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2悼亡者之瞳》(龍族系列) 作者:江南(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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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cequeen 2012-7-26 15:42:2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 283677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5:58
4.7月17日的結束

  夜幕下的紅松林是墨綠色的,沿著山勢起伏,沒有到過貝加爾湖畔的人沒法想象紅松林的美,它是一片海洋,春天是嫩綠色的,夏天是深綠色的,秋來的時候它自近而遠從綠色變成金黃色變成褐色,陽光照在枝條上柔軟如少女的手指。想像少女手指組成的海洋,在風中揮舞,總是讓人沉默,覺得自己的渺小。

  貝加爾湖的湖面靜謐,成群的太平鳥被驚動了,從湖岸上飛起,橫空而過。

  負責領路的大叔在營火邊放下一瓶伏特加,抱起一張吉他,以肥短的手指彈出華美的和弦,這是茨岡人舞會的開始。對于茨岡人而言,舞會不必有什么理由,營火、酒、吉他和會跳舞的女孩就是全部的條件,既然晚上安靜漫長無事可做,那么為什么不跳舞?鈴鼓響了起來,穿著白色舞裙的少女踏著舞步從帳篷里出來,贏來滿滿的喝彩,隨著鈴鼓強有力的節奏,女孩旋轉,胸口的長流蘇和褶皺的長裙飛揚,像是一朵轉動著盛開的花。纖細凝練的小臂上流動著金子樣的光彩,手腕翻轉間曼妙的讓人想起敦煌壁畫,鞋跟每一次踏地則有力得好像一頭準備沖向斗牛士的西班牙斗牛。

  弗拉明戈舞,既是西班牙人的舞蹈,也是吉普賽人的舞蹈。

  吉普賽人說弗拉明戈舞就在他們的血液里流淌。

  西班牙人說你跳起這種舞蹈就像把世界踩在腳下。

  在響板聲里,一切都是可能的。

  舞娘深紅色的長發里,簪著一朵碗一般大的白花,盛開到極致的白花,好像隨時都會從那頭流水樣的頭發上凋謝飄蕩。

  諾諾。

  “你還真的會跳弗拉明戈舞啊!”蘇茜圍著她蹦跳,所有人都站起來跳舞了,大叔高舉著吉他和酒瓶。

  “學過一年半!”諾諾的臉因為興奮和舞蹈而泛著酡紅,也有些是酒精的作用,因為有些怯場,出來前他偷偷喝了一杯。

  “干杯!茜!”大叔把酒瓶遞給蘇茜。

  以前也不是沒有跟著茨岡人車隊的專家,試圖研究他們的生活方式,但是沒有一個有這兩個女孩有意思。尤其是諾諾,她好像生來就該是個茨岡人,任何時候音樂聲響她都會開心地提著裙子跳過火堆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她居然還會跳弗拉明戈,大叔激動起來,后悔自己已經不年輕了。

  蘇茜和大叔一人一口地就著瓶子喝酒去了,諾諾不再跳舞了,悄悄地退到了人群外。幾個年輕的茨岡男孩想要邀請她跳舞,諾諾擺擺手拒絕了。她跳得有些接不上氣了來了,學這種舞蹈的時候都是在鋪著木地板的練功房里,可從來沒有穿著高跟鞋在沙石地面上起舞。于是茨岡男孩們轉而去邀請其他人了,沒什么必要非纏著漂亮的舞娘,這樣的舞會在茨岡人的營地里常常有,明天還可以邀請。諾諾活動著手腕走到湖邊,眺望著寂靜的湖面,湖水和天空一樣都是深邃的藍色,遠處則是看不透的黑。她迎著湖上出來的風深唿吸幾口,想把胸口里憋著的那口氣吐出來。

  這兩天她的狀態其實不太好,這樣跳一會舞就有點頭暈。她沒有跟蘇茜說,否則蘇茜一定會逼著她量血壓測體溫,蘇茜就是這么一個大姐頭一樣的人,習慣于照顧每個人。諾諾覺得自己沒什么事兒,只是有點疲倦,神經衰弱什么的,晚上睡得不好,容易做夢。三峽水下那次昏迷之后她常常做夢,醫生說是因為在水下時間太長,大腦缺血導致的小小后遺癥,慢慢地就會痊愈。

  諾諾并不怕做夢,她以前也做夢。做各種各樣的夢。但如果一個人總做同一個夢就會很不好,那個夢沒有任何情節,只有一片……深邃的藍色。

  你也許曾經夢見被怪物或者鬼魂追趕著奔跑在無窮無盡的回廊里,每一次都回到同樣的地方,你用盡了全部力氣,但是你沒法甩掉后面的東西哪怕一步,似乎這狂奔會持續到永遠,你也可能做過特別特別真實的夢,夢里你的思維很清晰,每個細節歷歷在目,只有一些小小不同,譬如說,你自己已經死了,死在自己的夢里,或者你做過一層層嵌套的噩夢,每一次你試圖在夢里喚醒自己,醒來大口喘息著,以為拜托了噩夢的糾纏,但是結果是發覺自己仍在夢里。

  這都是糟糕的夢,但還比不上沒有任何情節的夢。夢里只是一片近乎黑的藍色,似乎身處幾百米的深海,水在流動,波紋投射在她的臉上,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試圖接近她或者傷害她,只是時間無限長,死寂,甚至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很偶爾地她才能聽見聲音,那些聲音隔得很遠很遠,人都在晃動,就像你在水下仰頭望向天空,聽人說話。她努力,想向著那些人游去,但是動不了,她靜靜地漂浮著,那些人影隔著幾百米的水俯身向她唿喊,面容哀戚……就像是,靜臥在棺材里,透過玻璃窗看著外面的親友和自己道別。

  用腳趾頭想都會明白這跟那次水下的意外有關,不過諾諾覺得那次意外并沒有給自己留下什么心理創傷。她在受傷之后迅速地失去了意識,睜眼就看到愷撒的臉,也不畏懼潛水,能吃能睡,只是總做夢。她喜歡晚上和這些茨岡人跳舞是因為這樣累了也許就能睡得好一點,至少讓她做個在跳舞的夢也不錯。

  漸漸地她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夢里,使勁想要醒過來,但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全身每個細胞都在沉睡似的,沒有一絲絲力量剩下,身體像是一個封住意識的殼子,外面還加了鎖鏈。人影們唿喊之后離去了,再沒有其他聲音,只有重重疊疊的水聲。不斷地回蕩,回蕩,回蕩。她覺得要在哪里呆到永久了,夢里的時間好似被放到無窮大,她需要在那個水下的軀殼里沉睡無數年,無數年,真糟糕,在那里只有自己和自己說話……

  她搖了搖頭,想把這些令人煩惱的東西從腦袋里暫時甩出去,跳舞的時候就開開心心地跳舞,想要那么多也沒用不是,反正醫生說了會慢慢好的。

  她仰頭望著深邃的夜空,耳邊是貝加爾湖重重疊疊的水聲……忽然她惡寒般打了個哆嗦,該死,周圍沒有盡頭的藍黑色,永無止境的水聲,像極了那個夢。唯一的不同只有背后那堆營火和圍繞營火跳舞的茨岡人,光溫暖地照了過來,她頭皮發麻,心里浮起一種叫“恐懼”的東西,此時此刻她是站在夢境和現實的邊緣,她必須向著營火跑去,否則就會被夢吞掉。

  她踩著高跟鞋狂奔,營火距離湖邊并不遠,只有幾十米,她的心止不住地狂跳,好像那營火隨時都會熄滅似的。

  蘇茜一把接住諾諾的手,看著她蒼白滿是汗的臉,有些吃驚:“你沒事兒吧?你臉色不對。”

  諾諾用了點力氣捏住蘇茜的手,蘇茜的手是溫暖的,顯得異常真是,營火就在她身邊并沒有熄滅,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夢。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沒事……有點頭暈。”她呆呆地看著營火。

  大叔添了柴,潑上幾升柴油,想把篝火燒得更旺一些,柴油潑上去的瞬間,火焰躥高,所有人歡唿起來,光芒仿佛白晝。

  諾諾感覺到大腦伸出痛的抽了一下。她想起來了……每一次夢里沒有盡頭的等待是怎么結束的,暗藍色是被一雙猙獰的利爪撕開的,仿佛天穹開裂,裂縫處露出一張巨大的臉,好像有整個天空那么大,那張臉幾乎被光明吞沒,光明來自他臉上那對把世界照成白晝的……黃金瞳!

  她認識那張臉……

  諾諾站在篝火邊,仰頭望著被火堆照紅的夜空,人們載歌載舞流水般穿梭,歌聲和鈴鼓聲歡快喧囂。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上有一則編輯好的彩信,只要按下發送鍵。跳舞之前,她想了又想,覺得其實沒必要發這條短信,但不知道為什么,在想要取消這條短信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于是這條短信的發送界面就始終留在她的手機上,任何時候她都可以拿出手機,輕輕一點發出去。

  她還有半個小時來做決定,半個小時后2010年07月17日這一天就要結束。

  其實她特別討厭猶豫,但是今天她猶豫了又猶豫,這該死的猶豫是怎么回事?其實很簡單的對么?她完全沒有理由喜歡路明非,她最多就是有點可憐那個家伙,在她們初次相遇的時候他是條真正的敗狗,那種孤獨無力地自己一個人蹲在角落里喘息的感覺似曾相識。

  但是為什么在那個糟糕的夢里,最后出現的是他的臉?扭曲而猙獰的……路明非的臉!

  “美聯航UA836飛往芝加哥的航班準備起飛,艙門關閉,請諸位乘客關閉移動通訊設備。”甜美的女聲回蕩在機艙里。

  路明非摸出手機,最后看了一眼,深夜23:30,最后一班飛往美國的夜航班機,舷窗外雨流狂落,遠看出去城市燈光疏廖。

  沒有新的短信。

  路明非長時間摁了一下關機鍵,直到屏幕一片漆黑。

  楚子航把一套充氣頭枕、耳塞和眼罩遞給他,“這條航線從北極圈上空過,10個小時,睡一覺就到芝加哥了。”

  路明非學楚子航把這整套東西裝備上,眼前一片漆黑,飛機引擎巨大的風聲也被隔開了,能感覺到的只是座椅傳來的加速度和顫抖。

  美聯航UA836冒雨斜插入空,掠過安睡的城市,它沒有遺落任何乘客,只是遺落了一段來自東西伯利亞的電訊號。這段電訊號穿越莽莽荒原,找到了俄羅斯移動電話網最偏遠的一個信號站,變成電子流游過整張通訊網后又變成無線電流飛離大氣層,位于地面同步軌道的通訊衛星捕獲了它,它是個接球傳球的好手,把無線電報重新投向地面,中國移動的天線捕捉到了它,重新把它變成電訊號。

  但它離開新號站,預備前往的手機沒有回應它的唿喊,睡著了。

  電訊號游蕩在寂靜的城市里,上空最后一班越洋航班掠過天空插入云層,這城市里有幾百萬都手機,但是它要找的那部不知道在哪里。

  “祝你生日快樂,李呀李嘉圖,祝你生日快樂,李呀李嘉圖……讓我們一起唱這首生日歌……”沙沙的雨聲里,找不到家的電訊號以無人能聽懂的方式唱著一首歡快的歌。

  2010年7月17日這一天結束了,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這一天和任何一天并沒有什么不同。

  路明非十九歲。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5:59
5.防火防盜防師兄

  “TRY A WEEK WITHOUT RAILWAY!!!”

  路明非站在芝加哥火車站教堂式的候車大廳里,仰頭看著懸掛在穹頂上的白色巨型橫幅,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試試一個沒有鐵路的星期!”

  這話要是環保主義者來說,沒什么。他們的意思是要在家里宅一個星期,不出遠門,節約能源,遠離鐵站的噪音,感悟深居簡出的靜美,路明非會舉雙手雙腳支持,只要給他準備足夠的可樂薯片和一部WII或者PS3什么的,一個月都沒問題。但掛條幅的是芝加哥鐵路局的鐵路工人,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們罷工了。

  具體原因大約是不滿鐵路工作的高強度和低薪水,要求更加合理的待遇。

  路明非是一個長在社會主義紅旗下的年輕人,高中時候拿的出手的成績除了英語就是政治,因為后者純靠考前突擊。“罷工的精神影響多么深啊!那些哪怕是暫時拜托了奴隸地位而同富人平起平坐的伙伴的榜樣,對工人的感染多么強烈啊!每一次罷工都大大地推動工人想到社會主義,想到整個工人階級為了使本階級從資本的壓迫下解放出來而需要進行的斗爭!”

  在某次政治考試中,路明非深情引用列寧同志在1899年的《談談罷工》中寫下的這段話,來表達他對罷工的支持態度,揮灑對萬惡的資本主義的痛恨展現了良好的政治覺悟,難得地拿了92分的高分,從而拯救了在及格線掙扎的語文、數學、物理、化學等各門功課。勉強把平均分提過了70分。

  那時候他還不明白罷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現在他明白了,罷工的意思就是芝加哥火車站將徹底關閉一周,什么列車長扳道工檢票員乃至于Subway的大嬸都不見人影。一片死寂的候車大廳里只有兩個人,路明非和楚子航。

  卡塞爾學院確實是個非常有實力的機構,他們能夠說服芝加哥政府開設CC1000次支線快車,并且自己運營這輛列車,但是但凡列車就得跑在鐵軌上,沒有扳道工和調度中心,再豪華的列車也沒法進站。

  CC1000次支線快車停運。

  “沒什么,只是在芝加哥住一個星期。”楚子航很平靜,“們找一家酒店定個房間,如果你錢不方便房費都由我出,我們正好可以去看看密歇根湖,現在是駕帆船出湖最好的季節,再過兩個月學院和芝加哥大學的友誼賽就要開始了。”

  “你不明白我的感受,這趟車……對我來說沒有一次準時過!”路明非耷拉著腦袋。

  “不至于吧?你是‘S’級,他們安排車次是血統級別優先,你該是最優先的。”楚子航皺了皺眉,表示不解,“我坐過大概七八次,每次按照諾瑪說的時間進站,列車就在站臺上等著,檢票進站,幾分鐘就出發了。我還只是‘A’級。”

  “第一次列車員說看錯了,以為我是‘B’級,第二次是從三峽回來,那是冬天,因為暴富導致鐵路封閉……這一次我想該沒有問題了吧?現在誰都知道我是‘S’級了吧?夏天也不會下雪結冰了吧?我還真沒聽說過因為天熱火車不能開的!而且我還跟你一路,就算他們不來接我總也得接你吧,你是誰啊?你是獅心會會長啊!”路明非捂臉,“好好的他們罷什么工嘛?”

  “這個……”楚子航有點不知如何安慰他,“算了,就當作衰神俯身好了。你玩過大富翁沒有,衰神俯身的時候真是慘到爆,但是也就一陣子,七天過后衰神就走了。”

  “師兄你沒有搞清楚狀況,被衰神附身的不是我而是你,本來你堂堂獅心會會長,在卡塞爾學院混社團混成一方老大,唿風喚雨的任務,從沒吃過候車的苦。現在你被附身了是吧?也被困在這兒了。”路明非耐心地解釋。

  “哦,這樣啊,”楚子航淡淡地笑笑,點頭。

  “而我,”路明非點點自己,哭喪著臉,“就是衰神本尊!過七天你就送神了,可我還是一樣的衰啊!”

