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動員會
深夜,校長辦公室。頂層那張巨大的辦公桌上,老式的綠玻璃罩臺燈照亮了冒著熱氣的大吉嶺紅茶和新出爐的巧克力蛋糕。罕見地,桌上擺了七只骨瓷杯子,七個模煳的人影坐在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風吹著落葉在屋頂滾動,嚓嚓嚓嚓的微響,好像無數忍者在屋頂上潛行而過,在這種看不見月亮的陰天夜晚,顯得神秘變換,就像是杯中茶水溢出的白汽。
昂熱端起茶杯向其他人致意,“真是難得,有三位學生同時收到校長下午茶的邀請,哦不,是晚間茶會了,很高興和大家喝茶,還有諸位辛勤的導師們……”
“媽的!為什么我要跟瘋子一隊執行任務?我是對自己不斷留級的人生絕望了么?不去!堅決不去!”有人顯然完全沒有被這優雅而凝重的氛圍打動,也不打算配合下校長的風度,在椅子上一邊扭動一邊嚷嚷。
卡塞爾學院獨一無二的“G”級學生,芬格爾·馮·弗林斯。他之所以只能做在椅子上扭動而不是立刻站起來逃之夭夭,是因為他的雙手被人用皮帶給捆在椅背后了。
他的身旁。提著褲子的副校長猙獰地冷笑。
“我還沒有提到要去你們中國屠龍,你是否能稍晚一些再發作?”昂熱撓頭。
“別以為我猜不出你們的想法!什么晚間茶會?就是動員會對吧?就是要把我和楚子航捆在同一條船對吧?我已經完成任務了,校長你千萬別賴賬!我明年就要光輝地畢業,明年就是執行部專員了,飛去世界各地和性感師妹們一起執行任務,在古巴公路上飆車抽雪茄、在夏威夷的海灘上躺著讓人給我抹防曬霜、在湄公河上和偶遇的東方妞兒劃船……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拜托我可是熬了九年才畢業!我可不想折在黎明之前!”芬格爾很悲憤。
“你說的不是執行部專員的生活,是詹姆斯·邦德的。”坐在楚子航身邊的執行部負責人施耐德嘶啞地說,“如果執行部有人過這樣的生活,那只能使我管束不力!”
“給點想象空間不可以么?”芬格爾嘆氣。
“作為獨一無二的‘G’級你以為畢業那么容易?就算我和校長放水,你覺得校董會不會報復你?我和校長是給你創造機會。設想你完成了這項任務,你的實習報告該是何等亮眼,校董會能找不出理由阻止你畢業!否則你很可能還要在學院里啃一年豬肘子,念你前無古人的十年級!”副校長大力拍著芬格爾的肩膀,對這頭犟驢一手胡蘿卜一手大捧。
“比起死在這瘋子無差別攻擊的君焰里……聽起來吃垃圾食品死于高脂肪高膽固醇是更好的選擇!”芬格爾怒視身邊的楚子航,但明顯氣焰有些低落。
楚子航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面無表情。喝著茶,咬著巧克力蛋糕。
“對這種家伙你只有用暴力。”副校長對路明非身旁的古德里安說。
古德里安頻頻點頭。他對于副校長抽空指導自己的學生芬格爾感到非常榮幸,而且深感作為教育家自己和副校長之間還有不小的差距。
昂熱咳嗽了一聲,“如果諸位說完了,那我繼續了。邀請最優秀的學生,品著紅茶,談談學院和密黨的過去,展望一下將來是我們多年來的一項傳統而今天到場的諸位,也都曾被我邀請過,因此,三位是這所學院中真正的精英,今天我非常榮幸地通知三位,你們將作為實習專員被派往中國,調查最近曝光的‘龍王蘇醒’實踐。”
“榮幸你妹啊……”芬格爾哭喪著臉。
“不會就我們三個人吧?”路明非也有點不安。
一直以來都聽說執行部猛將如云,就算那些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教授們中也不乏天賦攻擊性言靈的兇神惡煞。居然連續兩次屠龍任務都落在他這個新生頭上,上次好歹說還有風紀委員會主任曼施坦因帶隊,這次看起來學院根本就是要把三個學生編隊。
“你們這一組就只有三個人,執行部也會有其他小組出動。”昂熱說,“但不要認為自己經驗不足而無能為力,你們是‘A’級和‘S’級,即使芬格爾也曾是'A'級,你們在血統上的優勢勝于執行部多數專員。越是面對地位崇高的古龍,血統的作用越大,可以抵消經驗的不足。學院在你們這幾屆招生中找到如此多的優秀血裔,我們非常欣慰。”
“龍王蘇醒的消息被公開,是學院歷史上最大的危機,事實上執行部能夠調動的精銳已經分為不同的小組,傾巢出動,”施耐德說,“學生也出動了兩個小組,另一組包括愷撒·加圖索、陳墨瞳和夏彌。”
路明非十分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了一下,然后歸于平靜。哦呀,這次終于不是燈泡了么?
