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2悼亡者之瞳》(龍族系列) 作者:江南(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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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cequeen 2012-7-26 15:42:2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 283680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2
|2|肯德基大叔

  屋子里靜悄悄的,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見。年輕人們都自負血統,每個人的言靈能力都不同,有些言靈可以讓視覺變得極其敏銳,看一切都如放大鏡般的效果,當時他們沒有一個人看見了昂熱是如何出手的。那一瞬間的前后被截斷了,感覺就像看一部電影的時候中間被糟糕的剪輯師不管三七二十一剪掉了幾秒鐘,怎么也連貫不起來。他們唯一能感覺到的,是瞬間高漲的、刺人眉心的重壓。

  龍威,隨著龍類精神領域釋放而生的,可畏的威嚴。

  “擦擦臉?”漢高把一張手帕在面前的冰桶里浸了浸,遞給受傷的年輕人,“沒干系,我也沒有期待你能和昂熱達成什么共識,只是想探探他的口風,你已經做得不錯了。”

  年輕人誠惶誠恐地接過去按在臉上,“不要緊,很快就會愈合。老東西真辣手……”冰水混合著血一路往下流,浸透了他的襯衣袖口。

  “吃虧長記性,在希爾伯特?讓?昂熱的面前,你可以跟他談條件、開玩笑,但別嘗試挑戰他的底線。”

  “他的底線……是什么?”

  “別藐視他們做的事,尤其是別藐視那些死去的秘黨,”老人扶著桌子吃力地站了起來,“昂熱已經一百三十歲了吧,一個一百三十歲的人,應該把棺材準備好,安詳地聽孫子講故事了。他坐在那里,抽著雪茄喝著香檳,像是條捕獵前的鱷魚。”他拉開抽屜,里面是兩柄黝黑的老式轉輪手槍,他卸出一顆zi dang放在桌面上,0.5英寸馬格努姆手槍彈,即使是普通彈頭也可以一槍打翻大象或者河馬,而這顆zi dang的彈頭上鐫刻著復雜的花紋,因為用汞處理過而顯得極其黯淡,但花紋深處流淌的銳利的冷光。

  煉金轉輪,“德州拂曉”。

  年輕人們彼此對視,他們都知道“快手漢高”這個名字,20世紀初在美國西部非常響亮,但他們從未見過漢高的槍,以他日常的做派,似乎那只枯樹皮般開裂的手只握過澆花的水壺一類的玩意兒。當時見昂熱的時候他的抽屜里塞著兩柄填滿煉金zi dang的槍,二代種或者三代種都能擊斃的危險武器。

  “跟他說話我不能不警惕,一百多年過去了,我已經老得快死了,他還躍躍欲試像個年輕人。即使是龍族血統,也顯得不可理解。對不對?科學家會告訴你們,人的年紀有時取決于心態,有動力的人會顯得年輕很多。五十多歲的政治家和電影明星看起來和小伙子們一樣風流倜儻容易沖動,五十多歲的公司職員已經挺著一天天變大的肚腩準備退休了。什么是昂熱的動力?能持續一百多年的動力?”漢高頓了頓,“是欲望,復仇的欲望。它像顆有毒植物的種子,種在心里就會生根發芽,長成大樹,知道那棵大樹的陰影把你整顆心都罩住。”

  “復仇?”

  “一百多年前獅心會的全軍覆沒對他的影響太大了,整個改變了他的人生。”老人聳聳肩,“對于弗羅斯特?加圖索而言,屠龍是一項世傳的使命,也是一項有利可圖的事業。所以你很難跟他談條件,他是個商人,也是政治家,會寸土必爭。而昂熱不同,他要為過去的同黨復仇,你只要讓他把龍王都殺了,他什么條件都可能答應你。”

  “瘋子”,年輕人的心理都不約而同地浮現了這個詞。

  “那個路明非,很有意思,他背后……應該不是只有昂熱一個人吧?”漢高喃喃自語,“昂熱走了吧?把我們年輕的客人請進來。”

  門開了,進來的客人穿著一身銀灰色的西裝,修長的身體每一寸都凝聚著力量。他每一步他出都悄無聲息,而在做的年輕人都不由自主地盯住他的雙腳,跟隨他的步伐節奏。這樣的步伐很罕見,輕柔又有力,無疑那是源于極強的自信。客人踏入這間混血種家族領袖聚會的小屋,如入無人之境。

  他坐在漢高對面的椅子上,從進入這間屋子開始他只盯著漢高,沒把一絲多余的目光留給那些年輕人。

  漢高翻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搖頭,“你能不能更體面一點出現在我面前?”

  “Prada的訂制西裝,Hermes的皮鞋,Zenith的手表,”客人拍了拍自己的全身行頭,“全套買下來3萬美元,很到位了呀!”

  “但你腦袋上罩著的是什么東西?”

  那是一個肯德基的紙袋,這個集優雅、剽悍、冷峻于一身的客人腦袋上罩著一個肯德基的紙袋,還摳出了兩只眼睛一個嘴……因此年輕人們只能盯著他的腳看。

  “你以為自己是肯德基大叔?你前次見我的時候臉上蒙著黑絲襪,再前一次……我想想……對,正好是萬圣節,你戴著黑武士的面具……”漢高撫額,“你到底有多愛玩?”【作者注:美國每逢感恩節(?不是萬圣節嗎?我照打的)都會有星戰系列、尖叫系列等等面具銷售,一般是小孩戴著去鄰居家要糖用的。】

  “其實我的偶像是尤達大師……”(作者注的我就不打了,介紹尤達的,有興趣的自己問度娘)漢高嘆了口氣。

  “我只是不喜歡露臉,這里這么多人,現在我的身份公開了對你和我都沒有什么好處。”客人聳聳肩。

  “能進這間屋子的都是可信的人。”

  “歷史上哪一次情報泄露不是從可信的人嘴里?”客人嘿嘿笑。

  “好吧。那么下次能不能做個專業點的偽裝?”

  “順手而已,剛才一直在外面吃肯德基的外帶,我可不想進入會場和昂熱面對面。”客人頓了頓,“專業點的偽裝……你喜歡德古拉伯爵么?”

  漢高沉默了很久,倒了一杯烈性的龍舌蘭酒遞給客人,“其實我喜歡埃及艷后,不介意的話下次化那個妝。我對于卡塞爾學院最近的動向很感興趣,尤其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如果他們確信自己掌握了殺死龍王的辦法,毫無疑問會立刻展開下一次嘗試,秘黨這群人從來不等。”

  “我在努力搜集這方面的消息,但他們非常謹慎,每一次重要任務都是忽然下達,情報搜集和屠龍任務分開兩撥不同的人做,所以要根據蛛絲馬跡整理出頭緒可不容易。最新的消息是有一份非常重要的資料剛剛從中國送到學院,不過立刻又送走了。下一個目標可能還在中國,他們一直在推行中文教育,培養流利中文會話的學生,絕不只是為了三峽那次行動。”

  “中國,”漢高點點頭,“繼續關注中國方面的消息,此外,我對路明非很感興趣。”

  “他可是學院里的風云人物,被校長看重,唯一的‘S’級,第一年就參與了三峽的任務。”

  “搜集有關路明非的情報,再瑣碎的我都要。”

  “已經開始了,不過還沒什么特別的進展,他看起來一切正常,正常得都不像個‘S’級,正在煩惱的青春期,目前最缺的是女朋友。”

  “他有什么背景么?我的意思是,除了昂熱之外,可能會有支持他的后盾。”漢高說,“拍賣會中出現了很奇怪的一件事,路明非進入會場之前,我們還查了客人們凍結在銀行的保證金,那時候他還只有200萬美元,而等我們在拍賣中再次核查的時候,這個數字在瞬間飆升到一億零200萬美元,否則他沒法得手。而落槌之后轉賬時,出錢的不是路明非的戶頭,而是卡塞爾學院在蘇黎世銀行的戶頭,第三次查看路明非的戶頭時,發現又只有200萬美元了。”

  “你們的網絡出問題了?”

  “很巧,我們在蘇黎世銀行有股份,數額必然是準確的。”

  “那么就得有人給他匯款,誰劃了一個億給路明非?”

  “我們也查了,結果很有趣,那一瞬間,只有短短幾秒鐘的瞬間,從美洲到歐洲到亞洲,全世界各股票交易市場的散戶,大約有2500萬人,每個人莫名其妙地從賬戶上向路明非匯款4美元,共計一億美元。之后這些匯款又被自動退回去了。換句話說,在路明非需要錢的瞬間,全世界給他捐錢,2500萬道現金流流向他,而在他不需要這些錢的時候,這些錢又自動回去。如果不考慮時差問題導致有些股市關閉了,這些錢車里股市會讓日經指數、道瓊斯工業指數、倫敦金融時報指數、上海證交所指數綜合下跌0.0000001%,這個數字小得無法察覺,卻能讓路明非瞬間暴富。”

  客人想了想,“卡塞爾學院出的起這筆錢,但這種打款方式……路明非和加圖索家的凱撒?加圖索關系比較密切,可加圖索家業未必能做到。”

  “雖然只是每筆4美元的細流,但是一瞬間融匯2500萬條細流,這種氣魄就像是……皇帝!”

  漢高說,“把搜集他的情報作為你的重要工作來做。”

  “明白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客人把玩著手中那杯龍舌蘭,褐色的酒液里泡著一條蜷縮起來的蝴蝶幼蟲,“‘快手漢高’你當年一定是個酷斃了的西部牛仔,選酒都那么西部。”【作者注:龍舌蘭酒產于墨西哥,是龍舌蘭草發酵制成的一種口味濃重的酒,美國牛仔喜歡這種酒,龍舌蘭酒中特別的某幾種會泡有蟲子。(此處不打理解有誤…)】

  “Tequila鎮產的(拽什么英文啊…),純正的藍龍舌蘭草釀造,是上品。”

  漢高把盛著細鹽和檸檬片的銀托盤推向客人,“試試吧,很難得。”

  “早知道要喝酒我就化妝成佐羅。”客人遺憾地說,“肯德基大叔有點礙事。”【作者注:佐羅面具是一根摳出雙眼的布條,不擋嘴(好多作者注…)】

  他小心翼翼地把紙袋上那個用于唿吸的口子撕大,然后熟練地在左手虎口撒了點細鹽,拈起一片檸檬,右手舉杯,深唿吸。(奧妮克希亞)年輕人們看著那杯泡著蟲子的龍舌蘭酒都有些驚悚,這味道濃重而辛烈的液體喝下去簡直是自虐。西部牛仔的時代早過去了,現在流行的是好喝的調和型威士忌。客人吮了一口檸檬,伸出舌頭把虎口上的細鹽舔得干干凈凈,豪邁的一仰頭,把整杯龍舌蘭酒倒進嘴里,響亮有力地把那只蟲子吐在銀盤里。

  “喔!”他舒服地扭動了一下,“就像一個火球剛剛滾進我的胃里!”

  “你真有表演欲,現在變成一個球從這里滾出去吧,別忘記關門。”漢高淡淡地說,“順便提醒你,最好拿個別的什么東西遮臉,你的紙袋全裂了。”

  “這怎么難得住我?”客人轉動套頭的紙袋,把裂縫轉到腦后,完好無損的背面擋住了臉。

  “下次見咯,漢高警長。”他起身,效仿德州**敬了一個難看的禮,轉生離去。

  “砰”的一聲,他撞在門柱上。(……)

  “忘記摳眼孔了見鬼!”他嘟噥著摸索出去了。

  漢高默默地看著窗外,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以及把混血種的未來交付給這樣的二貨到底是勇氣還是神經錯亂。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2
|3|路麟城與喬薇尼

  瑪莎拉蒂沿著高速公路狂奔,車速高的讓路明非以為他們真的剛剛打劫了拍賣會,現在正在逃亡,后面隨時會有十幾輛漆黑的轎車追上來,車窗搖下,車里的人揮著手槍。

  昂熱一手把著方向感,一手在一張便箋上潦草地書寫,面無表情。

  “這封信交給風機委員會的曼施坦因,他會修改你上學期的成績,免除你的補考。”昂熱把便箋遞過去,“這次表現的不錯,路明非。”

  “這樣就行了?”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張關系自己下學期命運的紙偷,這東西根本就是個便條而已,連個私章什么的都沒蓋。

  “這可是校長特別權限。”昂熱淡淡地說,“我還很少動用這個特權,免得校董會對我作為教育家的公平質疑。”

  “校長你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路明非小心翼翼地說著,扭頭瞥了一眼車后座,后座上是那個沉重的箱子,箱子里裝著價值一億美元的煉金武器,此時此刻他們就像是剛從少林寺的屠獅大會上搶了號令天下的屠龍刀,正騎著快馬出奔,難道不該得意地笑么?但是原本興沖沖的老家伙被那個德州牛仔模樣的老朋友喊去喝了一杯后,一直是這張沒有表情的撲克臉。

  “記住今天見過的那些人,他們中有人會是你的敵人。”昂熱低聲說。

  “敵人?”路明非一愣。

  “龍族在歷史上徹底消失的一天……就是混血種戰爭打響的一天,”昂熱頓了頓,“不,比那更早,在最后一個龍王死去之前,混血種就會為了各自的權力而開戰。”

  “開戰?犯不早吧?大家都是一奶同胞……”

  “所謂龍族血統,是生物金華市上至強至尊的基因,這種基因的天性,就是決死的斗爭,強者存活,即使在同族之間也一樣,從而一代一代磨礪基因。這種天性也存在于我們每個人身上,只是你還沒有察覺,到了那一天,你就會明白。你知道為什么是你被選擇參加這場拍賣會么?”

  “因為我慫啊,你們不就是要一個扮演新手的人么?”

  “不,是因為你是‘S’級,我們血統最優秀的學生。”

  “我是‘S’級可我也慫,不矛盾,我第一年就是這么過來的。每個人都說我是學院歷史上最慫的‘S’級,校長你不必往我臉上貼金……”

  “你能有點自尊么?”昂熱撓撓額角,“讓你出席拍賣會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們要對其他混血種介紹我們中最精英的血裔了。這將是你踏上混血種社交舞臺的第一步,你的表現非常好,現在他們都認識你了,而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快遍布全世界的混血種各大家族都會知道,卡塞爾學院補充了新的優秀血裔,路明非。”

  路明非打了個哆嗦,“什么?全世界都會知道?難道我在拍賣會上不是個路人甲么?我不該是拍下東西就此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么?喂!我只是賣大力丸時候的那個托兒對不對?做托兒就要有做托兒的覺悟,沒必要讓每個過路人都記住他的名字吧?”