  楚子航愣了好幾秒鐘,他確實沒有吃過等車的苦頭,即使要候車他也不會夜宿火車站而是會在某個賓館開一個套房,等車站給他電話,所以并不太理解路明非的感受。但是他想還是得接著安慰,于是親切地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說,“沒事的,我不在乎被你附身……”

  “對不起,請問……哪兒找列車時刻表?”含蓄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自己抬頭看!罷工!罷工了!”路明非沒好氣地豎起中指一直頭頂,回頭看見一雙照出他自己的清澈瞳孔,和一張……完美無瑕的臉。

  路明非把自己認識的美女列過一張表。這張表嚴格公正,只論臉蛋身材,性格氣質什么的全然不考量。以前,是指他回頭以前,并列第一名的是諾諾和蘇曉檣,雖然小巫女的氣場強大如龍王的領域,什么場合都鎮得住,一站那兒就是目光焦點,但是蘇曉檣“小天女”的外號也不是浪得虛名,她媽媽是葡萄牙人,混血優勢讓她又有葡萄牙人的清晰五官又有東方人的溫潤,如果只是打扮起來站在那兒不說話,未必會輸給諾諾,列在第二名的居然是零,冰山女王殿下雖然老是面冷如霜,天下人都欠她幾百萬盧布似的,個頭還不高,但是介乎孩子和成人之間的容貌有中凌厲的美感;柳淼淼第三,萌系鄰家少女,要是她去演偶像劇,一出場觀眾就知道誰是女主了;陳雯雯其實只排到第四,這還得考慮到裁判員路明非有因為個人好惡而加分的嫌疑……但是無論什么女孩,都沒法說“完美無瑕”,“完美無瑕”用來形容一個女孩的外貌不是個好詞,真正完美無瑕的東西世界上是沒有的,活生生的東西就不會完美無瑕,完美無瑕的臉只會出現在雕塑家的刻刀下。

  此時此刻,完美無瑕的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美女榜毫無爭議的第一位新鮮出爐。

  “嗨!妖怪你好!”路明非喃喃地說。

  該死!只有妖怪才能長得那么好吧?這艷福也來得太突然了吧?剛才還跟楚子航抱怨越洋航班上不是丑女就是大媽,空姐都給換成了空嫂,飛了十幾個小時連個養眼的姑娘都看不著……怎么不給人點兒準備的時間啊?這女孩手里拿的那張不是CC1000次的車票么?也是去卡塞爾學院的?沒道理不可能,要是學院里有這種漂亮姑娘路明非沒可能不知道,他可是跟學院的八卦之神芬格爾一間宿舍。

  楚子航張開手掌,握住路明非的手,似乎漫不經心,其實是把那根伸得筆直的中指彎入了拳頭里。

  “我們也是等CC1000次,但是鐵路工人罷工,新聞上好像說談得不太順利,罷工時間可能還會延長,”楚子航沖女孩點了點頭,“楚子航,歷史學系。”

  “是師兄?”女孩趕快把車票叼在嘴里,伸出手和楚子航相握,“我是新生,夏彌。”

  楚子航愣了一下,露出淡淡的笑。

  “別擋著我,”路明非用肩膀把楚子航拱去一邊,向夏彌伸出手來,“我也是師兄!路明非,機械系。”

  “哦哦,也是師兄啊。看你好小的。”夏彌趕快也和路明非握了握,“機械系超贊的!我也想主修工科。”

  握住她的手路明非覺得似乎有一道電流直通大腦,以前他看武俠小說,談到女俠的手必說“柔荑”,心里還說酸文人真喜歡拽文,手就是手,本質上和豬蹄別只在于人類直立行走之后不用它點地了,天熱還照樣出油出汗,非要說的好象跟男人的手不是一個東西似的。可在這個炎熱的夏天里,夏彌的手纖小柔軟,清涼無汗,握住的瞬間讓人不想松開,大概就是傳說中美女肌膚的“濕涼”。難怪身為“貧僧貴公子”的楚子航都愣住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師妹?”路明非驚喜得要對上天流下感激的淚水。原來世界上果然有“漂亮師妹”這種神奇的物種,那妖嬈曲線甜美笑容,簡直就是青春活力的藍色大海啊!而且最重要的,每個關于師妹的故事里,她們都膜拜有學識有教養深諳校園生存法則的師兄!

  每一篇留美生活指南都告訴男生,在美國高校中,中國男女生比例完全失調,狼多肉少,生存環境異常惡劣,但是不要喪失希望,買一部二手車吧,堅持忍耐,等著來年的美麗初秋!一定要在開學前沖進系秘的辦公室高喊說要做義工,我要去機場接新生!獲得新生資料以后迅速篩掉其中的男生,把去接他們的重任交給教會或者學生會吧。篩掉獅子鼻吞天大口一類骨骼清奇的,如果不想撬人墻角的就把已婚的也篩掉吧……然后拿著小師妹的聯系方式,跳上你連續開上兩小時就會水箱開鍋的二手車吧,熱情洋溢地奔向機場吧,那就是告別“去死去死團”的偉大征途!如果小師妹容貌性格都如預料中的,那么就熱情地幫她找住處吧,就慷慨地表示每周開車載她去超市買東西吧,帶她去游樂園揭示資本主義的腐朽吧……過來人的故事說明,小師妹總是在答應做你這個全知全能師兄的女朋友之后,才發現你在美國這地頭連碟小菜也算不上。可是,她已經答應了不是么?打蛇隨棍上吧!一代代前輩都是這么占了師弟的份額,師弟們只有默默地等待成長為師兄的一天,新一茬的小師妹從天而降。

  “好說!要是來機械系師兄罩你。”路明非笑的開花,對于師兄這個稱唿心花怒放。

  楚子航就讀的所謂“歷史學系”研究的是“龍族世系”,路明非那個“機械系”的真實名字是“煉金工程學系”這些秘密還未對這個名叫夏彌的小師妹揭曉,等著她的還有讓她聞所未聞的3E考試,會更新她整個世界觀的入學輔導,以及那個滿是爬行類天才的神秘校園。她有太多太多的東西需要學習,有的是請教路明非師兄的機會,路明非師兄一直都慷慨俠義,一定幫她的!

  夏彌收回手,吐了吐舌頭,用楚子航和路明非都能聽清的低聲說:“防火防盜防師兄!”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5:59
6.《翠玉錄》

  “喂,我說這樣不好吧?我們楚大少有的是錢,在國內開車都開保時捷的,才不在乎幾晚上房錢!”路明非一邊摁著電視機的遙控器換臺一邊嚷嚷,“我們這樣孤男寡女,錯了,兩男寡女共處一室,被芬格爾知道了一定會身敗名裂。”

  他坐在松軟的沙發上。沙發則屬于Hyatt?Regency Chincago 酒店的一個客房,這間著名的酒店在芝加哥河的河邊,眺望出去可見白色的游輪在水中緩緩經過,船頭熱情洋溢的黑胖導游正跟一幫外國游客渲染這座城市奠基的黃金歲月。

  “她聽不見的,她在洗澡,水聲會把你的聲音掩蓋住。”楚子航靠在窗邊看書,那是《翠玉錄》一份研究報告,“煉金化學三級”的參考資料,所謂《翠玉錄》是公元前1900年一部刻在綠寶石板上的書,作者是埃及神話中三位一體的赫爾墨斯神,它是流傳下來的最古老的煉金術典籍之一,一共只有13句,卻包含了煉金術的一切真理。卡塞爾學院的教授們則認為這事實上是一部龍族典籍的殘章。

  路明非沒法理解,夏彌在他們隔壁的衛生間里洗澡,楚子航卻在研究一本晦澀到極點的龍族古書。路明非覺得有理由相信楚子航已經變態了,這么一個血統超卓的混血種,已經不再欣賞女孩的美而對母龍的美更有興趣!

  “從地升天,又從天而降,獲得其上、其下之能力。如此可得世界的榮耀、遠離黑暗蒙瞇。”楚子航低聲念著《翠玉錄》中晦澀的兩句,隨手做著筆記。

  路明非還沒有資格選修高級的煉金化學課,但是也知道那些話是牛頓的譯文,原書是埃及文的,公元前1350年記載它的玉石板在一個金字塔下方的密室中被找到,保存在當時世界上最宏偉的圖書館“亞歷山大圖書館”里,知道公元642年阿拉伯將軍阿穆爾占領了亞歷山大,本著“凡是《古蘭經》上有的便不需要保存了,因為《古蘭經》我們已經有了,凡是《古蘭經》沒有的都是錯的”的原則,一把火都燒光了,玉石板也丟了,留下的只是從古至今各式各樣神棍的譯文。牛頓這家伙身兼天才科學家和神棍雙重角色,曾經按照《圣經》推算世界被創造的時間,一身功力那是相當地了得。

  路明非對于牛頓并不太感冒,希望楚子航別再念這種《九陰真經》一般高深玄妙的文字了,搞得好像師兄也是神棍似的,讓夏彌順便把他也給誤會了。

  “牛頓的原文是‘It ascends from ye earth to ye heaven &again it desends to ye earth and receives ye force of things superior &inferior.By this means you shall have ye glory of ye whole world &thereby all obscutity shall fly from you.’你的中文翻譯缺失主語,從前后文來說牛頓的‘it’指的是他在前面提到的‘唯一奇跡’,或者說‘太一’。這句話也可以翻譯成‘太一從大地升入天空,而后重新降落到地面,從而吸收了上界與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將擁有整個世界的光榮,遠離蒙瞇。”

  夏彌從洗手間里出來,拿浴巾擦著一頭長發,“如果‘太一’指的是精神世界,那么可以解釋說,混血種可以試圖進入龍類的精神領域,而后返回人類的,從而獲得完整的力量。”

  路明非呆呆地張大嘴,看著一臉淡定的夏彌,夏彌好奇地湊近瞄了瞄他呆滯的雙眼,四下看了一圈,最后從桌上酒店贈送的果盤里拿起一個橙子,慢慢地往路明非張大的嘴里塞去。

  “你想噎死我呀?”路明非一瞪眼。

  “我又不會真塞進去,我只是比比大小,我自己還要吃它的。”夏彌吐吐舌頭,坐在沙發的另一側開始剝橙子。

  “你……你剛才說什么?”路明非把手攏在耳朵邊,“你說……‘龍類’了?”

  “龍類龍類龍類。”夏彌連說三遍。

  “見鬼!你還沒有過3E考試,你怎么知道……關于龍的事?”

  “我3E考試早就過了,評級是‘A’,我說我是新生是說我是大學部的新生,可進大學部之前我在國內讀了兩年預科啊?”夏彌聳聳肩。

  “預科?”

  “是學院和北大合辦的一個交流項目,從中國各地選拔有特長的高中一年級生進入預科班。這是種篩選混血種的方法,因為血統原因,混血種往往會表現出獨特的天賦,有更大的幾率被選中。學院會提前安排3E考試,如果被確認是混血種,就會被安排特殊版本的課程,畢業后直接獲得本部的OFFER,反之就安排一般的高中課程,入讀正常大學。”楚子航在旁邊說,“夏彌,1993年10月30日生于中國北京,性別女,入讀預科班前就讀北大附中,外號叫‘蝦米’,北京市城鎮戶口,家中有父母和一個弟弟……”

  “喂喂!”夏彌等著眼睛,“查戶口么?”

  “是諾瑪從本部發來的關于你的資料,如果沒有確認過你的身份,我們沒法和你同路。”楚子航從旁邊拿起他的ipad平板電腦。上面是夏彌的大頭照,頭發染成深咖啡色,戴黃色的美瞳,在一片夕陽里回過頭來,黃色的蝴蝶結發帶飛揚起來。

  “嗨,還真非主流!”路明非評價說。

  “你才肥豬流你們全家都肥豬流。”夏彌瞪眼,“那是我在動漫社cos涼宮春日。”

  “你哪里像涼宮春日,涼宮春日是個蘿莉。”路明非說著瞥了夏彌一眼。

  “我也覺得我不像涼宮春日,我本來申請cos朝比奈的,可他們都說我不像。”夏彌說。

  “朝比奈?”路明非一呲牙,露出白癡的笑,朝比奈是《涼宮春日的憂郁》里那個來自未來胸部很大的女仆裝吉祥物,仕蘭高中的動漫社也搞過涼宮春日的cosplay,但是女三號朝比奈欠奉,因為實在沒女生敢挑戰那個以胸圍著稱的萌娘。

  “他們覺得你胸圍不夠大吧。”路明非樂呵呵地說。話說出口他就后悔了,什么咸濕師兄會在見面的第一天和師妹討論胸圍的問題?該死!儒雅溫潤的正面形象還沒有來得及樹立,便露出了狐貍尾巴……

  夏彌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沉默著,路明非心驚膽戰地往沙發的角落里縮了縮,等著她臉色一沉或者勃然大怒……見鬼,難不成胸圍真是她的心結吧?路明非腦袋里嗡嗡的,說這句爛話的時候他絕對是腦子抽了。

  “我最討厭那些胸圍大的女生了!”夏彌異常嚴肅,一秒鐘后她換了沮喪的臉,歪著腦袋,“她們欺負人!”

  路明非愣了很久,想象一滴碩大的汗珠從自己腦門后慢慢地涌出來,而后“啪”地一聲打落在地。

  夏彌對他比了個鬼臉,隨手把剝好的橙子切了一半給他,目光落在電視屏幕上,正在上演的是《辛普森一家》,看著看著夏彌手指著屏幕咯咯地笑了起來。

  路明非吃著橙子,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沒有初見面的生澀,夏彌好像跟他認識了很久似的。這笑話也太白爛了吧?這臉皮也太厚了吧?這底線也算平地下沉三米了吧?這真的是個漂亮女生么?這根本就是個女版路明非吧?是早年失散的親妹妹么?不是親生妹妹如何能有同樣的白爛之魂啊?

  就像賈寶玉同學初見林黛玉通許那句經典的泡妞宣言……

  “這妹妹我曾見過的!”

  路明非仿佛醍醐灌頂,整個人都搖曳起來。

  “‘太一’到底是指精神世界還是指‘世界最根本的真理’,學術上是個有爭議的事情,你那樣翻譯雖然可以解釋很多問題,但是存在最大的問題,如果上界和下界指的是龍類和人類不同的精神世界,那么《翠玉錄》的前面說上界和下界本質上沒有區別,上界和下界誕生于同一個本源,龍類會承認他們和人類有同樣的本源么?”不解風情的強絕師兄埋頭沉思許久之后抬起頭來,以非常學術的口氣介入了路明非心目中寶黛初見的場景。

  于是爛笑話女王“黛玉”同學便沒有含情脈脈地把秋波投給路明非,而是撓了撓還沒干透的栗色長發,翻眼摟著脖頸想了想,“但是《翠玉錄》的作者也未必是一個龍類,而可能是個混血種,只是他生存的年代很早,更容易接觸到龍族的文明而已。如果這樣,《翠玉錄》就可以被理解為一個為混血種試圖通過精神煉金法則獲得龍族力量的研究。”

  “就像一本瑜珈教程?”楚子航問。

  “一本用密語寫的瑜珈教程。”夏彌說,“中世紀《翠玉錄》的研究者中曾經有人認為,這是本假托神名的作品,但是作者‘無限逼近于神’,是‘竊取神的法則’,因為畏懼這種法則被普通人洞悉,所以使用了密語。它的真實解釋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我們現在看到的英文譯文,因為古埃及文分為不同的種類,精深的祭祀體只被僧侶掌握。公元七世紀阿拉伯文就取代埃及文成為埃及的通用語了,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祭祀體事實上是被僧侶壟斷的,很難流傳,這種文字本身就充滿著向自然的神明致敬的意味,就好像中世紀的時候能解拉丁文的往往都是教會的神職人員,從而不令普通人得以接觸秘密。《翠玉錄》這種寫在玉石板上的文字,它的原版必然是祭祀體的,但是即便在當時能理解祭祀體的人也很少,所以譯本可能錯誤百出。”

  “是,破解古埃及文則是從拿破侖時代的法國人商博良開始。”楚子航點了點頭。

  “是啊,你想象一下,一份祭祀體的文書中,神名‘赫爾墨斯’會用什么記號來表示呢?”

  楚子航沉思了一會兒,“動物,埃及神多半都有動物象征,他們在壁畫中以人身動物頭的形象出現,譬如守墓神阿努比斯是狼,豐饒之神則是牛,此外還有大量的動物神,他們又特別地崇拜鳥類,譬如鷹,以赫爾墨斯作為信使之神的身份。他的象征很可能是某種鳥類。”

  “對啊,象形文字的翻譯中,一旦出現了某個難以解釋的標記,往往都被翻譯為神名或者某種圖騰……”

  “你的意思是最初的譯者可能因為不懂全部的祭祀體,而把某個標記翻譯為‘赫爾墨斯’,從而認定此本書的作者是赫爾墨斯,其實原文并非這個意思?”楚子航明白了。

  “對,《翠玉錄》被認為是赫爾墨斯神的作品,因為它在譯文的開頭就說,‘我看到了一塊翠玉,上面寫著字,那是從赫爾墨斯的雙手間被書寫出來。從那里我發現了以下這些文字……’。但是這個翻譯可能根本就是錯誤的,在那塊玉石板還存于世的時候,‘赫爾墨斯’只是上面的一個鳥形徽記,它可能代表的并非赫爾墨斯。后來的翻譯者們認為那是赫爾墨斯,可能的原因是,赫爾墨斯神作為神而言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有惡作劇和信使的象征,所以把一個象征神的鳥形標志解釋為赫爾墨斯,說明這本書的秘密來自一位神界的信使,聽起來很有道理罷了。”

  “不,翻譯錯誤的可能性并不大,你說的沒錯,古埃及文是一種死文字,但是記有《翠玉錄》的玉石板發現于公元前13世紀,那時候整個埃及懂得祭祀體的僧侶還很多,在中世紀煉金術極盛的時候,《翠玉錄》有各種文字的譯文,其中勢必有基于早期譯文的。牛頓的譯文出現得很晚,但是他必然參考了各種譯文,最后求得他心目中完美的翻譯。如果赫爾墨斯的神名可能是翻譯中的錯誤,以牛頓的學識辨識不出來的可能性很小。他生活的年代遠比我們早,那時候煉金術的留存遠比現在多。”楚子航說,“作者應該是‘赫爾墨斯’無疑。”

  “唔……你說的有道理……師兄你很強誒。”夏彌用手撐著下巴,望著天花板思索。

  楚子航拿出他的ipad,開始調取本部圖書館的文獻,客房內一瞬間進入寂靜。

  “喂……”路明非舉手,“這里有人聽不懂,需要普及……”

  “我想到了!”夏彌突然大聲說,“還有一種理解方式!說明《翠玉錄》的作者不是一名純血龍族!”

  “我也想到了,”楚子航說,“赫爾墨斯的身份……”

  夏彌從沙發里蹦出來和楚子航擊掌,“對!赫爾墨斯的身份!”