一腔憤懣的芬格爾愣了一下,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忽然有點眉飛色舞,伸長了脖子沖路明非和楚子航擠眉弄眼,“我說,你們兩個還真是悲劇啊!暗戀的妞兒都跟愷撒一組!不如我暗戀凱撒好了!這樣我們三個暗戀的人組個團,我們組個團,這悲劇團就悲劇到極致了啊!”他扭頭又沖著昂熱嚷嚷,“我說校長,這團隊分配太不均勻了吧?那邊是三個'A'級,還有兩個是高年級,每個都能獨當一面,我們這一組就是一個暴力分子帶著兩條廢柴么?”
“不能這么想,那一組是一個一年級、一個三年級加一個四年級,你們這一組是一個二年級、一個三年級加上你一個九年級,你們才是資深團隊啊。”昂熱淡淡地說。
“喂!能這么算么?”芬格爾抗議,“看起來我一個就頂他們三個了啊!”
副校長二話不說,把拴住芬格爾雙手的皮帶又緊了緊。
“不開玩笑了,派出愷撒不是我們的決定,是校董會的意見,”昂熱說,“楚子航的血統仍舊是‘存疑’,校董會堅持要求增加一個組。陳墨瞳和夏彌作為組員都是愷撒的選擇。”
“這是明目張膽的挖墻腳吧?”芬格爾盯著楚子航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可不是挑事的人,但是跟師弟你說句真心話,要是有人挖我的墻角,我說什么都得跟他玩命!”
楚子航沒有回答,他凝視著燈光,好像一直在神游。
“好吧好吧,瞅瞅我都和什么人一組,一個慫蛋和一個面癱男,”芬格爾感覺再怎么折騰也沒人會響應了,長嘆一聲,"那有什么給李的裝備么?就好像007出任務前Q博士總會個他搞
點上等貨色!裝備煉金彈頭機關炮的阿斯頓·馬丁跑車,能在北京長安街上跑的潛水艇什么的,多多益善啊!校長,把你那個邪惡的裝備部調出來吧!現在是你的好學生們要去出生入死的重要關頭,有什么壓箱底的寶貝可不能再藏著了!"
“很遺憾,裝備部是最難搞的部門之一,和執行部一樣,同時受校董會和我的管轄。而且因為校董會對我的彈劾,我暫時不能出面。”昂熱聳聳肩,“所以你們不會像‘青銅計劃’時那樣有裝備部的全面支持。”
“開什么玩笑?那時好歹還有一艘摩尼亞赫號和一枚帶煉金彈頭的風暴魚雷,這次讓我們裸體上陣?我噻!用指甲和牙齒么?咬死龍王么?”芬格爾傻了,整個晚上他都處在崩潰崩潰再崩潰的癲狂狀態中。
“盡管我處在權力被暫時解除的狀態下,但仍有些東西我是可以調用的。”昂熱沖副校長點了點頭。
副校長從辦公桌下抽出了沉重的黑箱,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足長180cm的鋁合金箱子,外面是黑色的蒙皮,邊角都用鋼件加固,一角的金屬銘牌上鐫刻著“S20100144”。一件來自“冰窖”的藏品,以“S”作為首字母的頂級藏品。數字表明它是2010年收入冰窖的第144件藏品。
路明非看見這件東西,沒來由地深吸了一口氣。他立刻就意識到那是什么了,好像隔著一層厚厚的鋁合金,都能感覺到那危險的東西在漫長的唿吸。
校長和副校長各自取出一枚青銅色的鑰匙,同時插入箱子兩側的鎖孔,同時轉動。箱子里傳來齒輪轉動的微聲,箱口處彼此咬合的金屬刃牙緩緩收回,箱子彈開一道細縫,烏金色的光沿著細縫流淌,一時間好像臺燈都昏暗下去。
校長掀開了箱蓋,“煉金刀劍?七宗罪。”
除了正副校長和路明非,在場的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這組刀劍,不約而同地伸長了脖子去看。
“這……這什么東西?”芬格爾伸手敲了敲那雕飾精美的外匣。
