邊有卡瓦和另一名花苗漢子,三人合力擋住兩名鬼王峒的
武士,還砍倒了其中一個。
武二郎大步過來,一把奪過祁遠的鋼刀,輕輕一腳把他踢到后面。然后雙刀一磕,發出一聲
金鐵交嗚的震響。
那些惡魔般的鬼王峒武士發出沉悶的呼吸聲,提著滴血的鐵斧緩緩聚攏。他們頭頂的鬼角各
不相同,有的細長如羊角,有的粗如犀角,有的生在頭頂,有的偏向一側。他們身上的紋身
也極為詭異,黑色的線條連綿不絕,像一種奇特的咒符圖案。
那些花苗漢子還剩下四人,身上都帶了傷。易虎等人從后面趕來,擋在他們身前。
武二郎站在隊伍最前方,他頭頸的虎斑膨脹起來,昂首發出一聲長嘯,然后旋風般闖入鬼王
峒武士之間,雙刀猶如兩條長虹,疾掠而過。
武二郎的刀法果然不是瞎吹的。他虎軀微伏,猶如猛虎踞地,身法展開時如同虎入山林,迅
疾無倫,每一刀劈出,都如蒼鷹搏兔,必出全力。作為虎齒的右刀全用攻勢,出手時仿佛惡
虎張開利齒。作為虎尾左刀以守為主,一旦轉化為攻勢,往往從出奇不意的角度重創對手。
鬼王峒的武士雖然勇悍,也難以抵擋,武二郎幾乎每一擊都帶出一片血花。
這時濃霧已經消散大半,那些鬼王峒的武士無法用霧氣隱蔽身形。武二郎雙刀大開大闔,剽
悍的身形左沖右突,不多時,又有幾名武士倒在他的刀下。
剩下不多的鬼王峒武士喉中發出低沉的吼叫聲,他們現身后一直沒有開口,只是像惡魔一樣
沉默地殺戮著。這時一發出聲音,程宗揚才發現他們的舌頭比常人短了一截,只能發出一些
單調的音節。
追擊凝羽而來的鬼王峒武士并不多,有兩人死在花苗人刀下,四人被武二郎斬殺,剩下的有
一人被武二郎的左手刀削去半個手掌,另兩名手持鐵斧,眼珠發出噬人的暗紅光澤。
忽然一名鬼王峒武士張閑大口,咬住那名受傷同伴的脖頸。他尖長的牙齒穿透同伴的皮膚,
大口大口吸食著同伴的血液,寬闊的胸膛膨脹起來,胸口緊繃的獸皮裂開,露出胸前一個血
紅的圖案。刻在皮膚上的圓形周圍環繞著一串符咒,中間倒置的三角形由三條弧線組成,仿
佛一個大笑的鬼臉。
那武士吞食著鮮血,壯碩的體形迅速變化。他骨骼變得更加粗大,身體不住膨脹,眉骨高高
隆起,眼睛滴血一樣鮮紅,連頭頂黑色的鬼角也蒙上一層血色。
兩對撩牙從口中抽出,猶如雪亮的尖刀,肩頭和膝上同時生出兩對鬼角。
程宗揚驚訝地張大嘴巴。這是什么?變身嗎?
武二郎橫沖過去放倒另一名武士,眼看場中只剩下最后一名對手,他又囂張起來,拿刀一指
,吼道:“喂!那個長得跟黑炭似的家伙!過來讓二爺砍了你的狗頭!”
那武士吸干同伴最后一滴鮮血,將尸體拋在地上,胸腔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嚎叫,然后舉起寬
長的鐵斧,縱身朝武二郎撲來。
“叮”的一聲,一枝弩矢射在鬼王峒武士的眼角,像射在鐵塊上一樣被彈得飛出。
小魏俐落地扳開弩機,重新放入一枚弩矢,再次瞄向那武士血紅的眼睛。
那武士沒有瞳孔的眼珠緊盯著武二郎,眼睛眨也不眨。手中揚起的巨斧卷起一股狂飆。武二
郎雙刀交叉,“鐺”的一聲,巨大的沖擊力使他兩腳沒入泥土。
那名鬼王峒武士只退了半步,便穩住身形。
武二郎從土中拔出腳,狠狠吐了口沙子,“就這點力氣,還敢在二爺面前充大個?接二爺一
刀!”
武二郎雙刀齊出,發出驚雷般的震響。那武士尖長的獠牙咬緊,兩手握斧,迎向武二郎的雙
刀。
從后面趕來的護衛們越來越多,易虎背著他從不離身的尖槍,眼睛緊緊盯著那名武士,隨手
把一個水囊扔給易彪。易彪背上被鐵斧拍了一記,青了一大塊,吳戰威正拿燒酒在他背上用
力揉著,痛得他齜牙咧嘴。
云蒼峰在軍士喬裝的護衛簇擁下,遠遠留在后面,不時從馬背上挺起身,朝場中看來。謝藝
拿著韁繩立在他黑色的座騎旁,目光淡淡的,仍像平常一樣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神情。而自稱
見過無數大場面的朱老頭躲在最后面,緊緊拽著石剛的衣服,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石剛有
心上來幫忙,被他扯住,總不好把他從驢背上拖下來,只好掙著身子道:“老頭!你給我放
手。”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花苗人傷亡慘重,他們殺死了三名鬼王峒武士,自己也有五人死在鬼王峒
武士的鐵斧下,剩下的人人帶傷。但他們身后的花苗女子都安然無恙,甚至沒有潑上一滴鮮
血。
這時大局已定,程宗揚扶起凝羽,問道:“傷在哪里?重不重?”
凝羽淡淡道:“是別人的血。”
她口氣雖然平淡,看著程宗揚的眼中卻流露出一絲欣喜,顯然為能夠死里逃生而高興。
“鬼王峒的人不是走了嗎?怎么遇上的?”
“前面有一個村子。我去的時候,這些人正在屠村。所有人都被殺死了。我離開時驚動了他
們,被他們追殺了一天一夜。好在半夜起了霧,才逃到這里。”
程宗揚抹去凝羽臉上一滴細小的血跡,低聲道:“早上起霧我還抱怨,早知道就該好好謝謝
這場大霧了。”
“你們兩個!等會兒再唧唧!”
武二郎吼道:“小子!給我看仔細了!”
那名變身的鬼王峒武士力量暴增數倍,但面對天生神力的武二郎還是稍遜一籌。
武二郎不僅身強力壯,而且刀法精強,雙刀翻飛間,將他逼得步步后退。
武二郎一邊出手,一邊中氣十足地教訓程宗揚,“看清了嗎?笨蛋!刀是這么使的!記住了
!右刀是老虎吃人的牙齒!左刀是老虎的尾巴!見過老虎吃人沒有?撲上去先是一口,抽空
用尾巴一甩。嘿嘿,像你這種廢物點心,挨上一下,直接就讓老虎尾巴抽死!”
那鬼王峒的武士被武二郎雙刀接連砍中三記,刀痕深淺不一,最深的一處已經見骨,卻都沒
有流血,只是胸口的鬼臉圖案越發血紅。
武二郎接連進擊,將他逼到山澗邊上,退無可退。忽然那鬼王峒武士嘶嚎著怪叫一聲,鐵斧
重重砍在武二郎刀上,借勢彈起,巖石般墮入澗中。
凝羽急道:“別讓他走了!”
武二郎沒想到這家伙會逃,這時追趕已經來不及了。
“繃”的一聲脆響,一枝羽箭流星般射出,從鬼王峒武士胸口的鬼臉刺入,從他背后穿出,
帶出漫天血雨。
眾人涌到山澗邊,朝下看去,一邊亂紛紛叫道:“掉在哪里了?”
“是鬼王峒的人嗎?”
“還有沒有?”
“誰射的?”
“死了嗎?”
“死了。”
蘇荔收起彎弓。
“確實死了。”
程宗揚說道。
他太陽穴上生死根的感應比眼睛更加真實。當羽箭穿透那鬼王峒武士胸膛的一刻,一股陰寒
邪惡的氣息再次透過太陽穴,涌入丹田。這股氣息比他以前接受的都更陰冷,使他禁不住打
了個寒噤。
蘇荔收起彎弓,緩步朝凝羽走來。“你剛才說,有一個村子被這些鬼王峒的武士屠殺,連一
個人也沒有逃出來?”
凝羽點了點頭。
“鬼王峒的人有多少?”
“屠村的一共是十個。路上我殺了一個。”
場中一共八具尸體,加上墮入山澗的一個,九名鬼王峒武士無一逃脫。
“只有十個人,那村里的人即使打不過,難道也沒有逃走嗎?”
這些鬼王峒武士雖然強悍,但也不是不可戰勝的敵人。剛才的交手中,花苗人五人戰死,也
殺了三名鬼王峒的武士。以這樣的實力計算,如果正面交鋒,花苗族未必會輸給鬼王峒。可
許多比花苗更強大的村寨和部族,都毫無意外地敗在鬼王峒手下。
這讓蘇荔不能不起疑。難道鬼巫王依靠這些武士,就能統治大半個南荒?
凝羽搖了搖頭,“村子里的人沒有反抗。”
蘇荔追問道:“和黑石灘的蛇彝村一樣?”
程宗揚喝道:“武二!”
武二郎挺起胸,理直氣壯地說道:“這么大的事,怎么能瞞著朋友?”
白湖商館和云氏商會在南荒雖然各有目的,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都不愿意去招惹鬼王峒的
鬼巫王。當日蛇彝村的見聞,大伙說好埋在心底,離開南荒前絕不吐露。
武二郎倒好,對蘇荔全盤托出。
凝羽點了點頭,然后道:“那個村子也是蛇彝人。”
眾人都是一怔,又是一個蛇彝人的村寨被屠?程宗揚記得祁遠說過,蛇彝人是南荒大族,在
盤江南北有不少村寨。難道鬼王峒與蛇彝人結了怨,要將南荒所有的蛇彝人連根拔起?