  “赫爾墨斯在被稱為神之前是一位埃及法老,只是因為埃及歷史沒有明確紀年而無法確定他在何時何地擔任法老,他以肉體的形式生活了300年之后領悟了真理而成神,那么另一種解釋是,赫爾墨斯并非一個純血龍族,而是一個混血種。他長久的生命是因為血統的緣故,他在300年里領會的東西并非什么真理,而是突破血統差異的辦法,從而他可以純化自己的血統成為純血的龍類。所以《翠玉錄》講述的是……”楚子航難得罕見地激動起來。

  “一個混血種如何進化為純血龍族!”夏彌大聲說。

  “就是說確實存在某種可能……”楚子航的聲音低了下去。

  “喂喂,求普及求普及啊!”路明非說,這怎么回事兒,一轉眼間那兩人的對話就密得連針都插不進去了……他聽得只有干瞪眼。

  “沒法普及……”夏彌和楚子航不約而同。

  路明非耷拉著腦袋去洗手間了,出來的時候看見夏彌和楚子航靠在窗邊的墻壁上侃侃而談,兩個人都是神采飛揚,聊到重要的地方用鉛筆在同一張紙上繪圖。夏彌隨手剝著橙子遞了一半給楚子航,楚子航也隨手接了過去。

  路明非心里沒來由地嘆了口氣,夏彌大概不是跟他自然而然,夏彌跟每個人都自然而然。

  “差點忘了,拜托你再開一間房自己住行不行?非和我們兩個擠一間?”墻上的時鐘顯示已經過了十二點,夏彌和楚子航的學術爭論跳過了午飯一直延續下來,路明非百無聊賴地拿著遙控器換臺。美國的電視節目永遠讓他打不起精神來,自從到了美國他就覺得韓劇和還珠格格新番沒那么無聊了,深夜這種時候總是饒舌的老家伙在哪里叨叨地說他的脫口秀,縱橫歐亞美洲上下五千年,好像全世界大事兒都在他的掌握中,但是他知道什么呢?他根本不會知道他身邊就生活著某些爬行類的混血種,每天忙得四腳朝天來拯救世界。

  其實為啥要拯救世界呢?要真是龍族統治了世界,還能不給混血種一碗飯吃?混血種……那就是龍族和人類之間的漢奸二鬼子吧?

  一場漢奸二鬼子沖在最前線的戰爭?想起來真是有夠搞笑的。

  正聊得天花亂墜的兩人忽然一愣,這確實是個問題了,他們到現在為止還只開了一間房。

  夏彌撓了撓額頭,“這間酒店很貴的,自己住一間我的錢就不太夠了,我出國前剛買了餅干頭,把錢花完了。”

  “什么是餅干頭?”

  “單反相機的微距鏡頭啦,像餅干那么薄,我家的貓生小貓了,我用來拍小貓成長日記的。”

  “為了拍小貓成長日記就要跟兩個男生合住?代價真大啊,雖然很歡迎……不過我們換去住汽車旅館不就好了?這間房三分之一的房費足夠你在汽車酒店住個單間。”路明非說。

  “喂,你們要趕人么?”夏彌瞪大眼睛,楚楚可憐。

  “我無所謂,怎么都行。”楚子航說,“我可以睡浴缸。”

  “不用了吧……會長師兄那么英俊又那么有錢,是我們現在的金主,怎么能睡浴缸呢?”夏彌一臉狡猾的笑容,小步跑到楚子航背后,諂媚地幫他捶背,一付丫鬟的做派,“收留我嘛,不是說機械師兄……”

  “是機械系的師兄!”路明非糾正她。

  “……的房費記在會長師兄頭上么?不如把我的房費也記在會長師兄頭上?”夏彌不理路明非。

  “房費記在我頭上沒問題,可總不能讓女生睡浴缸。”楚子航說。

  “還有別的睡法嘛。”夏彌瞇瞇眼笑。

  “別看我別看我……為什么要我睡浴缸?”路明非從沙發上蹦了起來。

  “沒說叫你睡浴缸!一起睡不行啊?”

  “一起睡?”路明非腿一軟。

  “還怕我吃了你們?”夏彌虎視眈眈地看著路明非。

  “你睡著了么?”路明非看著天花板,輕聲問。

  “還沒有,在想事情。”枕邊的人也看著天花板,被子蓋到肩頭,雙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被子里面。

  “抱歉抱歉,是我翻身聲音太響了?”

  “不是,只是不太習慣和別人一起睡,一會困了就好了,沒事的。”

  “你用的也是iphone,這里有無線網,既然都睡不著……不如聯機來打連連看?”沉默了很久,路明非提議。

  “我不會打連連看,游戲我只會大富翁,你不是說了么?我沒有童年的。”

  路明非扭過頭,看著枕邊那張英俊的臉和整齊的睫毛,心中百感交集,無一字可以表達。高中時候軍訓,路明非得以隔墻聽到女生宿舍的夜談會,話題是“如果嫁給楚子航,我會怎么辦?”強硬派表示要堅決推倒之,文藝派則表示要楚子航每晚講睡前故事,賢妻良母型的則表示要靠一身廚藝把他養得肥頭大耳,正所謂留住男人的胃就留住了男人的心,事業型的則鄙夷說到了楚家少奶奶這種級別還做什么飯?絕對是先斗倒婆婆,掌握家政大權,坐穩楚家內廷一把手的位置!最后脫穎而出的是溫情派的,一個聲音細細的女生說,“我要是泡上他我也不想什么別的,就想他睡覺的時候在旁邊看著,一根根數他的睫毛。”

  “你妹啊!”路明非心里咒罵,“這算是什么安排?和這少爺同床一周的特權我能拿去跟哪個崇拜他的軟妹子換點啥么?換個雞蛋也好嘛……”

  路明非把頭扭向另一側,不遠處的另一張床上,夏彌靜靜地睡熟了,窗簾沒有拉上,月光照在她的柔軟的額發上,被子一直裹到了后腦勺,只露出一張精致的小小的臉兒,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留下兩痕陰影。

  路明非的一生里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觀察一個女孩睡熟的樣子,他忽然明白了為什么那個女生說要看著楚子航數數他的睫毛。因為在最熟悉最親近的人面前,你想的可能不是去觸摸他的臉或者非要他講個故事鬧出點兒動靜,你想的只是看著他睡著的臉,默默地計數時間。

  沒錯,夏彌身上有種氣息,是路明非很熟悉的,并不是一個女孩的自來熟,而是那種烙印在味覺中的記憶,就像孩子很小的時候用梔子花的氣味來標記春天。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0
7.危險血統

  山頂校園本部,鋁制的密封箱放在中央控制室的桌上,上面貼著來自中國的快遞標簽。奪回資料之后楚子航立刻以快遞方式發出,比他早了一班飛機起飛,得以趕上罷工前最后一班CC1000次快車送達學院本部。

  施耐德教授拿著放大鏡沿著密封箱的邊緣檢查了一遍,點了點頭,“一共十二道隱藏的密封標簽都沒破損,箱子在路上沒有被人打開過,里面的東西是安全的。”

  “只是些紙片,沒什么人會關心它。”曼斯坦因說,“混在每天從美國發往中國的幾十萬件快遞里,上面也沒有卡塞爾學院的標志,沒人能發現。你的學生用了很聰明的辦法。”

  “是的,確保一件東西安全的最好辦法,不是給它加上各種保護,而是把它混在無數其他東西里。”施耐德說著,從工具箱里取出手提液壓鉗,輕易地把鎖剪掉。施耐德沒有鑰匙,楚子航讓快遞公司驗過里面的東西并且上了鎖之后,出門就把鑰匙扔掉了。即時有鑰匙也打不開鎖,因為楚子航在鎖孔里塞了一根牙簽,把鎖孔給毀了。而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老師會怎么開鎖,執行部的風格一句話概括就是“簡單粗暴”。

  密封箱里是一只被雨水打濕的“班尼路”紙袋,里面是幾只塞得滿滿的牛皮紙文件袋,每只袋子里都是細筆抄錄的A4紙。

  “以這么細的筆抄上百萬字,難怪這家伙患了髓鞘炎。”古德里安贊嘆。

  “可見過去幾年中被中國警方歸入‘超自然’性質的案件不少。”施耐德小心翼翼地把文件取了出來,放在紅外燈下,一邊翻檢一邊烤干。

  “這些案件中多少會跟龍族有關?”曼施坦因問。

  “99%都沒有關系,有時是精神病人作案,有時是球狀閃電導致房屋自焚,有時干脆就是UFO目擊報告,重點在于剩下的1%。”施耐德說,“但問題是我們很難知道哪些是那1%,有些真正值得被關注的事件看起來和UFO目擊報告一樣胡扯。”

  “具體怎么甄別?”古德里安問。

  “我們不甄別,負責甄別的是校董會。你們有沒有發現,這所學院里只有執行部但是沒有情報部,雖然和龍族的戰爭里,情報遠比執行跟重要,找到他們才能解決他們。負責情報的是校董會,包括我們在三峽水庫殺死‘青銅與火之王’,都是校董會的命令。如果沒有校董會,我們根本不會把摩尼亞赫號派到長江上去。”施耐德說,“很快這些資料就要轉給校董會,我只是想在此之前翻翻看,看我能不能從中看出一些東西。”

  “聽說校董會在各地安排的人手不少,他們通過各種渠道收集信息,簡直就是擁有一張情報網。他們中還有一些人掌控著幾家跨國機構,所以基本上人類能到的地方,學院都能獲得支持。”曼施坦因說,“只是我們不知道這些人手和機構的分布。”

  “是秘黨幾千年的積累,其實長老會可不是幾個有智慧的老頭子,他們有權有錢。”施耐德說,“在匈奴王阿提拉的時代,他們甚至掌握了整個羅馬教廷,如果沒有這樣的實力,阿提拉那條龍大概已經把世界恢復為龍類統治了。”

  “這是一份‘SS’級的資料,你有權查閱么?”曼施坦因忽然問。

  “無權,但是我想你不會出去說的對么?”施耐德隨手把十二條密封簽和一把鎖放在桌上。

  “為什么我不會說出去?不要忘記我是風紀委員會的主席,我的責任就是維護校規,我直接對校長和校董會負責!”曼施坦因瞪大了眼睛,光頭因為憤怒而發亮,“不要把我說得好像和你是一伙的,你甚至沒告訴我們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知道尼伯龍根計劃么?”施耐德問。

  “尼伯龍根計劃?”曼施坦因搖了搖頭。

  施耐德把早已準備好的信封遞給曼施坦因,“自己看,看完了就知道。”

  曼施坦因不明所以地打開信封袋,里面是一份份的學生簡歷,每份簡歷都加蓋著特殊紅色漆章,隨著簡歷一份份被翻過去,曼施坦因的臉色越來越古怪,最終他停下了,停在“陳墨瞳”的簡歷上。

  “你翻得那么快干什么?我看到有路明非……”古德里安也伸長脖子湊在一旁看。

  “這些簡歷是什么意思?”曼施坦因聲音低沉。

  “那個紅色漆章的文字你總該能看清楚,‘危險血統’,這些學生都是被校董會認為血統存疑的,包括你的學生陳墨瞳。”施耐德又指了指古德里安,“還有你的學生路明非。在過去,校董會是不對學生事務發言的,因為學院本部被校長和守夜人控制得很好,每個學生都被長期觀察,危險人物混入校園的案列從未有過。但是就在上個月,校董會聲稱他們為了新的重點培養計劃‘尼伯龍根計劃’,需要重新審核學生們的血統,而這些簡歷被發到執行部,這些學生被認為可能有‘危險血統’。”

  “不可能!要說危險血統,最危險的難道不是你的學生楚子航?可是這里面沒有楚子航?”古德里安說。

  “我是楚子航的導師,楚子航即使被認為有‘危險血統’,他的簡歷也不會被送到我手上,你仔細想想就該明白。但是你們兩人的學生都在其中。”

  “這……這幾乎是學院的全部‘A’級以上學生。”古德里安深吸了一口涼氣,“懷疑的范圍那么大?”

  “這事情太愚蠢了!”曼施坦因把簡歷扔在桌上。“對于教育者來說,我們只考核一個學生是優秀的學生或者不夠優秀的學生,并不以他的血統純度決定他的價值!難道其他大學要考核一名學生是否舉杯入學資格是要分析他到底是日耳曼血統還是蒙古血統么?”

  “我不知道,但是來自校董會的命令必須被執行,所以我已經把一份完整的調查報告發給了校董會。”施耐德說,“這其中最特殊的兩個個體就是路明非和陳墨瞳,有靈視反應,對龍文共鳴,但是沒有言靈。尤其是路明非,”施耐德盯著古德里安的眼睛,“他在三峽的行動中,有十分鐘的時間在水下失去聯系,他上浮的區域恰好是龍王諾頓被愷撒擊殺的水域,但是他說他完全沒有見到龍王。而和他同組的陳墨瞳受到不明身份的龍類傷害,之后又表現出罕見的肉體恢復能力。這件事引起了校董會的關注。”

  “怎么核查他們的血統?取一滴血樣在實驗室里分析么?我們根本沒有這樣的手段!我們測試血統純度的方法只是估算他們和龍文的共鳴。但是如果在這個學院里他們被懷疑為血統有問題,他們就會成為這個學院里的異族,他們會始終位于監視之下,被懷疑甚至被隔離,該死!這個學院里本來就是由異類組成的,我們一直所謂的‘血之哀’,無非是作為異類我們難以在正常的人類社會里得到認同,于是聚集到了一起。可這是什么意思?在異類中劃分出新的一群異類?”曼施坦因刻意壓低的聲音里透著怒氣。

  “純粹的血統論近代史上就有過,”古德里安神情嚴肅。“那群區分血統的家伙,被稱作‘納粹’!”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0
第七幕 龍之盛宴

  1 臨時言靈

  早晨的陽光透過白色的紗質窗簾照進屋里,路明非睜開惺忪的睡眼,屋里靜悄悄的沒有人。他把頭扭向一邊,楚子航睡過的那張被單上平平整整,連點凹凸都沒有,而夏彌那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好像根本不曾攤開過。

  “沒義氣。”路明非嘟噥。

  一大早這兩個人出去玩了么?連個招唿都不帶打的。他望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想夏彌是不是對楚子航有點意思,說起來新生小美女和萬人仰慕卻終生光棍的獅心會會長還是很般配的,學術上還有共同語言,簡而言之就是都不說人話。不過這也太快了一點兒吧?就算要出去玩帶他一個也不多嘛,他路名非雖然是個燈泡,但是很有當燈泡的自覺,當過趙孟化和陳雯雯的燈泡,一直是枚不胡亂閃亮的好燈泡,溫暖地照著旁邊的情侶……

  真安靜,好像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想想如果你的人生前十八年都睡在同一張床上,右手邊是一扇窗,左手邊是一扇門,腳朝向是衣柜,頭頂貼著張《星際爭霸》的舊海報。

  你每天早晨醒來的目光會自然而然地從窗口游走到海報,然后是衣柜、門和旁邊唿嚕唿嚕的園胖表弟,隔壁傳來深深的快刀聲鍋鏟聲以及大嗓門的穿腦魔音……你這才意識到你是醒來了不是做夢,并且確認自己正一臉死相地躺在一張屬于自己的床上,心里盤算著在嬸嬸沖進來掀被子前瞇眼裝睡一會兒……這東西就叫“存在感”。

  但此刻路明非有種奇怪的錯覺,不確信自己到底在哪里,沒有什么證據證明他此刻還在做夢或者已經醒來了,也沒法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一個奇怪的世界里醒了。

  這里沒有叔叔嬸嬸,也沒有楚子航和夏彌,他是一個人出發的,走到芝加哥邊的一個酒店住下,醒來想不起自己是誰了。

  一個人。

  路明非以前讀過一本書,說一位投資銀行的經營總是在天上飛來飛去,每到一個城市就入住酒店,然后會間各種各樣的人,處理各種各樣的文件,有時候落地是深夜,飛走的時候也是深夜,甚至沒有機會認真看一眼城市,從飛機眩窗看出去只有一片漆黑和數不清的航標燈。

  知道某個下午終于在某個城市辦完了事情得到了半天的空隙,決心出門唿吸唿吸新鮮空氣,于是他難得輕松地漫步在暮色即將降臨的光線里灰塵浮動。接著,他忽然驚悚起來,因為他想不起自己在哪里了。他抱著頭慢慢地在街頭蹲下,試圖想清楚今天到底是那一天,他在那張繁忙日程表的哪個點上,這里是哪個城市,哪里是南邊,他該去哪里。然而他的腦海里只有酒店的迎賓燈、機場的航標燈、一次次的握手、流水般的文件。他把自己弄丟了。

  雖然一直都是個存在感稀薄的人,但是路明非從沒覺得這么著落,躺在軟軟的床上像是懸浮在空中。

  這次嬸嬸真的生氣了吧?明年暑假還回國回叔叔家么?回去了更得挨嬸嬸的白眼吧?可是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原來沒了楚子航愷撒諾諾夏彌芬格爾他真的就是一個人,這就是所謂的“血之哀”?或者魔鬼版路鳴澤說的“孤獨”?想到路鳴澤,他愣了一下,明白了。

  “有人么?上早飯啦。”他拍拍巴掌。

  門無聲地開了,路鳴澤推著一輛銀光閃閃的餐車進來。他比那輛餐車高不了多少。,但是一本正經地穿著白色廚師服,戴著法式的廚師高帽。

  “剛起,怪乏的,朕要在床上用膳,推過來吧。”路明非擺足了架勢,如同一個春睡晚起的法國貴婦那樣倚在枕頭上。

  “魚子醬配現烤全麥吐司,丹麥包配提子干,檸檬汁煎雞胸肉,慕尼黑烤白腸,”路明非像個管家似的嚴謹殷勤,“飲料你需要咖啡、牛奶麥片還是奇異果汁?”

