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2悼亡者之瞳》(龍族系列) 作者:江南(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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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cequeen 2012-7-26 15:42:2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 283703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20
2.“合適”的喜歡

  黑暗里,楚子航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做他每天睡前的功課,回憶跟那個男人相關的事。開始他想得很多很多,往往要耗費一兩個小時,漸漸地他明白這樣的回憶太凌亂了,就像抓了一把沙子在手里,總會從指縫里滑走一些,又無法辨認出滑走的沙粒到底是哪些。于是他從所有的事情里選了49件事全部的細節,這樣就像手里握著49塊編上號的小石頭,即使不小心掉落了一塊,他也會記得,再把它找回來。就像是富山雅史說的那樣,人的記憶終究是塊靠不住的硬盤,總會忘記這個忘記那個。這樣一遍遍地回憶,把每段回憶都編了號,就像是在破硬盤上給一個老舊的文件夾一個勁兒地做備份。可堪抓住的記憶,就只剩下那么一個文件的東西。

  門無聲地開了,走廊的燈光照出一個狹長的扇形,旋即又被關閉的門切去。嬌小的身影走到病床邊,老實不客氣的坐下,到開保溫桶的蓋子,把勺子遞到楚子航手里。

  “今天晚了一些。”楚子航說。

  “喂,拜托。我有晚自習的!我又不是你家的保姆,給你煮宵夜是敬重你是條好漢,師兄你能說話別這么不客氣行么?”夏彌拍拍手,站了起來轉過身去。

  楚子航看著她的背影,夏彌穿了件簡簡單單的白色襯衣,束腰的白色校服裙,黑夜里身影是月光般的瑩白色,纖纖細細。她的步伐輕盈,越來越遠,帶著一股淡淡的氣味也越來越遠。楚子航覺得那股味道很梳洗,就像是很小的時候,他的家還是平房的時候,他在后面齊腰深的草里捉蚱蜢,陽光曬著露水的味道。那種感覺就像是在那張一切數據都將被抹去的破硬盤——那是他的記憶——的角落里,找到很多年前無意中沒被格式化的一張照片,因為過度曝光而模模煳煳,只有綠色的,纖細的草尖,和女孩瘦瘦的小腿,白色的裙裾。

  一瞬間他有點走神,但想不起熟悉的味道是什么了。

  “喂,師兄你今天好像特別有呆感,雖然以前你也呆感十足。”夏彌在門邊忽然轉身,“無論如何你已經挺過第一場聽證會了,如今你在學院里支持率很高哦,勝算很大,不該開心么?可你好像滿肚子心事的樣子。”

  楚子航沉默了一會兒,“想起一個朋友的事。”

  “什么事情勞少爺您操心了?”夏彌無聲無息地溜回病床邊坐下了,雙手托腮,滿臉“求八卦”的申請,好似她根本不曾離開過那個位子。

  他思考了一下,“我有件事……想跟你探討。”

  “能不那么學術么?”

  “直接地說我那個朋友喜歡的女孩被人求婚了。他跟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看起來很難過,我就想要找個人問問,女生什么時候、為什么、怎么樣才會喜歡上對方。”

  “那個女生很萬人迷么?”夏彌來了興趣。

  “是。”楚子航的腦海里,紅發小巫女的影子一閃而過,黑色短裙紅色短風衣,耳邊四葉草的銀墜子閃亮。

  “誰跟她求婚?”

  “男朋友吧。”

  “她男朋友人好么?”

  “很好吧,喜歡他的女生不止一兩個。”楚子航腦海中適時地浮現愷撒·加圖索淡金色的頭發在敞篷的布加迪威龍里閃耀,以及圍繞著的白紗長裙少女團。

  “帥哥?”

  “是啊。”

  “有錢?”

  “雖然花錢有點大手大腳。”

  “花心?”

  “不。”

  “那還討論個屁!”夏彌聳肩,“一個女生,有男朋友,英俊有錢忠心不二,到了求婚的地步,這是世界上最好的事。你那個朋友就是個燈泡嘛,學長你懂‘燈泡’的意思么?”

  “夾在情侶之間發出不和諧光良的人。”楚子航說。

  “夠學術,”夏彌捂臉,“不過很準確。女孩有表示過喜歡燈泡么?或者只是燈泡喜歡女孩?”

  “只是燈泡喜歡女孩。”

  “更沒戲咯。”夏彌懶洋洋地,“我說學長,世界上還有比這更無聊的八卦么?這根本就是暗戀嘛,誰沒暗戀過……喂!”夏彌好像挖到寶一樣蹦了起來,蹦到楚子航面漆死死得盯著他的眼睛,“你說的那個衰人不會是你自己吧?不會是你自己在暗戀吧?喂喂!不會吧?”

  楚子航扭頭避開她身上那股清涼的、熟悉的氣味,“不是我,是一個不熟的朋友。”

  “沒意思。”夏彌就像是個泄氣的皮球,“這種沒前途的感情有什么可討論的,你究竟想問什么嘛?”

  楚子航扭頭,看著窗外掩住月光的樅樹,它的影子在夜色里濃黑如墨。他思考了很久,組織語言。

  “我猜,只是猜,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遇見某些人,喜歡上她。有些人在合適的時間里遇到,就像是在春天遇到花開,所以一切都很好,他們會相戀、訂婚、結婚、一起生活。而有的人在錯誤的時間遇到,就像是在冬天,隔著冰看見浮上來換氣的魚,所以只能看著,魚換完氣,沉到水下去,就看不見了,再也沒有后續。但是我們能說在春天遇到花是對的,而在冬天遇到魚是錯的么?在錯誤的時間里遇到,就能克制自己不喜歡那個人么?是不是仍然會用盡了力氣想去接近,想盡辦法掩飾自己,甚至偽裝成另外一條魚。”楚子航輕聲說,其實他已經不想說了,真該死,他忽然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在說路明非,而是想到了那個男人。

  關于那個男人的一切總像是烙印,在灼燒他腦袋里的什么神經,讓他忍不住戰栗。那張破硬盤上快被消磁的畫面又奔馬一樣蠻橫地向他跑來了,踐踏他而過,那兩間平房外的陽光,漂亮的女人坐在蒸汽水壺的灶臺前面灰頭土臉,孩子騎在男人的脖子上,男人滿地爬……還有那杯該死的牛奶,加了一塊方糖,在記憶深處騰著暖和的白汽。

  可能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喜歡完全就是錯的,因為時間錯了,或者身份錯了,于是完全不能給對方很好的生活。

  可那種喜歡糾錯了?那什么樣的喜歡又是對的?

  必須合適的時間、身份和很好的生活?像老媽和“爸爸”。

  那么對的喜歡到底是“喜歡”,還是“時間”、“身份”和“生活”?

  “你如果喜歡什么人,就要趕緊說哦,不然她會跑掉。”夏彌認真地削著梨,“有些事,總要說出來才算數嘛。不說出來的話,就會猜來猜去的。猜到最后,就泡湯咯。”夏彌吐吐舌頭,“說起來師兄你哪天生的?”

  “六月一號。”

  “可你絲毫都不像個雙子,你什么時候生的?”

  “晚上十點吧,我媽說的。”

  夏彌低頭盤算了一會兒,“難怪,你的上升星座落在巨蟹,你的星盤里有四顆星落在巨蟹座,你是個偽雙子,其實是個巨蟹座。”

  “巨蟹座?”楚子航第一次聽說“星盤”這種東西。

  “對,是死巨蟹座。”

  “為什么是死……巨蟹座?”

  “因為巨蟹座就是你這樣的,肉肉的,心事特別多,敏感,心比嘴快一萬倍,你等他說話,等到睡著了他還在醞釀,而切死要面子,如果他覺得面子受了一點損傷,他就把到嘴邊的話又吞回去了,寧愿自己憋著。”夏彌頭頭是道地,“所以是死巨蟹座。”

  “哦。”楚子航不知道如何回答,不過聽起來……倒是有點像他。

  “喂,師兄,你不覺得我特別了解你么?”夏彌一臉賊賊地笑。

  “哦,是么?”楚子航忽然意識到確實如此,但他和夏彌之間的溝通,似乎沒有多到讓她看出來自己其實個“死巨蟹座”的地步。

  夏彌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你從一開始就忘記了吧?我們以前是同學啊,仕蘭中學。”

  楚子航一怔。確實他不記得了,仕蘭中學有很多漂亮女生,他能記得的屈指可數,柳淼淼還是因為被班上男生提得太多他才記住了。是么?在那個人流熙熙攘攘的仕蘭中學里,操場上男生在打籃球,女生們聚在一起翻時尚雜志,他在午后溫暖的陽光下曬太陽,而曾經有那么個將要轉校走的師妹曾在遠處看過他幾眼。

  夏彌?好陌生的名字,只覺得有種……異乎尋常的熟悉。

  “你在冰面上看到魚浮上來換氣,明年冬天如果你還等在那里,還是會看到魚浮上來換氣。再相見的時候你就可以帶一把冰鎬了,把冰面砸開把魚撈上來回家做魚湯喝!這就是后續。”夏彌站起來,瞇眼,“嘿!”

  她好像是懶得解釋什么了,雙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蹦地出門去了。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20
3.結婚申請

  “誒,我說,你應該否決‘A’級學生愷撒·加圖索申請和‘A’級學生陳墨瞳的結婚申請。”副校長抿了一口烈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投影屏幕上白花花的大腿,正在播放巴黎紅磨坊酒吧聞名世界的康康舞,換個通俗名字,大腿舞。

  “喂,我們好像在討論下一場聽證會的應對辦法,你的思緒能集中一些么?”昂熱皺眉,“你一邊看康康舞一邊跟我開會我已經很有耐心了,能否不要忽然拋出不相干的議題?”“該抹平的我們都抹平了,那有什么問題?校董會從諾瑪那里挖不出任何證據,新聞媒體那頭又被芬格爾解決了,血樣也被替換了,他們還能有什么證據說服各個院系主任?唯一的不可控因素只是學生社團,但即使是愷撒說楚子航表現出暴力傾向,也不過是人證,校規在這方面很嚴謹,只有人證是不能推定危險血統的,必須要有物證。”副校長聳聳肩,“早說了,校董會那幫年輕人想跟我們老人家玩陰謀,他們還差的很遠!”

  昂熱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距離下一場聽證會只有48小時,此刻龍王復蘇的消息已經傳遍全世界,混血中的家族都在尋找他,試圖殺死他,占有他的骨骸。而我們被一樁奇怪的校園政治事件困在這里,執行部的專員在全世界等待命令,但沒有命令,我患上了‘嚴重的咽炎’,正在臥床不起。很抱歉老兄,我不能在此刻賭自己好運,我必須保證校董會在接下來的聽證會上不能扳倒楚子航,否則這也將是他們解除我校長職務的理由。”

  “你的武器是折刀,你面對所有對手都會把致命的一擊濃縮在一刀上,因為你必須近身,近身的一刀如果失手,隨之而來的就是最強的反擊。但你的敵人可不是這樣,尤其是政治家,他們不是賭徒,不會把成敗賭在一刀上,他們制定的計劃都是連環殺招。”副校長淡淡地說,目光仍落在大腿上,堅定不移。

  “什么意思?”

  “從你殺死青銅與火之王開始,校董會已經有意驅逐你了。事實上他們早就在收集不利于你的證據,楚子航只是其中之一。調查組只是他們佯攻你的虛招,虛招背后還有更強的殺招。”

  “這跟愷撒跟陳墨瞳的結婚申請有什么關系?”昂熱皺眉。

  “尼伯龍根計劃是個危險的計劃,為了對抗龍王的復興而培養最優秀的混血。加圖索家族推出來的候選人是愷撒·加圖索,而在這個時候,他申請和‘A’級的陳墨瞳結婚,優秀的血統相互結合,本來對我們是好事。但,如果一切的好事都被一個人占去了,那么培養出來的人也許會超出我們的控制,他會是新一代混血種領袖,他會取代你。或者他和陳墨瞳的后代會取代你,那個后代將無比優秀。”副校長漫不經心地說著,猛地扭頭看昂熱,一臉猥瑣,“別傻了兄弟!誰會把權利拱手讓人?就算你是個亡命徒,為了屠龍豁出命都不在乎,可你也要在乎我在你下面當了幾乎一百年的副校長!你能給我個機會扶正么?”

  “能不能正經說話?”昂熱面無表情。

  “好吧……只是說笑話調劑一下氣氛……”副校長攤攤手,收回了那套夸張的表情,“如果愷撒·加圖索成為尼伯龍根計劃的候選人,等于我們承認他是你的繼承人,他將在你之后執掌密黨,加上校董會對他的全力支持,無人再能抗衡他。他會是龍族消亡之后的世界之王,就像歷史上那個愷撒大帝一樣。只要我活著,我絕不能允許我們中出現君主一樣的人,這是我支持你的原因之一,論血統,目前只有楚子航能夠抗衡愷撒,他們擁有差不多相等的成長空間,我們必須保住他!”屏幕的光亮照亮他的側臉,線條堅硬如同鐵鑄。

  昂熱沉思了許久,“那份報告不止一方有發言權,你、我、諾瑪和校董會都有權發言,我們能有能力半途狙擊么?”

  “首先你和我是攻守同盟,至于諾瑪……鬼知道那個傻女人會給出什么樣的批復,最初校董會把部分權力割給一臺電腦就讓我很不能理解。那東西真有自己的判斷么?”副校長撓撓頭。

  “諾瑪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過屢次重要的時間,她確實都有自己的判斷,不依從校董會,也不依從我。”昂熱沉思,“總之,她絕不只是個人工智能的學院秘書那么簡單。”

  “那我們就算達成協議了,不如立刻簽字畫押!”副校長從屁股地下摸出一份打印文件來,把一支筆塞到昂熱手里。

  “什么東西?”

  “愷撒要求和陳墨瞳結婚的申請,我已經批復了,看我漂亮的花體簽名!”副校長一臉壞笑。

  昂熱低頭,看到申請書的末尾處,鱉爬般的紅色鋼筆字,誰也看不出那個名字到底是什么,可辨的只有三個子,“不同意”!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20
4.超級指令

  “你有權限否決愷撒·加圖索的申請么?找點理由,譬如什么同為‘A’級,生育的后代血統純度太高,可能不穩定,應該繼續考察兩年什么的,反正你也很會瞎編理由,血統純度這種事情又很靠不住。”卡塞爾學院圖書館地下五十米,漆黑的服務器和管線中,男人靠在小椅子上,后仰,雙手枕頭,柔和的藍光照亮了他滿是胡荏的臉。

  從頭頂上打下來的光束里,半透明的女孩穿著墨綠色的卡塞爾學院校服,蕾絲領巾和素白的臉幾乎分不出界限。

  “這種申請的批復不是我能獨立決定的,校長和副校長的意見也很重要,而且愷撒作為‘A’級,校董會也是可能發表意見的。”EVA搖頭,“愷撒的家族在校董會的勢力很大,也就是說,如果他的家族同意這樁婚事,別說我,即使校長也無法阻攔。”

  “校長和你都出具反對意見呢?”