據凝羽所說,兩個蛇彝村被屠的情形如出一轍,都沒有打斗的痕跡。那些蛇彝人似乎是心甘
情愿被他們屠殺。
鬼王峒屠村的毒辣,讓眾人至今還心有余悸。商隊在熊耳鋪停留一天,一半原因是為了出貨
,另一半則是眾人都希望能離鬼王峒的人更遠一些。這樣的心理連花苗人也不例外,然而終
究還是沒有避開。
這場遭遇使兩支商隊各損失了兩名人手,花苗死了五人,還有四人受傷。如果不是武二郎,
這個數字也許要翻兩倍。想到再往前走,就越深入鬼王峒的勢力范圍,眾人心里都蒙上了一
層陰影。
商隊和花苗人一起收殮了同伴的尸體,以免被野獸撕咬。至于那些鬼王峒的武士,他們掘了
個大坑,將尸體都扔在里面。剩下的傷者各自敷藥包扎。
那些花苗女子遠遠站在樹林里,將新娘圍在中間。新娘似乎想出來,卻被阿夕拉住。阿夕小
聲說著什么,最后新娘跺了下腳,把一只青布小囊扔給她。
阿夕拿著布囊,走到受傷的族人身邊,取出幾粒小小的丹藥,捏碎了敷在他們傷口,然后又
分給商隊的傷者。
祁遠肩頭傷了一處,雖然不深,這時也得了一顆。他聞了聞,訝道:“這傷藥哪里來的?”
阿夕白了他一眼,“我們花苗人自己制的。”
祁遠將信將疑地把那顆丹藥放到懷里,小心收了起來。
阿夕不高興地說:“你不用就還給我。”
祁遠涎著臉道:“這傷藥可是好東西,要緊關頭能保一條命。我這點兒傷,用上太可惜了。
還是留著吧。”
阿夕皺了皺鼻子,“小氣鬼。”
程宗揚對凝羽笑道:“我在熊耳鋪的店里看到一對翠玉耳環,云老哥說做工平常,但玉料不
錯。我看那對耳環翠瑩瑩的,跟你的膚色很配,就買了下來,在包里放著,一會兒拿給你戴
。”
凝羽臉色蒼白地笑了笑,唇角忽然涌出一股鮮血。
程宗揚一怔,連忙扶住她的手臂,只覺她的身體冷得像冰一樣,觸手生寒。
旁邊的祁遠正拿著酒葫蘆在喝,見狀不由怔住,酒水流到他脖頸里才驚醒,嗆得咳嗽起來。
云蒼峰也嚇了一跳,趕緊喚道:“易虎,”
謝藝正在幫那些軍士安葬尸體,聞聲朝這邊看來。凝羽伏在鞍上,咳嗽著不住吐出烏黑的血
塊,臉色蒼白如紙。
易虎從林中出來,沉聲道:“受了傷么?”
說著伸出手,卻被凝羽避開。
程宗揚想起凝羽的潔癖,不由懊惱自己的疏忽。如果凝羽沒有受傷,絕不會放著衣上的血跡
不去清理。他摟住凝羽的腰肢,將她從地上抱起來,一面叫道:“毯子!”
小魏飛快地從行囊里拽出皮褥,鋪在地上。
凝羽昏迷般伏在程宗揚臂間,身體越發寒冷。這些漢子都是武夫,治療跌打刀傷多少心得,
但凝羽身上毫無傷痕,眾人想救也無法下手。
程宗揚正束手無策,忽然一陣香風飄來,蘇荔邁著修長的雙腿走進人群,低頭看了看,然后
低聲向身邊的族人吩咐幾句。
“有一個人也許能治好她的傷。”
蘇荔猶豫著說道:“但她身分特殊,治傷的時候所有人都要避。”
云蒼峰一手放在程宗揚肩上,低聲道:“蘇荔族長這樣說了,程小哥,咱們就避避吧。”
程宗揚不作聲地打開帳篷,將凝羽放在里面,拂了拂她頰上的發絲,然后退了出來。
那些花苗女子簇擁著新娘走過來,在帳篷外圍成一圈。透過人群,隱約能看到那新娘彎腰鉆
進帳篷。
武二郎解了外衣,光著膀子坐在一棵大樹下,露出虎鬃一樣的胸毛,用濕布抹拭著身上的血
跡。他的雙刀插在身邊的泥土里,刀身擦得雪亮。
剛才那場打斗,他不止一次用雙刀硬撼鬼王峒武士的重斧。若是尋常鋼刀,刀鋒此時已經布
滿缺口。但武二郎這兩把隨手拿來的鋼刀,只在不起眼的地方崩了幾處。
易彪與鬼王峒武士交過手,長刀被鐵斧砍壞了好幾處,已經沒辦法再用。他看看武二郎身上
的虎紋,再看看那對鋼刀,眼神既佩服又敬畏。他低聲道:“吳大哥,這也是你們商館的?

起霧的時候吳戰威留在后面,為隊伍斷后,直到武二郎出手才趕來。武二郎以一敵六,風頭
都被這廝一個人搶光,根本沒給他出手的機會。不過吳戰威嘗過武二郎的厲害,對這一點并
沒有意見。
吳戰威小聲道:“那是白武族的武二郎,程頭兒雇來走南荒的。”
易彪道:“雇來的?他的身手……那該多少銖錢?”
吳戰威嘿嘿一笑,還沒回答,就見程宗揚走過來,從腰囊里摸出一個銀銖丟過去:“武二,
干得不錯。這個月的薪水先拿著。”
武二郎臭著臉,對那枚銀銖瞧也不瞧一眼。等程宗揚走遠,才罵罵咧咧檢起來,然后瞪了易
彪一眼,“看什么看!”
易彪張大嘴巴,過了會兒才道:“我沒看錯吧?”
吳戰威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這就不錯了。本來說月底才給的。”
謝藝安葬完尸體,從林中出來,用一片帶著露水的蕨葉抹去手上的泥土,走到程宗揚身旁,
然后盤膝坐了下來。
“傷得重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不知道。”
“如果真是重傷,不會撐到現在才發作。你不用太擔心。”
程宗揚忽然道:“那聲抱歉是你說的吧?為什么要道歉?”
謝藝放下揉成一團的蕨葉,“謝某卜筮不精,只算到前面是喜樂之象,卻不知卦象的末尾,
有樂極生悲之兆。”
程宗揚看著他柔和的眼神。“如果算出來有艷遇,為什么你不去呢?”
“卦象是為程兄所占。謝某就算去,也未必有程兄的艷福。”
程宗揚道:“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謝藝低著頭想了一會兒,然后搖了搖頭。他們兩人都清楚,這些并不重要。
“你剛才勸我不要太擔心。其實我并不擔心。”
程宗揚舒了口氣,慢慢道:“不知道你有沒有那種感覺。人生就像做夢一樣,遇到的人,遇
到的事……都那么不真實。事情來的的時候,你不覺得有多高興,消失了,你也沒有太傷心
。因為這只是一場夢,醒來就什么都沒有了。”
謝藝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道:“莊子曾經說過,他有天做夢,夢到自己變成一只蝴蝶。醒來
時不知道是自己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夢到變成了自己。”
“謝兄讀過《莊子》”
謝藝微微搖頭,“我是聽一個人說的。那個人也和你一樣,也常常說不知道這個世界是真實
還是虛幻。他說,每天早上醒來,他都好奇身邊的女子是不是真的。只有進入她們的身體,
他才確定自己是真實的存在。”
程宗揚訝道:“這是哪位先賢?”
謝藝笑了笑,“一位故人。”
“他的女人很多嗎?”
“比你想像的更多。”
謝藝道:“不過,他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程宗揚嘆了口氣,“看來只有死亡是公平的。”
眾人各自忙碌,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交談。
“我沒有惡意。”
謝藝抬起眼,直視程宗揚的眼睛。他的眸子很黑,眼神平靜而又坦蕩。
程宗揚不確定地說:“也許吧。”
謝藝像和熙的春風一樣笑了起來,然后改變了話題。
“我看過你用刀。武二武功很好,也沒有藏私,但他不是個好老師。以你的實力,那個鬼王
峒的武士不是你的對手。”
謝藝折下一根樹枝,作勢虛劈一記,“當真氣透過手掌的時候,不要刻意去引導它。只要將
心神和意識放在你要去擊破的地方,它就會自行運轉。”
“是嗎?”
程宗揚將信將疑地接過樹枝,學著他的樣子虛劈一記,枝葉間隱隱傳來風雷之聲。
“剛開始的時候,風聲會越來越響,當真氣足夠純熟,風聲會越來越弱,而力量會更加集中
。”
謝藝抬手輕輕一擊,將面前一塊拳頭大的卵石輕易擊成兩半。
程宗揚怪異地看了他一眼,“你比武二還強?”
謝藝搖頭道:“我是取巧了。擊開卵石并不難。如果是武二,這塊卵石都會被他砸成石粉吧
。”
程宗揚用樹枝砍著斷開的卵石,“我要練到你的程度,要多長時間?”
“我練了二十年,才到現在的地步。”
程宗揚泄了氣,“要二十年啊。”
謝藝笑道:“我資質平常。資質好的,十年就夠了。還有的人資質超群,不足二十歲就能達
到第五級坐照的境界。”
“你看我的資質呢?”
