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六朝清羽記 作者 : 弄玉 , 龍璇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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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jer 2012-7-13 00:12: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 1662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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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慈音非真
離開王團練的府邸,程宗揚直接趕到粥棚,林清鋪領著幾個幫忙的民夫剛開始施粥。
秦檜一路看程宗揚的舉動,對他的心意明白了八、九分。
他掖好袍角,一副短打扮地跨到桌上,沖著領粥的民夫、村人抱了抱拳,張嘴便是一口土話
:“各位鄉里鄉親!這位就是給咱們施粥的大善人!程記糧鋪的老板!程公子!”
眾人一片謝聲不絕,有幾個體弱的還跪下磕頭。
“我們幾個是遠處來的,在山里遇雪受了寒,走不得路,當官的扔下我們便走了。若不是程
大善人給了口熱飯,連尸骸都回不了鄉。”
程宗揚連忙扶起來。“老人家,別這么說!我也是受過窮的,知道餓肚子的滋味,大伙兒千
里迢迢運來糧食,自己卻吃不上一口,我雖是異鄉人,心情卻與你們一樣。夫子說,四海之
內皆兄弟也!在下年紀輕輕,只是手里有些糧食,哪里受得了各位的大禮呢?”
“恩人哪!”
程宗揚扶著幾人起來,一邊提高聲音道:“各位!我知道大伙兒這時雖然吃著飯,心里還懸
著,擔心中午吃了,晚上還有沒有?今日吃了,明日還有沒有?”
人群里發出笑聲。“極是!極是!”
“我今天在這里說一句:大伙兒不用再把心懸著了!”
程宗揚用力一揮手,“這粥棚今日開、明日開,過了十五照樣開著!不管你是南來的、北往
的,只要肚里乏食,盡管來吃口熱飯!”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程宗揚大聲道:“有人說,我粥棚里的分量實惠,會把人都引來。有些
人家里有糧也來吃現成的,落得便宜。我說,一口白粥哪里會吃窮了?各位民夫兄弟從家鄉
扛著糧食來箱州,這是為國效力!接濟了旁人,自己卻空著肚子,哪有這般道理?即便我粥
棚里分量實惠、即便十里八鄉的鄉親們都來吃、即便有人貪便宜,但只要有一個往前方運糧
的民夫兄弟還在,我程宗揚就不能讓他空著肚子離開咱們筠州!”
程宗揚聲音響亮,在場幾千人聽得清清楚楚,聽著他的話語,人群的歡呼聲越來越高,后來
每說一句都迎來一陣歡呼。
聽到最后,不懂那些農夫,連過來蹭飯吃的本地人都念位“大善人”。
等呼聲漸歇,程宗揚抱拳道:“兄弟還有一肚子話要說,可若再廢話只怕耽誤大伙吃飯,落
了埋怨。”
眾人都大笑起來。
“我就剩最后一句,說完就走,大伙兒安心吃飯。”
場中安靜下來,等著他最后一句話。
“今日是初七,城里各行都開了業,大伙兒吃飽飯、身上有了力氣便去城里找份工。我這粥
棚別的做不到,讓大伙兒填飽肚子,后顧無憂,把錢都攢下來,早日掙夠回家的盤纏,還是
能做的!”
這句話一出,當即有人掉下淚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別人若見了還以為我這飯菜不好。這樣吧,今天每人給一顆咸蛋!白粥
管夠!吃飽了不想家!”
如今鹽價高昂,能有喊蛋吃便是好人家。每人有一顆喊蛋,這是作夢也想不到的好事!眾人
又哭又笑,就像滾油中潑碗涼水,把“程大善人”的名號念不絕口。
程宗揚回到粥棚,秦檜看了他半晌,然后嘆道:“秦某一向自負口才,公子這番話卻怎么也
想不到,更不能像公子這般如話家常,卻一字一句都能進到人心里。”
“調動、調動大家的情緒,給咱們糧鋪揚揚名罷了。”
“公子說得小了。”
秦檜朝領粥的人群展臂畫了個圈子,低聲道:“看看這些民心!公子這番言詞讓人人都有效
死之心,即便這會兒面對千軍萬馬,只要公子振臂一呼,他們赤手空拳也沖殺過去了。”
“你不是想暗示我打筠州吧?”
秦檜低低一笑,“有何不可?”
程宗揚嘆口氣。“給別人吃口熱飯就讓別人去作炮灰,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秦檜愕然道:“什么炮灰?”
“你放過鞭炮吧?鞭炮點燃了,啪的一響冒股煙,剩下的就是炮灰。”
秦檜不由得怔住了。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正要開口,一名隨從打扮的漢子奔進來,叫道:“程公子在哪里?”
程宗揚出面道:“找我有事?”
隨從屈膝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說道:“我家老爺有請!”
程宗揚與秦檜對視一眼。“你家老爺是哪位?”
“滕知州。”
程宗揚一愣,“怎么沒見知州的儀仗?”
“我家老爺是便服來的。”
那隨從爬起來,佩服地看著他,低聲說道:“公子那番話小的也聽到了,若不是跟著老爺,
小的這會兒便到粥棚給公子幫忙。私下向公子說句,我們老爺是個鐵面人,陛下發脾氣也不
怕的,又跟賈太師大吵一番才貶到這里來。但公子那句『只要一個民夫在,就不讓人家空著
肚子離開箱州』——小的瞧著我們老爺眼睛也濕了。”
程宗揚興沖沖地進來,“啪”的掩上門,叫道:“卓賤人!過來讓老爺爽一下!”
小紫道:“這么高興?王傻瓜的事辦妥了嗎?”
“翻臉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好開心的?”
房內拉著簾子,沒看到卓云君和申婉盈。
程宗揚心情暢快也不在意,坐在床上道:“我見著知州滕甫,他答應我在江邊設一處糧倉,
專門用來賑濟沒飯吃的民夫和城中的貧民。”
小紫撇了撇嘴。“我還以為是什么事呢。”
程宗揚笑道:“有了這處糧倉,每日只管往倉里運糧,夜間再裝船運走,誰也瞧不出來。”
程宗揚沒想到事情能解決得這么順利。見面的時候,滕甫態度很溫和,絲毫沒有傳說中的嚴
厲,反而問他施粥有沒有什么難處?
程宗揚靈機一動,說前來領粥的饑民太多,因為糧食無處堆放,每天都要運幾次;市面交易
的糧食又是帶皮的,需要隨時春好,卻找不到合適的地方。
自己只是隨口提出來,滕甫當即說道:在江邊設一處糧倉,地皮、磚石都由官府撥出;這里
有服徭役的民夫,也由官府統一?用。糧倉建好之后,官府并不插手,由程記糧鋪經營。
程宗揚的感覺就像一個流著油的肉餡餅從天而降,正好砸到自己的腦門上,但他心里明白,
這位滕知州只是一時激動,自己如果答應下來立刻會成為眾矢之的。
占了官府這么大的便宜,往后想抽身也沒那么容易。
秦檜七竅玲瓏、一點就透,當即挺身而出,義正辭嚴地替家主推辭,聲稱家主程公子施粥本
是出于仁厚,既然來筠州經商,為筠州分憂也是分內之事,并不冀求回報,況且官倉私營于
體制不合,建議糧倉只在施粥期間由程記糧鋪借用,一旦戰事平定、民夫散去,就交還官府

滕甫連連稱許,說道:“有其主乃有其仆!連下人都有這般見識,可見程公子平素行事有方
!”
程宗揚連聲遜謝,心里卻樂開了花。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地收購糧食,再以施粥的名義運到糧
倉,任誰都不會起疑。
至于每天都要運糧當然是粥棚用度太大。現在每天來吃粥的都有幾千人,自己就是報個上萬
人也有人信。人口繁雜,誰能數得清楚?
更重要的是自己有了滕知州這座靠山,誰想來找麻煩都得掂量掂量。
滕甫曾在朝中擔任御史中丞的高官,與賈師憲不合才請郡外放,到筠州任知州。宋國宰相一
級的高級官員到地方擔任州府長官,或者擔任州府官員數年便升任宰相是種常態,誰也不敢
說滕知州明年會不會又成了滕相爺。
有滕甫這張成色十足的虎皮,程記糧鋪行事更加方便百倍。
程宗揚將糧倉位置選定在河灣附近,在常平倉之后,表面上是因為施粥結束,糧倉便即交公
,將來圍墻一圈就成了常平倉的一部分,其實是借著常平倉那一排十幾座大倉的掩護,方便
自己往浮凌江運糧。
當天下午糧倉便開始動工,建倉的工匠都來自滯留的民夫。
因為是修建給自己吃飯的糧倉,人人感恩,不惜力氣,速度比平常又快了數倍。
用不了五、六日,兩座各能容納五千石的糧倉便能建成。
糧倉的事雙方有志一同,皆大歡喜,與王團練翻臉的危險性也因為搭上滕甫這線而降低許多
,程宗揚心情頓時輕松起來。“卓賤人呢?”
小紫卻道:“我要去豹尼姑。”
程宗揚奇道:“什么尼姑?”
“香竹寺的尼姑。”
“慈音啊?那死尼姑有什么好看的?”
程宗揚壓低聲音,耳語道:“咱們都出去了,卓賤人怎么辦?”
小紫笑道:“帶她一起去好了。”
“別開玩笑!”
程宗揚道:“筠州有太乙真宗的道觀,他們不認識咱們,但肯定認識卓賤人,帶她出去讓有
心人看見就麻煩了。咦?卓賤人呢?”
“在里面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自有法子,你去叫馬車來。”
鵬翼社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馬車在巷口,他們對外說程記糧鋪的老閱仁厚,聽說這間筠州車
馬行是新開張的,因此包了他們的車馬來用。
程宗揚出去交代一聲,馬車立即駛到門外。車夫已經得到大營的軍令,一句話都不問,只等
程少校的命令。
程宗揚等了片刻,小紫便推門出來。筠州雖然不常下雪,這兩天卻寒風刺骨,她穿了一襲小
羊羔皮縫制的輕裘,抱著一只狐皮暖手,一綰青絲垂在胸前,水盈盈的美目帶著天真好奇的
稚氣,怎么看都像一名不諳世事的純美少女。
程宗揚看周圍沒人,低頭在她粉嫩的玉頰上香了一口。“死丫頭,打扮這么嫩,出去就說是
我新納的小妾好了。”
小紫笑吟吟道:“你新納的小妾在后面呢,出來吧。”
門簾微動,出來一名濃妝艷抹的女子。她畫著長長的黛眉,嘴上是濃濃的胭脂,又紅又艷,
上身穿著一件翠綠的衫子;雖然是冬季卻敞著襟,里面的抹胸開得極低,露出大片雪白胸脯
。腰間系著一條花汗巾,下身穿著一條水紅的百褶長裙。看起來就像青樓艷妓,哪里有半點
以前的模樣?
程宗揚很是陌生地看著打扮艷俗的卓云君,半晌才笑出聲來。“卓賤人這模樣真夠看啊。”
“走啊,看尼姑去嘍。”
小紫笑著登上馬車,卓云君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
程宗揚跳上車,對車夫說了香竹寺的位置,然后放下厚厚的車簾笑道:“卓教御這么個大美
人兒,硬被你打扮成路邊的野雞,恐怕藺老賊見了也認不出來。喂,卓賤人,你的臉這么紅
是因為抹了胭脂,還是羞的?”
卓云君笑了笑,身子依偶過來擁住他的手臂。
卓賤人這么主動,真有些娼妓的樣子。程宗揚看得有趣,摟過她粉白的頸子,狎戲地親住她
的小嘴。卓云君被他壓在座椅上,仰臉送上唇舌,任由主人痛吻一番。
程宗揚一邊吻,一邊手不老實地在她身上游走。一摸之下,程宗揚才知道卓賤人為什么這么
主動。
不知道死丫頭是從哪間成衣店買來的衣裙,都是極薄的夏裝,隔著衣物能感覺到她豐腴的肉
體微微發抖,顯然受凍了。自己體內真氣充沛又披著大氅,身上毫無寒意;馬車雖然遮著布
簾,但沒有放火盆,溫度也只比車外好一點。
沐羽城氣候溫暖,卓云君初到筠州,由于修為被制,僅剩的一點真氣只能護住心脈,耐不得
寒,這會兒一邊任他親吻,一邊將豐?的肉體貼在他身上;一半是討好主人,一半也是怕冷

程宗揚自然不會跟這賤人客氣,卓賤人既然主動投懷送抱,自己正好大快朵頤。他的手掌先
伸到她抹胸里摸弄那對肥軟的奶子,然后順著她細軟的腰身伸到裙內,摸她的大腿和屁股。
卓云君裙內是一條綢褲,薄紗緊緊貼在腿上,更顯得大腿豐腴圓潤。程宗揚的手掌沿著她的
美腿一直伸到腹下,剛摸到就不禁一愣:“這是怎么回事?”
小紫撫掌笑道:“卓美人兒,讓主人看看你新做的褲子。”
卓云君紅著臉拉起那條百褶裙,只見里面是一條石榴色的薄綢褲,褲腳散開猶如花瓣,作工
精細,形如舞衣。然而股間卻是敞開的,沒有縫上襠底,褲縫間露著下腹白生生的美肉。
“這是媽媽給奴婢做的開襠褲,下面開著襠,好方便伺候主人……”
程宗揚禁不住大笑。死丫頭真會戲弄她,竟給了她一條開襠褲穿。
看著卓云君腹下半遮半掩的妙處,程宗揚一陣心動,抬手撥開她的褲襠,伸進去摸了幾把。
卓云君提著裙子,雙腿微微張開,挺起下腹露出股間的美肉任他摸弄。
程宗揚摸弄片刻覺得有些異樣,于是讓她轉過身子。只見卓賤人后襠開得更人,直接將褲后
的紅綢剪掉,大片心形布料,整張豐滿雪臀幾乎都暴露出來。
程宗揚哈哈大笑。“卓教御一把年紀還穿這么暴露的開襠褲。死丫頭,你真夠壞的!”
小紫笑道:“她年紀雖然大了些,輩分卻小,當我的干女兒才三、四個月,當然要穿開襠褲
羅。”
卓云君脂粉下的玉頰已經紅透了,冰涼的空氣從腿間直升上來,寒意侵體,使她忍不住瑟瑟
發抖。
程宗揚把卓云君拉到懷里,一邊拉開大氅,讓她分開雙腿跨在自己身上。
卓云君的雙膝跪在馬車的座椅上,騎在程宗揚的腰間,把襠中白生生的美肉送到他胯下。她
雙手伸到裙下撥開秘處,小巧的鳳眼美穴與陽具一觸,立刻被火熱的棒身費得打個哆嗦。
卓云君一手分開玉戶,一手握住陽具,用紅嫩的蜜肉頂住龜頭,柔膩的穴口蠕動著將陽具慢
慢納入體內。剛才被挑弄出的淫液濕濕地沾在下體,涼得仿佛結成冰晶。
這會兒主人的陽具擠入體內,仿佛一根滾熱的棒子插進小腹,在冷冰冰的蜜穴中越進越深,
帶來滾燙的暖意。
程宗揚一手攬住她的腰肢,陽具一挺,龜頭鉆進蜜穴,重重頂在她的花心上。
卓云君渾身一抖,趴在他懷中,顰起眉頭發出一聲低叫。
程宗揚笑道:“卓教御的妝化這么須,真和妓女一樣,還是路邊那種!串小錢就上一次的私
娼。”
“這個大美人兒比私娼還便宜呢。”
小紫攤開手掌,巧笑倩然地說道:“程頭兒,該給我錢了。”
程宗揚哼了一聲,摸出一把銅銖。“死丫頭,比賊尼姑還樞。”
“程頭兒嫖了卓美人兒十二次,每次十個銅銖,破卓美人兒的元紅和后庭各加五個,一共是
一百三十枚銅銖。”
“有你的,我嫖妓你還算這么清楚。”
“人家要給卓美人兒抽頭,怎么能不算清楚呢?卓美人兒,每接一次客就給你抽一枚銅銖。
這是十二枚,我幫你戴起來好了。”
小紫拿出了十二枚銅銖。這死丫頭的記憶力簡直能和黑魔海的活體檔案庫媲美,她還用珊瑚
匕首在每一枚銅銖上刻下嫖宿的日期,然后分別掛在卓云君胸前的兩綹發絲上。
最上面兩枚銅銖刻著八月十六和九月初三,那是卓云君被主人破處和開肛的日子。
卓云君伏在主人懷里,兩手挽著長裙,那張豐滿的大白屁股從開著襠的紅綢褲間露出,在主
人腰間上下起落。
美穴間小巧的鳳眼被粗大肉棒撐滿,隨著雪臀拋動而時隱時現。兩串銅銖在她發綹上碰撞著
,每一枚都記載她每次失身的恥辱標記。
小紫笑道:“已經有了十二枚,再賺夠九百八十八枚,卓美人兒就可以贖身了呢。”
程宗揚把卓云君豐挺的雙乳從衣內扯出來,把玩她雪滑的乳肉,一邊笑道:“死丫頭,你還
有什么壞主意?”
“人家才沒有壞主意呢。我看到筠州富貴人家的女孩好多都纏足,人家也給卓美人兒纏一雙
小腳好了。”
小紫笑道:“把腳纏得小小的,我的干女兒就不會跑那么快了。”
程宗揚抬起卓云君的下巴,隔著脂粉仍能看到她臉色發白,眼中的懼意怎么也掩藏不住。
程宗揚挑起唇角。“好主意!卓賤人,給你纏一雙漂亮的小腳,太乙真宗的人更認不出你呢
。”
卓云君蒼白的面孔漸漸恢復血色,平靜地說道:“主人不挑斷奴婢的腳筋已經是恩賜了。多
謝媽媽。”
自己也一直在想怎么防止這賤人逃跑,打斷她雙腿之類的太過血腥;挑斷腳筋讓好端端一個
美人兒成了殘廢,實在不符合自己的審美觀。相比之下,還是死丫頭的主意最好。
在建康時,麗娘也是纏過足的,不過晉國纏足不用折斷趾骨,只是用布條將腳纏緊,讓腳生
得更嬌小纖美一些。
卓賤人早已不是幼女,要把腳纏小就沒那么輕松了。這賤人夠識相,已知道落在死丫頭手里
不會好受,做好準備逆來順受。
程宗揚翻過身把卓云君壓在座椅上,讓她翹起渾圓的大白屁股,從后方一番猛干,不一會兒
卓賤人冰涼的身子就暖和起來。
燒香多在上午,這會兒寺中沒有多少客人,大門內破碎的金剛像早已收拾干凈,不過四大金
剛少了一尊,看起來頗為滑稽。
程宗揚下了馬車,搖搖晃晃進了寺院。他披著玄黑色大氅,將一名濃妝艷抹的女子擁在懷中
,一副紈?子弟的模樣。
那女子被大氅裹住,整個身子貼在他身上似的,腳步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
一名正在掃地的僧人迎過來,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若是上香,請移步正殿。”
程宗揚笑道:“忙你的吧,我在廟里逛逛,跟你們沒關系。”
僧人看了他懷中娼妓打扮的女子一眼,垂首道:“施主若往內院,貧僧不敢阻攔,只是內院
是僧人所居,還請女客留步。”
“哇,大和尚,你睜著眼說瞎話吧?內院至少藏著兩個尼姑,還跟我說女人不許進去?”
僧人臉上一紅,連忙解釋道:“慈音師太是在敝寺掛單的比丘尼……”
程宗揚打斷他,“我就是找她的。”
僧人一時語塞,只好讓到一邊。
旁邊的少女一臉天真地問道:“哥哥,那個小和尚為什么一直在看你粉頭的屁股呢?”
僧人心里叫道:我哪兒有!
公子哥兒模樣的程宗揚壓低聲音道:“和尚都是色中餓鬼,別看他一臉老實相,說不定跟慈
音那賊尼姑還有一腿呢。”
小紫眨眨眼睛:“什么是有一腿啊?”
死丫頭,還裝嫩呢!程宗揚壞笑道:“就是那個小和尚把中間的腿放到賊尼姑的腿中間……

僧人扔下掃帚,一愿望地飛奔出去。程宗揚還在后面說:“看到了嗎?那和尚就是有三條腿
才跑那么快。”
“阿彌陀佛。”
慈音一手拿著念珠手串,一手挽著拂塵,道貌岸然地從堂內出來。
小紫跟在程宗揚身后,只露出半張面孔。見到慈音,她的目光微微一閃,在慈音的拂塵和念
珠上打了個轉。
慈音只往兩女身上看了一眼,目光便落在程宗揚身上,看著自投羅網的公子哥就像看著一尊
金佛一樣,兩眼都笑成月牙:“公子終于來了,貧尼等候多日,還以為公子事忙,忘了此事
,正準備往公子府上一行。”
程宗揚牽了牽唇角,“師太,你昨天晚上才來過好不好?”
“哎呀,廟里平安都靠金剛護持,如今缺了一尊,貧尼心急如焚,雖是一日之隔卻如同三秋
。”
心急如焚?是想錢想瘋了吧?怎么沒把你這個賊尼焚死呢?
程宗揚拿出錢袋,擺出一副羊牯的樣子大剌剌地道:“在下這次來就是給金剛重塑金身,師
太看需要多少錢?”
慈音眉開眼笑,“不多不多,二百金銖足矣。”
程宗揚拿錢的手停在半途。這賊尼笑成面團似的,一張嘴卻是獅子大開口。
二百金銖,就是把四大金剛全修一遍也用不完啊。
程宗揚例落地收起錢袋,拱手道:“在下帶的錢不夠,還是改日再來吧。”
說完起身就要走。
“公子且慢!不知公子帶了多少錢?”
程宗揚坐地喊價:“二十。”
慈音扼腕嘆道:“著實是少了些……也罷,既然是公子一片心意,貧尼暫且收下。”
程宗揚心里哼了一聲,取出錢袋。慈音雙手接過,笑瞇瞇地道:“……剩下的請公子寫張欠
條。”
程宗揚一聽就炸了,一把奪過錢袋。“老尼姑!你也太過分了吧!把我當凱子啊!二十枚金
銖!你愛要不要!”
程宗揚態度堅決,聲稱修座金剛像要二百枚金銖,自己這冤大頭也太冤了。慈音好言好語說
了半晌,也沒讓他添一個子兒,只好道:“那便二十金銖吧。”
程宗揚假意討價還價,心里冷笑:騙我?小心死丫頭把你的褲校都騙過來,讓你哭都沒地方
哭去!
“師太,給我寫收張收據。”
慈音訝道:“區區二十枚金銖,哪里便要收條?”
“二十枚金銖是平常人家一年的衣食,萬一有人昧了我的錢,香竹寺的大和尚問起來,我好
有個憑據。”
“公子既然是行善,何必這么斤斤計較?”
慈音嗟嘆不已,但程宗揚毫不心動,把她對自己的惋惜之情當成耳旁風。
慈音見說不動他,只好道:“請公子稍等,貧尼這便給公子寫張手條。”
一邊喚道:“靜善,給施主看茶。”
當日見過的美貌女尼從堂內出來,小紫一看到她,眼睛又是一亮;她用一柄羽毛扇遮住面孔
,露出一雙笑吟吟的美目上下打量那名女尼。
那女尼看到程宗揚懷中?艷的美人兒,眼中毫不掩飾地露出鄙夷,冷著臉奉了杯涼茶。
卓云君穿得單薄,只能靠程宗揚的大氅御寒,身子緊緊貼在他臂間,加上她的妝扮怎么看都
是一個水性揚花的浮浪娼婦。
程宗揚不介意對方怎么看卓賤人,但當日接了這名女尼的一顆念珠,手心腫了兩天不說,連
念珠也被慈音討去,沒得到半點好處,心里多少有些不愉快。
注意到靜善的眼神,程宗揚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一手伸到卓云君裙內,在她檔里捏了一把。
卓云君叫了一聲,身體像蛇一樣在大蹩內扭動。
靜善寒聲道:“這里是觀音佛堂,請檀越自重!”
程宗揚笑呵呵對懷里的美人兒道:“賤人,有人看你不順眼呢。”
卓云君哪里看不出主人的心思?她嫵媚地瞥了小尼姑一眼,咬著主人的耳朵,用小尼姑能聽
到的聲音小聲道:“那位小師太嘴上說得響,心里多半也想鉆到主人的人懷里。”
她伏在主任的身上,吃吃笑道:“小師太要跟奴家爭風吃醋呢。”
靜善拿起茶杯朝卓云君臉上潑去。拿水潑卓賤人沒什么,但沖掉她臉上的脂粉,露出真面目
就麻煩了。
程宗揚揮起大氅擋住,叫道:“觀音堂的尼姑要打人嗎?”
慈音急忙從堂內出來,斥道:“這是貴客!哪里能得罪的?”
靜善將茶杯損到一旁,轉身離開。
慈音對這個徒弟似乎莫可奈何,換上笑容道:“公子息怒,巾株年少無知,還請恕罪。這是
字據,請公子收好。”
廟里的金剛像好端端地會倒下來,別人只當是佛祖發怒,自己心里卻是一清二楚。
真論起來,死丫頭推倒金剛像,自己花錢重修也是應該的。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當凱
子敲詐又是一回事。
程宗揚本來想借機大鬧一場,讓慈音灰頭土臉,若能賴掉這二十枚金銖更好。
那個小尼姑好對付,自己略一撩撥就動了怒;慈音卻是老奸巨猾。自己明知道她是錢沒拿到
手才做做樣子,也不好再借題發揮。
程宗揚悻悻然拿了收條,仔細看過才付了錢銖。
慈音親自送到堂外,一路道謝,禮數周全。
程宗揚“嗯嗯啊啊”的敷衍,心里卻在納悶,等出了寺廟才道:“死丫頭,你怎么變這么乖
了?”
小紫笑吟吟地挑起唇角,柔聲道:“程頭兒,你逮到一條大魚了。”
程宗揚哂道:“一個要錢不要臉的老尼姑也算大魚?”
“是小尼姑啦。”
程宗揚驚愕間,又聽小紫道:“那個老尼姑是鯊魚,我才不釣呢。”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6:17