  “想吃油條和豆腐腦……”

  “好的。”路明非把銀質的扣蓋揭開,里面是一套中式的白瓷餐具,四根炸得很到位的油條,兩碗滑嫩的豆腐腦,和幾樣小菜。至于他剛才說的那幾樣東西,一樣也看不著。

  “玩我呢?拿四根油條兩碗豆腐腦來就冒充法國廚子?”路明非嘴里這么說,心里其實很高興,很快就要回到卡塞爾學院,他就只有德國飯吃了,沒完沒了的烤腸酸菜和豬肘子。

  “我們的客戶服務是一流的,假設你想吃的是法式早餐,揭開來一定是法師早餐。”路鳴澤跳起來坐在床邊,“只有兩根油條和一碗豆腐腦,另一半是我的。”

  路明非猶豫了一下,“別是在夢里吃飯吧?在現實里我其實是吃著癩蛤蟆喝著洗腳水?《西游記》里有寫過,白骨精變成送飯村姑,飯都是癩蛤蟆和土塊瓦片。”

  “怎么會?你是客戶,客戶是最牛逼的。我們當魔鬼的總是善待客戶,都是生意人吶。”路鳴澤端起豆腐腦吹了吹,自己喝了一口,“這樣放心了吧?”

  “放心個鬼!你花樣多,玩不過你,認了。”路明非忍不住油條的香味,抓起一根咬了一口。真是絕棒的油條,讓人嚼著嚼著就忘我地咬到舌頭,就算在現實世界里是癩蛤蟆他都認了。

  “有事兒說事兒,這次不是我召喚你的,不記賬啊。”路明非嘟嘟噥噥的,一大勺豆腐腦下去,一絲辣氣兒透上來,味道像極了叔叔家門口那家安徽早點攤做的。這樣的豆腐腦使得讓人為之繼續在這孤獨的世界上生活下去啊!

  “當然的嘍,我們當初訂立契約的時候說好的嘛。”路鳴澤顯得很大度,“今天會有點事兒發生,所以我來通知你一下,以免你出岔子。”

  “有點兒事發生?”路明非皺皺眉,夾了一筷子雪里蕻。

  “一會兒有一場重要的活動,需要用到錢,但是我知道你是個窮狗,所以準備借你點錢。”

  “不要!”路明非回絕得干凈利落。

  “不要?”路鳴澤有些吃驚。

  “問你借錢?那不是我求你?求你就要拿命換?不干,我沒什么要用錢的地方,要是有綁匪截我,我還不如召喚你把他們全都干趴下,也是?條命。”

  “是不收費的客戶回饋。”

  “那么好心?你?”路明非斜眼看著路鳴澤。

  “我,”路鳴澤微笑,此刻這個小魔鬼臉上那種純良的笑容就像晨曦綠葉,面對這淡淡的笑就算知道他一肚子壞水兒也沒法恨他,“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始終跟你是一心的,因為你是我哥哥啊。”他伸手,拍了拍路明非的大臂。

  “摸什么摸什么,辣椒油都曾我身上了!”路明非大聲說。但是在路鳴澤的手觸到她的瞬間,他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絕不是因為碰過碰過豆腐腦的手自然帶著熱氣兒,而是有實質般的溫暖從路鳴澤的手心流入他的身體里。那種簡單而自然地接觸,好像在夢里有幾千幾萬次,拍拍肩膀拍拍胳膊,說……哥哥。其實返回頭去想,這個叫人討厭的大男孩一次也沒有還過自己。每一次走投無路的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愷撒諾諾楚子航都幫不上忙時,只有這個魔鬼版的路鳴澤始終守候在自己身邊。只要你愿意跟他做交易,他就一定會幫你,就像整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這次的臨時言靈,‘show me the money’。在星際爭霸里,輸入這個作弊代碼會為你增加一萬的礦石和燃氣,這個言靈也一樣,會為你增加一萬美元的財產,可以重復使用。”路鳴澤把手收了回去。

  “我說我回饋客戶那么頻繁,你有沒有什么比較重要的事情召喚一下我啊?”他從床上跳了下去,無聲無息地走向門邊,在門邊回過頭來,“不過我猜很快就有了,危險離你不遠,保持警惕,那部手機要始終帶在身邊,有事短信聯系。哦,對了,前臺有人給你留了字條,我順路給你帶上來了,就在餐車上。”

  他在背后關上了門。

  隨著門鎖扣合的“啪嗒”一聲,路明非一個激靈,一切恢復了正常。

  還是那件酒店那件客房,還是溫暖的晨曦透過白紗窗簾,但是有些細節不一樣了,路明非身邊出現了楚子航躺過的凹陷,夏彌床上的被子亂糟糟的,根本沒疊。

  桌子上散落著刨下來的橙子皮,夏彌的白色棉睡衣搭在椅背上,上面黏著一張黃色速記貼,“明非師兄,我們有事先出去了,起來記得去二樓酒店吃自助早餐。”落款畫了一個貓頭,夏彌的簽名居然是個貓頭。

  只是細微的變化,那種仿佛漂浮在云端的、對世界覺得生疏的感覺消失了,那些亂糟糟的東西和存在感回來了。

  餐車還在,碗里還有沒吃完的豆腐腦,細膩白嫩,撒著鮮香的麻辣油、榨菜細絲兒、海蝦仁、芝麻和香醋,餐盤里半根油條熱氣兒還沒散,果然這次路鳴澤沒有整他。

  忽然覺得很想哭,不知道為什么……還想打噴嚏……

  路明非猛得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如果這淚水是因為悲傷,他的悲傷一定像大海一樣廣闊,但不是,是因為油條上抹的一層黃色醬汁。

  黃芥末醬。

  “你妹啊!有吃油條配芥末醬的么?路鳴澤你夠狠!”路明非一邊抹著止不住的眼淚,一邊幻覺聽見那個小魔鬼出門之后得意的大笑。

  “我再相信他我就是他生的!”路明非擦著嘴從洗手間里出來,心里發誓。(這個發誓的保質期肯定很短)路鳴澤抹芥末醬就像抹花生醬似的,厚厚一層,足足漱了十七八遍嘴里才好受點。

  “既然早飯是耍我的……那加錢的言靈也靠不住吧?”路明非琢磨。況且這言靈要怎么用?對著空氣大喊,“show me the money”,然后就有送快遞的大叔送一個裝錢的郵包給他?而且可以重復使用,要是他喊一百遍就是一百萬美元,那還不得來一輛運鈔車停在酒店門口?

  一只淡黃色的信封放在餐車上,信封上用漂亮的花體寫著,“Ricardo M。lu”。

  =========================================================================

  Dear Ricardo:這是一封任務郵件,請在收到這封郵件后立刻下樓,酒店門口有一輛黑色瑪莎拉蒂轎車等你,伊利諾伊州車牌,車牌號‘CAS001’,任務細節車里的人會告訴你。

  你忠誠的,諾瑪

  =========================================================================信打印在一張Hyast酒店的信紙上,如果不是落款處的蓋章,路明非一定會猜到路鳴澤在耍他的。他們入住這家酒店才一晚,諾瑪怎么會知道?就算有新的任務,諾瑪也應該短信或者郵件通知他們才對,而不是讓前臺打印一封郵件送上來。但是信尾是紫色的世界樹徽章,側著看去,有鱗片一樣的熒光。這種防偽徽章是卡塞爾學員專用,路明非上次看見它是在自己悲劇的成績單上。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0
2.索斯比拍賣行

  路明非一溜煙跑出酒店大門,第一眼就看見了停在路邊的黑色瑪莎拉蒂轎車,這東西價格不菲,雖然比不上愷撒那輛如今癟了前臉的布加迪,不過也是和法拉利同店銷售的名車。修長的機艙蓋弧線凌厲,像是條躍出水面的鯊魚,防窺視玻璃阻斷了看向里面的視線。這絕對是件拉風的玩具,路明非又素來沒什么操守,立刻就為它的富貴折了腰,探頭探腦往里看。他在猜車里的是誰,聽說卡塞爾執行部的薪水相當豐厚,但是有錢到開著瑪莎拉蒂執行任務,不知道是何等的風流人物。黑色訂制西裝?锃明瓦亮的意 大 利皮鞋?抹了油能當鏡子用的頭發?說起來龍大概是很臭屁的一族,連混血后代們都那么愛得 瑟,整個學院的男男女女十有八九端著貴族派頭,連楚子航也開著Panamera出門公干。

  車門自動彈開,差點撞上路明非的腦袋。他一貓腰鉆了進去。黑色訂制西裝,锃明瓦亮的意大利皮鞋,抹了油能當鏡子用的頭發,以及胸口那支鮮艷欲滴的紅色玫瑰花。如果不是這家伙一頭銀色頭發,簡直就是徹頭徹尾的淫賊打扮,加上銀發之后就不一樣了,是……老淫賊!

  “校……校長!”路明非結結巴巴。“你好啊明非,這次的任務,你和我合作。”昂熱淡淡的微笑,舉杯。這老家伙顯然很會享受生活,音響里是恢宏的男高音詠嘆調,本該插著一支可樂的插槽里居然是支紅酒,頭頂的天窗敞開,裊裊的雪茄青煙飛騰而上。

  “您……也被罷工困在芝加哥了?”路明非不由得有些竊喜,不是只有他衰。

  “算是吧,不過我原本的計劃就要在這里都留兩天,參加一場拍賣會。‘昂熱隨手遞過一份印刷精美的資料,”索斯比拍賣行,世界上最優秀的拍賣行之一,是藝術品的重要流通地。"

  路明非腦袋里一片混亂。拍賣?那是愷撒那種有錢人家大少爺玩的,跟他能扯上毛關系?學院的任務……難道是去打劫拍賣行?看起來有可能,從中,國那次行動看來,卡塞爾學院執行部絕非什么善類聚集的地方,雖然頂著拯救世界的名義,但其實開這輛車沒準就是為了跑得快點。不過真要是打劫拍賣行也該出動楚子航那種狠角色吧?讓一個實際年齡已經超過百歲的老家伙帶著一個新手去?雖然這個老家伙無論言靈還是身手貌似都不在學院那些少壯派之下,可要是不巧飛來一顆流彈把校長給崩了……

  他翻著那份資料,看起來中,國如今真是發達了,這種跨國藝術拍賣會上都印有中文。清乾隆斗彩寶相花卉紋葵式三足盤……清乾隆洋彩錦上添花萬壽如意葫蘆瓶……宋青花釉里紅淺浮雕“秦王破陣樂”高頸瓶……南陽獨山玉毗盧遮那佛垂手大玉海……一個個名字都花團錦簇,下面標著聳人聽聞的價格,看得他頭大。

  “不用看這些,這些不是我們感興趣的。”昂熱揮舞著雪茄,“這是索斯比的一場‘定向拍賣會’,所謂的定向拍賣會,是指某些法,律規定只能在一定范圍內流通的物品的拍賣會,因此只邀請特定身份的人群。但是往往,這種拍賣會上出現的東西都是不合法的,來路不明,因此即使是大型跨國拍賣公司也不敢把它公之于眾,所以他們只邀請信用好能保密的客戶。索斯比有過這種教訓,2003年他們試圖拍賣來自中,國陜西西漢竇皇后墓中的六件陶俑,那是被,盜的文,物。在拍賣開始前海關和使館的人阻止了拍賣,這事情鬧的很大,那之后一些特別的東西就只會出現在定向拍賣會上了。而最有趣的那些拍賣品,甚至不會上宣傳資料,只有你到了會場,謎底才揭開。”

  “那我們是真的要去拍賣?要拍那些沒印出來的東西?”路明非松了一口氣。看昂熱揮舞著雪茄這派頭,他一直在想老家伙會不會從手套箱里掏出一把填滿子丅彈的柯特爾手丅槍扔給他說,“今天這票生意就看我倆的了!”“當然,”昂熱一愣,“去拍賣會,自然是要拍東西。”“那就好那就好,校長您繼續。”路明非點頭如搗蒜。

  “定向拍賣會上,我們經常會找到一些冷門但有趣的藏品,比如我們曾經以不到40萬美元的價格拍下一件年代不明的黃銅噴燈。你知道那東西么?”校長雙手比劃,“你在中學化學實驗課上用過酒精燈吧,而如果你需要更高的溫度更強的火焰,比如1000度,就得使用酒精噴燈,19世紀酒精噴燈就是化學實驗室的標準配置了,所以盡管那件噴鄧的造型精美工藝復雜,但是不屬于藝術品,因此賣不出價格。”

  “我見過,高中實驗課上只有老師能用,跟一個小火焰噴,射,器一樣”“很對,那么想一想,”昂熱憑空比了一個手勢,仿佛抓起一盞酒精噴燈的底座把黃銅燈口對準路明非,“如果我們把噴燈衡過來使用……”

  “那……就是個噴火器了!”路明非想著噴燈那老式銃管似的噴口,忽然明白了。

  “對!其實那根本不起一盞酒精噴燈,而是武器,19世紀的煉金技師的作品。通常他們把這類東西稱作‘龍息’。”

  燃料不是酒精,而是精煉后的含貢。“含貢硝酸甘油”

  “硝酸甘油……那不是炸藥么?”路明非還記得高中化學的皮毛。“是的,炸藥,它能噴出長達20米的錐形火焰,附帶爆炸效果,同時釋放巨量汞蒸汽,是對抗龍族的有力武器。”昂熱點頭,“如果送到很多藝術品收藏家那里,他們看都不會看它一眼,但是在我們手里,那是極有價值的文物,不,是珍寶。因此我們是拍賣會的VIP客戶,對于卡塞爾學院來說,拍賣會就是我們的‘淘寶’那個網站的宣傳詞怎么說的來著?‘淘你喜歡’。”

  “那我們今天的任務是……”你要扮演一個新入行的買家,有幾件東西,我們希望借助你的手拍下。“昂熱遞給他一個插入式無線耳塞,”這并不難,按照我的知識做就可以,當時記住,在拍賣會上你我并不認識。“”這任務我去不太適合吧……拍賣什么的我都不懂哎……"路明非撓頭。

  “知道你不動,但你是學院現在唯一的‘S’級,你必須學習很多事,學院會為你制造各種各樣的學習機會。”

  昂熱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忽然沉默了幾秒鐘,“在我和守夜人還能維護這所學院的時候,你們要盡快盡快地學習……時間不多了。”

  “時間……不多了?”路明非從那句話里聽出了蕭索。

  “以我這樣的年紀,你認為我還能活多久?”昂熱聳聳肩,“我可是獅心會的最早一批成員,當然,如果你活過整個20世紀,對于死不死這種事,你也會和我一樣不太在意。”

  “那你……還抽煙抽得那么兇……”路明非磕磕巴巴地說。

  他從沒想過校長這樣威風八面的人也會死,對于任何一個卡塞爾學院的學生來說,校長和守夜人的存在時這所學院存續的基石,一個活了一百三十年仍然能夠揮舞折刀猛虎般躍起一刀插爆龍王腦袋的老家伙,根本就是個老妖怪嘛!而老妖怪這種東西不該是千年不死的么?

  聽一個老妖怪跟你說起死亡這么嚴肅的命題,真是又搞笑又悲情。

  “今年你就可以選擇基因生物學這門課了,教授會告訴你龍族基因的好處是,我們中絕大多數人永遠不會得肺癌。即使有一天我要死了,也是自然死亡……或者被龍王的言靈爆掉腦袋!”

  老家伙瀟灑地把雪茄煙頭從天窗彈了出去,單手握住方向盤,猛地把油門踩到底。

  這條危險地鯊魚吼叫著沖了出去,也不管正在變色的紅綠燈,直插入車流中,后面的幾輛車被逼得緊急剎車,橫七豎八地把整個路口堵死了。

  “嗨嗨嗨嗨!”路明非連安全帶都沒來得及系上,只能玩命地抓住賽車座椅,被汽車雜志推崇備至的“推背感”此刻簡直是種折磨,仿佛一股巨力把他死死地按在座位上。這群卡塞爾學院的瘋子!相比起來楚子航只是以60公里時速倒車而已,真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司機!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昂熱享受地把杯中紅酒一飲而盡,繼續加速,看起來這老家伙開快車是家常便飯啊!

  紅酒?喂喂不對吧?紅酒是不該出現在這個場合的吧?時速已經到了120公里,而開車的老家伙手拿一支高腳玻璃杯?太刺激了吧?路明非腦袋嗡的一聲。

  “校長……酒后駕車,在中國……”路明非使勁咽了口口水,“是要吊銷駕照的!”