謝藝看了他半晌,然后搖了搖頭,“我看不出來。你修練的根基應該是玄門正宗,但又頗為
不同。”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30

第七章 神女
“她和鬼王峒武士正面交手的時候受到反震,真氣逆行,然后一路都沒有休息,造成氣血郁
積。”
阿夕側耳聽著帳內的聲音,鸚鵡學舌一樣說道:“這會兒服了藥,傷勢已經沒有大礙,讓你
放心。這幾天不要讓她勞累。藥物每天早晚各服用一次,有十幾天時間就能痊愈。”
程宗揚連連點頭。
“還有!”
阿夕道:“以后不能同房!”
“呃?”
程宗揚忽然想起凝羽體內那股寒意,她們不會以為自己干的吧?
阿夕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聽到了嗎?”
程宗揚連忙道:“好好。我知道了。”
帳幕一動,那個戴著面紗的新娘起身出來。她低頭的剎那,面紗飄起一角,露出紅嫩的唇瓣
。她下巴白皙而又瑩潤,嬌嫩的唇瓣幾乎看不到唇紋,仿佛精致的寶石,在面紗下閃動著嬌
艷的光澤。
阿夕扶住新娘的手臂,那些花苗女子隨即圍過來,遮斷了程宗揚的視線。
短短的一瞬,給程宗揚留下強烈的印象──這位新娘的容貌,似乎不是花苗女子。
“走了走了!”
一頭瘦驢蹤出來,朱老頭騎在驢背上嚷道:“都起來!都起來!咱們該趕路了!”
程宗揚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沒好氣地說道:“這就是你說的路?”
“沒想到吧?”
朱老頭得意地說道:“要不是我老人家領著,你們就算走上幾百趟,也不知道這里還有條路
。”
祁遠氣喘吁吁地說道:“這是人走的路嗎?遇上山洪,躲都沒地方躲!”
他們浸在齊腰深的水中,像當日過黑石灘一樣,在水里艱難地行進著。朱老頭說的“路”竟
然就是那條山澗。他領著眾人順著一道緩坡下到澗中,然后涉著水往上游走。這一段水勢倒
還平緩,但澗底的巖石極滑,一不小心就有人馬滑倒,濺起一片水花。
朱老頭盤著膝,穩穩坐在驢背上,半瞇著眼道:“富貴險中求。走南荒,本來就是刀頭舔血
,虎口求食的勾當。走條山澗算什么?別擔心,再往前走,水就淺了。走起來比大路還輕省
。”
這一次云氏商會走在最前面,相比之下,他們的人手是最完整的,這一路只損失了三人,不
算云蒼峰,還剩了十三人。商館的吳戰威和小魏在后面壓陣,最初的八名護衛現在還剩下他
們和石剛三人,以及四名奴隸,就算加上程宗揚他們四個,也只有十一人。
花苗人走在中間,他們傷亡最重,九名男子只剩下四人,十余名女子卻無一受傷。這時受傷
的花苗漢子在前橫成一排,后面的女子手挽手將新娘和阿夕護在里面。
凝羽臉色好了許多,程宗揚讓她側身坐在黑珍珠背上,自己在旁牽著馬韁,順著山澗前行。
在山澗中走了七八里,隨著地勢的升高,水位漸漸變淺,從及腰深淺,一直降到小腿處,讓
眾人都松了口氣。朱老頭沒有說錯,澗底的巖石雖然濕滑,但沒有山林中那么多蕨葉藤蔓要
砍,一路涉著溪水走來,倒比山路更加輕松。
濃霧已經消散,兩岸濃綠的枝葉顯露出來。程宗揚道:“老四,這條路你沒走過吧?”
“涉水的路我也走過不少,但沒敢這么走過。”
祁遠道:“一來南荒走的都是熟路,沒人領,誰也不敢走生路。萬一陷到泥沼里,可不是鬧
著玩的。二來山澗不好走,水急不說,底下是漩渦還是坑洞,誰也說不準。再一個就是怕遇
到山洪。南荒雨多,山洪下來,平常一條小溪都能變成一條大河。咱們有時候寧愿繞遠路,
也輕易不過山澗,求的就是一個平安。”
程宗揚扭過頭,“云老哥,你呢?”
云蒼峰眉頭緊鎖,良久道:“山澗太險,我也未曾走過。”
“除了我老人家,誰敢走山澗?”
朱老頭不知何時騎著他的瘦驢擠了過來,“也就是我這老南荒,才有瞻量、有見識這么走!
到了前面咱們就上岸,下午再趕一段山路。運氣好,今晚能宿在蕈子林。”
祁遠沒走過白夷族的路線,更未聽說過蕈子林,也沒什么反應。云蒼峰的眉毛卻動了一下。
從熊耳鋪到白夷族,途中會經過蕈子林邊緣,但那足有兩日的路程。沒想到沿山澗溯流而行
,只要一天就能趕到。
不過正如祁遠說的,山澗太過危險,平常過條山澗都不容易,何況是在山澗里面行走?就是
南荒土著,也未必敢不要性命地這樣走。
這山澗支流極多,朱老頭領著眾人七繞八拐,不知道過了多少水岔。越往上走水流越細,最
后變成潺潺小溪,溪底潔白的巖石被水沖刷成光滑的形狀,清澈的泉水繞石而過,不時有細
小的游魚被他們驚動,飛快地從石隙間鉆出。
溪水剛沒過腳背,走起來更加容易,連一直擔心的祁遠也露出笑容。但沒走多久,朱老頭卻
離開溪水,帶頭鉆進一片蕨林。
石剛追上去,有些不甘心地說道:“朱老頭,這路剛好走些,走一段再上岸吧。”
“再走,前面就進沼澤了。”
朱老頭嚇唬道:“那兒的蚊子比老鷹還大,就你這匹馬,一晚上血就被吸干,光剩一張皮了
。”
石剛吐了吐舌頭,老實跟著朱老頭進了蕨叢。
眼前是一條山谷,谷中生滿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蕨類植物。肥厚的蕨葉下,不時掛著幾串果實
。有的青澀,有的通體鮮紅,還有的熟透了,呈現琥珀般的蜜黃色。
石剛忍不住摘了一顆,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朱老頭道:“別碰,這些果子都是有毒的。”
石剛咽了口唾沫,“聞起來味道不錯,怎么會有毒呢?”
朱老頭沉著臉道:“沒毒的早讓山里的猴子吃完了,還能留給你?小心拿著爛手!”
石剛連忙把果子扔開。朱老頭騎在驢上,順手接住,然后放在嘴里,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啃
得滿口生津。
“喂!朱老頭,”
石剛叫了起來,“你不是說有毒嗎?”
朱老頭厚顏無恥地說道:“老頭我運氣好啊,檢的這顆沒毒。”
石剛氣得直翻白眼。他是頭一次走南荒,祁遠反覆交待過,南荒的東西不能亂吃。這會兒看
朱老頭吃得這么香甜,石剛按捺不住,他不敢亂摘,還在那裸蕨樹下,挑了顆熟透變成朱紅
色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張口用力一咬。
朱老頭拿著吃剩一半的果子,從驢背上低頭看著他,關心地說:“辣吧?”
石剛張著嘴,咬著半個果子,辣得眼淚都出來了,絲絲地吸著氣。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朱老頭教訓道:“俺老人家剛說過,山里的果子不能亂吃。這果子叫荔果,青的時候是甜的
,等熟透變紅,就辣得入不了口。瞧瞧,小伙兒舌頭都腫了……還不趕緊吐了!”
石剛口中像含了團火,舌頭帶嘴巴都辣得沒有知覺,用手才把咬下的半個果子掏出來。祁遠
趕緊拿來水囊,石剛伸著舌頭嗽了半天口,才淚水漣漣地合上嘴巴。
那些花苗女子從旁邊路過,看到他狼狽的模樣,一個個都掩口而笑。最后那個與石剛有過一
夕之緣的花苗女子過來,從旁邊的蕨樹下摘了顆青木瓜一樣的果子,用短刀切開,取出果肉
讓他含住,一邊笑著說了幾句。
程宗揚沒有聽懂,祁遠卻“嗤”的笑了出來。石剛含著果肉“呃呃”幾聲,問祁遠她說的什
么。
祁遠忍著笑道:“她說,你吃了最辣的荔果,不讓你再親她。”
石剛臉頓時漲得通紅,一不留神把果肉吞了下去。那花苗女子卻對旁人的笑聲毫不在意,只
笑咪咪看著石剛,又取了塊果肉喂給他。
鬼王峒武士突然來襲,使眾人耽誤了一個多時辰的路程。朱老頭帶著隊伍緊趕慢趕,趕在日
落前,進了一道山谷。
進入谷中,眼前地勢忽然一低,兩側山峰合攏過來,圍成一個狹長的盆地。
從山脊上看去,盆地中盛開著無數碩大的蘑菇,仿佛無數五彩繽紛的巨傘。
程宗揚見過最大的蘑菇也不過十幾厘米高,而眼前這些蘑菇像樹木一樣林立著,最大的菇柄
直徑就超過兩米,菌蓋更巨大無比,仿佛一座高聳的樓宇。菌蓋形態各異,有的像傘,有的
是半球形,還有鐘形、笠形、漏斗形……顏色有白、黃、褐、灰、紅、綠……深淺淡濃各不
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它們都極為龐大。
吃驚的不止是程宗揚,除了隊伍中寥寥幾個人,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目睹這樣巨大的蘑菇,
如果說當初走的藤橋只是一個特異例子,眼前這些巨蕈,才使他們真切感受到南荒的異樣風
情。
“你看!”
程宗揚扶住凝羽的手臂,“那個粉紅的像不像間亭子?”
“這就是蕈子林!”