  他意思到這絕非什么揚名立萬的機會,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火坑。他今年19歲,過去的人生平淡無奇,小學三年級全班最后一個加入少先隊,高二才勉強入團,18歲才被星探發掘出道……錯了……是18歲才獲知自己有一身精純的好血統,本該做一番事業,當時談到垃圾教授和垃圾師兄,自己的血統又不太靈驗,連個靠譜的言靈都沒有,姓名都押了1/4給魔鬼了,本想勾拳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老大,只要門門功課貼著及格線劃過平安著陸就是福,絕沒有什么出人頭地的念頭……

  但這么一來,全世界的爬行類都記住了他的名字,都知道他是卡塞爾學院的一張王牌。

  他這才明白為什么請柬上寫的是他的真名,不是學院懶得為他捏造假名,而是……他們根本就是要借這個機會讓“Ricardo?M?Lu”這個名字傳揚出去。

  “混血種和龍珠一樣,都是以血統優勢自豪的,每個家族都會把血統最優秀的后代介紹給其他家族,只有擁有優秀血裔的家族才會獲得尊重。我們好不容易從人海中找到了你,當然要把你介紹出去,你雖然還只是個學生,當時顯得我們后繼有人。”昂熱說,“就像得意地介紹家中最美的少女上社交場。”

  路明非真想一頭撞在前面的安全氣囊上,讓那東西彈出來把自己的腦袋包住。

  “校長,你真的有研究過我的血統么?我一直很好奇,我只知道血統階級是你定的,可你真的不是隨便定了一個血統階級來耍我的么?”路明非哭喪著臉。

  “當然不是,血統階級是卡塞爾學院最重要的制度,作為校長,我不會輕易動用特權給一個沒有優勢血統的人定‘S’級。你最初的血統階級,”昂熱意味深長地看了路明非一樣,“是根據你父母的血統純度確定的,你完全沒有必要懷疑你自己的血統,因為你父母的血統純度都非常高,在你身上出現高純血統的可能性極大。”

  “我……爸爸媽媽?”路明非心里悄悄地顫了一下,都多少年沒見了,嘴里說著對這靠不住的兩個人沒什么指望了,可心底還是很想再見他們的,每次提起他們,總覺得白爛不起來。

  車速緩緩下降,最后昂熱把車停在了高速路邊的應急車道上,沉默了片刻,坐直身體,扭頭默默看著路明非。

  “校長你別這樣,好像……要告白。”路明非心里說,面對昂熱那雙專注而無表情的眼睛,不知為何他心里有些不安。

  “算了……這樣有點像是要跟女人表白。”昂熱嘟噥了一聲,重新縮在賽車座椅上,回復到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他叼上一只新的雪茄,點燃了,深深吸了一口,把煙吐向頭頂,同時打開了車窗。“你對你父母的記憶不多,對吧?”昂熱在座椅上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勢,眼望前方。

  “不多,大概12歲吧,他們就離開家了,再也沒回來。”路明非想著想著有點出神,“那時候他們在地質研究所里做研究,也經常要出差,一出差就很久的,就把我一個人放在家里。小時候我吃百家飯的。”

  “什么叫百家飯?”

  “就是這家吃一頓,那家吃一頓咯。”

  昂熱點點頭,“有沒有怪他們?”

  “怪他們也沒用。”路明非聳聳肩,“后來我想,大概很早他們就知道自己的血統了吧?他們出差那么多,其實是因為卡塞爾學院的緣故。”

  “是的,他們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血統。路麟城、喬薇尼,則是我們在楚子航之前所發現的,血統純度最高的兩個個體,不知道和我以及守夜人比起來,你的父母會不會更有優勢……但至少他們……都是‘S’級。”

  “都是‘S’級?不是說學院很多年沒有‘S’級學生了么?”路明非混亂了,這一家三個‘S’級,聽起來組隊下個什么副本都可以橫掃!

  “你父母的資料從來沒有公布過,別人自然也不會知道。此外,他們在卡塞爾學院只是進修,而非從大學開始就讀,所以不算學生,只能說是校友。最初發現他們的時候,我們都很擔心他們的龍族基因超過50%,龍族基因太強會壓過人類基因,而變成敵人,當時好在他們還都只是混血的人類。那時候,你還沒有出生,但已經在你母親的子宮里了,是個小小的胎兒。我們必須抉擇是否讓你出生……”昂熱聲音低沉。

  “喂……校長,過分了吧,我可是第一胎,計劃生育都管不著,你一個來自美國的教育家要限制我出生干什么?”路明非悄悄打了個哆嗦,有點后怕。雖然毫無疑問當時這些家伙把他從胚胎時代就干掉的計劃未能得逞,但在這幫心黑手狠的家伙手里撿回一條命來,真太驚險了。

  “因為兩個高純血統的個體,很可能生育出龍族血統超越人類血統比例的個體,換句話說,在你還未生下來之前,我們不知道你是不是條龍!”

  “龍?”路明非眼睛都瞪圓了,是個混血種也就罷了,是條龍那就只有哀哉的份兒了啊!

  “對,通常混血種的龍血比例很低,后代也都只有少量龍血。只有極其罕見的例子,兩個高純血統的混血種結合,才會誕育出血統更加純凈,乃至純凈到突破某個數值,我們稱之為‘臨界血限’的后代,一旦突破了,你就不再是人類,而是龍類。那時候你就是我們的敵人。”昂熱瞥了路明非一樣,“對于學院而言,這是個艱難的決定。(…………。汗)從道義上來說,我們不想抹殺一個未知的生命,當時以秘黨一貫的作風,哪怕一點點危險的可能,也要事先排除,沒人知道我們中誕生一條龍會如何。最后決定這件事的是你的母親,你的母親說你是她生命中最大的珍寶,如果失去你她不知道如何面的之后的人生,她愿意在一個透明的封閉玻璃倉內,在沒有護士和醫生幫助的情況下自己獨立分娩,我們可以在玻璃倉外觀察,如果一旦發現誕生的是龍類,就把母體和子體一起摧毀。”

  “什……什么?”冷汗沿著路明非的后背悄悄流下。

  “龍類和人類不同,他們有些一旦脫離母體,甚至還沒有脫離母體就會有強大的生命力,能夠使用言靈,即便他們連話都不會說。我們不能冒險讓一個龍類逃逸,我們也不能冒險讓護士和醫生在旁協助,如果你是龍類,你可能會在睜眼的瞬間殺死他們。”昂熱嘆了口氣,“則是我一生里第一次知道一個女人也能那么堅強,讓我們不由得覺得自己的怯懦。而你的父親支持你母親的決定,他說他要為你母親接生,他還說,”昂熱清了清嗓子,“你們遠遠地拿著遙控qi bao qi就好了,有意外我會唿叫你們,你們就引爆,我可以去死,但我不會允許有男人旁觀我妻子生孩子!”

  “真是我爹。”路明非覺得這話太爺們兒了。

  “是你父母的堅持使你像其他孩子一樣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你以前怪他們對你不夠照顧,那么現在你可以原諒他們了,他們可以為你做一切事,從給你換尿布到為你去死。”昂熱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4
|4|毀滅的預言

  路明非低下頭,雙肘撐在膝蓋上,深唿吸。沉默了很久,他用雙手十指從前到后使勁地梳理頭發,指甲刮擦著頭皮,重新坐直了。

  “很感動?”昂熱淡淡地。

  “嗯。”路明非點點頭。

  “常常都是這樣,你最愛的人,你為他做了很多事,但他不知道,因為你覺得做這些都是應該的,你忘記跟他說了。”昂熱幽幽地吐出一口雪茄煙霧,“我們從你誕生就開始觀察你,對你的觀察持續了十八年,直到確認你是個人類。”

  “你們……”路明非吃了一驚,“觀察我?”

  “嗯,我們派出過各種各樣的觀察員,有的偽裝成仕蘭中學的老師,有的則偽裝成去你家抄電表的……現在你明白為什么你是‘S’級了,兩個‘S’級的后代,不是‘S’級的可能性太小了。”

  路明非心里一動,小心翼翼地,“只是可能性小,但不是零咯。”

  “嗯,就像兩個天才的后代也可能是個癡呆兒童,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

  “我不是癡呆兒童,我只是有點傻……啊不,我的意思是我只是覺得自己沒那么優秀。”

  “但你確實很優秀,你在3E考試中展現了無與倫比的精神共鳴,而你在三峽和龍王的戰斗中表現勇敢。”老家伙以很給力的語氣說,“‘S’級你當之無愧。”

  路明非無可奈何地捂臉,“好吧好吧,我是‘S’級,現在全世界的混血種都知道我是你教出來的好學生,然后呢?”

  “然后屠龍啊,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屠龍。全世界混血種都會知道是你們,我們優秀的學生殺死了一個接一個的龍王,你們將繼承整個學院,也將繼承整個秘黨。”

  “也可能是被龍屠。”路明非抓了抓頭,“我有個問題不太明白,龍王蘇醒這種事在歷史上很罕見對不對?我們進入那座青銅城的時候看見了龍王上一次繭化之前居住的物質,那時候白帝城還沒有沉入水底,這么說就是隔了兩千年他們兄弟才蘇醒了一次。可是我剛入學,椅子還沒坐熱就急匆匆被抓去屠龍,然后還要一個接一個地殺龍王,就算是去非洲獵犀牛也沒這么高效率,這幾年到底怎么回事?龍王重生的嬰兒潮?”

  “知道2012么?”

  “看過電影,是瑪雅神棍的理論,2012年第五個太陽紀結束,世界毀滅,新文明開始。這東西靠不住,還有個神棍叫諾查丹瑪思的,號稱世界要在1997年滅亡,我在圖書館看閑書,書上說得可神了。可世界毀滅了么?”路明非不屑。

  “諾查丹瑪思的預言不準,是因為他在著作《諸世紀》中并未使用公元紀年所以他預言中的毀滅之日到底是哪一天并不清楚。當時瑪雅人不同,他們是古代最精確的天文觀測者,甚至能夠觀察到從不朝向地球的月球表面,同時他們也有最精確的日歷。2012年這個時間在他們的日歷中非常精確。我們并不知道瑪雅人是怎么推斷這個時間的,但是很巧合,四大君王的蘇醒時間都在2012年之前,歷史上從未有過的事情現在正在發生,所有沉睡的龍王、偉大的初代種、黑王尼德霍格的子女們,將一起蘇醒。”昂熱臉色凝重。

  “你們怎么知道龍王什么時候蘇醒……你們也觀察龍王?”

  “不,龍王繭化形成的‘卵’所在的位置被稱為沉睡之地,沉睡之地是每個龍王最大的秘密,他們絕對不會泄露給哪怕最忠實的仆人,因此青銅與火之王才會鑄造那座青銅的城市,以活靈來守衛。活靈其實是死者,不會泄露秘密。理論上說在一個龍王蘇醒并且暴露身份之前,除非很偶然的情況,我們無法找到沉睡之地。這些地方匪夷所思,譬如在鉆通阿爾卑斯山地下隧道的時候,巨型隧道鉆機曾經被巖層中一塊質地特別的球形巖石磨傷了探頭,沒見過那種鉆機的人無法想象它有多龐大,直徑五十英尺,足有五層樓的高度,探頭全部用超硬合金制造,能夠忍受鉆探產生的上千度高溫,內部自帶水循環降溫系統,可以啃開世界上任何巖層,除了鉆石。”

  “那東西和鉆石一樣堅硬?”路明非吃了一驚,“卵?”

  “是的,那是一枚龍類的卵,我們不知道他們怎么能把卵安置在那樣神奇的地方,你得明白那是地下幾百米的深處,上面都是堅硬的巖層,沉積了幾億年,裂縫都很少,就算是龍類的爪子或者任何煉金工具也別想挖出通路來。當時龍類確實能做到,因此想找到它們的沉睡之地太難了。但我們知道他們何時蘇醒,因為每個龍王的蘇醒之日都被預言過,在古老的煉金術書籍中。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預言的,怎么預言的,當時每個預言都應驗了,因此才有了我們在三峽的探險。而這一切只是開始。”

  “等等等等,龍王是只有將死的時候才會結繭(蠶蟲?)的對吧?如果龍王不是,那么他的結繭時間就會往后拖,他們又能活很久,自然蘇醒的時候也往后拖很久。但是古籍里預言了全部的蘇醒時間……換句話說,預言的人不但能預言龍王的蘇醒,也能預言龍王的死?”路明非咽了口口水,“一切……都被預言了?”

  “對,龍族的預言,是對毀滅的預言,也是對一切的預言。因為在龍族的世界觀里,一切都將歸于毀滅。北歐神話是受龍族文化影響最深的神話,斯坎德納維亞半島上的古日耳曼人跟其他任何民族都不同,他們在神話中描述的不是佛教的‘輪回’,也不是基督教的‘天堂’,也不是中國道教的‘解脫’,他們描述的是‘死亡’。諸神之黃昏是覆滅之日,連神都不能幸存,阿薩神族的主神奧丁早就知道這件事,因此他興建‘英靈殿’,命令女武神瓦爾基麗把所有勇敢武士的靈魂都引到那里,他們日復一日地訓練武技、飲酒、互相搏斗、死而復生,預備在末日的時候抗衡來襲的死敵。但即使這樣也無法改變結果,神話中清晰地記載著諸神的結局,誰會被誰殺死,奧丁自己也不例外。北歐神話的發展是單向的,不會周而復始,也沒有支線,更不會穿越,就像是命運三女神織機上紡出的絲線,筆直向前,一路通向……死亡!這就是龍族的世界觀,每個龍王都已經預知自己的結局,但是他們依然不斷地繭化和蘇醒,試圖反抗。”

  “那結局是……人類把龍族滅掉咯?”路明非對宿命論這東西覺得很不可理解,如果知道命運之書什么的上面寫著“龍族****光”,那還奮斗個屁努力個屁啊,命運它最大,大家就聊天打屁游手好閑,等著命運一刀砍下龍頭就是咯。

  “不,結局既不是人類滅掉龍族,也不是龍族的復興,”昂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根據古文字專家們解讀出來的結果,結局是沒有結局。”

  路明非一愣,“這什么文字游戲?”