  “在美國也一樣。”昂熱聳聳肩,“但你覺得他們會為一個護照上顯示年齡130歲的老家伙續駕照么?我學開車的時候還沒有駕照這回事,那是1899<0>年……嗯,對,1899<0>年,而汽車是1885年才發明的新玩具,還沒有馬車跑得快,沒有福特沒有通用,什么交通規則?都沒有!”

  “校長你……無證駕駛了一百多年?”路明非心都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剛才錯車的瞬間他以為一定撞上了,間隙只有那么一點,好像兩個日本武士對刀,快到在空中對閃而過,“校長我還年輕還想好好地生活呀!”

  “對啊,”昂熱微笑,“我還是年輕人的時候開車也很謹慎。記得我剛才跟你說的么?我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

  “喂喂,轉換話題的時候拜托能否別繼續加速啊?”

  “我的意思是……作為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又喜歡開快車,還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呢?”

  負責的告訴你,是的……我昨晚的最后一句是“那我們今天的任務是……”

  “抽一支鎮定一下。”昂熱拐上了去往“盧普區”的快車道,把一只鋁管封裝的雪茄遞給路明非。

  “不……不用。”路明非臉色有點蒼白,昂熱駕車的方式讓他這種神經粗大的家伙也開始暈車了。

  “學習,你現在要去拍賣會,身份是一個資產豐厚但是新入行的藝術品愛好者,你需要有點愛好來體現你的身份,抽五十美元一根的古巴雪茄暗示了你的品味。”

  “這是什么暴發戶的品味?”路明非接過來,希望那只是根烤腸,至少他知道該怎么對付。

  “確實是暴發戶的品味,但是一個新入行的藝術品愛好者,是暴發戶就對了。”

  “所以你才選了我而不是楚子航或者凱撒吧?他倆那就是少爺啊,扮暴發戶只有我拿手是么?”路明非回過味兒來了。“這也是考慮你的原因之一,因為你樸實剛健。”

  “說起來學院怎么知道我們在那間酒店?”

  “Hyatt酒店式學院參股的一項產業,你們入住的時候諾瑪就收到了信息。楚子航提交的任務報告上說,你在中國的表現出色,提供有力的支持。我想你也能完全勝任這項任務。現在鐵路罷工,從學院本部調人過來不太方便。”

  別逗了,如果師兄腰間插塊玻璃砍殺著沖上潤德大廈頂層時,陪曾經暗戀過的妞在Aspasia包場吃飯也叫表現出色,路明非不介意多出色幾次。楚子航寫報告的扯淡精神簡直跟他如出一轍啊!

  “具體說說任務吧。”路明非只好豁出去了,校長親自出手,龍潭虎穴也得闖,何況只是讓他去花錢。

  “參加定向拍賣會需要憑入場券,”昂熱遞過一個信封,“里面是你的請束,那好別丟了。新來的人 要有老客戶的介紹,同時在指定賬戶上有200萬美金并且凍結,這些對于糯米來說都不難,她在蘇黎世一家銀行為你開了戶頭,存入200萬美金。”

  “喔!200萬!”路明非想自己此刻如果照鏡子,瞪大的眼睛了滾動放入都是美元符號 “$”。

  “這是任務經費,拍賣后又會從你戶頭劃走。”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要今朝擁有。”這種話完全不過腦子就從路明非嘴里滾了出來。他又不傻,學院制度其實很嚴格,獎學金還要考試不掛科才發,斷然不可能因為一任務白送他200萬美金。但是有個200萬美金的戶頭還是蠻新鮮的,光是數零都得幾秒鐘。

  “少跟其他人交談,拍賣行上不用特別了解,那是個比拼金錢和鑒賞力的場合,不是交朋友的地方。你是一個來自中國的有錢客戶,按照你的年紀,你是個富二代,家里從事的生意是建筑修,你熱愛藝術品,因為你迷戀一個藝術院的女生,為了討好她你要在藝術品的收藏上做點樣子出來。”

  “這是什么渣男人物設定?完全沒法要啊!”路明非抗丅議。

  “渣是渣了點,但是很適合你……我的意思是,適合這個任務。”“這話真傷人,要不是我的下限早就被擊穿多次,一定會很難過。”路明非只能靠著厚臉皮硬扛了,“校長你一看就是有品位的人,有愿意出錢,你直接去拍下來不就好了,我去又怎樣呢?”

  “拍賣其實是一個心理游戲,對于市場流通比較多的藏品,最終成交價往往是起拍價加上一個溢價,但溢價總有限,不會很大。然而對于市場面很少出現的東西,心里就會變得特別重要,因為無從估計它的價值。藝術品的價格,在于有多少人愿意買它,購價的人多,價格會水漲船高,如果競購的人有很好的信用和品味,跟進的人會更多。而你可以說我是個游民的收藏家,我代表學院參加過幾百場拍賣會,是所有拍賣行的金牌客戶。”

  “所以如果你舉牌,就說明這東西值錢?”路明非滿臉“我懂了”的神情。

  “不愧是”S“級。所以我只是去拍幾件小東西,對于真正的目標,我不會舉牌,我希望那東西是個無人問津的冷門,這樣最終成交價就能降下來。全場的人都想那個暴發戶居然不錢花在這種沒用的東西上,在心里嘲笑他,你卻消無聲息地得手了。”

  “明白!”路明非點頭,“對了校長,你知道楚子航去哪了?還有我們昨天遇到了一個新生叫夏彌的,我們昨晚住一個房間,醒來他們都不在了。”

  “諾瑪安排了一項特別任務給楚子航,他現在長帶著夏彌在芝加哥城里游覽,順便給她做入學的輔導工作,通常這個工作是交給教授的,不過既然有七天時間,就要好好利用,對于獅心會會長而言,新生入學輔導輕而易舉。”昂熱想了想,“好像是去六旗過山車游樂園”“不會吧?我也沒有去過六旗游樂園……我也很想帶漂亮學妹去走過山車……”

  路明非沒剎住,內心真實想法脫口而出。在昂熱面前好像沒什么隱瞞的必要,一個人活了一包多年的老家伙,有什么心眼兒能瞞過他?而且卡塞爾學院上下真正看中他的教授好像就是古德里安教授和校長,而古德里安教授看重他又是因為校長把他評定為“S”級,至于為什么現在那么看得起他?天曉得鬼知道!宗旨現在對他不錯,跟校長混有肉吃。

  “我是校長,”昂熱遺憾地嘆了口氣,“握筆漂亮學妹重要……學生們為了和我喝一次下午茶都會堅決推掉約會……”

  “一把年紀了你還跟女生爭什么風嘛……”路明非嘀咕,翻著白眼望天,天空澄澈如洗,一只從密歇根湖上誤入人類城市的白翼胡鷗在高樓大廈間掠過。

  “記得了。”

  “你上學期掛掉了兩門課……”

  “喂喂,校長不帶這樣的,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你提起我的傷心事我怎么拽起來?”路明非夾著那支跟他的手很不成比例的Churchill雪茄(作者注:雪茄中的最大號,長度7英寸,這和17.78厘米),勉強燃起的氣焰瞬間低落。

  “我的意思是,作為校長我有權為你加分,如果這項任務完成的漂亮,我就算你過關,你只需要補兩篇論文。”昂熱伸出手來,“成交?”

  “成交!”路明非立刻來了精神,一把攥住昂熱的手。

  昂熱摸出一枚銀色的噴射打火機喂路明非點燃那只雪茄,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抽著你的Cohiba雪茄,穿著你的阿瑪尼西裝,去財富場上作戰吧,我們的中國年輕富豪!”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1
3.混血種社會

  現在一輛加長的林肯轎車平穩地行進在寬闊的北密歇根大道上,兩側是帝國主義風格的巨型建筑,那些石刻或者金屬的銘牌記錄著這些建筑在美國歷史上的重要地位,芝加哥期貨交易所、約翰漢考克中心、AT&T企業中心、怡安中心……而不遠處,美國第一高樓西爾斯大廈仿佛一支刺向天空的寬厚重劍。

  幾十年前,一個生在鄉下的美國小伙子站在芝加哥大街上,看著滿街西裝筆挺頭油閃亮和上披皮草下露小腿的摩登女郎,也會在心里說,哦耶!餓可算是到大城市咧!

  而此刻這輛車的司機聽到的不是贊嘆,而是后座上劇烈的咳嗽聲,好像要把肺都咳出來。盡管如此,這位來自中國的年輕富豪仍舊沒有扔掉那支超大號的雪茄,只是把車窗打開,把腦袋探出去狗一樣吐著舌頭唿吸新鮮空氣。

  路明非快受不了這該死的煙味了,他弄不懂為什么有人會喜歡抽這東西,簡直就是化學武器。

  但他不敢丟,他要確保自己看起來是個地道的有錢土豹子,這場成敗關系到他能否免考,而雪茄是個很好的點綴,此外夾著雪茄他的右手就可以不哆嗦,而左手他可以揣在褲兜里。

  “快到了么?”他盡量以平穩的聲音發問。

  “您的目的地是市政歌劇院,還有不到五分鐘。”司機彬彬有禮地回答。

  “很好。”他干脆把夾著雪茄的手伸到窗外去,最后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請柬,請柬上的名字是“Ricardo M。Lu”。

  看起來學院連幫他起個假名都懶得,好在他本來就是個無名小卒,名字說改就改,不像梁山好漢楊志那種英雄人物有派,走到哪里都會高喊說“灑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面獸楊志的便是!”

  車拐上了一條小路。是一條單行道,兩輛車并行都不可能,兩側是摩天大廈高聳的灰墻,天長日久石灰巖表面已經剝落,透著破落貴族的蕭索。

  “這是去哪里?”路明非沒來由地有些不安。

  "市政歌劇院的后門,地址上這么說的。

  “車再次拐彎,陽光全被高樓大廈遮擋了,細長的街道上透著一絲涼氣,綠色的鐵路牌上寫著”賓夕法尼亞路"。浮現在路明非眼前的是一棟巨大的方形建筑,足有二十米高,被鐵絲網圍了起來,刷成土黃色的墻壁上沒有任何窗戶,只有高處一排大型排風扇在緩緩轉動。

  “這是歌劇院?”路明非很疑惑,那棟建筑更像一個廢棄的工廠。“是后門,歌劇院只有前門裝修過,后門一直都是這樣,很淺人會走這里,大概來這里上班的人會走這條路。”司機解釋說。

  前面出現了人群,車緩緩的停下,迎賓侍者上來拉開了車門。路明非定了定神,按照昂熱的叮囑,把一張一百美元的鈔票扔向前座,“不用找了,也不用回來接我。”

  他跨出轎車,把請柬遞到侍者手中。

  “Lu先生,歡迎光臨今天的拍賣會。”侍者彎腰,畢恭畢敬地行禮,“請跟我來。”

  路明非覺得這侍者服飾有點搞笑,白色的燕尾服,白手套,戴著銀色的袖口,帽檐上織繡著金絲邊,白夾克的口袋里還拉出一條金色的懷表鏈,復古而隆重,禮節繁復冗長。

  好像這不是一場舉辦于2010年的拍賣會,而是一場1950年芝加哥上流社會的社交聚會。

  稍等!他猛的驚醒過來,在這個陽光照不到的后街上……真的彌漫著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氣氛。

  各式各樣的高檔轎車依次停在門口,紅色的尾燈依次閃爍,厚重的車門打開,先下來的是身穿黑色燕尾服或者小夜禮服的男人,一水兒白色的刺繡襯衣,大都會范兒的分頭上抹著厚重的頭油,光可鑒人。而隨后從車里探出的手戴著白色的絲絨長手套,銀色的腕表戴在手套外,男人握住那只手,輕盈地拉出裹著貂皮蒙著面紗的摩登女郎,細長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小腿繃出優美的弧線,下水道口溢出白色的蒸汽,男男女女挽手走向歌劇院的身影就像是……1950年流金時代的芝加哥。

  時間好像在一瞬間倒流了60年。

  “看到什么都不要流露出驚訝的表情,跟著他走幾天了。”耳邊響起昂熱低沉的聲音,吃驚之下路明非幾乎忘記了耳朵里的無線耳塞。

  侍者引著他走到門口,穿過光線昏暗的、漫長的通道,空間中香水氣息若即若離地浮游,路明非所見的只是男人們堅厚的背影和女人們赤裸肩頭的致致膚光,他被這豪奢而不真實的環境弄得有點暈頭轉向,在這里他根本就是個進城的鄉下小子。

  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忽然出現在前方視野里,仿佛四面八方都有金色的光照來,他忽然就暴露在開闊的巨大空間中。他踏入了歌劇院的正廳,浮華之氣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環繞四周的通天立柱就像是雅典衛城的巴特農神廟廢墟,但被漆成華麗的暗紅色,支撐起了穹廬狀的天頂,一盞接一盞的巨型水晶吊燈把所有的陰影都驅散,被燈光映為金色的穹頂和四壁上繪制著“諸神黃昏”的戰爭,綠色曼陀羅花紋的羊毛地毯,紅色絨面座椅上以黃銅銘牌標記著座位號,舞臺上懸掛猩紅色大幕,似乎拉開幕布就會上演古希臘什么悲劇大師的作品。

  忽然間他覺得眼睛不夠用了,不知該看向哪里,在無邊的人群里,他覺得自己弄丟了似的。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讓他想拔腳就溜,但這畢竟是任務,還有兩門免考的許諾……他茫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握著一冊拍賣名冊,四下尋找昂熱沒有找到,周圍賓客們紛紛落座,彼此間似乎都認識,簡單的寒暄。歌劇院并不大,但是座無虛席的坐了幾百人。

  燈一盞接一盞的熄滅,最后只剩下中央那盞巨大的枝形吊燈還亮著,演出就要開始似的,白衣侍者在走道間經過敲響串鈴,賓客們對談的聲音低落下去。

  大幕抖動,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走了出來。

  “女士們先生們,索斯比定向拍賣會2010年夏季芝加哥文化之旅拍賣會將在五分鐘后開始,我是這次拍賣師,請握好你們的號牌,不要錯過你們心儀的東西,因為接下來我們將競拍的東西,每一件都獨一無二。”拍賣師頓了頓,“那么現在,天黑請閉眼。”

  搞什么?路明非愣了,玩殺人游戲么?還有什么天黑閉眼天亮睜眼的程序?他四下掃了一眼,才發現賓客們都配合的閉上了眼睛,微微低頭。

  “天亮了,請睜眼!”

  所有人都在同一刻睜眼,一瞬間仿佛歌劇院中重又燈火通明,但是照亮這里的不再是那些水晶吊燈,而是數敗對金色瞳孔!路明非心臟幾乎停調。

  “別亂動,也不用說什么,不要亂看。”昂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可那是……那是黃金……”路明非喃喃,微型麥克風藏在他的下頜邊。

  “是的,都是真正的黃金龍瞳,這不是化妝舞會。他們暴露黃金瞳,是為了顯露血統。參加這場拍賣會的都是混血種,和你我一樣,這是場……”昂熱頓了頓“群龍的盛宴!”

  路明非覺得腿肚子一陣哆嗦,幾乎要轉筋。他慶幸自己早早的坐下來了,屁股下有椅子的支撐,否則一定像根煮軟的面條那樣癱下來屁滾尿流。放眼望去無處不是金色的瞳孔,就算熄燈都能數得清睫毛,高朋滿座無一不是空類!在這個場子什么金卡白金卡黑卡都不是顯身份的范兒,大家主打的招牌都是一對象征血統的黃金瞳。可他就算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也憋不出一對黃金瞳……他現在兩眼瞪的幾乎突出眼眶,瞪出一對沖血的紅眼來倒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群龍的盛宴?名字是拉風,一群龍在龍穴里聚會開party是吧?總得有個主菜吧?這些主兒是吃素的么?難道這道正菜……就是他自己?想到這里,心臟幾乎停調。

  “可以借過一下么?”旁邊傳來低沉冷峻的聲音。路明非一扭頭,倒抽一口冷氣,旁邊一雙明燈似的金色瞳子,擁有那對金瞳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他遲到了。在路明非反應過來之前,雙方的目光一下對上了,路明非心說慘了!早知道是這個陣仗就該帶雙金色美瞳來,在這片黃金瞳的海洋里,自己好比一個綠眼胡人坐在大唐盛世的長安酒會中,別人看不出你是個異類才怪!果然,看見路明非的那一瞬,對方愣住了,而后瞳光忽然間更加炙烈,仿佛有金色刀刃在眼底凝聚。路明非渾身僵硬,這凌厲的眼神!按照動畫的套路,怎么也該是發大招前才有的啊!

  “很低調啊。”對方愣了一下,嘖嘖贊嘆,瞳孔里的金色略微黯淡下去,友好的伸出手來,"羅馬里奧。唐森,叫我Rome就好了。

  “低你妹的調啊!只是因為憋不出金眼睛好么大哥?路明非這么想著還是戰站兢兢握了對方的手。”從有這類拍賣會開始,就有人為了炫耀自己的血統純度而點燃黃金瞳,想在對視的時候給別人壓力,“唐森在路明非身旁坐下,壓低了聲音,”最后人人都點燃黃金瞳,弄得好像化妝舞會。可是很難免俗,在這里大家看重的就是血統,就好像沒有黃金彤,血統都不會被承認了似的,“唐森嗤笑,”我覺得還是你這樣好,自然,放松,來這里畢竟是為了自己喜歡的東西。花錢圖個開心,點燃黃金瞳幾個小時,結束后總是累得不行。"

  “Roma……你不懷疑我是個人類?”路明非試探著,心里說TMD老子就是個純人類,但請你千萬別懷疑。“怎么可能?”唐森不以為然的聳聳肩,“這里的審查很嚴格,以前沒見過你,新入行?”