朱老頭道:“十幾里的山谷,都是花蕈。蕈子林的好處是蕈冠大,把光都遮住了,地上沒有
那么藤蔓枝條,干干凈凈的好走。”
踏進山谷,天際的光線便被遮蔽。頭頂大大小小的蕈蓋交錯著層層疊疊。雪白的蕈柄高大而
肥厚,蕈蓋邊緣有的像簾子一樣波浪狀低垂下來,有的上翹仿佛屋檐,還有的向內向外卷曲

蕈蓋下沒有南荒常見的灌木和蕨叢,潮濕的泥上生滿青綠的苔蘚,還有一叢一叢的小蘑菇。
雖然是小蘑菇,比平常的蘑菇還是大了許多,有的只有齊腰高低,蕈柄又白又胖,蕈蓋直徑
卻超過兩米,讓人忍不住想躺上去享受一下。
云蒼峰笑著對程宗揚說:“當心,有些蕈蓋是黏的。老夫年輕時第一次來,一時好玩躺在上
面,結果被黏在蕈蓋上,最后用刀劈碎才逃出來。還有那種生著環紋的,蕈蓋的纖毛上有倒
鉤,鳥雀落在上面都會被鉤住。”
祁遠指著一株蕈蓋狹長、色澤淡紅的蘑菇道:“這個我認得,是鵝掌菌!拿火一烤,味道最
是鮮美。”
“沒錯。”
云蒼峰笑道:“咱們今晚有口福了。”
大如車輪的鵝掌菌被幾名漢子砍下來,整個架在火上燒烤。淡紅的菌肉漸漸變成深褐色,表
面仿佛涂了一層油脂,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讓程宗揚意外的是,那些花苗人并沒有因為族人的死而傷心,他們搬出昨天沒有喝完的粟米
酒,澆奠了死者,然后就痛飲起來。在花苗人盛情邀請下,商館的人也參與進來。無論商館
的護衛還是奴隸,在花苗人眼里都一視同仁,強拉來圍成一圈。
眾人將菌肉切成一塊一塊,就著烈酒痛飲起來。程宗揚取了兩塊菌肉,喂凝羽吃了,剛出帳
篷,就被卡瓦拉了過去。
眾人一直喝到深夜,把剩下的酒喝了個干干凈凈。除了易虎他們滴酒未沾,幾乎所有人都醉
倒了。
南荒釀的粟米酒味道極澀,程宗揚喝了小半壇,醒來時只覺頭痛欲裂,舌頭干得像門口擦鞋
的地毯。
已經燃盡的篝火上還懸著幾塊烤好的鵝掌菌,風一吹,篝火明明滅滅散發出暗紅的光亮。商
隊的漢子們三三兩兩躺在一處。因為有蕈蓋遮擋,那些北府兵的軍士也沒有再撐帳篷,他們
分成兩處,遠遠睡在兩朵半人高的蕈蓋下,各自枕著兵刃,兩手放在身前,睡得整整齊齊。
程宗揚摸了摸手邊的水囊,發現里面還剩了些水,剛擰開要喝,卻怔住了。
黯淡的篝火中,一根細細的樹枝從一株低矮的蕈柄后伸出,在幾塊烤好的鵝掌菌猶豫了一會
兒,最后選中其中最大的一塊,枝尖扎進菌肉,小心地挑起來,收到蘑菇后面。
那株蘑菇矮矮胖胖,蕈蓋雖然不大,蕈柄卻足有一米多粗。祁遠說這種蘑菇雖然沒毒,但吃
起來跟干柴一樣澀而無味,因此大伙都沒管它。
程宗揚側耳聽去,蘑菇后面發出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偷吃烤好的鵝掌
菌。
程宗揚好奇心起,他按照凝羽曾經指點過的方法,收斂自己的氣息,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然
后探頭一看。
首先映入眼中的,先是一雙圓圓的眼睛。
一個少女蹲在蕈蓋下,驚訝地抬起臉。她眼睛瞪得又圓又大,能清楚看到她的眼眸,烏亮的
瞳孔像黑色的水銀一樣靈動。她嘴巴里鼓鼓的塞滿了東西,手上捧著那塊烤好的鵝掌菌,彎
長的睫毛像玩具娃娃一樣又密又翹。
程宗揚一眼就認定自己從沒見過這個少女。這女孩彎眉如月,精致的五官猶如珠寶鑲成,臉
頰圓圓的,姣美而又瑩潤,在夜色下閃動著迷人的光澤,竟是生平僅見的絕色。這樣的美女
,自己如果見過不可能沒有印象。
但她身上的衣飾十分眼熟,金絲織繡的大紅嫁衣,發髻上白茸茸的狐毛,垂在臉側的潔白面
紗……
“你是花苗的新娘?”
少女費力地咽下菌肉,伸著頭朝程宗揚背后看了看,然后松了口氣。她把手指豎到唇邊,“
噓,小聲點。”
“你怎么在這里?”
程宗揚看了看周圍,只有她一個人,阿夕和那些形影不離的花苗女子都不見蹤影。
少女拿著菌塊,一手朝他擺了擺,小心聽著外面的聲音。她的手細如脂玉,小指微微挑起,
柔美的指尖和紅唇上沾了菌塊的汁液,更顯得嬌艷柔膩。
等篝火旁那些漢子鼾聲響起,那少女小心翼翼起身,又從篝火上撈了塊烤好的菌肉,然后從
蕈蓋下鉆出來,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還朝程宗揚招了招手,讓他跟上來。
兩人一前一后跑到蕈林深處,少女才停下來。她把菌塊扔給程宗揚,甩著手指道:“好燙…
…喂,把水遞給我,”
那塊鵝掌菌里外都烤透了,淌著鮮香的汁液,程宗揚把水囊遞給她,訝道:“你在偷東西吃
?”
少女拿著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才細喘著道:“餓死我了。”
程宗揚道:“別的人呢?怎么餓得這么厲害?”
少女拿著那塊吃了一半的鵝掌菌,用力咬了一口,氣鼓鼓道:“他們都喝醉了,連蘇姐姐也
不知道去了哪里。你們烤蘑菇的香味我都聞到了,可誰都不拿給我吃。哎,這是什么菌?”
“鵝掌菌吧。”
“真香。我到南荒還是第一次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都是你們,烤得這么香,讓我睡都睡不
著。”
“為什么不出來一起吃呢?”
少女白了他一眼,“喂,你別告訴別人見過我啊。”
程宗揚猛地醒悟過來,“你不是花苗人?”
那少女的美貌與花苗女子截然不同,她十六、七歲的樣子,五官精致柔潤,新月般的彎眉如
同畫上去的一樣秀美,唇瓣小巧而鮮嫩,每次紅唇翹起,白嫩的臉頰上就現出兩朵可愛的小
酒窩。
“我倒想當花苗人啊,”
少女帶著一絲羨慕說道:“我最喜歡她們光著小腳丫,腳踝戴著一串小鈴鐺,一走路就叮叮
鈴鈴的響,好玩死了。”
說著她又咬了一口菌塊,“可她們都不肯借給我戴。”
“你不是花苗人,為什么他們把你當作神女?”
“是嗎?”
少女驚喜地瞪大眼睛,連嘴巴里的鵝掌菌都忘了咽,“她們真的那樣說嗎?唔!”
少女連忙吞下菌塊,“說我是神女?”
“她們叫你珂婭,就是神女的意思。”
少女捧著菌塊愣了一會兒,眼睛漸漸彎成月牙,然后帶有著幾分得意偷偷笑了起來。
“花苗人為什么說你是神女?”
“沒什么啦,”
少女開心地擺擺手,故作無所謂地說道:“我就是給他們治治病啊,療療傷啊,什么的。”
“你是醫生?”
“那當然,”
少女挺起胸,驕傲地說道:“我們光明觀堂門下,都是最出色的醫者!”
程宗揚一時沒有聽清她的話,他的目光完全被少女挺胸的動作所吸引。少女穿的嫁衣是用名
貴的絲綢裁制而成,她身材嬌小,平常都低著頭,面紗一直垂到胸前。有時看著衣物顯得很
寬,程宗揚還以為是因為嫁衣作得寬大,這時她一挺胸,才發現她嬌小玲瓏的身軀上,有一
對貨真價實的豐乳,就像是衣服里面塞了兩只大白兔。
“呃……你是光明觀堂門下?”
少女用力點頭,然后花容一變,“啊”的一聲捂住了嘴巴。
程宗揚看了她一會兒,小聲笑道:“你的身分是保密的吧?”
少女臉繃得緊緊的,然后像被針扎的皮球一樣泄了氣,嘟著嘴說:“我跟蘇姐姐說好了,到
鬼王峒之前不能說的。”
少女懊惱的表情讓程宗揚忍不住笑了起來。“現在我知道了。認識一下吧,我叫程宗揚,是
五原城來的商人。”
少女道:“我叫樂明珠,是光明觀堂的弟子。”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30

第八章 窺情
程宗揚這才聽清,“你是光明觀堂弟子?潘金蓮是你的……”
“咦?你認識潘師姐?”
程宗揚點了點頭,“見過一次。”
樂明珠頓時緊張起來,“在哪兒?”
“來南荒之前,在五原城。”
樂明珠呼了口氣,小手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哎,你如果見到潘師姐,可千萬別說在南
荒見過我。”
程宗揚看著她心虛的樣子,低聲道:“你不會是偷跑出來的吧?”
“不是啦……”
樂明珠說著低下頭,聲音也小了下去,顯然是非常的心虛。
“還喝水嗎?”
樂明珠立刻道:“要!”
程宗揚又把水囊遞給她,“你怎么一個人跑到南荒來,還成了花苗人送親的新娘呢?”