第三章 秘書相傳
初七這天,程記糧鋪又收了一千余石的糧食,聯通日昌行的一萬石糧食陸續運往江畔還未建
好的糧倉。
秦檜透過孫益軒的關系,暗中買來十余艘船,雖然都是普通的漁船,但加固之后也能盛載數
十石糧食。
當天晚上,筠州車馬行的漢子便操舟將第一批糧食運往荊溪。
初八一早,程記糧鋪掛出水牌標示每石糧食收購價五百銅銖。周銘業剛拿到近兩千金銖的糧
款,聞訊連忙過來打探。
程宗揚苦笑解釋說:知州大人有命,讓粥棚維持下去,如今來分粥的每天都有上萬人,消耗
的糧食簡直是個無底洞。但官府有令,自己一個外來的商人也不敢違抗,只好拼命做下去。
周銘業滿眼同情,有道是財不露富,這個公子哥兒年輕好事,一到筠州就開粥棚施粥,如今
被官府盯上,再多的家產也抵不住官府揮霍。
周銘業陪著他嗟嘆半晌,然后試探道:“在下還有些存糧,不知貴行……”
“要!”
程宗揚毫不猶豫地說道:“只要是現糧,多少我都要!”
從程記糧鋪出來,周銘業的長隨小心道:“掌柜的,聽說宏升也備了一萬多石糧食,準備賣
給程記。”
“不用管他們。”
周銘業道:“立即去收購糧食,筠州沒有就去周圍的州縣。越多越好、越快越好,價格就按
四百銅銖一石,若是宏升提價,咱們也提,只要不超過程記的收購價就成,便宜總不能讓宏
升一家吞了。”
長隨壓低聲音道:“即便是敞開來施粥也用不了一萬石。掌柜的,程公子一出手就收了數萬
石糧食,是不是想……”
周銘業嘆了口氣。“這位姓程的公子初來乍到,不知道我們宋國的規矩。他想哄抬糧價、囤
積居奇,少不了要血本無歸。想必是晉國沒有常平倉,他按著晉國的規矩來,孰不知一旦官
府開倉放糧,哪家糧商能扛得住?”
長隨頻頻點頭。宋國各州縣設的常平倉就是為防止商人操弄糧價。這位程公子不知深淺,算
盤打得雖好,也免不了要碰得頭破血流。
“既然如此,掌柜何必去收購糧食?”
“有錢為什么不賺?”
說到利益,周銘業立刻收起剛才的那點慈悲。“程公子愿買,咱們愿賣,公平交易。等他明
白過來,咱們也賺足了,到時候到時候若是程公子愿意,咱們便把程記糧鋪接過來,多少給
些錢,免得程公子回不了鄉。”
“掌柜的高見!”
程宗揚不知道他們在背后的議論,不過隨著收購價格逐步提高,起初不怎么在意的宏升糧鋪
這幾天也動了心思,派管事過來接洽,與祁遠敲定一萬石的交易。緊接著周圍州縣的糧商也
聞風而動,陸續有人來和祁遠商談糧食生意。
祁遠做生意比自己有耐心得多,一番討價還價之后,總能比自己開出的價錢低上不少。
程宗揚索性把收購的事都交給祁遠,自己每天和建康、晴州和云氏在宋國各地的糧鋪聯絡,
觀察價格走向。
從年前開始,宋國的糧價便開始上揚,過完年更是一路走高。早在初五開市當天就有州府漲
到五百銅銖一石。
受此影響,各地糧鋪紛紛提價,但大半只提了出售價格,收購價漲得并不多。
因此,市面上的大量糧食流入云氏手中,現在的開支已接近十萬金銖。
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不出一個月,云氏在宋國的各處生意都要面臨資金枯竭的危機。
云氏從建康和晴州各地的商號大量抽調資金,全部投入宋國的糧食交易,竭力維持資金流動
。嗅覺靈敏的晴州商人也注意到宋國糧價的波動,開始謹慎地減少糧食交易,無形中減輕云
氏收購的壓力。
程宗揚重新核對一遍數字,然后起來伸個懶腰。他對這些枯燥的數據并不感興趣,卻踏踏實
實地把它當成一份工作。
任何一個合格的指揮官都知道,打仗比的不僅僅是指揮調度、兵器裝備、武藝精熟,后勤保
障更是重中之重。
襲擊對方的軍事運輸之時,截斷糧道都是作戰的常識。自己要在星月湖中立足,對得起肩上
的少校銀星,必須有拿得出的功績。
因此程宗揚別開蹊徑,引入“經濟戰”的概念,將戰場從單純的軍事領域推展到商業領域。
這比截斷糧道更隱蔽,效果也更好,畢竟截斷糧道掙不到錢。
令程宗揚比較安心的是,宋國官府似乎還沒有采取什么措施。不過現在正值年關,官府也在
放假,要到了初十才恢復運轉,案牘往來西藥幾天時間,元宵節時能做出反應已經算快了。
那時糧價應該漲到八百銅銖以上,在程宗揚的預計中,糧價漲至每石八百銅銖之后,交易量
會大幅減少,屆時資金壓力會小得多。
如果自己預計錯誤,到時候市面上仍有大量余糧,自己卻耗盡資金,無力再進行收購,糧價
會迅速下跌,而云家一大半的產業也將灰飛煙滅。
臥室內放著火盆,滿室皆春。夢娘當初穿的衣物太過華貴,為了避人耳目,換了一身平常人
家穿的錦襖,但她的麗色掩也掩不住。
這會兒夢娘正在窗下描圖,隨著她細致的筆觸,一朵嬌艷的牡丹在雪白的宣紙上漸漸綻開。
關于夢娘的身份,程宗揚有過不少猜測,但她對以前之事一無所知,想問也問不出來。自從
發現她會畫畫,程宗揚又試了別的手段,沒想到她除了畫得一手好畫之外,簫也吹得不錯,
彈起琴來更是名師指點過的水準。
在這個時代,琴棋書畫都會的女人九成都是名妓。程宗揚一開始以為自己從黑魔海手里救了
個名妓出來,但他發現夢娘還會刺繡——一般的名妓可不大教這個。
但如果說夢娘是良家出身,她又一點廚藝都不會。就這樣,夢娘的身世又撲朔迷離起來。
小紫剛解過焚血訣,露出一側雪白的香肩,懶懶地臥在榻上。程宗揚躺在她背后,側著身道
:“還痛不痛?我幫你揉揉。”
小紫的肌膚像玉一樣涼涼的,光滑柔潤,程宗揚一邊揉,一邊道:“卓賤人是不是偷懶了?
這么久還沒解開。”
“一下治好就不好玩了。”
小紫伏在榻上讓他按摩肩膀,一邊道:“讓卓美人兒每天解半個時辰才有趣。”
程宗揚不太高興地道:“死丫頭,有你這樣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嗎?”
小紫道:“每天能看看太乙真宗卓教御的運功路徑,不好嗎?”
怪不得死丫頭一點都不急,原來存著這分心思。
以她的悟性,恐怕過幾次就不需要卓賤人,自己也能解開焚血訣,說不定反給手給卓賤人下
一道——這死丫頭是半點虧也不肯吃的。
程宗揚道:“喂,你不是要釣小尼姑那條大魚嗎?”
小紫笑吟吟道:“放長線才好釣大魚。”
慈音這兩天都沒有露面,程宗揚懷疑那賊尼是不是拿了自己錢就溜了。但小紫篤定那對光頭
師徒會主動來咬鉤,只要安靜等著就行。
至于另一對師徒這時正在研習宗門真請。不得不承認,卓賤人雖然是個賤人,但不妨礙她是
個好老師,教起房中術也能深入淺出,頭頭是道。
“掃盡靈臺無一念,身閑清凈運玄功。呼吸虛無神守舍,百脈歸源如水清。西北安爐煉靈藥
,東南立鼎法神功。鼎爐相對真做手,慧劍掛在水晶宮。黃婆勾引為媒聘,靈龜入爐深更深
。鉛來投汞貓捕鼠,汞去投鉛兔見鷹。九轉神丹入金鼎,十月胎完造化成。寒暑不知真造化
,體變純陽是真金……這是我太乙真宗的內丹口訣,你記住了嗎?”
申婉盈小聲道:“徒兒還是不甚明白……難道……難道我太乙真宗的女徒都做過這些嗎?”
“雙修與房中諸術,都是我太乙真宗的正派術法。”
卓云君道:“只不過有緣修習者極少,就如九陽神功,我太乙真宗門人十萬,又有幾人學過
?若非盈兒你得掌教真人垂青,為師也不會傳授予你。”
申婉盈沉默半晌。“師傳以前說過,修行是養練自身的精氣,為什么要假之于外?”
“精氣有先天與后天之分,先天之精稱為『真元』,藏于丹田,后天之精乃是『陽精』,藏
于腎府。以前師傳教你的都是先天之精如何修煉,如今才是后天之精。”
卓云君道:“男子以精為主,女子以血為主。精盛思室,血盛懷胎。孤陽絕陰,獨陰無陽,
欲心熾而不遂,則陰陽交爭——掌教親自與你雙修,以后天之精注入你玉鼎之內……”
卓云君笑嘆著搖頭,“這是徒兒你的莫大福分。”
申婉盈臉上微微發紅,過了一會兒又道:“可是師傳為什么要和掌教真人唇舌相接?”
“傻徒兒,”
卓云君道:“那是房中三十法中的『飲玉漿』。男女雙修,多有嬉戲,為的是令陰陽感動,
為師與掌教真人唇舌相接,先飲玉漿,然后為師用唇舌吮掌教陽根,使掌教真陽鼓蕩,接著
掌教撫遍為師全身,握捏為師雙乳,撫弄為師的羞處,都是為了讓師傳脈振血盛,玉鼎春漲
,才好承精養練。”
“那樣會脈振血盛嗎?”
卓云君輕笑一聲,接著申婉盈發出一聲低叫:“師傳……呀……”
“盈兒,心跳得快嗎?”
“好快……師傳不要……”
“盈兒,把腿張開。”
片刻后,卓云君道:“玉鼎已經濕了呢。”
申婉盈鼻息漸漸急促,心跳也越來越快。
卓云君柔聲道:“告訴師傳,盈兒喜歡與掌教真人雙修嗎?”
半晌,申婉盈羞濯地說:“喜歡的……”
卓云君笑道:“有什么好害羞的?師傳與掌教雙修的樣子,盈兒又不是沒見過。”
“第一次看到師傳和掌教雙修,徒兒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師傳那時候身子顫得好厲害,徒兒
還以為師傳受傷……后來看到師傳屁股一直翹著,徒兒才知道不是……”
“掌教身體強壯,靈龜又大。師傳鳳眼穴生得小巧,被掌教臠弄時,整個玉鼎都塞滿了。”
申婉盈羨慕地說:“師傳的鳳眼穴生得真美。”
“盈兒也不差啊。這么鮮嫩的美穴,難怪掌教喜歡呢。”
卓云君道:“盈兒與掌教雙修這幾日,不但進境超過你那些師姐妹們一截,身子也滋潤許多
。這幾日可有什么心得嗎?”
“被掌教真人抱住,盈兒的身子便軟了;掌教的靈龜在徒兒玉鼎內進出,熱熱的像一股真陽
,一下一下補入徒兒體內……”
申婉盈毫無戒心地向師傳訴說自己的感受,程宗揚在外面聽得心頭火熱,輕輕放開小紫,然
后一把掀開簾子。
申婉盈小小驚叫一聲,雙頰頓時紅了。她躺在榻側,褻褲被褪到膝下,雙腿分開露出嬌嫩的
下體,正與她的恩師媒戲。
卓云君卻顯得十分從容,她放開申婉盈,恭敬地說邊:“奴婢見過掌教。”
“卓教御辛苦了,這會兒還在教自己的徒兒呢。”
程宗揚打量這名美婦一眼,然后挽住她的腰,低頭吻住她的紅唇,一邊拉開她的裙帶。
鮮紅的羅裙滑落下來,露出里面開著襠的褒褲。程宗揚親吻著,將手指放到她的下體,撥開
她的恥毛,伸到那條細嫩的肉縫中。
卓云君在他肩間扭動著,下體柔柔挺動,用恥縫的蜜肉磨擦他的手指。
申婉盈對自己師傳的信任根深蒂固,而且她也不是白癡,稍加習練就知道這些秘傳的口訣真
實不虛,講的都是雙修與房中這兩種宗門的不傳之秘。
只是口訣中的“陰陽感動”,她怎么也想不到會是如此令人羞恥的動作。不過若非如此,又
如何能令“陰陽感動”?
太乙真宗的美貌女教御在掌教真人的狎戲下,很快便情動十分。年輕的掌教摟住師傳的屁股
,陽具對著蜜穴用力一送,便撞入師傳體內。
師傳一足立在地上,一腿抬起;上身后仰,下體向前挺出。被掌教精壯的腰腹一挺,白美的
肉體就像水一樣掀起波浪。
申婉盈忽然發現,師傳的耳垂不知何時穿了兩個耳孔,戴了一對象牙耳環。身為教御的師傳
在掌教身下承歡奉迎,那種情濃難舍的艷態,讓她驚覺師傳不僅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嬌媚的
女人……
申婉盈看得意亂神迷,忽然腰間一麻,被人封了穴道。那名寶石般精致的絕色少女袒著半邊
雪肩,腰間挑起一根雪白的象牙杵。
少女笑吟吟卸去申婉盈的衣褲,然后俯下身,那根象牙杵仿佛破入一顆成熟的水蜜桃般,沒
入她的蜜穴,擠出一股濕熱的液體。
“哦……”
申婉盈的玉體向上弓起,發出一聲似痛非痛的叫聲。
那少女嬌笑道:“小徒兒,把師傳教你的房中術施出來吧。”
那少女年紀比自己幼小,態度卻是把自己當成奴仆、婢女一樣的下人,但不知是因為她絕美
的容貌,還是她神秘莫測的身份,申婉盈心里卻生不起半點氣惱和怨怒。
畢竟自己師傳在少女面前不僅如奴似婢,而且還如同娼妓一般被她侮弄狎玩,也沒有半點違
逆。
那枝象牙杵上附著一層淡淡的氣息,由蜜穴透入子宮,由子宮而入丹田,像截無形觸角一直
延伸到丹田內部。自己的行功路徑、修為深淺,完全暴露在觸角下。
申婉盈本能地想抵抗,但那股氣息與自己修煉的功法同出一源,輕易將自己的底細看個通透

申婉盈意識到,象牙杵上刻了太乙真宗布氣的符咒。師傳往常也用布氣之術察看自己修為的
進度,只不過多半是透過經絡,而這枝象牙杵深入體內,幾乎是抵著丹田探察氣脈的運行。
卓云君對旁邊的媒戲視而不見,一味在主人身下婉轉奉迎。
程宗揚對這美婦沒有什么好感,只不過是這賤人有幾分姿色,能悅人耳目,又在自己掌心飛
不出去。
卓賤人也識相,被死丫頭調教過后知道厲害,這次落到自己手中更是馴服至極。自己上過的
女人雖然不少,但像她這樣曉事的不多,不拿來打炮簡直可惜。
對這賤人,程宗揚也沒什么好客氣的,先干了她的蜜穴,然后讓她爬起來撅起白生生的大屁
股,自己當著申婉盈的面,采了太乙真宗這位女教御的后庭花。
卓云君在玄武湖的別墅已經被他開過肛,這次故地重游,雖然后庭仍有幾分吃痛,但還能勉
強承受,只是面對徒兒驚訝的目光不好解釋。
畢竟自己被插的是后路,無論雙修還是房中術都沒有用后庭的例子,只好佯作不知,咬牙讓
主人享用。
小紫忽然笑道:“程頭兒,你瞧。”
她身下的象牙杵退出半截,只留了一半在申婉盈體內。那少女玉戶張開,水汪汪的蜜穴夾著
光滑的象牙杵,微微抽動。
師徒倆交換過來,程宗揚甫一入體就覺得申婉盈的蜜穴內暖融融的,蜜肉像張小嘴一樣吸吮
著,肉棒一陣酥爽。
這就是太乙真宗的房中術,一群女道冠竟然練這個,實在太傷風敗俗了。
程宗揚停了片刻,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你對房中術很有天分啊。”
那小徒兒不好意思地低聲道:“多謝掌教褒獎……”
小紫卻笑道:“程頭兒,你被卓美人兒騙了,人家的房中術是男人練的,她欺你不知曉內情
,只教了自己的徒兒。”
卓云君緋紅的臉頰一下子變得雪白。小紫要她在象牙杵上刻下布氣的符咒時,卓云君就知道
她會趁機窺伺自己宗門的絕學,但她本人已經魚在砧上,哪能顧得了許多?不用說雙修和房
中術,即使自己的烈焰鳳羽,早在建康時就已經吐露一盡,供她參詳。
但卓云君沒有想到,小紫竟然從申婉盈體內的運行狀況中,察覺到自己沒有吐露的內情。
“太乙大道三十六途,房中只是旁支小術。”
卓云君字斟句酌地說道:“王師兄對房中術棄而不修,因此掌教真人不詳內情。但王師兄棄
修房中術,一身修為一樣驚世駭俗。”
這賤人的話倒沒錯,對王哲來說,花時間搞房中術還不如打坐一個時辰的進境來得快。不過
自己的生死根比下力氣修煉更快,這點時間耗得起。
程宗揚輕松地說道:“藝多不壓身,我這個掌教對自己門里的功夫都不懂,未免太沒面子了
。”
卓云君道:“奴婢愿為主人演示。”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6:17

第四章 九法煉精。
“男女相接有《素女》九法、《玄洞子》三十法。《素女》九法笫一曰『龍翻』。”
卓云君讓申婉盈仰臥,挺起玉戶,然后從后面擁住程宗揚的腰臀,將他的陽具送入徒兒體內

“陰下陽上,女仰男俯,以靈龜入于玉鼎,在鼎內疏緩動搖,行八淺二深之法。死往生返,
弱則入,強則出。”
程宗揚被卓云君推著屁股,不用費半點力氣,陽具便在申婉盈的蜜穴內抽送。
連續八次之后,陽具深入穴內,然后接連兩下將身下的少女干得玉體嬌顫。
看到申婉盈兩條玉腿繃緊,情不自禁地挺伸起來,卓云君道:“女子雙腿挺伸,欲切摩其陰
上也。主人這時扣弄她的俞鼠,便會津液流溢。”
“什么俞鼠?”
卓云君拿起他的手放到徒兒陰門上方。程宗揚明白過來,捻住申婉盈的陰蒂一陣揉捏,果然
,那少女顫抖著,蜜穴涌出大量淫液。
“九法第二曰『虎步』。女子俯身屈體,臀仰首伏……”
那少女俯身翹起雪臀,被掌教真人從后面進入,陽具頂在蜜穴最深處,一連干了四十下,每
一下都正中花心,然后停下來。
一陣如狂風暴雨般的交合之后,陽具忽然抽出,蜜穴內又熱又麻,仿佛那根陽具還留在里面

申婉盈嬌喘著,本能地扭動腰身,雪團般的玉臀內,紅膩的蜜穴大張著,不斷倘出淫水,順
著白美的大腿直流下來。
卓云君道:“女子腰旋,欲左右搏也。這是說女子腰肢擺動是想要男方變換角度,左右刺弄
。”
說著她推著主人的腰背,讓主人把陽具放在徒兒體內左右挺弄。沒幾下,少女白嫩的屁股就
顫抖起來,柔膩的蜜穴夾著肉棒開始翕合。
看到徒兒情動,卓云君連忙推動主人。程宗揚只覺腰后一緊,陽具猛地貫入少女體內。卓云
君道:“頂住她的花心,以陽物御氣相接。”
程宗揚依言而行,陽物沒入申婉盈體內,龜頭緊緊頂住滑軟的花心,接著一股陰精從花心涌
出。程宗揚挺起陽具,真氣與陰精一觸,一股清涼氣息順著陽具流入體內,宛如一股細泉流
入丹田。
小紫支著頤,眼睛睜得大大的,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禁不住笑了起來。
程宗揚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孩子,不許看!”
小紫笑道:“人家又不是沒看過。程頭兒,她泄了身子呢。”
程宗揚低頭一看,一股牛乳般濃白黏液正從申婉盈穴內淌出,沿著紅嫩蜜穴垂下一條長長的
白亮淫痕。
“程頭兒,你好沒用哦。有的番僧能用陽物把陰精都吸干凈,一點都不流出來。”
“那是什么功夫?抽水機嗎?”
“是啊,能把一碗水都吸干凈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頭兒,你要不要練?”
“這功夫也能練出來?怎么練?”
小紫笑吟吟道:“把一根銅棒插到馬眼里,先用細的,然后換到小指那么粗……”
“騙鬼啊!”
小紫臉一扭:“你不信就算了”卓云君道:“那些番僧用的是采陰術,出于房中術而有過之
,已經幾近邪道。陰精內蘊精氣,得其精氣即可,不必吸盡陰精。”
說著卓云君嫣然一笑,“恭喜主人,盈兒的陰精已經被主人得了。盈兒是未育的少女,雖然
主人修為通神,得其陰精也不無小補。”
“真會拍馬屁。”
程宗揚哼了一聲。申婉盈泄出陰精,這會兒沉沉睡去,自己卻是神氣清爽,再干上幾遍也不
覺得累。
小紫用腳尖挑了挑少女淌著陰精的屁股。“卓美人兒,你這徒兒才幾下就不行了。”
“主人陽氣勃發,盈兒剛破過身,承受不起。”
小紫笑道:“九法只用了兩種,后面還有七種呢。卓美人兒?”
卓云君道:“小徒無能,只好由我這師傳代勞了。”
“少廢話!”
程宗揚把她推到地上,一邊道:“你們的房中術用起來還有點意思,越干越爽嘛。”
卓云君玉體橫陳,赤條條地躺在徒兒身旁,然后雙腿抬起搭在程宗揚肩頭上,嬌聲道:“九
法第三曰『猿搏』……”
程宗揚抱住精通道術的美人兒,先扛著她的雙腿,對著她敞露的陰門干了幾百下。然后卓賤
人伏下身,身體伸直俯臥,一邊被程宗揚趴在背后干進臀縫,一邊微微抬起身,讓主人一手
伸到腹下,探入陰門、揉弄陰蒂;自己在下面左右擺臀,迎合陽具的進出,用的是九法第四
種:“蟬附”。
接著是九法第五種:“龜騰”。卓云君重新仰臥,兩手墊在臀下,雙膝彎曲抬到胸前。程宗
揚握住她的小腿,一邊深插狂弄,一邊推著她的腿膝頂弄乳房。
卓云君的雙乳本就敏感,這種姿勢又使她陰門大露,主人每一下都撞在陰內,幾乎撞碎陰蒂
,不禁快感連連。但她全身都被束縛,只能像一只光溜溜的玉龜,墊著屁股被主人干得左右
搖擺。
卓云君一邊用九法與程宗揚交合,一邊告訴他陽具抽送的九狀。
程宗揚早就不是童男子,閱過的A片更是考個博士都不難,沒想到會讓太乙真宗的女教御當
了自己的性技巧老師。不過卓賤人講的技術確實讓自己耳目一新。
陽具左擊右擊,如猛將破陣,上挑下刺,如野馬跳躍,出沒如群雕浮波,淺時如雀啄粟粒;
深時如大石投海;緩送如凍蛇入窟;急刺如驚鼠透穴;抬頭拘足,如鷹捕狡兔;上下顛弄,
如巨帆狂風……
程宗揚一邊聽,一邊在這個大美人兒身上實踐,不到半個時辰,卓教御就被她自己教的技術
干得陰精狂泄,只好換了申婉盈來撫慰主人的靈龜。
程宗揚一口氣干到第九種的“鶴交頸”,他跪坐著雙腿張開,懷中的少女跨在自己腰腿間,
擁著自己的脖頸,性器相接。自己一邊抱著她雪滑的屁股搖擺舉動,感受她蜜穴的妙處,一
邊摩弄她的雙乳,性致越來越高。
“小徒兒,掌教真人要射到你里面了。”
申婉盈體軟如綿,勉強點了點頭。卓云君卻道:“不可……”
說著一手伸到程宗揚身下,按住他的會陰穴,將他射精的沖動抑制下去。
“精關一動而不泄,則氣力強。再動不泄,則耳目聰明……十動不泄,通于神明。”
卓云君說的是房中術的“久戰不泄”,從一次不泄到堅持十次不泄。但程宗揚初學乍練,只
堅持了兩次。不過這兩次延續一個時辰,卓云君和申婉盈師徒兩人輪流逢迎,被他干得泄了
兩次身。
到了射精的時候,卓云君又說了少泄之法,讓他只射了一半出來。但前面兩次忍精不泄,射
精的快感卻超過以往數倍。
程宗揚干完之后反而覺得精神更加飽滿,這番交合的酣暢淋漓超過以往的任何一次。
昨晚連番大戰用了兩個時辰,差不多是半夜時間,但程宗揚一覺醒來卻神完氣足,絲毫沒有
縱情聲色的疲倦。
他看了看榻旁相擁而眠的師徒倆,暗道太乙真宗確實有些門道。
自己本來頭痛該怎么處置申婉盈,但這小姑娘已經在卓賤人的譯諄教誨下,對她那番言詞信
了十足,看來再過幾天,把她放回昭南的沐羽城也不會出什么大亂子。
接下來兩天,浮凌江畔施粥的糧倉修建進度順利,程宗揚去過兩次,和來監工的箱州官員見
面,彼此都十分客氣。那些官員告訴他,由于人力充沛,料想過完元宵節就能完工。
程宗揚試探著打聽宋軍的動向,那些官員也不隱瞞,說了年前宋軍在烈山失利,傷亡兩、三
千人的消息。私下里,官員們對賈師憲派出上四軍的兩支大軍攻打一座江州小城,都有些腹
誹。
“蒼鷹搏兔,不外如是。”
一名官員這樣評價。
另一名官員更不客氣:“哪里是蒼鷹搏兔?猛虎擊鼠還差不多!以十萬禁軍對數千匪寇,勝
不足喜,敗則貽笑天下。”
“敗是不敗的,但這勝了也貽笑天下。動用禁軍?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不過是邊地匪患,
即便廂軍不足用,加上鄉兵也夠了。”
程宗揚道:“我是個商人,對政事不懂,不過江州好像是晉國的吧?難道可以派禁軍去剿匪
?”
兩名官員同時搖頭,然后道:這些事自有朝廷操心,自己只管支應糧草,免得朝廷怪罪。至
于軍功——把那些賊寇全砍了首級也不夠分,自己這些后方的文官也不用想了。
程宗揚道:“在下每天施粥都要近千石糧食。前面十萬大軍,每天總該吃好幾千石吧?”
兩名官員都笑了起來。“單是士卒吃的,每天有三千石便夠了。但把三千石送到前面,算上
路途的吃用,兩萬石的耗費都不夠。如果從臨安起算,耗費更大。這常平倉一共有五十萬石
糧食,看起來不少,真打起仗來只夠支應前線二十天的用度。”
另一名官員道:“年前運往前線有幾十萬石,算來夠用到元宵節。原以為大軍一出,這點匪
患頃刻便滅了,誰知道夏夜眼那廝坐擁十萬大軍卻不思進取,一直在城下筑寨,看來還得往
前方運一次糧。”
旁邊的官員冷哼一聲。“暮氣。”
宋國重文輕武,夏用和雖然是軍中大將,品秩比他們高出一大截,這些低階文官言語間卻毫
不客氣。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心里卻樂開了花。
這些官員言語中透露的訊息真是用錢都買不到。前線糧草供應只到正月十五,而筠州的常平
倉有五十萬石軍糧,準備在元宵前后啟運。
幾艘漁船駛過來在糧倉旁停下,漁夫舉著剛打的魚,與押運糧食的祁掌柜討價還價。
兩名官員看了一眼,笑道:“程老板真夠大方,那些民夫有粥吃便夠了,還每曰買魚。”
程宗揚道:“滕知州既然看得起小人,小人自然不能給滕知州臉上抹黑。上千石的糧食都出
去了,也不差這幾百斤魚。”
兩名官員也不在意,只笑了笑,又說起這幾日糧價騰貴,賈太師這十萬人馬打完仗,筠州也
耗盡民力,只怕兩、三年緩不過來。
程宗揚負手看著漁船,臉上露出若有若無的笑容。
這些漁船是從荊溪縣衙而來,荊溪距這里的糧倉有六十余里水路,前幾日都是夜間運送糧食
,由鵬翼社的漢子操持漁舟,一入夜便出發。
去時滿載糧食,順風順水,回程都是空船,一夜能運送兩次,到天亮時返回。
十幾條船一起運送,每晚能運兩千余石。
但糧鋪收來的糧食源源不絕,由于庫房裝不下,從宏升糧鋪和日昌行買來的兩萬石糧食都直
接運到糧倉。按這樣的速度,只把存糧運完就要花十幾天工夫。
程宗揚索性改變方式,大白天也照運不誤。那些漁船借著賣魚名義停在棧橋下跟祁遠討價還
價,賣完就駕船揚長而去,繼續去下游打魚來賣。
如果那些官員細心一些,就會發現漁船離開時吃水深了許多。不過他們只注意到粥棚每日多
了魚肉,駐守常平倉的鄉兵現在也成了粥棚的常客。至于販運糧食,縱然看到也未必有人多
想。
這幾天算得上諸事順遂,自己唯一擔心的是,自從那日赴宴之后王團練始終沒有動靜,不知
道他到底打什么算盤?
反正自己除了買點糧食、施施粥,什么都沒干,他想抓住自己的把柄也沒那么容易。
不過程宗揚剛回到糧鋪,那點輕松立刻飛到九霄云外,打起十二分精神。
死丫頭口中的鯊魚這會兒坐在院內的樹下,帶著一臉人畜無害的平淡笑容,悠然自得地喝著
茶。
秦檜等人都不在,出面陪客的是林清浦。他一邊和慈音說話,一邊陪著笑臉,那笑容只能用
慘淡來形容。
見到程宗揚,林清浦如蒙大赦,連忙起身揖手。“公子,這位是香竹寺的慈音師太。在下先
告退了。”
程宗揚抱著肩膀走過去,沒好氣地說道:“師太,我錢給了,收條也寫了,又來干么?”
慈音稽首道:“阿彌陀佛,貧尼是專程來謝公子的。”
“不用謝。”
程宗揚擺出待宰肥羊的模樣,大剌剌地道:“幾個小錢而已,師太若沒什么事就再會吧。”
慈音嘆道:“公子何必拒人千里呢?實言相告,貧尼還是為佛像來的。”
“佛像?修好了讓我去開光嗎?”
“貧尼實在是想修好,只是錢款還差了些。”
“差多少?”
“八十金銖。”
程宗揚冷笑一聲,然后喝道:“來人啊!”
和程宗揚一塊兒回來的祁遠聞聲過來,叉手道:“公子。”
“把你打聽的價錢給這位師太說說。”
祁遠清了清喉嚨:“小的找了四位塑像師傳,貴寺大小的金剛像,便宜的一尊二百銀銖,即
便貼上金箔,各種料錢連工錢,最貴也不過三百五十銀銖。二十金銖的價格連奸商也不開的
。”
“聽到嗎?”
程宗揚道:“二十金銖的收條罾在我手里,你滿世界去打聽打聽,什么金剛像要一百金銖一
尊!”
“阿彌陀佛,公子息怒。”
慈音笑容不改,“想必是公子誤會了,這一百金銖并不是一尊金剛像。”
“那是多少?難道你拿了錢去修十八羅漢?”
“公子的管家方才也說了,筠州一尊金剛像要不了二十金銖。可恨貧尼苦修律典。不識世事
,拿了公子的善款立刻找了工匠如數支付。”
慈音說著,眼眶不禁紅了。
“那工匠得了錢便按二十金銖的價格修金剛像,誰知公子不小心多給了錢,那金剛像比旁邊
三尊都大了一圈。方丈師兄當時看到便暈過去,眼下要改也來不及了。那工匠說,要想四尊
金剛像相同大小,只能把旁邊三尊搬走,重新塑過。說來都是公子的不是,若非走投無路,
貧尼也不好再厚顏再向公子化緣。如今方丈師兄纏綿病榻,每日以淚洗面,貧尼只求公子大
發善心,救我師兄一命。”
這賊尼姑真夠不要臉的,眼都不眨就拋出一車謊話,竟然怪自己出的錢太多,把金剛像修大
了,讓香竹寺的方丈看得氣倒。解決的方法是自己出錢再修三尊一模一樣的,真當自己是肥
羊嗎?
“老師太,就算三座都要重修,六十枚金銖也夠了吧?多的二十枚是給你買棺材嗎?”
慈音一點都不生氣。“施主有所不知,廟的佛像不可隨意拋棄,即便破廢也要入土安葬。這
多出來的二十金銖,一是安葬三位護法金剛,二是給方丈師兄診病。二十金銖已經很窘迫了
。”
死丫頭還在房里,她連面都不露,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程宗揚猶豫著是不是要立刻拍案而起和這賊尼翻臉。忽然門外一聲朗笑,秦檜施施然進來,
向慈音深揖一禮。
“南荒一別,久未謀面,不意今日重逢,師太別來無恙?”
慈音的笑容僵硬一下,隨即又恢復正常,不過剛才的嘻笑哀態一掃而空,變得高深莫測。
“原來是秦二。你家侯爺死了嗎?竟然放你出來。”
“侯爺身體尚好,有勞師太掛懷。”
秦檜恭敬地說道:“倒是令姊掛念師太得緊。”
慈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少跟我提那個賤人。”
秦檜從善如流地說道:“師太如鳳翔九天,多年來只聞其聲,不見其蹤。不知師太今日來此
,所為何事?”
慈音道:“你們程公子欠了我一筆錢,貧尼是來索帳的。”
“師太,別胡說啊!我什么時候欠你錢了?”
慈音伸出手,冷冷地道:“兩千金銖,貧尼拿了便走,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程宗揚叫道:“你這是訛詐!”
慈音冷笑道:“善哉善哉,公子所言正是。”
程宗揚一挽袖子就要拍桌,卻被秦檜拉住。他似乎對那賊尼頗為忌憚,朝自己猛打眼色。
慈音視若不見,啜著茶道:“殤侯的手居然伸到箱州來,他是在南荒的泥坑待夠了,想出來
散心嗎?”
秦檜道:“一直未能知會師太,在下已經從侯爺門下除名,如今是程公子的手下。”
慈音道:“難怪別人說程老閱的手下有幾個能言善辯、長袖善舞的走狗,原來是你的功勞。

“不敢。”
秦檜絲毫沒有因為她的奚落而動怒,態度恭敬地說道:“在下隨公子來箱州求財,偶遇師太
可謂有緣。”
慈音聽到“求財”二字,臉上的冷漠頓時不翼而飛,熱切地說道:“求財?哪里的財路?”
秦檜尷尬地咳了一聲。“師太……”
慈音不悅地打斷他,“有財大家發嘛,何必這么小氣?”
然后換上笑臉對程宗揚道:“程公子是有名的善心人,若有發財的路徑,何妨一起做呢?”
程宗揚啼笑皆非。看秦檜恭敬的態度,慈音師太身份不會低到哪兒去,但一說到錢財就原形
畢露。真不知道一個出家人怎么會這么貪財?
“發財的路子倒是有。”
程宗揚坐下來喝口茶,不緊不慢地說道:“只要師太能投些本錢,半年內保你有一倍的利潤
。”
慈音嘆道:“貧尼是出家人,哪里有本錢?”
程宗揚兩手一攤,“那就沒辦法了,程某事情繁忙,師太若是沒有其他事就請告辭吧。”
“公子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稍等、稍等。”
慈音尋思半晌,“若是以物抵押如何?”
“師太想用什么東西抵押?”
慈音面帶春風地說道:“小徒靜善年方十八,生得花容月貌,冰玉做的骨骼,水做的肌膚,
公子若是不嫌棄,便按一千金銖的價格抵押給公子。”
慈音的提議讓程宗揚一陣發暈。拿活人當抵押品?這賊尼太沒人性了!
“你說的抵押,是不是抵押到期再原樣還給你,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慈音笑瞇瞇道:“那是當然。”
“休想!”
程宗揚一口回絕,“別說一千金銖,一個銅板我都不會給你!”
“公子若是不肯抵押也好辦,價格降一半,五百金銖賣給公子。公子拿她當牛作馬也由公子
的心意。”
慈音一點都不氣餒,鼓動道:“我那徒兒公子也見過,可是個俊俏的小尼姑呢。”
程宗揚牽了牽唇角。死丫頭還準備釣魚,這魚都自己跳到魚簍里來了。
“五百金銖,就是絕色的姬妾也能買幾個了。”
“我那小徒雖然剃度過,但論起風情比那些美姬也不差呢。公子若還是不情愿,便按四百個
金銖入股如何?”
慈音喊價一降再降,最后敲定一百金銖把徒兒靜善賣給程宗揚。
程宗揚怕上當,堅持一手交貨、一手交錢。慈音要求先拿二十枚金銖當利息,剩下的算是她
投的本錢,半年之后付清一百八十枚金銖。
雙方爭執不下,程宗揚道:“師太,你空口白話就想再拿我二十枚金銖?當我羊牯啊!”
慈音道:“貧尼是出家人,做生意就講一個『信』字,向來都是以誠為本。”
“……師太,你是出家人嗎?”
“阿彌陀佛,貧尼是出家人,不打誑語。”
慈音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公子若是怕人財兩失,不如貧尼找個保人。”
秦檜立刻道:“兩位慢聊,在下告辭。”
慈音一揮拂塵把秦檜扯回來。“秦二,你方才說得好,相逢便是有緣,如此便與貧尼作個保
人吧。”
秦檜朗然笑道:“在下正有此意!只是秦某身為程公子屬下,出面作保與情理不合,還請師
太三思。”
“你我江湖兒女,何必拘泥俗禮?難道公子信不過你嗎?”
程宗揚咧了咧嘴。“讓師太說中了,讓他作保,我還真有點信不過。”
“原來如此。不知秦二信得過程公子嗎?”
秦檜道:“自然是信得過的,只不過公子信不過我,也是沒辦法。”
“無妨,你先替程公子給貧尼二十金銖,算是你借給程公子的。你既然信得過程公子,不用
擔心他不還。如果你擔心我與程公子的生意不成,就由你來作保。你信不過別人,難道還信
不過自己?你自己當自己的保人,這下總信得過了吧?秦二,拿錢來吧!”
只見慈音拿著錢囊施施然走遠,剩下程宗揚與秦檜面面相覷。
“奸臣兄,你好像被人騙了。”
秦檜緩緩點頭。“破財消災吧。唉,秦某這點積蓄只怕風吹雨打去了。”
直到傍晚,小紫才帶著濃妝艷抹的卓云君回來。程宗揚道:“死丫頭,你跑哪兒去了?”
“人家帶卓美人兒去道觀上香。嘻嘻,那些牛鼻子沒一個認出她來呢。”
“你是知道卓賤人比你還害怕被人認出來吧?”
程宗揚心情正好,顧不得埋怨死丫頭出去生事,“哈哈,慈音老尼姑下午來了,你猜她來做
什么了?”
程宗揚得意洋洋地說了下午見面的情形,然后道:“老尼姑答應把靜善那個小尼姑作價一百
金銖賣給我,先取二十金銖的利錢,半年之后若是滿意再付余款;若是不滿意還可以退貨,
一銖也不多要。等于是二十金銖的價格把那個小尼姑賣給我半年。怎么樣?劃算吧?”
小紫同情地看著他。“程頭兒,你被人騙了呢。”
程宗揚點了點頭。“那賊尼是夠狡猾的,那一番話把奸詐無比的秦會之都繞暈了,奸臣兄錢
都給了還沒回過味來。”
“大傻瓜,自己被人騙了還可憐別人,人家好同情你哦。”
程宗揚一頭霧水。“我什么時候被騙了?”
小紫翹起唇角,笑吟吟地道:“慈音巴不得甩掉靜善那個小尼姑,偏偏你這條大頭魚要了鉤
,答應買下來。你想要那個小尼姑,偷也行、搶也行就是買不得。”
“為什么?”
小紫眨了眨眼睛。“琵琶花精什么時候有徒弟了?”
“琵琶花精?”
程宗揚一陣心驚肉跳,“你說誰是琵琶花精?”
小紫白了他一眼,“你說呢?”
“等等!”
程宗揚閉上眼想了一會兒,“秦會之說過,蘇妖婦有姊妹三人,其中的琵琶花精敗在你的便
宜老爸手里,不知下落。難道是她?”
“是啊。”
“可是死奸臣剛才說慈音的姊姊在南荒——難道不是葉媼嗎?”
“沒錯哦。蘇妲己她們是結義姊妹,葉姨是琵琶花精的親姊。要不然你以為秦傻瓜怎么知道
她們的身份?”
程宗揚終于明白過來。“……她怎么會當尼姑?”
小紫笑道:“當尼姑吃的、用的都可以化緣,住在廟里又不用出房租,捉鬼、念經還有錢拿
。她那么喜歡賺錢,當然要做尼姑了。”
林清浦只知道玉音庵的慈音師太,對她的來歷一無所知。看來琵琶花精是敗在岳鵬舉手下之
后才用“慈音”這個法號出家當比丘尼。
王哲一死,曾經被他制服的蘇妲己就出來興風作浪。但岳鳥人死了足足十五年,琵琶花精一
直不改尼姑的身份。
程宗揚當然不信小紫說的“當尼姑好賺錢”的笑談,那么她是有什么忌憚嗎?
慈音與葉媼雖然是親姊妹,但那句“賤人”可見姊妹間的關系早已破裂,自己縱然有心打聽
,只怕慈音這些年的經歷,葉媼也不了解。
程宗揚越想越是頭大。自己與蘇妖婦勢不兩立,撞上她的結義姊妹肯定是能下狠手就下狠手