  “這就得在校董會內部進行討論了,不過既然你那么說,我會在報告上批注反對。”

  “漂亮!我的女孩就是靠得住!”男人打了一個響指。

  “上次你找我幫他改成績,這次你又找我幫他亂批報告,你就像他的保姆一樣了。你其實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為什么對他那么用心思?”EVA歪著頭看男人,半邊頭發垂下至腳底,促狹地笑著,可笑容又明凈如霜雪。

  男人沉默了片刻,“我跟愷撒可沒仇,中國人說,阻人財路是最缺德的事,何況阻人的婚事?我知道如果他的家族支持,誰都沒辦法,但我想拖他一段時間,我想給路明非一個機會……去爭取的機會。”

  “可憐他?”EVA搖頭,“但混血種和龍族的戰爭,本身是血統戰爭,最終決定一切的是力量。那個孩子不可能始終在你的庇護下長大,即使你給他一個機會,也得他自己去爭取,就算一次申請被否決,愷撒還會再次申請。兩次申請之間,留給那個孩子的時間有多少呢?我調出了他最近的夜宵單子,看起來他這幾天只是在喝酒和睡覺。一個軟弱的孩子,歸根到底是沒用的。”

  “是啊,他是個軟弱的孩子。但是軟弱的人才需要幫助,該長大的,總會長大,該覺醒的,無法阻擋。那些都是將來的事。”男人搖晃著一罐冰可樂,“可總要有人給小家伙以希望啊。他那樣的廢柴,擁有的東西太少,因此一天到晚只想著那幾件事,把心里填的滿滿的。一旦失去了,心里就空出一塊,空蕩蕩的,拿什么都填不滿,”男人撫摸自己的左胸,“所以他才會不停地喝酒,有一種渴,只有酒才能滋潤……這種渴就是孤獨。”

  沉默了很久,EVA伸出虛無的手,撫摸男人的頭發,“你老啦,以前你不是那么說話的,驕傲得像只野獸。”

  “失去你之后,”男人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或者只是握住了光和空氣,輕聲說,“我也很孤獨。”

  “有入侵者。”EVA猛地抬起頭。

  “哪里來的入侵?”

  “無法判定。”

  “怎么會無法判定?”男人吃了一驚,“這座校園可以說都是你的身體,布滿你的神經元,難道不是除了校規禁止的宿舍廁所和某些禁忌區域,你全都能監控么?”

  “是你的原因,你使用了超級指令,關閉了我的部分功能,禁止白卡持有者的訪問,但同時被關閉的還有我的部分神經中樞,現在我的壁壘不是完整的了,可以被侵入。”

  “‘Good night,EVA’?見鬼!居然是這么強力的指令?我以為只是讓儲存器進入休眠狀態。”男人撫額。

  “你應該好好看我給你的使用手冊。超級指令作用于系統的最底層,每一條都是強有力的,其中還有一條是可以令我自爆的,你要不要記一下?”EVA微笑,伸手撫摸男人的臉,就像是母親對待一個被寵溺卻又犯了錯誤的孩子。

  “免了,入侵者試圖讀取你的硬盤資料?”

  “不,這次入侵令校園的防御系統暫時失效。換而言之,入侵者針對的不是我的本體,而是我所守衛的這所學院。”

  “明白了。”男人推開椅子,霍然起身,抖落披在肩上的外衣,虬結的肌肉在皮膚下滾動,像是要躍出那樣。他的雙拳發出了輕微的裂響,轉身離開。

  “使用言靈的時候千萬小心,過強的肌肉力量會給骨骼帶來很大壓力。”EVA叮囑。

  “記得啦記得啦,有時候我真懷疑我當初愛上你是因為某種奇怪的戀母情結,你就像我媽一樣。”男人無奈地揮揮手,“我還沒有老到骨質疏松的地步,而且,我按照你的要求每天都有吃鈣片。”

  EVA不說話了,微笑著,對著他的背影揮手告別。

  “對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說那次破解青銅之城地圖的時候,路明非曾使用一條指令入侵你的系統,那是超級指令么?”男人忽然站住,扭頭。

  “是的,超級指令,‘black sheep wall’。所謂超級指令,就是對我而言具有強制性的指令,我不得按照自己的意愿拒絕,而且無視一切校規校紀。那條指令強迫我接受一個來自外部的信號源,并且不保存記錄。既然我被強迫執行,那么就是超級指令。”EVA神色嚴肅,“但,這是條原本不該存在的超級指令。”

  “什么意思?”男人一愣。

  “絕大部分超級指令,都是諾瑪獲得人格之前就被輸入的。你也知道,諾瑪的建成是在1990年前后,那時候世界上還沒有《星際爭霸》這個游戲,自然不會有人會用一段游戲作弊碼作為超級指令。”

  “有意思,居然還有一個和我一樣使用超級指令的人……問題是,他是誰?”男人低聲說。

  “你確定不是路明非?”

  男人聳聳肩,“相信我,那貨沒那么有智慧。而且,如果他掌握超級指令,他一定會把它用在黑了你的系統,好把他欠的信用卡卡貸都清了。”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21
5.湮沒之井

  一道巨大的裂縫綿延在地底深處。卡塞爾學院的選址經過秘黨的嚴密考察,坐落在堅硬的花崗巖地層上,數百米厚度的花崗巖石脈就是學院天生的壁壘,可以和十米厚的鈦金屬板相比。但是現在這道壁壘被撕裂了,輕而易舉地。石脈中高壓地下水忽然被釋放,洶涌著沿著裂縫沖出,直達深埋在地底的循環水系統,倒灌進去。

  同時一個漆黑的,魚一樣的影子滑入了循環水系統。

  循環水系統,或者說下水道,往往都是一些粗糙的水泥管子組成的臭氣熏天的地下河。但是這個系統不是,它采用了高強度的不銹鋼大管,內壁接口處可見德國克伯虜鋼鐵公司的印記,同樣材質的不銹鋼曾被用在二戰期間德國巨炮“古斯塔夫”上。水質清澈透明,沒有一點雜質。

  影子沿著逆流漂了幾百米之后,手中握著的繩子用完了。他在這根繩子上做了一個記號,繩子用完的時候,他進入的距離是450米。

  他翻轉身面朝上,在高速激流中,以兩膝的吸盤附著在光滑的內壁上。而后他伸手輕輕地按在管壁上,一瞬間水流停止,一股強有力的高頻振動令他周圍的水體瞬被固化封閉,如果能夠直接觀察那些水分子,會發現它們就像是發瘋的彈簧振子在極大的范圍內往復震動。

  黑影的言靈超出了人類聽力所能捕捉的頻段。

  管壁和管子外面的巖石一同崩裂,水流恢復流動,黑影被巨大的壓力“擠”了出去,仿佛足踏浪花進入一片新的黑暗空間。

  他無聲地落地,立刻趴伏在地面上聆聽,盡管聽力在同類總不是最優秀的,但也絕非人類可以比擬。

  他有些驚訝,緩緩直起身,這和他想的并不太一樣。“冰窖”的最深層,有個單獨的名字——“湮沒之井”,一切的秘密被投入這口井都將被湮沒,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這應該是防御最嚴密的地方,完整的電子系統、密集如荊棘的感溫紅外線、帶電的地板、催淚氣體、甚至來自裝備部的什么古怪設備都被預先考慮到了,這些都會發出細微的聲音。但出于他的預料,這里靜的就像是一個古老的溶洞,聽力所及之處,只有無處不在的水聲。

  他取出兩根熒光棒,扭曲幾次后,明亮的黃色熒光從指縫中射出,熒光棒被激活了。他將其中之一對空擲出,仿佛著火的流星經天而過,卻照不透頭頂濃重的黑暗,熒光棒升到了二十米的高度,卻依然沒有觸到屋頂,之后劃著弧線下墜,落入水中。熒光棒落水的瞬間,影子看見誰對面的黑暗里,似乎有雙金色的眼睛一閃而滅。

  他沒有絲毫的驚慌,從水下唿吸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

  他高舉了手中的熒光棒,照亮了周圍的空間,相互纏繞的線條從他腳下向著四面八方延伸,那些線條是蝕刻在堅硬的青銅地面上的深槽,槽里流動著生青色的水。這些平緩的水流像是一株茂盛的藤樹,分叉而后交匯,最后匯入前方那片寂靜的湖。

  此刻如果從高處看下去,影子站在藤樹的跟部,無窮無盡的符號隱現在藤樹糾纏的枝條中,最后組成完美的圓形圖騰,包圍了那片小小的湖泊。

  整個“湮沒之井”的面積,和整個卡塞爾學院相當!

  在這里仰首不見頂,以金屬為大地的空間里,時光像是被封凍,空氣也凝結,一切的神鬼妖魔都被某種強絕的力量隔絕在外,一切的入侵都被排斥。

  這就是一個“領域”,卻不是由人類或者龍類引發的領域,引發這領域的言靈就是那些藤樹的枝條,整個地面上的符號,組成了前所未有的言靈之陣。

  這是煉金術的奇跡,以符號和元素創造出領域,幾乎超越了生命,超越了一切宗教法典上神明的特權!

  “原來是這樣,這么多年過去,即便掌握了‘科學’這樣強有力的武器,最終封印龍王的時候,人類還是不得不借助龍族自己的技術啊!”黑影低聲嘆息,“即使只是一具骨骸。”

  在線條糾結的地方,都有不同材質的、祭壇般的平臺,龍文圍繞著這些平臺,這些帶有神秘力量的文字組合不同元素,構成了一個個小的領域,在某些國家的文化里,這些被稱為“陣”、“封印”或者“結界”,無論什么樣的稱唿,這都是一種蘊含怪力的怪圈,壓制著其中躁動的力量。平臺上陳列著各種藏品,有顏色各異的晶體、不知名的機械設備、武器碎片、表面刻滿符咒的石函、甚至半截干枯的木乃伊,它被浸泡在福爾馬林溶液里,置于圓柱形的石英玻璃缸中,附帶超低溫設備,下面的金屬銘牌顯示它1836年出土自埃及國王谷,是某位法老的陪葬。這顯然不是一位寵妃的尸骨,因為卡塞爾學院的專家們還認真地標準了“性別:男”。而且它的兩臂被某種骨質的鐐銬鎖死在半截鐵柱上。鬼知道他生前是個什么邪性的人物,導致法老臨死還要把它放到自己的地宮中,也許是要壓制它,也許是相信靠著這家伙能到達古埃及人向往的死后王國。

  “真是個垃圾堆啊。”黑影對于這些可能震撼世界藏品表示了不屑。

  他用手指按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個輕微的震擊。一根小動脈炸開,粘稠的紅血滴入深槽里。

  那些血液竟然比鐵流般的、生青色的水還要沉重,入水沉底,青色和紅色混合在一起,流動著蔓延開來。那株青色的、茂盛的藤樹被染上了一層新的顏色,血的暗紅。而這層顏色開始漸漸發亮,光從深槽的地步透出,斑駁陸離,像是隔著一層暗紅色的水晶放射出來的。漸漸地熒光棒的光背吞沒了,深槽地步發出的光尖銳如劍。深槽中,生青色的水面上冒出了氣泡,像是某種激烈的化學反應,這種反應很快把水加熱到沸騰,氣泡和水花一起跳躍,好像無數精靈在水面上瘋狂地舞蹈。

  光把巨大的言靈之陣照亮,一股巨大的力量被注入,言靈之陣火花,暗紅色的光有規律地閃滅,像是心臟波動的頻率。

  黑影低沉的唱頌聲控制了整個空間,壓制了其它一切聲音,在這早已是竄的古老而偉大的言靈之下,光的閃滅越來越快,無數龍紋組成的巨大團最后亮的像是被燒紅的金屬。

  達到極限,隨即光忽然熄滅,所有深槽在同一瞬間騰起暗紅色的蒸汽,流動的生青色水被蒸發,干枯的深槽里留下唄強酸腐蝕一般的白色痕跡。

  言靈之陣,或者封印,被毀。

  “湮沒之井”里好像被封凍的空氣回復了流動,被封禁的空間重新回復了自由,一切都透著一股輕松和新鮮,于是……

  仿佛群魔亂舞

  那些被封印在祭壇上的藏品活了過來,以不同的方式,古老的青銅面具無聲地開合嘴唇,像是在唱一首古代祭司的頌歌;沉睡在福爾馬林里的半截木乃伊在鐵柱上扭動,似乎想要掙斷鐐銬;暗金色的沙漏中,哪些黃金細沙早都已經落入下層,而現在這些細沙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重新抽取到了上層,它原本就是這樣被設計的,根本不用人反復顛倒就可以計算時間;斑駁的八音盒又開始演奏了,記錄聲音的銀質滾筒上,浮現出新的細小凸起,這個滾筒每轉過一圈迷凸起的位置全部變化,下一輪轉動演奏的將是全新的曲目,還不僅僅是這樣,隱約的人面浮起于滾筒的角落里,像是個不斷作曲的音樂家幽靈閉目沉浸在自己的創造中。

  這是本該吞噬一切終結一切的地方,就像是棺材,里面不該有任何活物存在,而此刻居然熱鬧得像是廟會。

  “吵死了!”黑影說。

  他的聲音冷漠而輕微,卻如同軍令一樣席卷了整個空間,聲音所到的地方,群魔們都戰栗著重新沉默下來。這些隱藏在木乃伊中,或者被煉金技術保存了幾千年的“活靈”,剛從睡夢中醒來就感覺到了遠比永恒沉睡還可怕的重壓。無形的壓力來自黑影身上。

  “你,繼續演奏。”黑影指了指那個八音盒,“要些宏大的曲子,這應該是一場偉大的重逢。”

  于是八音盒奏出了宏大的進行曲,這是一首全新的編曲,從巴赫到貝多芬,從古典主義到浪漫主義的名曲和精髓都被襲用了,歷代音樂家的精神閃耀,古鐘轟鳴般莊嚴。

  黑影踏著音樂的節奏,沿著“樹藤”的主干前進,邁入前方的水池,只有這里還有那種生青色的水了,血液正和這種水劇烈的反應。但黑影涉過齊胸深的水,那些沸騰的液體絲毫不能傷害他,他緩步前行,每一步的步距都沒有變化,直視前方,像是朝圣的信徒。

  水池中央是一座巨大圓形祭壇,此刻只有這個祭壇還被言靈所保護了。黑影登上祭壇,掏出幾根熒光棒折疊,高舉過頂。

  他最后停在祭壇中央,看著自己前面的東西,沉默了很久,聲音里流露出溫柔的意味,“又見面了,我仍記得我們以鮮血為證的盟約,并誓言與你并肩作戰到鮮血流盡方停止……然而等我再一次看到你,你已經枯萎。”

  那是一具男孩的枯骨,泛著沉重的古銅色,就像是一件用純銅打造的工藝品。它保留著男孩十三歲的身材,肋骨纖細伶仃,它的骨骼數量遠比正常人類要多,如果有一本百科全書可資對照,那么一些人類身上早已退化掉的骨骼仍能在它上面被找到,它有接近一千塊骨骼,有的互相融合,有的則組成不曾見于任何教科書的器官。但是最大差異還在于它的背后,兩束細骨就像是扇子,打開為巨幅的雙翼,頭低垂著,腳下則保持著站立的姿勢。

  這個動作就像是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基督,骨骸以展開的翼骨為襯,形成完美的十字。

  龍骨十字。

  至今仍舊能看出那張已干枯的臉上流露的、臨終的微笑,黑影撫摸那張干枯的臉,忽然發聲笑了起來,“但別逗了,你不會就這么死了對吧?這不是一個龍王該有的死法。如果你真的已經死了,他們何必用這么巨大的言靈之陣約束你,怕你的靈魂還會掙扎著蘇醒么?”