樂明珠這會兒身分已經暴露,索性一邊吃著烤菌,一邊和程宗揚聊了起來。
“我在師門的時候,就聽說南荒得病的人很多,可南荒只有巫師,從來沒有醫者愿意到南荒
來。師傅說,救死扶死是醫者的天職,所以我就到病人最多的南荒來了。”
“等等,你是來治病的,怎么變成了新娘?”
樂明珠不滿地皺了皺鼻子,“我馬上就要說到了──到了南荒,好多村子的人都不理我,有
的還不讓我進村。我開的藥方他們也不信,我都郁悶死了。后來我到了花苗。花苗的蘇姐姐
人可好了,聽說我是來治病的,不但讓我住在族里,還派人幫我采藥。”
“我在花苗待了兩個月,開始他們都叫我小樂大夫,后來叫我珂婭,我還以為是蘇姐姐她們
給我起的花苗名字呢。”
樂明珠雙手捧住臉頰,嘴角彎彎翹起,像個被大人夸獎的小女孩一樣,一邊臉紅,一邊滿心
竊喜。
這丫頭說了半天還沒說到正題,但有了剛才的教訓,程宗揚也不再問,只閉著嘴在一旁等待
下文。
“我在花苗住了一段時間,剛開始很高興,可后來蘇姐姐越來越不開心。我問了阿夕,才知
道有個叫鬼王峒的部族,派人到花苗里來,要蘇姐姐向他們的首領鬼巫王進貢。”
“那些天我聽了好多好多鬼王峒的傳說。她們說,鬼巫王長了三個腦袋,送到鬼王峒的貢物
都要被龍神和鬼巫王吃掉,所以誰都不想去,只有阿夕不信。蘇姐姐也不想讓族人去,可不
去的話,鬼王峒就會打過來。花苗人說,鬼王峒的人會妖術,好多村寨都被他們屠滅一空,
連嬰兒都不放過。師傅說,醫者有仁愛之心,要推己及人。所以我就找到蘇姐姐,替她們當
新娘。蘇姐姐開始不答應,后來同意了。然后我、阿葭,還有阿夕,就被選出來做為獻給鬼
巫王的貢物。蘇姐姐還從族里挑了最勇敢、最強壯的戰士,準備一起到鬼王峒去。”
“那你就準備去當龍神的新娘嗎?”
樂明珠笑吟吟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一個光明觀堂的弟子,自告奮勇要去給南荒的鬼巫當新娘,這聽起來實在很像是一個……陰
謀。程宗揚低聲道:“你是想去刺殺鬼巫王?”
樂明珠用力點了點頭,“師傅說,行醫之人要時刻謹記匡扶正道。我要殺掉作惡多端的鬼巫
王,為民除害!替天行道!”
程宗揚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丫頭也太大瞻了吧?鬼王峒的勢力已經籠罩了大半個南荒,動輒
屠村滅族。今天遇到的只是幾個斷后的鬼王峒武士,自己這一方已經傷亡慘重,何況是要深
入他們的老巢?
看到他懷疑的目光,樂明珠頓時叫了起來,“喂,你不相信我嗎?我在光明觀堂也是……也
是……也是很厲害的!如果不是那會兒霧太濃,阿夕她們還拼命拉住我,你就知道我的厲害
了。”
如果這丫頭有潘金蓮的修為,殺掉鬼巫王還有一點指望,只不過──“比你潘師姐還厲害嗎
?”
樂明珠啞了一會兒,嘴硬地說:“只差一點點!師傅說,邪不壓正。我是為民除害,肯定能
打敗他的!”
程宗揚哭笑不得。你都十六了吧,還這么天真?
樂明珠一挺胸,“怎么了?我師傅說的不對嗎?”
程宗揚點了點頭,“當然很對。”
樂明珠高興起來。“我師傅還說,不為良相,就為良醫;還說人命關天,醫者又關人命,猶
似醫者上關天命,是世間最為神圣的職業;還說……”
程宗揚趕緊打斷她,“你真是師傅的好學生。只不過我想問一下:如果邪不壓正,是不是說
被鬼巫王殺害的人都是邪惡的,或者不夠正義呢?”
樂明珠眼睛瞪得大大的,張口結舌。
程宗揚舉起水囊喝了一口,“你師傅說的雖然沒錯,我也相信邪不壓正。但這不是只喊喊口
號就能做到的。算了,你就當我沒說好了。”
程宗揚想起那些縱酒歡飲的花苗男女。這時他才知道,這些花苗人都抱著必死的決心,他們
每一步,都是在走向自己生命的盡頭。還有阿葭……當她在自己身下顫抖的一刻,也已經知
道她所面臨的命運了吧。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們真要去殺鬼巫王啊?”
“你也要來嗎?”
樂明珠認真道:“我可要警告你,那可是很危險的啊。”
程宗揚苦笑道:“免了吧。我只是個商人。打打殺殺不在行啊。”
樂明珠也不生氣,她一邊說一邊咬著菌塊,不多時就將手里烤好的鵝掌菌吃了個干凈,但對
另一塊,樂明珠就沒有辦法了。
“還吃嗎?”
樂明珠想了想,“我還能吃一點。”
程宗揚笑著把菌塊分開,遞給樂明珠一半。
樂明珠忽發奇想,“我們爬到蘑菇上面去吃吧。”
程宗揚看看頭頂高大的蕈蓋,“吃個蘑菇要那么費勁嗎?”
“這么大的蘑菇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呢。”
樂明珠興致勃勃地說道:“回去的時候,我可以對師弟師妹說,她們的小師姐見過的大蘑菇
足有光明殿一半大,大得他們做夢都想不到。而且我還坐在上面,一邊美美的吹著風,一邊
吃著烤好的鵝掌菌。喂,你先蹲下來。”
程宗揚蹲下身,樂明珠毫不客氣地爬到他身上,雙腳踩在他肩頭,“好了,起來吧。”
少女單純天真的樣子,讓程宗揚不忍拂了她的興致。
“站穩啊。”
扶住樂明珠的小腿,挺身站了起來。
樂明珠跳上旁邊的一株不知名的蘑菇,然后蹲在蕈傘上,俯身把程宗揚拉了上來。那些巨大
的蕈菌層層疊疊生在一起,高低不一。兩人相互配合,從一株蕈傘跳到另一株蕈傘,讓程宗
揚有種童話的感覺。
兩人越攀越高,最后攀到一株布滿朱紅斑點的巨蕈上,無法再往上攀,才停下來。
那巨蕈頂部的傘冠足有籃球場那么大,踩上去軟綿綿充滿彈性。從蕈蓋上往下看去,就像站
在四五層樓的高度往下俯覽。腳下一朵朵巨蕈仿佛無數巨傘,兩人坐在蕈蓋上,就像坐在一
柄巨大的傘上,看著熙熙攘攘的蕈蓋在山谷中擠來擠去。
樂明珠那張面紗垂在耳側,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喜悅。她趴在蕈蓋上,用力壓了壓,一邊笑道
:“軟軟的好舒服。”
說著情不自禁地打了個滾。
“小心,別掉下去了。”
“真想在這里挖個洞,住在里面。”
樂明珠充滿幻想地說道:“餓的時候就從墻壁上挖一塊蘑菇肉,火一烤就能吃。下雨也不怕
,這么多的傘,肯定不會淋到。打雷的時候,我就睡在蘑菇里,拿一個最漂亮的小蘑菇當枕
頭……”
“那個怎么樣?”
樂明珠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好不好。我要那個!用那個藍色的當我的小枕頭!還有那
個淺緋色的,我要用來當被衾!還有還有!那個圓的,可以當座椅!”
兩人一邊分吃剩下的鵝掌菌,一邊說笑。這里離宿營地已遠,大大小小的蕈傘阻斷了營地的
火光,坐在蕈上的他們,就像是在位于空中的另外一個世界。
程宗揚忽然張大嘴巴,眼睛直勾勾看著不遠處的一株蕈傘,連嘴里的菌肉掉出來都不知道。
蕈子林遍布著各式各樣的蕈菌,在兩人待的巨蕈側下方,有一株形狀特異的巨蕈。它的蕈冠
不是通常的傘狀,而是邊緣向上舉起,形如漏斗。蕈蓋雖然比他們坐的巨蕈小了一些,但也
有四五米的直徑,表面猶如光滑的絲絨。
不知何時,一男一女也攀到了蕈蓋上。男的虎軀凜凜,舉止猛威,女的身材豐挺碩長,美艷
如花。兩人面對面站著,四目交投,一個目光熾熱,一個含情脈脈。不是武二郎那廝和花苗
美貌的女族長蘇荔,還能是誰?
少女把腦袋湊過來,“你在看什么?”
“噓!”
程宗揚搖了搖手指。
“出月亮的夜晚,走路不要打火把,”
蘇荔輕聲唱道:“要是走路打火把,月亮就傷心了。”
武二郎低沉地呼吸著,寬闊而強壯的胸膛緩緩起伏。蘇荔長裙如火,裙縫間一條修長的美腿
裸露出來,散發著白艷的光澤。她唇角微微挑起,唱著:“你要真心和姑娘好,不要三心二
意。要是三心二意,姑娘就傷心了。”
“太陽剛升起的時候,烏云從左邊來擋,白云從右邊來擋……”
武二郎略顯低沉的歌聲沒有往常那樣刺耳,帶著蠻荒氣息的歌曲中,充滿了雄性的粗獷和蒼
涼,連樂明珠都聽得入神。
“我要是不能沖開云彩升起來,那我就算不上虎神的后裔,那我就算不上溫暖的太陽。”
蘇荔笑了起來,她用柔婉的聲音合道:“我從村里出來的時候,族人從左邊來擋,朋友從右
邊來擋。我要是不能走出來,那我就不是高尚的女子,那我就不是鐘情的姑娘。”
兩個身影慢慢靠近,武二郎張開強壯的雙臂,將蘇荔擁在懷中。
程宗揚貼在樂明珠耳邊道:“現在知道你的蘇姐姐去哪兒了吧?”