  “恩恩,我家在中國搞教材的,因為我喜歡……”路明非趕緊翻出自己的人物設定。“建材行業在中國很賺錢啊!”堂森再次嘖嘖贊嘆,“其實我們家族也一直做建筑這一行,但是北美的建筑業已經過了黃金時代,怎么都沒法跟你們中國的地產商相比。”

  “哪能啊您們帝國主義國家……”爛話再次不假思索地從路明非嘴里滾出。“可是聽說你們中國連工人的工資都可以拖欠,我們怎么跟你們競爭?”唐森一攤手。你妹!路明非心里罵,這拖欠民工工資的事兒佛傳到密歇根湖邊了,真TMD有辱國體!“別跟他說太多,你的人物設定不完整,多說會出錯。”昂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要說話,下面是校長親自授課的時間。”

  作為新生,你一直認為卡塞爾學院是唯一的混血種聚居地吧?現在我糾正你的想法,它只是聚居地之一。你來自中國,愷撒來自意大利,楚子航來自中國,零來自俄國……混血種分布在世界的不同區域,龍族血統隨著婚姻走向世界的每個角落。我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多少混血種,北選拔加入卡塞爾學院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其他的則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是因為血統緣故,他們終究會互相吸引,組成一個隱藏在人類社會的子社會。你現在所看到的就是混血種社會,它有自己的一套社會準則。“昂熱的聲音淡漠悠遠。”卡塞爾學院的前身起龍血密黨,既然是黨派,就會有宗旨,我們宗旨是殺滅一切純血龍族,因為它們是人類的敵人。但并非每個混血種都想終結龍族,每個生命都有不同存在意義,更多混血種游離于這場戰爭之外。他們對龍族憎惡,但是也不認為自己站在人類這邊。他們自命血統優于人類,介于人類和龍類之間。因為血統,他們衰老比正常人要慢,因此審美眼光也滯后,你看到的這些客人有的可能上世紀中就很活躍了,堂妹之間流行的還是浮華的老芝加哥風格。"

  “他們中有些家族已經存續了上千年,積累的財富和隱藏的勢力都很驚人,但因為立場不同,他們未必支持我們。總之,這就是混血種的社會,里面有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想法,彼此之間越要溝通交流,拍賣會是他們的社交方式之一。記得傳說中龍的最大癖好是什么么?”

  “搶公主!”路明非脫口而出。世界上的童話故事有多少是從惡龍搶走了公主開始的?數都數不清吧?國王必然傳檄天下,誰搞定惡龍,誰就娶公主!龍搶公主就像童話世界里專門為騎士服務的彩票活動,否則騎士們就只有日復一日地穿著破爛的甲胄拄著長槍在鄉間小路上發呆。路明非覺得那搶公主的惡龍是個僧侶,想一個爬行類搶個人類公主去,又不好吃又不能娶,最后還注定被什么勇士一槍插爆,何必呢?何苦呢?唯一的解釋就是龍想給窮騎士們以希望和試煉,多大的慈悲心啊!

  “那只是童話故事,傳說中龍熱愛收集貴金屬和寶石,龍是財富的守護者,它們趴在黃金上睡覺。”昂熱親笑,“這是真的,龍族最大的成就是言靈和煉金,煉金是工藝學的極致,真正的龍族總是癡迷于工藝和鑒賞,譬如匈奴王阿提拉把自己封閉在金銀鐵三個棺材中下葬,棺材都精雕細琢,上面鑲嵌各種寶石。混血種遺傳了龍族的這種癖好,精美的工藝品是他們的最愛,全世界單位內的拍賣場都有混血種的身影,我們炒熱了這個市場,并用它來賺錢。頂級的收藏家有一半都是混血種,當然這些人的名字你別想在收藏雜志上找到。”

  “恩,還是群藝術家。”路明非略微鎮定了點兒,已經在龍潭虎穴里了,“認命”兩點字他還是懂的。

  “你手中的牌子是17號,你的生日,每次加價的最小金額是1萬美元,你要做的就是以最有效的方式舉牌,前一個人出價后默數五秒,然后舉牌報出新的價格,通常在彼此競價的膠著狀態每次加價額度不用太高,但是當你覺得需要一舉擊敗競爭對手時,就要勇于報高。這說明你志在必得,和你競價的人會猶豫,一方面繼續和你競價,價格可能被抬的很高,如果你是拍賣行或者賣家的托手,他們就上當了,另一方面,這些人不認識你,你是個新手,你對于價格的判斷未必準確。”

  “冤大頭是吧?”路明非嘟噥。

  “可以這么說,到時冤不冤也沒那么重要,拍賣場是個金錢富集的地方,只要來幾次展示實力建立名聲,別人就會尊重你。你知道怎么在拍賣場上建立名聲么?”

  “勇敢的舉牌落。”路明非低語。

  “對,而且要有氣勢。套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昂熱微笑,“臭牛逼就可以了。”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1
4.瘋狂競價

  兩名拍賣師助手小心翼翼地把一件葫蘆形瓷器抬上臺。

  現在我們將要開拍的是“清乾隆洋彩錦上添花萬壽如意葫蘆瓶”,這件中國清朝乾隆時期的瓷器是當時制瓷工藝的極致,是內務府制造的皇家用品,1900年庚子戰爭后流出中國,一直保存在一位信譽卓越的收藏家位于意大利南部的家中,流傳歷史非常清晰,而與此相類似的一件產品在幾個月前于香港拍出了1730萬美元的價格。其他的信息,諸位可以從資料中找到。“拍賣師掃視全場,”起拍價900萬美元,現在請出價。"

  這已經是今天第六件拍品了,起拍價也是從最初的20萬升到了900萬。路明非一直沒舉牌,因為昂熱沒下命令。

  倒是昂熱自己舉牌拍下了“南陽獨山玉毗盧遮那佛垂手大玉海”,他的位置在前面的VIP席上,一邊舉牌一邊和旁邊一個婉麗的少婦竊竊私語,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果然是個臭牛逼的架勢,一邊嘩嘩地出血,一邊還要表現出錢算老幾老子這是熱愛藝術和泡妞才來陪你們玩的。

  隨著起拍價越來越高,競爭的圈子逐漸集中到VIP席那邊去了,前面幾件小東西似乎都是開胃菜,這件葫蘆瓶則是主菜之一,幾方搏殺得很厲害。昂熱試著出了幾次價,不過看起來這老家伙純粹是閑得無聊幫人哄抬價格,當價格超過2000萬后老家伙立刻不舉牌了,轉而開始說什么笑話逗得那個少婦抿嘴輕笑。

  路明非覺得無聊起來,這場拍賣會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除了參加者都是混血種以外,大家很遵守規則,沒有人惱羞成怒拍不成東西就用言靈對轟。

  而他始終是個擺設,從現在的起拍價來看,這場游戲已經超出了他能玩的范圍,他的任務經費也才200萬。

  “2310萬一次!”拍賣師提高音量,環視全場。

  “2310萬兩次!最后的機會,請抓緊出價。”

  “2310萬三次!成交!”拍賣師落槌。

  全場響起含蓄有禮的掌聲,這件拍品的落槌是個漂亮的結尾,這件拍品被列在目錄的最后,是今天的壓軸之作。

  “這破玩意能賣2310萬美元?扯淡。”路明非嘟噥。

  “那東西放幾年轉手價格可能高幾倍。最近中國瓷器市場看漲,很值得投資。”唐森看起來很有點經驗。

  “可是又不能出不能用,要是賣的時候沒人買怎么辦?”路明非的小農意識搖尾巴。

  “藝術品投資就是這樣的,成交價格最高的,未必是最罕見的,而是收藏者最多的,當你轉賣的時候愿意購買的人也多。價格就是在一次次轉手中被炒高的。”唐森諄諄教誨,“中國瓷器就是這樣的,全世界范圍內中國明清瓷的鑒賞者越來越多,價格飛漲。”

  下面將是這次拍賣會的特別環節,一如既往,‘意外的邂逅’。"拍賣師微笑。

  路明非一愣,看見唐森的眼睛亮了起來。

  “什么邂逅?”路明非問。

  “是特別的拍品,拍賣會上最好玩的環節。”唐森耐心解釋,“拍賣會的正題結束后,作為放松環節,拍賣公司會推出一些價值不太好估算的特別品。通常價格都不高,但是偶爾也會出現天價的精品,有時候你能以很低的價格拿下一些有潛力的東西。中國瓷器在1960年前后一直都是定向拍賣會上的特別品,當時價格不高,出手搜羅的人現在都發了大財。再譬如他們曾在‘意外的邂逅’中拍賣一張文藝復興時期的舊畫,筆法比較生澀,保存也不好,簽名是達芬奇的一個學生,這種東西只算初入門,所以落槌的價格不高。但是買家用紫外線透視那張畫的時候,發現其下面還有一層畫,是達芬奇的真跡,還有簽名。”

  “這是件非凡的拍品,我們所有拍賣師見到它的時候都驚訝了。它非常漂亮,是工藝品的頂峰,但是很遺憾的,我們沒法查詢它的傳承過程,也不知道它的年代,因此我們沒法給它確定一個合適的起拍價。經過賣家的許可,這次是我們罕見的零起拍價拍賣,每次的加價額度可以是一美元。”拍賣師豎起一根手指,“一美元!”

  場內氣氛有些騷動,這是件新鮮的事,零起拍價和每次一美元的加價幅度,讓人對這件東西完全無從猜測,好奇心也就更加濃烈。

  拍賣師對現場的氣氛很滿意,這是巧妙的營銷,第一步他們已經吸引到了關注。他緩緩揭開箱蓋,“神話般的武器……煉金刀劍組合!”

  一道烏金色的銳光沿著箱蓋開啟的縫隙流動,瞬間路明非呆住了,他居然覺得那箱子里的東西是一件活物,而他能夠聽見里面傳來的、熟悉的唿吸聲。

  七宗罪!

  是他失落在三峽水庫里的七宗罪,七柄刀劍的組合,他曾經用其中的一柄刺死了龍王諾頓,而那又是龍王諾頓自己鑄造的、用來殺戮群龍的武器。

  這種神器級別的玩意兒也會有人愿意出手?還居然會淪落到零起拍價開拍?這簡直是皇帝賣丅官賣得興起開始拍賣自己得皇位一樣。

  “認識吧?七宗罪,你和諾諾的報告中都提到你們找到了這套武器,但是在上浮過程中遺失了。”昂熱那邊傳來贊嘆的低聲嘆息,“它是超越時代的煉金制品,價值不可估量。”

  路明非無聲無息地打了個寒顫。他當然知道這是什么玩意兒,他拔出其中最短小的那柄時,金屬轟鳴聲簡直如巨龍吼叫。

  這東西握在手里,就是握住了生殺予奪的權利。但是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東西,在水底失去了,也不覺得多么可惜,因為那種感覺……握住這東西時……殺戮必將開始,甚至握住武器的人自己也無從選擇。

  路明非一直分不清他刺中的到底是龍王諾頓,還是他的朋友老唐……

  此刻這東西居然又出現在他面前,就像一個不散的冤魂。

  “絕佳的工藝,非常好的保存,刃口鋒利得就像新刀一樣。造型分別模仿了中國的斬馬刀、唐刀、日本武士刀、肋差、大馬士革刀等等,被收納在同一個盒子里,盒子上有暗扣開啟……”拍賣師舌燦蓮花。與此同時助手們在臺上表演快刀削黃瓜,試斬成卷的竹席、斬鐵釘鐵片等……路明非明白拍賣行苦于實在找不出這東西的來歷,只能展示它的銳利,但是搞成這個架勢不由得覺得是在國內電視購物推銷美白或者瘦腰產品的現場……“是仿制品嗎?再好的保存也不會一點瑕疵都沒吧?”VIP席上有人質疑,“看起來簡直是今年出廠的瑞士軍刀!”

  “對不起,我們自己說了我們也沒法確認它的年代和傳承,所以看的只是您的興趣,總之是套不錯的刀劍,買回去至少能當廚刀用。”拍賣師聳聳肩,來了個玩笑把問題擋了回去。

  “好吧,1美元!”有人舉牌。

  “2美元!”立刻有人跟進,客人們都大度地微笑起來,對于這些身家百千萬的混血種,這種特別的出價方式就像一個游戲。

  “3美元!”

  “4美元!”

  價格迭次上升,拍賣師臉上略有些尷尬,這是客人們對他的調侃。

  “女士們,先生們,即使買一套大馬士革鋼的廚刀也要幾百美元,”拍賣師攤開雙手無奈的微笑,“我們能否提出一些有競爭力的價格?”

  “可以,20萬。”

  這個報價從右側的包廂上傳出的瞬間,全場視線都被吸引過去。除了這個跳高的報價相當生猛以外,還有那個特別的聲音,誰也想不到那么淡那么漫不經心的一個女聲,卻魅惑得讓人神思為之飄蕩。

  包廂暗紅色的絲絨簾子下,端坐著身披金色伊斯蘭刺繡長袍的少女,戴著白手套的手中握著“88”號牌。金色的面紗把她的整張臉都遮住了,暴露在外的只是那雙邊角帶一縷緋紅的曼妙眼睛,還有高高梳起的發髻,漆黑的長發間扎著明媚的紅繩。

  她靜靜地坐在那里,低垂雙眼,看起來年齡不大,卻威儀十足,就像位君臨這場盛會的女王。

  “20萬五千。”沉默了幾秒鐘之后有人加價了。

  至此再也不是玩笑了,按照以往的交易記錄,一套煉金工藝的刀劍,開價就該在20萬上下,陌生的伊斯蘭少女一次把價格抬到了頂峰。但有人認為它應該更加值錢。

  “21萬!”路明非舉起“17”號牌,一瞬間他感覺到右側包廂里少女的眼神冷冷地向他這邊一掃。

  “30玩。”沒有任何猶豫,“88”號牌再次舉了起來。

  何等威儀十足的出價方式,在這樣的價位上,每次提價均以十萬美元計,88號顯然志在必得。

  “88號女士出價30萬一次!”拍賣師高興地舉槌。

  “35萬。”迅速有人跟進,這次舉牌的人坐在VIP席上。

  “40萬!”后排有人跟進,VIP客戶的跟進這讓其他客人也開始正視這套不同尋常的刀劍的價值“見鬼,局面有點熱起來了,他們再抬升價格,”昂熱的聲音還是淡淡的,“但不要著急,也不要遠離戰場,保持出價,每次價格跳高不要太明顯,否則你會成為大家的焦點。”

  “41萬。”路明非舉牌。盡管對這套刀劍并沒有什么好感,但是拍回這東西就能兩門補考的話,他還是愿意努力的。

  “100萬。”還是88號,其實昂熱根本不必提醒路明非,以路明非那個窮狗德行,怎么也不可能超過這個氣勢如虹的女人成為焦點人物。

  “100萬?”拍賣師都有點質疑這個數字。

  “150萬。”88號淡淡地說,聲音冷若冰霜。

  “稍等女士,剛才并沒有其他人和您競價,您的報價到底是100萬還是150萬?”拍賣師謹慎地求證。

  “剛才是什么無所謂,現在是150萬。”

  滿場嘩然,簡直是瘋了,88號居然以和自己競價的方式急速地哄抬這套刀劍的價格。

  “160萬。”驚嘆聲還未結束,VIP席上已經翻出了新的價格。

  “有人開始全神貫注了,”昂熱低聲說著地同時,自己也漫不經心地舉牌,“170萬。”

  “校長你不是說自己不出價的么?”路明非暈了,一轉眼的工夫價格又被自己人哄抬上去10萬,這伙人真不知道10萬能干什么嗎?在路明非老家5斬美元就能買套小房子,剩下的5萬可以買盜版游戲碟把房子塞滿!