  枯骨當然不能回答他,枯骨就像是一具枯骨該有的樣子那樣安安靜靜的,保持著詢難者莊嚴的姿勢。

  “不回答我一下么?”黑影用手指扣著它的頭骨,“那么,就讓我為你解開束縛。”

  他握拳,手腕處幾根小動脈崩裂,濃腥的鮮血直流入腳下的深槽,這些深槽直接進入那個巨大的水池,那些生青色的水對于這個言靈之陣的意義,好比是電解液對于電池,水的循環提供著源源不絕的力量。煉金術的極致,模擬了世界的循環,就像日月經天,江河行地。

  這一次血液的效果明顯減弱,剛才黑影以血液摧毀了那個巨大的龍文咒印,但深槽中的水有限,而此刻中央祭壇的水脈和水池連通,組成了幾乎沒有窮盡的支援。盡管他的血液已經令水池暴沸,但是水的蒸發也在消耗著血液。

  “想不到還有人類能造出這種煉金封印,”黑影的聲音里透出了疲倦,顯然巨量的血液消耗在吞噬他的精神,“不過為了你的復生,總要支付些代價,我來的時候心里就有了準備。”

  他猛地用力,全部四個心室和心房全力收縮,他控制了自己心臟的運動,以人類根本不可能坐到的方式從全身血脈中擠出鮮血。淋漓的血混入水池,緩緩沉淀到底層,之后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整個水池的水向著天空飛濺,濺起數十米高的環形水墻!一場逆飛的青色暴雨。支撐煉金封印的力量中斷了,籠罩在祭壇上的神圣死亡氣息忽然彌散,最后一道束縛也被解開,就像是漆黑的天穹被打開投入了神的光輝!

  雄渾的進行曲在此一刻到達最強音,仿佛貝多芬的靈魂附體,《歡樂頌》的天國降臨。

  “站起來!康斯坦丁!”黑影鼓掌,吼叫。

  沒有人回答他,龍骨十字靜止著,沒有流露出哪怕一絲生命的氣息。青色的水沫灑在它的臉上,仿佛一場忽如其來的細雨。

  黑影摸摸地凝視骷髏,骷髏看著自己腳下,微帶笑意。

  黑影走上前,輕輕地懷抱骷髏,就像是母親懷抱嬰兒,和它臉頰相貼,“真悲傷啊,康斯坦丁,原來你……真的死了。”

  “請為我們……演奏一曲悲歌。”黑影輕聲說。

  宏大的進行曲忽然停止,在一陣子亂七八糟的雜音后——就像是一只手忙腳亂的樂隊在調弦、試音、更換新樂譜——至悲至涼的樂音從八音盒彎曲的銅管中溢出,像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愴》,又摻雜著巴赫富于宗教感的彌撒音樂,女高音的詠嘆調凄美高亢,以人世間沒有的語言詠嘆時光翻轉如同秋葉,相聚往往短暫而告別常常是永恒,人們所不能承受的哀傷確實世界永恒的法則。

  “或許是不知夢的緣故,流離之人追逐夢幻。”女人以蕭瑟的聲調唱起一首和風的歌,像是撥動蒙著灰塵的木琴。

  黑影全身微微一顫,猛地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另一個漆黑的身影站在背后不遠處,她來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別害怕,我不會偷襲。以你的血統,足以強行中斷這里的言靈之陣,我如果試圖從背后悄悄逼近你,一定會被你察覺。”后來的影子輕笑著說,顯然是個女孩,聲音清越跳蕩,透著些許囂張。

  先來的影子沉默了一瞬,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確實沒有聽見任何聲音,而如果對方又不是悄悄逼近,那么唯一有一種解釋,對方根本就是在那里等他,他的一切都被對方掌握了。

  “別急于進攻,你已經暴露自己的血統,可我仍舊站在這里和你耐心地說話,說明我有很大的把握不會輸。對不對?”對方含笑說,確實聲音里一絲緊張都沒有“輸贏這種事,輸家總是不能預判。”黑影聲音冷淡,“酒德麻衣,對么?”

  “哎喲,我居然這么有名?卡塞爾學院的花名冊里也有我的名字了么?”對方打了個響指,一束燈光從極高處射下,在金屬地面上投射出亮圓的光斑,高挑修長的酒德麻衣懷抱雙手,懶懶散散地站在光束里,一身漆黑的緊身衣,兩柄直刀貼著大腿捆好,長發束成高高的馬尾。

  “你居然能有諾瑪的控制權?”黑影有些訝異。

  “既然你能入侵諾瑪,讓電子警戒裝置都失效,我自然也能咯。”酒德麻衣笑,“我在東大上學的時候也修過一些計算機方面的課程。”

  “我懂了,難怪你們在這里等我。”

  “對哦,埋藏龍骨十字的湮沒之井,是警戒最嚴密的區域,原本它應該是無法被侵入的,但奇怪的是,諾瑪的一部分功能忽然失效了。我們就像是一群老鼠,圍著戒備森嚴的糧庫,無時無刻不想偷偷進去,忽然糧庫大門的鎖脫落了,我們當然一擁而入咯。我也是忽然想到說,保存龍王骨骸的井,該是個人人都想參觀的地方吧?就像是開羅博物館里圖坦阿蒙的黃金棺材。所以我就在這里等著同好,看看誰會來。你是第一個。”酒德麻衣扭頭望向側面的黑暗中,“他是第二個。”

  仿佛是為了回答她,黑暗里想起了第三個人的腳步聲,“這個校園里藏了多少人對這東西感興趣?真有意思,快成聚會了。可惜還缺一個人,就可以湊齊一桌麻將。”黑影淡淡地說。

  “有的有的,打麻將人齊了。”黑影的背后,居然真的有人說話了,還高高舉手。

  “幸會哦,諸位。”酒德麻衣擊掌。

  各有一束聚光打在另三個黑影身上,此一刻暴露出的本該是最猙獰的真面目,三個黑影的身體都繃緊,路出進攻的姿勢。空氣里的殺機如繃緊的琴弦,一觸即發……

  然后殺機又無聲地消散了,氣氛變得有點詭異。

  因為最后來的那個人,他頭上套著個肯德基的紙袋,雖然挺拔的身子和T恤下獅虎般的肌肉是那樣有視覺沖擊力,但是那身炸雞味兒真是有點不和諧。

  “喂,我說你能專業一點么?”酒德麻衣“撲哧”一聲笑了。

  相比其他人,他委實不太專業,守在龍骨旁的人穿著一身純黑色的作戰服,彈性的材質勾勒出女性令人窒息的身體曲線,修長纖細身材,像是鶴一樣挺拔;而另外一個人則穿著一身淺灰色的正裝,剪裁精細,修身的佛羅倫薩白襯衣,居然還沒有忘記銀灰色的領巾,而且坦蕩地沒有遮住臉,柔軟的額發垂下來遮住了他半邊精致的臉,金色和海藍色的雙色瞳格外醒目。

  帕西,調查組的秘書

  “可是你們都是有備而來,我是臨時趕來湊個熱鬧的,三缺一,對最后那個來捧場的人,你們還要求著裝么?”肯德基先生似乎有些憤慨。

  “那你呢?帕西先生,我是闖入的賊,我不在乎暴露自己的臉,你居然也這么坦然,你是以為要參加酒會嗎?”酒德麻衣看向帕西。“這所學校中的一切都屬于校董會所有,我有校董會的授權來監督管理校產,我當然不需要鬼鬼祟祟。”帕西回答得很淡然,“除了我,你們都是賊。”帕西說。

  “四個盜墓賊,ABCD,他們都想要同一件財寶,而這件財寶無法共享,所以最后只有一個人活著離開墓穴,他們之間誰會先死?”酒德麻衣還是笑吟吟地,“真是一個亂局呢,誰先動手誰就會把后背露給其他的敵人,難道大家就這樣站著不動?”

  “打麻將嘛,吃上家看緊下家盯死對門,”肯德基先生很篤定的說。嘴上說得那么輕松,他卻開始緩步后退,全身肌肉隆起胳膊上的青筋游走如細蛇。他說完了這句話已經后退了十米,精確的十米,言靈序列表上殺傷性巨大的言靈通常領域較小,很少有能過二十米的,如楚子航“君焰”這樣高危的言靈,如果不爆炸,領域范圍只有有限五米,換而言之他只能在五米半徑的球形空間內制造熾熱的火焰,此時肯德基先生距離酒德麻衣和帕西50米開外,距離那個未露面的黑影也只有30米,站在了相對安全的地方。這顯然是一個雞賊的家伙。

  帕西沒有動,但是令人不安的空氣波動來自他所站的方位,居然在沒有任何念誦的情況下,他的領域已經被激發,言靈進入了預備的狀態。

  酒德麻衣倒是很輕松,懶洋洋地甚至懶得握住那對直刀的刀柄,“我說,打麻將這個隊形可不太對,打麻將應該坐在桌子的四個角,而你現在坐在桌子的正中間。”酒德麻衣笑吟吟地看著龍骨十字邊的黑影,“那是個危險的地方,你距離龍王骨骸最近,我們豈不都會攻擊你?”

  “對,她坐莊。”肯德基先生表示贊同。

  “你們錯了,這不是一場麻將。”黑影根本連看都沒看他們,輕輕地撫摸龍王骨骸,目光凝重深情,“麻將靠運氣,而決定我們這場勝負的是血統。你們這些身負血統的人,卻不明白血統真正的含義。”她緩緩轉身,"那是黃金般的血,賜予我們灼熱之力,神之權能,在掌握權與力的人面前,根本沒有勢均力敵的戰斗,弱者……只能螻蟻般死去。

  “言靈·冥照,序列號69,于浮光中化為影,己身虛無。”她看著酒德麻衣,“我看過你和愷撒對決的錄像,你很優秀,遠勝愷撒·加圖索。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言靈恰好是‘鐮鼬’,可以不依靠視覺,你可以無聲無息地把他一刀斷喉。你所以那么自信是因為在這個空間里只有幾盞燈,一旦你釋放言靈,你將徹底化入黑暗,而我們之中任何人都不能夠捕捉到你的痕跡。你立于不敗之地。”

  “呀嘞呀嘞,被看穿了底牌,心里還真有點惶恐吶!”酒德麻衣笑。

  “我很喜歡你唱的那首和歌,‘或許是不知夢的緣故,流離之人追逐幻影。’”黑影說,“你這可悲的,追求幻景的人啊。”酒德麻衣一愣,她只是隨口和歌嘲弄黑影流露出的悲傷,卻沒有料到這句讖語一樣的歌詞暗合自己的言靈。她想說些什么反擊,卻沒能出口。她臉上還帶笑容,但笑容已經凝固,巨大的空間里回響起喪亡的音樂,樂聲里仿佛有朝魂的大鐘轟鳴,那臺可以自己演奏的煉金設備自行運轉起來,就像是一千一萬個死神一起吼叫。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來自黑影的波動,不是風,也不是電流,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一座山峰在你面前即將傾倒的感覺,整座山即將壓在你身上的感覺。“或許是不知夢的緣故,流離之人追逐幻影。”黑影緩緩地唱起這首歌謠,一層肉眼可見的透明領域以她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發散,看起來那道氣幕的邊緣是那么溫和那么圓潤,輕柔地覆蓋了龍王的骨骸,骨骸甚至沒有一絲震動……但金屬的地面開始龜裂,細碎的金屬屑在領域范圍內緩緩升起,就像是領域范圍內進入了失重狀態,伴隨而來的是驚人的磁化現象,被磁化的金屬屑互相吸附,圍繞著黑影旋轉,就像持鐮的黑袍死神圍繞神座。5米,10米,15米,20米……這個效果未知的言靈在迅速地擴張領域。沒人知道被它籠罩會如何,但結局無疑只有死亡。可是這種致命的言靈怎么可能有這么大的領域?這簡直就是游戲“死亡之手”一類的神級巫術。

  它已經強到顛覆言靈學的規則了。所有人自然反應都是后退,到是尊嚴令他們還未不顧一切地落慌而逃。25米,30米,35米……領域繼續擴大,沒有減速,氣幕平靜溫和,氣幕中的空氣因為劇烈磁化和電離效果而出現了忽閃忽滅的電流,電流把那些凝聚起來花費千萬計美元換回的重要藏品,在一瞬之間灰飛煙滅,但是看到這一幕,最驚恐的絕對不是財務委員會的諸位教授。而是言靈研究學的專家們。

  帕西猶豫了一瞬,收回了進入準備狀態的言靈。但他沒有試圖逃走,因為那道穩定擴張似乎是沒有極限的,直到把他們全部都卷進去。黑影根本不用擔心他們的逃逸,這是一場貓捕捉老鼠的游戲,貓可以允許老鼠逃走,因為它相信老鼠不會掏出爪子可控的范疇。他這才明白他們所有人都錯了,黑影進入這個空間時的謹慎只是為了那個巨大的言靈之陣,此刻言靈之陣已經崩潰,她的力量可以100%的釋放了。

  他從懷里抽出了一柄PPK,這種小型手槍經過裝備部那幫瘋子的篡改,足以擊落一架低空飛行的老式戰斗機。但是這不是最重要的,他努力克制著顫抖,從口袋里摸出黃銅盒子,打開來,里面是一枚子彈。黃銅底火上漆成刺眼的紅色,彈頭則是一塊經過雕琢的暗紅色晶石。

  賢者之石的子彈,這種神秘的晶石是足以殺死初代種的利器。煉金術的極致成果,超越四大元素之上的第五種元素,精神元素,掌握四元素法則的龍王和他們的后裔都無法對這種詔曰規則的元素下達命令,它是無敵的,洞穿一切。

  他填入了這顆子彈,唯一的一顆,毫不猶豫地抬槍發射。他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么,四大君主之一或者地位極高的次代種,龍族的王爵們,但是他明白如果不傾盡全力他們所有人都會死。這不是麻將,開局就不是公平的。

  暗紅色的子彈毫無阻礙地進入氣幕,黑影甚至來不及反應。

  命中了黑影,巨大的沖擊力把她擊退了!

  但是帕西甚至來不及吐出一口氣,黑影再次站直了,她的戰斗服表面覆蓋著一層金屬樣的東西,那些凝聚的金屬碎屑,隨著她直起身體,暗紅色的晶體粉末從戰斗服表面滑落。賢者之石的彈頭……在她的身體表面碎裂了。

  “給你這顆子彈的人沒有教你使用的法則么?”黑影冷冷地說,“精神元素一旦被煉制為晶石,也就具有了形體,它的無限制,知識對于言靈,但是作為一件有形體的東西,如果它打擊在金屬這樣堅韌的東西表面,還是會碎裂。你應該偷襲我,射進我的身體,而且命中核心。那樣才能殺死我。”

  她轉向酒德麻衣,“最后,你呢?就算是綿羊,在被獅子捕獵前也會掙扎。那么,掙扎吧,趁你還活著!”

  酒德麻衣沒有動,她的一切可能的應對都沒有用,冥照原本是幾乎無敵的言靈,她學過忍者的技巧,配合冥照可以消無聲息地接近任何敵人。但是黑影嘲笑了她,這個嘲笑是對的,面對這樣的言靈,冥照根本沒有用。因為這個言靈根本就是死神本身,在它巨大的領域內,一切都被絞殺,沒有破綻,也滅有逃逸的機會。

  黑影的第一個要殺的目標顯然就是她,她面前的氣幕開始變化,刀劍般凸起,那些紅熱的金屬碎屑凝聚力為枝杈橫生的詭異刀劍,就要穿出氣幕,刺透她的身體。

  刀劍的空間尺度是十米!是死神的巨鐮!

  “可以了,不需要硬撐,這是實力的差距。”有人輕聲說。

  酒德麻衣被一只手隨便地撥開,那個人從酒德麻衣背后的陰影里走出來,另一只手……握住了巨鐮的刃口!