說著他悄悄朝武二郎伸出拇指。武二,算你帶種,連花苗的族長都泡。
武二郎的大手貼在蘇荔纖美的腰間,慢慢落在她豐滿的臀上。蘇荔低著頭伏在他胸口,手掌
輕輕撫摸著他胸前濃密的毛發。
樂明珠好奇地問道:“他們在做什么?”
“別作聲。”
程宗揚小聲道:“他們不想被人打攪。”
程宗揚差點要吹聲口哨,來宣泄心里的得意。武二啊武二,你也有今天!讓你偷窺!現在報
應來了!
武二郎和蘇荔所在的巨蕈四周高中間低,兩人在這里幽會,就是因為從下面看不到蕈蓋上的
情景。可他們怎么也想不到,半夜里竟然還有閑人待在他們頭頂的蕈上。
從程宗揚的角度看去,武二郎和蘇荔所在的蕈傘就像一個寬闊的舞臺,兩人的一舉一動都看
得清清楚楚。程宗揚笑得嘴巴都咧開了。當初被武二郎窺視,自己已經窩囊了好幾天,這會
兒天賜良機,當然不能放過這家伙。
花苗的女族長伏在武二郎懷中,眼波變得濕潤而朦朧。她紅裙微微一動,武二郎的手掌從長
裙開口處深入,抱住她豐翹的圓臀。
蘇荔揚起美艷的玉臉,嫣紅的唇角慢慢挑起,如水的目光中充滿了誘惑和鼓勵。
“山溪有了水澗,泉水是流得歡的;藤條有了青樹,枝條是長得旺的。阿妹啊,有了心中的
小伙,歌兒是唱得甜的……”
蘇荔身后的巾結散開,束胸的紅巾微微一彈,松弛下來。她擁著武二郎魁梧的身軀,兩團豐
滿的雪乳高聳著,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綢巾,頂在武二郎滿是糾結胸毛的胸前。
鮮紅的綢巾低垂下來,露出雪滑的玉背。在她身前,兩團圓乳豐挺地聳翹起來,乳根裸露,
只有乳尖被綢巾裹住。她腋下生著透明的甲殼,像一層瑩潤的甲胄,從乳側一直延伸到乳下
,包裹著雪滑的乳肉。蝎甲的支撐使她雙乳愈發飽滿挺翹,香滑的乳肉鼓脹著,在武二郎胸
前微微顫動。
武二郎沉重的呼吸聲,程宗揚在蕈頂幾乎都能聽到。他摟著蘇荔柔軟的身體,笨拙地去解她
的裙帶。蘇荔的褶裙用一支金色的圓鉤系著,武二郎扯了幾次都沒扯開,額頭幾乎冒出汗來

程宗揚險些笑破肚皮。武二平常囂張的樣子,還以為他會來個霸王硬上弓,沒想到也會這么
狼狽。
蘇荔被他抓得發癢,輕笑著握住金色的圓鉤轉動幾下,紅裙的絲帶如水一樣從鉤中滑出,裙
腰微微散開。她腰身輕輕一扭,鮮紅的絲綢貼著臀部圓潤的曲線,滑落下來。
荷葉一樣張開的巨蕈上,花苗女族長白滑的玉體依在武二郎剽悍強健的身體上,就像一株玉
藤依著高大的青松。
蘇荔玉體碩長而豐膩,白生生充滿了蕩人心魄的誘惑力。她臀部豐滿,渾圓的臀球又白又大
,腰臀相接處也和阿葭一樣有著銀亮的甲殼,V字型伸入臀溝,就像一條誘人的丁字褲。她
尾椎末端微微突起,覆著透明的銀一兄甲殼,仿佛晶瑩的玉柱。
武二郎雄軀繃緊,雙手抱住她圓碩的豐臀,胸膛像風箱一樣不住起伏。終于他鼓足勇氣,手
掌抓住蘇荔的臀肉,朝兩邊分開。蘇荔嬌軀輕顫了一下,白膩的雪臀綻開,露出臀間密藏的
私處。她的性器豐滿肥嫩,張開的陰唇內部,像熟透的漿果一樣紅膩欲滴。
樂明珠臉脹得通紅,眼睛卻睜得大大的,眼珠一轉不轉地看著那對男女,目光既驚訝又好奇

武二郎和蘇荔這會兒情熾如火,根本想不到有人偷窺。他鼻翼鼓張著,發出粗重的呼吸聲,
手指在蘇荔熟艷的蜜穴一觸,豐臀間那張微綻的玉戶觸電般收縮起來,然后淌出一串透明的
汁液。
蘇荔雪白的大腿外側,刺著盾狀的紋身。青黑色的紋跡,花邊一樣束在大腿上端,就像束著
一條精美的吊襪帶。她微微收攏上身,搭在乳峰上的紅綢滑落下來,接著挺起胸,赤裸的雪
乳迎向武二郎滿是胸毛的胸膛。
“高高山頂一棵松,山下一叢白玫瑰……”
武二郎低沉的聲一首在胸腔振動著傳來微顫的共嗚,蘇荔紅艷的乳尖埋在他糾曲的胸毛中,
赤裸的雪乳在他歌聲中輕顫著。
蘇荔濕媚的紅唇分開,輕唱道:“青松倒在玫瑰上,壓得玫瑰顫微微……”
武二郎虎軀一撲,將那具艷麗的肉體壓在蕈傘上。
程宗揚看得咋舌,武二這廝果然生猛,那勁頭像是要把蘇荔豐腴的玉體揉碎一樣。蘇荔發髻
松開,發絲散在蕈傘上,白生生的肉體像花枝被武二郎壓得亂顫。
武二郎拉開蘇荔修長的美腿,挺起身,將那根兒臂粗細的巨陽,搗入蘇荔柔艷的穴中。蘇荔
玉體弓起,就像那晚萬舞一樣,將蜜穴迎向武二郎粗壯的陽具。
眼前這一幕讓程宗揚大開眼界,武二郎和蘇荔兩人體型出眾,蘇荔赤著足,身材就超過一米
九,能配上她的男子本來就不多。可武二郎更猛,蘇荔的身高只勉強到他肩膀,在他身下,
蘇荔豐腴的身體也變得嬌小起來。
蘇荔美艷的肉體舒展開來,讓那根強壯的肉棒深深進入自己體內。接著她張開雪白的手臂,
摟住武二郎粗壯的脖頸,兩人唇齒相接,激烈地交合起來。
樂明珠捧著沒吃完的菌塊,臉頰已經紅透了,可還是興致勃勃地看著,壓低聲音道:“他們
原來是在做那件事啊。”
程宗揚笑著逗道:“什么事?”
“哼,”
樂明珠臉紅紅的哼了一聲,“厚臉皮,在這里偷看人家。”
程宗揚訝道:“你不也在看嗎?”
“不一樣啦,”
樂明珠振振有詞地說:“我可是醫者。師傅說,人是萬物靈長,對人要有敬畏之心。但治病
的時候,就要拋去雜念。在醫者眼里,人的身體就是一口精巧的小箱子,我們要做的,就是
把它維護好,擦去灰塵,修好壞掉的齒輪。所以在我眼里,那就是兩口箱子。”
程宗揚壞笑道:“兩個接在一起的箱子?”
樂明珠使勁白了他一眼。
“你看我像箱子嗎?”
“你是一個大爛箱,里面裝的都是壞東西!”
“那你呢?也是一口箱子?”
樂明珠哼了兩聲,不情愿地說:“也是啦。不過我的箱子是用最好的東西做成的,里面裝的
都是寶貝,比你強二百倍!”
程宗揚失聲笑了起來。這丫頭不知道是誰教出來的。或許她師傅有這么個寶貝徒弟,也該整
天哭笑不得。
忽然樂明珠抓緊他的手臂,發出一聲壓低的驚呼。
下方的蕈傘上出現了令人驚奇的一幕。兩人已經換了姿勢,蘇荔伏在蕈上,白生生的豐臀高
舉著,武二郎半跪在她身后,兩手抓住她的腰臀,粗長的陽具從后面在她臀間推進推出。
蘇荔胴體上覆著兩列透明的甲片,從腰間一直延伸到乳側。雪白的屁股后伸出一條長長的蝎
尾,那蝎尾呈現出半透明的銀白色,膨出的尾端尖銳如鉤,長度幾乎超過身長,倒卷著在空
中盤旋舞動。蝎尾中,有一條細細的紫黑色椎管,從臀后一直延伸到尾鉤頂端。此時那條椎
管是充滿情欲的粉紅色。
她伏在地上,赤裸的胴體就像一只巨大而美艷的白玉蝎子。伏在她身后的武二郎則威猛如虎
。他身上的虎鬃越發濃密,就像一頭兇猛的野獸,與身下的花蝎美女激烈地交合著。兩人的
動作一如當日的花苗萬舞,簡單而原始的節奏中,充滿了儀式性的韻律和美感。
程宗揚嘖嘖舌頭,“虧得是你蘇姐姐,這要換一個箱子,非得讓武二郎這口大箱子壓碎不可
。喂,小箱子,你說是不是?”
作為回答,樂明珠用力踢了程宗揚一腳。她看著蘇荔伏下身,豐挺的雙乳在蕈上壓得扁扁,
不禁有些訝異地嘀咕道:“壓得那么扁,不痛嗎?”
“你說她的奶子?自己身上的肉,怎么會痛呢?”