  “結局是人了和龍族都不能幸存過那個歷史的終點,也就是瑪雅人預言過的2012年,第五個太陽紀的結束。在瑪雅歷書中,前四個太陽紀都有發達的文明,當時都以毀滅結尾,馬克拉特堤利毀于洪水,伊爾克特爾毀于風蛇,奎雅維洛毀于火雨,而宗德里里克毀于地變,當時每一次災變都有之前文明的遺留,于是有了新的太陽紀。但是……沒有第六個了,當第五個太陽紀過去后,什么都沒有了,是零,是空,是一切的毀滅。”

  路明非覺得一股冷氣兒順著自己的背竄上后腦,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等會兒等會兒,這前面的四次毀滅……洪水、風蛇、火雨……地變……”

  “是的,地水風火,他們的代表是龍族王座上的四大君主。前四次的毀滅,是由四位君主分別造成的,第五次則沒人知道。”

  “黑……王?”

  “或者白王,也許是四大君主一起,所以很巧合地,他們將在未來的幾年里集中蘇醒,你是2009年入學,如果我們不能解決掉這次災難,我覺得你是領不到畢業證了。”

  “媽呀!好恐怖!問題是這些原始人說的話能信么?瑪雅人這么牛怎么酒杯滅掉了呢?誰干掉他們?拿洋槍洋炮的西班牙人?”

  “古瑪雅文明沒能撐那么久,大概公元八世紀它就衰落了,隨著國家的零散,祭祀們紛紛失去傳承,沒等到西班牙人來他們就已經把古代歷法和關于神秘主義的知識都丟光了。如今世界上還有很多現代瑪雅人,他們多半居住在中美洲,和你一樣穿Nike的板鞋喝Coca-cola,有工作的時候開Ford皮卡沒工作的時候領失業救濟,別試圖和他們討論失落的文明。”昂熱攤攤手,“但這不代表古瑪雅人的預言不可靠,因為可以說,歷史上所有的預言書,都不是人類寫下的……而是龍類,人類只是預言書的傳遞者,連青銅器都不會鑄造的古瑪雅人之所以了解現代人類都不知道的事,因為那些不是他們自己研究出來的,而是有人……不,有龍教給他們。”

  “你們在喜馬拉雅山上造了大船么?(…………)能叫他們造快點么?有內部優惠船票么?我想買一張……”路明非哭喪著臉,“驟然聽到這么驚悚的消息,我不禁覺得自己要好好規劃人生。”

  “很遺憾,因為不知道第五次災難的形式,沒法造,也許是宇宙射線什么的,大船不就白費了么。”昂熱聳聳肩,“想象一下,第五個太陽紀的結束,夜空中巨大的雙瞳睜開,暴雨般的宇宙射線降臨……”

  “聽起來是光波烤肉……”路明非點頭。(………。)

  “你這么說好像我們該往身上撒點鹽和胡椒?(………。)”昂熱對于學生的脫線感到深重的無力,“你到底有多愛說白爛話?”

  “臨死了還不能自娛自樂一下?”路明非聳拉著眉毛,“好吧,其實老實說聽到后來我也覺得沒多驚恐,反正大家都要死,能怎么辦呢?獨樂樂不如與人樂樂,獨死死不如與人死死。”他扭頭看著窗外,遠處巨大的摩天輪緩緩旋轉,“一起等死,好歹不孤獨嘛。”

  虛空中傳來淡淡地嗤笑聲,路明非一愣,四下里亂看,沒有看到路鳴澤的影子。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5
|5|脆弱的「理由」

  “我不知道什么是命運,但在一切還沒有發生前,我會竭盡我的一切力量去改變最終的結果,”昂熱彈掉手中的雪茄煙蒂,“明非,我們需要勇敢地年輕人,你很優秀,但你得更勇敢,留給你勇敢起來的時間可能不多了,按照時間表,下一個蘇醒的,將是大地與山之王,根據文獻,他沒有青銅與火之王那樣富于侵略性,他遲鈍而嗜睡,但一旦被激怒,釋放的力量將如山一般沉重。他的沉睡之地很可能也在中國,你的家鄉,他的蘇醒可能引發新的‘地變’,就像毀掉第四個太陽紀的那場災難一樣。”

  “干我什么事?我在中國有沒有房子……我就光腳不怕穿鞋的!”路明非挺胸。

  昂熱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路明非,“人始終很脆弱的生命。”

  “我靠這么哲學?要講什么大道理?”路明非嘟噥。他不懂昂熱什么意思,但是可以感受到他的認真。

  “我在劍橋拿的博士學位,至今我還經常回到劍橋去。但我的老師死了,校友也都死了,平安地死去,他們太老了,如今劍橋的校園里已經沒有任何我認識的人。”昂熱淡淡地說,“已經過去一百年,我所留戀的女孩子的白綢長裙和牛津式的白底高跟鞋、男生的絲綢領巾以及雪紡襯衫都成為舊照片里的歷史了,現在的學生穿著T恤和運動鞋,拿著各種手持式電子設備在我身邊匆匆走過,他們不再討論詩歌、文學、宗教和藝術,而一心鉆研如何去倫敦金融城里找份工作。我就想一個穿越了一百年的孤魂走在一個錯誤的時間里,我知道我和他們不同,有一層東西把我和他們隔開了,是時間也是血統,這種東西,我們稱它為‘血之哀’。”

  路明非一愣,“血之哀”這個詞在卡塞爾學院里不是第一次聽說了,但他一直覺得這是很扯淡的一件事。哀什么,因為人家不能用言靈你能用?哀個鬼。

  他初中的時候偷看叔叔書柜里的《射雕英雄傳》,一代高手高手高高手的黃藥師看到女兒不乖,非要跟傻小子郭靖不離不棄,不禁想起死去的老婆,揮手打死兩匹駿馬悲從中來,乃吟哦西漢大儒賈誼的《鵩鳥賦》中名句說,“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名頭不小武功不高的二把刀俠客韓寶駒聽不懂,就問他兄弟朱聰說,老東西搞什么飛機?朱聰有點文化,說,老東西的意思是,這人生就是很煎熬呀,好似一個大爐子把人放在里面烤,心里很難過。韓寶駒不屑說,奶奶的老東西武功練那么高,還有什么苦惱?

  讀那本書的人十個里有九個覺得韓寶駒沒文化,神經大條得很歡樂,只有路明非覺得韓寶駒說得對。黃藥師老俠那么文藝有那么容易難過的,讓他和沒什么苦惱的韓寶駒換換,他換么?孤獨的人可恥又可笑,你所以覺得自己很孤獨只是因為你沒吃夠孤獨的苦,于是老把自己泡在孤獨的壇子里。

  孤獨的時候只要不去想它,就可以不孤獨

  “但我還是經常回劍橋,甚至每一次飛過倫敦的上空的時候我都會看下面,尋找康河,沿著康河找嘆息橋……有時候又一個下午空閑,我會在劍橋校園里散步,不跟什么人說話,走到嘆息橋邊對著康河走神,回憶一百年前我們一幫同學違反校規被罰在嘆息橋邊思考,我們總是一邊思考一邊嘆氣,嘆息橋的名字就是這么來的。”昂熱嘴角流露出一絲不經意的笑:“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什么親人了,除了卡塞爾學院,只有劍橋給我家一樣的感覺,雖然那里早已不是過去的樣子。你說劍橋對于我到底有什么意義呢?沒有,但我在那里走著,覺得溫暖又安全,腦袋里空空的,什么都不想,又好像過去的時間風一樣在腦袋里流過。”

  “我跟你說這么多的意思是,人是種很脆弱的生命,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也很脆弱,在龍族眼里我們生存的理由毫無意義。對于我,可能是劍橋校園里的回憶,還有一百年前獅心會的朋友,以及我的學生們,對于你,那是什么呢?”昂熱盯著路明非的眼睛。

  路明非呆住了,是什么呢?這個問題真是從未想過,他心里亂糟糟的。

  其實有點想念嬸嬸家樓頂的天臺,他曾坐在那里對著秋風夕陽對著夜幕下的燈海發呆。

  其實也蠻想念陳雯雯柳淼淼她們的,披薩館的聚會本該讓人覺得溫暖。

  …

  就像昂熱回憶嘆息橋一樣,他記得放學時那條漫長的、晚春會開滿蒲公英的沿河路,他在那條路上走巨大的“S”形,想過很多關于自己拉風拯救世界的故事。

  當然還有爸爸媽媽,雖然這倆人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上靠不住,但是真想再見到他們,有時候一覺醒來會覺得自己還睡在研究所的那套房子里,窗外掛滿爬山虎新生的綠色枝條。

  自己的人生居然就是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組成的,沒啥意義,不太感人,寫不成小說。就像校長說的那樣,存在于這個世界的理由都很脆弱,是那種找個高樓往下一蹦摔得四分五裂第二天都上不得晨報的人生。

  可這樣的人生就是自己……僅有的一切啊!

  有人若想毀掉它……怎么也得跟他拼了啊!

  “我……”路明非抬起頭來。昂熱擺了擺手,“不用跟我說,生存的理由,每個人都有,想清楚了,記住,就好了。我們就是為了這些脆弱的理由對抗龍族,這些脆弱的理由因為我們的堅持而變得強大。血統帶來的孤獨的悲哀我們每個人都有,但是秘黨和其他混血種最大的不同在于,我們始終認為自己是人,我們愛人類和這個世界。即便這個世界有時候令我們覺得難過,但我們不希望它滅亡,就像劍橋的校園對于我那樣。”路明非點點頭,“收到。”昂熱微笑,“你的父母會很高興你這樣的回答,他們回到卡塞爾學院的時候,會看到你漂亮的成績單。”

  "如果我在行動中掛掉呢?路明飛靠在椅背上,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太沒用?

  “那樣我會把你的骨灰和遺物寄給他們,他們也會為你驕傲。”

  “不用了 我沒什么遺物,”路明飛輕聲說。

  “骨灰怎么處理?”昂熱很嚴肅,似乎是一個律師正在征詢垂死的病人他的身后事。

  路明飛實在受不了這沉郁悲壯的氣氛了,他打開車窗迎風一捋頭發,咧嘴齜牙。牙花子映著太陽光彩粲然。“開一架飛機,灑在偉大住過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大好河山上”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6
|6|絕對領域轉

  “現在我們可以開始進行入學培訓了。”楚子航收回遠眺的視線,認真的說,“按照校規,入學培訓必須在避開無關人員等不會被偷聽的地方進行,這個環境符合上述條件。”

  “確實符合……不過學長我們現在正在……摩天輪上誒。”夏彌側過臉對著楚子航,小心翼翼的說,一咎細長柔軟的額發在楚子航面前晃來晃去,不斷遮擋夏彌明媚的眼睛。

  “是,摩天輪符合上述條件,我們在離地50米的高空,而且會在這里懸停10分鐘,這段時間里沒人能干擾我們。所以我才帶你來坐摩天輪。”

  夏彌捂臉,“我還說學長你帶我來六旗游樂園第一站就是摩天輪果然浪漫得非同一般,還以為你因為我的美貌而開竅了。”

  楚子航那張素來沒有什么表情的臉上微微抽動了一下,略微有些漲紅,“我……摩天輪跟其他游樂設備有什么不同么?”

  夏彌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嚴肅地研究了很久,似乎是要考察他是不是在裝傻。楚子航想要往后退,但還是堅持住了,只是咬著牙,導致他的臉頰生硬的突起。

  夏彌嘆了口氣,“學長,約會的三大圣地是什么,你知道么?”

  “不知道。”楚子航確實不知道,他對于“約會”二字沒有任何常識,他對于女性的了解完全來自于書本,他研讀女性心理學的著作。

  “是電影院,水族館和摩天輪。”夏彌扳著光澤如玉的手指,“而摩天輪是三大圣地里最適合表白的地方,因為在這里沒有任何人會打攪你,女孩也逃不走,眺望著外面的游樂園發呆時,最好抽出早已準備好的花跪下來表白,你有足足十分鐘可以用,十分鐘對于會說的男孩子來說,把一只海龜感動到哭都足夠了!”

  “為什么要感動海龜?”