副校長扳動外匣端口處隱藏的暗扣,帶著清越的鳴聲,內部的機件滑出,帶出七柄形制完全不同的刀劍,烏金色的刃口在燈光下顯露出仿佛冰紋、松針、流云、火焰的各種紋路。副校長伸手拔刀,一柄足長150cm的雙手長柄利刃,刃口帶著優美的弧度,厚度約有一指,“制式接近中國宋代的斬馬刀,得名是因為雙手持握,全力可以斬斷馬首。”
他調轉刀頭,“嚓”地一聲,把這把巨刃力插在辦公桌上。
“喂喂!我這張辦公桌是19世紀威尼斯工匠手工雕刻的古董家具!”昂熱大喊。
“哦,興之所至。”副校長歉意地笑笑,“找人幫你換一張桌面吧。”
他再次拔刀,一柄弧形長刀,長度接近120cm,纖薄的刀身,刀口有如長船的船首,“這柄接近日本平安時代的太刀,這種刀型改進于中國的唐刀,小切先,前窄后寬,造型古雅。”
又是“嚓”的一聲,這柄長刀也插進桌面半尺。
“亞坎特長刀,大馬士革刀的一種,歷史上由土耳其的刀匠們鑄造,今天純正的工藝已經失傳,特點是刀刃反向彎曲,刀頭卻變為直形,兼顧了刀劍的優勢。單手持握。”
“嚓”。
“漢劍的造型,直劍,劍身切面是一個八棱柱形,也被稱作‘漢八方’,這是一種優美的刺擊武器。”
“嚓”。
……
昂熱遮住眼睛,聽完了七次金屬刺穿木頭的聲音,每一聲都意味著這件他珍愛的古董家具的貶值。
現在桌面上插滿了刀劍,這個滿是書卷氣的私人圖書館在幾分鐘之間變成了一間森嚴的冷兵器博物館,歷史上各種殺人藝術都在這些刀劍中被淬煉出來。副校長圍繞著辦公桌轉圈,屈指在最先的一柄斬馬刀上一彈,“嗡嗡”的鳴聲填滿了整個空間,其余六柄武器也共鳴起來,組成完美的音階。
“這套刀劍最早是葉勝和酒德亞紀在青銅之城中找到的,第二次被發現是明非和陳墨瞳在葉勝的殘骸上。之后又失落,之后又出現在索斯比拍賣行的定向拍賣會上,學院花了重金買回來,每一柄上都有不同的龍文明可,龍文無法解讀,好在除了龍文還有古希伯來文,很可能是這七柄武器的名字,分別是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饕餐和**。”副校長說。
“是基督教中所謂的‘七宗罪’。”古德里安說,“拉丁文分別是‘superbia'、‘invidia’、‘ira’、‘accidia’、‘avaritia'、‘gula'和‘luxuria'。組合起來是一個中世紀的拉丁文單詞‘salogia'。”
“但這是羅馬教宗額我略一世在公元六世紀才提出的。”施耐德驚異地瞪大眼睛,“而最初的白帝城是在公元前建造的!”
“鬼知道,也許額我略一世提出的概念來自龍族文明遺留。”副校長說,“重要的是,這套武器的鑄造者……”他深深吸了口氣,“青銅與火之王,諾頓。”
“雖然我們無法解讀龍文,但是我們在銘刻中找到了諾頓的龍文名字,四大君主在龍文中的名字都是一個特殊的符號。”昂熱環視所有人,“這些刀劍全部用再生金屬鑄造,看起來完全相同的材質,但是每一柄都有不同的剛性和韌性。這是最頂級的煉金技術,純粹按照自己的意志制造新的金屬,歷史上任何煉金學大師都只能仰望這種金屬,它只屬于四大君主中煉金術的最高主宰,青銅與火之王。”
“四大君主所掌握的權能各不相同,譬如大地與山之王,被認為具有‘最強的威能’,而青銅與火之王則被稱為‘煉金的王座’,因為只有他掌握的最高溫火焰,才能達到煉金術的極限。”副校長說,“這七柄武器在工藝上的完善達到了令人驚訝的程度,可以說它具備歷史上一切冷兵器的‘美德’。這些‘美德’的匯聚將帶來無與倫比的殺傷力,用來殺人根本就是高射炮打蒼蠅,那么,龍王為何要苦心鑄造他呢?”