程宗揚說著,一邊不懷好意地看了樂明珠一眼。這丫頭身材嬌小,眉眼手腳無一不精致如鏤
,怎么看都是個絕美的少女。可胸部卻出奇的飽滿圓碩,與身材完全不合比例,讓人懷疑她
衣服里是不是塞了什么東西。
樂明珠警覺地拉起面紗,掩住胸口,狠狠瞪了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連忙岔開話題,“差點忘了,我該向你道謝。謝謝你給凝羽治傷。”
“哦!我想起來了!”
樂明珠叫道:“原來是你這個壞蛋!”
majer 發表於 2012-7-13 11:30

第九章 暗計
在程宗揚錯愕的目光下,少女漂亮的眉毛幾乎豎了起來,氣憤地說道:“你這個害人精!不
要臉的大壞蛋!怎么能這樣欺負女孩子!”
“喂喂,我干了什么?”
“鬼知道你練的什么邪功,害了自己也就罷了,還要去害別人!她的身體已經讓你毀了,再
也生不了小寶寶!而且你還把她體內的真元都激發出來,榨走了一大半,再過幾年,她就會
很快變老。”
程宗揚越聽越是驚心,“你是說她身體里的寒氣?該怎么治?”
“你自己做的還不知道嗎?哎呀呀!你是邪派的家伙!難怪我說以正壓邪,你要嘲笑我!我
,我……”
程宗揚試探道:“你要代表正義的一方除掉我?”
“對了!就是這個!”
說著樂明珠開始飛快地念誦咒語,星光一點一點飛來,凝聚在她指尖,“我要代表!”
“那不是我干的!”
程宗揚急忙道:“不信你可以問凝羽!”
樂明珠瞪著他,眼中充滿了不信任。
“你覺得我跟凝羽比,誰更厲害?”
樂明珠一呆,指上的星光淡了幾分。
“凝羽能殺掉鬼王峒的武士,從他們的包圍里逃出來。我連一個武士都打不過,怎么可能欺
負凝羽?”
樂明珠道:“也許你是騙她的。”
“我能騙她一次,還能騙她幾十次嗎?而且我要掠走了她的真元,還會這么弱嗎?”
樂明珠琢磨了一會兒,悻悻道:“你要敢騙我,我就一巴掌拍死你,”
程宗揚苦笑道:“像你這么聰明的女孩,我怎么能騙到你呢?”
樂明珠高興起來,“真的嗎?為什么潘師姐總叫我小……”
“小什么?”
樂明珠撇了撇嘴,“算了,不說了。”
她拍了拍手,指尖的星光流螢般飛出,消失在夜空中。
“我要走了。”
樂明珠道:“你小心一點,要被他們看到你就慘了。”
樂明珠剛站起身,腳下一滑,從蕈傘光滑的邊緣直溜下去,“砰”的跌在下面一株巨蕈上。
程宗揚連忙朝下看去,“怎么了?”
下面安靜片刻,然后那丫頭小聲哭了起來。
夜色中,隱約能看到她好像扭傷了腳,側身躺在一朵巨大的蕈蓋上。
“別怕,我下去救你。”
程宗揚抓住蕈蓋波浪狀低垂的裙邊,看準位置跳了下去。
身在半空,聽到樂明珠抽泣著說:“這蘑菇好黏,我起不來了……”
“什么?”
“砰!”
程宗揚大字形趴在蕈上。蕈蓋充滿黏性的表面像一張捕蠅紙一樣,把他牢牢黏在上面。
樂明珠躺在離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她仍保持著跌下來的姿勢,側著身,一腿彎屈著壓在身
下,手臂撐著身體,揚著臉,臉頰上掛著兩顆大大的淚珠。
程宗揚試著抬起手,膠汁一樣黏稠的蕈蓋只微微一動。想把自己從蕈上拔下來,也許要有能
把整個蕈蓋掀掉的力氣。
兩人大眼瞪小眼,不約而同地張嘴想喊救命,又立刻都閉上嘴。這一聲喊出去,聽到的肯定
是武二郎和蘇荔,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在旁邊什么都看到了,還不如在蕈蓋上多待一會兒。
按照墨菲定律,你不希望發生的事,百分之百會發生。兩人正黏在蘑菇上束手無策的時候,
一陣香風忽然飄來。程宗揚勉強側過臉,正看到一雙雪白的裸足落在蕈上,然后毫不在意地
踏著濕黏的蕈蓋,朝兩人走來。
樂明珠可憐兮兮地喚道:“蘇姐姐……”
“怎么這么不小心呢?”
蘇荔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兩個,她濕濕的長發重新盤起,露出潔白的玉頸,身上紅裙如火,
裸露的肌膚上一兄晶晶滿是汗水。
接著蕈蓋一沉,武二郎龐大的身形掠了上來,神情不善地瞪著程宗揚。
“你們也在啊。呵呵,”
程宗揚干笑道:“今天晚上天氣不錯,大伙都出來乘涼……”
“乘你個頭啊!”
武二郎沒好氣地說道。
蘇荔低聲道:“你怎么到了這里?”
“我餓了……”
樂明珠小聲道:“他們烤的鵝掌菌好香,我怕被人看到,就跑到這里來吃了。”
“武二,拉我一把。”
“哼哼。”
武二郎抱著肩,鼻孔里哼了兩聲,絲毫沒有伸手的意思。
“二爺,幫幫忙。”
武二郎直接把臉仰到天上去,眼珠都不帶轉的。
程宗揚只好扭過頭,“蘇姑娘?”
夜色下,蘇荔的白膚紅唇依然散發著濃濃的情欲氣息,臀后那條飛舞的蝎尾已經消失不見。
她比武二郎要大方得多,笑道:“偷看的年輕人,你會在生滿青苔的巖石上滑倒。管住你的
舌頭,不要讓阿依蘇荔再警告你。”
“我什么都沒看到!”
“算你了。”
蘇荔剛伸出手,卻被武二郎擋住,“這小子從來不洗澡,身上最臟了。你別碰,讓我來。”
蘇荔蹲下身,小心不讓衣裙黏在蕈蓋上,一面扶住樂明珠的手臂,試了一下力。
她和武二郎都是雙腳踩在蕈蓋上,被黏液黏住的面積并不大,所以還能行走自如。樂明珠和
程宗揚整個身體幾乎都被黏住,又是高處落下,黏得更牢。蘇荔還溫柔一些,這邊武二郎抓
住程宗揚一扯,幾乎把他黏在蕈上的皮膚都扯掉,痛得程宗揚一聲怪叫。
“停!停!”
程宗揚叫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有啊,”
蘇荔笑吟吟道:“這種蕈的黏液用水洗不掉,但只要用火烤透就會變干。”
程宗揚還沒回答,樂明珠已經叫了起來,“我不要!”
“還有法子。”
武二郎拔出鋼刀,對程宗揚道:“只要把你的皮削掉一層,也能救你出來。”
程宗揚連忙道:“我還是等太陽出來吧。”
武二郎冷笑一聲,貼著程宗揚的手指一刀劈下。鋼刀切入蕈蓋,發出汁液迸涌的“吱吱”聲

武二郎鐵定是故意的,鋒利的刀刃直接貼在程宗揚身上,只要差上半分,就在他身上添上一
個大大的傷口。程宗揚僵著身體,一動都不敢動。
武二郎忽然低頭,在他耳邊小聲道:“給我一匹絹。”
程宗揚連半分還價的余地都沒有,只剩點頭的分。武二郎滿意地拿起鋼刀,繞著程宗揚的身
體劃了一圈,然后一挑,將黏著他手腳的一大塊蕈蓋整個翻了過來。
程宗揚翻過身,掉在蕈蓋上人形的大坑里。他身上還黏著巨大的蕈塊,可武二郎已經辦完事
,施施然收起刀,喝道:“還不起來?這東西長得快,小心把你長到里面去。”
程宗揚吃力地擺動四肢,將黏在身上的蕈塊掙碎,然后一塊塊扒掉。
樂明珠就好得多。蘇荔用短刀把她身上黏的蕈蓋剝開,然后像大姐姐一樣把她抱起來,低聲
在她耳邊問了幾句。
樂明珠點了點頭,小聲辯解道:“我看他不像壞人……”
蘇荔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發,然后對程宗揚道:“我們花苗送親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千萬
不要告訴別人。到了白夷族,我們就分手。如果有機會,再到花苗來找阿依蘇荔吧。”
武二郎狐疑地道:“什么事?”
蘇荔搖了搖頭,“和你沒有關系的。”
“喂,小子,究竟是什么事?你要敢不說,二爺打扁你的嘴!”
程宗揚身上黏滿了蘑菇的碎屑,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他苦笑著攤開手,“蘇荔族長……

蘇荔只好道:“我們要去鬼王峒。”
武二郎抱起肩,“做什么?”
蘇荔拂了拂頰側的發絲。“我們和紅苗約好,各自挑選人手,把新娘送到鬼巫王的宮殿里,
在距離他最近的時候動手,除掉鬼巫王。”
花苗的戰士雖然勇敢,但并沒有超強的實力。憑他們一行人,要深入鬼王峒刺殺巫王,根本
不可能。
武二郎沉聲道:“你們準備怎么做?”
蘇荔道:“你們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武二郎挺胸抱著肩膀,毫不讓步。
蘇荔嘆了口氣,“我們得到的消息,除了宮殿入口的護衛,鬼巫王身邊并沒有侍衛。進入鬼
王峒之后,我的族人們會和宮殿的守衛們在一起,她們會被送進殿內。我們花苗和紅苗一共
有六個人在宮殿里面。外面有將近二十名戰士,到時一起動手,只要能纏住守衛們一刻鐘,
就有足夠的時間殺死鬼巫王。”
程宗揚和武二郎這才明白花苗人的隊伍中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美貌女子,她們寧愿以身體為代
價,也要除去部族最兇惡的敵人。
程宗揚有些不相信,“鬼巫王身邊怎么會沒有護衛?”