但秦檜對慈音的態度,顯然葉媼對這個親妹妹還有幾分香火情。凝羽還隨著葉媼療傷,自己
怎么好對葉媼的親妹妹下手?
話說回來,縱然自己放過慈音,慈音若知道死丫頭就是岳鳥人的女兒,又怎么會放過她?…
…說到底只有一句話:岳鳥人,你的仇家實在太多了啊。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6:17

第五章 欺之已方。
香竹寺,觀音堂。
慈音拿著錢袋進來,正要打開,一條黑白相間的細長物體忽然伸來,像豹足一樣輕捷地踏住
那只淡黃的絲囊。
輕風拂過,白色紗帷飄蕩起來,露出紗帷后一個俊俏的身影。
靜善一手挽著佛珠,俏生生地立在柱旁,一條修長豹尾彎成弧形,從她的身后一直延伸到慈
音手邊,長及丈許,黑白交錯的豹紋在柔美中蘊藏著野獸兇猛的力度。
慈音嘆了口氣,松開錢袋。
靜善露出一絲不屑的目光,豹尾一卷,把錢袋收回去,冷冷道:“果然是賊性不改,這時候
還想著騙人錢財。”
慈音淡淡道:“小師太還是年輕,哪里知道世間的父子可以成仇,夫妻可以反目,師徒可以
冰火不容,親如手足也可以你死我活。唯一靠得住的就是這些錢銖,至少它們不會背后給你
一刀。”
靜善冷笑道:“你騙了那么多錢,難道能救你一命嗎?”
慈音道:“如果不是我拿錢買命,哪里還能活到今日?”
凝在空中的豹尾突然挑起,像鞭子一樣朝慈音抽去。慈音拂塵一旋,白色的細絲旋轉著散開
,吐出一朵淡紅的荷花花蕾。
嬌艷的花瓣層層綻開,露出里面金黃的花蕊和碧綠蓮蓬。雖然是真氣凝成卻維妙維肖,猶如
實物。
接著她一聲清吟,猶如玉石琵琶被一雙纖纖玉手撥動,讓人禁不住沉醉在優美的旋律中。
靜善眼中閃過一抹妖異光澤,接著紅唇輕動,“咄”的一聲輕喝,慈音的清吟隨即斷絕。那
條黑白相間的豹尾從荷影中穿過,將那朵荷花擊得粉碎,然后重重抽在慈音胸前。
慈音的護體真氣輕易被豹尾破開,身軀如落葉般的飄飛出去,跌倒在地。她撫著胸,唇角涌
出一股鮮紅血跡。
靜善的豹尾在身后昂起,她穿著白色僧衣,兩條修長美腿交錯著款款走來,然后一腳踏住慈
音的胸口,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你想不到他會給你留下一個禁制,而且還泄露出來了吧?”
慈音臉色蒼白,唇旁殷紅的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靜善俏臉一板,寒聲道:“你在香竹寺已經住了一個月,十天之內再不把玄水玉交出來,我
便剝了你的皮!”
說著她豹尾一挑,扯開慈音的衣袖,從里面挑出一顆佛珠握在手中,轉身離開。
慈音望著靜善的背影,蒼白面孔逐漸變得冰冷,剎那間,她看似尋常的面孔就像拂去塵埃的
花間精靈,流露出與平常截然不同的冷艷風華。
敖潤光著膀子提了桶涼水,“嗷嗷”叫著兜頭澆下。雖然不是滴水成冰的酷寒天氣,但進出
都要穿著重裘,那桶水也和冰水差不多。
敖潤這個涼水澡洗得驚天動地,讓馮源抱著皮襖在一旁看得直咧嘴。“我說隊長,洗個澡用
得著這么鬼叫嗎?”
“痛快!痛快啊!”
敖潤拿著鋼針般的豬鬃刷子在身上刷著,對馮大法的譏諷理都不理。他的胸前長著半寸長的
護胸毛,像毯子一樣糾結成一片,身上肌肉塊塊隆起,單論身板,三個馮源捆起來也及不上
他。
敖潤昨晚一夜沒睡,和鵬翼社的人馬一起把金銖裝船后運往荊溪,這會兒剛回來。他拿著鬃
刷把自己渾身刷得發紅,然后又“嗷嗷”叫著澆了一桶涼水,接著把衣服擰干,披在肩上,
大搖大擺地回房間,一邊叫道:“馮大法!給哥哥生堆火!哥哥要烘衣服!”
馮源一口回絕:“程頭兒吩咐了,今天讓我養精蓄銳。隊長你要用火,我到灶上給你拿。”
“木柴一股煙火味兒,哪兒有你烘出來的干凈?”
敖潤道:“我跟你說,你們平山宗的火法烘衣服最合適……”
“我呸!我先把你的褲衩都燒了!讓你太冬天光著屁股套皮襖!”
程宗揚一邊聽著兩人在外面斗口,一邊拿著筆桿在庫房寫著辭行的書信。
來筠州的半個月接連出了王團練和慈音這兩樁意外,雖然暫時沒有造成危害,但對自己的糧
食生意深具威脅。
不過在解決這兩樁麻煩之前,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俞子元坐在他對面,同樣一夜未睡,這會兒看起來卻精神奕奕。庫房所有的金銖已經轉移到
荊溪縣衙,按照計劃,今晚之后,除了祁遠在城中的糧鋪應付門面,吳三桂、易彪、林清浦
、馮源,連同俞子元從鵬翼社帶來的幾名兄弟都會轉移過去。
敖潤則和程宗揚同行——畢竟自己來筠州是雪隼傭兵團牽的線,馮源既然留下來,至少敖老
大要回去向石之隼覆命。
“公子要回江州?”
程宗揚拿起信紙吹干墨跡,笑道:“這叫制造不在場證據。”
程宗揚無意久留,今天糧鋪掛出每石六百銅銖的收購價,鋪面的糧食收購量顯著減少,一般
人家已經開始惜售觀望。相反的,來自同行的交易量大增。宏升糧鋪大量出貨,日昌行的周
老板甚至把庫存全部搬空,從程記糧鋪的這位少東家身上狠狠賺了一筆。
周邊州縣的糧商不肯讓筠州這兩間糧行吃獨食,連日來,祁遠已經陸續談定十幾筆生意,少
的數千石,多的上萬石。按這樣的規模,一個月內自己手中的存糧就能突破二十萬石。
時間正好。秦檜文質彬彬、儒雅風流,既出口成章又寫得一筆好字,輕易博得箱州官府那些
文官的好感,言談間將他們無意透露的只言片語拼湊起來,沒費多少力氣就把宋軍的后勤供
應摸得一清二楚。
隨著年節結束,各地民夫陸續抵達,明天就是正月十一,筠州常平倉存糧將從,明天開始啟
運,以支應烈山前線。
從箱州到最前方的金明寨,運糧隊伍需要六到八天。據秦檜打探的消息,宋軍的存糧最多只
能支持八天左右。
周銘業等人猜得不錯,自己確實在籌劃著操弄糧價。
不過那些商人只想到官府會調用常平倉平抑糧價,讓自己這個不懂規矩的外來商人血本無歸
,卻無論如何難以想到,自己操弄糧價的手法是直接燒掉箱州的常平倉,讓他們無糧可調!
筠州常平倉的數十萬石存糧一旦被毀,前線的宋軍立刻陷入無糧可用的困境,負責后勤供應
的官員只能以最快速度調集糧草。周邊州府的常平倉一旦告罄,糧價將一飛沖天。
在關系到勝敗生死的緊要關頭,王團練的威脅、慈音的出現,都成為可有可無的插曲。
秦檜來筠州的頭一天就把常平倉的建筑圖弄到手,這些天去常平倉閑逛沒有十次也有八次。
有死奸臣負責放火,可以提前慶祝箱州常平倉的末日。
至于程宗揚自己必須趕在筠州常平倉被毀的消息傳到宋軍大營之前,回到江州和孟老大、小
狐貍一起面對宋軍可能采取的激烈攻勢。
“草民程宗揚,見過滕大尹。”
程宗揚來之前,原本想著見到官就叫聲“大人”。秦檜一聽,趕緊交代這位不懂禮節的家主
,無論漢晉還是唐宋,“大人”都是兒子對親爹的稱呼,千萬不能亂用,家主恐怕以前就常
被人笑話。
對于滕甫來說,直接的就稱“知州”,文雅的稱“大尹”,以滕甫擔任過御史傳承,自請外
放做州官的身份,叫聲“州牧”也不為過。
滕甫點了點頭。“坐。”
程宗揚沒想到滕甫會親自接見他。滕甫是一州之主、文官首領,自己只是個外來商人,能遞
一份書信進去已經不錯了,可滕甫看過信便讓人召他在花廳見面。
滕甫敲了敲信箋。“字寫得不錯。”
程宗揚笑道:“不敢掠美,是秦會之的手筆。”
“會之是個人才,不但寫得一筆好字,經義也是極精的,處事又干練。如此人物卻做了商賈
……”
滕甫搖了搖頭,“野有遺材,宰相之失啊。”
當著自己的面夸自己的手下,這墻角挖得太直接了,程宗揚只好來個笑而不言。
“不過論起仁厚,”
滕甫話風一轉,“會之卻是不及你了。”
“大尹謬贊了。”
“你信上說糧價高昂、本金不足,準備還鄉再攜來錢款?”
“是。在下初來箱州,糧價每石不過三百銅銖,如今已經漲了一倍。鋪中雖然尚可支撐,不
免捉襟見肘,恐怕有負大尹所托,才要回鄉一趟。”
滕甫嘆道:“也是老夫強人所難。你既然是做糧食生意的,依你之見,糧價是否還會再漲下
去?”
程宗揚明白過來,滕甫肯接見自己是因為擔心糧價。畢竟他是一州的父母官,糧食高漲關系
到州中的民生,不容他不關心。
“糧價高低,在下不敢妄言,不過如今糧價高漲,根子還是在于去年的秋糧欠收。在青黃不
接的時節一有風吹草動,糧價立即高漲。”
秋糧欠收是因為賈師憲推行方田均稅法,風吹草動是賈師憲擅自興兵,人心動蕩。賈師憲身
居高位,如此倒行逆施實是誤國之輩!滕甫心里怒氣難平,面上卻不肯露出來,只點了點頭

程宗揚繼續道:“大尹心懷黎民,數次暗訪粥棚,又興建糧倉供應饑民。在下雖是商賈,但
仁義之道,匹夫有責。”
“好,好!”
滕甫贊許幾聲,問道:“聽說你的糧鋪在今日收購糧食的價格,已經是每石六百銅銖?”
程宗揚按著編好的說詞道:“在下是外來商人,每日施粥用糧極多,除了提價收糧,沒有別
的門路。但在下與大尹有約在先,粥棚要一直常設下去,直到所有民夫還鄉。市面糧價四百
銅銖,我便用五百銅銖收;市面五百銅銖,我便拿六百銅銖收。為保證外來的民夫和城中的
饑民有口飯吃,在下即便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程宗揚這番話只能騙鬼,他與秦檜對滕甫的看法一致,這位知州雖然品行高致、學識精深,
但對經濟一無所知。
換成其他商賈立刻便猜到程宗揚挑動糧價上漲是不懷好意,但滕甫是行事方正的君子,正是
“君子欺之以方”。
糧價上漲,不得不高價收糧——這也是因為程宗揚有施粥的先手,換成另外一家帶頭漲價,
滕甫肯定會起疑,但程宗揚說出來只會讓滕甫大為感動:程記糧鋪只收不賣,收來的糧食都
施粥,維持地方穩定,又從哪里賺錢去?
滕甫感嘆良久。“只是虧了你了。”
程宗揚笑道:“施粥再久也有個了結的時候。在下在筠州的生意卻是打算常做的。不瞞大尹
,那天在城外許諾粥棚一直設下去,實是在下一時沖動,事后也有些后悔。只是沒想到大尹
微服親至,又建了糧倉給在下使用。能讓大尹青眼有加,在下花再多的錢也買不來,縱然有
些肉痛也硬著頭皮做了。”
滕甫大笑道:“老夫青眼,怎抵得了你萬貫家財?”
“滕大尹名滿天下,能得大尹垂青何止千金?”
“既然你如此義舉,老夫也不能讓你白做。”
滕甫道:“便將你施粥用的糧食折成錢銖,老夫親寫箭子為你捐個員外郎的官職。雖然是虛
職也算有個身份,往后見著官員,至少不必跪拜。”
捐官?員外?程宗揚嘴角抽搐一下,想象自己戴著方帽、挺著肥胖的大肚子,走路一搖三晃
,被街坊尊稱一聲“程員外”的可憎模樣。
“……大尹,不合適吧?”
滕甫道:“朝中文恬武嬉,斗蟲玩物之徒尚居高位。何況納捐只是給你一個官身,并不要你
去做官。經商雖然利潤豐厚,終究不是傳家之計。”
“斗蟲玩物”這句是有所指的,賈師憲自己不檢點,也難怪別人諷刺。程宗揚道:“大人一
片好意,但在下是建康人。”
“我宋國亦有客卿。”
滕甫不容推辭,“工部屯田司掌管官營田地租種,便是屯田司員外郎吧。待你回來,老夫親
自與你討一份告身。”
程宗揚推辭不過,只好接受滕甫這片好意。
程宗揚對這個員外的身份腹誹不已,秦檜聽完卻是訝然。“員外郎?滕知州真這樣說的?”
“可不是嘛!奸臣兄,幫我想個法子推掉吧。”
“萬萬不可!”
秦檜道:“員外郎不是小官,即便是虛職,對公子將來行事也方便百倍。滕知州一向方正,
向來看不起拿錢買來的捐官,況且工部的屯田員外郎不容易買來,多半他是親自上劄子薦舉
公子。”
秦檜解釋說,宋國的官員出身最正式莫過于科舉,由進士得官。除此之外,還有老子當大官
,給兒子掙來的隆補官;靠大臣薦舉的薦官;拿錢買賣的捐官。
捐官對老百姓來說是官,在朝中卻是最讓人看不起的一種。相比之下,薦官還要好一點。滕
甫多半是不想讓他承自己的情,才說是捐官。
“臨安人手里有幾貫錢的,多半被人叫做『員外』,但真的有員外郎官職者,萬中無一啊,
程大員外!”
“你給我閉嘴吧!死奸臣!”
秦檜笑道:“員外息怒。小人只問一句,捐官的履歷要不要小人來寫?”
“怎么不寫?”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不要白不要。對了,我這員外和王團練的團練,哪個大?”
秦檜笑道:“團練是地方從八品的閑職,說白了不過是個鄉兵頭子,怎么能與屯田司正七品
的員外郎相比?”
員外郎才七品,團練比員外郎還低三級,這么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卻是箱州一霸,地頭蛇的
威風真是了不起。
程宗揚道:“盯著他,免得他壞了咱們的事。”
“今晚長伯親自去。”
秦檜摩挲著手指,悠然道:“天干物燥,月黑風高,正是殺人放火的好日子啊。”
存放的錢銖搬運完畢,眾人隨即去了荊溪,只留祁遠在糧鋪。敖潤和兩名鵬翼社的兄弟已經
備好車馬在外面等候。
首先離開的是申婉盈,經過卓云君多日來的誤導和引誘,再加上這些天來的歡好,短短幾天
時間,申婉盈就從疑惑到對師傳的言詞深信不疑。程宗揚把她裹脅到筠州是擔心她走漏風聲
,現在洗腦成功、不怕她反水,便派兩個人送她回沐羽城。
有卓教御這個明師親身傳授房中術,不僅程宗揚玩得身心愉快,申婉盈也受益菲淺。昨晚一
場大戰,卓美人兒賣力奉迎,她那個水嫩的弟子更是把自己當成神明一般。
程宗揚興致高漲,索性把她們兩個赤條條擺到一處,讓師徒倆交頸疊股,各自敞開風流美穴
;自己一邊撫乳捫陰、恣意把玩,一邊用靈龜輪流去煉她們的玉鼎。
她們兩個有沒有進益說不準,自己爽到卻是真的。
得知只有自己獨自返回沐羽城,申婉盈顯出幾分失落,卓云君便解勸說:如今教中有小人作
祟,掌教伏龍在澗,身邊不能有太多人;異日掌教重執權柄定然會讓她成為內室門人。況且
她一個年輕弟子,能和掌教雙修數日已經是難得的福分,將來受惠無窮。申婉盈聽師傳如此
說,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諸事齊備,小紫和夢娘先上了馬車,接著濃妝艷抹的卓云君被程宗揚擁著,小鳥依人般地從
房內出來。程宗揚在她衣內摸了幾把,然后把她推上馬車,自己翻身躍上馬背。
有死丫頭可以斗口,有夢娘可以欣賞姿色,還有供來消遣的卓賤人,這趟旅途一定不會寂寞

筠州的局已經布好,有秦檜在,自己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大可以后顧無憂。
程宗揚將王團練和慈音拋在腦后,一挾馬腹,坐騎當先沖出,意氣風發地說道:“走!我們
回江州!”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6:18

第六章 鐵絲奇效
江州。金明寨。
劉宜孫盤膝坐在地上,旁邊的飯菜已經結了一層薄薄冰渣,卻是一口都沒有動過。他盯著墻
壁上黃泥干裂的紋路,黑色的瞳孔仿佛深不見底的淵潭。
這座囚牢是他帶著三川口敗陣的士卒們修建的,沒想到自己成了第一個犯人。
數日前黃德和的密奏送至臨安,一句“捧日軍左廂都指揮使劉平暗中通匪”,將已經墮下懸
崖的劉宜孫徹底打入深淵。
這次調動的宋軍士卒,包括大多數禁軍指揮使都以為本次出征是向晉國借路,剿滅江州的匪
寇,私下都在嘲笑晉軍的無能。
劉宜孫卻知道事情不這么簡單,父親雖然沒有對他吐露過內情,但“星月湖大營”卻是他從
小耳熟能詳的名字。
只看這些年來,宋國從君王到朝中重臣,再到軍中,都于對曾經風云一時的星月湖大營諱莫
如深,以至于年輕士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就可知道宋國上下對“那個人”的忌憚

黃德和的誣告正戳中宋主和當權賈太師的痛處,朝中的反應也無比激烈。
劉宜孫得知自己在臨安的親人已經悉數下獄,連生還的中級軍官,包括王信、種世衡和郭逵
也受到懷疑,與自己同時被囚。
一名士卒悄悄進來,拿走結冰的飯菜,又遞來一碗熱湯,低聲道:“都頭,吃點東西吧。”
劉宜孫道:“我不餓。”
軍中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冤屈的,三川口一戰幸存者還有不少,幾千雙眼睛都盯著是誰
最先逃跑。
按照軍律,黃德和棄主將逃生導致全軍潰敗,最輕也是死罪。但誰都沒想到黃德和會在密奏
中直指劉平與星月湖余孽勾結。普通士卒不知內情,知道內情的將領,誰又肯牽涉進去?
黃德和這記誣告刁鉆陰毒,算準沒有人肯火中取栗,替劉平剖清與星月湖的關系。宋國以文
御武,即使夏用和那樣成名已久的高級將領,在賈太師面前也如同仆役小兒。以武將的身份
替劉平訴冤,只怕“星月湖”三字剛說完就被推出去斬了。
熱湯漸漸涼去,劉宜孫仍一動也不動地保持剛才的坐姿。幸虧父親遺澤尚在,營中軍士也知
道他受的冤屈,沒有人為難他。坐牢的這幾個,反而讓他從繁重的勞作解脫,難得休息了幾
天。
那名士卒又進來道:“劉都頭,有人來看你了。”
“宜孫,你怎么這副熊樣?”
隨著一個自信滿滿的聲音,一名年輕人踏進牢房。他和劉宜孫差不多年紀,頂盜貫甲,身手
璃健,一看就是將門子弟。
劉宜孫扭過頭,勉強牽了牽唇角。“任兄,你怎么來了?”
來的是龍衛軍左廂都指揮使任福的兒子任懷亮,因為同樣出身將門,又同在禁軍任職,兩人
在臨安時就一向交好。
這次劉宜孫是先鋒,任福的龍衛左廂軍是后軍,兩人一同出征,在戰地首次見面卻是在牢房
內。
任懷亮端起架子,板著臉對那名士卒道:“我和你們劉都頭有話要說,你先出去吧。”
等士卒離開,任懷亮就露出原形。他摘下頭盔扔到一邊,然后朝劉宜孫眨了眨眼,從懷中摸
出一大包熟肉。
“牛肉?從哪兒來的?”
“昨天旁邊州縣送來勞軍的酒肉,我特地給你留的。”
劉宜孫不信。“朝中三令五申,禁止宰殺耕牛,勞軍怎么會用牛肉?”
任懷亮嘿嘿笑了兩聲。“我沒說完,這是縣里帶來拉車的牛,我看著眼饞,順手宰了。”
說著他又從懷中摸出一只盛酒的銀扁壺,“來!抿一口祛祛寒!哎呀,你怕個鳥啊!沒影的
事還真能冤屈你了?撐破天坐半個月牢就出來。”
劉宜孫拿起銀扁壺灌了一口,烈酒入喉,仿佛一條火線直燒到胃里,辛辣無比。
任懷亮抓起一塊牛肉,邊嚼邊道:“黃德和那雜碎,讓老子撞上他非給他來個一刀兩眼兒!
我呸!監軍的太監沒一個好人!”
劉宜孫被酒水嗆到,咳嗽一聲,抹了抹嘴唇。“也不能這么說,不過黃都監辱及先父,我劉
宜孫與他不共戴天!”
任懷亮看到他眼中的淚花,想起劉伯伯往日的英姿,心里也不好受。
“劉伯伯一世英雄,卻被小人算計。娘的!那伙匪寇連番施詐,真夠下作的!”
“一群烏合之眾,我大軍一來就龜縮在城中。”
任懷亮越說越惱,“夏帥也真是的,放著十萬大軍,就年前虛攻一次,連江州的城墻都沒摸
到便回來了,天天離著江州城遠遠地建寨挖溝。我就納悶了,這是誰打誰啊?難道怕幾千名
匪寇沖出來把咱們一鍋端了?”
任懷亮一邊說,一邊搖頭:“夏帥真是老了,也不想想朝中有一幫文官盯著,夏帥這么拖下
去宛若畏敵如虎,怯戰的罪名可跑不了。”
劉宜孫道:“你我是武職,這些話不好亂說。”
“要不是你,我會說這些嗎?”
任懷亮哂道:“難道你還會告發我?”
劉宜孫搖了搖頭。任懷亮與他父親任福一個性子,膽大包天、好勇斗狠,言詞無忌。
正說著,遠處突然響起一聲號角,片刻后一名親兵奔進來,掩不住滿臉喜色,“衙內!江州
城里的烏龜出來了!”
“什么!”
任懷亮一下子跳了起來。
“第四軍的常鼎常指揮使先和敵寇交上手,這會兒任將軍剛從夏帥那里請了軍令,正招集眾
將出兵。”
任懷亮抓起頭盔,像火燒屁股一樣拔腿就跑:“媽的!天上掉餡餅啊!這分功勞是我們龍衛
左廂軍的!宜孫,看我替你多斬幾個敵寇的腦袋!”
“懷亮!小心!”
劉宜孫在后面叫道:“那伙敵寇非同一般,告訴任伯伯,萬萬不要輕敵!”
任懷亮滿不在乎地說道:“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龍衛軍與敵寇遭遇完全出于意外。宋軍為了圍困江州,在城南和城東建了金明和定川二寨,
由捧日軍和龍衛軍分別駐守。
江州西面是大江,東面、南面都是平原,城北靠近烈山支脈,地勢崎嘔,不適合扎營。為了
防止敵寇棄城逃竄,宋軍逐日派出游騎在城北巡視。
沒想到龍衛左廂第四軍的騎兵卻捕到一條大魚,城外竟然有十幾輛大車的物資正悄悄運往江
州北門。龍徹第四軍的騎兵隨即出動,欄截敵寇的小隊,不知道車上究竟裝載了什么物品,
看到車隊遇襲,一直在江州龜縮不出的敵寇居然派出數百人接應,拼了命要將大車搶回來。
第四軍指揮使常鼎接到敵訊,立刻出兵猛撲江州北門,截斷敵寇退路。那些悍匪見狀顧不得
入城,護送車隊一路向北逃跑。
“那些賊寇跑得倒快。”
常鼎道:“見我軍斷其后路,立刻北遁。”
“劉肅呢?”
說話的是龍衛左廂軍主將任福,他年逾四十,體格高大威武,鞍側掛著兩柄四刃鐵筒。
捧日、龍衛四廂都指揮使中,劉平是進士出身,石元孫是石守信之孫,葛懷敏是葛霸之子,
全都出身將門,只有任福是從士兵做起,一路當到都指揮使,在禁軍中聲名顯赫。
常鼎道:“末將擔心賊寇施詐,與劉指揮使輪番追擊。接戰中,搶得敵寇大車一輛。”
士卒掀開車上的油布,只見里面放著數十根鐵槍一般的巨箭,尾部是鐵制的翎羽。眾人都是
軍中宿將,一眼看到不由倒抽一口涼氣。有人叫道:“一槍三劍箭!”
任福臉色冷了下來。“一槍三劍箭”因一次發射三枝而得名,這種鐵制的巨型弩箭只有一種
彎機可使用:“三弓床弩”,俗稱“八牛弩”。
八牛弩最大射程超過三里,超遠的射擊距離和極強的力道,使宋軍多次以此擊殺敵軍大將,
同時也是宋軍的絕密武器。江州的賊寇居然有八牛弩,此戰之后,軍器監的官員們恐怕要全
部清洗一遍。
不過任福對那些文官的命運沒有興趣,他關心的是八牛弩一旦在江州城頭出現,會給攻城的
宋軍造成什么樣的傷害。
任福沉聲道:“立即回稟夏帥!”
說著他一磕馬刺,率軍朝北急追。
得知敵寇出城,任福便向主將夏用和請令出兵,但夏帥上了年紀,與以往的果決判若兩人,
只允許他襲擾,嚴禁追擊。
現在敵寇的運輸物資中發現了一槍三劍箭,便是夏用和親至也得窮追下去。
但劉平兵敗的陰影尚在,任福連續發出命令,除戰斗力稍弱的第九、第十軍以外,他將其余
將士全部召集過來。縱然敵軍有埋伏,兩萬人的軍隊也超過江州所有敵寇數倍。
任福對自己的龍衛左廂軍信心十足,單論實力,龍衛左廂軍恐怕是宋軍最強的一支,軍中猛
將云集,隨便拉出來一個都不遜于其他的禁軍名將。
程宗揚拿著黃銅望遠鏡注視遠方的地平線,在他左側是倚著馬匹的蕭遙逸和雪隼傭兵團的副
團長石之隼,右側則是自己手下的四名上尉:臧修、徐永、杜元勝、蘇饒。
程宗揚的一團由謝藝留下的一營和蕭遙逸的六營組成,由于沒有直屬營,實力最為薄弱,因
此整個雪隼傭兵團都被調撥過來組成左翼聯軍。
自從知道石之隼暗中窺視月霜,程宗揚就對這位傭兵團長深具戒心,因此把小狐貍也拽上。
蕭遙逸交了兵權,被孟老大打發去守城,正因為無緣參加此役而準備哭給孟老大看,程宗揚
雪中送炭的義舉讓他這會兒還在笑。
“差一刻七點。哦,是辰時。”
蕭遙逸低頭看了看鬧鐘,然后抬頭望著程宗揚,由衷地說了一遍:“程哥,你真是我親哥!