“自相殘殺。”路明非怔怔地看著并列的刃口,在心里說。
這是路鳴澤跟他說的,他從未懷疑過,其實好像看見這套刀劍的瞬間他就感覺到了這東西背負的血腥宿命。其實當諾諾不分由說地從葉勝尸骨上摘下那套刀劍的時,路明非心里有個隱約的聲音說,“不要……不要……不要……”
不能碰的東西,如同不能打開的殺戮之門,不能揭去的惡魔封印……他想葉勝之所以死在那座青銅城里就是因為他打走了這套刀劍。
“我們猜測它被鑄造來殺死其他的初代種,”昂熱輕聲說,“七柄武器對應七個王不同的弱點,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饕餐色欲,諾頓將以自己在煉金術上的極致成就,審判他的七位兄弟。它外壁的古希伯來文翻譯過來是,‘凡王之血,必以劍終’!”
“別逗了,龍王聽起來沒有一個好色的,‘色xxxx欲’什么的是針對校長你特別鑄造的吧?”芬格爾說,“而且他為什么要殺其他龍王?他們不應該聯合起來先轟翻我們么?”
“龍族是一個篤信力量的族類,他們之間的親情遠比不過他們對力量的尊崇,如果他們認為自己的兄弟太過弱小不該繼續存在,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挑起戰爭,毀滅甚至吞噬對方。龍族的興盛和滅亡都是因為這種暴虐的傳統,龍族永遠都是王族,一個王的命運就是被新的王殺死,他們這樣傳承力量。”昂熱說。
“那么他在鑄造這套武器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倒數弟弟的生命?”楚子航問。
昂熱點了點頭。
“可他又為他的弟弟被我們殺死而暴怒?”
“龍族就是這么奇怪的一個族類,他們暴虐地吞噬同類,又會因為同類的死而懷著刻骨的悲傷。傳說黑王吞噬白王之后,痛苦地吼叫著飛到天頂最高處,又直墮入海底最深處,撞破嚴冬的堅冰,來回往復。”昂熱說。
“聽起來就是一群內心很別扭的文藝青年嘛。”芬格爾嘟噥,“不過這東西真的能殺死龍王?尤其是最小的這柄……能刺穿龍鱗么?”
“現在不行,因為你看到的并非是真正活過來的‘七宗罪’。”副校長把一柄柄刀劍拔起,重新合入刀匣里。
他咬開自己的手指,豎起流血的手指,讓每個人看清那滴血液,而后把它緩緩地涂抹在刀匣上。他畫了一個難理解的花紋,像是龍文或者一片樹葉。
“閃開一些,現在它醒來了。”副校長伸手,示意所有人后退。
他不說所有人已經在后退了,誰都能感覺到它的變化。它活過來了,像是有心臟在刀匣中跳動,不止一顆,而是七顆,七柄刀劍同時蘇醒,七種不同的心跳聲混合起來,有的如洪鐘,有的如急鼓,這是一個暴虐的樂隊,他適合配唐傳奇中《柳毅傳》那樣的故事,洞庭湖中的一曲笙歌曼舞里,那條名叫“錢塘”的赤龍卻掠空三千里,殺人六十萬,傷稼八百畝,吞噬了對妻子無情的小龍,瞬剎回還,重又高冠博帶,含笑待客。
那樣的又沒中,卻蘊含著那樣的殺氣和狂躁。
刀匣表面顯露出暗紅色的藤蠻狀花紋,就像是它的血脈,震動的心臟正把狂躁的血送到它的全身。
路明非額頭滿是冷汗,他又想起了三峽水底一幕。那時候這套刀劍就是如此的,握住它,就像握住龍的身軀!這才是它的真面目,必須以血喚醒!