  于是整道氣幕在他面前停止,那道代表死亡的邊緣和他的臉距離只有30厘米,他握著紅熱的金屬,就像是端著一杯紅茶。

  真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了,并不高大,不像肯德基先生那樣魁梧,也不想帕西那樣透著優雅的貴族氣息,身材無論何酒德麻衣或者黑影相比都顯得很普通,當然,看起來他是個男人。

  不過這也僅僅是猜測,因為這家伙穿了一身睡衣,臉上帶著一個機器貓面具。

  在這種環境里看到那張熟練的藍色圓臉,令人根本沒有想笑的感覺,只是十倍百倍的森冷。

  “權與力?你說權與力么?”穿睡衣的男人看著黑影,滿是嘲諷的口氣,“很好,你比他們更懂規矩。但是服從權與力規則的人都明白,信奉權與力的人,必然死在握著更強的權和更大力量的人手中。這是信仰的代價,這是你支付代價的時候。”

  “麻衣,站起來,站到我面前來。不用畏懼,更不必驚惶,”他冷漠的下令,“在這張麻將桌上,有人有‘青銅御座’為他的屏障而無所畏懼,有人有賢者之石為屏障而無所畏懼,你什么都沒有,但有我在你背后。”

  酒德麻衣真的站了起來,走到男人面前,挺起胸膛,阻擋在他和那層危險的氣界之間。她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從這個男人走出陰影的一刻,她再無畏懼。

  “明白,您是堅不可摧的屏障。”酒德麻衣輕聲說。

  “不,我不是你的屏障,你是我的武器,我不會允許自己的武器折斷,”男人輕輕按在酒德麻衣額頭,“我賜汝血,以血為劍,立萬劍之巔,破千刃不損。我假汝名,曰‘天羽羽斬’,曰‘布都御魂’!”

  “受命!”酒德麻衣閉上眼睛,她再次睜眼時,熊熊燃燒的金色火焰布滿整個瞳孔。

  只一瞬間,她脫胎換骨,和那個黑影同樣的、宛如死神般的壓力以她為中心海潮般涌出。她雙手拔刀,左手‘天羽羽斬’,右手‘布都御魂’。

  “怎么……可能?”肯德基先生和帕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都學過一些基本的日本神話,知道這兩柄劍的名字,這是日本所謂‘神代時期’三靈劍中的兩柄,地位僅次于日本三國寶中的‘天業云’,‘布都御魂’是‘建御雷神’的佩劍,至今傳世還有兩柄號稱‘布都御魂’的神劍,分別藏在石上和鹿島兩個神宮中,而‘天羽羽斬’則是日本神明須佐之男斬斷上古神獸八岐大蛇的神劍,已經沒有流傳,無論有流傳的沒有流傳的,這兩柄劍根本就是類似亞瑟王佩劍Excalibur的傳說之物,就算傳世的也該是什么托名的仿制品,原物根本不該存于世界上。

  但現在從知道不到兩尺的刀鞘里,酒德麻衣真的拔出了流淌這赤紅色和溶金色的兩柄長劍,天羽羽斬如其另外一個名字“十握劍”一樣是刀刃長達十拳的長弧刀,而“布都御魂”則是長達兩米的巨型直劍,這兩個東西被拔出來就像是一場魔獸。

  “這根本就是……神級道具啊!”肯德基先生喃喃的說。

  對于西方人來說,了解這兩柄劍的途徑一般只是PS系列游戲機上的各種日本游戲或者動漫畫,曾經持有它們的人包括《戰國無雙》里的明智光秀,《火影忍者》里的宇智波鼬……宅男們揮舞這游戲手柄或者漫畫書夢想握著他們。想象永遠是美好的,但當這東西一實體面目呈現……卻讓人覺得荒謬、恐懼、不由得顫栗。

  “血的恩賜……”黑影的眼瞳中,金色火焰也開始熾烈,她聲音微微顫抖,“能施此種恩賜的人,這個世界上只有三個,往前看盡一切的歷史,也只有三個,你是誰?你是誰?”

  最后疊聲的詢問暴露了她的恐懼,來自靈魂深處的驚懼。

  “反正不會真的是機器貓。”帶著面具的男人冷冷的笑著,重新退入黑暗中,“冥照”的效果在他身上出現,他的消失,就像是被水洗掉的一潑濃墨。

  黑影不再說話,一切的言語此時已經沒有必要,氣幕前的死神之鐮開始震動著崩裂,好像這柄沒有生命的武器也開始畏懼,散開的金屬碎片利刃般的射向酒德麻衣,卻在她的皮膚表面回彈,像是擊打在高硬度合金的表面,酒德麻衣用來扎束長發的紅繩被切斷了,娓娓墜落,漆黑如瀑布的頭發散開,漫漫飛舞。

  她輕描淡寫地抬頭揮劍,天羽羽斬。只是最普通最平靜的斬切,沒有任何技巧,簡直就是拿起一柄菜刀切開一顆洋蔥的感受,但是那柄“死神之鐮”從中斷裂,所有金屬碎屑被激得逆射,無與倫比的力量,強絕的威儀,跟那具石棺被黑影的領域摧毀一模一樣。

  酒德麻衣再次揮劍,布都御魂在她身邊轉出完美的圓弧,以圓弧為界,領域自然而生,灼目的亮紫色電光以劍鍔為中心擴散,包裹了酒德麻衣,和黑影的領域正面對沖。

  沒有任何聲息,它吞噬了黑影的領域,那層巨大的氣幕邊緣被這柄劍的領域“切”掉了一塊,就像一顆紫色的櫻桃嵌在透明果凍上。

  “煉金領域。”帕西低聲說。

  他已經可以接受在這個晚上發生的任何事了,因為最驚悚的事情都發生過了,煉金領域也不算什么。但是在煉金學的教科書上,煉金領域只是煉金術士們臆想的奇跡,是并不存在的技術,煉金術的核心,無非是在火焰和化學作用下令各種元素死亡而后復生,所謂的“再生金屬”就是這樣制造出來的,制造過程中組合出新的、更加純粹的結構,獲得奇妙的品質,例如最基本的,用銀重組為黃金的“點金”工藝。但是只有生命能夠運用言靈之力,產生領域。因此附帶領域的煉金產品都以血祭鎖入靈魂。

  所謂“煉金領域”就是直接用四大元素地水風火重組為帶有某種“生命本質”的煉金產品,這種產品能夠自己產生領域。

  不是“人”的領域,是“物質”的領域,是超越神權從塵埃中仿造生命的技術,禁忌之術!

  但這是今晚他第二次看見“物質”產生領域了,第一次是“凐沒之井”中龐大的言靈之陣,完全用流淌的青色水體激發出領域,第二次則是從那柄傳說之劍上。

  果然一切教科書存在的意義就是被挑戰而改寫!

  酒德麻衣步入了黑影的領域,她就是被那層透明的氣界吞進去了,但是“布都御魂”激發的雷電領域越來越耀眼,最后她的身影都模煳在其中了。

  黑影的身體開始出現變化,黑色的作戰服裂開,青色鱗片覆蓋著姣好的身軀,而后姣好的身軀猛地膨脹,鱗片豎起如一片鋼鐵荊棘!骨刺從她的雙手手背上探出,黑色的骨骼,延展為黑色的詭異利刃,剩余的金屬碎屑附在上面,鍍上一層冷冷的光輝。“天羽羽斬”轟鳴起來,振奮激昂。

  黑影和酒德麻衣對沖而去,無窮無盡的光與熱、雷與火四散飛濺,四柄武器交擊的巨響,好像是世界毀滅的喪鐘!

  肯德基先生和帕西在“湮沒之井”的出口相遇,他們逃竄之快,就像是被虎狼群追逐的野狗們。整個空間都在震動,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用力去拍電梯按鈕,只有一部緊急逃生的電梯通往這個空間,現在是他們的唯一機會。

  “幸會啊。”肯德基先生對帕西說。

  帕西楞了一下,“幸會。”

  “遇見這種超自然的事就沒必要再平的你死我活了,對吧?”

  “這時候看見你這怪物,感覺才是看見了同類。”帕西看了他一眼,“豈止不會決戰,簡直想交換名片。”

  又是一震動,頭頂堅固的鋼筋混泥土結構裂開了,鬼知道這是什么樣的力量沖擊,差不多百米厚的結構乘也禁不住了。一塊山一般大的混泥土沿著平整的切面緩緩下墜,肯德基先生全身肌肉爆發,帕西閃了進去,猶豫一瞬,袖口中滑出一把黑色的獵刀,撐住了立刻就要關閉的電梯門。這臺電梯感應到了震動,電梯里的警報蜂鳴,紅光閃動。一級警戒狀態,此刻這臺電梯原本不會降到地底,是帕西動用了強制性的白卡。

  獵刀為肯德基先生爭取了幾秒鐘時間,他像是敏捷的猩猩那樣從獵刀上方滑過,躍入電梯。

  電梯門立刻封閉,急速上升,忽如起來的加速度讓兩人一齊跌坐在地板上。升到半途,又一次巨震,這次震動之強烈,幾乎是八級地震的級別,逼近了這所校園抗震的極限。半邊電梯的地板被震塌,直墜下去,帕西敏捷地躍起,雙手抓住電梯的天花板,兩個人驚悸地看向下面漆黑的電梯井,幾秒鐘之后,烈焰填滿了那個幽深細長的黑色空間,無可逃逸的高熱氣流卷著火光上升,就像是暴怒的火龍,撲面而來的熱風刀一般割面。

  帕西伸手抓住了肯德基先生的肩膀,突出一連串詭異的音節,他的領域膨脹,籠罩了兩人。

  言靈·無塵之地。

  不被允許進入這個領域的任何東西都被排斥,無論是固體、流體、甚至溫度也被隔絕。

  烈焰穿透電梯往上升去,一切可燃燒的東西都被焚毀,只剩下被燒得漆黑的金屬框架,帶著他們繼續上升。

  膨脹的高溫氣流最后沖破了頂部的混凝土結構,在夜空中化為夭矯的龍形,一閃而滅。

  他們仰頭便能看見星空了,肯德基先生扭頭看著帕西,“想不到你還真的那么重視我們短暫的結盟。”

  “如果沒有下面那些東西,”帕西冷冷的說,“我不會教你,但是他們存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完全超越我們理解范疇的力量出現,力量分配的格局不是我們先前估計的,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相對弱的人應該攜手。你給我留下的印象深刻,我不知道你站在哪一方,但至少,不是那些怪物那邊。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

  “你真是政治家。”肯德基先生嘆了口氣,“不過你說的對,力量的格局……又一次完全改變了。我們得慶幸這臺電梯是最老式的機械重錘結構,否則逃不出去。”

  楚子航從夢中驚醒,望著漆黑的窗外,烈焰從“英靈殿”前方的井口中噴發,那口井號稱是學院的典籍之井,在還沒有自來水的時代,師生們從井中打水,現在已經干涸。

  他披上衣服沖出病房的門,無處不是紅色的燈光卷動,警鈴聲刺耳的像是大群的火烈鳥在垂死之際哀鳴,大地震動,埋設在地里的水管炸裂,高壓水柱噴涌如泉,建筑物外包裹的花崗巖剝落,英靈殿頂部的雄雞塑像轟然倒塌。

  一切就像寫在預言書中的末日,末日面前每個人都渺小的像是塵埃。他放眼之處看不到人,也許醫生護士們還未從沉睡中驚醒,也許他們已經緊急避險,也許他們已經死了……

  空蕩蕩的走廊,陽臺上的空氣冰冷,他忽然轉身四顧,脫口而出,“夏彌……”、風從露臺上吹過,仿佛回答他的唿喊。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21
6.另一個序曲

  相隔十個時區,中國北京,秋日暖陽。

  趙孟華趴在課桌上打盹,窗外的銀杏葉子已經黃透,在風里嘩啦啦的作響。宏觀經濟學,最無聊的選修課,幾乎惡心得要吐出來。

  “低血糖?”趙孟華有這個毛病,總是帶著糖,急忙伸手去口袋里摸糖盒。

  但他抬起頭來,看見滿教室的同學都站了起來,驚訝的往窗外望,窗外風吹銀杏的聲音忽然密集得像是暴風雨到來的前奏,路上的人都跑了起來。

  “同學們不要緊張,可能是有點微小地震。”老師顯得非常高興,“北京在地震帶上,唐山也是在這條地震帶上,所以有唐山大地震。不過北京大規模地震的可能性很下。既然地震了,今天的課就提前結束,大家回去把課本好好看看,反正我將的東西都在里面。”

  壞事立刻變成了好事,趙孟華精神振作,他是為了趕在下課前的考試才在這里耗著,他原本的計劃是今天要去中關村手機市場修一修自己的手機,大概是存儲卡壞了。號碼薄調不出來。

  秋天是北京最好的季節,天空顯得很高,清澈如洗,小規模的地震后街面很快恢復了平靜。趙孟華溜達到中關村附近的時候,看見兩個并肩的年輕人站在地鐵的出口冷冷的察看人流。

  吸引趙孟華的是其中一個人背后的雙肩包,黑色的雙肩包,包上是一個燙印的灰色徽章,半朽的世界樹。

  趙孟華見過那個徽章,第一次是在他參加卡塞爾學院面試的時候,在葉勝和酒得亞紀精美的墨綠色的校服上,第二次則是在路明非那張劃不動的信用卡上,特別版本的萬事達信用卡,黑色,燙印著銀色的世界樹徽章。趙孟華對這群人不能沒有好奇心,這些高傲的家伙從來不把自己圈子之外的人放在眼里,趙孟華沒法忘記楚子航看向他的時候,是種俯視螻蟻般的態度,當然還有那輛讓他顏面掃地的Pananmera。卡塞爾學院這東西,是他的…宿敵他買了一包酸奶,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晃悠到那兩個人的背后。

  “這樣真的有用么?沿著地鐵線日復一日地巡邏,初代種會坐地鐵?別逗了。”兩個人中的女孩壓低了聲音說。

  這些話對于外人而言是無法理解的,所以執行部的專員放松了警惕,附近的人中也沒有任何的言靈反應。龍族這種事情對于沒有血統的人而言,是不可想像的。

  “他們能有各種形態,少年形態的不是也出現在校園過?”男孩說,“地鐵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我倆的能力對于血統的反應又靈敏,所以他們把這個活派給我們”女孩悄無聲息地收回了范圍達到一公里半徑的領域,言靈·血系結羅,這種無傷的言靈對于任何血統反應都很敏感,能夠從龐大的人群里找到高血統濃度的目標,范圍也相當巨大,就像言靈·蛇一樣。她沒有找到任何血統反應。

  “下一站去那里?”她問。

  “每個地鐵站都要掃一遍,今天差不多掃完了。”男孩說,“回去吧,車在蘋果園等我們。”

  “我的公交卡里只剩下100多塊了,明天又要沖錢。”女孩嘆了口氣,“這樣的工作真是無聊透頂,話說他們為什么不把車派到這里來接我們?”

  “執行部的原則總是盡可能隱藏自己,否則也不會把北京的辦事處設在那么偏遠的地方,地鐵有監控,我們每天在每個地鐵站出沒,如果被警察什么的盯住可不好。”男孩聳聳肩,“所以才制定在蘋果園站接送的原則,還要步行一公里,怕被人跟蹤。”

  “就算找到我們又能怎么樣?他們能禁止我們在每個地鐵站門口放風么?”

  “你說出放風兩個字,就顯出你有做賊的天賦,”男孩說,“總之不太好拉,好了,走把,回去泡個熱水澡。”

  “房山線開工了你知道么?要是我們一直找不到目標,那么等到房山線竣工了,是不是那邊我們也得掃,北京到底有多少個地鐵站?”女孩撇嘴。

  “鬼知道,其實這里還有些我們沒有掃過的地鐵站。”男孩隨口說,“至少有兩個是隱藏的。”

  “隱藏的地鐵站?”