“你都說了一百多遍。”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就你頭發留那么長,看起來跟娘兒們一樣。”
蕭遙逸換了一身星月湖的軍服,愈發英武,只不過他軍帽下的頭發卻披到肩后,用一條絲帶
束著,讓他肅殺的軍人形象中多了幾分柔美的飄逸。
蕭遙逸嘀咕道:“你以為我想留啊?打完這仗我還要戴冠呢。程哥,不如咱們兩個換換,你
來當江州刺史,我來替你當團長。”
“噓!”
程宗揚打斷他,低聲道:“來了。”
“不對啊。”
程宗揚看著遠處的煙塵,喃喃道:“看樣子只有一萬人出頭,其余的軍隊哪兒去了?”
“分兵了。”
臧修看著剛遞來的軍報道:“龍衛軍追到川口,兵分四路。主將任福帶領第一軍桑懌、第四
軍常鼎、第五軍劉肅、第六軍王慶為一路。第二軍朱觀、第三軍武英為一路,第七軍趙津和
第八軍的王珪策應。”
肅遙逸兩聲:“大戰在即遝分兵,任將軍是瘋了吧?”
程宗揚道:“侯二哥挑的好地方,好水川這地形,兩萬人怎么也鋪展不開。何況人家分出來
的一路都比整個星月湖大營的人多。”
“也多不了多少。現在我們星月湖可是滿員,整整八個營,兩千四百人。況且還有老石的人
馬。真打起來,他們全部加在一起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蕭遙逸扭頭看著石之隼,笑嘻嘻道:“是吧,老石?”
這些天兩人已經混得恁熟,石之隼帶來的六百名雇傭兵還有兩架八牛弩,說是價值萬金也不
為過。如果不是他居心難料,蕭遙逸真想交這個朋友。
石之隼的兩手籠在袖中,?削的面孔因為即將來到的大戰而微微繃緊,聞言只點了點頭。
好水川之戰的計劃是侯玄提出的,計劃以星月湖大營全部主力,在野戰中重創龍衛左廂軍。
星月湖大營主力出戰必定導致江州城防空虛,最大的危險是宋軍趁機攻城。
好在星月湖人馬并不多,江州城內包括民夫在內有近萬人,少了兩、三千人,一時也看不出
來虛實。
只要速戰速決,趕在宋軍反應過來之前完成戰斗目標,撤回城中,宋軍即使大舉攻城,眾人
也有信心守得住。
侯玄挑選的戰場——好水川,位于江州城北四十里。江州城北說是山地,其實是高地,來自
烈山余脈的雨水長年沖刷,在平原上留下一個巨大的扇形沖積區,三十多里范圍內的地形溝
壑縱橫。
最主要一條被稱為“好水川”,說是川卻沒有水,川中寬度不過一百余步,深度卻超過兩丈
。此時星月湖大營主力就在川中等候龍衛軍的到來。
根據原定計劃,戰場左翼由程宗揚一團的兩個營和雪隼傭兵團組成,數量一千二百人。右翼
是侯玄的三個營,數量九百人。中路則是孟非卿親自出動,除了他的直屬營以外,還有從未
出過手的斯明信和盧景,數量同樣是九百人。
另外還有兩百名左右的雇傭軍作為輔兵,全軍總數超過三千人,但對手卻是兩萬員精銳,比
起三川口一戰的比例更加懸殊。
月霜也在中路,她剛升了少尉,負責指揮一個排。
程宗揚可以想象,孟老大肯定把手下最出色的人手全挑出來交給她,況且還有秋小子那個跟
屁蟲,只怕這場大戰下來,她連根汗毛都傷不到。
程宗揚昨日剛剛抵達江州,隨即接到林清浦從荊溪傳來的訊息。他離開箱州的當晚,秦檜與
馮源聯手潛入箱州的常平倉,一場大火下來,倉中積存的五十萬石軍糧被燒掉九成有余。
之所以剩下一萬多石是秦檜趁著救火的機會,帶領民夫從火場中搶出來,順手搬到自家倉中
,眼下已經姓了程。
另外一千來石壓倉底的陳糧,秦檜發現連豬都不大愛吃之后,很慷慨地送到知州衙門。
于是箱州常平倉一場大火損失慘重,秦檜本人卻戴著不避危難、積極組織民夫滅火和維持秩
序、救災有功的平民義士等光環,受到筠州官府的表彰。
面對一臉憔悴的筠州官員,秦檜動情地說:“秦某雖是外鄉人,卻早把筠州當成自己的家。
這次常平倉遭受天災,各位官長奔走救援,辛苦之狀,筠州數十萬父老有目共睹,連秦某本
人也多躬各位長官指揮有方,才能救出一點糧食。尺寸之功未立卻受此表彰,草民愧不能受
。”
一眾官員都感嘆良久,道:是天災難免,我們這些官員辛苦,那是分內的事,秦先生的義舉
卻是難得,這表彰無論如何都得收下,好讓我們回去向滕知州覆命。
程宗揚佩服至極,死奸臣放了火、搶了糧、受了表彰,還討好筠州的官員,又順帶把失火的
責任推到老天爺身上。別人是一魚兩吃,他是一條魚來回吃八遍,每次都能吃出新鮮,真是
太有才了——箱州的官員實在應該給他立座牌坊。
常平倉被焚的消息確認之后,孟非卿立刻抓住時機,搶在消息傳到金明寨之前展開好水川一
戰。若此戰取勝,宋軍喪失兩成精?,又得知即將斷糧,唯一的選擇就是撤軍。
好水川地勢崎嶇,星月湖大營以八牛弩專用的一槍三劍箭為誘餅,引雙!罾左廂軍的任福,
一入川口就分成數路佯作逃竄。
任福果然上當,他根據車轍、足印,以及路旁拋棄的大車判斷,敵寇有車十四輛,人數在三
百人上下。于是任福調集麾下的八個軍全力出擊。
這是為了防止重蹈劉平的覆轍,任福才不惜使出蒼鷹搏兔的手段,即使敵寇有詐,兩萬人馬
也足以把敵寇撐死,孰不知這一切都落在侯玄的算計中。
煙塵中隱隱可以看見宋軍的旗號,石之隼瞇起眼睛,“是桑懌。”
“老石真好目力,難怪暗器玩這么好呢。”
蕭遙逸贊嘆兩聲,然后道:“程兄、石老哥,你們知道孟老大為什么選龍衛左廂軍嗎?”
石之隼笑而不言,程宗揚道:“軟柿子還是硬柿子?”
蕭遙逸笑了起來。“硬!第一軍指揮使桑懌,你猜他什么出身?六扇門!別人是獨行大盜,
他是獨行捕快。六扇門雖然也殺賊,可誰都沒他殺得多,為人又有謀略,索性讓他轉了軍職
,這次出征才加入龍衛軍。
“第三軍指揮使武英是客卿出身,多謀善戰。任大將軍讓他分兵就是因為武指揮使為人謹慎
,把他踢開,免得他在旁邊勸說礙手礙腳,而且有他領軍也放心。第八軍指揮使王珪是禁軍
猛將,擅使鐵鞭,不遜于劉平手下的郭遵。他的出身你怎么也猜不到。”
蕭遙逸微笑道:“太乙真宗!想不到吧,一個猛將居然精通陰陽術算。”
程宗揚恍然道:“難怪那次郭遵看到月丫頭用真武劍,只擒不殺。他既然是太乙真宗的,為
什么不追隨王師帥呢?”
“王珪比師帥從軍更早,而且和岳帥結過梁子。”
“……你能給我找出一個跟岳帥沒仇的例子嗎?”
“有啊。”
蕭遙逸連忙分辯道:“第二軍的指揮使朱觀跟孟老大的關系好得很。如果不是他當時已經有
軍職,差點兒進了我們星月湖。”
蕭遙逸嘆口氣,“跟老朋友交手,孟老大心里也不好過吧。”
程宗揚冷笑道:“少給我轉移話題。我問你岳帥,你把孟老大拉出來說什么?”
蕭遙逸訕笑道:“一時想不到不代表沒有嘛,說不定我明天能想起來呢。嘿嘿,剛才說了那
么多猛將,還沒提到主將任福。任大將軍當年和岳帥一起打過真遼,孤軍夜襲百里,攻破白
豹城,一戰成名。龍衛左廂軍人才濟濟,凈是龍虎之輩,若能打掉他們,宋軍十成戰力至少
要折掉四成。”
好水川由烈山余脈流下的雨水沖刷出一條條深溝,形成一個倒執的扇形,合并一處流入大江

宋軍在川口分兵,不可避免的越行越遠。任福親率四個軍近萬人的主力銜尾疾進,與朱觀和
武英的距離相隔已近五里。
一直沉默的石之隼忽然道:“任福好勇斗狠,現在的速度已經有克制了。”
程宗揚拿著望遠鏡道:“看得出來。相比之下,武英那邊夠慎重的。”
比起任福主力的士氣如虹,朱觀與武英的第二軍和第三軍一邊行進,一邊不辭勞苦地派出士
卒翻過山梁,與兩側第七軍的趙津和第八軍王珪聯絡,始終保持相同、的進度,這使他們與
主力的距離相隔更遠。
不過在這樣的地形中,自己一方的通訊聯絡也困難得多。隨著任福軍在川中迂回轉進,被山
梁一隔,連程宗揚也看不到他們行進到哪個位置。已方人員的數量只有任福一路人馬的三分
之一,如果不能同一時間及時投入戰斗,傾全力攻滅宋軍一路,在敵眾我寡之下,這場仗不
用打就輸了。
程宗揚正嘀咕孟老大會怎么指揮三路相隔數里的人馬同時出擊,忽然間,一片白鴿帶著尖銳
的呼哨聲,從里許外的山谷飛起。
蕭遙逸精神大振:“任福進來了!”
看著漫天的白鴿,程宗揚終于想起歷史上出現過的一幕——滿川龍虎輩,猶自說兵機。這就
是說宋軍那一川戰死的龍虎精銳了。
任懷亮拋下手中的銀泥盒,氣怵怵地道:“娘的!誰在盒里塞這么多鴿子?”
宋軍前鋒追逐敵寇,卻在川中看到幾百個銀白的泥盒,里面還有撲騰的聲音。
桑懌擔心有詐,命令停軍等待主將。
任福親自趕來也琢磨不出銀泥盒中藏什么,便讓人打開。誰知銀泥盒里都是鴿子,剛打開就
飛出來。
尖銳的鴿哨聲拉開好水川之戰的序幕,接著一桿兩丈高的大蠢出現在遠處的山梁上。
大纛的旗桿是新制的,旗幟卻仿佛經歷過無數滄桑,上面布滿創痕。腥紅的戰旗上,一個巨
大的“岳”字即使隔著兩里的距離也清晰可見。
那道山梁正處在川口的位置,川谷形成一個丫字形。宋軍追逐良久的兩輛大車此時停放在山
梁下。
任福的瞳孔微微收縮,望著大纛下那個雄偉的身影,一字一字說道:“孟非卿!”
鴿哨響聲未歇,周圍伏兵四起,第一波箭雨便讓近百名宋軍失去戰斗力。任福連眉毛也沒有
動一下,他挺直身軀沉聲道:“敵寇主力既然在這里,倒省了我們再找路。敵寇即使傾力而
來也不過數千,我軍卻有兩萬!只用一軍便足以掃平他們,何況我有八部龍虎之師!誰替我
把岳賊的旗幟拿來!”
旁邊一名牽著馬匹的將領欠了欠身卻沒有作聲。任福知道他為人一向沉默寡言,也不以為意
,下令道:“桑懌!你帶第一軍去!只要拿下岳賊的戰旗就是大功!”
桑懌身材矮小,貌不出眾,怎么看都不像是勇力過人的武將。他的腰間懸著一柄長劍,因為
從軍,以前慣用的鐵尺換成一枝鐵簡掛在鞍側。
另一名將領高聲道:“末將請戰!”
他身高六尺,足足比桑擇高了一個頭——事實上在龍衛軍里,即使普通士兵的身高也在五尺
七寸以上,合一米七七,上四軍中天武軍更是要求五尺八寸,合一米八的身高。桑懌能進入
禁軍完全是特例。
桑擇忽然道:“我只帶一個營,剩下的布陣。”
說著他翻身躍上馬背,拔劍朝自己軍中一指,挑出一個營朝前方的戰旗殺去。
任福知道他是趁敵寇立足未穩而搶先踏陣,好給自己留出時間布陣。畢竟宋軍步兵堅陣天下
聞名,只要能夠結陣就立于不敗之地。
但好水川地勢狹窄,而且長途追逐之下,四個軍近萬人在川中拉出兩、三里的距離,最快也
要半個時辰才能結好陣勢。
任懷亮看著桑擇仗劍而出,不禁眼紅,叫道:“爹爹!”
任福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揮手,“去吧!”
任懷亮歡呼一聲,帶著自己一個都的騎兵跟隨桑懌一道殺向前去。
隨著敵寇伏兵四出,川中已經有數處開始激戰。任福不去理會,接連下令,收攏士卒開始結
陣。
桑懌伏在馬上,不斷出劍挑飛射來的箭枝,迅速逼近敵寇戰旗所在的山梁。
相距還有百余步的時候,兩輛并排停在山梁下的大車忽然朝兩邊分開,油布覆恣的沖妃拖出
;逍環狀物體,仿佛一道不斷拉長的黑色巨蟒,頃刻間便將山梁連同兩側的谷口全部封住。
最前面的幾名宋軍騎兵不由自主地放慢速度,彼此交換驚愕的眼神。任懷亮更是張大嘴巴,
吃了一口的灰塵也忘了吐掉。
敵寇的大車上載的并不是八牛弩箭,而是一堆環狀鐵絲。那道鐵絲環豎起來有半人高,上面
密密匝匝擰著兩寸長的鐵刺。無論人馬,只要撞上去少不得一身是傷。
這種鐵絲網放置極為容易,只要拖出來就自然而然地豎起成屏障。而且它呈環形,根本無法
推倒,最多只能接近后想辦法斬開。
比起六朝軍隊慣用的鹿角和竹簽,這種鐵絲網優勢極大,半人的高度使騎兵根本無法策馬躍
過,也不能靠馬匹的蹄鐵強行踐踏;想把它斬斷免不得費一番力氣,要接起來卻極為容易,
而且戰后收拾起來也方便,不用像散置的鹿角和鐵蒺藜一樣擔心遺漏。
任福在陣后窺見,臉色又冷了幾分。周圍幾名將領都是頭一次見到這種別出心裁又易施難攻
的防守器具,不由得相顧失色。
任福旁邊的親兵隊長劉進卻是當年與主將一起出過兵的,失聲道:“鐵絲網!將軍——”
“住口!”
任福冷冷道:“一道鐵網,能奈我何!劉肅、常鼎!去后路收攏你們的兵卒!”
劉肅和常鼎的第四軍、第五軍最早開始追擊,為了節省馬力,此時都墮在后面。
二將回過神來齊聲應諾,帶著親兵朝后奔去。
敵寇突然拖出的環狀鐵絲網轉眼將通途變成險地,不僅讓沖陣的宋軍駭然驚懼,連石之隼也
為之愕然,半晌才道:“岳帥奇思妙想,今日方得一見。久聞星月湖大營多有奇技,果然名
不虛傳!”
蕭遙逸一臉得意,獻寶似地對程宗揚道:“程兄,咱們的鐵絲網怎么樣?想不到吧?”
程宗揚心里暗罵:好你個岳鳥人,我還準備做一批,在守城時大顯身手,結果又讓你搶先一
步。少顯擺一點你會死啊!
石之濰連聲稱奇,又道:“這鐵絲網若要打造也不甚難,難就難在如何把鐵器打造得如此柔
韌。雖是精鐵卻如絲繩一般。”
程宗揚道:“哪需要打造,都是拉出來的。”
這下輪到小狐貍愕然了。“你知道怎么做?”
程宗揚聳了聳肩。石之隼道:“怎么可能!鐵器易折,一拉之下還不寸寸斷裂?”
“那是煉鐵的方法不對。”
蕭遙逸緊接著問道:“哪里不對?”
程宗揚道:“石炭。”
宋國吃虧在太早用煤,當時又沒有煉好的焦炭,煤中含硫導致鐵質脆硬,如果用木炭,效果
會好得多。
蕭遙逸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拳頭,就和程宗揚說出“沙發”的那次一樣,看著程宗揚的眼神
都變了。
程宗揚忽然一笑:“你們岳帥是不是做夢都想造一挺機槍出來?”
蕭遙逸佩服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已經造了,不過是機炮,一會兒你就能看見。”
“不是吧?”
程宗揚滿臉遺憾地說道:“怎么沒炸死他呢?”
劉肅帶著親兵逆著人流朝自己的軍隊馳去,兩側的山梁上不斷有冷箭射來,宋軍的盾手在外
掩護,其余士卒各自按照所屬的隊、都、營、軍收攏。
但好水川最寬處不過百余步,地勢曲折多變,整支大軍猶如一條長達三里的巨蛇,前后不能
相望,只有在山梁上才能看到蛇身各處不停爆發的激戰。
遠遠看到第五軍的旗幟,一名親兵拿出號角準備召集諸營結陣。劉肅一把奪過來放在嘴邊,
接著蒼涼的號角聲在谷中響起。
眼下是分秒必爭,早一刻結陣就能早一刻穩住陣腳、早一刻展開反擊。
劉肅不擔心己方會敗,畢竟自己身邊有四個軍的龍衛軍精銳,武英、王珪這些猛將也隨時會
投入戰場。
忽然親兵驚叫道:“將軍!”:劉肅扭過頭,只見幾名穿著黑色軍服的敵寇出現在山梁上,
接著推出一個古怪的物體。
那物體像一只水桶,鐵制的桶口有尺許大小,桶身長約兩尺,朝天放置;尾部的小孔中伸出
一根棉線。一名敵寇拿出火措吹了吹,點燃棉線。
旁邊的匪賊從容不迫地用一條薄紗蒙住桶口,然后把鐵桶傾斜下來朝著自己的方向,接著鐵
桶猛然向后一挫,發出一聲雷霆般的震響。
劉肅眼看著桶口噴出一股濃煙,那層薄紗一瞬間化為烏有,緊接著無數細小的鐵漠黎從桶口
飛出,雨點般將自己籠罩起來。
劉肅竭力拔出佩刀,還沒有舉起就連人帶馬栽倒在地。離他最近的幾名親兵也被波及,渾身
釘滿鐵蒺藜。他的左眼也中了一枚,溫熱的鮮血不斷流淌;他看到周圍的親兵朝自己沖來,
叫喊聲卻漸漸變得模糊。
“真的是星月湖大營的賊寇啊……”
劉肅的腦中浮出最后一個念頭,然后手指一松,佩刀滾到一邊。
“這種機炮射程不遠,最多只能打二十步,準頭更靠不住。岳帥原本準備在里面裝上鐵丸,
但一打就飛得沒影了,只好換成滿天星。平時沒什么用,碰到人多的時候,打出去總能撈到
一群倒霉的。”
蕭遙逸苦著臉道:“就是火藥太貴了,一股煙就打掉我好幾十個銀銖。”
程宗揚道:“你們岳帥也太缺德了吧?鐵疾藜上還帶毒?”
“那東西打到身上也扎不深,不帶毒就沒用了。”
“打過去把人毒死?這機炮也太糟了吧!”
“機炮最大的功效不是殺人,而是嚇人。”
蕭遙逸低聲笑道:“你瞧,沒人敢過來了吧。哈!好像打到大家伙,看那盔,是軍指揮使吧
?噴噴,他真夠衰的。”
機炮剛才那一發的射程才十幾步遠,如果不是從上往下打,能不能撈到人命都是問題。
雖然機炮只是嚇人的東西,但效果奇佳,宋軍拼死搶了主將的遺體就遠遠退開,驚懼地看著
敵寇手中的火摺。
那幾名敵寇把炮口轉到哪一邊,那邊的宋軍就如潮水般退卻,等于僅用三個人就扼守住百步
長的一段山梁。
劉肅精良的甲胄阻擋大部分的鐵蒺藜,但臉上中的幾枚卻要了他的性命,他也成為好水川一
戰里,第!個戰死的軍級指揮使。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6:25

第七章 甕中捉鱉
看到敵寇拉出鐵絲網,任懷亮先是一怔,接著眼睛亮了起來,一邊吐掉嘴里的灰塵,一邊叫
道:“好東西!孩兒們!拿我的斧頭來!”
桑懌默不作聲,坐騎卻越奔越快,迅速超過最前方的幾名騎兵,一路絕塵。
在距離鐵絲網還有四、五步的時候,他一兜坐騎,戰馬側向一邊,貼著鐵絲網橫向奔馳。
如果是任福前來破陣,肯定是以強對強,強行破開鐵絲網,與敵寇廝殺。
但桑擇并不急于進攻,他的目的是拖延正面的敵寇,給主將爭取布陣的時間。
敵寇既然用鐵絲網自守不出,他又何必硬闖?
但星月湖賊寇顯然不愿意讓他巡視下去。山梁上,一隊手持長槍的敵寇剛剛現身,風一般的
沿著近乎垂直的崖壁掠下。在距離地面還有數尺的地方,各自挺起長矛,用矛尾點住地面一
彈,輕易越過鐵絲網。
桑懌眼睛瞇縫起來,這些敵寇用的長槍居然都是白蠟桿。
六朝的制式長槍對槍身的要求都是越硬越好,白蠟桿卻是柔韌異常,最好的材質甚至能彎成
環形而不斷。
由于白蠟桿的柔韌性,以往軍中攻堅斗強見長的槍法全都不再適用,較向內家槍法偏移。宋
軍擅使內家槍法的好手也不少,麟州楊家的楊家槍便是其中翹楚,但一次撞見數十名內家槍
的高手,桑懌縱然早有準備也大感意外。
對面一名敵寇輕捷地越過鐵絲網,雙足一落地就像釘子般釘在地上,顯露出高明的身法。桑
惲一挾馬腹,坐株株然加速;那名敵寇上身一擺,身隨其足、臂隨其身、腕隨其臂,槍鋒流
星般刺出,達到全身力道合而為一的境界。
桑懌長劍掠出,鴻毛般沾在敵寇的白蠟槍身上。修長如玉的白蠟桿被長劍一沾,槍身如怒龍
般翻滾起來,在尺許的范圍內盤旋突刺。
雙方交手,還是桑懌牢牢占了上風,無論那敵寇怎樣甩動長槍,劍鋒都穩穩貼住白蠟桿,朝
他手指削去。
劍鋒觸指的剎那,敵寇雙臂一振,白蠟槍身猛然脅曲如弓,接著他的雙手放開槍身,挽住長
槍上端,弓狀的槍身瞬間彈直,槍尾直刺桑懌的小腹。
一柄鐵簡忽然遞出,重重敲在槍尾的部位。桑懌雖然換了鐵簡,卻還是當成鐵尺來用,這一
擊傾注了九成功力;對面的敵寇臉色一紅,向后退開。
桑擇的鴻飛劍羽毛般飛起,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朝敵寇喉嚨抹去。
“叮”的一聲,一件硬物格住劍鋒。那兵刃頂端彎如新月,往下平直狹長,兩側彎出猶如銀
翼,卻是一柄奇異的翼鉤。
胯下的坐騎哀鳴一聲,跪倒在地。桑懌腿不彎、膝不屈便從鞍上彈起。他將鐵簡懸在左腕上
,右手握劍橫在身前,兩指在劍鋒上輕輕一彈,發出一聲清悅的金鐵聲。
“幻駒斯明信?”
對面的漢子穿著黑色軍服,肩上銀星璀璨,只是臉色仍然陰沉。雖然近在咫尺,整個人卻像
罩在軍服內的一團幽靈,飄浮不定。
用程宗揚后來的話說:別人穿上你們這身軍服,整個人都有精神多了;四哥這身衣服一穿,
活脫脫就是個地獄來的蓋世太保嘛。
斯明信淡淡道:“桑捕頭追了我這么久,今日好讓你得償宿愿。”
桑懌慢慢道:“你和云驂盧景這些年做下的案子,不用我一一說明吧?桑某自請軍職便是要
捕你二人歸案。”
斯明信發出一聲冷笑:“你追了我這么多年,連屁都吃不到,還恬著臉大言不慚。若論殺的
人,你桑擇也不比我少吧?”
“桑某平生所殺都是證據確鑿的犯奸之輩。斯中校十余年來濫殺無辜,雖然事出有因,但你
的翼鉤下冤屈了何只一條性命?”
斯明信哂道:“岳帥受的冤枉還少嗎?桑捕頭,廢話少說,看你的劍厲害,還是我的翼夠厲
害。”
隨桑懌殺來的一營宋軍已經與敵寇戰在一處,桑擇卻仿佛與高手斗劍,從容不迫地擺出起手
式。斯明信跨前一步,整個人仿佛沒有重量的幽魂,被軍服帶著向前移動。
雖然身處烈日下,桑憚仍不禁頸后生寒,忍不住去看斯明信是不是有影子。斯明信一聲低笑
:“桑捕頭想給你們任將軍爭取時間,主意雖好卻是晚了。”
右側的山梁上,星月湖第六營的軍旗高高豎起,接著一個俊美的年輕人出現在戰旗下。他雖
然穿著軍服,但那種風流倜儻的氣質怎么也掩不住,就像一名瀟灑出塵的貴公子來戰場度假

那個公子哥兒望著遠處“岳”字大纛的擺動方向,露出動人的笑容,然后張嘴就像個兵痞一
樣大爆粗口:“奶奶的!終于輪到老子了!”
蕭遙逸踢開旁邊大車上的油布,抓住一根長近兩尺的鐵橛子,然后扯著鐵絲網從山梁上一躍
而下。
山梁高近兩丈,蕭遙逸這一躍卻掠出近五丈,仿佛一只云鶴朝著第五軍的軍旗撲去。
幾乎是落地的一瞬間,蕭遙逸嶄新的軍服上就濺上鮮血;他的左手扯著鐵絲網,右手搶過一
桿大槍,蛟龍般地朝宋軍陣中直殺進去。幾名躲閃不及的軍士被布滿銳刺的鐵絲網帶到,立
刻遍體鱗傷。
高瘦的石之隼緊跟在他身后,兩只大袖不斷揚起打出各種暗器。
臧修抱著雷霆戰刀和杜元勝分列左右,一個刀如雷霆,一個槍如電閃,沿著不斷拉長的鐵絲
網,硬生生將宋軍從中斷開。
指揮使劉肅戰死,第五軍在虞侯劉鈞的指揮下匆忙結陣,這時陣腳未穩就被這群虎狼殺入陣
中,還未組織好的陣形立刻被沖散。
好水川寬度不過百余步,蕭遙逸腳不停歇,只幾個呼吸間就殺了個對穿,然后飛身而起,將
鐵橛釘在對面的崖壁上。
在他身后,一道長逾百步的環狀鐵絲網來回滾動著橫在谷中,上面的尖刺還掛著宋軍的衣甲
和血跡。
徐永和蘇驍同時掠出,隔著十步的距離又拉出一道鐵絲網。龍衛左廂第五軍混亂中被兩道鐵
絲網攔腰截斷,中間留出一片空曠之地。
緊接著臧修的一連隨即占據空處,依靠兩道半人高的鐵絲網為掩護,將試圖合攏的宋軍殺退

與此同時,遠處的崔茂與王韜也分別拉出兩道鐵絲網,將四個軍的龍衛左廂軍截成四段。
好水川的形狀可以說是一連串的“之”字形,即使同在一軍,前后也無法看到。
他們挑選的位置都是龍衛左廂軍的軍旗所在,和蕭遙逸一道將第一軍、第六軍、第五軍從中
截開。
每道封鎖線之間的宋軍數量雖然還有一個軍,卻分屬兩名不同的都指揮使,讓宋軍的指揮更
加混亂。只有落在最后方的第四軍還保持完整,但都指揮使常鼎卻被攔截在第五軍的區域內

任福這時才知道自己追逐的大車中,除了第一輛裝著一槍三劍箭,其余十四輛大車上裝的全
都是鐵絲網。其中兩道被孟非卿用來封鎖谷口,其余十二道都用來截斷自己的四個軍。
三道封鎖線這時已經拉出四層布滿尖刺的環狀鐵網,在宋軍的隊伍中擴出三十多步的無人區
。敵寇布下這道死亡線不費吹灰之力,自己想要闖過去卻是千難萬難。
宋軍的陣形已經被徹底沖亂,任福當機立斷:“全軍棄陣!向左翼突圍!”
好水川之戰最慘烈的一幕開始出現,宋軍不顧生死地朝山梁上猛撲。但敵寇居高臨下,弓箭
、機炮、碎石……各種準備好的軍事物資不斷傾泄下來。
尤其是敵寇拋出的石蒺黎—一種宋罾株未見過的防具,由四根不規則的枝狀物組成,形如蒺
藜,每一枝都長近尺許。落到地上后,三面朝下,一面朝上,材質非鐵非木卻與石頭差不多
,與鐵絲網構成一片難以逾越的障礙。有軍士費盡力氣將石蒺藜砸開,卻發現石頭里面包著
尖硬的鐵枝。
恐懼在宋軍中蔓延,他們追逐敵寇超過四十里已經人困馬乏,而敵寇各種詭異的器具更是讓
他們一身勇力都沒有用武之處。很快,幾支失去都指揮使的軍隊就開始混亂。
任懷亮接過重斧朝面前的鐵絲網劈去,環形的鐵絲被斧刃劈得變形卻沒有斷開,反而有種劈
到空處的失力感,讓他難受得想吐血。
鐵絲網上纏滿細小的鐵刺,想握住根本無處下手。任懷亮咬牙跳下馬,朝貼在地面的鐵絲又
是一記重劈。
川中都是多年沖積來的黃土,鐵絲隨著斧刃陷入土中,不但沒有斷折,反而在地上立得更加
牢固。任懷亮氣得七竅生煙。
整道鐵絲網柔中帶硬,重斧劈上去軟不受力,但若是人撞上去,少不得被上面的亂刺扯下幾
塊肉。
兩名宋軍用長刀試圖把螺旋狀的鐵環推開,讓后方的軍士沖過去。但對面的敵寇長槍一擺,
白?桿宛如銀蛇從網環中穿過,將一名宋軍握刀的手臂刺穿。
血光飛濺中,剛被推開的鐵絲網又搖晃著重新合攏。那名宋軍付出一條手臂的代價,鐵絲網
卻絲毫不變,似乎在嘲笑宋軍的有勇無謀。
孟非卿坐在山梁上,身后的大纛向左一指,柅守在川上的星月湖軍士便聚攏過去,將蜂擁突
圍的宋軍打退。
桑懌的右臂被翼鉤劃傷,他劍交左手,毫不退讓地與斯明信苦斗。
斯明信的軍服也破了一處,流出的鮮血讓桑擇多少安心了些。自己的對手是活人,并不是沒
有形體的鬼魅。
斯明信的雙鉤猶如一道光網,繞著桑懌飛速轉動,鮮血一滴滴從光網上濺出;桑懌仍然死戰
不退,死死守住腳下尺許的土地。
忽然一陣蹄聲響起,山谷右側的鐵絲網分開一線,一匹紅鬃烈馬出現在視野中。馬上的騎手
顯露過人的騎術,操縱坐騎從狹小的縫隙中一閃而過,沒有沾到半點尖刺。
女騎手束在腦后的長發飛舞著,潔白的面頰因為川中的血戰,微微浮現興奮的紅暈,眼中露
出迷人光彩。
緊接著十余名敵騎一并馳來,那道令無數宋軍飲恨的鐵絲網在他們面前宛如無物。那些騎手
兩騎一排,用長槍輕輕一推,布滿尖刺的鐵環便即分開;騎手在鐵絲網重新彈回的剎那已經
穿過障礙。
桑擇自問也有他們的眼力和精準,但對鐵絲網的彈性沒有長時間的接觸,無論如何也無法像
他們做的那般熟練。
退路被封,前軍陷入重圍,這些都沒有影響到桑懌的出招。但看到敵寇的騎兵,桑擇口中不
禁泛起一股苦澀的滋味。
他的才能不僅僅限于一個捕快,如果給他兩個月、甚至一個月的時間好好熟悉麾下的士兵,
即使困于重圍,桑懌也有信心指揮部下堅守求勝。
然而他加入龍衛軍實在太晚,面對敵寇的伏兵只能靠一己之力踏陣,為主將爭取時間。但縱
然早有準備,敵寇的強悍也遠遠超過他的想象。桑懌意識到,自己雄心勃勃的第一戰也許就
是最后一戰。
任懷亮已經放棄徒勞地攻擊鐵絲網,眼看那名女騎手沖過來,他狠狠啐了一口,覺得跟一個
娘兒們打架實在丟臉,但又不能不打,只能罵咧咧地跨上馬迎向敵寇。
月霜擎出真武劍,朝對面那個年輕人的重斧劈去。任懷亮驚訝無比,劍輕斧重,這丫頭竟然
敢和自己硬拼,難道是瘋了?
劍斧相交,任懷亮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那柄真武劍斬在斧上,滿蓄的真氣宛如長江大
河,一舉將他的力道斬開。任懷亮虎口劇震,重斧脫手而出。
兩名親兵圍攏過來,一人刺向馬上的女騎手,一人刺向她的坐騎。任懷亮猝不及防下吃了個
大虧,他用流血的手掌拔出佩刀,在暴喝聲中朝月霜兜頭砍去。
那匹紅鬃烈馬屁股后方探出一個滿是灰塵的腦袋,秋少君兩條腿跑得一點也不比四條腿的戰
馬慢,就是灰塵太多讓他有點受不了。
他伸出腦袋看了一眼,然后長劍緊貼著馬腹刺出;那兩名親兵幾乎同時大腿中劍,撞在一處