“就像里面縮著一只發怒的穿山甲,隨時會鉆出來。”楚子航低聲說。
“不,鉆不出來,只能拔出來。”副校長微笑,“現在再試試把刀劍拔出來,從明非開始吧。”
路明非很不情愿靠近這東西,正常人都不會想靠近一件介乎活物和死物之間的兇戾武器。不過好在……他不是第一次拔出這些武器了,他才是真正動用過這些武器的人,可他不能說。他老老實實地走到桌邊,打開暗扣,深吸一口氣,握住最小的那柄短刀,“色欲”,它的形制就像一柄日本肋差。刀匣中好像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死死握著這柄短刀,路明非漲紅了臉,豁盡吃奶的勁兒,猛地失去平衡,抱著拔出的刀滾翻在地。
“第一關通過,接著試拔其他的。”副校長說,“這套刀劍被喚醒后,就有極強的磁力把刀劍都吸附在刀匣里,越是大型的越難拔出。”
“真的不成,”路明非搖頭,“已經很玩命了。”
“再試試,”副校長的口氣不容拒絕,“第二柄,饕餐!”
路明非伸手握住那柄亞特坎長刀的柄,這一次刀匣中巨大的力量簡直十倍于“色欲”,刀緩緩地離開刀匣,但僅僅出鞘一寸,路明非就脫力了,坐在地上唿唿喘氣。
“接著來,貪婪。”副校長淡淡地說。
“喂,倒數第二柄已經拔不出來了!”路明非傻眼了。
“試試嘛,試試又不會死,最多只是扭傷胳膊什么的,別偷懶哦,偷懶扣績點!”副校長惡狠狠地威脅。
“貪婪”只是
正如它的名字,徹底懶在刀匣里,在路明非的吆喝聲里只是微微地顫動了一下,名為“傲慢”的漢八方、名為“妒忌”的太刀和雄渾的斬馬刀“暴怒”則完全靜止,路明非最后都蹦上桌腳踩著刀匣用力了,完美地闡釋了“蚍蜉撼巨木”的意境。“行了,下一個,芬格爾。”副校長拍掌。芬格爾得意地挽起衣袖,在路明非面前秀了一下鐵疙瘩一樣的肱二頭肌,這家伙真有雙線條分明的胳膊。他一直成功地拔到了“貪婪”,揮舞著那柄蘇格蘭闊劍,滿臉寫著得意,但是再往后,也跟路明非一樣碰壁了。“最后,楚子航。”副校長說,“當做考試吧,盡你最大的努力。”
“是。”楚子航走到桌邊,緩緩地唿吸,他并沒有芬格爾那樣強壯的胳膊,他的體能專修是太極,柔韌中爆發的力量,可以比全力的重擊強數倍。
“色欲”完全沒有能阻擋他,輕描淡寫就像從筷子套中拔出筷子,拔“饕餐”的時候他則用了馬步,并且意守丹田,只一次便成功,芬格爾得意不起來了,剛才他還活呀活呀地折騰了好一陣子。楚子航調整唿吸,握住了“貪婪”的刀柄,凝神,守一,綿長的氣息仿佛從唿吸一直灌到手指尖端,發力!血一滴滴地滴落在辦公桌上。楚子航站在桌邊,默默地看著自己的掌心。路明非和芬格爾都愣住了,誰都會覺得楚子航至少能拔到“暴怒”,從拔出前兩柄的狀態來看,他還有余力未發。但蘇格蘭闊劍在刀匣中未動,刀柄上密集的金屬鱗片張開,刺傷了他的手心。直到楚子航挪開了手,鱗片才緩緩收攏。
他被“貪婪”拒絕了。
“考試結束,解散!”副校長打了個響指,“施耐德、古德里安、明非和芬格爾跟我走,校長要跟沒過關的學生訓話。”
門關上了,楚子航仍在靜靜地看自己的手心。他是個驕傲的人,“A”級,有人認為他已經超過了“A”級接近“S”級,但他被這套自有意識的武器拒絕了,無情地。
昂熱把胸口的飾巾扔給他,“是血統測試。”
楚子航把飾巾纏在手上,點了點頭,“我明白。”
“芬格爾拔到了第三柄,你卻被拒絕了,為什么?”