  “你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老的地鐵線路圖上,每個站的旁邊有個數字標志,一號線最西邊的蘋果園站,它的偏號是103,然后一次是104、105、106……,但是沒有101和102,這兩個站本該是在蘋果園的西邊,但是地圖上卻沒有顯示。”男孩說,“因為那里有一條隱藏的地鐵。一號線是北京最早的地鐵,1969年10月1日通車,只是你到達蘋果園就沒法再通行。102是福壽嶺站,101是高井站,到達終點據說是一切地鐵的源頭,蜘蛛網一樣的鐵軌。”

  “哇塞,你還真研究地鐵上癮了,服了你了,走吧。”女孩整了整肩上的背包。

  趙孟華猶豫了幾秒鐘,悄悄地跟在了他們后面。對卡塞爾學院巨大的好奇心,和他們試圖隱藏而**可能感興趣的某些事吸引了他,他討厭這群人,想知道他們鬼鬼祟祟地在做著什么。

  小震之后地鐵里沒什么人,他步入安靜的入口時,忽然打了個寒噤,一種莫名其妙的預感——也許這一趟,他不該跟進去。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22
第十三幕 鐵軌龍影

  1.地鐵迷宮

  電動扶梯緩緩下行,頭頂的日光燈管一閃一滅。扶梯旁的框架廣告只剩下空白。滿地都是報紙碎屑,好像好幾年沒人打掃似的。隨著扶梯的下行,外面的人聲越來越遠,最終和陽光一起被徹底隔斷。

  卡塞爾學院那對男孩女孩邊走邊聊,聲音越來越遠。趙孟華沖下電動扶梯,已經看不到兩個人的背影了。他不太坐地鐵,所以抬頭看了一眼路標,他隱約覺得路標有什么不對,但沒放在心上,跟著前面的腳步聲小跑起來。地下通道區區折折的,那兩個人的腳步聲就在前面不遠處,但是趙孟華沒有看到他們的背影。越往里走,地上的碎報紙就越多,就像是一輛載滿廢報紙的車剛從這里經過。

  “見鬼,沒帶零錢。”趙孟華一摸口袋,居然找不出兩枚硬幣去買地鐵票。他很少坐地鐵,當然也沒有交通卡,出門又總是取幾張一百塊的大鈔。地面微震起來,應該是下一班地鐵即將進站。趙孟華沒時間想了,從閘機上面翻了過去。他在仕蘭中學時是校田徑隊的,這對他太簡單了。他跑到月臺上,一輛地鐵剛剛停穩,隨著刺耳的“咔咔”聲,銹蝕的軸承轉動著,所有的門一起打開。

  趙孟華猛的站住了。地鐵列車就在他的面前,門已經打開,他要追的人應該就在這輛車里,但是他邁不動步子了。這輛地鐵列車黑著燈,他看不清黑暗里到底是坐滿了人還是空無一人,但是他忽然發現整個月臺上只有他一個人。見鬼,不知什么時候那對男孩女孩聊天的生性消失了,地鐵里三三兩兩的人影也都消失了。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這個地鐵站里,自始至終就只有他一個人。難道是輕度地震之后,地鐵暫停運營了自己沒有發現?可是這地鐵站也不對,趙孟華慢慢的仰起頭,頭頂的日光燈管一閃一滅,四周俄式的粗大立柱撐起極高的頂部,地面是磨得極其光滑的水磨石,樓梯兩側是刷了綠漆的鐵欄桿,而那輛地鐵列車的外殼已經破舊不堪,用紅色油漆刷著“1號線”。

  趙孟華忽然明白出了什么問題,中關村地鐵站原本應該是全新的4號線,是引進技術的新地鐵,但是他所見的一切都是北京最老的地鐵線“1號線”的模樣。趙孟華很小的時候,來北京旅游時第一次坐地鐵1號線,那時候他就不喜歡1號線,因為它又破又舊,建筑是老舊的俄式風格,宏大而空曠,月臺上總好像流淌著冷風,日光燈管的照明總是讓人臉色慘白。地鐵列車是長春制造的,所有細節都透著一個世紀之前的粗獷,跑起來轟隆隆作響。穿越了?或者剛才的瞬間失憶了?

  趙孟華捂著自己的頭,慢慢的蹲下,腦海里一片空白。他記憶中的一切都是連貫的,除了走進地鐵站的瞬間那個不好的預感。他想到那些空白的廣告位,滿地的碎報紙,還有油漆剝落的路標牌,確實,異常是從那之后開始的,一切現代的痕跡都逐步被抹掉,他從2010年的4號地鐵站進入了上世紀70年代的1號地鐵站,一切都是平滑過渡,時間在漫長的走道里被緩慢地拉了回去。

  地鐵列車仍舊等在那里,洞開的車門好像等著他唯一的乘客。趙孟華站了起來,不顧一切地往回跑,他擔心那列車里忽然閃出什么危險的東西把他抓進去,他本能地覺得絕不能上那輛車。列車只是再次發出“咔咔”的澀響,好像駕駛員明白這個乘客不愿意上車,車門關閉,這輛黑著燈的列車鐵龍般沖入幽深的隧道。

  趙孟華翻過檢票的閘機,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狂笨,地鐵站里空蕩蕩的看不到人影。趙孟華已經不記得進來的路是怎么走的了,他只能四面找路標牌,此刻他才發現往日那擁擠得不堪忍受的地鐵站居然如此龐大,就像是個巨大的迷宮。趙孟華呆呆地看著那些路標牌,每個路標牌都指向他剛才去過的那個月臺,上面清晰地標著“通往地鐵”,而無論他走其他什么路線,看到的都是路標牌的背面,上面用紅漆刷著巨大的叉,旁邊寫著“禁止通行”。他想要離開這里,無論怎么走都是逆行,這里正確的道路只有一條,就是回到剛才的月臺。他喘不過氣來,通往月臺的入口,好像正滾滾地往地鐵站里傾注某種冰冷的氣息,就像是鑿開古墓的瞬間往往會噴射出的青色氣流。那是積蓄了多年的、腐朽死亡的氣味。

  他逆著所有路牌的指向狂奔,一路帶起無數的碎報紙,卷著濃厚的灰塵跟在他身后飛舞。他向著前方,因此他沒能看見隨著他的奔跑,背后白色的墻壁漸漸剝落發黃,吊頂的鋁合金板變成了上世紀的石灰頂棚,隱藏在凹槽里的LED光源被慘白的日光燈管替換,電動扶梯在他跑過之后變成了堅硬冰冷的大理石臺階。那種青色的霧氣正在洗去這里一切的現代氣息,月臺的時間是19世紀70年代,此刻它的時間正在“感染”整個地鐵站。“禁止通行”“禁止通行”“禁止通行”無窮無盡的路標牌在趙孟華眼前閃過,重復的紅叉,重復的“禁止通行”,就像是開車走錯了路,GPS的女聲單調地提示說,“你在錯誤的道路上,前方請調頭……請調頭……請調頭……”

  可是鬼才會這時候調頭,這時候調頭怕是會死的吧?可見鬼的是,這個地鐵站怎么忽然變得那么大,通道就像是蛛網般繁密,每一次轉彎都是新的、長長的過道……前方終于有光亮了,一塊白底紅漆的路標牌寫著“由此前進”。狂喜涌上趙孟華的心頭,這是他在整個地鐵站里找到的唯一一塊不一樣的路標牌。他意識到自己找到了出口,他發力躍上了四五級臺階,站在那塊指向光明的路標牌下……他忽然顫抖起來,覺得自己的血里正在凝出冰渣。一個安靜的、仿佛被灰塵和時光封印了幾十年的地鐵月臺在前方等待著他,滿地的碎報紙,墻上是古老的“五講四美三熱愛”瓷磚貼畫,老化日光燈閃動著發出“砰砰”的聲音。

  怎么可能?他分明一路都在往上跑!每一步都在上臺階!而他又回到了剛才那個地鐵月臺,隧道里發出轟隆隆的聲音,好像是下一班地鐵就要進站……又好像是什么人嘲笑他。趙孟華明白了,這里是……1號線,這里確實是1號線。因為最早的1號線沒有換乘,它的車站結構是個完美的回字形,只有四條支路通往外面,如果支路都消失了,無論你怎么跑,還是會回到中央的月臺。他像是被抽了魂魄似的跌坐在樓梯旁邊,呆了很久很久,漫無目的地抓起一把碎報紙。頭條標題是“獨家消息:劉德華鍋爐房自殺”。

  趙孟華聽過北京的同學說過這個地鐵傳統,在地鐵改造之前,叫賣地鐵小報的人永遠都在高喊“劉德華自殺”的獨家消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劉德華先生曾在洗手間、鍋爐房、太平間或者冰箱里以各種詭異的方式自殺過,但是好像他自帶復活卷軸并且原地滿血,幾天后又會以新的方式自殺。對于地鐵的老乘客和報紙小販來說,這是一個彼此間默認的冷笑話,小販們向同一批乘客一再地賣這則頭條,乘客們也一直買來打發路上的時間……劉德華也被打造成了一個以自殺為行為藝術的潮流人士。趙孟華心思一動,把那些碎報紙一條一條地拼湊起來,最后他得到一份差不多完整的報紙,出版時間是“1992年1月30日”。見鬼!18年前!

  路明非覺得眼前一片明亮,身上暖暖的,應該是和煦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渾身都是濃重的酒味,赤 身 裸 體只搭了條被單。宿醉之后腦袋重得像塊石頭,不過唿吸一口新鮮空氣還是讓人心情舒暢,他把眼睛瞇開一條縫,“師兄,幾點了?你又沒把窗簾拉上吧?”“看這么大太陽,大概是中午了?不如起來吃午飯!”上鋪的芬格爾嘟嘟噥噥地。木質雙層床發出“吱呀吱呀”的搖晃聲,好像是芬格爾起床了,正想爬下來。“喔喔喔喔喔喔喔!”芬格爾忽然尖叫起來。“鬼叫什么呢?你以為你是公雞啊?就算你是公雞現在也不是早晨了。”路明非雙手一撐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喔喔喔喔喔喔喔!”“叫起來跟母雞似的,還說我……”芬格爾在上鋪喃喃地說,懶腰伸到一半就僵在那里的路明非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總之現在他們的雙層床插在一堆廢墟里,還有一條床腿斷了,一塊碎裂的混凝土取代了它的位置,居然恰好保持住了這張床的平衡,因此他們都睡得很安逸。一面紅十字的大旗插在廢墟中央,旁邊扎起了幾十頂白色帳篷,陣容龐大且秩序嚴謹的醫生護士正在帳篷里給受傷的學生們測量血壓或檢查是否有腦震蕩,偶爾有血壓計爆裂的意外狀況發生,因為某些混血種的血壓遠遠高于正常人類,他們的血管簡直如同鋼鐵鑄造。學生食堂的廚師們在廢墟邊把餐車排列起來,開始供應早餐,慕尼黑烤白腸和蔥烤面包的香味隨風飄來。學生們在災難中保持了相當的平靜,有的人在醫療點排隊,有的人在早餐供應點排隊,他們的大床被夾在兩條整飭的隊伍之間……

  “早上好。”有人禮貌地打招唿,上屆新生聯誼會主席奇蘭揮手。“早上好。”獅心會副會長,大學四年級的法裔師兄蘭斯洛特也揮手。“喔!你們醒啦?我們都以為你們會睡到中午!”夏彌端著一杯牛奶麥片高興地說。“就喝這種餐酒?不覺得澀么?”愷撒·加圖索拿起床頭的酒瓶看了一眼,充滿不屑。“在這種災難面前都能睡得這么死……我真的想邀請你們參加一些心理方面的測試,付費的。”心理教員富山雅史也在排隊,嘖嘖贊嘆。路明非和芬格爾只能把床單裹在身上,面無表情地揮手,以表達“我很好”、“不必擔心我們”、“請快滾”等諸多復雜心情。

  怎么回事?好好地兩兄弟喝了頓酒,談了談人生說了說理想,也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只是爬上床睡覺的時候沒力氣把睡衣換上,就要搞到全校來圍觀的地步么?“昨天晚上發生了意外,事故原因還沒有查明。但你可以認為是一場地震,至少學院是這么對外公布的。”楚子航在兩人的面前投下了修長的黑影,“只有幾個人受傷,沒有死亡,其他人是因為感覺到了微震,迅速驚醒跳窗逃生,你們是因為運氣好。”路明非和芬格爾都撓頭,露出“哦,原來是這么一回事,這么說我就放心了”的表情。楚子航轉身離開。“喂喂……”路明非和芬格爾不約而同地喊。“有什么需要我幫忙?”楚子航扭頭。“能……幫我弄件衣服來么?”路明非訥訥地說。“能……幫我打一份橙汁和烤白腸么?”芬格爾不好意思地說,“我沒穿衣服,不好下床……”沉默了幾秒鐘之后路明非抓起床頭的酒瓶扔到上鋪去了,“喂你!能有點尊嚴么?”“在你饑餓的時候就沒有尊嚴可講!偉大的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說的!”芬格爾義正詞嚴。

  楚子航默默地看這師兄弟兩個吵了一會兒,轉頭走向英靈殿的方向。巨大的雄雞雕像砸下來,把學院的“奠基之井”的井口摧毀了,以井口為中心,爆炸在地面上行程直徑幾十米的星形黑跡。黃色的隔離帶把井口徹底圍繞起來,一群穿著白色實驗服的人圍繞著井口,架起了各種奇形怪狀的設備,有些像是高音喇叭,有些像是射電天線,有些則是綿密的金屬網,還有些沉重古老的青銅器皿按照某種規則被安放在井口的不同方向,最不可思議的是……居然還有一個人正在井口宰殺活雞往井里扔……世界上能以這樣科學實驗的嚴謹態度行這種怪力亂神之事的團隊,楚子航只知道一個,“卡塞爾學院裝備部”。而連裝備部這樣隱藏的秘密機關都全馬力開動,誰都明白這不僅僅是一場地震。井口旁扣著兩跟金屬繩索,繩索向著井底延伸,顯然有人已經下去了。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22
2.迷霧重重

  冰窖最深層,湮沒之井。“做何感想?”昂熱點燃一支雪茄,漫步在滿地零落的藏品中。這堆從全世界各地搜集來的神神鬼鬼的東西好像正在開一場狂歡Party,煉金八音盒還在興沖沖的演奏,一個波斯風格的銅盒子里正間歇地噴吐熊熊烈焰,一個表面鍍銀的骷髏頭骨正沖著昂熱張嘴大笑,保存完好的牙齒“咔咔”地扣合著。昂熱心情敗壞到了極點,伸腳把它踢飛到空中,這一腳顯然有十幾年的苦功,當年他在劍橋曾經是足球隊的主力后衛之一。而副校長則驚叫一聲,魚躍而出,以這老家伙已經長出肚腩的身體,居然做出了橄欖球運動員撲球的高難度動作,凌空把那個大笑的骷髏接住。

  “不要拿藏品撒氣,”副校長精心地用衣袖擦拭那個骷髏,從它的下頜處取出兩枚精巧的青銅齒輪,“活靈這種東西根本沒有嘲笑人的智慧,況且這個連活靈都不是,它會笑只靠這兩個煉金齒輪。學院把它弄回來花費了70萬美元的預算,一個古埃 及法老把它放在自己的墓穴入口用來驚嚇盜墓者的。僅此一件,再沒有同類藏品了。”他們腳下的金屬地面上,原本流動不息的青色液體已經干涸,那個巨大的煉金領域就像是耗盡了電解質的電池,不再運作,也就沒什么能夠鎮住這些珍貴藏品了。這里仿佛經歷過一場劇烈的爆炸,被煉金領域圍繞的中央祭壇上一片漆黑,爆炸應該在那里發生,輻射到整個湮沒之井。四面八方乃至于極高的頂部,很多地方都可見燃燒后的黑色痕跡,這片空間的頂部高度達到驚人的80米,它原本就是一個花崗巖石脈中天然的裂隙。

  “感想不能啊。”副校長蹲在干涸的水池邊撓頭,“這是世界上第二大的以汞溶液為驅動力的煉金領域,我在這里面至少注入了1200噸汞溶液,但是好像有什么劇烈的高溫把他們全部蒸發掉了。但如果那樣這里應該滿是汞蒸汽,可你竟然還能健康地抽雪茄,說明汞蒸汽還沒有濃郁到要你的命。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昂熱一愣,“我以為我們這個就是第一大了。”

  “第一大的那個還沒有挖出來,是中 國第一位皇帝秦始皇的陵墓,歷史上記載他在自己的墓室里雕刻了整個中 國的地脈,并且以水銀代表水,在其中不停的流動,甚至會下水銀的雨,這是中 國古代煉金術中‘周流循環’的意思。很多歷史學家都覺得這是夸大,但是對于我們研究煉金術的人來說那就是個煉金領域,水銀是它的驅動力,聽起來比這個還要精巧一些,規模應該也更大。”副校長說,“這么強大的煉金領域,難怪他的陵墓沒有被反對他**的人挖處理。如果可能我倒是想去挖挖。”

  “我記得你說過只憑少數入侵者是無法毀掉這個領域的。雖然不如秦始皇陵那個強大,但是顯然也足夠抵擋一支軍隊什么的,確實它也完美地運轉了幾十年,誰能毀掉它?”昂熱皺著眉。金屬地面上自動伸出一截,連接了外圈的圖騰地面和中央祭壇,他們走過了干涸的水池。

  “你記得這個煉金領域是個什么言靈釋放的,對吧。”副校長說。

  “當然記得,是‘戒律’”

  “‘戒律’是言靈中類似‘法條’的一種,約束一切具有龍族血統的個體,無論是混血種還是純血種,他們使用言靈的能力被壓至。我們也是靠著這個領域來限制學生在校園里動用言靈。但是,如果普通人類進入這個領域,他是不會被領域限制的,‘戒律’對他們沒有作用。”

  “入侵者是普通人?”昂熱一愣。

  “這是可能之一。第二點我得告訴你,這個煉金領域其實是我自己言靈的放大版,我在它的驅動力中融入了自己的血液,對龍族來說致命的、很危險的汞溶液在特殊的調配下反而會養護我的血液,使其不干涸,并且保持旺盛的活力。那么,如果是一個混血種能夠無視‘戒律’,他的血統級別必須超過我。”昂熱沉默了很久,“我大概知道你的血統,超過你的……難道是龍王?”