秋少君抹著臉上的灰土,一邊叫道:“月姑娘,小心啊……啊!”
月霜一腳把秋少君踹開,以真武劍挑起任懷亮的佩刀,接著一抹,從他頸中掠過,斬下他的
首級,順手綁在鞍側。
任懷亮的尸身在馬上搖晃一下,栽倒在地。他嘴唇動了動,說的卻是:宜孫,我被一個女人
打敗了,真夠丟臉的啊……
任福并不知道自己兒子已經戰死,他指揮第一軍和第六軍殘部三次突圍,都被敵寇打退。崖
壁已經被宋軍的鮮血染紅,卻沒有一名軍士能夠活著登上山梁。
他看出敵寇的數量只有兩千余人,不及自己一軍,但他們占據地勢,更有大蠢進行指揮,每
次自己組織反擊都被敵寇在局部集中優勢兵力打垮。
任福很清楚敵寇的目的——用鐵絲網將自己近萬人軍隊分割開來,再一塊一塊的吃下去。但
他除了拼死一戰,竟然毫無辦法。
忽然,一面戰旗高高挑起,那是星月湖二營的營旗,旗桿上懸著一顆首級,正是第一軍指揮
使桑懌。任福知道被分割的第一軍已經完了,桑偉拼死給自己爭取的時間卻被幾道鐵絲網完
全粉碎。
斯明信與盧景聯手才能這么快速的斬殺桑懌。隨著孟非卿直屬營的白?槍兵連和他的二營投
入戰場,不到一刻鐘,被分割出的第一軍千余名士卒就在數百名星月湖精銳的攻擊下潰不成
軍。
許多宋軍士卒試圖沖過鐵絲網,但他們強行碾平第一道鐵絲網就付出無數血肉的代價。不少
人模仿敵寇撥開鐵絲網的動作卻被夾在中間。
緊接著敵寇的騎兵和槍兵并肩涌來,抵擋不住的宋軍接連退卻。擁擠中,越來越多的士卒被
鐵絲網纏住,動彈不得。
守在鐵絲網中間的敵寇拉開第二道鐵絲網,幾名騎兵甩出鉤子,將橫向鋪開的鐵絲網拉成縱
向。大批宋軍被困在崖壁和鐵絲網之間,雖然還在掙扎,但已經失去戰斗力。
如果敵寇用機炮齊射,這些宋軍只怕無一幸免,但敵寇沒有開始屠殺,而是用鐵絲網清出一
條通道,護著中間的騎兵,迅速逼向任福的中軍。
任福身邊是第一軍和第六軍殘部,由于剛才的強攻,兩千余名士卒已經半數帶傷。他們面前
還橫著兩層鐵絲網。
前軍已經潰敗,大都被堵在崖壁下方狹窄的角落里,無力再戰。敵寇仍不斷增兵,緊接著,
對面山梁上一隊挽著長弓的黑衣敵寇投入戰場。
任福將近千名軍士分成十隊,盾手在前掩護,弓手襲擊。宋軍的弓手一向是倚多為勝,只要
能開得強弓就是好弓手,至于準頭,幾千枝箭飛出去總能射中幾個,百步穿楊的箭術太過奢
侈。
然而敵寇的弓手在一百步外就開始勁射,區區九十張硬弓竟然對宋軍造成幾乎相同數量的傷
亡。
任福嘆了口氣,“我知道劉平是怎么敗的了。”
說著他挺起胸膛,厲聲道:“星月湖的賊寇想吃掉我這兩萬人,也沒那么容易!”
他身邊的親兵齊聲高呼,一邊把龍衛軍左廂主將的大纛高高舉起。
敖潤拿著鐵弓,緊張地盯著谷中的戰況。眼看有宋軍逼近月霜,敖潤急忙挽弓將那名宋軍射
倒,一邊大叫道:“月隊長,小心啊!”
月霜遠遠朝他挑起拇指,敖潤一張大嘴頓時笑得合不攏:“有我老敖在,你就放心吧!哈哈
——啊!”
程宗揚一腳踹在敖潤的膝彎,那傭兵漢子“撲通”栽倒,險些跌個狗吃屎。敖潤還沒來得及
叫罵,兩枝羽箭就從他頭頂射過。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敖隊長,讓你帶人堵著宋軍,你倒好,只記得拍月丫頭馬屁,你瞧
瞧人家馬屁股后面,高手還少嗎?”
敖潤害怕地摸摸腦袋,一邊訕笑道:“都是一個隊里出來的,多看了兩眼。老程,你別多想
啊。”
程宗揚笑瞇瞇道:“睡都睡過了,我還多想什么呢?”
敖潤眼睛一下瞪圓了:“程頭兒!真的假的?”
“我還騙你?”
程宗揚壓低聲音道:“她自己找上門來的。瞧瞧,有什么不一樣嗎?”
敖潤看了半晌。“好像……沒有啊……”
“虧你還是見多識廣呢,這都看不出來?瞧瞧她的臉有這么紅過嗎?再看看她的招術,修為
是不是高了一大截?”
“還真是啊!怎么一眨眼,月隊長的這身功夫都趕上老敖了呢?”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我干的。”
敖潤還沒明白過來,“怎么干的?”
程宗揚曖昧地笑了笑,然后朝月霜比了個非常非常下流的手勢。
敖潤瞠目結舌,遠處的月霜氣得臉色煞白,也不看前方的宋軍便縱馬直撲過來。
程宗揚感覺自己若有心臟病,這會兒肯定犯了。月丫頭,你也太瘋了吧?任福的中軍你都敢
闖啊!
“秋小子!還不攔住她!”
秋少君狼狽地跟在后方,他的身上倒是沒有傷,就是袍子上印了不少靴印,看尺碼大概都是
同一個人的。
“不行啊,她光踢我。”
秋少君道:“程兄,你可要給我作證啊,那天不是我把她的床弄濕的。我來的時候床上就濕
了一大片……哎喲!”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該露出什么表情。蟲小子啊蟲小子,你就算是處男也不能一點常識都沒有
吧?被月丫頭活活踢死都活該!
月霜脹紅了臉,拼命催馬。忽然宋軍沖出一騎,他從腰間解下一只流星在頭頂抖開,攔住月
霜的去路。
蕭遙逸在宋軍陣中沖殺兩遍,這會兒正躺在地上裝死人,順便養足體力。見到那名將領,他
立刻眼睛一亮,跳起來叫道:“第六軍指揮使王慶!他是我的!誰跟我搶我干他祖宗!”
“啪”的一聲,盧景在他腦后拍了一把,橫眉豎目地罵道:“這死孩子,怎么就不學一點好
呢?你們蕭家也是世家,有他媽的你這種滿口粗話嗎?”
“五哥你輕點!”
蕭遙逸不服氣地嘟囔道:“你們盧家也是世家,我的臟話都是跟你學的。”
“少羅樣,去把王慶砍了!”
“是!”
蕭遙逸大叫一聲,朝川中躍去。
程宗揚笑道:“盧五哥不裝瞎子,看起來順眼多了。”
盧景道:“你的人馬呢?”
“全投進去了。”
程宗揚指著下面的戰場道:“臧修和徐永帶領一營攔截宋軍。杜元勝和蘇驍領著六營以攻代
守,沖擊敵陣。我們這里位于中間,前面有兩個半軍,后面有一個半軍,壓力最大。盧五哥
,這鐵絲網雖然好,但有點太狠了,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一條生路都不留,這些宋?株砠
命來,咱們的傷亡也不會小了。”
“龍衛左廂有四個軍近在咫尺,此時距離他們的主營定川寨也不過四十里,留出一條生路,
被圍的就是我們這支孤軍了。”
“老匡他們怎么樣啊?武英他們四個軍離這里頂多兩、三里,這邊打得天翻地覆,老匡他們
真能保證外面聽不到一點聲音嗎?”
盧景注視著遠處的宋軍旗幟。“至少他們現在還沒有疑心。”
忽然山梁上傳來一陣歡呼。蕭遙逸跨在王慶的坐騎上,嘴里橫咬著一柄滴血的快刀,一手挽
著韁繩,一手將王慶的頭顱高高舉起。
至于月霜,這會兒已經被她的部下攔住,與任福的中軍邊戰邊退。
“老八身手見漲,我和四哥聯手才殺了桑擇,他自己就把王慶斬在馬下。”
“王慶好像受了傷,”
程宗揚看了一會兒,“是石團長暗中出手了。”
盧景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石團長這回真夠賣命的。你不知道吧,他的雪隼團最大的
金主是晴州帛氏。”
程宗揚看了盧景一眼,心平氣和地問道:“帛氏和岳帥有仇嗎?”
“據我所知……”
盧景翻著白眼想了一會兒,“應該沒有。”
程宗揚呼了口氣,“這么說,石團長對我們星月湖至少沒有惡意了?”
“難說。”
盧景道:“雪隼傭兵團暗地里與龍宸有不少來往。”
程宗揚想起虞氏那對姊妹花,難道老石跟她們有一腿,所以來報仇的?看樣子也不像啊。
雪隼傭兵團總共一千多人,這下就拉來六百人,為了月霜把家底都賠進去,怎么算都不合算

“龍衛左廂四個軍已經死了三個軍指揮使,只要殺掉任福,這一戰就勝了一半。”
“五哥準備親自出手?”
“用不著。”
盧景朝北邊的山谷看去,“真正的硬手是王珪,在禁軍時他與藝哥較量過,還略勝一籌。要
對付他恐怕要孟老大親自出手了。”
被截成四段的宋軍各自為戰,最前面的第一軍殘部已經被擊潰。崔茂與王韜各帶一個營,與
清一色手持五尺御林軍刀的二團直靨營聯手,將任福背后的第六軍、第五軍殘部一掃而空。
這時任福的四個軍還剩下兩個半軍,接近六千人的實力,但第四軍和一半的第五軍都被擋在
最后,與任福的中軍隔著兩道一共八層鐵絲網。任福身邊只剩下千余名能戰之士,他面對的
卻是星月湖的六個營。
星月湖大營主力都是步卒,其中六個營使用制式裝備,刀、盾、矛全部統一制作,另外允許
每人攜帶一件自己慣用的防身武器。這樣只需要一種成套的制式裝備,六個營的軍士都能通
用。
例外的是兩個直屬營。程宗揚曾見過侯玄的直屬營,全部使用刃長三尺八寸、柄長一尺二寸
的御林軍刀,在戰斗中盤旋進擊,殺傷力驚人。孟老大的直屬營是唯一佩弓的部隊,長槍全
是修長如玉的白蠟桿。
在六朝之中,真正的強軍人數都不多,秦國的銳士不足兩千人,漢國最精銳的幽州突騎不過
四千人;晉國北府兵雖然有五萬人,其中的精銳只有三千人;唐國第一強軍玄甲精騎,數量
最多時也不到四千人,少的時候甚至只有一千多人。相比之下,星月湖大營的兩千余人已經
不算少了。
三川口之戰,星月湖大營投入三個營不到八百人,重創劉平六千人的軍隊。好水川一戰,星
月湖大營全軍出動,在占據地形的優勢下,以兩個營防守、六個營出擊,逐一吃掉被分割開
的宋軍,敵我比例接近一比一,得勝更是輕而易舉。
龍衛軍最大的弱點是沒有裝備神臂弓,但宋軍裝備神臂弓的部隊本就不多,這次只有捧日軍
裝備了四個營,剩余的弓弩在崎嶇的山谷中根本無法施展。
好水川的地形是一串“之”字形疊加,弓箭沒辦法拐彎,大半射到崖壁上,還有部分射中了
己軍。
任福帶領殘兵再次反撲,但敵寇隔著鐵絲網,僅利用弓箭就擊退宋軍的攻擊。
任福的盔甲成為敵寇的首選目標,他的坐騎最先被射死,接著自己也同時中了十余箭,好在
有瘊子甲防護,沒有傷到致命部位。
任福緩緩站起來,握著四刃鐵簡指著對面的敵寇,厲聲道:“賊子!敢與我任福決戰嗎!”
“戰就戰!”
那名女騎手挺劍道:“你若敢就來吧!”
任福放聲大笑,“我任福從軍二十年,大小數十戰,卻讓一個女流之輩看扁了!”
笑聲中,他的左足一頓,十幾步外的紅鬃烈馬鐵蹄一軟,幾乎失蹄跌倒。
月霜急忙拉起韁繩,坐騎轉了半圈才穩住身形。任福的笑聲忽然斷絕,虎目盯著她鞍側的那
顆首級,半晌后放聲笑道:“好!好!好!我父子同盡于此,又有何憾!兀那女子!拿命來
!”
任福徒步朝月霜掠去,人在半空,那柄四刃鐵簡就劃過一道彎弧,擊向月霜的額頭。月霜寸
步不讓,真武劍光華大作,與任福硬拼一記。任福的親兵隨主將沖來,被月霜屬下的軍士盡
數擋下,雙方一場混戰。
程宗揚把急得冒火的裁潤扔在山梁上,自己溜進川內找到蕭遙逸:“小狐貍,那條老狐貍露
出尾巴了嗎?”
蕭遙逸低聲道:“沒有。如果不是他私下窺視月姑娘,我會認為他是真心來江州助戰的。”
連小狐貍都這么說,看來石之隼確實是盼著自己一方贏。不然他這時反水,只要讓開路,讓
宋軍從川中出來,自己一方就要陷入血戰了。
程宗揚打量著石之隼,正琢磨他有什么用心,蕭遙逸忽然道:“任福還是很有幾下子的,月
姑娘只怕贏不了他。程兄,你不去幫幫她?”
程宗揚干笑兩聲:“星月湖這么多大哥在場,還能讓月丫頭吃虧了?我若進去幫忙,說不定
臉上先挨任將軍一簡,背后再挨月丫頭一劍。”
蕭遙逸奇道:“月姑娘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啊,你們到底結了什么仇?”
程宗揚嘆了口氣:“因愛成恨吧。”
蕭遙逸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口酸李,整個臉都皺起來。“程兄,你干脆打死我吧……糟糕!”
蕭遙逸猛地起身,但已經來不及了。場中形勢大變,任福從月霜的劍影中脫身而出,一簡將
她的坐騎打得腦漿迸裂,接著從丹田發出一聲虎吼。
月霜坐騎踣地,正待躍身離馬,忽然聽到這聲虎吼不禁玉容失色,真武劍一晃,露出一個細
微的破綻。
任福續身而入,揮簡朝月霜頸中擊去,厲聲暴喝道:“報還一報!一頭還一頭!”
斯明信如幻影般掠來,翼鉤交錯鎖向任福的喉嚨。盧景的腰間飛出一只精鋼打制的妖爪,直
抓任福的腳踝。任福雄壯的身軀忽然一震,那身由精鐵冷鍛而成的瘊子甲轟然破碎,鐵盾般
將翼鉤和妖爪格開。
斯明信和盧景出手無功,崔茂和王韜在后方阻擊第四軍的攻擊,無法回援。
眼看月霜就要喪命在任福的鐵簡下,秋少君突然從馬屁股后伸出頭:“喂,我要刺你眼睛了
!”
少陽劍低鳴一聲,宛如一點星光射向任福的左眼。任福頭顱微微一偏,避開劍鋒,鐵簡加速
揮落;忽然他渾身一震,鐵簡仿佛擊在沸騰的鐵水中,一瞬間變得滾燙。
秋少君與月霜同時出掌,掌中一陰一陽兩條太極魚旋轉追逐,硬生生將他的鐵簡擋住。
“太乙真宗!”
任福朗笑道:“任某便代王珪王指揮使清理門戶,殺掉你們這對狗男女!”
秋少君道:“我是處男!”
月霜惱道:“放屁!”
任福鐵簡盤舞,將兩人籠罩在鐵簡重重密影中,一邊冷笑道:“你這女子早已非處子之……

忽然一柄長槍飛來,那長槍悄無聲息,任福完全沒有生出半點感應,等他發覺,槍鋒已經及
體,從他的左頰直貫而入。
任福痛哼一聲,一把握住槍桿“格”的一聲擰斷,再用斷槍朝秋少君一甩,回肘打在月霜腰
間。
眼看月霜朝自己飛來,程宗揚大叫不妙。任福這一擊其實是借物打力,被他擊中的月霜并沒
有受多少傷,目標是擲槍的自己。自己如果去接等于與任福硬拼一記,后果難料。如果不接
,結果就很簡單了,月霜摔到地上肯定立刻死翹翹。
程宗揚擲槍的手段是活用了生死根。在這場大戰,谷中的死氣雖然比自己想象的要少,但死
者大都是真元充沛的高手,品質相當不錯。
剛才任福大展神威,將斯明信、盧景、秋少君的救援盡數格開,程宗揚就留了一股死氣沒有
轉化,而是把它附在槍上;果然以任福的修為也對附著死氣的這記冷槍沒有察覺,被自己一
槍貫頰。
任福當年奇襲白豹,是禁軍有數的高手,這一接相當于受他全力一擊,自己能不能撐得住實
在很可疑。但眾目睽睽之下,自己若袖手旁觀,眼看著月丫頭吧嘰一聲在自己腳邊摔得爬不
起來,自己也不用再混了。
程宗揚硬著頭皮,張臂把月霜抱住,然后見他整個人像球一般往后滾去,一直滾出十余步,
硬生生碾過一層鐵絲網,在上面留下一串碎衣血肉,最后頭下腳上撞在第二層鐵絲網才停住

程宗揚抱住月霜,以一個半倒立的姿勢掛在鐵絲網,半晌才叫道:“我干!鐵絲網上也帶毒
!岳鳥人,你他娘的太缺德了!”
一群人旋風般沖過來,先七手八腳地搶出月霜,看她只是被鐵絲網掛傷兩處,并無大礙,才
把程宗揚拖起來。
程宗揚咬牙切齒道:“憑什么先救她!”
蕭遙逸道:“聽你罵人中氣那么十足,我就知道我親哥沒事。”
“還沒事?你看我背上還有沒有肉!還有毒!扎你一下試試!”
“你以為我沒挨過?”
蕭遙逸叫道:“那年我溜到營外去偷老鄉的雞吃,回來就掉到鐵絲網里,我喊救命都沒人理
,一群人在旁邊看我笑話,讓我在床上躺了半個月,臉腫得跟豬頭一樣。”
斯明信冷笑道:“岳帥好不容易才從大秦引來的種雞卻讓你吃了,躺半個月都是輕的!”
“你們少廢話了,”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覺得這毒快攻到我的心脈了……”
“不怕不怕,五哥是用毒的高手。五哥!五哥!咦?五哥哪兒去了?”
盧景妖爪飛舞,與任福斗得正急。任福雖然血流滿面,身形卻如淵淳岳峙,穩如泰山。忽然
兩人一觸即分,盧景的左腕垂下,似乎受了傷,任福的臂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
親兵隊長劉進抱住他的腰,嘶聲道:“將軍!大有為之身!”
任福頰上中槍,說話含糊不清,意思卻是分明:“我任福身為大將,兵敗,自當以死報國!

說著他騰身在崖壁上一點,躍上山梁,揮起四刃鐵簡將兩名傭兵的頭顱打得粉碎。
殘余的士卒吶喊著搶過來,任福鐵簡狂舞,硬生生在亂軍叢中奪下一片立足之地。等蘇饒帶
人替下雇傭兵,將任福的去路堵住,已經有百余名宋軍從這個缺口成功突圍。
任福鐵簡已折,遍體血污,他長笑一聲:“岳帥!待任某到九泉之下再與你一決雌雄!”
說著他一手扼住喉嚨,將自己的喉骨擰碎。
前后不過一個時辰,諸軍都指揮使劉肅、桑懌、王慶、任福先后戰死,殘余的宋軍雖多也無
力還擊。星月湖軍士搶走任福的大蠢便迅速退出戰斗,朝北側轉移。
廝殺聲漸漸止歇,十幾道鐵絲網間沾滿了傷兵、死馬的血肉,崖壁釘滿箭矢,折斷的長槍和
遺落的長刀滿地都是,川中血流如溪。
武英的第三軍正行進在距離主將任福不足一里的地方,根本不知道旁邊正在進行的激戰。
派遣在高處了望的士卒不斷傳來訊息,任將軍的大纛仍在,除了鳥雀飛過天空的聲音,只有
行軍的馬蹄和腳步聲。
武英低頭想了一會兒。“與王都指揮使聯絡。”
不多時,傳信的士卒奔回,“稟將軍!王都指揮使命屬下回報,王都指揮使剛才占卜一卦,
為大兇之兆,請三路合軍。”
武英抬起頭,“朱兄?”
朱觀立刻道:“合兵!說實話,這么靜,我也有些心驚肉跳。任將軍的大歲既然就在左近,
不如我們移兵一處。”
緊接著幾名士卒接連奔來:“稟將軍!發現大批敵寇!”
“敵寇已占據側面高地。”
“敵寇多有傷員,似乎剛經過惡戰!”
“敵寇開始列陣,距我軍只有二百余步。”
就在這時,前方坳處轉過一騎,鐵黑色的戰馬上,一名高大的壯漢半瞇著眼睛,仿佛剛睡了
一覺般懶洋洋的。
他打了個呵欠,摘下軍帽抓了抓頭發。“龍衛軍真是不經打啊,不知道葛懷敏跟他老子比起
來誰厲害?”
第二軍都指揮使朱觀大聲道:“侯玄!是你!”
侯玄挺了挺腰:“孟老大也來了。朱兄,你這一仗敗得不冤。”
武英道:“未經一戰,何談勝負?侯將軍,武某入宋未久,久聞星月湖八駿威名,卻無緣一
會。”
侯玄用軍帽拂了拂肩上的銀星:“中校,不是將軍。不瞞你說,剛從軍那會兒,我做夢都想
當將軍,結果提拔我的上司被賈師憲陰了,害得我老侯十五年升不了職,唔,已經十六年了
。我一個放牛娃出身,當個官容易嗎?擋我官路,仇深似海啊。”
朱觀在武英耳旁道:“他的部下還沒有到位,故意在拖延我軍。”
武英點了點頭。“我率人沖殺,你在后面結陣。”
朱觀沉默一會兒,低聲道:“我建議全軍撤退。”
武英驚道:“不戰而退?”
朱觀苦笑道:“我和他們一起打過仗。孟非卿和侯玄出現其中一個,這一仗就敗了五成。兩
人齊出肯定是有了十分勝算。我老朱不怕死,卻不能讓手下的兒郎白送性命。”
“朱將軍此言差矣。”
旁邊一名文官道:“狹路相逢勇者勝,此時若退,我軍必定大潰。敵寇既然惡戰在先,請立
即布陣,并召趙津、王珪軍策應!”
武英道:“耿通判說的是!今日之戰,有進無退!”
遠處侯玄微微一笑,把軍帽扣在頭上,然后一挾馬腹,坐騎直奔過來。他鞍前橫放的玄武槊
長一丈八尺,三尺槊鋒不知飲過多少鮮血,散發著逼人的寒光。
武英皺起眉:“他要做什么?”
朱觀道:“單騎破陣。”
武英環顧左右,“此處眾將云集,他也敢來?李禹亨!”
身后一名將領挽起雕弓,策馬上前。他一手連珠箭精妙至極,用尾指和無名指夾住箭羽,然
后翻指上弦,六箭首尾相連,宛如一條長線朝來騎射去。,侯玄贊了聲:“好箭法!”
他在坐騎上仰身避開箭矢,接著抬手一撈,拽住最后一枝箭的尾羽,屈指彈出。
李禹亨握弓的手掌一震,接著他慢慢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胸口一截短短
的尾羽。
侯玄朝手上吹了口氣,悠然道:“要殺人,一枝箭就夠了。”
朱觀嘆了一聲。“武將軍,請諸將散開吧。這廝的玄武槊酷烈至極,只有靠堅陣才能擋住。

武英摘下宣花斧:“不可墮了士氣!”
武英身為客卿,處處都比旁人多想一步。他用的宣花斧是宋軍制式武器,柄長一丈,斧輪長
二尺,專門用來破敵摧陣,但比起侯玄的丈八大槊還是短了許多。
侯玄越逼越近,轉眼闖入最前方的一營宋軍之中。營指揮使剛拔刀呼戰就被槊鋒穿透胸膛。
侯玄黑色的長槊墨浪般翻滾著,頃刻間連殺七人,在陣中淌出一條血路。
果然是猛將,較之王珪也不遑多讓。武英凝神戒備,接著策騎向前,與侯玄錯馬而過。忽然
一股巨力涌來,腰側仿佛被人重重踹了一腳;武英脫鞍跌出,腰側已經被槊鋒刺透。
武英搗住腰間的傷口,盯著那匹鐵黑色的戰馬在人群中左沖右突。
這時諸將齊聚,還沒有來得及返還。隨著侯玄虎入羊群般一撲,都虞侯李簡、訾贊,罾帛揮
使罾帛、陳泰、沈合……紛紛跌下馬來,連朱觀身邊兩名親兵也被刺死。朱觀長嘆一聲,撥
馬便走。
當日星月湖大營還在宋軍序列的時候,朱觀是個低階武官,與孟非卿和侯玄相熟已久。
八駿之中,天駟侯玄的勇武之名還在鐵驪孟非卿之上,實在是因為需要孟非卿出手的時候太
少。他現在既然也來了,朱觀對這一戰的結果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朱觀喚來自己的第二軍,下令向東南退卻。這時第七軍的都指揮使趙津已經移兵過來,看到
宋軍一片混亂不由得大驚,立即率軍投入戰斗。他的第七軍是全騎兵,沒有步卒輔助,根本
無陣可結。但當他移師過來,正撞見一匹鐵黑色的戰馬從重圍中殺出。
侯玄一看到他穿著都指揮使的衣甲,立即挺槊將他刺落馬下,接著也不看他的生死便絕塵而
去。
武英重傷難起,喘著氣道:“那煞星呢?”
通判耿傳道:“向北去了,多半是去尋王珪王都指揮使。”
武英呼了口氣。“侯玄雖勇,未必能勝得過王珪。我軍損失如何?”
“李簡、訾賨兩位都虞侯戰死,五位營指揮使四人戰死,一人重傷。”
武英沉默片刻。“侮不聽朱將軍之言。如今諸將皆死,君可隨朱將軍一并回師。”
耿傳怫然道:“安出此言?武將軍盡管休息,這里有耿某在!”
說著耿傳拔出武英的佩劍,挺身道:“諸軍聽令!步卒全部占據高處,讓開道路,命第七軍
騎兵上前。傳令召集第三軍所有都頭、第七軍五位營指揮使。勝負在此一舉,諸君努力!”
星月湖軍士沒想到會在一支指揮官幾乎全滅的宋軍面前碰上硬骨頭。侯玄一番襲殺,只挑將
領出手,武英的第三軍中軍職最高的只剩下都頭,趙津的第七軍也只剩下營指揮使。
眼看宋軍將要崩潰卻逐步穩住了,竟然是一名文官仗劍在前,指揮步騎與星月湖的精銳展開
對攻。
程宗揚被送到后方療傷解毒,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安排,剛掀起營帳,他就看到月霜

月霜外傷并不重,只是中了她老爹留的毒,一時無法起身。
程宗揚一見到月霜,滿肚子的怒氣就發作。
“好個月丫頭,每次打仗都要我來救!從大草原到瓠山,到三川口,再到好水川……我救過
你多少次了?你的武功那么差,少出一次頭會死嗎?次次都讓我給你擦屁股!是不是有癮啊
!”
同樣是中毒,月霜的狀況比他差了很多,至少沒有力氣罵回來。她的臉色蒼白,咬著牙微微
發抖,半晌才勉強道:“你這個畜牲!”
“喂,大家好歹也同床共枕過,你罵我畜牲,那你算什么?獸交啊!好吧好吧,我是強奸過
你一次,但你也強奸過我,對不對?你若覺得吃虧,再強奸我一次好了。”
月霜臉色時紅時白,拼命拿起手邊的真武劍,朝程宗揚刺去。
她動作極慢,幾次程宗揚都以為她會拿不穩,把劍掉在地上。但她手顫得像抽風一樣,居然
還把劍遞到自己的鋪上。那丫頭的力氣連被搏都刺不透,貼著被子下面的縫隙,一點一點伸
進來。
程宗揚寒毛直豎。自己的傷都在背后,這會兒是趴著,月霜那死丫頭劍尖正對著自己腹下,
就算她沒有力氣去割,隨便一攪,自己的命根子就算毀在她手里了。
“月丫頭,別亂來。”
程宗揚柔聲道:“那可是你的解藥啊……你下半輩子的幸福,還有我下半輩子的幸福都在你
一念之間……大家這么熟了,理性一點,你說好不好?”
月霜咬牙道:“不好!”
“呃……呃……哦!”
程宗揚翻著白眼,身體抽動著,發出低啞的慘叫,然后一頭栽倒。
月霜渾身的力氣仿佛消失了,她挽著真武劍,腦中一片空白,突然間眼眶一紅,淚水涌出來
,發出低微的泣聲。
忽然間程宗揚爬起來,拉開被子,看著身下被刺穿的褥子叫道:“月丫頭,你玩真的啊!刺
這么深!”
月霜哭聲一滯,抬起眼睛。程宗揚把真武劍踢到一邊,然后掀開她的被子朝她屁股上重重打
了一把。“月丫頭,太過分了吧?”
月霜眼睛瞪得圓圓的,連帶著晶瑩的淚珠,愕然道:“你不是中毒了嗎?”
“你爹那個鳥人都死了這么多年,用的毒早過期了,倒是盧五哥的解毒藥太霸道才讓人動彈
不得。他們怕你中毒,多上幾份,要不然你這點傷還會爬不起來?”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打她的屁股。忽然停下手琢磨一下,然后在她耳邊吹著氣小聲道:“月
丫頭,剛才說給你擦屁股,我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你猜是什么……”
“住……住手……”
“就是給你擦屁股啊!”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用力把她的褲子扒下來。
“來人……”
“所有人都去截擊宋軍,你就是叫破喉嚨也沒用。哇,月丫頭,你的屁股越來越白嫩了。”
軍服的長褲下露出一張白玉般的雪臀。幾天不見,月霜的臀部似乎豐腴了些,曲線顯得更加
圓潤而飽滿,白膩的肌膚又細又嫩,臀溝微微張開。因為她一直在騎馬作戰,雪滑的臀肉被
馬鞍磨得有些發紅。
“滾開……”
月霜的胴體忽然一顫,感到一個火熱的物體伸到自己的臀間,在光潤的臀溝上下滑動。
程宗揚吸收滿川死氣,陽精正亢奮至極。他挺著陽具,用龜頭在月霜滑嫩的臀肉內挑弄著,
還故意頂了頂她柔嫩小巧的菊孔。月霜渾身一僵,連呼吸都屏住了。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把龜頭頂到她嬌膩的穴口。他沒有挺身而入,而是松開支撐的手臂,利
用身體的重量挺著陽具,把硬邦邦的肉棒擠到她的蜜穴內。
月霜竭力掙扎,但她力氣小得像只可愛的貓咪,倒是她擺動屁股阻止自己進入的動作,讓自
己感受到莫大的快感。
程宗揚干脆保持著月丫頭能夠擺動屁股的深度,把陽具停在她嫩穴內,感受她蜜肉柔膩的磨
擦。
月霜掙扎了一會兒,終于察覺他的企圖,身子僵硬著不再動作。程宗揚嘿嘿笑了兩聲,陽具
一挺來個盡根而入。
“幾天不見,你這身子更水嫩了。喂,月丫頭,你剛才為什么掉眼淚了?”
月霜咬著唇瓣,一聲不響。剛才流出的淚水還沾在面孔上,眼眶又紅又腫。
程宗揚從她身上翻出那副墨鏡替她戴上,遮住她的淚眼,一邊笑道:“這一招叫『蟬附』,
可是你們太乙真宗的正宗功夫。你看咱們像不像兩只蟬?我在上面用大肉棒干你的小肉洞,
你在下面用小肉洞裹住我的大肉棒。人在人上,肉在肉中,出出進進,其樂無窮……”
“月姑娘!”
秋少君在外面喊了一聲便鉆進來,結果一腳踏住掉在地上的真武劍,又像兔子一樣跳出去。
程宗揚急忙拉過被子把自己和月霜牢牢蓋住。秋少君驚魂甫定,挽著劍進來道:“月姑娘,
你的劍怎么掉地上了?”
說著他猛地張大嘴巴。
月霜屈著玉頸伏在狼皮褥上,嬌美的面孔上戴著一副墨鏡。在她身后,程宗揚緊貼著她的背
脊,擺出一臉嚴肅的表情。
秋少君不解地說道:“這……這是怎么回事?”—程宗揚沉聲道:“我正幫月姑娘推血過宮
。”
秋少君叫道:“騙誰啊!推血過宮是這樣的嗎?”
他刷的揮出少陽劍,“月姑娘,我來救你!”
“滾開!”
月霜吃力地說道:“他就是幫我推血過宮,用得著你管!”
“哦,是我孟浪了。”
秋少君抓了抓頭,難為情地說道:“不好意思啊。”
程宗揚道:“我幫月姑娘療傷,不好讓人打擾的。”
“我明白了!你們放心,絕對不會有人到這里!”
秋少君說著鉆出帳篷四處巡視。
月霜香肩緊緊繃著,過了一會兒她冷冷地道:“你快一些。”
“……你屁股抬起來一點,我才好用力。”
“我抬不起來。”
“墊個枕頭你介不介意?”
“不。誰知道多少人枕過。”
“那你說用什么?”
“你要墊就用馬鞍。”
月霜的紅鬃烈馬被任福擊殺,馬鞍卻留下來,這時正放在帳內。程宗揚拿過來讓她伏在上面