  “這個不是重點……”夏彌神色很窘,“重點是,摩天輪是個浪漫的地方,在這里是不能說討厭的話題的。”

  “入學培訓算討厭的話題么?”楚子航對此沒什么把握,他原以為夏彌會很愿意了解學院的事,他們昨天討論過《翠玉錄》,這種學術話題楚子航喜歡。

  “看跟什么比了。”

  楚子航略略放心了些,至少不是最討厭的話題。

  “跟拿出一個死蜘蛛仍在女孩子身上并且哈哈大笑相比,入學培訓不算很討厭。”夏彌接著說。

  楚子航的臉色好像剛剛把那只死蜘蛛吃下去。

  “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來游樂園誒……”夏彌望著遠處的過山車軌道,輕聲說,伴隨著一片尖叫,巨龍般的車轟隆隆地盤旋而上,仿佛要擺脫地心引力。

  “是么?”楚子航不知怎么回答。

  他是游樂園常客,因為爸爸的周末快樂家庭時間有很多都是在游樂園度過的。在爸爸的概念里,最能體現家庭親情的場所是風景秀麗的海灘,彩旗招展的游樂園或者愛心滿滿的快樂購物,電視廣告中常見,總是一個啥不丟的孩子畫個小丑臉帶著紅鼻子,左邊是個精英愛心好爸爸,右邊是個溫柔賢惠好媽媽,三人對著鏡頭傻笑,卡擦一聲拍下一張照片,背景是五顏六色的游樂園,爸爸大概覺得這樣很符合他對家庭的理念,于是游樂園項目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復,楚子航不記得自己又多少游樂園大頭照

  而那個男人呢,男人會帶楚子航去大浴場,一邊喝可樂一邊泡混湯,泡得渾身發紅后還叫楚子航給他搓背……

  “其實我可想來游樂園了。”夏彌抓著窗口的欄桿,一道道影子投射在她那干凈柔軟的臉上,她的眼睛很深,藏在陰影里看不清楚。

  “是么?”楚子航還是只能說這兩個字。夏彌看起來不是那種家境不好的女孩,去一趟游樂園總不需要花多少錢。

  “嗯,我有個弟弟。”夏彌頓了頓,“我弟弟是個癡呆兒”夏彌扁了扁嘴,像個小孩“癡呆兒是不能來游樂園的。什么都不能玩,工作人員還要趕他。我想要去游樂園就只能自己去,可誰想自己逛游樂園。”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很被寵的女孩。”楚子航隨口說。

  “為什么?”夏彌一愣

  楚子航有點摸不著頭腦,沒什么為什么,就是看到夏彌就覺得她是那種小公主類型,有點像劉淼淼,漂亮,機靈,優秀,家教好,懂禮貌又有點傲嬌。哪個父母生下這樣的女孩會不寵愛呢?她生來就是要被父母拿來得以的展示給別人的吧?而她那一臉笑容就像能沁出陽光似的。

  “我弟弟跟我是孿生的,只比我晚出生一個多小時,因為先生的我,媽媽用盡了力氣,生他的時候就沒力氣了,窒息了半個小時,所以就變成癡呆兒了。”夏彌說,“所以爸爸媽媽就說是弟弟吧機會給了我。所以我就該做的比別人都好,因為我那一份里有弟弟的一半,我怎么好都是應該的……我再怎么努力都不會被表揚……”夏彌吐吐舌頭,“唉,學長你這種大少爺是不會明白的啦,你爸爸媽媽參加你的家長會么?”

  楚子航點點頭,爸爸對家長會非常看重,總是和媽媽盛裝出席,以對待投資人的莊重對待老師,一家三口光輝熠熠嗎,結婚紀念日是唯一一次例外,而本該頂替出席的男人放了楚子航的鴿子。

  “可他們很少參加我的家長會誒,我從小就是班上的第一名,可他們都覺得不稀罕了,高一的時候我拿了數學奧賽金牌興高采烈地跑回家想跟他們說,可我到家的時候家里一片亂糟糟的,家具倒了,衣服被子到處都是,走兩步就會踩到撕裂的布和棉花,一個人都看不到,我打電話手機也接不通,我就坐在一團亂糟糟里等他們,最后睡著了。天亮后爸爸媽媽才回來,說弟弟不知道怎么不高興了,把頭往墻上撞,亂絲東西,他雖然癡呆但是力氣很大,把一切都弄的無法收拾,打電話給醫院,醫生也說不出原因,只是讓趕緊把他送到醫院檢查。結果他們就找了好多人把弟弟按住送到醫院,打了鎮定劑,陪他呆了整個晚上。”夏彌抱著膝蓋出神地看著外面。“他們都很困了,跟我說了弟弟的情況就回房去睡了。沒人問我那個晚上怎么過的,也沒人在乎我得獎了。”“你不喜歡你弟弟?”楚子航問“不啊,我很喜歡他的,也許是因為我跟他一起升的,一起在媽媽肚子里呆了十個月,所以她很粘我,他安靜不下來,爸爸媽媽都沒辦法的時候,只要我跟他說話他就會安靜。那次他發飆是因為奧賽前我老在學校補習,他總是看不到我,他以為爸爸媽媽把我藏起來了,就亂發脾氣了,其實也不是什么病。后來我去醫院看他,他躺在病床上了死死的睜著眼睛看著屋頂,一直不肯睡,看到我他的眼神一下就變了,我把手給他拉著,他在我手上嗅了嗅,聞著覺得味道樣子都是對的,是真的姐姐沒錯了,就拉著我的手睡著了。”夏彌笑笑,"就跟一個小狗狗一樣,你會不喜歡自己的小狗狗么?‘

  “我不能養狗,媽媽對貓狗的毛都過敏。”楚子航抱歉地表示沒機會和小狗什么的建立感情。

  “我可不喜歡人欺負他了;上初中的時候我帶他出門去買東西,每個人都用很嫌棄的眼神看著他,說誰家的大人那么不負責,讓個小女孩帶著那么個傻子出來?每個人都不愿意靠近他,他雖然傻,可是很敏感,只能使勁地抓著我的裙子,很兇狠地瞪著那些人。我覺得人家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就很嫌棄他,回家的路上就不準他緊跟著我,要他在我后面十米遠的地方走,走進了我就不理他。他很怕我不理他,就跟在我后面走,十米的距離算得可準了。我心里不高興,頭也不回,走得飛快。走了一段忽然覺得不對,回頭看找不到他了,我嚇得趕緊往回跑。最后我在巷子里找到他,一群人正把他壓在地上打,帶頭的是我們學校的一個男生,跟我不熟的,但是想追我。看見我過來他趕緊說他路過,看見一個傻子不壞好地跟在我后面,好像要做什么壞事兒似的,看著我的腿一臉傻笑。他們幾個朋友就想把他摁倒,當時傻子力氣很大,根本摁不住,花了好大的功夫,所以沒來得及跟我打招唿。”夏彌嘆了口氣,“我在人群里看到弟弟,臉上一道道的血痕和塵土,看見我正傻呵呵地笑呢,還有一只腳踩在他的臉上。我別提多難過了……我就跟弟弟說我不怪你,你打他們好了。”

  “什么意思?”

  “我弟弟大家很行的,他力氣很大,又什么都不怕。但我不準他隨便打人,打一次人,我就一個月不理他……”夏彌說,“然后他就把那些男生都打趴在地下,我就準他繼續拉著我的裙角跟我走,帶他回家了。那些笨蛋根本不明白弟弟為什么老是看我的腿,他其實只是看我的裙角,因為他老是牽著我裙角跟我走。”

  “你對你弟弟很好。”

  “有時候看著他,我希望他根本沒生下來。”夏彌輕聲說,“也不必受那么多的苦。”

  夏彌不再說話了,楚子航默默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該怎么繼續話題,他忽然想起EVA【《新世紀福音戰士》】里凌波麗奄奄一息地躺在彈射倉里,碇真嗣那個死小子不顧一切的把艙門打開探頭進來大吼說,你還好么?你還好么?綾波女神只好說,“我不知道此時此刻該以什么表情來面對。”大家剛遇見還不太熟,彼此之間還算半個陌生人對吧?這些感人感得莫名其妙的事情何必拿來傾訴呢?

  每個人都有些事是要藏在心里的對吧?就像EVA里面說的絕對領域,絕對的心靈的領域,你不想別人走進來。楚子航的心理藏著一條雨夜的高架橋和一輛千瘡百孔的邁巴赫,已經在那里停了好些年,楚子航覺得自己常常獨自坐在那輛車的駕駛座上,外面下著瓢潑大雨,沒人陪他說話,音響里重復放著那首歌,很孤獨,卻從沒有考慮過要邀請別人坐在副駕駛座上。對其他人來說坐在那輛車里一遍遍地看雨是種折磨吧?幾時是蘇茜也會不耐煩吧?既然這樣,為什么要跟別人說這些呢?

  夏彌的心里是一個游樂園么?還有那條漫長的小路,她穿著白色蕾絲邊的太陽裙走過,后面跟著一個傻呵呵笑著的弟弟……

  很古怪的,夏彌說起這個故事的時候楚子航不由自主地設想如果那時自己也在那條小路上……他大概是不會看著幾個男生把一個智障的大孩子拖進箱子里去打而無動于衷的吧?就像路明非說的那樣,他從小到大就是面癱著八婆而且好管閑事。他大概是那種會忽然停下來插進去,站在智障男孩和男生之間的人吧,如果那些男生試圖來挑釁,他可以平心靜氣跟他們講幾句道理,如果他們撲上來,他就會用打籃球的“扣火鍋”手法把他們一個個拍倒在地面上。這樣那個智障男孩又會追著夏彌而去,到家了夏彌就會原諒他了,姐弟之間還是跟以前一樣。而他看著這兩個人的背影,也會覺得有點開心。

  可是這樣他就站在夏彌的內心世界了?

  太輕率了點吧?他為什么要去夏彌心里那條小路上呢?他有時候,想自己這輩子都只會默默坐在自己心里那輛邁巴赫上聽著反復回放的愛爾蘭民歌。

  他很不喜歡這種 糾結的情緒,于是清了清嗓子,“這也是‘血之哀’的一種,作為我們這個群體,走到一起往往就是源于血統的認同,和難以融入社會的孤單……”

  “又來了……我們還在摩天輪上誒,天氣很好視野開闊,能不能談談人生理想,入學培訓那些我在預科都了解啦。”夏彌無奈地擺手。

  “你們已經談了很多人生和理想了我親愛的學生們,你們談的很入神啊,十分鐘都過去了該換下一批客人了。”吊艙的門忽然打開了,外面銀色頭發的老家伙侍者般微微躬身。

  “校長……”楚子航愣著了。

  吊艙已經返回地面上了,而他和夏彌都沒有意識到,外面站著的是昂熱……還有一臉羨慕嫉妒恨的路明非。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7
第九幕 生死過山車

  1.中庭之蛇

  “一份薄荷味的雪珠冰激凌,一份加草莓醬的。”昂熱把一張十美元的鈔票拍在冰柜上,“不用找了。”

  幾分鐘后,昂熱吃著他的薄荷味冰激凌,夏彌挽著他的胳膊,吃著那份加草莓醬的。

  “和明非去出席了一個活動,反正最近鐵 路 罷丅 工,返校也不太容易,不如在芝加哥多逗留兩天,下午沒事,就來游樂園看看,明非說他沒有去過六 旗游樂園,對我們交給他的任務不是給漂亮學妹做培訓而是出席活動表示不滿,就帶他來看看。”昂熱拍打著臂彎里夏彌細軟的手。

  “還以為校長都是那種古板的老頭,居然會吃薄荷味的冰激凌?薄荷味很潮誒!是他們新推的。”夏彌舔著嘴唇,瞇瞇眼笑,一蹦一跳。

  “其實我比較喜歡檸檬味的,但是人年紀大了,常常遺憾在自己所剩下不多的人生里新鮮事太少,所以要選最潮的嘗一嘗。”昂熱微笑。

  如果不考慮發色和瞳色,他們就像一對祖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亮眼而和諧。

  與之相比,跟在后面的兩個人就像是司機、管家、跟班、一類的角色,一個目光咄咄,一個滿不自在。

  "師兄!監守自盜嘿!路明非滿臉羨慕嫉妒恨,拿肩膀拱了楚子航一下。

  “做入學培訓……使學院安排的任務。”楚子航無奈的解釋,“首先我沒有監守,其次也沒有盜。”

  “別——逗了!當我傻呢?”路明非露出鄙夷的眼神,恨不能豎根中指,“入學培訓做到摩天輪上去了?”

  “因為那上面安靜,可以避開無關的人。”

  “是——啊!當然可以避開無關的人咯,反正我們是在下面足足等了十分鐘望眼欲穿。”路明非搖頭,“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呀!”

  “只是談了談入學必須了解的一些知識……”

  “不是很有愛的談論什么親愛的智障弟弟么?連家底兒都交了!”路明非搖頭,“這是入學必需的知識么?這是相親必須的知識!”

  “都是關于‘血之哀’……”

  “你跟我認識那么久,也沒跟我討論過我可愛的堂弟不是?”路明非攤手,“我每天看到我堂弟,那也是非常的悲哀啊!”

  “我……”楚子航沒音兒了。

  路明非心里有點兒喪氣,難得遇到一個漂亮可親的師妹,看起來還光棍著,對自己還很不賴,結果一早上沒見,就被面癱師兄拐跑了。不過橫看豎看,如果自己是夏彌,要在他倆里選一個男朋友那當然還是楚子航,不過會長大人背后已經有了靠得住的姑娘蘇茜,這多吃多占總不好。

  楚子航則有點混亂,他這才發現從摩天輪升入天空開始,話題完全被夏彌主導了。這跟他以前在獅心會發號施令的習慣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如果早知道是這么漂亮的新生我會親自來做入學培訓。”昂熱爽朗的笑聲從前面傳來。

  “看老家伙這泡妞的坦蕩之風!”路明非立刻轉移了目標,“只能說是……無恥啊!”

  刺耳的尖叫聲幾乎刺破耳膜,一道強勁的風從腦后掠過,仿佛是什么極其巨大的東西,帶著轟隆隆的巨震,路明非驚得一哆嗦。

  “是‘中庭 之蛇’,全世界速度最快的過山車,比新澤西六 旗游樂園的‘京 達卡’還快,高度150迷,速度最高250公里,大概也是世界上最刺激的過山車。”昂熱說。

  他們頭頂,鐵黑色的鋼軌如同一條擰轉身體的巨蛇,陡峭地升入大約50層樓的空中,猛地折返而下,縱橫交錯,湛藍的天空被切割成幾大塊。一列過山車帶著游客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正攀到最高點,速度在上升中幾乎耗盡,過山車正以低速緩慢地滑過頂點,而前方等待他的,是懸崖般的直墜。慘叫聲略微平息,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好似能聽見那些游客急促的唿吸,就像是伏在斷頭臺上的人屏住唿吸等待鍘刀落下。

  最高點通過,仿佛自由落體般的下落,慘叫聲再次席卷整個游樂園,下的一只掠空而過的鴿子翅膀一抽,幾乎栽下來。路明非臉色有點發白,因為他看見夏彌已經激動的蹦了起來,手指空中。

  “別是來真的吧?女孩玩什么過山車?你們最喜歡白雪公主城堡一類的玩意兒對吧?你們只要摟著米老鼠拍照就會滿足了對吧?”路明非在心里念咒似的大喊。

  他下意識的向往后退一步,但是忍住了,只是過山車嘛,只是看起來要人命其實不會死嘛……在漂亮師妹面前犯慫是人生的恥辱。

  但下一刻他意識到他領先了楚子航一步,而剛才他和楚子航是并肩而立。他不解地扭頭,看見面癱師兄望著那座巨大的鋼鐵怪臉上微微抽搐,忽然明白過來,心花怒放,覺得自己高大了幾分。

  “我們去坐那個!”夏彌果真喊出了這要人命的建議。

  路明非和楚子航求救似的看著昂熱……成何體統!學員的入學培訓,多么嚴肅的場合!玩什么過山車?作為一個130多歲的老家伙,想必心臟不太給力……你的人生理想是走遍世界屠遍龍王對吧?你不想在理想達成前在一座過山車上因為心肌梗塞而嗝屁對吧!那就勇敢地站出來呵斥一下這個抽風的妞!告訴她我們現在應該去白雪 公主城堡逛逛!