“紅苗有位族人在鬼王峒當廚師,從每天送進宮殿的食物,他判斷宮殿里只有鬼巫王一個人
。這個消息除了我們花苗和紅苗,外界再沒有人知道。所以我們才制訂了這個計畫。”
武二郎和程宗揚猶豫起來,如果確實只有鬼巫王一個人,花苗和紅苗全力出手,還有成功的
可能。但萬一那紅苗廚師只是臆斷呢?
“鬼巫王每年向我們索取的財富,占我們花苗收獲的七成。用不了幾年,我們糧食就會被他
們全部拿走,老人和孩子都會餓死。”
“所以你們就行險一搏?”
蘇荔點了點頭,“的確是行險。但我們沒有選擇。”
武二郎沉默半晌,然后從蕈上飛身躍下。
次日太陽升起,在蕈子林休息一晚的隊伍仍和往常一樣出發。樂明珠戴上面紗,被花苗人簇
擁著乖乖走在隊伍正中。武二郎仍是那么神采奕奕,氣焰囂張。
蘇荔看起來更是容光煥發,只有程宗揚一臉倦態,強撐著困意牽住馬匹。
他一晚上都沒睡,好不容易從蕈上下來,武二郎拍拍屁股去睡覺,他還得坐在篝火旁,把身
上和衣上的黏液烤干,免得整件衣服都黏成一團。
中午時分,眾人已經走到蕈子林邊緣,那些樹木一樣林立的巨大蘑菇漸漸從視野中消失。隊
伍停下來休息,程宗揚打了個呵欠,隨便找了處草叢倒頭就睡。
朦朧中,一只涼滑的手掌撫過臉龐。程宗揚搖了搖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具香軟的
身體上。
凝羽盤膝坐在地上,自己的頭就枕著她的大腿。她臉色依然蒼白,目光卻溫柔如水。
凝羽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是她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對于不喜歡的人,她冷若寒冰,絲
毫不假以辭色。如果喜歡,她也不管別人怎么看,義無反顧地迎向前去,即使飛蛾撲火也絕
不后悔。
“藥吃了嗎?”
“吃了。”
凝羽淡淡道:“我已經好了,不想再騎馬。”
程宗揚伸了個懶腰,一面留憑地呼吸著凝羽身上的體香,“騎馬省點力氣,醫生交待過,不
能讓你勞累。”
“你每天牽馬怎么可以?我自己能走。”
程宗揚道:“我是怕你撐不住跌下來,才牽馬的。商隊有的是馬,黑珍珠性子溫順,你來騎
吧。我換一匹就行。”
說著程宗揚笑了起來。
“笑什么?”
“我在想。別人都說你是冰做的,其實,你是臘做的。”
“是嗎?”
沒錯。她像臘一樣,看似冰冷,可一旦燃燒,就軟化下來,直到融化如水,將自己燃燒殆盡

想起樂明珠昨晚說的,凝羽真元被人刻意激發榨取,以至于給身體造成無以彌補的傷害,甚
至損及生命,程宗揚不禁一陣憐惜。他現在才明白,武二郎把西門慶稱為西門狗賊是有道理
。那狗賊也太過分了!
武二郎晃過來,“昨天答應我的事沒忘吧?”
“不就一匹絹嗎?云老哥!”
“行了!二爺自己去挑。說好了啊,帳可都是你的!”
武二郎走過去跟云蒼峰攀談起來,一邊說,一邊遠遠指著程宗揚。
跟武二郎接觸越多,程宗揚越發現這家伙跟傳說中好漢的差距,不啻于天壤之別。眼前這個
武二郎與其說是英雄好漢,不如說是個充滿英雄氣概的大無賴。
這廝像英雄一樣耍起流氓來,比誰都狠。
程宗揚忍不住朝樂明珠看了一眼,有空要問問她,武二郎跟潘金蓮那一腿究竟是怎么回事、
休息過后,一行人離開蕈子林。過了蕈子林,外面來的商隊一般是走山路,沿著山脈盤旋進
入南荒大山。朱老頭卻一指橫在面前的山梁,“走這條路!”
祁遠等人面面相覷,石剛道:“老頭,你眼花了吧?俗疋里哪兒有路?”
朱老頭不以為然地說道:“開條路就是了。你以為南荒這些路都是天上掉下來的?那都是走
出來的!”
眾人都倒抽了口涼氣。朱老頭說得輕巧,可開條人馬都能通行的路哪有這么簡單?要是路這
么好開,南荒早就擠滿了人。
易虎猿臂一伸,摘下背后的尖槍,橫里一推,將那些巨大的蕨葉推開。易彪接著上前,將蕨
葉齊根砍開。云氏商會的護衛后面跟上來,眾人一起動手,易虎用尖槍撐起蕨葉,易彪揮刀
砍斷,后面的挑開糾纏的蕨葉和藤蔓,清出空地,相互間配合默契。不到一盞茶工夫,就清
出一條幾米深的路徑。
“怎么樣?這不就有路了?”
已經到了這里,朱老頭說什么就是什么吧。程宗揚道:“這樣效率可不高。這么吧,所有受
傷的兄弟們都退下來,沒帶傷的分成三組,每組五個人,一刻鐘一換。干一刻鐘,休息兩刻
。怎么樣?”
云蒼峰點頭同意。他們十三個人,商館這邊補入吳戰威他們三個,謝藝將衣角掖到腰里,說
道:“算我一個。”
卡瓦和另一名輕傷的花苗漢子也要加入,程宗揚索性把那幾名牽馬的奴隸也編進來,又叫上
武二郎,把人分成四組,五六個人同時動手,輪番開路。
謝藝跟武二郎是兩個極端,路上有什么為難的事,他總是不作聲地過來幫忙解決,而且態度
從容溫和,沒有半分施恩的樣子。
相比之下,武二郎的嘴臉就不止是丑惡了。這廝氣焰囂張不說,而且好吃懶做,一貫的偷奸
耍滑。聽到讓他干活,就滿臉的不情愿,但當著蘇荔的面也不好發作。
武二郎走過來,悻悻道:“你小子就抖吧,讓二爺給你當苦力!二爺這身分能給你干開路的
活?”
程宗揚不理他的話,他沒有按眾人的實力平均分配,而是把武二郎、易彪、易虎、吳戰威和
謝藝五個人放在一組。吳戰威和二易沒什么說的,他們三個人都是老江湖,下手又快又準,
謝藝看似從容,手底卻絲毫不比他們慢。
他們幾個干得飛快,武二郎偷了會兒懶,也被激起了爭強好勝的心思,挺身雙刀揮舞著,猶
如一條巨蟒在叢林中游動,所過之處蕨葉四下紛飛。
四組之間實力不均,隊伍行進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來。不過三五里的山路,用了將近兩個時
辰,才上了山梁。
祁遠沒有被分到開路的隊伍里,但他閑不下來,也前后跟著幫忙。好不容易登上山梁,他抹
著汗道:“朱老頭,這該往哪兒走了?”
朱老頭煞有其事地把手搭在眉棱骨上,瞇著眼看了半晌,嘀咕道:“這不對啊,怎會找不到
呢?”
祁遠苦笑道:“老頭,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要是領錯路,咱們這一下午的力氣可都白
費了。我老祁還好說,要讓武二爺知道咱們還得折回去,他能把你生吞了,都不帶醮醬的。

“找到了找到了!”
朱老頭昏花的老眼立刻放出光來,“那不是有條路!”
莽莽群山間,依稀能看到一條小徑在葉海中時隱時現。眾人拼足力氣,一路趕過去,終于在
天黑之前,踏上那條裸露著紅土的小徑。
這一條路硬砍出來,連北府兵那些鐵打的漢子也疲憊不堪。朱老頭道:“進了山坳有個村寨
。到了那兒,火塘、床鋪、熱水,樣樣都有!往后你們再走到這兒,可要記住了,這是俺朱
老頭給你們指點的。”
石剛臉上沾滿綠色的樹汁,他喘著氣道:“拉倒吧。這路誰他媽再走,誰是小媽養的!”
說歸說,這會兒對他們這些疲憊的旅人而言,床鋪和熱水的誘惑比每人送個美女更來得強烈
。眾人拼著最后力氣,催動馬匹,朝朱老頭說的村寨進發,那些花苗人卻停下來,不再往前
走。
程宗揚過去詢問,蘇荔只說她們要在這里露宿,明天一早再與他們會合。
既然有村寨落腳,何必再住荒山野嶺?程宗揚勸了一會兒,蘇荔卻異乎尋常的堅持,一定要
在山里露宿。程宗揚見她們說得認真,也不好再勸,約好日出時一同走,才匆忙去追趕隊伍

小路上裸露著紅色的泥土,路旁的枝葉還有被砍過的痕跡。在荒無人煙的大山里走了兩天,
終于遇到村寨,想到今晚就能靠著火塘,住在有頂的房子里,眾人都振作起精神,加快腳步

“武二呢?”
“在花苗人那兒呢。”
吳戰威笑得一臉曖昧,“我看那家伙五迷三道的,不會是跟花苗的女族長有一腿吧?”
何止一腿?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不管他,咱們走。”
前面有人道:“嘿,這有個草結。”
祁遠神情陡然一變,“什么草結?”
“這兒呢。”
昏暗的光線中,能看到路旁立著半截干枯的樹干,樹干上懸著一圈干草結成的草環,模樣丑
怪,上面斑斑點點,仿佛沾著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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