月霜吃力地抬起腰肢橫臥在馬鞍上,那張白嫩的美臀圓圓翹起,像一件優美的藝術品。臀縫
下,被自己捅弄過的嫩穴微微張開,露出嬌膩紅嫩的肉孔。
程宗揚兩手扶著鞍橋,壓住月霜的雪臀,感覺就像騎馬一樣,騎在她圓翹的屁股上,陽具在
她臀內用力靠。
月霜戴著墨鏡,看不出她的神情。但她沒有作聲,一直默默承受自己在她體內的抽送。
在肉體的歡愉中,濺血的戰場仿佛漸漸遠去。空曠的原野只有陌生而熟悉的一男一女,守著
天地間孤零零的一頂帳篷,激烈而沉默地彼此交合。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29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6:27

第二十九集


【本集內容簡介】
29
原以為好水川一戰能夠輕松收拾宋軍殘尾,一個督糧官卻指揮著兵卒,硬是跟星月湖耗上了

好不容易結束意料外的這一戰,筠州又傳來消息:宋國調集大量工匠潛行而來。
程宗揚總算了解孟非卿何以對看似昏聵的夏夜眼如此忌憚。
為了把握時機逼迫宋軍盡速退兵,星月湖不得不夜襲定川寨,所有法師全部上陣。
但……充滿獸人的選鋒營前來馳援?宮里來的太監居然是?將,一招把蕭遙逸打得性命垂危



第一章
江州城南,金明寨,宋軍大營。
一陣強勁的北風吹開厚厚的帳氈,涌入中軍大帳,干冷的氣流帶來刺骨的寒意,帳內的氣氛
卻如同滾油澆在火上。
一名姿表雄毅的將領勃然大怒,拍案吼道:“四日前筠州常平倉失火,為何今日才報至軍中
?”
“回將軍。”
前來報信那名官員微微躬身,然后直起腰,不卑不亢地說道:“常平倉正月十日夜間失火,
下官次日便押運糧食離開筠州,直趨軍中,一路不敢稍停留。”
“筠州至烈山,沿途均設有兵站,四百余里路程馬遞兩日可達,急腳遞一天便能趕到!軍情
如火,豈能延誤!”
“下官帶有一千余石糧食,六日路程四日走完,不知下官哪里可有錯處?”
那名官員不動聲色地說道:“急腳遞是御前專用,一日疾行五百里,樞府尚不得與聞。即使
將軍有令,下官也不敢動用。”
發話的武將是龍衛軍右廂都指揮使葛懷敏,他身為禁軍大將,整個宋國比他職位高的武將也
不過十幾個,前來報信的只是筠州一個提舉茶馬的九品小官,卻敢當面頂撞,不由怒火更盛
,高聲道:“急腳遞本就是軍興之用!你們這些鳥文官--”“懷敏!”
坐在上首的主帥夏用和攔住他的話頭,然后和顏悅色地對那名文官說道:“提舉一路辛苦。
來人啊,請提舉到后帳安歇。”
那官員一拱手,轉身離開大帳,對眾將的怒火視若無睹。葛懷敏朝案上重重擊了一拳,“一
介小吏!朝廷的軍務都壞在這幫文官身上!”
“他官職再小,也是文官!”
夏用和沉著臉道:“想讓人說你跋扈嗎?”
帳中一時安靜下來,當年狄青狄大帥由邊將積功進入樞密院,成為武將中的第一人,結果不
到半年就自請去職,沒多久就一病不起,說到底就是怕了這跋扈二字,憂懼而亡。至于另一
位真正跋扈的岳帥,莫須有的罪名,帳內眾將多少都知道一些……
葛懷敏重重呼了口氣,抱拳道:“夏帥!軍中糧草已不足三日之用,原以為今日糧草能夠運
來,眼下筠州常平倉失火,重新籌措糧草,至少需時半月,即便將兵站存糧全調上來,也不
敷使用。”
另一名與他平級的將領道:“若軍中減食三成,再調集各兵站存糧,半月還是能撐得過的。
就怕筠州官員籌糧不力,遷延時日。”
夏用和道:“有滕御史判知筠州事,籌糧的事不用爾等操心。”
這次出征的有四位廂都指揮使,龍衛軍左廂任福,右廂葛懷敏,捧日軍左廂劉平,剛才發話
的是右廂都指揮使石元孫。他和葛懷敏都坐在下首,而在主帥旁邊,還放著一張交椅,上面
坐著一個錦衣人。他緩緩開口道:“任將軍出兵已有兩個時辰,可有消息傳來?”
聲音陰柔,卻是一名宦官。
那宦官面色蒼白,下巴光溜溜沒有胡須,戴著一頂平冠,冠上左右各垂下一條紫色的貂尾,
正中裝飾著一只金璫,正是被稱為大貂璫的宮中顯貴。
宋國文官與武將之間雖然彼此看不順眼,但在看不起太監這一點上,還是很有共鳴的。不過
對這位宦官,眾將沒有半點輕視。監軍李憲,大貂璫,位居宦官職位中最高的景福殿使。他
雖是太監,卻上馬拓邊降敵,下馬精通財政,如今坐到這個位置,是實打實用功勛鋪起來的

葛懷敏道:“任將軍帶了八個軍去,便是江州也打下來了。”
石元孫聽出他口氣中的不滿,打圓場道:“任將軍久經戰陣,若有消息,定會派人傳來。倒
是任將軍方才派人送來的一槍三劍箭令人心寒,還請監軍上書,請朝廷徹查八牛弩是不是真
的泄露到江州。”
李憲淡淡道:“這札子自然是要上的。但任將軍雖然兵力雄厚,終究是孤軍深入。江州賊寇
既然有八牛弩,未必沒有別的后手。”
他拱了拱手,“還請夏帥定奪。”
“曹琮!王仲寶!”
夏用和點了兩名軍都指揮使的名字,“你們各自率軍前去接應。”
這兩名將領都屬于劉平的捧日左廂軍,主將劉平身死,捧日左廂軍從先鋒一下掉到殿后的位
置,這些天只能做做筑寨雜役,兩人都以為自己的江州之戰就此結束,不會再有立功的機會
。夏帥的命令使兩人一陣振奮,連忙起身抱拳,“得令!”
北風越來越急,烏云四合,天色隨之陰暗下來。李憲換了換坐姿,心里的不安卻有增無減。
任福出兵不過兩個時辰,距離不會超過四十里,若是出事,營中的精騎馳援用不了半個時辰
。而且他帶的足有八個軍,近兩萬精銳,江州的賊寇即使傾巢而出,也未必有一萬人。無論
從哪個角度考量,任福都沒有敗陣的可能。可李憲仍然覺得不放心。
他看了看坐在上首的主將,雖然已經年過七十,夏帥腰背依然挺得筆直,臉上刀刻般的皺紋
看不出半點喜怒。
不會是北府兵,李憲從夏帥的表情得出這個結論。那么危險會是來自哪里?
江州城北四十里,好水川。
慘烈的戰事已接近尾聲。星月湖大營只用了半個時辰,就解決了任福親率的四個軍。但面對
不足兩個軍的宋軍殘部,卻意外地打成一場爛仗。
遭遇星月湖大營時,龍衛左廂軍的三個軍正合兵一處,諸營將領都集中在主將身邊。侯玄的
突襲導致第三軍都指揮使武英身負重傷,第七軍都指揮使趙津戰死,虞侯李簡、訾贇,指揮
使李禹亨、鄭業、陳泰、沈合……諸營將領幾乎一網打盡,摧毀了兩個軍的指揮體系。第二
軍都指揮使朱觀眼見不敵,立即率領本部撤退。
眼看失去指揮官的第三軍兩千多步卒和第七軍兩千名騎兵就要潰散,誰知戰場中卻出了變量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隨軍文官挺身而出,擔當起指揮重任。他利用第七軍的騎兵硬頂住星月
湖大營的攻擊,然后指揮第三軍的步卒占據高處,結陣自守。
此戰星月湖大營的目標很清楚,重點是擊潰對手,而不是殲滅。星月湖大營全軍出動,加上
雇傭兵,也不過三千人,對手八個軍,近兩萬人,雙方兵力一比七,殲滅戰既不可能做到也
沒有必要。因此星月湖大營最后確定的作戰計劃,在侯玄原有襲擊方案的基礎上,融合了由
斯明信和盧景提出,程宗揚命名的“斬首行動”以宋軍的指揮體系為目標,破陣斬將,重挫
宋軍士氣。
按照星月湖諸人的預計,這兩個軍的指揮體系都已經不存在,群龍無首,用不了多大力氣就
能擊潰。因此侯玄破陣之后立刻帶走了自己的直屬營,與孟非卿合擊第八軍的王珪。
龍衛左廂軍強將云集,其中最耀眼的莫過于第八軍都指揮使王珪。那個堪與謝藝爭鋒的猛將
是此戰的必斬目標,在星月湖的估算中,第八軍一軍戰斗力甚至在普通的兩個軍之上,因此
星月湖諸人并沒有把這兩支失去將領臨陣指揮的宋軍當作對手,結果吃了大虧。
宋軍失去將領不但沒有潰散,反而在那名文官的指揮下采取騎兵密集沖鋒的戰術,給步卒結
陣爭取時間。為了解決宋軍的騎兵,崔茂、王韜、蕭遙逸聯手出擊,幾個回合下來,雖然殲
滅了宋軍的騎兵,宋軍步卒卻趁機結成堅陣。突襲變成了攻堅戰,令星月湖大營兵力不足的
弱點顯露無遺。
這次好水川之戰,星月湖大營出動了所有八個營,擊潰任福帶領的宋軍主力之后,孟非卿與
斯明信、盧景率三個營合擊王珪的第八軍,接著侯玄也帶領直屬營前去參戰。剩下的四個營
分別是程宗揚的一營、六營和崔茂、王韜的兩個營。原屬于謝藝的第一營還好一些,蕭遙逸
的第六營打散后加入左武軍,大草原一戰傷亡慘重,崔茂和王韜參加過三川口之戰,受傷的
士卒大多還沒有痊愈,實力大打折扣。
好水川距離宋軍大營只有三十余里,隨著潰兵的逃亡,宋營大軍隨時可能得到任福戰敗的消
息趕來支持,留給眾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幸好戰事已臨近末尾,對面的宋軍此時也瀕臨絕境。第七軍的騎兵在不適合馳騁的溝壑中殊
死作戰,數輪攻擊下來已經所剩無幾,更要緊的是宋軍的箭矢僅剩下千余支,對于一支以弓
箭見長的軍隊來說,無矢可發就等于絕境。
一名身著綠色文官袍服的官員仗劍立在戰陣最前方,敵寇幾名悍匪數次破陣而入,都被他指
揮軍士擋住。這時戰況稍歇,他立即命軍士結陣固守,由傷兵將戰死的軍馬拖到陣前構成屏
障,一邊回到陣中對奮勇作戰的軍士逐一嘉獎,穩定軍心,激勵士氣。
看著宋軍重新穩住陣腳,蕭遙逸恨的牙癢。他在硬沖宋軍戰陣時,被幾名騎兵纏住,大腿中
了一槍。崔茂在三川口時被神臂弓射中,傷勢仍未痊愈,程小子又倒霉地中了自家的毒被送
到后方休養,四名營團級校官,只剩下王韜一人獨撐大局。
蕭遙逸惱道:“那孫子是誰?”
王韜主管星月湖大營的情報,對宋軍的官員了如指掌,“是個督糧官,叫耿傅。”
蕭遙逸破口罵道:“我就靠了!一個后方來的督糧的鳥文官添什么亂呢!”
星月湖八駿中,最勇的三人分別是天駟侯玄、龍驥謝藝和青騅崔茂。侯玄的玄武槊所向披靡
,擅長破陣,于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易如反掌。謝藝最具韌性,長于以強對強,愈戰愈勇。
崔茂則如孤狼,慣于孤身闖陣,以亂戰取勝。這會兒他遍體血污,盤膝坐在一旁,道:“宋
軍敗在指揮上,軍士并非不堪一戰。如今騎兵盡去,我倒要看看上四軍的步卒,能撐多久!

第三軍都指揮使武英被侯玄的玄武槊刺中腰側,傷口深及尺許,重傷不起,已經無法指揮戰
事。但剛才賊寇與騎兵對沖的場面,他親眼目睹,著實令人觸目驚心。那伙賊寇的兇猛剽悍
出人意料,往往不足十人的小隊就敢與一個都的宋軍正面交鋒,身手的矯健和戰術的精練,
都是自己生平僅見。
那群敵寇的主力,大多是年紀三十以上的積年悍匪,無論武藝、戰術還是經驗都處于巔峰。
即使在最激烈的搏殺之中,他們也能及時避開致命的攻擊,保住性命,而每次還擊都能令一
名宋軍失去戰斗力。宋軍雖然占據地勢,勉強沒有潰散,但隨著第七軍的騎兵傷亡殆盡,步
兵箭矢告罄,距離最后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
武英讓親兵請來耿傅,他倚在土坡上,鄭重地向這位文官拱手施禮,“疾風知勁草,今日一
戰,乃識耿君!”
耿傅一直在第一線指揮作戰,手臂、大腿多處負傷,卻沒有絲毫懼色,他朗聲笑道:“武將
軍麾下好勁卒!”
武英喘了口氣,“武某雖是客卿,但只怕這些賊寇的來歷并非尋常……”
交手至今,這伙賊寇的兇悍有目共睹,傳說中武穆王的親軍星月湖大營已經成為眾人心照不
宣的秘密。
耿傅道:“有死而已。”
武英嘆道:“武某身為武臣,食君俸祿,兵敗當死。君乃文官,并無軍責,不過是隨軍督運
糧草,陷身于此,何苦與武某俱死?”
耿傅道:“為君分憂,何分文武?”
說著他拱手長揖一禮,偷竊道:“耿某心意已決,將軍不必多言。”
武英也不是拖泥帶水之人,見他這般說,不顧腰間的傷口,大聲笑道:“能與耿君俱死,武
某與有榮焉!”
兩人相視而笑,將生死置之度外。
耿傅轉身拔出長劍,高聲說道:“賊寇士氣已衰!只需再支持一刻鐘,我捧日、龍衛諸軍齊
至,賊寇插翅難飛!傳我號令!擂鼓!”
鼓聲隆隆響起,宋軍第三軍僅存的士卒奮力高呼,“殺賊!殺賊!”
宋軍居高臨下,盾手、刀手、槍手、弓手……一排排層次井然,結成嚴密的陣型,即使一只
蚊子也未必能飛過去。
對面的山丘上,王韜拿出鬧鐘,看了看時間,“我們已經拖得太久了。這次出擊無果,就要
立刻撤退。”
蕭遙逸恨不得把那個該死的文官掐死,虎著臉叫道:“臧和尚!”
臧修跨前一步,“在!”
“剁了他!”
臧修將戰刀橫咬在口中,雙手一分,扯開軍服,露出淡金色的身軀,一言不發地朝宋軍沖去

在這里投入四個營一千二百人,卻打成爛仗,眾人都覺得顏面無存。是勝是敗,就看這次出
擊能不能擊潰對手。
宋軍同樣在苦戰,他們最大的信心來自同行的六個軍,還有四十里外的十萬雄師。能多支持
一刻,就多一分勝利的希望。
看著沖殺而來的對手,宋軍士卒“殺賊”的呼喊聲越來越響,既是給自己壯膽,也是提振同
伴的士氣。然而對面的敵寇卻默不作聲,他們的隊列形成一個整齊的錐形,最前方一個大漢
上身赤裸,雄壯的身體泛起金屬般的光澤,就像快刀上最銳利的那一點鋒刃。
從戰場上空俯覽,防守一方發出潮水般的戰吼,進攻的一方寂無聲息,卻像一柄尖刀狠狠刺
進宋軍的陣列。鮮血立刻飛濺開來,染紅了川中的黃沙。
臧修手中戰刀發出雷鳴般的呼嘯,硬生生從宋軍堅陣中殺出一條血路。他的金鐘罩已運至巔
峰,無論刀槍劍矢,落到身上都被震開。龍衛左廂第三軍除了重傷的主將,軍職最高的就剩
下幾個都頭,根本沒有人阻擋殺得性起的臧和尚。
耿傅離臧修只有十余步,雷霆戰刀劈出的鮮血幾乎濺到他身上。耿傅從容自若,絲毫沒有后
退的意思,他緊盯著敵寇的調動,趁那名悍匪孤身直入的機會,指揮軍士將后面的敵寇擋在
坡下。
武英忍痛叫道:“耿君!刀槍無眼!”
耿傅反而又往前走了幾步,萬軍叢中,他與臧修的視線撞在一起,仿佛濺起一縷火花。
臧修不是不知道這鳥文官是有意吸引自己的攻勢,但自己此次出擊,要的就是他的首級,就
是千軍萬馬也橫趟過去。暴喝聲中,藏修手中的戰刀雷霆大作,周圍幾名宋軍被雷聲震懾,
出手略緩一線,立刻身首異處。臧修精赤上身,宛如一尊金甲戰神踏血而來,刀鋒直指那名
文官。
耿傅仗劍而立,在那名悍匪距離自己只剩三步的時候才喝道:“大斧!”
十余柄打磨雪亮的斧輪從他兩側同時劈出,攻向臧修。臧修戰刀光如電閃,發出連串的雷鳴
聲,卻無法劈斷對手精鋼打制的大斧,攻勢頓時受挫。
宋軍器之精者,無過于神臂弓與大斧。第三軍沒有神臂弓,用的大斧卻是優中選優,無論鋼
質、份量,都不是一般重斧可比。這時一個都的斧手同時出擊,上百柄大斧仿佛一只周身都
是斧刃的機甲怪獸,滾滾前進,雖然沒能斬殺那名悍匪,卻把他一點點擠下山坡。
眼看這次進攻又功敗垂成,蕭遙逸叫道:“六哥!”
崔茂手指屈伸了一下,然后道:“不可。”
他們手邊并不是沒有機動兵力,臧修之外,杜元勝、蘇驍和徐永各自有一個連,此外還有雪
隼團的三百名傭兵,一直都沒有投入戰斗。晴州的雇傭兵名聲一向不壞,但自從知道石之隼
暗中窺伺月霜之后,無論孟非卿還是程宗揚,都對他深具戒心。這次野戰把雪隼團全部拉出
來,也是擔心他們心懷異志,趁城中空虛搞出事來。
交戰至今,雪隼傭兵團只負責在外圍防御、打掃戰場,實力仍保存完整。也正是因此,他們
始終留著三個連,防備可能出現的意外。蕭遙逸想把這三個連和雪隼傭兵團一同押上去,孤
注一擲,崔茂卻不同意。
蕭遙逸轉頭道:“七哥!”
王韜道:“這一戰的目的是重創龍衛左廂軍,只要孟老大能拿下第八軍的王珪,即使吃不掉
這邊的宋軍,失去所有指揮官的第三軍也等于被打斷骨頭。”
崔茂道:“如果我是那個姓耿的,豈能讓你們說走就走?”
三人正在爭執,背后忽然傳來一個訝異的聲音,“怎么還在打?”
蕭遙回過頭,先是一怔,“你怎么爬起來了?”
“一點小傷,不妨事!”
程宗揚的衣服剛才被鐵絲網扯破,這會兒換了身軍服,外面披著條軍用的斗篷,要不是臉上
多了塊瘀青,看上去也算威風凜凜。
蕭遙逸顧不得多問,“你來得正好!”
他說了目前的狀況,然后道:“你是一團團長,侯二哥既然不在,主意由你來拿。”
崔茂說的沒錯,雙方已經打成僵持的局面,如果這時候撤退,宋軍不追擊才是傻子。程宗揚
扭頭看了一眼,沒見到石之隼,于是直接點名,“敖潤!”
敖潤一直沒撈到出戰機會,正在心里嘀咕星月湖的爺兒們是不是看不上自己這些傭兵,聽到
聲音胸脯一挺,叫道:“程頭兒!”
“你看宋軍怎么樣?”
敖潤估量了一下,“挺扎手。單對單,咱們贏定了。結成陣勢,不好打。”
“一對三行不行?”
敖潤嘴一咧,“沒問題!”
“那好!”
程宗揚道:“看到那個文官了嗎?把你的兄弟都拉上去!只要干掉那個文官,別的不用你管
。”
“瞧我老敖的吧!”
敖潤把雪隼團三百名雇傭兵聚攏過來,高聲道:“兄弟們!咱們雪隼團的宗旨是什么?”
傭兵漢子叫道:“公平、正義、責任和勇氣!”
“宋軍十萬打咱們幾千,公不公平?”
“不公!”
“晉國的江州,宋國派兵來打,正不正義?”
“不義!”
“東家出錢,咱們賣命,這叫什么?”
“責任!”
敖潤摘下鐵弓,“輪到咱們雪隼團了!讓星月湖的爺兒們看看咱們兄弟的手段!跟我來!”
傭兵漢子們拔出兵刃,跟著敖潤呼嘯而下。三百名雇傭兵投入戰場,頓時打破了僵持的戰局
,宋軍紛紛后撤,倚仗地勢勉力支撐。
蕭遙逸低聲道:“程哥,你比我還狠啊,這點兒傭兵全扔進去了?”
“孟老大說過,打仗最忌諱一點點添人,打成消耗戰。況且我們還有三個連的預備隊。”
把三百名傭兵都派上去,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但無論是崔茂、王韜還是蕭遙逸,都不像程宗
揚那樣和雪隼傭兵團的人有過命的交情,必要時能指揮得動。
“蘇驍!”
程宗揚叫來原屬六營的雙杰之一,“你去沖宋軍的側翼,把你們那個專門嚇人的炮搬上,掩
護雪隼的兄弟。”
蘇驍一點頭,帶著自己的連隊繞向宋軍陣側。宋軍的戰吼聲在川中回蕩,令人熱血沸騰,這
邊的雇傭兵和剛加入星月湖大營的新兵也縱聲高呼,排遣內心深處的恐懼,只有星月湖大營
的老兵沉靜無聲,這些百戰之士,早已不需要叫喊給自己壯膽施威。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6:27

第二章
勝利的天平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星月湖大營一方偏斜。蕭遙逸躍躍欲試,用商量的口氣道
:“程兄,要不咱們兄弟走一遭?”
程宗揚一口回絕,“少來!你是想讓我背著你吧?喲,小侯爺居然受傷了?這槍怎么不往中
間偏點,扎到你中間那條腿上呢?”
蕭遙逸悻悻道:“我以前又沒打過仗,吃點虧你就笑吧。”
星月湖大營解散時,蕭遙逸才十幾歲,與那些久經沙場的兄長相比只能算菜鳥,侯玄、崔茂
能在萬軍叢中來去自如,都是多年血戰積累的經驗,不是看看就能學會的。
蕭遙逸打量了程宗揚幾眼,忽然露出古怪的表情,“你看起來怎么……”
程宗揚有點心虛地摸了摸臉,“怎么了?”
蕭遙逸眉毛挑了挑,忽然一拳擊來。
程宗揚橫臂擋住,真氣一觸,立刻察覺到小狐貍手上只使了六成的力道,用的是誘招,真正
的攻勢在下面一腳。程宗揚側身避開,接著反掌切出。
腿掌相接,蕭遙逸腿法力道強猛凌厲,將他手臂震得發麻,結果卻是小狐貍一聲慘叫,抱著
腿跳開。
“太毒了吧!朝人家傷口上打啊!”
“誰讓你先動手的?這不找打嗎?”
蕭遙逸坐在地上“霍霍”地叫著痛,半晌才道:“程兄,你修為進得太快了吧?什么時候進
到第五級了?”
程宗揚一怔,“有嗎?”
“還差了一點--我問你,剛才你怎么知道我要出腿的?”
“你剛才那一拳擊來,力道并不像表現的那么強。反而真氣下沉,我猜你會出腿。”
“這是第四級入微的境界,加上我沒有刻意隱藏,你作出這樣的判斷并不奇怪。”
蕭遙逸道:“但我問你,你反擊的時候本來是攻我的膝蓋,為什么往上移了幾寸,打中我的
傷口呢?”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我出手的時候并不知道那里是你的傷口,只不過你剛才那一腿踢來,
真氣中有一處瑕疵,好像招術里有個小小的破綻,于是臨時移了幾寸。”
程宗揚抬起頭,皺眉道:“這是第五級嗎?我怎么沒感覺呢?”
“第五級的坐照,坐而忘機,觀照正理。”
蕭遙逸上下打量著他,“你修為雖然差不多夠數,運用還差了一大截。古怪,別人到了你這
樣的修為,真氣早就運用自如了,你不會是吃了什么仙丹硬拔上來的吧?”
“吃仙丹就低人一等啊?”
程宗揚道:“要說古怪,把修為劃分出層級才古怪吧?就好比從四級到五級,難道說我多煉
了一口氣,就有天差地別的變化了?我明天感冒一場,是不是又從五級掉回四級呢?這種層
級的化分很不靠譜嘛。”
蕭遙逸一臉稀奇地看著他,“程哥,你哄我的吧?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程宗揚道:“我說錯了嗎?”
“錯得太離譜了!”
蕭遙逸叫道:“要不是跟你一塊兒偷過雞摸過狗,我都懷疑你是出來混的。”
程宗揚強辯道:“劃出級別是定修為的高下對吧?五級比四級高,那么四級就肯定打不過五
級--這種鬼話你信嗎?”
蕭遙逸一個勁兒搖頭,“外行!太外行了!五級修為不一定能穩贏四級,但五級修為和四級
修為打一百場,五級能贏九十九場。明白了嗎?”
程宗揚哂道:“修為等級的劃分怎么定的?難道也有個委員會,制定一套標準?”
“你竟然不知道?”
蕭遙逸看著程宗揚理直氣壯的樣子,禁不住道:“你不是蒙我的吧?”
被小狐貍識破自己的底細,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程宗揚大大方方一搖頭。
蕭遙逸嘆了口氣,“我從頭講吧。修為的層級,代表進入的境界。第一級筑基,是筑下基礎
,找到修煉的門徑--”他壓低聲音道:“我敢肯定,你是把這一關隔過去了,才會說出那
么外行的話。哼哼,是不是王哲?”
程宗揚笑咪咪道:“你猜得倒挺準。”
“正宗的道家底子,我還能看不出來?你要是老老實實從頭開始練,一個筑基,至少要用三
年,該學的早就都學會了。王哲也真是,給你筑完基就不管了。這么多年你怎么練的?”
“他就教我了一點打坐呼吸的基本功。”
蕭遙逸道:“程哥,你也太天才了吧?這么多年你就瞎摸過來的?”
程宗揚老老實實道:“其實也沒多少年。”
“十年?十五年?看你的水準,王哲是在你八九歲的時候給你筑基的吧?我猜是十五年,王
哲給你筑完基不久就去了左武軍,不然也不會撒手不管。奇怪,王哲那牛鼻子怎么就會看上
你呢?”
如果自己老實說其實不到一年,不知道會不會把小狐貍氣瘋?自己現在的修為拿出去雖然很
能唬幾個人,但程宗揚心里知道,自己那點兒真氣差不多全是白撿來的。王哲來不及教自己
,武二這個老師又渣到極點,渣到不能再渣,殤侯那死老頭跟自己相處的時間不短,卻只在
臨分手時才揭破身份,臨時指點了一把。重要歸重要,跟基本功可是一點邊不沾。
再往后就是孟老大在晴州給自己搞了一個月的強化訓練,可能他也沒想到自己當時有著四級
修為,進入入微的境界,對修煉的理解卻連一個初學者都不如,也沒有涉及這些常識。以至
于自己現在坦克都能開了,還不知道怎么爬。
“別扯這些沒用的。筑基之后呢?”
“筑基之后,真氣運行十二周天,收斂心神,吐納養氣,修為一到,你就能看到體內經絡的
運行,這便是第二級內視的境界。明白了嗎?”
蕭遙逸道:“修為級別的劃分并不是別人說你是你就是,而是從個人的進境自有感覺。”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內視也能劃一級,這也太簡單了吧?”
蕭遙逸搖了搖頭,“筑基是起步,內視是讓你選擇怎么走。每個人的經絡都有差別,打個比
方吧,我們都是人,但人和人的容貌氣度都不一樣,經絡也是如此。沒有內視,對自己的經
絡和進境一無所知,說不定兩天就練死了。”
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接著說。”
“氣盈于內,施之于外,是謂生象。一般的小門派,練到第三級的生象,就可以出師了。”
蕭遙逸道:“一般江湖上的好手大多是這個層級。功底扎實的,開碑碎石都不是難事。”
程宗揚一邊聽一邊點頭,吳戰威、易彪都屬于這個層級,彼此雖然有高下之分,但差別并不
大。
“再進一步,便是入微之境。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到了入微的境界,才算一窺道法門徑。