  “嚯,很給力啊!”昂熱有點激動的樣子,摩拳擦掌。

  “你腦子抽了么?你不怕心臟也在半空抽了?”路明非心里大喊。

  “聽說這座過山車建起來,一直想來試試,可我這么個老人又沒有子女,自己來坐過山車會很可笑吧?”昂熱打了個響指,“你們給了我一個很好的理由,陪學生們體驗一下世界上最驚險的過山車!”

  一直想來試試?路明非腦子里轟然明朗,難怪老家伙對于這座過山車的數據如數家珍……難怪老家伙說作為獎勵帶自己過來看看……這貨根本就是自己好這口不好意思說吧?

  "校長威武!夏彌抱著昂熱的胳膊把頭靠在他肩上。

  她扭頭,“大師兄二師兄,要不要一起來?”

  什么時候稱唿變成大師兄二師兄了?這是西游記么?為什么有種忽然變成豬八戒的感覺?

  “師兄,去試試?”陸明非又拿肩膀拱楚子航。

  “好啊。”楚子航點頭。

  說話的功夫夏彌和昂熱已經去向長龍般的隊尾了,看來激動地心情難以按捺,根本不欲多搭理這兩位,只不過禮節性的招唿一下。

  “好啊?師兄我看見你臉在抽誒。”路明非壓低聲音。

  “你顯然是不愿意在夏彌面前丟臉但是又害怕坐過山車,我理解你的心情。”楚子航一針見血。

  “不那么尖銳會死啊?”路明非舔了舔嘴唇,“丟臉會死么?顯然不會,我丟了那么多年臉了還是很健康,可是坐過山車會死么!真沒準兒!師兄你現在老老實實說你喜歡的游樂園項目其實是白雪公主城堡,我們就一起去白雪 公主城堡……硬撐著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路明非臉色陰沉并循循善誘。

  “我小時候最喜歡的項目其實是‘小熊 維尼和它的朋友們’……”

  “快點快點!”那邊隊尾夏彌蹦起來向他們招手。

  “誒!來啦來啦!”路明非不假思索地端出滿臉笑容,“我倆……去買瓶水就跟上!”說完他直想抽自己的臉。

  “現在小熊 維尼和白雪 公主都救不了我們了。”楚子航低聲說。

  “感謝有你。”

  “你說什么?”楚子航一愣。“有你陪綁,不禁覺得人生最后路上多點安慰……”

  路明非摸了摸扣緊整個身體的安全鎖,這東西相當厚實,看起來很靠得住。楚子航坐在他身邊,抓緊兩肩的握手,臉色蒼白平視前方,就像是犯了錯被老師罰坐姿。他們倆在第二排,第一排就是昂熱和夏彌,這兩個人為了能坐在最前面享受一把逆風一頭栽向地面的快感,不惜多等了一撥。夏彌正興奮地跟昂熱低語什么,昂熱爽朗地的大笑。過山車等候在加速隧道里,四面八方一片漆黑,沿著加速鐵軌是兩排危險的紅燈在閃爍,沒來由的加劇了緊張的氣氛。工作人員正一一檢查每個人身上的安全鎖,隨口叮囑說,“請注意把頭靠在頭枕上,以防加速度過大擰傷您的頸椎。”該死的什么都別說就好了嘛,這么輕描淡寫地說擰傷頸椎什么的,感覺就好像劊子手溫柔地說一會兒刀落前一定要保持肌肉放松,否則便便會飚出來什么的……路明非的心里是一百個陜西腰鼓漢子在打鼓,他知道楚子航心里也有一百個。他扭頭看了楚子航一眼,很想伸出和他擊個掌,但這種奇怪的戰友般的感覺是怎么回事?說到底不過是被膽小和臉皮薄逼上梁山導致的同病 相憐吧?楚子航對路明非點點頭,意思大概是“你的意思我懂”。

  懂你妹啊!路明非心里嘟噥,希望有個類似“白金之星”的言靈,接下來要命的一分鐘從自己的人生里砍掉,最好一眨眼這一列飛天入地的過山車已經跑到了終點,便可以站起來淡定地跟夏彌說,“還蠻好玩的真想再來一次可惜排隊太耗時間了不如我們去白雪公主城堡逛逛……”

  工作人員迅速撤入黑暗中,危險的警報聲襲卷整個加速隧道,兩排紅燈的閃爍速度忽然間快了十倍。紅燈忽然全部熄滅!警報聲停止!叫人窒息的一秒鐘死寂,隨后路明非覺得自己騎在火箭的上方,而火箭點火了!數倍于體重的巨大力量把他死死壓在靠背上,迎面而來的風壓大到可以把眼鏡給掀掉。

  路明非控制不住地大喊起來,坐在這東西上,任何人想要表現得優雅淡定些都是不可能。所有人都會大喊,好像只有把肺里的空氣都吐出去才算個完。

  而慘叫聲里,居然夾雜著昂熱和夏彌的笑聲,路明非不得不懷疑這倆家伙的神經回路異于常人。

  前方的一點光明迅速擴大,過山車離開了加速隧道,速度達到了極限,驚人的250公里每小時。前方就是天梯一樣近乎垂直的上升軌道,路明非幾乎以為他們會一頭撞在軌道上粉身碎骨,但是強有力的鋼軌引導過山車攀升,并且扭轉,湛藍的天空里白云飄,白云在路明非的視野里急速旋轉,就像一具萬花筒。

  路明非忽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那尖嘯的風、那撲面而來的天、那旋舞的云,好像此一刻時間就在身邊飛速的流逝,歲月荏苒,黑發瞬間蒼白。

  讓人就想輕輕地嘆口氣。

  果真有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哥哥,想要召喚我的話,你還有9秒鐘,9秒鐘后,世界上就沒有任何人能救你們咯。”

  路明非一愣,隨即伸腳狠狠地踹向身邊的人,不是臉色煞白的楚子航,而是路鳴澤,這家伙一身休閑的裝束,翹著二郎腿,悠哉游哉,端著一份淋了黃桃醬的雪珠冰激凌,叼著塑料勺子仰天輕嘆。“鳴澤你每次出來都是這么有愛啊——法月”任何正常人想要在時速250公里并360度擰轉的過山車上吃冰激凌都是扯淡,巨大的離心力會把冰激凌和黃桃醬一起拍在他臉上。

  但是路鳴澤顯然不是個正常人,而且,他把整列過山車停下了!

  雖然每一次路鳴澤的出場都有些行為藝術的感覺,各種離譜搞鬼不可思議的事路明非已經習以為常了,但這一次的出場委實更加出彩。整個游樂園忽然變成了灰色的,就像是瞬間定格的照片,彩色的只有路明非和路鳴澤兩個,也只有他們兩個能活動。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一點減速感,250公里的高速瞬間歸零。

  路明非扭頭,戰戰兢兢地往下看,過山車離地已經有幾十米了,好像是被黏在軌道上的一條小毛毛蟲。懸在半空里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更覺得“中庭之蛇”真是太大只了,仿佛一條巨龍的遺骨。

  “別亂動,真的會掉下去的哦。”路鳴澤提醒。可他甚至沒有扣上安全鎖,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就像是在自家客廳里看電視。

  “嘿!”路明非忍不住笑了。

  這本來不是笑的時候,但他看到了那些游客臉上的表情。被定格的表情千奇百怪,有的牙關緊鎖臉上抽動,有的眼睛瞪大眼珠子像是要滾落出來,漂亮女孩嘴張大到路明非覺得自己把腦袋伸進去都沒問題,滿嘴絡腮胡子的大叔撅起嘴好像一個周圍長毛的小喇叭。“這么喜感的畫面法月表示也很想看……可惜咱沒有一個鳴澤弟弟……悲泣……”

  “我是怕,但是沒有怕到要哭爹喊娘的地步,這里沒你的事兒,拜托能不能快點消失?”路明非揮揮手,對于路鳴澤這種沒有預約的訪問,他覺得就像是無良的上門推銷員,應該以轟蒼蠅般的灑脫叫他滾蛋。“明妃你怎能對鳴澤如此呢!人家對你的一片真心啊!!表示非澤澤非神馬的也很美好!”

  你知道過山車的事故率是多少么?大約2億5000萬分之一,跟許多游樂設施相比,都算是很安全的。“路鳴澤咬著勺子,含煳不清地說,”所以其實哥哥你沒必要害怕,這比坐飛機的風險要小多了。"

  “我只是順應大家坐過山車的習慣驚叫一下以烘托歡快的氣氛不可以么?要你管。”“明妃你又傲嬌了!!——法月”“但不是零”路鳴澤淡淡地說。

  “什么意思?”路鳴非一愣。

  “全世界的過山車運營2億5000次,就會有一次事故,對于碰上事故的人而言,死亡率是100%。”

  “喂,”路明非心里有點發毛,“不要烏鴉嘴!”

  “來不及了,因為事情已經發生了,”路鳴澤聳聳肩,“對于統計學家而言,2億5000萬是幾率,但是對于那一天坐上那一列過山車的人而言,一切就像是注定。很可靠的鋼軌因為構建中的小錯誤,導致使用壽命大大縮短,經過57893次的使用……也許是76213次的使用,外表看不出來,但是鋼軌內在的韌性已經耗盡。你們看到一撥又一撥的游客登上過山車,但是當這個數字變成57894,或者76214的時候……結局忽然改變了。”路鳴澤微笑,“上一趟車來往天堂,這一趟車來往地獄!”

  他的話音落,周圍的黑白灰重新變成了彩色,過山車開始緩緩前進,時間恢復了流動。過山車順著軌道擰轉,路明飛忽然意識到什么不對……擰轉的不僅是過山車,還有整條軌道!想象一個人雙手捏住一條蛇的嵴骨擰轉,而差不多的事正發生在這條鋼軌上!原本他們只要旋轉270度就能到最高點,但是現在他們需要旋轉7、8個270度!這條鋼軌整個成了麻花!

  路明非順著路明澤的手指看出去,接近軌道的最高處,清晰的裂紋蔓延,它……開裂了!

  簡直就是惡魔的詛咒,這趟車正開往低于!

  “救……救命啊!”路明非的嘴唇哆嗦。

  “好辦咯,1/4的生命,包搞定!”說這話的時候,路鳴澤已經不在路明非身邊坐著了,他居然爬到第一排去了,正趴在夏彌面前,認認真真地拿黃桃醬在她臉上抹著,好像畫家全心全意地繪制自己的心愛之作。

  “漫天要價……可以落……落地還錢么?”路明非對于出賣生命這件事還是有點忌諱。書上說舊社會的地主就是這樣,借高利貸的時候和藹可親,到時候還錢了就翻臉搶人女兒。

  “這次不打折,好不容易有被你惠顧的機會,我發展你這么個客戶我容易么我?你泡妞我送花、你買東西我花錢。你仗劍屠龍我鞍前馬后伺候著,就差端茶送水了我。”路鳴澤從座椅的間隙里對路明非一笑,嘴里說得刻薄可那笑容還是清澈無塵的,灑著溫暖的陽光。

  路明非艱難地咽了口口水,鋼軌已經斷裂了,這一半鋼軌依靠主鋼梁的支撐才沒有傾塌,放慢的時間里,另外半截正以末日般的美感緩慢地墜向地面。

  他喊在嘴里的“成交”二字就要出口,忽然間,路鳴澤漂亮的臉上透過一絲猙獰,金色的瞳子里冷冽的光劍一樣放射。

  “攬人生意的人最可惡了,”他回復了滿不在乎的神色,聳聳肩,“那么局面就先交給他好了,我們下次見。”一瞬間路鳴澤就不見了,那種干脆的消失方式就像是用橡皮在一張紙上擦掉一道鉛筆痕,而一只憑空出現的手正抓著路明非的衣領。

  “明非,子航。”昂熱低沉的聲音。

  路明非一頭霧水。什么狀況?如果回到正常世界的話他們不是正在時速250公里的過山車上么?校長就算是老當益壯一身虎膽,也不至于打開安全鎖從前排伸手過來拎他們。

  過山車正在緩慢上升,半截鋼軌也正緩慢下墜,路鳴澤的消失并未導致時間回復正常。

  “是”時間零“?”楚子航第一個反應過來,昂熱的言靈能力恰好是拉長時間。

  “是我的言靈之力,”昂熱低聲說,"意外事故,軌道崩塌。

  “怎么了?”夏彌還沒明白過來,茫然地四顧。

  路明非心里一凜,夏彌的嘴唇上方,用黃桃醬畫著兩撇黃色的小胡子……最近路鳴澤的出現越來越囂張了,以前只出現在夢境般的地方,現在他開始在現實里留下明顯的痕跡,無論是前次的油條還是這次的黃桃醬胡子。

  “自己砍。”昂熱這么說的時候,過山車和軌道莫測,發出詭異的長音。

  “這種感覺……真神奇。”楚子航望著不遠處展開雙翼近乎懸停的飛鳥,好像一件被塑在空氣里的白色塑像。

  “只有龍血純度極高的混血種才能擺脫時間零的影響,但是如果我有意識地把對方卷入我的領域,即使純血龍族也會被影響。”昂熱說,“但現在不是言靈課的時間。”

  “能堅持多少秒?”夏彌明白了處境。

  “6秒是極限,現實時間6秒,領域內的時間會延展大約50倍,也就是說我們有300秒。”

  “300……300秒怕不夠啊!我們現在離地幾十米,爬下去也得10分鐘!”路明非臉色煞白。

  “我可以在軌道傾塌前到達地面,但是,”楚子航低聲說,“如果我沒有想錯,時間零的效果事實上不是真的讓時間流動變慢,而是加快我們幾個的速度,我們看來時間變慢,是因為我們變快了。”

  “對,”昂熱點頭,“改變的只是我們對時間的感覺。”

  “但是對人類無效,我們也許還能活著離開,但是其他游客沒有自救的機會。”夏彌說。

  昂熱和楚子航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路明非有點自卑,這三家伙不約而同的正義感好像三座搭訕要壓出他皮袍下的“小”來,此刻腦海里,魯迅先生的各種名句仿佛被刻板的語文老師以抑揚頓挫的聲音念誦。

  這些身體里混著龍血的家伙本不改是正義使者的Pose吧?這里的四個人,昂熱和他是“S”級,楚子航和夏彌是A級,按說都是學院的頂梁柱,按照武俠小說的說法就是江湖上三山五岳的人物,命很貴重,在這龍王紛紛復蘇劫難將至的艱難歲月,難道不該互相鼓勵說“好好活下去”,“我們的命對世界和人類的未來至關重要”,然后紛紛跳車逃命么?說起來他們壓根兒就不是純正的人類,不改有太多人類的感情才對吧?看楚子航那張一直癱著的臉,顯然是個無父無君對于人倫世故無感的家伙,在這只剩300秒就要玩完的絕地,瞎勇什么呀?