  “有人全神貫注,說明他們意識到這東西可能不同尋常,而按照我的性格,不同尋常的東西我一定會試著出手,不要緊,看起來這輪競價還只是剛剛開始。”

  “200萬。”88號女王臨駕般的氣場再次顛覆全場。

  “不要猶豫,繼續出價。”昂熱的命令。

  “兩百……零一萬。”路明非咬牙舉牌,其實以他的小農心理,加價一千塊也是加,何不省點錢?但是在周圍人都全神貫注豪情四射的時候,他終于沒敢把“1000塊”說出口。

  “210萬。”很快他抬高的一萬塊就被新的加碼刷沒了。

  “210萬!72號這位先生!”拍賣師回過神來,激動得滿臉漲紅,作為一個拍賣師看起來他要走好運了,這件拍賣品競爭的激烈程度不亞于剛才壓軸的葫蘆瓶。

  “接著出價,不要只是張大嘴四處看。”昂熱低聲說。

  “可我賬戶上只有200萬。”路明非小聲提醒。

  “不必擔心,等你成功地拍下這件東西,學員會劃賬過去,你的戶頭不用動。”昂熱說,“200萬只是讓你入門的保障金而已。”

  “220萬!”路明非豁出去了。

  “300萬。”88號冷然舉牌。

  “310萬!”路明非脫口而出。

  價格交替上升,更多的人不僅僅是觀望而是加入了戰局,來往的幾輪拉鋸后,客人們都嗅到了空氣中灼熱的競爭氣氛。路明非大口大口地喘氣,夾著雪茄的手指微微顫抖,他覺得自己被卷入了金錢的洪流,停不下來,在他報出520萬之后的幾秒鐘,有人把價格刷新成540萬,這群人的血都熱起來了。

  照這樣下去他絕沒機會,88號氣壓群雄,本來他路明非小哥背后有卡塞爾學園的大樹可乘涼,來這里就是要在眾目睽睽下千金一擲,但自從88號出手,局面逆轉直下,所有人都被死死壓住,再怎么掙扎好像只是在為88號的最后成功添彩。他漸漸有點明白昂熱說那話的意思了,在這種場合,不光是財力,還得靠氣勢,要在拍賣場上建立自己的地位,讓人知難而退。

  就得……臭牛逼。但問題是,他的前半生就沒怎么威風過,再怎么咬牙舉牌都沒有88號那股冷冽的氣質。他攥著號牌使勁的想,從愷撒想到楚子航甚至趙孟華,想每個他覺得牛皮哄哄的人,來找一個牛起來的辦法。

  “1000萬。”88好輕描淡寫地刷新到8位數了。

  靈光一現!

  路明非施施然起身,把自己手中的“17”號牌子遞給旁邊的唐森,“幫個忙,我去上個洗手間,在我回來之前,如果有人加價,你就幫我舉牌說‘加10萬’。”

  唐森愣了一下,“上限是多少?”

  “上限?沒有上限,你隨便加吧。”路明非撓撓頭,校長都說“志在必得”了,反正又不是花他自己的錢。

  “這……”唐森傻眼了。

  “能加到一個億么?”路明非正色,“不能吧,我只是去小便,又不是大便,很快就回來!”他的聲音大到全場都能聽到,所有人以一種看異類的目光看著他。

  還能更瘋狂一點么?一個慫慫的、夾著雪茄哆嗦的家伙,居然就這么簡單地把億計的金錢交到了別人手里,唐森拿到那個牌子就等若拿到了路明非的授權。

  助手快步登臺,在拍賣師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拍賣師表情凝重,微微點頭。

  “女士們先生們,感謝大家對于這件拍品的興趣,但出價的熱烈程度大大超出了我們的預期,我們必須防止虛報價格導致最后拍賣成功但是無法支付的狀況,所以我們必須請17號Lu先生跟我們去一次財務間,在此期間我們暫停拍賣。”

  路明非的臉色刷地變了。

  “鎮定,你只是客人,來這里拍賣,沒什么大不了的。”昂熱緊急提醒。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1
5.show hand!

  “非常抱歉打擾您,但是您的出價方式真的太過夸張,我們出于保障拍賣安全的目的不得不對您進行小小的詢問。”

  財務間里,拍賣師助手和財務經理圍繞在路明非的身邊,彬彬有禮,“您提供給我們的賬戶只有一個蘇黎世銀行的賬號,您在里面存入了200萬美元作為參加這次拍賣的保證金。對于大部分拍品,保證金就很有說服力了。但是這一輪的出價已經提升到了1000萬,您的保證金已經不夠支付了,鑒于您是第一次參加拍賣會,信用還不夠,如果您不能證明您具有支付能力,我們可能不得不取消你對于這件拍品的出價權。”

  “怎么可能?就那么點兒么?”路明非有點繃不住了,“200萬只是我換輛新布加迪的錢!”

  他清楚自己賬戶上確實只有200萬美元,這還是任務經費,他個人的實際資產是負數。200萬確實也就夠他換輛新布加迪的,但是他連修舊的都沒錢。

  “請您務必協助我們,暫時摘下您的耳機和麥克風,事關您的財物安全和我們的信用,我們之間的談話需要保密。”財務經理循循善誘。

  路明非無可奈何地摘下藏得很隱秘的耳機和麥克風,現在他孤家寡人了,昂熱的指示他也聽不到。

  “以前發生過這樣的情況,有些客人在場內安排一些新面孔來協助抬價,但是他們其實沒有支付能力,影響到了拍賣的公平。”

  財務經理盯著路明非的眼睛。該死!這樣就被這家伙看穿了么?果然衰人怎么包裝都是衰的,慫人怎么包裝都是慫的,最后都會被打回原形。

  路明非想要避開他的眼睛,他只剩下最后一點小小的自尊心還在支撐了,就差說出要殺要打由你們我只是來湊個熱鬧捧個人場……

  大廳里,客人們交頭接耳,喧鬧紛擾。高處傳來了清嗓子的聲音,所有人不約而同地仰起頭。

  “重開拍賣之后,我下一個出價會是5000萬。”88號每個字都像黃金般沉重。

  拍賣師傻眼了,這算什么?戰書么?伊斯蘭少女的斗志讓她甚至不愿等到拍賣重新開始就出價?這個看起來修長妖嬈的女孩簡直是支兵臨城下的軍隊。

  “88號表示會加價到5000萬!”另一名拍賣師助手疾步走進財務間,壓低聲音在財務經理耳邊說。

  “她瘋了?5000萬?”財務經理抽了一口冷氣。

  “喂!出價最夸張的不是我,而是那個88號吧?你們為什么不詢問她卻來詢問我?”路明非嘗試反擊。

  “但她的賬戶上確實存有5000萬美元,先生。”財務經理透過鏡片盯著路明非,說到5000萬的時候一字一頓。

  “5000萬算什么……我……”路明非覺得自己所謂“皮袍下的小”都被這鋒利的眼神榨了出來,他真的討厭這種目光,讓他無地自容,就像高中老師在眾目睽睽下朗讀他的成績單。

  手機短信鈴“叮”的一聲,“現在可以使用你的授權了。”發件人那行是一片空白,只有一個人才能這樣發短信,路明澤。路明非忽然想起了早晨和路明澤那頓讓人開心不起來的早餐,那行奇怪的字符躍入他的腦海。

  他鍵入“Show me the money”,發出前他猶豫了一瞬間,這個作弊碼只能給他帶來一萬美元,但他需要的不是一萬美元,而是……一個億。

  就算這個作弊碼管用他也得輸入一萬次才有一億美元,他已經沒路可走了,鬼使神差地,他在那個作弊碼后填補了一行字符“×10000”,乘以10000倍,他在問那個小魔鬼借一個億。

  “呵呵”,路明澤的笑聲響起在他腦海里,像是嘲諷又像是開心。他默默按下發送鍵,抬頭看著財務經理,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聲音說,“去查我的賬戶。”

  財務經理不由自主要避開他的目光,他的瞳孔在一瞬間變成了……融化黃金的顏色!

  比其他客人的黃金通更加熾烈的光輝。

  財務經理抓起電話撥號,幾十秒鐘之后他的臉色變了,“Ricardo M。Lu先生,您在蘇黎世銀行的戶頭在15秒之前增資一億美元,達到一億零200萬。”

  路明非仰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種深長的唿吸仿佛要把整個世界都吸進肺里似地,而后他輕輕吐氣,“一個億!”

  “什么?”拍賣師的助手以為自己聽錯了。

  “剛才88號不是表示她會出價5000萬么?那么請代我出價一個億。我喜歡Show hand,”(作者注:show hand 是一個賭博的游戲,也是種牌桌術語,意為讓人看見你的手,手中空了,籌碼全壓上的意思)路明非攤開雙手,“我不喜歡拍賣這種方式,太累贅,太啰嗦,如果我認為這東西值一億,我就出一個億,我沒必要在我想買的東西上省錢,但如果有人幫我更喜歡這件東西,那么我就割愛。”

  “我們來這里玩的是藝術品和錢,大家應該有共識,實力是決定一切的根本,在實力面前口舌之爭沒有意義。那么我們何必用舉牌來對話呢?這和你一句我一句爭吵有什么區別?為什么不把籌碼愛桌上攤開呢?讓大家看清楚。所以,你聽得沒錯,我只帶了一億美元來,我的出價也是一億美元。我要出去上個洗手間,有結果請通知我。”路明非起身撣了撣衣服上散落的雪茄灰塵,把號牌放在座椅上,轉身出門。他離開的時候每一步都輕松自然,就好像他剛在便利店買了一包口香糖。

  拍賣師重新站在了臺上,聲音顫抖,“現在拍賣重開,我們已經收到88號女士的授權,出價……5000萬,以及17號Lu先生的授權,出價……一億。”

  滿場,這套刀劍的拍賣是一路瘋過來的,此刻終于瘋狂到了極限。

  “一億美元一次。”拍賣師舉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88號伊斯蘭少女身上,她的天價在一瞬間被路明非駁回了,這個女孩氣十足的女孩會不會再度反抗是唯一的變數,其他人已經完全不敢出價了,價格和人都瘋了。

  伊斯蘭少女冷然起身,一言不發地離席。

  “一億美元成交!”在他走出大廳的同時,拍賣師落槌,沒人再舉牌,而她甚至沒有留半步,忽然間她就對這東西棄之若蔽履了。

  路明非在外面一個勁兒地轉圈,夾著那支早已熄滅雪茄思索。他不知道自己是瘋了還是剛才做了個夢,那一瞬間,他的身體里發出了路明澤的聲音,他根本不可能出價一個億什么的,他沒有得到昂熱的命令,沒這個權利。

  “Lu先生。”有人在他背后說。他回頭,看見金色長袍的伊斯蘭少女冷冷地站在自己背后。路明非差點就要往后蹦一步說有話好好說,我可不是故意找你麻煩。

  “我雖然很喜歡這套刀具,但是還沒喜歡到Lu先生這樣的程度,只好割愛了。”伊斯蘭少女居然微笑,“最后出價的氣魄不錯哦。”

  她忽然做了一件路明非想也想不到的事……側身在路明非臉頰上吻了一下!那股淡淡的花香氣息包裹著他,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模煳了。

  “聽見掌聲了么,他們在為你鼓掌。”伊斯蘭少女和木愣愣的路明非擦肩而過。

  她忽然做了一件路明非想也想不到的事……側身在路明非臉頰上吻了一下!那股淡淡的花香氣息包裹著他,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模煳了。

  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DTS停在歌劇院后門前,車前插著日本國旗,車門敞開,伊斯蘭少女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唿,扔下一百元的小費直奔上車。

  “等一等女士!請等一等!拍賣行希望邀請您參加春季的……”拍賣師佇立從歌劇院里沖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已經是DTS 的背影,迎賓使者恭恭敬敬地站在鐵絲網旁。

  “怎么不攔住她?不是給你打了電話嗎?”助理有些氣急敗壞。

  “是日本使館的車。按照外交慣例,即便是使館的車,也只有在大使或領事乘坐、外出執行公務的時候才懸掛國旗。”

  侍者對遠去的車影努了努嘴,“對方的背景很強,不好攔。”

  助理愣了一下,微微點頭,“是新面孔,查過誰是她的保薦人了么?”

  “Mint俱樂部保薦,是那邊的股東會員,所以查不出更多的消息了。”

  “越來越多的新面孔,玩得也越來越夸張了,”助理深深地吸了口氣,“讓人覺得有點不安吶……”

  黑色的隔板把DTS的前后排分隔開來,黑色的隱私玻璃也隔絕了外面的視線,“伊斯蘭少女”在寬大的沙發上座上蜷縮起來,踢掉了腳上的軟底拖鞋,然后靈活得像只兔子似的從寬袍里“鉆”了出來。這么做時他全身的骨骼仿佛都是軟的,無一不像萬向軸似的可以隨意翻轉,能做到的只有經過嚴格訓練的瑜伽師、柔術師或者……日本忍者。

  旁邊早就擺好一套黑色的皮裝,貼身的短夾克和皮褲,三英寸高跟的紅色涼鞋,這套緊繃的衣服即使在是一件里有人協助也得幾分鐘才能穿妥,不過對于忍者而言,就像寄居蟹縮進海螺殼那么簡單。

  她摘掉金色面紗,美得驚心動魄的一張臉,鮮艷的腮紅帶著一股薄戾的肅殺之氣。一個手提包里永遠塞著兩柄忍者刀的女人,怎么化妝都不像是人畜無害,所以酒德麻衣干脆選擇把自己從頭到腳包起來,也只有阿拉伯長袍能略略讓遮住她令人過目不忘的身材。

  “按你說的,一個億。”她優雅地靠在座椅上,翹起長腿,接通車載電話,順便用長指甲掏耳朵。

  “干得漂亮,我這里已經看見賬戶上多出了一億美元,扣掉我們在三峽的打撈經費,這一筆凈賺9860萬美元。卡塞爾學院這是一個有錢的機構,動用這么巨額的現金只需要幾十秒鐘。”電話對面傳來嚼薯片的聲音。

  “那是密黨公開活動的平臺,他們可以向校董拆借,那些家伙都掌握著金融帝國,十億都不是問題。老這么吃薯片你不擔心發胖么?”

  “我沒有你那樣對好身材的極致追求啦,只要每次去Levi’s試牛仔褲他們不建議我選寬松款就好。”

  “這個身價的女人還穿Levi’s……裝什么鄰家少女?”酒德麻衣嘟噥。她是奢侈品店的常客,非工作時間快樂地生活在購物、party、以及也能夠兩根手指把自己吊在屋頂的忍者訓練之間……

  “大小姐,沒有我含辛茹苦哪有你們吃香喝辣?”女人嘻嘻哈哈。

  “我說,一個億賣掉‘七宗罪’是否太便宜了點兒?那可是青銅與火之王親手作品,鑄來殺死其他龍王的致命武器,這個世界上可絕不會有第二件。”

  “最暴力的武器需要有最強力的使用者,留在我們這里也沒用,當它的‘罪與罰’領域張開到極致的時候,門外靠近都不可能,別說使用了。其實只要能讓它回到路明非手里,倒貼那140萬美元的打撈費,白送我都愿意。但是白送會引起昂熱的懷疑,我們還不想那么早暴露在這些人的視野里,所以問他收一億美金,補貼補貼家用也好嘛……”薯片妞開始絮絮叨叨。

  “你怎么說話就像一個賬房先生?不,是管賬的丫鬟!”

  “你以為我是什么角色?我就是個管賬的丫鬟!”女人很哀怨,“除了我,你們幾個有誰靠得住?我操持那么一大攤子事情很不容易的,幾千口人吃飯吶,你和那個冷面丫頭又不懂得節約,每次出動都跟破壞狂一樣,一路轟著過去,事后的賠償賬單真是嚇死人吶……”

  “閉嘴閉嘴!”酒德麻衣最怕她這一套,“老板最近有新的消息來么?”

  “有一次聯絡。”

  “什么事?”酒德麻衣屏住了唿吸。

  老板是個性格很游離的家伙,通常機構的事務都是那個薯片不離嘴的女人一手掌管,只有特別重大的事情才會親自下達命令,但每一次都是兇猛的出售,至強至暴。

  “知道一家名叫Square Enix的公司么?”

  “廢話,史克威爾,那是日本最有名的游戲軟件恭喜,成名作《最終幻想》系列,幾乎是日本游戲宅心中的國民公司,而我是個日本人。”酒德麻衣也算是史克威爾的忠實玩家,鐘愛《北歐女神》系列,每一作都是全道具潼關。

  “他們前不久發布了最新作《最終幻想XIV》游戲出來的評價很差,老玩家反彈厲害,有玩家官方論壇激情發帖說,《最終幻想XIV》已經完全無法吸引我,你們做游戲的心已經墮落,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必要繼續持有我那8500萬美元的史克威爾股票了,我決定拋售。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個玩笑接著嘻嘻哈哈的時候,消息傳來,股價瞬間下挫0-15%。”薯片妞懶洋洋地說。

  “喂喂,你的思路飄得太遠了,這是你們中國人所謂的神展開么?”

  “帖子是我用老板的ID發的,之后25秒鐘內我在東京證劵交易所公開市場把他名下共計8500萬美元的史克威爾股票一次性拋售。”對方掛斷了電話。

  酒德麻衣呆呆地看著傳出忙音的話筒……雖然聽起來很天方夜譚,不過委實是老板的手臂,那個至強至暴的……游戲宅!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2
第八幕 混血種時代

  |1|希爾伯特·讓·昂熱

  “恭喜你拍到心儀的東西。”淡淡的問候,像是來自多年不見的老友。

  皮鞋聲戛然而止。昂熱雙手抄在口袋里,站定了。他正要穿越這條狹長的走廊,兩側都是復制的名畫,從梵高、莫奈到魯本斯,猩紅色的天頂、墻壁和地面。一個矮小的人影投射在昂熱背上,佝僂著背,拄著拐杖。昂熱抬眼看向盡頭,路明非正在那里等他,跟在他后面的是兩名推車的保安,鐵片包邊的黑色硬殼箱里就是那套價值一億美元的刀劍。

  昂熱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沖路明非揮了揮手,“老朋友要和我聊聊,一會兒外面見。”

  路明非點點頭跟著保安出去了,昂熱慢慢地站直,深深地吸口氣,卻不回頭。

  “不是要聊聊么?怎么不進來坐?”背后的人溫文爾雅地問。

  “1899年你在德克薩斯打過我一槍,就在我轉身的時候。我可不知道你有沒有揣著左輪槍,‘快手漢高’。”

  “都過去一百年的事了,”背后的人和藹地笑,“那時候你的‘時間零’只能延緩時間4秒鐘,現在已經超過10秒了吧?zi dang的飛行速度都能被你拖慢,何必在乎我的快手?而且我也老了,手很慢了。”

  “介紹一下,希爾伯特?讓?昂熱,卡塞爾學校校長,龍血秘黨的領袖之一。”漢高慢慢吞吞地走到桌邊坐下,指了指昂熱,“想必各位都認識他,只不過沒有面對面說過話。我們有多少年沒有直接對話了,昂熱?”