蕭遙逸道:“這一關如果沒有人指點,很難跨過去。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怎么練出來的?”
自己筑基是靠王哲幫的忙,第二級內視是大草原之戰后,在蘇妖婦的地牢中獲得的。第三級
生象,是在南荒,當時糊里糊涂,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鬼王峒時的事。第四級入微的突破,自
己卻印象極深。回憶起來,在突破之前,自己有很長一段時間徘徊不前,真元雖然不斷積累
,但一直沒有質的突變。卻是在與蘇妲己交手時,自己被她打得嘔血,反而從她身上得到一
絲助力,躍入第四級的境界。這事當時自己就覺得古怪,現在想來更古怪。蘇妲己身上怎么
會有太乙真宗的正宗玄功?難道是王哲下在她身上的禁制,冥冥之中陰差陽錯,又在無意中
幫了自己一把?
“喂,想什么呢?”
程宗揚定了定神,“我在想第五級的坐照。我聽人說,這一級是內功修行的分水嶺,許多人
一輩子都練不到這一級。”
“沒錯。要達到坐照的境界,除了明師指點,更要緊的是自身資質。許多人一世修行,直元
積累雖然不少,卻困在入微的境界,無法寸進。跨過這一級,才算真正的修行有為。肉身由
后天返先天,猶如脫胎換骨。練到這個境界,冬天披一條薄衣不懼風寒,十幾天不吃飯也餓
不死,到五六十歲年紀,面貌還像三十來歲,”
蕭遙逸道:“世俗凡人望之如神仙就是這種境界了。”
程宗揚想起蘇妖婦和卓婊子,這兩個賤人年紀都不輕了,歲月卻沒有在她們容貌上留下什么
痕跡。自己原來就懷疑是不是修煉真元有養顏駐容的附加效果,現在聽小狐貍一說,還真是
這樣。
“喂,”
程宗揚很謙虛地問:“后天返先天,是不是天人合一?”
蕭遙逸怔了一下,然后哼哼冷笑兩聲,“省省吧你。能達到天人合一的大宗師,那叫第九級
的入神,這世上可有些年頭沒見過了。”
程宗揚失望地嘆了口氣,忽然又問:“三真有什么區別?”
“簡單地說,真元是性命,真陽是精力,真氣是你能用出來的力量。打個不是很恰當的比方
,比如你賺了一筆金銖,你把其中的大頭變成身體的一部分,誰都奪不走,這是真元;拿出
一部分平時開銷,整天油光滿面,走路帶風,這是真陽;財大氣粗,看到哪個山頭不順眼,
從利息里拿一把錢砸出去給平了,這是真氣。”
程宗揚拋出自己思索很久的問題,“你剛才說每個人的經絡不同,同一門功夫各人練出來也
不完全一樣--如果一個人練兩種截然不同的內功心法呢?”
“那是找死。輕則變成廢人,重則全身血脈爆裂。這種傻事沒人干,一般人也干不了。”
程宗揚接著問道:“既然都是真元、真陽和真氣,為什么不能相融呢?”
“你能把兩只老虎關一起嗎?”
“難道練了一種就不能練另外一種?我要一上手就練了五虎斷門刀之類的低淺功夫,想換也
不行嗎?”
蕭遙逸耐心地解釋道:“天下武學好幾千種,大部分都源自佛、道兩宗,當然還有黑魔海那
些邪派。同源還好辦,行功路徑大同小異,只不過有高下之分。比如道家六宗,公認太乙真
宗的九陽神功是道宗第一神功。上乘功法,平常人一輩子也練不完,再換一種完全不一樣的
,等于把以前練的全都推倒重來,所以十方叢林的大和尚可能會參詳道家的心法,但肯定不
會去練。”
自己平時也沒有感到有什么沖突啊?不過自己的真元都是撿來的,九陽神功和太一經的心法
哪個順手用哪個,平常再有五虎斷門刀作掩飾,不是死老頭那種大行家,或者泉賤人那種知
根底的,等閑也看不出來。至于以后怎么樣,還要死老頭的解決之道是不是夠徹底。
蕭遙逸給程宗揚好好上了一課,然后問道:“月姑娘呢?”
程宗揚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傷勢還算穩定,就是寒毒又犯了。”
蕭遙逸道:“月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切,上次和郭鐵鞭交手也是犯了寒毒,本來身
體就有隱患,還偏好沖鋒陷陣,想想就傷腦筋。”
程宗揚卻知道月霜那丫頭并不是魯莽或者自不量力,實在是自己這個解藥有點坑人。每次月
霜體內的寒毒被壓制,實力大進,往往比她平常高出兩個等級,很容易讓她錯估自己的能力
。結果一旦遇到強敵,幾下就被打回原形。月霜多半也心知肚明,知道寒毒不解,她那些縱
橫沙場的夢想都不可能實現,才會忍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就像剛才,自己剛壓著她漂亮的小
屁股干完,便立刻被她踢了出來,純粹是把自己當藥方用了。
蕭遙逸卻在皺眉苦思,一邊嘀咕道:“得想辦法給月姑娘治療寒毒……喂,程兄,你看月姑
娘怎么樣?”
程宗揚警覺起來,“什么意思?”
蕭遙逸哼了一聲,“意思是紫姑娘已經跟著你了,你少打月姑娘的主意!”
“她要是打我的主意呢?”
蕭遙逸像聽到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半晌才收住笑,嘆了口氣,“月姑娘和紫姑娘一個
爹,性子卻天差地別,如果合起來再分成兩個,那就完美了。”
月霜和小紫的性子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但把她們兩個中和一下,就真的完美嗎?死
丫頭那種妖精和月丫頭那種好戰分子加在一起,簡直是惡魔的化身……
程宗揚扯開話題,“雪隼的石團長呢?”
蕭遙逸立刻提起戒心,四兩人處張望,卻看不到雪隼傭兵團這位副團長的身影。從盧景處得
知雪隼傭兵團與龍宸暗中有牽連,眾人都更上了一份心思,沒想到一圈人盯著,還能讓石之
隼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
“不好!”
蕭遙逸低叫道:“月姑娘!”
程宗揚一把拉住他,“有秋小子在。”
蕭遙逸道:“他是太乙真宗的。”
“太乙真宗也有好人吧?”
“有!在大草原都死光了!”
蕭遙逸到底放心不下,叫道:“蕭五!你去照看月姑娘!”
蕭五剛才跟著他沖敵破陣,也受了傷,聞聲立即躍上坐騎,朝陣后奔去。……
戰場上的搏殺還在繼續,臧修的金鐘罩最多只能在巔峰狀態維持一刻鐘,這時身上澄金的色
澤已經減淡。宋軍步卒有兩千余人,加上失去馬匹的騎兵,有近三千人的規模,在耿傅的指
揮下,他們用血肉之軀硬頂著那些悍匪的攻擊,一點一點拖延時間。
耿傅盯著坡下的賊寇,然后又抬起頭,望向陰沉沉的天際。戰場中雖然殺聲震天,雙方拼了
命的殊死搏斗,他卻有種異樣的感覺,除了眼前的戰場之外,周圍安靜得可怕。沒有風聲,
沒有鳥鳴,也沒有友軍的喊殺聲,戰場仿佛被扣在一個無形的罩子中,與外界隔絕。
耿傅叫來兩名都頭,下令道:“立即帶你們的部屬搶占北側的山梁!”
一名都頭道:“通判,那邊離戰場太遠了。”
“不用你們作戰,只要能搶占下來,就是大功!”
“是!”
兩名都頭應了一聲,帶著兩個都二百名宋軍離開戰場。
果然,賊寇發現宋軍的舉動之后,立即派人襲擾。讓這一小股宋軍占據北側的山梁,對這邊
的戰局并沒有直接影響,但星月湖眾人都明白,王珪的第八軍就在北側不遠處溝壑縱橫的川
谷中,一旦兩邊合兵,宋軍超過五千人的實力,足以把他們死死拖住。
山梁上很快爆發激戰,雙方的廝殺和飛濺的血光遠在陣中也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沒有任何聲
音傳來。戰場中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耿傅握慣筆管的手指卻不由捏緊劍柄。一直沒
有見到援軍的原因,這時已經可以解答。龍衛左廂八個軍被分割成四部分,任福親領的四個
軍,自己的兩個軍,朱觀的第二軍和王珪的第八軍,相距也許不過一兩里地,音訊卻被完全
阻隔,無不以為自己陷入孤軍作戰的絕境中。
耿傅雖是文官,也深知士氣的要緊。矢盡被圍,無援可濟。這種絕望感,足以令一支士氣低
落的軍隊崩潰。
耿傅高聲道:“任將軍的大軍就在左近!諸君奮勇殺賊!”
聞說主將就在旁邊,宋軍士氣頓時高漲起來。雪隼傭兵團的漢子雖然悍勇,但大規模作戰的
經驗比訓練過的宋軍少得多,雖然將宋軍沖得后退,卻無法破陣而入,只能和對手一起一點
一點消耗彼此的血肉。
耿傅又調出兩個都,朝西面和東面突進,三千名宋軍拿出幾個都的軍士不算什么,星月湖大
營派出徐永的一個連,兵力就顯得捉襟見肘了。現在還能夠動用的,只剩下杜元勝手下的一
個連。包括程宗揚在內,幾名校官都知道預備隊的重要性,不到生死關頭,這個連絕不會動
用。
死亡的氣息在川谷中彌漫,甚至比擊潰任福的主力時更強烈。這次好水川之戰,星月湖大營
戰略方面作了調整,不再以殲敵為主,而是追求殺傷率,宋軍大量士卒受傷,無法作戰,真
正戰死的卻不多。這時死亡的數量卻迅速增加,程宗揚額角的生死根霍霍跳動,胃部像被人
扭住一樣,傳來反胃的惡寒感覺,與此同時,背上的傷口陣陣癢痛,各種不適感使他一陣心
浮氣燥,深埋在心底的殺戮欲望隱隱膨脹起來。
忽然,一陣刺耳的聲音響起。那種尖銳而亢奮的金屬聲熟悉無比,讓程宗揚一時忘了身在何
處,過了一會兒才意識是王韜帶的鬧鐘。
王韜按下鬧鐘的振鈴,然后道:“樹旗。”
一桿大旗高高樹了起來,九條豹尾在風中搖曳著,旗上字跡分明,正是龍衛左廂軍主將任福
的大纛。
戰場似乎停滯了一下,浴血廝殺的宋軍抬起頭,望著主將的大纛在敵寇營中舉起,仿佛被一
盆冷水淋下。被長官鼓動而燃起的希望,瞬間破滅。
王韜豎起任福的大纛,是原定的計劃,以主將的戰旗引誘王珪的第八軍朝自己的方向移動,
給他們設下圈套。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眼下這邊的宋軍還沒有潰散,王珪的第八軍一旦攻來
,自己就落入兩面受敵的險境。
王韜挽起焚天斧,雄鷹般從丘上飛起,掠向敵陣。長斧一掄,一名都頭連人帶刀被攔腰斬斷
,上半截身體帶著一篷血雨沖天而起,碎裂的戰甲片片飛散。
宋軍為之氣奪,潮水般向后退開。耿傅須發飛舞,怒喝道:“怕什么!此戰有進無退!”
“弓手聽令!”
耿傅厲聲喝道:“看準那名匪首,把所有箭矢都射出去!”
一名文官表現出的非凡勇氣,激起宋軍士卒的血性。還有箭矢的弓手紛紛張開弓弩,朝著那
名匪首的方向奮力射出。
宋軍的弓手以力氣為主,射術倒在其次,這種依靠陣型、攻擊力度和覆蓋密度射擊的戰術思
想其實與近代火器戰爭的思想相契合。近千枝利箭呼嘯而出,編織成一張致命的大網。王韜
的焚天斧迸出火光,火龍般撕開箭網,如果宋軍有足夠的箭矢,這百余步的距離足夠耗盡他
的真氣,但現在,宋軍的步卒堅陣就要面對八駿之一朱驊王韜的重斧了。
耿傅連聲下令,指揮士卒圍攻敵寇,突然他身體晃了一下,一股鮮血從他頸間涌出,頃刻就
浸透了他綠色的官袍。耿傅雙手握劍,柱在地上,鮮血狂涌的頸中露出一截銀色的隼羽。他
竭力扭頭,朝側方看去。
賊寇都被擋在坡下,旁邊離自己數十步的地方,卻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高瘦的身影。他雙手沒
在袖中,面上帶死神般淡淡的微笑,然后袖口一動,一枚銀隼箭流星般飛來,正中耿傅眉心
。耿傅向前邁了一步,似乎想舉劍發令,然而猛地失去所有力氣,重重撲倒在地。
“通判死了!”
驚惶波濤般席卷了宋軍的殘兵,耿傅綠色的官袍已經成為他們最后的信心。這時看到通判倒
地,不少軍士丟下武器,四散奔逃,剛才還嚴密整齊的陣型頓時雪崩一樣潰亂下來。
敖潤唾了口血沫,叫道:“孫子!你們也有頂不住的時候!給我追!”
副團長石之隼出現在戰場中,他攔住敖潤,說道:“我們是被雇傭來江州,一切聽程公子的
吩咐。”
他這一聲中氣十足,雪隼團幾百傭兵漢子都聽得清清楚楚。程宗揚與蕭遙逸面面相覷,難道
石之隼真的是來幫忙的?
有幾名宋軍武官試圖重新收攏陣型,卻被潰兵沖倒。逃跑的軍士越來越多,很快宋軍就不再
有戰斗的勇氣,人人爭向奪命,自向踐踏。混亂中,只見都指揮使武英抱住耿傅的尸體,仰
天大叫幾聲,然后拿起佩劍,切斷了自己的喉嚨。
與第三軍的戰斗已經比預計拖延了半個時辰,擊潰宋軍之后,星月湖眾人來不及打掃戰場,
便立刻與孟非卿所帶的主力會合。
王珪只有一軍,星月湖大營卻以孟非卿為首,投入了期明信、盧景三個營,隨后連侯玄也趕
去參戰,兵力接近一比二,是江州之戰比例最接近的一次,可見星月湖上下對王珪的重視。
程宗揚抵達時,戰事剛剛結束。孟非卿、侯玄和斯明信都脫了軍帽,向地上的對手致敬。
“王珪三次換馬,孤身殺傷我兄弟數十人,兩根鐵鞭全部打斷,被我的天龍霸戟震傷虎口,
還奮擊自若。”
孟非卿道:“是條好漢子。”
以王珪的修為,大有機會突圍逃生,但侯玄設下計策,在己方陣營樹起龍衛軍任福的大纛,
使王珪誤以為主將尚在,指揮軍隊全力向大纛的方向猛撲。戰至午時,王珪部屬已經傷亡大
半,有軍士試圖逃走,被王珪親手斬殺。王珪向著臨安的方向再拜之后,單騎踏陣,獨斗孟
非卿,力戰身死,部屬隨之潰散,在星月湖的追殺下死傷殆盡。
侯玄加入之后,盧景被調去阻擋朱觀的第二軍,見到戰事已經結束的旗號迅速撤離。在宋軍
得到消息,大舉進攻之前,眾人已經安然撤回江州城。……
好水川一戰,令宋軍大營一片嘩然。起初龍衛軍回報時,只說有小股運輸物資的賊寇,葛懷
敏還覺得任福動用八個軍是小題大作。當從潰兵口中得知任福軍遭遇賊寇主力的消息,夏用
和、李憲立即率兵趕赴戰場,但為時已晚。
前后不到兩個時辰,好水川已經血肉狼藉。此戰清點的結果,令宋軍上下大驚失色。龍衛軍
左廂八個軍除朱觀的第二軍據險退守以外,其余七個軍自主將任福以下,七名都指揮使桑懌
、武英、常鼎、劉肅、王慶、趙津、王珪盡數戰死,都虞侯、營指揮使等各級將校戰死不下
四十人,士卒死傷過萬,勇將云集的龍衛左廂軍幾乎是全軍覆沒。
更讓諸將心寒的是,此役真正戰死的士卒只有兩千余人,其余近萬都是被賊寇擊傷,或者在
潰逃時自相踐踏造成骨折而失去戰斗力的傷員。尤其是被鐵絲網刺傷的士卒,傷口大多潰爛
,宋軍用盡了營中所有的解毒藥物,才救下這些人的性命。
營中一下多了近萬傷員,大半一月之內都無法再上戰場,糧食消耗卻絲毫不少。軍糧充足時
,這樣的戰果夏用和還可以慶幸,畢竟大部分傷員都可以恢復,如今筠州存糧被燒,軍中余
糧連半月也未必能支持下來,一下多了近萬負累,再加上撫恤、養護的費用,巨額支出足以
讓任何一個將領作噩夢。
次日的軍事會議上,第一次有人提出退兵。
“軍中本來就乏糧,如今又多了這么些傷兵,猶如雪上加霜。”
捧日軍右廂都指揮使石元孫道:“不若我軍暫退,返回筠州就食。”
葛懷敏年輕氣盛,當即道:“金明寨和定川寨呢?要不要留軍駐守?”
石元孫反問道:“誰守?一把火燒掉!留著給那些賊寇用嗎?”
“不能退!”
龍衛軍右廂第一軍都指揮使趙珣道:“賊寇不足萬人,我捧日龍衛二軍尚有六萬精兵,如何
能退?”
捧日軍右廂第七軍指揮使周美道:“什么樣的精兵也不能不吃飯。筠州常平倉被焚,糧草從
何而來?”
有人折衷道:“先遣一軍,護送傷兵返回筠州,再汰去老弱,留五萬精兵足矣。”
忽然一名大漢站了起來,抱拳道:“夏帥!我軍久駐城下,兵疲無功,卻讓賊寇來去自如,
曹英不才,請領一軍攻城!”
一直沒有作聲的夏用和沉下臉,然后將鐵如意“光”地扔在案上。曹英話里的意思,如果每
日圍攻,敵寇豈敢傾城而出?這是在指責自己手握大權,卻擁兵不動,以至于讓敵寇打出好
水川一戰。
“老夫上陣殺敵時節,汝父尚是黃口小兒!”
夏用和咆哮一聲,然后拂袖而去,遠遠扔下一句話,“誰敢無令出兵,定斬不饒!”
帳中一片死寂,夏用和在軍中積威多年,此時發怒,誰都不敢造次。可這次軍議關系到數萬
大軍生死榮辱,一軍主帥什么主意都不拿,就這么一怒走了,諸將都是打老了仗的,哪里見
過這種奇事?
半晌李憲才笑了一聲,“大伙不必擔心,夏帥自有定計。各位將軍小心看好自己的兵。十萬
大軍在外,不是鬧著玩的。”
李憲寬慰幾句,諸將陸續散去,石元孫和葛懷敏卻留了下來。
“大貂璫,夏帥究竟是個什么章程?”
這會兒帳內再無旁人,石元孫言語也不避諱,說道:“我們都知道江州不好打,可誰能想到
岳賊還有這么多余孽?”
葛懷敏卻道:“岳賊余孽再兇悍,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問過潰兵,敵寇有不少是新附逆
的,人數也不多。夏帥到現在也沒拿個主張出來,這么軍隊在城下,既不圍又不攻,少不了
被人家一口一口吃掉。”
曹英是他的部將,葛懷敏話里話外都是同樣的意思,李憲如何聽不出來?石元孫主退,葛懷
敏主戰,夏用和的心思他卻怎么也琢磨不透,軍中赫赫有名的夏夜眼何時變得這樣昏憒了?
不圍不攻,難道是想讓敵寇自己走出來?可好水川一戰,敵寇傾巢而出,夏夜眼也沒什么動
作。
夏夜眼征戰多年,是被朝廷倚為柱石的大將,以往作戰頗能任賢納諫,博采眾長,可這次出
兵江州,卻一改往日作風,剛愎自用,容不得半點意見,難道真是老糊涂了?
李憲心里猜疑,臉上卻不肯露出底細,打著哈哈道:“夏帥老于軍伍,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
。”
坐擁數萬大軍,卻一仗不打,石元孫和葛懷敏都覺得渾身力氣無處可使。眼看監軍的大貂璫
也沒有主意,兩人都有些泄氣。
過了會兒,石元孫道:“還有一事。劉平劉都指揮使被黃德和那廝誣告,軍中盡人皆知,我
們是武將,不好替劉將軍分辯,大貂璫……”
李憲點頭道:“此事本監已有札子呈遞,料想這幾日朝廷就會派人前來。兩位放心,有本監
在,絕不會讓任何人冤枉。”
石元孫和葛懷敏放下心來,拱手向大貂璫告辭。李憲摸了摸袖中的札子。軍中諸將明知劉平
被冤,苦于不好分辯,卻不知軍中尚有一位進士出身的武職,已經通過自己上書朝廷。
張亢,以他進士出身,在地方任過官職的資格,在軍中做個都監也不甚難。若不是得罪了賈
太師,何至于只當個微不足道的步兵都頭。如果把他收在麾下,倒是一大助力,只是不知道
他得罪賈太師有多深,自己扶持他,如果引來賈太師的惱怒,那就得不償失了。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6:27

第三章
“石團長回來之后,先去了水香樓,黎明時才離開。然后去賭坊擲了幾把大小。”
蕭五道:“石團長指上功夫出色,雖然贏得不多,但我看他的手法,多半要擲幾點就能擲出
幾點,去賭坊似乎不是為贏錢。”
程宗揚揉著太陽穴沒有作聲。
蕭五繼續道:“離開賭坊大概是午時,石團長又回水香樓,泡了一個時辰的澡,然后就回了
宅子。中間和幾個雪隼團的人見過面,并沒有什么異常。”
雪隼團交游廣闊,在江州也有關系,別人住的客棧軍營,石之隼卻趁城中大戶搬遷,租了一
處大宅,算下來比住客棧還便宜。如今江州人去城空,星月湖的人又不可能各處巡守,他要
和外人接頭,城中到處是空宅,想查都無跡可查。
程宗揚道:“盯緊姓石的,看看有沒有和生人來往。”
等蕭五離開,程宗揚才起身解下斗篷。自己本來應該在陣后養傷的,卻被月丫頭踢了出來。
這會兒毒性雖然已經解除,但滿背都是被鐵絲網掛出的傷口,看來這兩天自己只能趴著睡了

旁邊伸來一雙玉手,替他接過斗篷,卻是卓云君。這處客棧的后院是三面小樓,南面一側留
著門,關上門,院里只有一個天井。小紫從筠州回來,推說自己好靜,平時從內插了門,再
無一個外人。夢娘和卓賤人雖然在樓內,卻從未與外人接觸過。
至于祁遠,這些日子在士敏土窯監工。每隔一兩日,蘭姑來陪他一宿,兩個都是豁達人,露
水夫妻倒也做得恩愛。
樓內既然沒有外人,卓賤人平時的裝束就火辣多了。她上身圍著一條棕紅色的熊皮抹胸,下
身穿著及膝的熊皮裹腿,一條手掌寬的熊皮短裙圍在腰間,側面開著口,里面卻是光溜溜的
,走動時甚至連下體也遮掩不住。這種衣物不管留在身上,還是脫下來都方便。主人來了興
致,卓云君只要彎下腰,便能服侍。
卓云君扭動著腰肢,將斗篷收起來,那具豐腴熟艷的胴體被熊皮包裹著,白花花的肌膚與粗
糙的獸皮相映成趣,程宗揚忍不住伸進去摸了幾把,然后脫下沾滿血跡的衣服,赤條條走到
院中。
木桶里放著新汲的涼水,程宗揚兜頭澆下,沖去身上的沙土和血污,然后用力擦洗。夢娘拿
著巾帕,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小紫俏生生倚在檐下的廊椅中,笑道:“好冷呢。叫人送些熱
水,讓卓美人兒陪你洗啊。”
程宗揚解開頭發,用皂角揉搓著,一邊道:“你看我背上的傷,能在木桶里泡嗎?要伴浴,
你來還差不多。”
“好啊,木桶太小啦,我們一起去江里,”
小紫拍手笑道:“人家脫得光光的,讓你追好不好?”
“說點別的吧!能在水里追上你,我得游得比鯊魚還快!”
程宗揚沖去身上的污跡,然后從夢娘手里拿過巾帕,抹去身上的水珠,一邊道:“你那個便
宜姊姊又受傷了。”
小紫道:“若是要緊的傷,你會現在才告訴我嗎?”
程宗揚刮了刮她的鼻子,“就你聰明。”
小紫傷勢漸愈,雖然還有些慵懶,但精神好了許多,容顏愈發嬌艷。這時她美目含笑,白玉
般的嬌靨多了幾分嫣紅,嬌美的唇瓣微微挑起,散發出珠玉般的光澤。程宗揚越看越愛,禁
不住低下頭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小紫的唇瓣軟軟的,帶著香甜的氣息,讓人仿佛要沉醉其中。程宗揚心頭的欲望越來越強烈
,今天他吸收的死氣無論是質還是量,都幾乎能與大草原上那次相比--那次雙方雖然死傷
驚人,但大量死亡是在自己離開戰場之后才出現。這次自己吸收的死氣不下兩千道,丹田早
已滿溢。可惜死丫頭跟自己這么久,摸也摸過,親也親過,卻始終沒有乖乖服侍過自己。
這會兒親著她的小嘴,程宗揚下身不由怒漲起來。他在肚子里嘆了一聲,相處這么久,自己
還不知道死丫頭的心結?這種事只有慢慢來了。
程宗揚松開她的小嘴,又寵溺地捏了捏她嬌俏的鼻尖,這才戀戀不舍地放開手。小紫眨了眨
眼睛,忽然發出一聲嬌笑。程宗揚低頭看時,才發現自己陽具硬梆梆挺著,充血的龜頭又圓
又大,看上去比上邊憋得還難受。
“有什么好笑的!”
程宗揚作勢抓住她的肩膀,一臉獰笑地說:“小心我給你來個霸王硬上弓!”
小紫扯住卓云君塞到他懷里,笑道:“拿她泄火好了。”
“算了吧。”
程宗揚放開卓云君。自己吸收的死氣還沒有轉化成真元,仍是以真陽存在,現在交合,免不
了外泄。泄給月霜沒關系,就當日行一善,上了卓賤人,那可太便宜她了。誰知道她得了自
己滿蘊真陽的精液,會不會搞出什么花樣來?
抓緊時間練功,還能趕上和卓賤干一炮,程宗揚道:“兩個時辰之內,天塌下來也別來打擾
我!”
一邊說,一邊就那么硬挺著回到樓內。
盤膝趺坐,收斂心神,用吐納調整呼吸的頻率,逐漸斂息入定,片刻后,程宗揚舌尖抬起,
頂住上顎,搭成天橋,由外呼吸轉為內呼吸,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通過內視,可以看到由生死根轉化的濃郁真陽蓄滿丹田,仿佛一片瑩白的海洋。組成海洋的
每一滴水,都是一點獨自旋轉的光粒。程宗揚催動氣輪,周圍的真陽像浩瀚的海洋般涌動起
來。真氣由丹田直下會陰,再沿脊柱上行,通關元,過大椎,上玉枕,到達顱頂的百會,然
后再由神庭、印堂,降至上顎,到達督脈的終點。接著一股清涼的氣息從舌尖淌下,猶如一
股清泉從胸腹經鷹突、鴆尾、璇璣諸穴向下,沿任脈匯入丹田。
真氣不停滋長著,猶如長江大河,在經絡間運行。氣息游動間,似乎觸摸到經絡承受極限的
邊緣,那些瑩白色的經絡,仿佛一根根透明的管子,在真氣的沖擊下不斷鼓脹,似乎隨時都
可能突破極限。
第五級的修為是一道分水嶺,只有達到第五級坐照的境界,才能真正被稱為高手,不懼疾病
風寒,衰老期大幅延長,更有脫胎換骨,洗髓易筋這些神奇的功效。而程宗揚更關心,則是
王哲曾經說過,自己修為達到五級,要去一個地方,太泉古陣。
程宗揚沒想到自己會這么快從菜鳥進入到第五級邊緣,還沒有顧得上打聽太泉古陣的詳情。
說起來,自己與王哲相處時間雖短,但現有的一切,一大半都是他的恩德所致。王哲曾經交
待自己做三件事:第一件照顧月霜,很難說自己是不是做到了。第二件,那只讓自己替他執
掌太乙真宗,消除教中內亂的錦囊,基本上已經搞砸了。還剩這第三件事,無論如何也要替
他做到。
天色不知不覺暗了下來,程宗揚竭力將生機轉化成真元,試圖沖破那道看不見的極限。然而
盡管真氣越來越多,他卻感覺丹田內就像一只蠶蛹,被厚厚的繭殼包裹著,竭力舒展的翅翼
被局限在狹小的空間中,難以張開。另一方面,自己的翅翼還在不停生長,似乎要被空間勒
斷。
那種被束縛的憋悶感越來越強烈,程宗揚堅忍良久,可滋生的真氣似乎耗盡了內息,胸口傳
來窒息般的感覺。終于,程宗揚忍不住由內呼吸轉為外呼吸,急促地吸了口氣,就在這時,
無數紛雜的意象涌入腦海,種種不甘、恐懼、仇恨、痛楚……各種死者在瀕死前的體驗沖擊
著靈臺,仿佛要把他的靈魂撕碎。
程宗揚緊守著靈臺一點清明,苦苦支撐。真氣在經絡間迅猛涌動,仿佛泛濫的洪水沖擊著堤
岸。手腳的經絡在真氣沖擊下開始變形,自己的四肢仿佛正在不斷膨脹變粗。真氣愈發狂暴
,殘留在丹田的真陽抹上一層詭異的紅色,仿佛鮮血匯成的池沼。
程宗揚聽說過修行中的種種幻覺,卻沒想到它會來得如此突然和猛烈。突然間,真陽仿佛全
部匯聚在一處,朝自己下身涌去。陽具暴跳著勃起,精液就像沸騰一樣亟需渲泄,可龜頭的
冠部卻像被一個鐵箍束住,無法射出。
難以發泄的欲火燒炙著神經,讓程宗揚宛如置身煉獄。血色的真陽從丹田涌出,仿佛涌入每
一寸肌膚,殺戮和渲淫的欲望充斥腦海。他仿佛看到卓云君正走進靜室,自己抬起妖獸般的
長爪,一把抓住那賤人。卓云君胴體上的熊皮在利爪下粉碎,露出白美的肌膚。程宗揚挺身
將拳頭般的龜頭狠狠捅進她下體。粗如人腿的肉棒搗進美婦的蜜穴,卓云君臉上露出痛楚和
恐懼的表情,她張開嘴,唇間涌出鮮血。
程宗揚奮力抽插幾下,欲火不但沒有被遏制,反而愈發高漲。他一轉頭,看到泉玉姬的身影
,隨即丟開卓云君變冷的肉體,將那個漂亮的捕快壓在身下。泉賤人凄聲慘叫,卻沒有發出
半點聲音,透過她張大的嘴巴,程宗揚看到一條被割斷的舌頭。
原來是拉芝修黎。程宗揚把那具光溜溜的肉體踩在腳下,兩手抓住她雪白的腰臀,仿佛要將
她肉體折斷一樣,用力干著這個天竺美婦。和前兩個女人相同,拉芝修黎的肉體雖然美妙,
卻無法滿足他野火一樣的欲望。程宗揚抓住躲藏在一邊的阿姬曼,用母女倆的肉體撫慰著自
己怒漲的陽具。沒有哪個女人能承受自己巨大的陽具,程宗揚抽送幾下,兩具肉體已經不堪
使用,他隨即轉身,抓住蕓娘和麗娘。
一個又一個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女子進入自己的視野,死去的阿葭和鶯兒也復活過來,加入
到這場死亡與性欲的狂歡。天際掛著凄清的殘月,好水川的山谷中淌滿鮮血,那些白皙的肉
體一具具浸在血泊中,四肢交疊著,擺出各種撩人的姿勢。自己在女性的尸山血海中瘋狂地
追逐著獵物,被欲望驅使著,不停地屠殺和淫虐。
身體在真氣的沖擊下膨脹變形,仿佛化為妖魔,如果自己停下腳步,身體滿溢的精血就會立
刻爆裂。
一個模糊的影子出現在山谷盡頭,下一個瞬間,自己已經掠到她背后。程宗揚一把抓住她,
將她推倒在地,然后撕開她的衣物,從后面狠狠干進她體內。身下的肉體無助地掙動著,程
宗揚一邊抽送,一邊擰下她的頭顱,高高舉起。
月光下,一張深藏在心底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紫玫望著自己,那雙充滿無窮哀傷的眼睛,正慢慢失去光彩。
程宗揚大叫一聲,心頭像被鋸齒割破,滾燙的熱血潑濺出來,將月光下的天宇染得腥紅。
忽然,下體一動,仿佛被一張溫潤的小嘴含住。程宗揚怔怔望著紫玫滴血的頭顱,丹田仿佛
一只無底的沙漏,渾身的力氣迅速消失。
下體的觸感越來越清晰,程宗揚卻仿佛化身為巖石,與那只頭顱四目交投,在好水川的曠野
中被風沙侵蝕,一點點崩壞掉落。
不知過了釣,紫玫的眼睛突然動了一下,瞳孔深處透出一絲光彩。程宗揚野獸般嚎叫一聲,
眼前一切旋轉起來,蒼穹變幻,星轉斗移……畫面交錯間,天際凄冷的月光變成一豆燈光,
風沙刺骨的好水川也化為一間靜室。
小紫望著自己,如星的美眸中充滿關切。她屈膝跪在自己身下,那張嫣紅的小嘴正含著自己
的陽具,細致地吞吐著。而自己正挺身而立,一手還抓住她的秀發。
身體重新有了知覺,感覺到心跳和氣輪的旋轉,靈臺恢復清明。一股酸意沖上鼻腔,程宗揚
喉嚨哽住,啞著嗓子道:“死丫頭……”
小紫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絲笑意,她兩手環著自己的腰,光潔的玉頰貼著自己的小腹,嬌美
的紅唇裹住陽具,舌尖在龜頭上輕柔的挑弄,傳來滑膩而酥爽的感覺,每一絲細微的碰觸,
都真切無比。
她衣衫破碎大半,一側雪滑的肩頭裸露出來,白玉般的頸中還有被自己掐過的瘀腫痕跡。那
件貼身的龍皮胸甲被扯開一半,龍角狀的黑色皮革歪到一邊,露出一側渾圓的雪乳,優美的
形狀,仿佛一件精心制作的藝術品。
小紫輕輕吸弄著,安撫自己狂暴的欲念。唇舌美妙而柔滑的觸感,使自己心底那頭暴戾的妖
獸漸漸蟄伏下來。程宗揚伸出手,摩挲著她精致的面孔,指尖從她眉輪一點一點摩挲到耳垂
,仿佛要將她的玉靨刻在心底。
陽具在她口中吞吐著,忽然一滑,被一股吸力納入喉嚨深處。一團柔膩無比的軟肉包裹著火
熱的龜頭,有節律地輕輕翕動,那種奇妙的感覺,與自己以前的體驗完全不同。
程宗揚忽然省悟過來,這是小紫的喉鰓。
死丫頭整天叫自己大笨瓜,其實……自己一點都不笨。與小紫相處這么久,他甚至比她自己
更了解她,知道她那個化解不開的心結。
兩人在一起時,親吻摟抱這樣親密的舉動已經習以為常,甚至連自己干女人都不避她。可小
紫從來沒有讓自己射過一次精。不要說性交、肛交和口交,就是連用手讓自己爽一下都沒有
作過。
這并不是小紫故作矜持,或者故意吊自己的胃口,而是她下意識拒絕這樣去做。小紫生存的
環境,給她的影響實在太過深刻。在她成長的歲月中,見過太多女子自愿或者不自愿地與男
人交歡的場面。
在鬼王峒,在南荒,甚至在六朝,無論什么樣的女人,當她們伏在男人身下都宛如奴婢。不
管她們曾經的身份如何,那一刻,她們都是作為男人發泄欲望的玩物,獵艷的戰利品,買賣
的交易品而存在。
而小紫的母親,那個來自碧鯪族的艷姬,為了漂亮衣服和好吃的食物,輕易便拿肉體交換的
舉動,更讓這個少女刻骨銘心。這一切給小紫的影響就是:在她潛意識中,拒絕成為女人,
拒絕像女人一樣去服侍男人。
因此,她雖然有著絕世的容顏,卻更喜歡像男人一樣征服女人。她可以和自己唇舌相接,卻
不會去親吻自己男性的象征。她有著嬌柔入骨的風情,卻不肯拿出最少的一點來討好男人。
甚至連她超乎尋常的智力和記憶力也不僅僅只是天生的,程宗揚總覺得她有一種信念,她要
用自己的智能證明,一個女人可以比所有男人更聰明。
因此,她遲遲不肯成為自己的女人,她害怕會變成那種附庸于男人的凡俗女人。她怕把一切
交給自己,伏在自己身下,便從形式上與卓云君、泉玉姬那些女子淪為一處。這是小紫化解
不開的心結。……但程宗揚并不打算揭破這些,就讓她覺得自己笨笨的好了。自己會耐心等
待,等待她心里開出鮮花的那天。
程宗揚想起在南荒的時候,武二那個臭不要臉的曾用他的破鑼嗓子嚎過一首山歌:妹是鮮花
送哥栽,哥有辦法讓花開,一夜澆你三回水,哪朵不開用手掰!
粗獷到粗魯的民謠引來一片笑聲,當時蘇荔笑著唱道:千里采花來送哥,想要找哥隔條河,
妹變蝴蝶飛過來,有緣千里來會合……
想起武二和蘇荔那對在哪兒都能放得開的狗男女,程宗揚唇角禁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有碧姬那樣的母親,小紫的技巧簡直是天生的,她嬌嫩的喉鰓宛如一團暖暖的果凍,在龜頭
上柔膩地滑動著。她的吸吮有著奇妙的節律,自己無法渲泄的欲望被安撫下來,狂亂的真氣
漸漸平息。肉體欲望雖然還像火一樣強烈,腦海中殺戮的狂念已經平復。
不知過了多久,先前像被鐵箍束住的龜頭在她喉鰓中脹起。程宗揚試圖拔出陽具,小紫卻抱
住他的腰,將他陽具含得更深。
程宗揚屏住呼吸,龜頭一陣跳動,在她嬌媚的小嘴中噴射起來,濃稠的精液一波波射入她喉
嚨深處。
良久,小紫吐出陽具,一手掩著喉嚨,小聲嬌嗔道:“你射得好多……”
程宗揚愛憐地撫著她頸中的瘀痕,“痛不痛?”
“有一點。”
小紫嫣然一笑,“還好,味道不算很討厭。”
程宗揚壞笑道:“天天給你吃好不好?”
小紫啐了他一口,然后拉好破碎的衣服,過了會兒道:“大笨瓜,你剛才為什么要笑?”
程宗揚笑道:“我想起南荒一首山歌,”
他清了清嗓子,放聲唱道:“妹是山上映山紅,哥是水里一條龍!青龍爬在鮮花上……后面
我忘了。”
小紫挑起唇角,眼波狡黠的一轉,“我知道。但不告訴你。”
程宗揚跪下來抱住小紫,低聲道:“死丫頭,我說過,絕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小紫撥了撥他的陽具,笑道:“那你就委屈了。”
程宗揚摟住她香軟的身體,小紫伏在他肩上,半晌才道:“你剛才的樣子,好嚇人……”
“我……我是走火入魔了嗎?”
“嗯。你渾身的血脈都鼓了起來。還有你這里,”
小紫點了點他額角,“紅得好像要流血一樣。到底是怎么了?”
“我離第五級還有一步,卻沒邁過去。”
程宗揚苦惱地說道:“恐怕要找個人指點一下了。可惜死老頭離得太遠,這邊又脫不開身。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程宗揚不由得笑了起來,小紫的聲音圓轉柔滑,帶著奇妙的共鳴聲,這樣平平常常一句俗語
,從她口中說出來,每一個字都如咳珠漱玉,分外好聽。
“論聰明我比不上你,不如多下點力氣,混個過得去的高手。至少再遇見蘇妖婦,不用被她
追著打。”
“星月湖那么多傻瓜,還不夠你用嗎?”
“做生意講究投資,回報率最高也最可靠的投資,莫過于投在自己身上。”
程宗揚道:“我不是說星月湖的人靠不住,但我出門總不能把孟老大、小狐貍他們都帶上吧
?”
“你不想把星月湖收過來嗎?”
程宗揚很慢地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想,而是時勢不足。星月湖的人你見過不少了,別說那
幾位爺,就是一般的尉官、士官也都是個頂個的猛人。想讓他們服氣,不是靠交情就夠的。