  “必須有救援方案,”昂熱看了一眼腕表,但是腕表的指針仿佛被磁鐵死死地吸住了,他嘆了口氣,“普通計時器在時間零的領域里沒用,估計我們還剩250秒。”

  “助威不妨細細想來我忽然有些尿急容我上個茅廁就回!”這句爛話就在路明非嘴里,但那少的可憐的榮譽感硬生生的阻止了他,他只能豎起耳朵擺出傾聽的姿態。

  四個人都沉默了。路明非面對對面三雙焦躁的、快速閃動的瞳孔,瞳孔深處沁出令人不安的暗金色,知道他們的腦袋里各種念頭飛閃,熱鬧的就像是一鍋煮開的粥。而他的腦袋里一片空白,什么救援方案真是純扯淡,一列過山車有多重?少說幾噸,而且是250公里的超高速,就是一列小型的火車,還在一列垂直的軌道上,而這軌道正在崩潰,大概唯一的辦法是有一架“超級種馬”重型直升機剛好路過扔給他們一個掛鉤,他們掛在過山車前面把它吊起來。

  但是放眼藍天白云,能飛的只有那只白鳥,他們四個里昂熱和楚子航的言靈之力都清楚了,他只會個不太管用的“不要死”,那么只好期待夏彌的能力是“言靈?變身超級種馬”什么的。

  短暫的沉默里過山車又上升了幾十米,這列以250公里時速飛奔的飛車慢了50倍,好似只爬上葡萄架的蝸牛。

  “啊門啊前一棵葡萄樹,啊嫩啊嫩綠地剛發芽,蝸牛背著那重重的殼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啊樹啊上兩只黃鸝鳥,啊嘻啊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還早地很哪,現在上來干什么?啊黃啊黃鸝兒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真的越緊張越脫線,他腦袋里忽然浮現出陳雯雯在聯歡晚會上唱的這首兒歌,柔軟而沁著涼意的歌聲在空氣中精靈般飛舞,而他……見鬼!完全不對!記憶似乎出了點錯,他在一個會哄的、圣堂般的巨大空間里聽舞臺上白衣的陳雯雯唱歌,整排整排深紅色座椅都空著,除了他的聽眾只有……坐在他身邊的路鳴澤!

  該死,這絕對不可能是真的,仕蘭中學再怎么闊綽,也沒有那么牛的劇院,記憶中每年的聯歡晚會都是人頭攢動,熱鬧得跟茶館兒似的,哪容他大老爺似的獨自聽曲兒?

  可那記憶……清晰的就像是個烙印。

  “昂熱是很煩人的人啊,有他在不好太囂張,這次生意做不成了。就算免費奉送一個提示吧,”記憶中的路鳴澤扭頭喂喂一笑,“最好的時候,是在你們爬上最高點的時候。”

  “我很喜歡聽她唱歌,”這小子望著舞臺上的陳雯雯,用一種歷盡前翻的淡然嘆了口氣,“有些時候覺得,為了這種歌聲放棄宿命什么的……也不是不能考慮。”

  啊黃啊黃鸝兒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路明非不由自主的地哼唱這首歌,完全不理解路鳴澤的提示是什么。

  “你……你說什么?”昂熱像是看一個怪物似的瞪著路明非。

  路明非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師太,一群人頭腦風暴,哼小曲的那個就該拉出去拿羽毛撓腳板心。

  “我說……啊校啊校長不要笑,等我們爬去就掛掉了……”路明非望著高出的軌道斷口,打了個寒戰。

  “不……你說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昂熱著魔一般的哼唱那首兒歌,忽然大聲會所,“這臺過山車有鰭狀的磁制動器!”路明非傻眼了,“你是說可以剎車么?拜托校長你說點靠譜的事,現在剎車能干生么?我們不是在你的瑪莎拉蒂上,我們在一臺懸空的過山車上!剎車停在半空中?”

  “當然不會懸停在半空,鰭狀磁制動器是”等級過山車“特有的裝備,世界上只有3臺過山車裝備了這個系統,過山車本身是沒有動力的,靠電磁加速活的初速度之后沿著軌道升高,動能轉化為勢能……”

  “現在不是高中物理課的時間啊校長!”

  “聽我說完,”昂熱神色鄭重,語速幾塊,“中庭之橋的軌道基本是一個左右對稱的圓弧,過山車在電磁軌道中獲得的動能恰好足夠它經過軌道的最高點,那時候它的動能降到最低,勢能升到最高,速度也是最慢。經過最高點之后它進入下降軌道,勢能轉化為動能,速度再次升高,最后電磁減速隧道會吸收動能,令它逐步減速。”

  “但我們已經沒有下降軌道了……。我們經過最高點之后……會變成飛翔在……不,是從天空里直墜下去的鐵龍!”

  “對,所以我們需要鰭狀磁制動器!他的作用是,在過山車即將通過軌道最高點的時候,做一次小小的制動,這樣過山車的動能就不夠它通過最高點了,他的速度降低到零之后,沿著上升軌道逆行,滑落返回到加速隧道。而游客們往往不知道這個特殊設計,認為是過山車鼓掌,會及其驚恐的尖叫,等他們尖叫完,才發現過山車已經平安地返回加速隧道。這是游樂園和大家開的一個大玩笑,有人經歷之后覺得死而復活,痛哭流涕的信教了。”

  “鰭狀磁制動器的作用是讓我們信教?”路明非腦子里亂哄哄地,沒反應過來,“信教只能拯救靈魂……我們現在已經要放棄自己的肉體了么?”

  “不,”楚子航低聲說,“鰭狀磁制動器的作用是讓我們返回加速隧道,這樣我們就不需要下降軌道了。”

  “對,但是鰭狀磁制動器的剎車效果并不大,它只能在速度降低到接近零的時候令過山車停下。”昂熱說,“我剛才一直在想怎么讓過山車停住,但是它的速度太快了,明非那首歌讓我忽然明白了,這列過山車本身就是可以剎住的,只要我們在爬到至高點的時候觸發鰭狀磁制動器!”

  “必須在準確的時間觸發……過山車即將通過最高點的瞬間,”楚子航說,“現實時間大概是一秒,在‘時間零’的領域里,我們能有大概50秒。”

  “足夠了,怎么發動鰭狀磁制動器?”夏彌大聲問。

  “我不知道。”昂熱說,“機械設計不是我的專業。”

  “那講屁啊!”路明非說,“我們知道有個救命的玩意兒,但是不知道怎么發動它?”

  “我對機械設計沒有研究,但無論如何,觸發鰭狀磁制動器要給一個信號到過山車,楚子航,你修過‘煉金機械’的課目,如果你是設計師,你怎么給一架在空中的過山車信號?”

  楚子航只思考了半秒,“從軌道給它一個高壓電流。”

  “準確!就像在實驗室里控制一輛鋼軌上的小車,最方便的就是通過軌道傳遞信號。”昂熱擊掌。

  “別逗了,怎么可能是高壓電?”路明非說,“高壓電一上來,乘客不給燒成炭了?你們以為電烤雞?”

  “這是只需要高中物理知識就能解決的問題,一只停在高壓裸電線上的鳥兒不會被電死,因為它雙腳之間的電壓差很小,而我們現在就是空中的小鳥,軌道是高壓線。”夏彌說。

  對,所以我們要在那個瞬間在軌道上加一個高電壓。"昂熱說。

  “去哪里找高電壓?”路明非剛覺得有點希望又傻眼了,“我們現在在空中!去哪里找高電壓?你不要說讓我蹬個自行車人肉發電什么的,我就是使出吃奶的勁兒也踩不出幾伏電壓。”

  “高壓線。”楚子航瞳孔里一絲絲的金色驟然發亮,像是碎裂的金色寶石。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7
2.通電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當一個電工……師兄你知道么我從小就是那種冬天脫羊毛衫都會起靜電把自己電得嗷嗷叫的,我覺得我要是當電工只有死路一條……”路明非絮絮叨叨地說著,用一柄最普通不過的瑞士軍刀,把一根黑色高壓電線外面的膠皮剝掉。

  “這就是火線,鋼軌是我們的零線。”楚子航就在他身邊。

  他們獲得這根高壓線的方法匪夷所思,“中庭之蛇”在上升中穿過一面鋁合金的墻壁,墻壁上有個空洞,空洞周圍是一圈刺眼的紅燈。游客在穿越空洞的瞬間因為高速會覺得空洞遠比實際尺寸小,自己會在鋁合金墻壁上撞碎,于是低頭閃避。而事實上即使姚明的身高也可以安然通過,只是個嚇人的玩意兒。楚子航用隨身的“村雨”噼開鋁合金外壁,從里面摳出來這根高壓線,它和控制過山車的高壓線同源,用于給那些紅燈供電。

  在他們作業的時候,整個軌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潰著,扭曲的軌道撞在鋁合金墻壁上,受力扭曲的墻壁上,兩顆用于固定裝飾板的螺釘飛射出來,它們慢悠悠地擦著路明非的耳邊飛過,帶著漫長的裂音,把對面的六旗游樂園黃銅標志打得粉碎。路明非這才意識到在真實世界里,那兩個東西飛得就像子彈般快!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獲得了這根高壓線的同時,過山車還不斷地上升,好在在‘時間零’的領域內,它的速度被減到比步行還慢,這讓路明非豁出吃奶的勁兒能攀著兩道鋼軌間的支架追上去。這還得拜上學期的體能課所賜。

  夏彌整個身體懸在車外,只靠扳著車尾保持平衡,楚子航用盡全力把路明非推上了過山車,自己也躍身而上。

  電工作業消耗了他們大約100秒時間,只剩下50秒左右了,昂熱坐在前排沒有動。他低著頭,雙臂抱胸,仿佛在沉思,插在西裝扣眼里的那朵深紅玫瑰以放慢了幾十倍的速度在風中搖曳破碎飛散。路明非知道這不是老家伙刻意擺出來的拉風造型,因為你只要繞到正前方,就會發現他的鼻血和玫瑰一樣紅的驚心動魄。

  “時間零”的效果被放大到極致,也像是汲水似的瘋狂抽取昂熱的精神,每個腦細胞都在被壓榨,言靈之力枯竭的開始只是精神疲倦,到肉體也開始支撐不住的時候,按照武俠小說的說法差不多快到人死燈滅的地步了,老家伙真的豁出了全力。

  “校長你在飚血哦。”路明非手欠地給昂熱擦了擦。

  “你此刻還能那么脫線,校長就差飚淚了……”夏彌吐吐舌頭。

  “如果你們回頭看一眼,大概就開不出玩笑了…。”昂熱低聲說。

  路明非扭頭看向身后,默默地打了個寒戰。那么多張扭曲的臉擺在一起,每一對瞳孔中都透著末日降臨前的絕望,張大的嘴里傳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卻被“時間零”的效果拉成小提琴的長音他從來沒想到一個人在極度驚恐下,臉上地每跟線條都能那么肆意的扭動,每一張臉都猙獰可怕,即便是上車前路明非多瞄了兩眼的那個看起來是烏克蘭裔的美少女的臉,也皺縮如一個將死的老婦。

  就像在地獄里面受盡苦難的靈魂。

  “天吶。”夏彌低聲說。

  “集中精神,剩下3的時間不多,必須在過山車經過最高點之前對它進行剎車,還要留下大約10 米的剎車距離,如果剎得太早我們的速度太快,鰭狀磁制動器可能鎖死,我們就會懸在空中,如果太慢,我們經過最高點,就會進入下降軌道,而下降軌道已經不存在。”昂熱低聲說,“我沒法幫你們了,我隨時可能失去意識。”

  “知道了。”楚子航望著前方,半截弧形軌道已經觸及地面,地面上的人以極慢的速度四面逃散。軌道插進一座大馬戲打棚,濺起的塵墻讓人想到原子彈爆炸3的瞬間。

  “最后一條提醒,接電的時候,絕對不能雙腳站在兩根軌道上,那樣你就是完整的回路,高壓電流會通過你的身體。”

  楚子航緩緩點頭,“夏彌,你負責照顧校長。記住,扣好安全鎖,,一旦‘時間零’解除,你就不再有高速行動的能力,會被慣性摔出去。路明非,你負責接電,你在車尾的位置,我會給你通電的信號。”

  “為什么是我接電啊?”路明非沒想到天降大任于衰人,不能不跟師兄客氣一下,“師兄你沉毅穩健,看起來就是要去接電的好漢。…”

  “我在車頭判定距離,時機更重要。”楚子航看了一眼路明非,“接電沒什么難的,把剝出來的線頭按在鋼軌上就可以。而且……”他頓了頓,“這樣你會是最后一個死的……”

  “太仁義了吧?”路明非有點傻眼。

  “因為你是‘S’級。”楚子航面無表情。

  被那半截鋼軌濺起的塵墻正迅速上升,軌道從中斷裂,一段段的碎片飛濺,像是在人類滅亡的最后瞬間的紀錄片,還是慢進。

  路明非掛在車尾,手握那根不知多少伏特的高壓線,不過路明非相信一旦它接通,一頭大象都能電死,顯而易見,這是根直流電線,而且威力強勁,路明非全身都是高密度的電荷,全部頭發豎立,好似燙了個頭。他望著車頭,等待楚子航給他的信號,楚子航把昂熱和夏彌轉到了第二排,自己獨自坐在第一排。

  車頭距最高點越來越近,路明非手里汗津津的。

  楚子航高舉了手……這時候路明非忽然感覺到臉上濕漉漉的,他下意識地伸手抹了一把臉,“下雨了?”