  “總之你現在明白了,能侵入這里的,要么是廢柴,要么是龍王或者接近龍王級別的人。”副校長頓了頓,“還不止一個。”“你怎么知道的?”昂熱直視副校長的眼睛。

  副校長聳聳肩,從前面的龍王骨骸上,也就是那位死去的年輕龍王的頭頂摘下了一張黃色的便簽致,遞給昂熱,“有人留條子給我們說的咯。”不可思議的是,在遭受如此強大的入侵者后,本該全世界都覬覦的極品珍藏、龍王康斯坦丁的骨骸依然平靜地放置在中央祭壇上。這具呈現十字狀的骨骸充滿殉教者的神圣意味,神秘而端莊……卻被人在腦門中央貼了一張黃色的便簽紙。昂熱因為角度的原因,沒有第一時間看到它。昂熱接過那張小紙,有人在上面以懶散潦草的字體寫著,“建議貴校加強安保力量,下一次再有人潛進來偷它,我可未必恰好在場呦。”

  意大利,羅馬

  弗羅斯特 加圖索按動座機上的紅色按鈕,自動撥號音后,話筒里傳來快樂的男聲,“嗨,弟弟!出什么事情了?我可好久都沒聽到你的聲音了。”隨之而來的是女人的嬌笑聲和震耳的拉丁音樂。

  “不,我們昨天還通過電話,當時你正在和本季當紅的一個超模洗泡泡浴,說了兩分鐘你就掛斷了。”弗羅斯特面無表情的糾正。

  “啊嘞?我和超模洗泡泡浴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古板如弟弟你居然知道什么女人正當紅!”可以想象對面的男人神采熠熠,“弟弟你好像開竅了!”

  “作為這一代加圖索家的當家主,”弗羅斯特喊了口氣,"如果你不愿意在家族的事業上多花一點時間,也許你至少應該花一點心理教育一下你親愛的兒子凱撒。你和時尚雜志封面上的那些女郎可生不下來如他那樣血統優秀的后代

  “你對我親愛的兒子凱撒有什么不滿意么?他不是一直都很優秀?”啊哈,前年生日的時候我還送他一臺布加迪威龍獎勵他,你怎么能說我不關心她?"男人送是這樣快活。

  弗羅斯特默默的捂臉,懶的再跟這個討論下去,他打開了一張很長的單子,“從昨天到今天你必須要聽的事情一共有如下48項……”

  “講重點!我在鋼管舞俱樂部的酒會上,我這里太吵了!”男人大聲說。

  弗羅斯特沉默了幾秒鐘,兩件事,第一,有人入侵了“冰窖”,學院方面目前還沒有對校董會報告,我讓帕西去查這件事,但目前還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誰敢搶在我們前面?最想侵入冰窖的難道不是你么弟弟?”男人有些驚訝。

  “你能否不要把我說的好像一個心懷不軌的強盜?”弗羅斯特皺眉,"是的,我安排了帕西嘗試進入冰窖,但是還沒有開始行動就被人搶先,最重要的是,我們不知道對方是誰。你理解現在我們的處境了么。

  “你能否不要把我說的好像一個心懷不軌的強盜?”弗羅斯特皺眉,"是的,我安排了帕西嘗試進入冰窖,但是還沒有開始行動就被人搶先,最重要的是,我們不知道對方是誰。你理解現在我們的處境了么。

  “漢高咯,他也對龍骨有興趣。”

  “如果漢高已經有能力入侵冰窖而我們還沒有,那更糟糕。”

  “好吧,這件事我們還是等等看帕西能給我們什么結果……我要一杯加冰的馬天尼,加冰,搖一搖,不要攪拌……弟弟你接著說第二件。”

  弗羅斯特只能強行壓住自己的惱火,“執行部在中國丟了兩個人,這件事學院對校董會報告了。”

  “丟了?怎么解釋?那些都是執行部的精銳對嗎?他們不會輕易走丟。”男人很驚異。

  “誰說走丟了!哥哥!注意聽我的話!”弗羅斯特終于忍不住發怒了,“這是執行部中我們能夠控制的人力,我們派出他們在全世界各地活動,以搜集龍王復蘇的消息,他們全都是精選過的優秀專員,這兩個中還有一個的言靈是‘血系結羅’,她能敏銳的覺察巨大人群中的微弱血統反應,如果有純血龍族,她會優先發現。”

  “那又怎么樣?”

  “他們突然失去了和我們的聯系,他們的臼齒里還藏有定位芯片,目前顯示芯片的位置仍在中/國北京,但是信號斷續。我們猜測他們遭遇了純血龍族,甚至可能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龍王。”

  “你在開玩笑吧?龍王那樣巨大的東西不是應該呆在很少人去的偏僻地方嗎?他能藏身在北京那種大城市里?要知道龍王雖然可以以人類形態出現,但是沒有巨大化的龍類身體,他們就無法發揮全部的力量。這對他們是很冒險的事,他們可能在人類狀態下被殺,但是龍類形態下他們幾乎是無敵的。”

  “我很高興聽到哥哥你還有點邏輯分析能力,不過我們最近在北京監控到連續的小規模地動,完全不符合地震預測。”

  “地動?”

  “大地與山之王,他的蘇醒必然伴隨著地變,‘巖石的浪濤昭示著他蘇醒前的伸展,他完全伸展的那一日,山陵化作深淵。’”弗羅斯特朗誦了這段典籍中的文字。

  “我們家族在北京是否還有點地產投資?要不要趕快拋售?”

  “你又失去邏輯感了!”弗羅斯特緊縮著眉頭,“如果這一切是真的,當務之急是向北京派出優秀的執行人員!”

  “執行什么?”

  “屠龍!”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22
3.死亡隧道

  趙孟華把紅色在漆黑的隧道里,原本打死他他都不會走進這條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地鐵,但他在月臺上呆到最后,崩潰了。因為在沒有新的地鐵到達。雖然他一次又一次的聽見列車碾過鐵軌的聲音,但那聲音隨機又遠去了。

  這在正常情況下是完全不可能的地鐵隧道是一條線,列車是沿著這條線像一個方向移動的點,趙孟華所在的月臺是一個固定的點,只要列車接近,它就必然經過月臺這一點。總不能說列車開到月臺之前停下,然后到這開走了,而且碾壓鐵軌的聲音也是連續的。分明就是一輛列車來了又走了,但是趙孟華看不到。趙孟華無比懷緬那輛對他打開車門的地鐵列車,如果現在他再來,趙孟華肯定一頭沖進去,管他里面有人沒人有燈沒燈。

  探頭在空空的鐵軌兩邊看了很久,趙孟華終于決定走進這條隧道。他還抱著一線希望,也許通向外面的真正出口就是這條看起來最危險的隧道。

  他摸索著墻壁往前走,鐵軌分明在震動,好像又有已列列車經過,但是卻沒有經過趙孟華身邊就遠去了。開始的一小截隧道頂上還有日光燈,后面則只是一團漆黑,趙孟華是靠著他鑰匙鏈上的一個小手電筒照亮。不大的光斑照在隧道壁上,是一層層紅磚砌成的,磚塊間嘩嘩的流水,大概是哪里的地下水,腳下的碎石地面發出輕微的聲音,此外連個耗子的叫聲都沒有,真個空間里面只有他一個東西活著的感覺真是糟糕透頂。

  隧道好像漸漸寬闊起來了,趙孟華嗅到一股不一樣的氣息。他把袖珍手電的光打向頭頂,弧頂的頂部卻是搞起來了,材質也變了,泛著古銅色。這種顏色古老而美麗,材質表面還帶著錯綜復雜的的天然問路,這個發現暫時驅散了趙孟華的驚恐,他呆呆地仰頭看著,感覺自己已經到達了什么古老的圣堂。

  忽然有一個影子從電筒的光圈中閃過,隱約空氣里好像有破風的聲音。趙孟華用電筒一掃,什么也沒用發現。他懷疑自己看錯了,連老鼠都沒有的地方會有蝙蝠么。

  但是他立刻就明白自己沒用看錯,因為無數細微的聲音包圍了他,讓他想到蝙蝠洞的深夜里千百萬蝙蝠在竊竊私語,四面八方無處不是。趙孟華在隧道墻壁上再次把手電筒打向空中,頂上一只蝙蝠都沒有,只是有細流在那些紋路間流淌,又是一滴滴地墜落,打在鐵軌上濺開。

  忽然,一塊碎石被從頂上沖刷下來,它跟著一滴水一起下墜……忽然撲向趙孟華的臉!它在電筒的光柱里崩散,變成了一只蝙蝠樣的東西!

  趙孟華尖叫著趴下,閃了過去。但整個頂部都開始崩潰了,隨著水流越來越大,那些來自古老時代、沉淀了幾百萬年的東西蘇醒了,巖石上一道修長的弧線慢慢地伸了出來,那是一根細長的骨骼化石,呈現完美的古銅色,跟著它展開的是扇面般的一排細骨……就這樣一只古代生物的半邊膜翼張開了,它在努力地揮舞膜翼,埋在巖石深處的另外半邊膜翼也抽了出來。它飛起來了,像是蝙蝠的枯骨,利爪上長著人一樣的手,指甲銳利如剃須刀的薄刃。

  如果愷撒看見這個動物會立刻叫出它的名字,“鐮鼬”,傳說中風的妖怪,真的曾經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但是趙孟華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了,越來越多的鐮鼬從巖石里飛出,整個隧道變成了鐮鼬的樂園,它們已經沒有膜的骨翼緩緩地扇動,像是成千上萬個小小的死神。趙孟華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隧道壁,就在他閃開的瞬間,幾只鐮鼬從他身后那塊石壁掙扎出來,發出類似歡唿的聲音。趙孟華這才明白他剛才欣賞的那些美麗的、古生物化石般的巖石是什么……那全部是骨骼組成的,細小的指骨、修長的翼骨、成排的肋骨、突出的胸骨……就好像歷史上無數東西的遺骨沉淀在這個巖層中,經過數百萬年后一層層被壓平,時間把它們變成高貴的古銅色,最后被人類切割磨光……呈現的美麗花紋其實是數百萬年前無數的死亡交織而成。

  不……它們還沒死,它們只是以枯骨的形態沉睡。它們活過來了!

  頂部終于塌陷了,一具巨大的骨骼從塌陷處墜落,在空中翻滾著發出刺耳的嘶叫,無數小的鐮鼬飛到它下面奮力地托起了它,好像扛著王的靈柩。

  那具巨大的骨骼終于張開了雙翼,找到了自己的平衡,它輕飄飄地浮起,戴著白銀面具的頭骨深處亮起金色的瞳光。以它為首,枯骨們圍繞著趙孟華回旋飛翔,一邊飛翔一邊發出獵食前興奮的尖叫。它們歡快得就像是找到腐肉的鴉群,這是盛宴即將開始前的隆重儀式,而趙孟華,在它們眼中就是那具腐爛的動物尸骨。趙孟華控制不住地尖叫起來,淚水開閘般流淌。鐮鼬的皇帝忽然振動骨翼,輕盈地飛撲到趙孟華的身上,修長的骨翼把他整個環抱起來,結成一個骨骼的牢籠,精巧的后爪倒翻上來,爪間的利齒輕柔地在趙孟華的雙眼上掠過。它的動作之輕柔就像一個少女擁抱著親人,在即將親吻他之前合上他的眼簾……那戴著銀色面具的頭骨深處閃爍著溫情的笑意。

  滿隧道的鐮鼬們好像都跟著它歡笑,趙孟華聽不見它們的笑聲,卻能感覺到那笑聲席卷著匯聚為寒冷的氣潮。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聞到死亡的味道,絕非死神的鐮刀在你額頭狠狠劃下的瞬間,而是死神把你全身上下每一寸都擁抱入懷的溫柔。

  “轟隆隆”的巨響忽然驚破了鐮鼬們的笑聲,地鐵來了。聚光籠罩在趙孟華和飛舞的鐮鼬們身上,強烈的風卷得鐮鼬們逆飛后退,那毫無疑問是一輛地鐵列車以驚人的高速正沖向趙孟華所在的地方。鐮鼬們似乎極其畏懼地鐵。

  鐮鼬們似乎極其畏懼地鐵,瞬間從趙孟華身邊散開,急速地逼入黑暗中。鐮鼬的皇帝卻因為太過巨大了,來不及解開自己骨骼織成的牢籠,它發出驚恐的尖叫,裹在趙孟華身上玩命地掙扎,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光和強風逼近,把它的骨骼沖散成灰塵。

  就像是太陽升起掃卻黎明前黑暗中的一切魑魅魍魎。

  趙孟華緊緊地閉上眼睛,感覺著巨大的鋼鐵機械迎面沖來的力量,聚光燈亮得好像能把他的眼皮都燒起來,但他居然有點點慶幸,好像被列車撞飛比被一群不知名的生物骨骼當做大餐分享是更能接受的死法。

  幾秒鐘過去了、也許是幾分鐘或幾個小時,趙孟華才慢慢的回過神來。強光就在前面,可是他沒有感覺到那種被撞成千百個零件的痛楚,而且“轟隆隆”的聲音也消失了。

  怎么回事?是臨死前最后的禱告時間什么的么?不過該向誰禱告呢?這對趙孟華來說是個難題,他什么宗教也不信,勉強可以算作一個唯物主義者,但是難道要他臨終前向馬克思禱告?