  “最后一次是1941年12月7日在珍珠港,那時候你的身份是美軍上校,我們的談判進行到一半就被航空警報打斷了。”昂熱走到旁邊空著的高背牛皮椅上坐下,重新點燃一只雪茄。

  不大的房間里有十三把這樣的椅子,坐在椅子上的都是英俊的年輕男人,跟昂熱差不多裝束,黑色西裝和皮鞋,白色佛羅倫薩襯衣,口袋里插著不同的鮮花。他們都以同樣的方式和昂熱打了招唿,舉起右拳,亮出食指上的銀色戒指,粗重樸實的戒指,巨大的戒面上是不同的圖騰。

  他們亮出了各自的家徽。

  “對,1941年,”漢高點頭,“如果不是你的‘時間零’為我倆爭取了幾秒鐘的時間,我們都被日本人的炸彈炸死了,回想起來真是危險,你發動言靈的瞬間,那枚炸彈就像憑空掛在艦橋上方。”很感慨的語氣。

  “你們中有多少可以代表家族?”昂熱看著那些衣冠楚楚的年輕人。

  “都差不多了,是各個家族優秀的年輕人,我們著力培養他們。跟你我一輩的老家伙有些已經死了,有些正躺在病床上,喉嚨里插著氧氣管。血統對他們真是悲劇,癌癥、心腦血管病、心肌梗死、炎癥這些能夠輕易殺死人類的病他們都不會得,所以不會猝死,但是器官會慢慢地衰竭。畢竟基因不完美,只是半個龍族。”漢高嘆了口氣,“我也老了,看你還和年輕人一樣矯健,真羨慕,你去酒吧還有小女孩會對你這樣英俊的老爺爺動心吧?我很喜歡你開來的那輛瑪莎拉蒂跑車。”

  “漢高,別繞彎子,節約點時間。”昂熱噴出一口煙,搖搖頭,“你一直主持這類拍賣會,我也一直參加,而你連個招唿都沒跟我打過。這次破例,有什么事?”“卡塞爾學院最近在拍賣中頻頻出手,我們感覺到壓力了。今天這套刀劍的成交價高達一億美元,是我們沒想到的天價。”漢高從冰桶里拿起香檳,倒了一杯,示意保鏢遞給昂熱。“感謝你們最終放棄,讓我們得到心儀的東西。”昂熱舉杯致意。

  “我們不想偽裝的很慷慨。你看中的東西,必然有我們不知道的潛在價值,我們不想讓你輕易得手。但你的朋友,那位路先生,他實在太能搞鬼了,出價的時候完全像個瘋子,根本不是你的風格……你也是個瘋子,但是瘋的方式和他不同。最后他報出一個億的天價時,我們不能確定是你示意他這么做的,或者是他昏頭了。煉金工藝的刀劍在我們的拍賣中出現過不止一次,那套刀劍非常新,完全不像是古物,應該不值那么多錢。我當時猶豫了,沒有跟進。但現在后悔了,因為你顯然對于拍下這套刀劍覺得很滿意。”

  “意外收獲,”昂熱微笑,“明非不是搞鬼,他的性格就是那樣,居然唬住了你們。”

  “是啊,我已經是老人了,年輕人的風格,我不適應。”漢高頓了頓,“我們知道卡塞爾學院去年在長江三峽殺死了四大君主中的‘青銅與火’。”

  “是。”昂熱很坦然。

  年輕人們相互對視一眼,一個膚色白皙金發整齊中分的年輕人起身,“我們想知道的是……你們獲得了他么?”

  昂熱沒有回答,低頭把玩手中的玻璃杯,其中酒液漾出層蹭淡金色的漣漪,屋子里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年輕人們的身體都繃了起來,眼中隱約有金色閃滅。

  寂靜有時候是和煦的,有時候則勾起暗藏的敵意。

  昂熱伸手小心的從酒中拈起一只正在掙扎的飛蠓……很可惜的搖搖頭。

  “沒有,”他很隨意地說,“原本可以獲得,但行動中出現了意外,我們的一名學員緊急應變,用風暴魚雷正面命中了他,以后我們沒找到他,活的死的都沒有。”

  年輕人們把憋著的那口氣吐了出來,眼中的金色消退。卡塞爾學院的校長,曾被“快手漢高”看作對手的人,一個世紀前最新銳的混血種社團“獅心會”的奠基成員,曾經策劃過對四大君主之一的屠殺行動……這些都讓他們覺得昂熱是一柄鋒利的刀,想伸手去抓刀刃就得有手被割破的覺悟,所以觸到這個敏感的話題的時候才會全神貫注保持警戒。不過意外的是昂熱很好說話,對于混血種而言,這是最高機密,他卻能脫口而出。

  “就是說,你們殺死了他,但沒有得到他。”起身的年輕人盯著昂熱的眼睛。

  “我們甚至不確定有沒有殺死他,但是即便是四大君主,依然是一種生物,風暴魚雷正面命中可以洞穿一艘巡洋艦,這樣的打擊下,他存活的可能性太小了。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孕育巨大化的身體,只是使用”龍侍“的軀體,連本體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吧。這么大的事,你們一定做過詳細的調查,我說的和你們的調查結果應該是一樣的,對吧?”昂熱聳聳肩。

  “確實是很大的事,歷史上這是第一次,我們有可能真正殺死了四大君主,而且是把一個王座上的兩個雙生子都殺死了。龍族‘繭化’的能力幾千年來對我們就是個噩夢,無論殺多少次都會復活,而你們解決了這個問題。”漢高輕輕拍掌,“恭喜你們,我想你們會再接再厲。”

  “當然,秘黨存在的目的,就是把龍族結束掉。”

  “下一個目標是誰?”

  “這個就不能說了,如果我泄漏學院的計劃,校董們不會放過我。”

  “很好,”漢高微微點頭,“至少我們知道你們對于清理掉最后的龍族有完整的計劃,那會是人類歷史上重要的一天。”他對那個起身的年輕人點了點頭。

  “我們有些想法要傳達給卡塞爾學院。”年輕人挺起胸膛,緩緩接進昂熱。他學足了父輩的威嚴,優雅而龍行虎步。

  “我就是來聽你們的想法。”昂熱揮著雪茄,輕描淡寫地說。

  “昂熱先生,如果今天來到拍賣會的不是你,而是弗羅斯特加圖索,我們可能沒法在這里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喝杯酒,好好說話。”年輕人不瞬目的盯著昂熱的眼睛,“我想你明白原因。”

  “弗羅斯特加圖索是加圖索家族現在的領袖之一,他為自己的血統自豪,很激進,對其他家族永遠是100%的壓迫感,如果是他,根本不會跟你們說話。”

  “是的,我們之間能溝通,因為你是龍血秘黨中溫和的一派。在混血種中,秘黨就是最激進的一群人,就像一群好斗的羊,我們可不想跟斗羊群里最暴躁的斗羊說話,他會蠻不講理的頂傷我們。”年輕人居高臨下。他畢業于哈佛商學院,學過談判的技巧,在說出最有分量最有壓力的話的時候,站起來比對方高,可以在心理上占據優勢。

  “恩,弗羅斯特加圖索是個固執的人。”昂熱點點頭。

  年輕人很滿意于這個回答,再踏上一步,“我們都是混血種,本該是好朋友。只是在對龍族的態度上有些分歧,你們認為自己是人類,龍族是死敵,而我們認為我們這個群介于人類和龍類之間,沒必要總是糾纏在屠龍這件事上。但這沒什么大不了的,你們現在已經具有殺死初代種的力量,我們也樂于看到。我們希望你們徹底結束龍族的歷史,只要不因此暴露我們共同的秘密,讓人類畏懼我們。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們還能提供幫助。”

  “聽起來挺好。”昂熱還是點頭。

  “龍族之后,將不是人類的世界,而是我們混血種的世界。但任何一個分支都別指望成為絕對領袖,我們共享權力,”年輕人再踏上一步,扶住昂熱的椅背,說話時唿吸都能噴到昂熱臉上,“卡塞爾最好記住這一點,這樣我們之間,始終有機會坐下來喝一杯,解決分歧。”

  昂熱抬起眼睛,“我們不是政客,也不是黑社會,沒有吃完討論地盤的劃分。”

  “不是劃分地盤,是共有權力。我們遠比一般的人類優秀,本該是統治者,而這么多年來,我們一直選擇隱秘的生活,不讓外界知道我們的存在,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龍族的陰影還在。他們隨時可能復活,我們時刻提心吊膽,因此我們不希望被其他人類也看作敵人,我們會腹背受敵。但是我們就要擺脫這個陰影了,那時候再沒有什么能制約我們,可以不再謹小慎微,我們的權力會越來越大,有足夠的東西可以共享。只要卡塞爾學院不錯誤的認為自己將享有一切成果。”

  “你的意思是……我們結束了龍族的歷史,你們要從這個結果里分一杯羹,如果我們答應,你們就會成為我們的盟友,我們的行動也會更順利一些。”

  “不是分一杯羹,是共享,你們和我們并沒有什么區別,我們都不是100%的人類,也不是純血龍族,我們的不同只是理念,我們也不是要從里面的成果里分一杯羹,在歷史上我們也曾和龍族敵對,我們沒有必要區分彼此。”年輕人用華爾街垃圾債券經濟商的口吻侃侃而談,循循善誘。

  “怎么共享?”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如果你們得到那些龍王……我是指,他們的尸體……你們不能據為己有。”

  “要做成標本全世界巡展么?”昂熱微笑。

  “別裝傻,你明白我的意思,校長閣下。龍類只有兩種方法可是傳遞力量,繁衍后代,或者吞噬同類!”年輕人圍繞著昂熱的椅子緩緩轉圈,“就像某些食人族認為吃掉過世的情人會分享他的靈魂寄托哀思,對于龍類而言,繁衍會消耗力量,彼此吞噬則是吸收力量。傳說白王叛亂的時候黑王損耗了力量,他要通過吞噬補回這些力量!這些不僅你們秘黨知道,我們也知道。貴為四大君主,即使是尸體,其中依然蘊藏著無與倫比的力量!”

  “那怎么辦?噼成兩半,你們一半我們一半烤來吃么?”昂熱點頭,“我推薦濃郁的加州紅葡萄酒搭配這種爬行類料理。”

  “對,你們一半,我們一半。”年輕人臉色陰沉。

  “我們那一半能否大一點?我們出的力比較多,卡塞爾學院的人也很多,如果不夠的話我們只好燉湯喝了,每人一勺。”

  “我們是表達合作的善意,不是討價還價!”

  “我們是在討價還價,”昂熱盯著他蘊含怒氣的雙眼,“我們都是混血種,當時幾百年里,在和龍族的戰爭中我們沒有得到來自你們的幫助,我們移民美洲的同伴在這里建立學校、制造武器、搜集情報、探尋以及,而你們把從印第安人那里搶來的黃金運回歐洲,打成黃金首飾佩戴在婊子身上,跟她們跳舞調情,為家族購置產業。在整個20世紀里面為了這場戰爭我們失去的人可以在洛杉磯Santa Monica海灘上插滿白色十字架。付出了那么多,我們連討價還價的機會都沒有,只是要接受你們的‘好意’么?”

  年輕人們略微松懈下來的身體再次繃緊,無不上身前傾,目光炯炯。而漢高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屋中令人不舒服的寂靜。

  “好吧好吧,”年輕人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的不快,重新換上溫和的笑容,“我們樂于承認秘黨為了這場戰爭的犧牲,我們也會為此支付合理的價格。”

  “合理的價格?”昂熱點點頭。

  年輕人覺得有談攏的希望,笑意越發濃郁,“是的,族人會重新接納你們,你們不再孤立,全世界的商路都會對你們開放,我們之間會通婚來強化血統,生育更加優秀的后代。而最重要的是我們接下來將對你們提供的援助,僅僅憑借秘黨現在的實力,每殺死四大君王之一都是生死挑戰,你們一旦出錯,提前喚醒龍王而沒能殺死他,會是全世界的麻煩。在如今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如果再有一場匈奴人入侵歐洲的戰爭,秘密絕對遮蓋不住。自語死去的人,我們緬懷他們,但也別因為死人而開價太高。歷史就是鋼鐵的車輪,總有些人墊在車輪下,對于個人,是悲劇,對于歷史,則是必然。多年后仍會流傳他們的名字,但我們最大的緬懷,是享受他們為我們帶來的和平生活。是我們一起展望未來的時代了,過去的分歧,老記著干什么呢?一旦龍族從歷史中被抹掉,混血種就是進化樹的頂端,純血人類無法和我們相比,”年輕人深深吸了口氣,準備以最強的一句話來結束這番壯麗的演說,“我們將共同成為新的龍族!”

  “新的龍族?”昂熱饒有興味地重復著這句話,微微點頭。

  年輕人們都期待地看著他,而昂熱端著香檳酒杯,出神地哼起了一首歌。瓦格納《尼伯龍根的指環》第一幕《萊茵的黃金》中的詠嘆調《萊茵黃金的魔力》,從小接受古典音樂熏陶的家族精英們聽過這幕歌劇,侏儒阿爾貝里希對著萊茵河底擁有神奇魔力的黃金發出贊嘆,接下來的劇情應該是他因為守護黃金三女神的調笑,而憤怒地偷走黃金鑄成的代表權力的指環,同時也注定失去幸福。這種場合下聽這首優美的詠嘆調,氣氛難言地怪異。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在年輕人的身上,他優雅的黑色西裝和白色襯衫在一瞬間爆裂為幾十幾百條碎步四散飛射,鍛煉得很美觀的上半身只剩下零星的碎片。

  而盯著昂熱的人看到的一幕更奇怪,忽然間安然端坐的昂熱消失了,只剩下他手中那只香檳酒杯,失去了依托的酒杯自然下墜,落地摔得粉碎,黃金色的酒液飛濺。昂熱忽然出現在年輕人面前,手里旋轉著一柄大約20cm長的折刀,造型古雅,黃銅包角被摩挲得閃閃發亮,大馬士革鋼特有的花紋遍布刀身,狂亂美麗。他還在哼唱那首歌,站直了,看著年輕人,居高臨下。

  年輕人這才發現這個老家伙比他還要高,面對面站著的時候,高度的優勢立刻逆轉。一股可怕的壓力仿佛海嘯時掀起的巨浪那樣對他噼頭壓下,他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他清晰地聽見自己的皮膚裂開一道小口,然后裂縫越來越長,橫貫整個面部,一道血線慢慢浮現。(帥就一個字)昂熱吸了一口雪茄,“年輕人,你知道你在龍族的眼里是什么么?侏儒。你擁有龍族的血統可你不完整,就像侏儒擁有人類的外形,但因為身高而卑怯。新的龍族?你?別開玩笑了。”他把一口雪茄煙霧噴在年輕人臉上,“歷史就是鋼鐵的車輪,總有些人墊在車輪下,對于個人,是悲劇,對于歷史,則是必然?真是精彩的演講。我年輕的時候在圣三一學院讀書,老師也曾告訴我要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歷史,就像站在山上俯瞰下面的戰爭。那些人螞蟻一樣互相踐踏著失去,當時你不會感覺到疼痛,因為他們離你太遠。你風度翩翩,衣袖上不沾染一點血跡,真是太帥了!可我不行,我在那個戰場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我周圍死去,他們的疼痛圍繞著我,我看見他們的臉他們的血他們斷裂的身體,每一張臉都是我熟悉的,都是我的同伴。漢高,我從來不是個冷靜的人對么?”

  “你不是。”漢高淡淡地說,“你只是很酷。”

  “所以在這個戰場上我已經殺紅眼了。你能跟一個殺紅眼的人講歷史的車輪么?”

  “不能。”漢高點頭贊同。

  “所以作為一個教育家,我建議你好好給你們的年輕人上門課,告訴他們上流社會或者華爾街那一套并不適用在殺紅眼的人身上,你們想要跟我們開價,先得明白我們是群什么人。別跟我說我們的人墊在車輪下是什么歷史的必然,也別說‘別因為死人而開價太高’,搞的我好像個交易尸體的食尸鬼,跟別跟我說‘新的龍族’,一切的龍族,無論是天生還是自命的,都是我們的……敵人。”

  “沒問題。”

  “至于你,用句中國話說,”昂熱拍拍年輕人的胸口,幫他整理好衣領——也只剩衣領可以整理了——露出和藹的微笑,“別跟我臭牛逼!”

  他轉身出門,沒有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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