  怎么可能下雨呢?剛才還是晴天朗日的,在現實世界里,頂多只是十秒鐘過去了。他低頭,忽然明白飄在身邊的水沫是從何而來了,“中庭之蛇”的正下方是個噴射高度足以達到軌道最高點的高壓噴泉,水管就從那個帳篷下經過,斷裂的鋼軌刺穿了水管,高壓水流刺破了還在緩緩上浮的塵墻,以驚人的高速直射上來了。

  “不不不……不會漏電吧?”路明非的物理知識完全不夠用了,亂七八糟的想。

  楚子航感覺到整個人都涼透了,對面而來的,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東西……那輛邁巴赫,那輛如今只存在于他記憶里的邁巴赫,正沿著鋼軌向他們駛來,車身殘破,千瘡百孔,而發動機發出震耳的轟鳴,雨刷器瘋狂地擺動,掃去一層層的雨水,車里不是那個男人的臉,車里是滿滿的,沒有臉的黑色人影!就像是在一具金屬的棺材里塞滿了靈魂,塞成一個沙丁魚罐頭!

  黑影發出嘶啞而尖銳的聲音,不知他們在贊美抑或是在驚叫。楚子航幾乎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臉,他不敢看,仿佛看一眼,都會被那些黑影拉回記憶的深淵里去。他想逃走,那么多年之后,他還是不得不面對自己心底對這些東西的恐懼。

  這時候他聽到被拉長了數十倍的哭聲慢慢地撕裂了空氣。他猛地扭過頭,看見那個滿臉扭曲丑惡如鬼的父親正緩緩地,把同樣小臉扭曲涕淚橫流的男孩緊緊地抱入懷里,他的背嵴蜷縮成一個弓形,緩慢地把孩子籠罩起來,雙臂在孩子左右支撐起脆弱的支架。一切都那么的慢,讓他可以把每個細節看得清清楚楚,包括父親的眼神。是的,這個男人已經絕望了,在他的時間進程里,距離死亡只剩不到一秒鐘時間。在差不多200米的高空,他什么都做不到,他一無所有,他做了最沒有意義的事情,擁抱。用他那些由不多的鈣質組成的軀干把他的兒子包裹起來,一會兒他們被撞碎的時候,這個屏障不知道能否撐0.001秒。

  楚子航呆呆地看著,這一眼無比漫長。

  他忽然解開了安全鎖,躍出了過山車,向著前面的鋼軌奔去,他們已經接近頂端,這是平緩的一段。他狂奔著,如同憤怒的犀牛。

  “啊勒?”路明非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他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他看到的是一截鋼骨支架因為巨大的扭力崩潰了,被彈了上來,正面砸向過山車。

  楚子航失心瘋了么?這時候他沖向鋼骨支架?他以為自己是超人啊?那就東西怎么也有一噸重量!

  楚子航站在軌道的最高處,伸出雙手,隨著高亢的吟誦,他全身的皮膚開始變成詭異的青灰色,密集的鱗片刺透皮膚鮮血淋漓地生長,瞳光如烈焰!

  【言靈?君焰】!

  但是路明非從不知道什么言靈釋放的時候會全身長鱗,而且這雙手的架勢,好似如來神掌……這師兄好歹耍個太極四兩撥千斤嘛!面對一噸重的玩意兒,怎么擺出少林派至剛至陽的掌法來了?

  “通電!”楚子航大吼。

  路明非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明白了楚子航的一切用意。他只能瞬間阻擋那截鋼骨支架,無論路明非是不是通電,他生還的機會都不大。而過山車就要通過最高點,他們剩下的時間只是一彈指。

  太勇敢了吧?簡直就是勇敢得很**啊!為什么這么勇敢呢?顯得我那么廢物……路明非的眼淚涌了出來,把線頭甩向鋼軌。

  楚子航無聲地笑了,君焰的領域里,溫度已經升高到極限,沒有耀眼的光,這種極高溫度的氣流反而帶著詭異的淡淡黑色。邁巴赫已經到他們面前了,過山車從背后逼近,他要爭取一瞬間,他可以的……他已經爆了血,他現在……所向無敵!

  邁巴赫撞入楚子航的領域,可怕的言靈之力瞬間就把鋼鐵的車身溶解,黃金色的鋼水從楚子航身體兩邊流淌過去,火焰爆開,世界一片燦爛,那些沒有臉的黑影仰天哭嚎。楚子航振開雙臂,這是他的最后一次攻擊了,極熱的空氣爆炸開來,強行把融化的鐵流吹散!

  他麻木了,不知道是因為用盡了力量,還是因為高壓電流已經經過了身體,滿眼都是光,身體散發出濃烈的焦煳味,他浮起于空中,拉動嘴角,想要做最后的微笑。

  他不想去看結局,他已經盡了全力,結局對他已經沒有意義了。他要死了,這是他最后的神經電流。

  路明非怔怔地看著被電流震飛出去的楚子航,那個身材修長的學長此刻在空中浮動如一片枯葉……楚子航要死了嗎?

  喂,別這樣好不好?早知道就跟路鳴澤做個交易了,頂多我損失1/4咯,就當謝你在陳雯雯面前幫我撿面子……可別這樣死了啊,我的朋友……不多的……不多的。

  鰭狀磁制動器發動,摩擦著鋼軌發出刺耳的長鳴,同一瞬間,一個白色的人影躍出了過山車。夏彌,她沿著鋼軌奔向那團耀眼的烈火,纖瘦的背影沒入其中。

  路明非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時間忽然恢復了正常,昂熱終于昏了過去。過山車艱難地停在最高點,而后開始回落,十幾秒鐘后,路明非雙臂懸在車尾的欄桿上,回到了加速隧道。他在黑暗里緊握著欄桿蹲了很久,就像是蹲茅坑兒,想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大哭一場。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08
本帖最後由 Jakee 於 2012-7-26 16:11 編輯

3.大地與山之王

  卡塞爾學院,校長辦公室一樓,林立的書架中擺著一張巨大的橡木會議桌,桌旁滿是人,多到后排不得不站著列席的地步。

  卡塞爾學院半數以上的教授出席了這次會議,某些蒼老的面孔從未曾出現在校園里,慘白的像是從古墓里挖出來的,每個人左手小指上都佩戴著古銀色的戒指,戒面花紋是“半朽的世界樹”,卡塞爾學院的校徽。

  古德里安也獲得了列席的機會,卻被擠在角落里。他小心翼翼地端詳著那些沒有表情的老臉,自卑的捏捏自己空蕩蕩的小指,又激動得滿臉漲紅。古銀色戒指正是“終生教授”專屬榮譽,在卡塞爾學員成為正職教授后連續三十年履行教職堪稱教育楷模的教授便能在“教授”頭銜前增加“終生”二字。而古德里安至今還是個助理教授。

  “天吶!那是道格?瓊斯,曼哈頓計劃的核心專家!是核物理學史上的里程碑人物!我還以為他已經死了!”古德里安用胳膊肘捅旁邊的曼施坦因。

  “還有讓?格魯斯,我的天!真的是他么?是他讓美國領先蘇聯登上了月球!而他拒絕了諾貝爾獎!”

  “我快要昏倒了!扶我一把,那是號稱‘數學界的所羅門王’的布萊爾?比納特!如果媒體知道他還活著的話……全世界都會轟動的!他是數學領域愛因斯坦般的男人!為人類打開了虛數王國的門!如果沒有他,人類對數學的理解至少缺失一半!”古德里安努力壓低聲音,但聲音在顫抖。

  “別像鄉下人進城似的!”曼施坦因不得不低聲訓斥他,“不!你現在就像面對lady gaga的追星少女!”

  “可是在他們面前我連追星少女的級別都不夠啊!我就是為了他們加入卡塞爾學院的!為了能和這些偉大的天才一起站在科學的神圣殿堂里!”古德里安認真地說,“我知道他們都是卡塞爾學院的終生教授,我只是沒有想到……他們居然都還活著!”

  “作為混血種,活的比普通人類長是很自然的事,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學院從上世紀初就引入混血種的頂尖科學家作為各系的主任,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各系的系主任很多從來沒露過面?我猜道格?瓊斯是物理系主任,讓?格魯斯可能是精密機械系主任,所羅門先生必然是數學系主任,他們都集中于各自的研究,不再帶學生,連走出實驗室的時間都舍不得,只求在臨死前能多逼近真理的國度幾步。看看他們的臉色就明白,科學界的天才?不,是科學界的瘋子!”曼施坦因對圍桌而坐的枯藁老人們撇了撇嘴,“你想跟他們一樣?”

  “倒是不想……”古德里安撓頭。

  “這還像句話。所謂科學史上的天才,都是人類獻給科學的祭品,他們的腦子里只剩下研究了,甚至談不上擁有人生,如果可能的話讓他們四肢退化只剩下個大腦思考他們估計也愿意……”

  曼施坦因對于這個學術狂老友還保有一絲理智表示嘉賞。雖然從小就認識,還都畢業于哈佛,但是曼施坦因走的路跟古德里安絲毫不同,他一直是積極的社團活動家,并且在商學院和法學院輔修,在他青春年少不禿頭的時候,他是哈佛校園里的風云人物,而那時的古德里安是條灰頭土臉的學術狗,永遠鉆在實驗室和圖書管里,夢想著成為偉大的科學家。

  很多年后兩人的級別很能說明問題,雖然曼施坦因的畢業論文都是古德里安幫寫的,但如今曼施坦因已經是卡塞爾學院政治教授還兼風紀委員會的主任,古德里安還在為“教授”的頭銜努力。曼施坦因總想找個好機會教導一下老友如何走好自己的人生道路……雖然古德里安的人生道路大概已經過去一半了……

  “我哪里配合他們一樣?”古德里安像個面對偶像春心大動的少女般羞怯,“只求能為奔向真理的瘋子們端茶倒水……”

  曼施坦因默默的撫額,不知怎么才能描述心中那種無力的感覺。就像……億萬富翁向兒子展示自己畢生辛勞建設的企業帝國,全球數十萬員工如同精密機械上的零件高效的協作,每時每刻都創造巨大的財富。富翁動情地說,兒子,這一切將來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統治它?兒子星星眼說,我的目標是成為梵高那樣的偉大藝術家!

  “肅靜。”昂熱扣了扣面前的銅鈴。

  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識趣的閉上了嘴,事實上從會議開始到現在,只有他們兩個在嘀嘀咕咕,絕大多數與會者都是死了爹媽般的肅穆,而那些隱居在學術巔峰上的“終生教授”面無表情……就像是已經死掉的爹媽。

  “什么級別的龍族能夠做到?”昂熱環視四周,打破了沉寂。

  “確認是龍族所為么?”物理系主任道格?瓊斯斟酌著詞句。他佝僂著背,老化的嵴柱幾乎要彎成一個圈,消瘦的身體上不合適季節地罩著一件厚重的黑呢外衣,一邊說話一邊咳嗽。看起來一口氣接不上就要死。

  “對比這兩張照片,被毀的火車站和被毀的過山車,都在短短的幾秒鐘里整個金屬結構崩潰,巨大的剪應力流在一瞬間從內部摧毀了金屬件。”昂熱把兩張高精度的黑白照片并排放在桌面上,扭曲的鋁梁和鋼軌有種異常猙獰的美感,像是被剝去皮肉擰轉的蛇骨似的,糾結著,“我們有世界上最優秀的機械專家,他們跟力學打了幾十年的交道,設計過能抗九級地震的建筑,至今還屹立在世界各地,但是他們中沒有任何人能解釋這種應力。”昂熱瞥了一眼會議桌左邊白發蒼蒼的老人,“格魯斯,說說你的分析結果。”

  “沒有結果,從力學上說,這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現象。一股莫名其妙的巨大扭力被施加在金屬結構上,隨之產生的剪應力形成剪應力流。在座的未必都研究力學,簡單地說,巨大的力量像水一樣在金屬件內部流動,在脆弱和細窄的地方力量密度極高,這些原本堅不可摧的金屬件在短短的幾秒鐘里就解體了。‘中庭之蛇’是世界上僅有的三座等級過山車之一,為了確保游客的安全,在設計時應該使用一英寸鋼材的地方都放大到五英寸,即使是一架F-22戰斗機正對著撞上去也未必能毀掉它的鋼結構,但是這股扭力施加的太精確了,剪應力的作用被放大到極致。”讓?格魯斯侃侃而談,在終生教授里他還算個衣著體面的,黑色的馬甲上掛著懷表的金鏈,一頭花白的頭發用頭油打理好之后往后梳,像個走復古風的藝術家,大概在勇攀科學高峰之余也曾是個風流人物。

  “就是說關鍵在于那個扭力?只要有扭力,就會有應力,為什么說是絕不可能出現的現象?”施耐德問,作為執行部的負責人,他有坐在桌邊的權力。

  “在阿波羅登月計劃中,我們的目標是設計一架能在地球以外著陸的航天器……”格魯斯慢悠悠地說。

  布萊爾?比特納皺眉搖頭,“格魯斯,不要長篇大論講你的輝煌歷史,告訴他們那該死的應力是怎么回事?”這位數學界所羅門王顯然不是浪得虛名,雙手柱著一根象牙裝飾的黑色手杖,坐在那里挺直了后背,滿頭獅子般的怒氣,倒像是個準備剖腹的日本武士,滿臉王霸之氣。

  “好吧,總之一切設計的核心都是美學和力學,而美學又源于力學,力學偉大的美感是因為……”

  “再簡潔些!”比特納重重地頓著拐杖。

  “鬼魂般的應力。”格魯斯這次只說了六個字。

  終生教授顯然也有高下區別,格魯斯這個老朽花花公子對所羅門王懷著敬畏,撐起半個人類數學王國的強者果然不是吃干飯的。

  “鬼魂般的應力?”教授們面面相覷,雖然出自學界頂尖高手的嘴里,但是描述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我已經為‘中庭之蛇’在崩塌那幾秒鐘里內部的應力分布做了一個模型,并且讓諾瑪把它變成了圖片。”比納特低聲說著,伸手從公文包里摸出一臺筆記本,這個看外形是從1940年穿越而來的老家伙摸出那么潮的一件東西多少讓人有些不太適應,但是比納特熟練的接上了數據線,昂熱背后的書架左右移開,露出了掛在墻上的投影屏幕。

  比納特的筆記本桌面顯示在屏幕上。

  “哦……看起來是個游戲高手……”古德里安低聲說。比納特的桌面上凌亂的扔著無數快捷方式,除掉那些外行人根本不明白的專業軟件,主要是“星際爭霸”、“魔獸爭霸”、和“反恐精英”……

  比納特大概是聽到了,不怒自威的臉抽動了一下,迅速調出一張超大尺寸的圖片,把桌面遮住了。黑底上墨綠色的線條勾勒出‘中庭之蛇’的鋼骨結構,鋼骨結構內部,一根根紅色的虛線,首尾相連成環形。

  “這些紅色的虛線就是格魯斯所說的剪應力,你們可以想象它們使看不見的力量之水在鋼結構里循環。”比納特用鼠標沿著紅色的線框轉動。“虛線越密的地方,剪應力就越大,這被稱作‘應力集中’,應力集中到達一定程度,金屬內部的晶體結構就會崩壞。”

  “比納特先生,作為一名龍族譜系學的研究者,我不太理解,”古德里安像個學生似地舉手,“既然剪應力是那么糟糕的東西,難道設計的時候設計師沒有考慮到么?”