“所以你要求補充新兵嗎?”
程宗揚大搖其頭,“補充新兵我倒沒別的想法。那些新兵都由老兵帶著,跟我沒什么關系。
星月湖大營是你爹爹……姓岳的一手帶出來的,彼此間已經有一二十年的交情。就好比我和
祁老四、吳大刀他們正做生意,這會兒突然來個陌生人,說他才是掌柜的,誰肯服氣?就算
他真有實打實的本領,也得能拿出手段,鎮住我們才行。”
小紫靜靜聽著,沒有作聲。
“所以,我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局面,星月湖大營有一個很穩定,很團結,而且非常強有力
的團隊。作為一個外人,要在這樣一支團隊獲得一席之地,甚至更進一步,獲得主導權,最
好的作法,就是樹立一個目標,引導他們按我的思路來進行。論打仗的經驗和能力,星月湖
大營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比我強,所以我要引導他們的思路,進入到我最擅長的領域。”
“這不是陰謀手段,而是堂堂正正的行事方法。星月湖大營都是人中英杰,用陰謀詭計只會
讓他們看不起。所以我提出商戰,彌補星月湖大營戰略層面的不足,同時也是我能以自己的
經驗幫助他們的地方。這是一個雙贏的方案,星月湖大營得到勝利,我得到自己應該得到的
位置。”
小紫笑道:“我明白了,你在晴州為什么要去打黑魔海。”
程宗揚苦著臉道:“就知道你會揭我傷痕,沒錯,那是個不太成功的嘗試。不過也小有所得
。”
在晴州拔掉黑魔海的據點,是程宗揚有意引導星月湖諸人作的第一件事,單純從完成情況來
看,價值并不太大,沒有獲得更多關于黑魔海的信息。但在此役中,自己的意見被充分采納
,并贏得了臧修和敖潤等人的認可,因此程宗揚說小有所得。不過這件事最大的助力是孟非
卿的無條件支持。對自己掌控星月湖大營權力的每一步,他都在背后盡力支持。以糧食交易
為武器的商戰,是自己脫離孟非卿扶助的第一步,也是自己對他最好的回報。
“可單有這些還是不夠。星月湖大營龍虎如云,只靠做生意,出主意,未必能讓所有人都看
得上。孟老大在晴州就開始教我軍事,三川口給我一個無關要緊的支持任務,好水川之戰本
來早就安排好了,一直等到我回來,讓我和小狐貍合領一軍--每次打仗都把我拉上,是告
訴我:要想真正在星月湖大營立足,還要靠軍功。”
“所以我有一機會,就急著突破第五級。不然別說和侯二哥、崔六哥比,就是讓我像臧和尚
那樣沖陣,我都未必能活著回來。”
程宗揚擁著小紫嘆了口氣,“這次差點走火入魔,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小紫笑道:“你想找人指點你突破第五級,我倒有個法子。”
“什么辦法?”
小紫揚聲道:“卓美人兒。”
程宗揚立刻叫道:“喊她干嘛!”
找卓云君自己也不是沒想過,但這種晉級的修煉,走錯一點就萬劫不復,卓賤人隨便做點手
腳,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卓云君進來,正聽到程宗揚表示對自己的戒心,不由得一臉尷尬。小紫卻笑道:“大笨瓜,
你若死了,她就剩我一個主人了。你覺得她會選你這個軟心腸的傻子呢,還是選我呢?”
程宗揚拍了拍腦袋,自己對卓賤人不放心,怕她施壞,卻沒從她的角度考慮過,對卓賤人來
說,自己這個主人比死丫頭起碼要好兩萬多倍。就從這一點講,她也不敢讓自己出半點岔子
。一旦確認安全,卓賤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死老頭離得太遠,孟老大的功夫又走得跟自己
不是一個路數,卓賤人可是正經的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自己的修為本身是王哲打的底子
,除非王哲復生,恐怕找不到比她更合適的人選了。
小紫走到卓云君面前,笑道:“好女兒,要乖乖的哦。”
卓云君恭恭敬敬應道:“是。”
程宗揚抱住小紫,“你不用走吧。”
“大笨瓜,”
小紫在他耳邊輕聲道:“人家也要去修煉。”
程宗揚明白過來,壞笑道:“我說每天喂你吃吧。”
小紫用力踩了他一腳,離開房間。卓云君跪在門側,等她身影消失,才掩上門,轉身看著自
己的主人。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6:28

第四章
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東方的天際漸漸發白,緊閉的房門微微一響,從里面打開。
一個?艷的婦人扶著門框,赤條條從房內出來。她身無寸縷,裸著白美的玉體,似乎耗盡體
力,步履蹣跚。那張風韻艷致的面孔上,潮紅還未褪去,唇上的胭脂褪了大半,唇角還沾著
濁白的精液。一對豐挺的雪乳在胸前晃動著,被握得紅腫,乳溝濕濕的,還留著乳交的痕跡
。她下身的蜜穴不知被干過多少次,兩腿都無法合攏,股間的鳳眼美穴一片狼藉,穴口不住
淌下濃精。渾圓的雪臀更是像被毆打過一樣被干得發紅,臀溝滿是精液,中間那只小巧的菊
肛被陽具捅出一個圓洞,隨著她的步伐,大股大股的精液不斷從屁眼兒中溢出,順著兩條白
美的玉腿一直淌到腳下。
她就像娼妓一樣,一身白馥馥的美肉都被人盡情肏弄過,雖然被干得走路都有些吃力,臉上
卻掛著笑容,那笑容中隱約還有幾分驕傲。
小紫推開門,只見程宗揚盤膝坐在地上,像剛睡過一覺一樣神清氣爽,精神飽滿。他露出一
個大大的笑容,然后食指和中指張開,用力比了個手勢,“大功告成!”
卓賤人用房中術引導程宗揚渡過第五級的關口,程宗揚終于可以說,自己也算一個高手了。
盡管自己還是星月湖大營八位校官里最底子的一個,好歹也是五級的修為,不好說獨當一面
,至少沒那么容易死了。
好水川之戰,真正的硬仗是與武英的第三軍和王珪第八軍兩場戰斗,傷亡數量超過整場大戰
的一半。尤其是耿傅指揮的第三軍,程宗揚、崔茂、王韜等人補充的新兵傷亡率高達七成,
能夠上戰場的老兵,更是跌至五成以下。
蕭遙逸開出價碼,凡是戰歿的士卒,每人支付五十金銖的撫恤金,直接付給家人。負傷者由
營中負責治療,戰斗致殘者由官府奉養。五十金銖相當于一百貫銅銖,尋常人家全部家產加
起來也未必有這么多。消息傳到寧州,立刻有大量丁壯要求入營。
蕭遙逸這時顯露出嚴格的一面,所有要求入營的,必須先成為民夫,入營的軍士全部從民夫
中挑選,即使一些江湖人聞風來投也不例外。一般江湖人誰肯和民夫混在一處?大部分人在
寧州聽到消息就偃旗息鼓,轉身另投明主。有幾個加入民夫的,無一例外都是沖著星月湖大
營的名頭。后來這些人中能撐過慘烈的江州守城戰的,都如愿進入星月湖大營。
江州的民夫從兩萬裁減到一萬人的規模,并不是人手不夠,而是蕭遙逸沒錢了。孟非卿分兩
筆從陶氏錢莊借來二十萬金銖,第二筆有程宗揚幫忙,十萬金銖算是拿全了,第一筆先扣掉
利息,拿到手中只有五萬多金銖。江州之戰進行了一個多月,單是雇傭兵的支出就高達兩萬
金銖。加上購買的糧食、兵甲、民夫的工錢、燒士敏土用的石灰沙子、打造器械、各種藥材
、火藥,林林總總算下來,已經用去近十萬金銖。如果不是黑吃黑從晴州的黑魔海截獲了晉
宮內府那筆金銖,再打一個月,不等宋軍退兵,自己就先破產了。
王韜和蕭遙逸從民夫中挑選精壯補充到星月湖大營,其他幾位也沒閑著,很快又制訂了一個
方案,目標是定川寨。
“筠州傳來消息,常平倉被焚后,當地官員四處收羅糧食,最快也要十天才能送到烈山。”
孟非卿道:“現在宋軍正從沿途的兵站調糧,大概能支撐到后方糧草到達。侯玄,說說你的
方案吧。”
侯玄起身,拿著一根細木棍,在會場中間的沙盤上指點道:“宋軍目前兵力分配在三個營寨
,金明前寨、金明后寨和定川寨。金明后寨是宋軍的傷兵營,可以暫時不用理會。金明前寨
是宋軍主營,駐守的是捧日軍左廂七個軍和右廂十個軍,除去空額,實際兵力接近四萬。”
沙盤左側是方形的江州城,向南十五里,是金明前寨。金明后寨與前寨相隔不過兩里,差不
多是連在一處。江州城右側,東北方向,還有一座營寨,與金明寨主營遙相呼應。
“定川寨,目前共有十二個軍,實際兵力在兩萬五千人以上,主將是龍衛軍右廂都指揮使葛
懷敏。”
盧景怪眼一翻,“有名有名,大宋的將種啊。”
葛懷敏以將門世家子弟從軍,深受器重,宋主曾特賜鎧甲,稱其為將種。但盧景等人對他評
價不高,認為他遠不及劉平,比任福也差了許多。任福曾經夜趨百里,奇襲白豹城,葛懷敏
也曾經率領數十騎獨闖敵境。不過葛懷敏比任福更膽大,即使大軍出征,也常常率領親兵前
出,脫離中軍。有些人說他驍勇膽豪,有些說他魯莽,非是大將所為,但星月湖大營綜合多
方面信息分析,這位將種其實是個怯懦之輩,戰場上一旦遇到壓力,很容易出現錯著。
“好水川一戰,宋軍銳氣己折,看現在的情形,夏用和已經轉為防御,在糧草接濟上來之前
,不會發動攻城。好水川一戰,龍衛左廂七個軍基本上已經被打殘。再加上三川口一戰,捧
日左廂軍折損的三個軍,宋軍已經折損了十一個軍,超過四分之一。劉平、任福、李士彬三
名高級將領戰死,他們的殘部實力可以再打一個折扣。但總兵力仍在七萬以上,居于壓倒性
多數。因此--”侯玄點了點沙盤,“我們下一個目標,定川寨。此戰目的,陣斬葛懷敏。
這樣,宋軍捧日、龍衛四廂,只剩下石元孫這一名都指揮使,夏用和寸功未立,連折重將,
最輕也是一個罷職。”
程宗揚清了清嗓子,“軍事的事,我不太熟。但三川口,我們是三個營八九百人對三個軍;
好水川是八個營全部出動,對宋軍八個軍兩萬人。定川寨足足有十二個軍,而且還是據寨而
守,怎么打?”
“這里有一份詳細的計劃。”
王韜拿出一份方案,“宋軍最大的弱點,是兵不識將,將不識兵。以前與我們交手的捧日左
廂軍和龍衛左廂軍還好一些,也免不了像桑懌那種一兩個月前剛被任命的軍都指揮使。而龍
衛右廂軍除營指揮使以外,至少有七個軍都指揮使到任不足半年,葛懷敏擔任廂都指揮使更
是只有兩個月。我估計,他手下的士兵一多半都不熟悉這個主將。所以我們的作戰方案很明
確,設法挑起宋軍內亂,讓他不敢在寨中停留。”
程宗揚呼了口氣,“誰扮作宋軍?”
盧景白眼一動,收起平常的乞丐模樣,露出世家公子的貴氣,從容道:“舍我其誰!”……
會議結束,眾人都已散去。程宗揚伏在沙盤邊,看著上面的各種旗號,“三川口六百對七千
,贏了;好水川三千對兩萬,又贏了。現在是兩千四對兩萬五,還是攻人家的寨子--老大
,你怎么總喜歡打這種仗呢?”
“我最喜歡的仗是兩千對兩千。”
孟非卿道:“無論是大漢的幽州突騎,唐國的玄甲天軍,秦國的銳士,昭南的虎賁,還是晉
國的北府兵,宋國的選鋒營,我都敢列陣而戰。可惜沒得選擇。我如果不拿兩千對兩萬的硬
搏,明天就是兩千對十萬的局面。”
程宗揚道:“那個夏夜眼,名聲挺大,好像徒有虛名嘛。”
“哦?何有此論?”
“宋軍都打一個月了,連城墻的邊都沒怎么摸,反而野戰連戰連敗,夏夜眼除了睡覺,好像
就沒干別的事。”
“如果你是攻城的一方,會如何打呢?”
“既然我有十萬大軍,干脆每天拿出三個廂,每廂抽出三個軍,三面同時攻城。九個軍兩萬
多人,江州加上民夫也才這么多。每廂十個軍輪替,還有一個整廂在大營休整。城中的守軍
可是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我就不信打不下來。”
孟非卿微笑道:“照你這樣打,一個月能打下江州嗎?”
程宗揚想了想,“難說。畢竟我知道江州是士敏土城,一個月恐怕不夠。”
“傷亡的士卒會有多少?”
程宗揚估算了一下,“一天算一千,兩三萬人吧。”
“城中的傷亡呢?”
江州城防自己心里有數,讓星月湖的老兵據城而戰,比起野戰的傷亡率肯定要低得多,“加
上民夫大概是四五千,老兵大概占十分之一。”
“宋軍全力攻城,一個月未必能攻下江州,傷亡兩三萬人,即便殺死幾千民夫,我星月湖軍
士傷亡也不過數百。現在夏夜眼同樣沒有攻下江州,傷亡一萬余人,我星月湖的精兵卻折損
六百余人。”
孟非卿道:“夏用和遠遠看了幾眼,便知道江州城的虛實,夜眼之名果不虛傳。”
“夏夜眼放著江州不打,難道就能把我們耗死嗎?”
孟非卿坦然道:“我也猜不透他的手段。夏夜眼從軍五十余年,是戰場上成精的老狐貍,只
怕另有后著。”
“會有什么后著。”
“可能是在等臨安的消息。從江州到臨安,一來一回也要一個月。如果他真的是在等臨安的
回復,這幾日就會有動作。所以,”
孟非卿將一面小旗插在沙盤的營寨上,“定川寨一戰,最遲定在后天。”
程宗揚嚇了一跳,“這么快?士兵還沒有補充完。”
“此戰是奇襲,不用補充的新兵。除了上次參戰的八個營,還有雪隼傭兵團的人。”
孟非卿道:“此戰若勝,宋軍必定退兵。石副團長再有什么伎倆,我們也不必擔心。”
宋軍一退,江州就成了星月湖的天下,別說一個雪隼傭兵團,就是來十個八個,孟老大也不
會皺皺眉頭。
“雪隼傭兵團折損了兩百來人,大營的兄弟折損了六百多。不算上一戰活下來的新兵,一共
是一千六百人。老大,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孟非卿一笑,“到時我會親自上陣。我會把一些人交給你,定川寨一戰的勝負,就看你們的
了。”
“交給我?誰?”
“營里的法師。”
孟非卿想盡辦法給自己鋪路,這份心意自己不能不領情。
“好。”
程宗揚一口答應下來,然后道:“謝謝。”
孟非卿擺了擺手,“不必謝我。這是你自己掙來的。”
他拿起侯玄制訂的作戰計劃,“還有事嗎?”
“有。”
程宗揚卻沒說什么事,只笑道:“我得和小狐貍商量一下,再找你來說。”
孟非卿也沒有追問,只點了點頭,“你拿定主意,盡管放手去做。”……
程宗揚從營帳出來,腦后突然一痛。自己剛邁入第五級坐照的境界,一般的襲擊立生感應,
怎么可能被人打中腦袋?程宗揚一手按住,卻是一顆石子。
“誰!”
秋少君的大腦門從一處營帳后面露出來,使勁給他施眼色。程宗揚走過去,沒好氣地說:“
蟲小子,你做什么呢?這么鬼鬼祟祟?”
“太乙真宗有人來了。”
程宗揚一驚,江州城如今戒備森嚴,能摸進來的必定不是一般的庸手。
“藺老頭還是林之瀾的人?”
“我說不準。昨天我送月姑娘回來,路過城南的土地廟,感覺到有同門在這里吐納過。”
“連有人吐納過你都能感覺到?不會是瞎扯吧?”
秋少君不高興地說:“我的先天五太最擅長感應,絕對不會錯。而且那人修為不在我之下,
不然氣息也不會留那么久。”
“比你還強?太乙真宗這種高手,兩只手都能數過來吧?”
“不好說。我們太乙真宗門徒眾多,有些偏遠道觀的弟子,一輩子也未必能去龍池。不過這
些地方往往藏龍臥虎,有時一連數代都默默無聞,卻突然出來一個天才。”
秋少君沉默了一會兒,“那個王珪就是這樣。他那一支是以占卜出名,他卻對武學別有所長
。可惜他輩份太低,支系太遠,算起來只是我的徒孫輩。去龍池也沒有他的位置,不得已才
棄教從軍。”
“怎么說著說著臉就垮下來了?你跟他關系很好嗎?”
“我只是聽說過他。”
秋少君揉了揉鼻子,“師兄說,我已經可以設帳授徒了,可我不想收弟子。”
“為什么?”
秋少君郁郁寡歡地說:“我怕收的弟子將來到龍池也會被人歧視。”
程宗揚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那你就當掌教好了,去歧視別人的弟子。”
秋少君笑了起來,“這倒是個好主意。”
程宗揚本來想看看月霜,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讓死丫頭來吧。自己和月丫頭見面,指不
定發生什么事呢。
“月姑娘沒事吧?”
“還好。這會兒正在和人談打仗的事。我聽得無聊,就溜出來了。”
程宗揚露出一絲壞笑,“蟲小子,我帶你去個地方玩吧。”
秋少君高興起來,“好啊。”……
“哇,這里這么熱鬧啊。”
秋少君眼睛幾乎都不夠看了,“我在江州這么久了,還不知道有這個地方。”
“那邊在做什么?是不是賭博?好多錢啊……”
“哇,這是在賭什么?押手指頭嗎?少根手指頭多不方便,他還不如押耳朵呢……誰贏了!
誰贏了?”
秋少君活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歡呼雀躍,看著什么都是新鮮的。
“咦?這里怎么還有女人?”
秋少君瞪大眼睛,“女人也可以賭嗎?”
“那是荷官。”
“哦,荷官。”
秋少君說著突然一愣,下巴險些掉在地上,“那里還有個女人……”
程宗揚一邊找敖潤的身影,一邊隨口道:“那也是荷官。”
“……為什么那個荷官沒穿衣服?”
程宗揚扭頭看時,才發現是個妓女,她裸著上身,聳著雙乳,兩名傭兵正在打賭,看她乳頭
上能套幾枚金銖。那妓女笑得花枝招展,讓蟲小子這個土包子看得不解。
“呃,她賭輸了,衣服都賠光了。”
這些傭兵大多是雪隼團的,剛從戰場上撿了條命回來,拿到金銖,便來水香樓豪賭。誰知道
明天是死是活,樂得一日是一日。
“老敖!”
敖潤從一群賭徒間擠出來,“程頭兒!你怎么來了?”
“我猜你就在這兒。好不容易掙的幾個錢,可別全輸了。”
“我就是來看個熱鬧,沾沾運氣。我跟馮大法說好了,在江州賺的錢先給老王家里送去。”
說著敖潤撓了撓頭,“身上留夠吃飯的錢就行,實在沒錢賭。”
敖潤雖然有點市儈的狡猾,但義氣這條沒得說。為了給死去的兄弟家里留些錢,竟然能忍住
不賭。
秋少君正興致勃勃地看著周圍熱鬧的場面,程宗揚貼在敖潤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敖潤恍然大
悟,“原來是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程宗揚拿出一個竹制的名刺遞給他。敖潤接過來一看,正面寫的是“盤江程氏”背面卻是幾
個奇怪的符號。
“這是什么?花押?”
敖潤摸了摸,那些花紋都是烙上去的。
“VIP。”
程宗揚道:“有這張卡,往后樓里的開銷,都給你免了。”
“真的假的?”
程宗揚笑道:“拿給蘭姑看看就知道了。行了,秋小子就交給你了。”
“好說。”
敖潤大咧咧過去,扯住秋少君,“這有什么好看的?走!哥哥帶你到樓上耍去!”
“好啊。”
秋少君生性隨和,被敖潤一拉,就興高采烈地跟著上了樓。……
江州戰事一起,城中的官吏都遷往寧州,連衙門也被蕭遙逸拆掉加固城墻,只剩了幾名沒有
官職的小吏維持秩序。蕭遙逸掛著江州刺史的銜,索性在城中設了一處帳篷,充作臨時衙門
,打架斗毆,吃飯不給之類的,還要管一管。
程宗揚進去的時候,小狐貍正右手拿著毛筆,左手拿著算盤,一邊“辟辟啪啪”打得飛快,
一邊埋頭記賬。
“小狐貍,我沒看錯吧?你居然會打算盤?”
程宗揚記得宋代還沒有算盤,“哪兒來的?”
“原來是晴州商人用的,用著方便就傳開了。”
蕭遙逸丟下算盤,長嘆道:“這仗再打一個月,我可就精窮了。”
程宗揚笑道:“不如你把江州賣給我吧。”
蕭遙逸眼睛一亮,“發財了?”
“財還沒有來得及發,不過已經開始回本了。”
程宗揚道:“昨天會之傳來消息,筠州官員已經開口讓糧鋪減少施粥的份量,要求五天之內
,籌措兩萬石的糧食,納入常平倉。價錢依照市價,每石一貫。”
蕭遙逸拍案道:“這就是一萬金銖!你手頭有多少糧食?”
“糧食是不少,可惜不敢全賣給官府。不然我一個小小的糧鋪存著十幾萬石糧食,今天賣給
官府,明天就被抄家。”
程宗揚道:“要想個辦法倒一手。”
蕭遙逸笑道:“這就是你的事了。賺了錢,別忘了給我分一份。”
“那當然。云家出的本錢,利潤一半歸云家,剩下的要分成幾股。”
“幾股?誰的?”
“你知道,我的盤江程氏是一個公司。”
蕭遙逸看了他半晌,“我還真不知道!”
程宗揚哈哈笑了兩聲,“那你知道公司嗎?”
蕭遙逸點了點頭,“這個我聽岳帥說過,就是大一點的商鋪,東家也不止一個。”
“這就好解釋了。這次糧食生意是用盤江程氏公司的名義,與云家合作。盤江程氏股東有十
幾位,利潤按股分成。我打算轉出一部分股分給星月湖大營。”
蕭遙逸思索了一會兒,“我明白了。”
程宗揚說的雖然簡單,拿出的卻是一個養軍方案。星月湖大營是岳帥的親衛營,于情于理都
不適合直接經商,但兩千多人的隊伍,終究是要吃飯的。以江州的財力,打完這場仗連還債
都麻煩,別說擴張,就是維持目前的規模都不容易。
程宗揚拿出盤江程氏這個公司,分出一部分股分,等于給了星月湖大營一個穩定的經濟來源
,解決了養軍的大問題。
蕭遙逸來了精神,“具體怎么分呢?”
“盤江程氏股份一共是十股,以前有十一位股東,現在是十人。我最多,占了五股,少的有
半股。我打算把自己的兩股拿出來,再補上兩股,等于一共十二股,星月湖大營占四股,三
分之一。怎么樣?”
蕭遙逸搖頭道:“不好,我們股份比你還多。”
“那么按營入股,每個營半股,一共補上四股,比我少一股。”
蕭遙逸道:“你算錯了。是九個營,你的直屬營也要留一份。這樣好了,補上五股,每個營
占半股,多出來的半股歸公,由你打理。這樣星月湖大營仍占三分之一,不過你自己占了三
個營,再加歸公的半股。等于十五股中你占七股,我們占三股,另外五股不動,這樣也不至
于喧賓奪主。”
“行。”
程宗揚也不客氣,“這筆生意做完,一半利潤歸云家,另一半星月湖大營拿三分之一。”
說著又笑道:“如果順利的話,五萬金銖的利潤應該是有的。”
蕭遙逸怪叫道:“你這筆生意能賺三十萬金銖?”
“別忘了,我手里還有一百萬石的現糧契約呢。”
程宗揚道:“入股的事我先和你商量一下,你要覺得合適,我就去和孟老大說。”
蕭遙逸掛著江州刺史的名頭,星月湖大營盤據江州,也是以他招募的名義。除非他們決定和
晉國翻臉,否則名義上都是晉國出錢養著這支軍隊。因此程宗揚才對孟非卿說,要先來找蕭
遙逸商量。
蕭遙逸笑道:“我看孟老大不會答應。”
“哦?”
“白拿你五股,我是無所謂,孟老大肯定不答應。”
程宗揚笑道:“可不是白拿的,既然入股,少不了要給盤江程氏提供各種方便。”
蕭遙逸還是搖頭,“現在我們手里就一個江州,最多再加上寧州,能給你提供什么方便?除
非拿鵬翼社入股。”
“那我占得便宜可太大了。”
“孟老大既然決定在江州聚事,鵬翼社遲早要解散,還不如名正言順地轉給你呢。”
蕭遙逸呼了口氣,“能讓星月湖大營在公司入股,還解決了我們一個大麻煩。”
“看你頭痛的樣子,麻煩不小。”
“是岳帥的三個女兒。孟老大把星月湖大營分成三份,準備交給她們。但紫姑娘不愿意接,
月姑娘過于好武,交給她我們又不放心,還有一位不知下落,我們兄弟一直都頭痛怎么處置
。既然入了股,那就好辦了。紫姑娘不愿意管這些大頭兵,就拿著三個營的股份。至于月姑
娘……終究是要嫁人的。”
月霜嫁人?程宗揚莫名地感到背后一陣發冷,干笑道:“小狐貍,你操的心也太多了。”
蕭遙逸嘆了口氣,“月姑娘自小在軍營長大,性子倔強,我們這些兄弟疼她都不知道該怎么
辦。她體內又有寒毒未清,將來有個什么意外,我們只好一個個抹脖子了。”
程宗揚訝道:“你對岳帥的后人不會這么沒信心吧?”
“岳帥的仇家雖然多,我們兄弟也不怕。但有一個仇家……”
蕭遙逸停頓片刻,考慮怎樣措辭,然后道:“那仇家連岳帥也惹不起。不瞞你說,我和二哥
、七哥都認為岳帥沒死,是因為怕了這個仇家才隱藏起來。”
連見誰踩誰的岳鳥人都要躲?程宗揚心頭一震,“那個仇家是誰?”
蕭遙逸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勢力很大。岳帥在宋國權傾朝野,也斗不過他。”
“你既然不清楚,怎么知道他有這么個仇家呢?”
蕭遙逸沉默片刻,“是岳帥自己說的。那次他喝醉了,說起自己年輕時貪便宜,走錯一步,
便宜雖然占了不少,丟掉得更多,后來想脫身已經來不及了。我問是怎么回事,岳帥卻不肯
告訴我。只說以后他若有什么不測,讓我們不要給他報仇。岳帥出事之后,我把那晚的事告
訴幾位哥哥,二哥和七哥同意不去報仇,四哥、五哥和六哥卻不同意。”
說著蕭遙逸眼圈不禁紅了,“就這樣,我們弟兄六個就有些生分了。三哥過世后,我們兄弟
才知道錯了。”
提到謝藝,蕭遙逸不由得嚎啕失聲,淚如雨下。別人是男兒有淚不輕彈,蕭遙逸卻是說哭就
哭,說笑就笑,一點不在意旁人的眼色。程宗揚被他哭得也心酸起來,半晌才安慰道:“別
哭了,等打完這仗,我們就去找算計藝哥的兇手。”
蕭遙逸一抹眼淚,眼睛雖然還有些發紅,目光已經神光湛然,“打完仗我要去五原,會會那
個開生藥鋪的西門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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