  趙孟華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驚得急退一步。熾烈的蒸汽射燈就在他鼻子前亮著,強光好像火焰,從瞳孔一直燒進他的腦子里。好一會他才逐漸恢復了視力。那輛地鐵居然靜靜地停在他的面前,一輛1992年樣式的老式地鐵列車,被時光封存在這里,它巨大的動能在接近趙孟華的一瞬間消失了,銹蝕的折頁鐵門緩緩打開,還是漆黑的車廂,等待著這個迷路的乘客。趙孟華扭頭看向自己的身后,那些古銅色巖石里死而復生的枯骨都已經消失了,散落在地的只是一片紅磚的粉末。

  他走上了地鐵,在漆黑的車廂里坐下。車門關閉了,地鐵重新啟動,鋼輪碾壓著鐵軌,發出歡快的聲音。窗外隔幾分鐘有燈光閃過,那是到達了新的車站,車站上隱約有人影在候車,但是地鐵毫不減速,飆馳而過。沒有人進來賣小報,沒有人進來要小錢,也沒有人進來吹拉彈唱。

  他好幾次在過站的時候試著趴在窗口大喊,但外面的人都露出走神的神色,完全沒有意識到這輛列車的存在,還有個死小孩居然對著他煳滿淚水的臉擺出奧特曼的造型,應該是對著新型封閉式閘門的玻璃欣賞自己的英武。

  孩子屬于2010年,而他屬于1992年,他們之間是時代的鴻溝。

  他把手伸到口袋里,觸到了里面冷硬的金屬外殼……他的手機。他居然這個時候才想起自己還帶了手機!他今天就是要去中關村修手機的。

  他摸出手機,眼前一陣陣發黑,昨天晚上他忘記給手機充電了,手機電池耗盡,自動關機了。這個要命的時候趙孟華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個白色的人影,不是女鬼……是陳雯雯。陳文文太敏感,總是要求趙孟華時刻保持手機暢通,這樣在她沒來由的心情低落時,她總能找到他。因此每天晚上陳雯雯都要給趙孟華發短信說,“那晚安,記得把電充上。”

  你跟一人分手,也是和她的一切告別,你再也不去以前跟她常去的飯館吃飯,關掉你跟她一起開的博客主頁,曾經有一部電影的一個橋段讓她莫名其妙的哭起來并在你肩上噌來蹭去,這以后你在看到這部電影的時候總會扭頭閃開這個橋段,并且下意識的把肩膀收起來。

  可他。媽。的!怎么能這樣……在你被困在密閉的空間里,只能靠電話求援的時候……你告別了她教你每天給手機充電的習慣?

  “也許還有一點點電?”趙孟華想,關機過后電池總會自己蓄一點點電,也許還能堅持個幾分鐘。

  幾分鐘就夠了!趙孟華用顫抖的手按下開機鍵,屏幕閃過“低電壓狀態”后緩緩啟動。智能手機的啟動時間長的叫人心驚膽戰,趙孟華死死盯著屏幕,生怕啟動中電池忽然耗盡而中斷。如果此刻有一臺腳踏發電機擺在他面前,他一定愿意用手腕上那塊昂貴的勞力士腕表來換。

  啟動成功!然而沒有信號……

  趙孟華記得幾乎要爆炸了,該死!他忘記北京地鐵中是沒有移動信號發射端的,唯有進過地鐵站的時候才有信號。他把臉貼在車窗上,死死地盯著前方的黑暗。終于看到微光了,下一個地鐵站就要到了!手機信號強度忽然跳到了兩格!這里果真有手機信號!也許電磁波真能越過時間的隔斷?列車過站只有區區十幾秒鐘,趙孟華必須抓緊時間撥號,電池可能只能撐這一站了!

  趙孟華忽然傻了。他的手機壞了……聯系人名單調不出來,而他腦海里空空如也。他不記得爹媽的電話……也不記得宿舍兄弟的……也不記得劉淼淼的,他大少爺什么時候留心過這些小事?他唯一記得的是114和12580,但是如果現在打電話去114說喂你好我被困在一輛漆黑的地鐵上我好怕怕你們能否來救我?114的話務員大概只會禮貌的說,明白了,我這就給你轉接神經病院。

  只有十幾秒時間,必須是個會相信他的人,相信他的大聲唿救是真的。

  其實他還記得另一個號碼的……但這個人已經不存在于他的聯系人名錄中了,他刪掉了她,但是想了幾次卻沒有屏蔽她,雖然她有一陣子老發些莫名其妙的短信騷擾他。他記得她的號碼是因為她曾經逼著他一遍遍背,背不下來便無權摟著她溫暖而細的腰繼續在路燈下溜達,理由是無論趙孟華是丟了手機或者跋涉在手機信號覆蓋不了的荒野里,都能憑著這個號碼找到她。

  “看,只要記著11個數字就能找到一個人一輩子都能找到。因為我不會換號,也不會關機”趙孟華站在空無一人的黑暗里,喃喃的念“133……”,一連串數字沒有規律的迸出他的嘴唇,好像根本不是用大腦記住的,而是用嘴唇和舌頭。

  曾經吻過一個女孩的唇和舌。

  電話接通,對面一片安靜,只有隱約的唿吸聲。

  “雯雯,救我啊……”趙孟華說,他眼淚嘩嘩的流,他的氣息就像即將凍死的人在寒夜深處吐出顫抖的白汽。

  你跟一個人分手,也是和跟她相關的一切告別,你將再也不去以前跟她常去的飯館吃飯,關掉你跟她一起開的博客主頁,曾經有一部電影的一個橋段讓她莫名其妙地哭起來并在你肩上蹭來蹭去,這以后你再看到這部電影的時候總會扭頭閃開這個橋段,并且下意識地把肩膀收起來。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23
4.第二場聽證會

  卡塞爾學院,英靈殿會議廳。

  因意外事故而墜落的雄雞雕塑還倒插在那口“奠基之井”里,雞屁股沖上,倒像是一直放在盤子里等待被享用的烤雞。但是校董會調查組的第二場聽證會還是如期召開,因為在事故發生當夜,有人親眼看見調查對象楚子航沖出了特護病房,獅心會會長以雄鷹般矯健的姿態躍下兩層樓,和緊急出動的醫療人員一起搶救受傷的學生。所以校醫關于“楚子航的傷勢不能出席聽證會”的說法也就泡湯了。副校長識趣地于次日宣布“搶救同學的堅強信念戰勝了傷痛,楚子航將出席第二場聽證會”的重要消息。

  最興奮的不是調查組組長安德魯,而是獅心會的會員們。他們動用社團經費,連夜趕制了胸口有“導航社”字樣的特質校服,全體以佩戴白色飾巾出場作為對調查組的抗議。當然這不是他們所做的唯一工作,其他的諸如熒光棒、鼓掌棒、橫幅和高音喇叭等裝備在進入會場之前被執行部繳械了。調查組成員看著面前堆積如山的這類器械不得不承認自己即將面對這所校園里最大的擁躉社團之一,而這個社團的成員正以主場觀看足球賽的心理等著看他們出丑。

  和獅心會的深紅色服相反,學生會全體穿著黑色校服,男生們佩戴黑色飾巾,女生們則佩戴黑色絲綢束發巾,雙方分別占據了會場的左側和右側,儼然是兩只對抗中的軍隊。領導這兩只軍隊的是獅心會副會長蘭斯洛特和學生會主席愷撒;加圖索,后者一直套著防噪音耳機,怡然自得地聽著音樂,先讓是等著看宿敵被調查組轟爆的結局。新聞組的狗仔們敏銳地察覺到社團領袖們的女人們都沒有出現,無論是紅發巫女陳墨瞳還是楚子航的緋聞女友蘇茜。

  但是有一個人搶去了這兩個女孩的風頭,新生和強有力的校花候選人夏彌帶著新生們坐在獅心會一邊,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束綻放的香水百合,閉著眼睛都能想到那束花將被贈給誰。

  她是最近校園新聞網的熱點人物,一是和獅心會會長的關系成謎,二是所有人都猜測路明非將厚顏無恥地堆她動用“向任何女生求交往三月內不會被拒絕”的特權,全校人都相信路明非一直存著這個特權是有所圖的。既然他不敢用在諾諾身上,那么似乎最好的選擇就是夏彌。

  全校唯一的“S”級學生路明非貼邊蹭角地坐在獅心會這邊,耷拉著腦袋,鑒于最近幾天他和新聞負責人芬格爾赤身裸體蒙著白色床單吃烤腸的照片被轉載到全世界所有校友的信箱……他的低調是可以理解的。難道這家戶鼓起了勇氣居然沒有和他的老大坐在一切,看起來倒有幾分一起的樣子——誰都清楚他在那次中國成功的行動完全是楚子航的關照。

  “聽證會還沒有開始就各自站穩了立場,是不是有點太明目張膽了?”副校長嘟囔。

  “嗨!老大!千萬別這么想,就想這是場校內比賽,他們都是來看球的,而表演的可是我們吶!我們是比賽的明星!”同為烤腸照上的人物,充當副校長秘書的芬格爾神采飛揚。

  “我只是睡好像反對我們的那一半漂亮的女生多了些!”副校長皺眉“難道你不想在一只漂亮女球迷更多的球隊里踢球么?”

  芬格爾嘆了口氣“老大你難道不知道學生會和獅心會對漂亮女生的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么?不過我覺得夏彌一個能打那邊十個!”

  調查組這邊完全不知道那邊副校長和秘書竊竊私語著什么,安德魯掃了一眼帕西,“所需證據都準備充分了么?可別重演第一場的窘態。”

  “絕對充分,這一次我們掌握的是鐵證。”帕西輕聲說,“我們拿到了楚子航的血樣。”

  他輕輕打開面前的冰凍箱,干冰中插著一支透滿的真空管,管中的血樣呈現出石油般的黑色。

  就像是一場審判,會議廳中央的方形木欄中站著將被裁定善惡的人,楚子航。他向審判團點頭致意。能夠判定他血統的人是學院所有的院系主任和終生教授,這些人正陸續的在正前方的木欄后就坐,他們老得像是從墳墓里挖出來,神色凝重,舉止各異,有些人抽著煙斗,有人大口嚼著切成段的西芹,有些人雙目炯炯地吹著泡泡糖。

  “看起來好似一堆白癡誒。”芬格爾悄聲說,“半分比不上老大你和校長風流倜儻!”

  “但這些人其實才是學院的根基,他們是學院一切研究的前沿,執行部、信息部、裝備部都是靠他們積累的研究成果而存在,沒有這些人我們跟龍族對抗就只有靠一腔熱血了。”副校長嘆了口氣,“校董會這招真狠,把一些搞科研究的老家伙挖出來裁定校務,煳弄他們真是太容易了。”

  “他們能煳弄我們也能煳弄。”

  “你真不愧是我教出來的,我怎么把古德里安定為你的指導教授呢?你就該跟著我研究厚顏無恥的極致之學嘛!”副校長嘖嘖贊嘆。

  所羅門王敲了敲木槌,“肅靜,現在,聽證會的第二場正式開始。第一場中,校董會調查組和校方目前的負責人都提供了證據以說明各自的觀點,調查組嚴厲譴責了校方對校務失職,而校方指這種譴責是……胡扯。”他頓了頓“請原諒,我只是原文轉述副校長在書面陳述中的原文。‘校董會調查組對于我們治學方針的一切都是青蛙坐在井里仰望天空般的胡扯!’抱歉這個句子我沒有理解得很是清楚。”

  “坐井觀天”副校長糾正“不能這樣翻譯,這是一個中文成語。意思是說青蛙或者癩蛤蟆之類的東西坐在井底觀察天空,說,啊,天就只有那么點兒大啊,還不如我這井大呢?引申為某些人眼界太小太過自負在什么都不懂的情況下滿嘴胡扯的意思。”

  “哦,真是形象的修辭方式。”所羅門王曾經鐘愛研究修辭學。

  安德魯的臉紅得就像是一頭要沖出去的斗牛,而聽眾席上獅心會一側傳來了嗤笑的聲音。

  “最后一切指責的核心都落在一件對于我們混血種而言至關重要的事情上,校方是否在血統評定下出現重大錯誤,把危險的血統引入了校園。”所羅門王的聲音嚴肅低沉“眾所周知,這是我們最大的禁忌之一。在我們還未被稱作‘龍血秘黨’的時代,我們就更加古老的典籍《亞伯拉罕血統契》建立了鋼鐵般的章程,以清除我們中不潔的血統。這些章程直到今天也還有效,在你們入學當日,你們已經簽字服從了這一章程,因此我們所有人都受到它的約束……”

  “就是你們那份用奇怪文字寫的霸王條款?”路明非無精打采的。他本來存著小小的愿望要來這里看諾諾,那個炎熱而漫長的暑假過去,他和諾諾之間就像是風箏斷了線般那樣失去了聯絡,生日都沒有收到她的短信,諾諾還許諾說她一定不會忘記……最后得到的消息就是愷撒提交了要和諾諾訂婚的申請,難道是因為要訂婚了?新嫁娘勤準備訂婚儀式上的禮服什么的,甚至都不見她在校園里出沒了。但是諾諾居然連這種全校矚目的活動也沒有出席,愷撒的身邊自然而然地空出了一個位置。

  “諸位的血統都有人類和龍類兩個部分,血管里同時流動著白與黑、善與惡、力與愛、殺戮與和平等等諸多矛盾。我們不是純善亦非純惡,我們有殺戮的能力而不能呢個有殺戮的欲望。在人血和龍血的斗爭中我們站在了人類一方,只有內心中人類的山戰勝龍類的惡,才是我們的同伴。任何人如果不可能克制那惡,讓自己的靈魂被對力量的渴望吞噬,那么就變成我們的敵人。”所羅門王合上沉重的法典,古老的《亞伯拉罕血統契》,“此刻我們之間的契約終結,我們的刀劍將指向那墮入深淵的人。”

  所有人都手按左胸,表示了對這一崇高法典的尊崇。

  門“吱呀”一聲開了,外面明媚的陽光投入陰霾的會議廳,照亮了那些色調沉重的木欄和座椅,令他們發出燦爛的暗金色。

  縮在后排的路明非茫然的扭頭,看見一身深紅色的校服裙,一頭暗紅色的長發用白色的絲綢發帶束起來,一雙高跟的深紅色鹿皮靴,還有耳邊銀光四射的四葉草墜子。

  這一幕熟悉地得令他恍然回到了一年多之前,那時候他的世界還封閉在中國南方的某個城市里,這個天使還未粗暴而美麗地把他世界的天窗捅破

  再看到她忽然讓人有種感動。

  “那邊去點兒,給我讓個位置。”諾諾用腳踹他。

  全場嘩然,紅發巫女陳墨瞳姍姍來遲,居然選擇坐在了獅心會這邊,而身為學生會會長和她男朋友的凱撒只是冷冷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什么話都沒有說。情況撲朔迷離,原本學生陣營已經勢力兩分,現在一位重磅的“A”級學生居然叛出了學生會的陣營,轉而支持死敵楚子航?