“因為我的血統純度并沒有別人以為的那么高。”楚子航輕聲說,“我被洗血了,一個月內我的血統都不會達到原來的純度。”
昂熱點點頭,“是的,這個學院里的絕大多數人都認為你是超‘A’級,你比愷撒的血統純度還要高,甚至你遠比明非更適合‘S’級這個殊榮。但你自己是清楚的,你的血統純度甚至達不到‘A'級。其實仔細研究你的父母就會明白,你父親可能是一個很罕見的混血種,但你母親至今為止的表現都是一個純粹的人類,一個混血種和一個純粹人類的后代很難出現更優秀的混血種。而明非的父母都是混血種。之所以你有那雙永不熄滅的黃金瞳,是因為你掌握了‘爆血’技能,你把血統純度強行提升上去了。無法自己令黃金瞳熄滅,這是血統接近失控的跡象,我不確定你離最終墮落還有多久,如果你克制自己對于力量的渴求,你能夠延長自己的生命。”
楚子航點了點頭。
“其實你知道自己的壽命不會太長,對吧?”昂熱嘆了口氣。
“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對吧?”昂熱嘆了口氣。
“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楚子航低聲說,“校長你說得對,‘爆血’是個深淵一樣的技能,從開始使用的第一天起,就滑下去了。”
“所以你沒有對任何人公布這個技巧。”
“是的。”
昂熱把一份資料扔在楚子航面前,“我們已經知道了2007年7月3日發生在你父親身上的意外,迄今為止那都是一個謎。但如果你想弄清往事,那么先得活著。”
“明白了,”楚子航無聲地笑笑,“誰都想活著。”
“知道尼伯龍根計劃么?”
楚子航搖搖頭。
“關于‘爆血’,你沒有得到全部資料。”
楚子航一愣,猛地抬起頭。
“確實存在辦法,能夠提升混血種的龍血純度,這是一種煉金技術,在這種技術的保障下,混血種能夠避免被比例更高的龍血改寫基因。但是這種技術耗費巨大,只能用在一個人身上。尼伯龍根計劃,同時要在學院種剔除不安全的血統,也選擇候選人,令他‘進化’。”昂熱緩緩地說,“我想你清楚這份饋贈對你有怎樣巨大的意義。這是唯一可以平安地越過‘臨血界限’,把龍血潛力發揮到最大的辦法,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途徑。”
“有這種技術?”楚子航的瞳孔放大。
“有,而且你也在候選人名單上。”昂熱揮揮手,“去吧,你需要一項榮譽和愷撒競爭這個候選人的席位,他曾殺死一位龍王,你也該有同樣的貢獻。”
“明白!”楚子航遲疑了片刻,看著坐在燈下安靜飲茶的昂熱,“謝謝。”
“不用。”昂熱微笑著舉起茶杯致意。
“最后一句話,”楚子航再門邊停步,“如果芬格爾真的不愿意去,我想我們不該勉強他。”
“你們真地認為這家伙是個廢柴么?錯了,芬格爾·馮·弗林斯,曾是學院‘A’級學生,曾經參加過多次任務,使學生中最有經驗的專員。后來他不再執行任務只有一個緣故,他在一次任務中受傷很重,甚至影響到他的記憶和神智。你們現在所見的并非他的真實狀態……雖然確實以前他也很亂來……但不像這樣。十年前我眼里的他,就像現在我眼里的你。”昂熱伸手從袖口摸出那柄從不離身的折刀,從樓上直擲下去,一樓門邊的楚子航伸手接住。
“借給你用的。他有殺傷初代種的能力,是我朋友梅涅克家傳那柄亞特坎長刀折斷的刀頭打造的,是珍貴的紀念品。”昂熱行了一個像模像樣的軍禮,“用完記得還給我。”
“是,將軍。”楚子航模仿他,以軍禮回復。
楚子航的腳步聲消失之后,懶洋洋的人影從一排書架的側門里走了出來。副校長去而復返,扶著一把椅子在桌邊坐下,“現在我們終于能證明路明非的血統是當之無愧的‘S’級了。”
“嗯,事實上他可以一直拔到‘懶惰’。對于芬格爾和楚子航而言,拔不出來都是因為被刀劍拒絕了,對于路明非而言……”昂熱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是因為他力氣不夠。”
副校長也苦笑著點頭,“明明刀劍已經接受了他在刀匣中晃動,就是因為那股吸力不能出鞘,這種寄宿著‘活靈’的刀劍自己也很郁悶吧?”
“至少,它是迄今為止最合適的‘七宗罪’使用者,”昂熱說,“我們只是需要給他增加一些體能課。”
“但是僅僅能拔出四柄還不夠吧?怎么看,最后三柄才是真正的殺戮武器。”副校長皺眉。
“也許下次讓愷撒試試?”昂熱笑笑。
“你自己為什么不試試?”
昂熱輕輕地撫摸刀匣,“有點害怕。怕知道自己的極限,怕知道有些事自己做不到……我必須讓自己堅信我是能做到一切惡的人,要給龍族送葬的人,不能是一個有極限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