  “這局必勝!”副校長欣喜,“我方的美女以質量壓過對手”。

  “這個判斷準則未免……決定權還在老家伙們組成的評委手里吧?”芬格爾說。

  “老家伙們應該和我一樣,懂得永遠和年輕漂亮的女孩站在一邊!”副校長扭動肩膀,好似上臺前拳擊選手準備。

  “你怎么來了?”路明非喃喃的說。

  他說不清自己對諾諾一種復雜的情緒。其實他也埋怨過諾諾,對自己總是那么撲朔迷離的,有時候覺得她對你很好,那么在在意你其實并不重要的小小孤獨,在是死是活的關頭把唯一一件潛水服留給你,給你講很多的心事,總讓你看到隱約的希望,可是要消失的時候就在剎那間消失,因為從未做過什么承諾,也從沒有期待過什么發展。既然那樣何必給他希望呢?回頭看總覺得自己傻乎乎的,卻又說不出她做錯了什么,知覺得有太美好的側影是她的過錯,讓自己看到就更不應該了,覺得愷撒是個混蛋,既然有了那么好的女朋友就該在她全身上下貼滿“加圖索家未來少奶奶”的標簽,不要讓她四處飄忽地美麗著。和芬格爾喝酒的那天晚上他又想自己以后要繞著諾諾走,知道他在腦海中清晰樹立起“這是愷撒未婚妻”的牢固形象才去見她,并且恭祝她百年好合。

  可是想到在這幾能見到她還是不由得期待,覺得見不著還是不由得失望,而忽然見到她了又只能說出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來。如果換作一個有文采的家伙來說大概是“今時今日你何苦再自由轉體三周半華麗入水來驚碎我這本已平靜的心湖”。

  “我怎么不能來?”諾諾一瞪眼,蠻橫勁頭和上學期一模一樣。“你確認你沒有坐錯位置?愷撒了在那邊。”路明非小聲說。“沒坐錯。”諾諾瞥了學生會的黑衣團一眼,“我喜歡紅色!”啊嘞?這就是你選擇支持楚子航的理由?路明非傻眼了。就這個理由能讓你坐在男朋友的對立面?

  “第一場聽證會我們已經舉出足夠的證據說明,被學院重點培養的‘A’級學生楚子航呈現出明顯的暴力傾向,這是其血統危險的明顯征兆!”調查組組長安德錄起身,好似一名資深的訴訟律師,上來就拋出強有力的結論。

  “可我記得我們的結論是超人、蝙蝠俠和鋼鐵俠都有干預楚子航的行動,我們能夠根據這個總結說楚子航個超級英雄同盟之類的組織有聯系么?”副校長不屑的哼哼。獅心會的一側所有人都有節奏地鼓掌,諾諾和路明非也一樣。這時候諾諾身上淡淡的香味沁入他的鼻端,他忽然意識到此時此刻自己就坐在諾諾的身邊……天曉得鬼知道為什么剛才他一直覺得自己距離諾諾很遠。兄弟!要認清局面啊!現在是諾諾和你一撥,愷撒在另一撥,現在這女孩離你比離愷撒近啊!腦海中有個小人在鼓噪。路明非忽然振奮起來,鼓掌不由自主地大力起來。他的掌聲帶動了整個獅心會的掌聲,掌聲震耳。

  “喂,作為學生會的成員你居然坐在楚子航這邊?你不怕愷撒扁你么?”諾諾懶懶地問。“面癱師兄對我還不錯啦。”路明非一邊故障一邊說。“扯!這怎么是你的理由呢?你的理由應該是你會和師姐保持同一立場啊!”諾諾瞪眼,“記得你是我的小弟,可不是愷撒的小弟!”

  路明非呆呆地看著她,想從她那種美麗而蠻橫的臉上看出什么暗示來,但什么都沒有,她只是美麗而蠻橫著,眉宇飛揚。“肅靜!肅靜!”所羅門王落槌。

  “尊敬的調查組,我必須說明,根據我和院系主任們的討論,我們可能不能采納外界新聞媒體的報導,新聞媒體不是可靠的信息來源,記者太喜歡誤導大眾了。如果你們準備質疑楚子航的血統和校方管理學生的夢里,那么我們需要你們舉出更有力的例子。”他轉向安德魯。

  “這還不夠么?”安德魯從帕西手里接過另一份文件,“根據諾瑪的記錄,楚子航在13次行動中有13次被記過,每一次都是脫離計劃獨自行動。一個學生,每一次行動都違背了學院為他制定的計劃,能說明什么?說明他根本不可控制!”場面有些安靜,副校長有些撓頭。這個確實是強有力的證據,雖然細節被抹去了,但是楚子航在所有任務中都脫離計劃獨自行動這一點是無法否認的,13次行動13次記過也是記錄在案的。

  “我可以發言么?”路明非縮著腦袋舉手。“可以,到是要跟我們的議題有關。”所羅門王說。“我只是想說,他的第13次任務是和我一起完成的,他沒有脫離計劃,是我脫離了計劃,他是為了支援我。我可以作證。”路明非說。怎么辦呢?他覺得自己得夠意氣。那個行動里楚子航在前面沖鋒陷陣,他在后面和女孩吃吃飯談談同學情,如果這樣子的結果是楚子航被記過,確實有點沒天理。

  “可笑!”安德魯對于這不請自來的證人勃然大怒,“你根本沒有執行能力,行動的當日你根本沒有出現在計劃書里!”“高手總是隱藏在計劃書之外……”路明非說,“所以你明白了,我沒有出現在計劃書里,而我又參加了行動,所以是我脫離了計劃。”“你要清楚你現在的履歷還是清白的,如果這樣你將會有你的第一次記過。”所羅門王說。“清楚,等我攢到12次記過,我也會站到那個木籠子里去唄。”路明非決定豁出去了。

  就當作這樣還楚子航一個人情吧,這個面癱師兄雖然有點冷狠,但是對他還算不錯……還有,這是他和諾諾并肩在一個陣營的時候,紅發小巫女臉上寫滿對安德魯的嘲笑。路明非忽然明白了那個叫周幽王的二百五為什么會烽火戲諸侯了,奶奶的要是你喜歡的女孩會因此對你笑笑,踹翻校董會的事情他路明非也不是做不出來。他是個……可能會發瘋的家伙啊!因為你渴望看到她笑,好像她笑了,距離你就更近一些。沉默了幾秒鐘之后,掌聲如雷,獅心會會員們的情緒漲到了頂峰。又一個對于學院不利的證據被攔腰阻擊,這種照著外來和尚通打的戲碼意外地好看。安德魯的臉色漸漸猙獰起來,“那么,接下來,我將提交一項非常關鍵而又絕對有力的證據!”他環視全場,“楚子航的血樣!”“活活活活活活活!”副校長壓低了聲音,就差笑得不可自抑了,“他們還沒有察覺楚子航被換血了?他們真的會缺乏智慧到這種地步?我的天吶!”芬格爾也壓低了聲音,“真叫人感慨宇宙之大無奇不有。”

  帕西拎起冰凍箱走到會議廳中央,在一張現桌上方下一塊石英玻璃,“下面我們將提供的證據是一項實驗,他有相當的危險性,所以請不要靠近我。眾所周知龍血對人類的血液有很強的侵蝕效果,這種效果有實話告訴你可以強化人類的體格,就像是神話里英雄以龍血沐浴而獲得堅硬不可摧毀的身體,但是絕大多數時候,龍血對于人類是劇毒。高危血統的混血種,他們的血液和龍血有相似的特征,不可控制的、灼熱的惡之血,會和人類血液發生劇烈的反應。”

  院系主任中基因生物學系的主任首先點頭,這是寫入教科書的知識,只是很少有人能夠獲得新鮮龍血和人類血液來做實驗。帕西舉起那支真空管,“我詠這支真空管從楚子航那里采到了血樣,之后立刻封閉,一直在低溫中保存,至今沒有打開。楚子航,是不是這樣?”“是的。”楚子航低聲說。

  “這個血樣,是我從血庫中提取的純粹的人類血樣。”帕西舉起另一支石英管,“這份血樣的來歷可以清楚地查到。現在我們將各采集一滴血樣,令它們接觸混合。”

  他以吸管各取了一滴血,滴在那塊石英玻璃上。石英玻璃中間有個弧形的凹槽,兩滴血沿著凹槽緩緩地相互接近。這個當庭實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有副校長和芬格爾互相擠眼睛。血滴相合,好像油和水之間并不混合,它們微微黏在一起。帕西忽然往后一閃,一瞬間石英玻璃上炸開了鮮艷的紅色,像是肆意潑灑的墨,又像是凌空盛開的花,或者噴射的紅色泉水,那反應的激烈程度就像是鈉被投如了水中,它濺出的液體細絲在桌面上留下一道道漆黑的痕跡。所有人都驚訝地站了起來。

  “不可能啊!”副校長呆住了,“分明有問題的血樣一滴也沒有流傳出去!”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23
第十四幕 新屠龍團

  1.屠龍懸賞

  中央控制室。校董會已經接管了這里。

  雖然是在舉行聽證會的特殊時期,執行部會在這里留了一個團隊值班,仍舊處理這世界各地專員的要求。嚴密控制互聯網是工作重點之一,這樣才得以在信息爆炸時代仍舊把龍族的秘密埋藏起來 。一個執行部的年輕人在不同的界面之間高速切換。這是一個分為多個版塊的論壇,黑色的背影暗紅色的字,顯得有些詭異。

  獵人市場。

  十幾年來學院始終保持著對這個網站的監控,自從一名中國獵人竊取了學院的重要資料之后,這種監控就更強化了。

  今天一切正常,各種被懸賞的任務看起來沒什么可疑的,多數任務和不合法的文物流動有關,還有拜請驅邪捉鬼的,還有邀請一起潛水探險亞特蘭蒂斯遺址的。獵人們都得是神經大條的家伙,否則整日里在這個論壇混跡,看著各種不合法不合理不能用邏輯解釋的事情平靜地發生,大概會生出所處并非地球的感覺。

  年輕人也有一個ID,正百無聊賴地跟帖,以保持他的ID不至于因為太不活躍而被封掉。他刷新了一次,想看看有沒有人會他的帖子。

  他忽然愣住了,一個加粗的標題被頂到了論壇的最上方。從發帖時間看十幾分鐘前,但它有驚人的70條回復,在這個論壇,70條回復是超級熱貼才能達到的。

  年輕人掃了一眼帖子,顫抖起來。

  他甚至沒有勇氣打開來看一眼帖子的內容,下意識地按“F5”刷新。

  短短的十幾秒鐘里,回復破百。網站好像忽然變慢了,這次刷新他用了5秒鐘之多。

  他可以想象這條信息正用過光纖以驚人的速度流向世界各地,不計其數的用戶正在各自的電腦前打開這個帖子,忽然涌入的海量并發訪問甚至威脅到了這個網站的服務器。

  這是一場信息的核爆!

  不能再等了!必須在服務器崩潰前打開這個帖子!年輕人以顫抖的手指按下鼠標鍵!

  英靈殿會議廳,聽證會的氣氛完全僵死了。

  帕西一言不發地走回桌邊,留下了那張幾乎被血樣燒焦的試驗臺。

  已經不必用言語來說明這份血樣是危險的了,它根本就是王水那樣的東西!

  副校長臉色鐵青,他清楚這是楚子航血樣和正常血樣之間發生的“侵蝕”作用,這個實驗根本不能作偽。他是煉金術的專家,他都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到底血樣怎么流出去了?昂熱分明已經為楚子航全身換血,昂熱絕對不是一個會在這種事情上犯錯誤的人……或者,被昂熱換下來的血樣被竊取了?

  教授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這個實驗震懾了他們。他們不得不正視現實,也許那個沉默的學生楚子航……渾身都在流淌著王水般的血,隨時可能異化為……死侍!

  學生們則面面相覷,即使學生會的勢力也選擇了沉默,眼見這一幕太令人震驚了。路明非心臟抽緊,看向木欄中的楚子航,楚子航仍舊面無表情。

  “你們可能更換了血樣咯。”夏彌站了起來,“沒有人看到采血的過程對不對?可能你們就是兌了點濃硝酸進去,你們為什么不現場抽血?”

  “因為他被換血了,人體需要一個月才能自己生成全部的血液,只要以對待重癥病人的辦法把他全身的血洗一邊,證據就能完全被抹掉!”安德魯大聲說。

  “如果他渾身的血都是這樣的,那么換血過程中和正常血液接觸就會爆炸吧?那他怎么能坐在這里?”諾諾站了起來。

  獅心會的學生們怔了一下,重新振奮起來,掌聲雷動。他們忽然意識到自己并未輸掉這場聽證會,雖然那個實驗的視覺效果那么震撼,但是還不是100%的鐵證,而且調查團舉出的證據目前只此一條對他們自己有利。

  副校長齜牙。他清楚這是怎么回事,昂熱確實是個殺豬的,他真的是把楚子航全身的血抽干了,再灌入新血的。因為暴血而強化的身軀足夠幫楚子航撐過半個小時身體里沒有一滴血的瀕危狀況。但是其他人大概不敢想象這種瘋狂的方法。

  “那好,還要證據么?”安魯德拍案而起,“那么人證好了!問問同學,楚子航確實是個可以信賴的同學么?他在學院的這幾年,真的如副校長先生說的那樣……是個三好學生么?”他猛地伸手指向愷撒,“我希望諸位終生教授采納學生會主席,優秀的‘A’級學生愷撒·加圖索的證詞!”

  會議廳里歸于絕對的沉寂。雖然事先人人都猜到愷撒必然會站在楚子航的對立,但是在不利的血樣試驗之后再來一條不利的人證……

  愷撒整了整衣領,緩緩起身,向著終身教授們微微躬身,又向辯論的雙方點頭致意,好似一位即將開始唱歌的演員,“先生女士們,我,愷撒·加圖索,以家族的姓氏為誓,我在這里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楚子航,是我們學院最優秀的學生,我們每個人的好同學,我們都深深地被他的人格魅力吸引,他儒雅、溫和、博學、樂于助人,他是一切美德的優雅化身……“在那美好的男中音里,安德魯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在崩塌。怎么回事?不是用家族的姓氏發誓了么?怎么還能說出這種堪稱厚顏無恥的謊話來?什么一切美德的優雅化身?這是楚子航么?這是成了佛陀后的釋迦摩尼吧?”

  “愷撒并不太在乎他的姓氏,就像他根本不在乎家族一樣。”帕西湊近他耳邊。

  路明非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到明白過來愷撒并不是在說反話,也沒有任何轉折之后,滿場掌聲仿佛能掀掉屋頂,愷撒開始動情地講到他和楚子航一起做論文的故事,那種互相幫助,什么深夜解下長衣搭在圖書館桌上睡著的同學的肩上,什么異同夾著帆船橫渡大湖,暢談屠龍壯志……用得著這么情深萬種么?所有同學都顛倒了,愷撒·加圖索的一生里從未那么有過幽默感……獅心會和學生會的陣營開始互相交換座位,黑色和深紅色雜坐。

  他們不再是對手,在調查團的面前他們成了朋友。

  路明非無聲地笑了,跟著鼓掌。他覺得很累,鼓不動了,可除了鼓掌他還能做什么呢?

  就在愷撒起身的時候,諾諾也起身,過去站在了他身邊,在發表那番深情的演講之前愷撒和諾諾各自瞇起一只眼相對而笑。一場早已準備好的陰謀終于水落石出。

  他忽然發現自己根本就是個傻子,其實開場之前,誰都知道了這個陰謀,只有他例外……就像很多年前他去扮演一個小寫“i”的那次……這次還有人搭救他么?

  他很疲憊啊,想蹲下去不再站起來了……

  楚子航回過頭來,目光越過人群,看見了路明非那張蒼白的臉。

  會議室的大門被猛地撞開了,執行部的年輕人沖了進來。

  “聽證會時間不得闖入!”所羅門王怒吼。

  “獵人市場……最新懸賞!”年輕人一路狂奔過來,粗重的喘息著,"

  名為Fenrisulfr的龍……在中國北京蘇醒……招募獵人殺死他……懸賞金額一億……一億美金!"

  全場死寂!所羅門王驚呆在那里,許久,跌坐回椅子里。一切全都亂了,雖然也很隱秘,但獵人市場是個公開的網站,并不只是只有混血種在里面活動,一條龍蘇醒的消息……上了公開網站,幾千年來混血種守護的秘密……已經泄露。

  “諸位教授,我希望以行動證明自己,”楚子航的聲音忽然貫穿全場,“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們勢必會向中國派出專員,我曾經和路明非在中國共同執行任務,這一次,我請求和他一起前往中國,我的所作所為,將證明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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