  “很好的問題,過山車的設計師是優秀的力學專家,他們當然會考慮所有影響安全的因素,過山車在鋼軌上高速運動,應力和剪應力無時無刻不再撼動金屬骨架,你們可以想象過山車每一輪運轉中,都有各種各樣的應力存在于鋼軌內部,這些看不見的力量之水并不像我在圖上畫的那么均勻,而是極端復雜,就像是混亂的川流。但是設計師仍然相信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應力不會大到令鋼軌崩塌的程度。”比納特看了一眼格魯斯,“但是千萬分之一的幾率、極特殊的狀況……就是你的專業領域了。”

  格魯斯清了清嗓子,“極特殊的狀況,就是剛才比納特博士提到的‘應力集中’,因為金屬內部缺陷導致的應力集中。諸位或多或少了解煉金術,煉金術最基本的原則就是煉去金屬中的一切雜質,得到再生的金屬。再生金屬的強度極高是因為它的內部缺陷極少,跟沒有煉制過的金屬相比,完全是兩種材料。人類也能制造內部缺陷極少的材料,比如某些納米材料,NASA的科學家們甚至試圖用納米材料搭建一條通往太空的電梯直接升到大氣層外。你們可以想象這樣的設備需要強度極高的支撐材料,巴/黎的埃菲爾鐵塔有多高?它的塔基金屬件的尺寸是多少?如果通往太空的電梯是由金屬構造的,那么塔基也許得有整個紐/約/城那么粗,而如果用沒有缺陷的納米材料,這架電梯可以象是普通電梯那么精巧……”格魯斯的眼睛里精光XX(表示這兩個字不認識因此跳過),非常神醉。

  “從你偉大的外太空幻想里回到應力集中上來!”比納特不能忍了。

  “好吧好吧……金屬的內部缺陷就像是看不見的弱點,假設外力施加得非常巧妙,恰恰令剪應力在缺陷處異常集中,就會產生極其糟糕的后果,發生卷曲、撕裂和中斷,而且會產生連鎖效應,”格魯斯環顧四周,“你們有誰了解東方的古拳法?”

  無人回答,學界天才的思維如此飄逸,從外太空瞬間回到金屬內部又上溯到東方古拳法,教授們都有飄在云端腳不著地的感覺。

  格魯斯很滿意于這種反應,這恰恰說明他在力學上的研究超邁絕俗,“古代的東方人,尤其是中/國人,擅長拳法,傳說他們能以拳頭擊碎堅硬的物體,比如說巨大的巖石。按照通常的理解,這絕不可能,拳頭由水、蛋白質、和骨骼中少量的鈣組成。脆弱的指骨輕輕一掰就會斷開,而打碎不那么堅硬的砂巖也需要硬質合金的鉆機。但是研究說明這種古拳法確實存在過,關鍵在于擊打的位置和用力的技巧,必須用精巧的力擊打在最脆弱的地方,中/國人把那個位置稱為‘眼’或者‘穴’,巖石有巖石之眼,鋼鐵也有鋼鐵之眼,把力量像流水一樣從眼里灌注進去,引發目標內部的應力,應力集中的結果是整個目標粉碎,甚至瞬間化為粉末。這就是力學上的奇跡。”格魯斯侃侃而談。

  “就是說如果我們知道這座樓的眼在哪里。我們對準它打一拳整個樓就會塌掉?”曼施坦因覺得不可思議。

  “沒那么簡單,首先是找到眼,其次是用力的方式,差一點都不行。這套技術其實非常復雜,匪夷所思。今天古拳法已經失傳,我們無從知道古代東方人怎么掌握這套技術的,按照我們的一貫的思維,我們猜測這是來自龍族的技術遺產。”

  “‘眼’的存在就是因為金屬內部的瑕疵吧?但鋼軌是在精密加工的條件下冷鍛成型的,內部缺陷遠比天然沉積生成的巖石少,強度和韌度也都更高。”施耐德說,“也就是說,找到過山車的‘眼’并且施力摧毀它,要比對付巖石難上千倍萬倍。”

  “總之,一個精準的力被施加在過山車的‘眼’上,要么是個巧合……”昂熱開始做總結。“千萬分之一的幾率。”格魯斯說。“要么,”昂熱接著說,“我們沒有現身的對手是個力大無窮且拳法及其精準的神秘拳師,他對于力量的控制達到了極致,他甚至可以一擊毀掉國會大廈或者五角大樓,他是力量的主宰!”“大地與山之王,”比特納低聲說,“在四大君主中,他是大地的主宰,背負著整個世界。他掌握的元素是‘土’,象征著無所不在的,無以倫比的力量。”會議室里陷入了死寂,那個太古時代開始流傳的尊號震住了所有人。盡管他們早已從古籍中了解了這位龍王的存在,但那是在文字中,關于他的一切無論多么令人驚悚也只不過像紙一樣薄,不會令人覺得危險。而當這位血統純正地位尊崇的龍王以一個“東方老拳師”般的搞笑形象浮現在所有人心頭時,他們卻都笑不出來,仿佛有巨大的黑影投射在他們身上,山一樣沉重。

  “他蘇醒了?”道格。瓊斯嘆了口氣。

  “沒有蘇醒的話,在卵中出拳?這和蘇醒又有什么區別?”昂熱苦笑。

  “如果他已經蘇醒……為什么沒有直接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以他的‘力’的掌控,我們中沒有任何人能抵抗,我們只能任他宰割。”

  “不知道,”昂熱聳聳肩,“大地與山之王在諸王中很特殊,他前一次蘇醒,身份是‘匈人’的王阿提拉,他幾乎曾席卷整個歐洲。但是作為四大君主之一,他能做到的應該遠不止這些,四大君主中的每一個人,都該能毀滅世界。而他居然在羅馬城下被當時的秘黨擊敗,有忽然暴卒。”

  “你是說他可能比四大君主中其他的諸王要弱小一些,或者他對人類有同情心,所以沒有竭盡全力?”

  “沒人知道,過去的一切都埋葬在歷史中了,但無論如何有一件事是確定的,”昂熱端起面前的錫蘭紅茶一飲而盡,“他是龍王,一定是我們的敵人,只要給他機會,他一定會把我們中的每一個人……碾成塵埃!”

  沉默了很久,終生教授們紛紛直起身,以莊嚴肅穆的聲音同說,“是的。”“從現在開始,執行部在全球范圍內的專員都要活躍起來,搜尋一切龍族活動的痕跡,我們面對的,可能是一條已經蘇醒的龍,而他的父親,是偉大的黑王尼德霍格!”昂熱緩緩起身,“通知所有校董,新一季的戰爭開幕了。”芝加哥,隱藏在商業區的一棟頂層公寓的二樓上,一間陽光廳里擺著一張斯諾克臺球桌,球已經開過,五顏六色的球散落在球臺上不同角落,混血種的領袖“快手漢高”扛著一根不比他短多少的臺球桿圍著球桌轉圈。龍族基因令他可以活很多年,但遺憾的是影響所有老人的鈣流失還是困擾著他,補鈣也沒用,這些年他越來越矮。拍賣師急匆匆地登上二樓,“準確消息,卡塞爾學院所有分支機構今天開始動員,這次獵殺的對象是大地與山之王。這次獵殺遠比獵殺青銅與火之王艱難……因為龍王可能已經蘇醒。”

  沉默了很久,終生教授們紛紛直起身,以莊嚴肅穆的聲音同說,“是的。”

  “從現在開始,執行部在全球范圍內的專員都要活躍起來,搜尋一切龍族活動的痕跡,我們面對的,可能是一條已經蘇醒的龍,而他的父親,是偉大的黑王尼德霍格!”昂熱緩緩起身,“通知所有校董,新一季的戰爭開幕了。”

  芝加哥,隱藏在商業區的一棟頂層公寓的二樓上,一間陽光廳里擺著一張斯諾克臺球桌,球已經開過,五顏六色的球散落在球臺上不同角落,混血種的領袖“快手漢高”扛著一根不比他短多少的臺球桿圍著球桌轉圈。龍族基因令他可以活很多年,但遺憾的是影響所有老人的鈣流失還是困擾著他,補鈣也沒用,這些年他越來越矮。

  拍賣師急匆匆地登上二樓,“準確消息,卡塞爾學院所有分支機構今天開始動員,這次獵殺的對象是大地與山之王。這次獵殺遠比獵殺青銅與火之王艱難……因為龍王可能已經蘇醒。”

  ……重了“準確的消息?”肯德基先生傳來的消息?“漢高似乎并不太意外,聳了聳肩,眼睛還是在那些球上打轉。自從上次那家伙頭上罩著肯德基的外賣紙袋出現,他就改口稱其為肯德基先生了,雖然有點取笑的意思……不過委實說把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那個神經脫線的家伙,未必比交給肯德基先生來得可靠。”是的。“拍賣師微微躬身。”獵殺一位已經蘇醒的龍王?這件事在歷史上只有過一次,也是大地與山之王,那一次他以匈人之王阿提拉的身份出現。“漢高搖頭,”但那一代的秘黨也是有史以來最強的,他們中甚至有一位教皇,昂熱認為他可以和那一代相比?他們如何認定大地與山之王蘇醒的?“”是根據力學分析的結果,他們又讓 格魯斯和布萊爾 比特納,參加過阿波羅計劃的力學專家和數學界的所羅門王,他們推導出的結果是,兩起事件中都存在‘鬼魂般的應力’,這種被精密控制的應力不可能是自然現象或者人類作為,只能是某種言靈,而且是極其高階,應該是四大君主級別才能驅使的言靈。“拍賣師說,”而掌握純粹力量的君主,是大地與山之王。"

  “六旗游樂園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有預感是龍王蘇醒,但不敢肯定,現在我只能相信了。自從他們建立學院之后,技術上的積累遠超過我們了,什么時候我們也應該建立一所大學。”漢高瞇起一只眼睛瞄著球路,用球桿指了指貼在墻上的傳真件,明天才會上市的《芝加哥郵報》,頭條新聞《六旗:“中庭之蛇”的斷嵴》。漢高總是提前看到明天的報紙,因為這份報紙根本就在他的旗下。

  “六旗游樂園是第二起,第一起是發生在中國,卡塞爾學院失去了一名專員,一座新建成的火車站被毀。連續兩次的意外事件就是人為了,所以他們認定是龍族。”“你不覺得這連續兩起事件放在一起看很有趣么?”“有趣?”拍賣師皺眉不解。“龍可不是什么只擅長蠻力的粗蠢爬行類,他們是智慧生命,而且遠比我們聰明。大地與山之王從沉睡中蘇醒,卻只是暗殺般地發動了兩次襲擊,說明他的力量還未完全恢復,要使用這種高階言靈很不容易。每一次龍類從沉睡中蘇醒后都要一段時間才能徹底恢復,秘黨就是趁青銅與火之王最脆弱的時候獵殺了他,如果是極盛的龍王發動‘言靈·燭龍’,長江都會被燒得沸騰。”漢高用球桿比劃著走球的路線,“合理的解釋是,尊貴的‘大地與山之王’剛剛蘇醒不久。”“是的。”“如果你是他,會把目前不多的力量用在哪里呢?”“殺死昂熱,秘黨對于龍類而言是最大的敵人。”“說的好,如果是我我也會優先對付秘黨,所以他在六旗過山車游樂園偷襲昂熱。但是很奇怪,”漢高掃了拍賣師一眼,“昂熱居然不是他的第一目標,他第一次發動攻擊是在中國,攻擊了一名卡塞爾學院的專員,難道這名專員比昂熱還重要?他給龍族的威脅比昂熱給龍族的威脅還大?”拍賣師一愣,“不……不可能吧?在秘黨中如果還有誰能和昂熱相比?只有守夜人。”

  “對,那名專員不是昂熱也不是守夜人,那么他不重要。龍王為什么要殺死一個不重要的人呢?只是練習一下許久不用的言靈?”漢高笑笑,“人不重要,重要的就是他攜帶的東西,那些資料,龍王意識到不能讓卡塞爾學院獲得這些資料。”

  “但我們已經無法獲得這些資料了,肯德基先生也做不到,據了解這些資料被直接送往卡塞爾校董會。”“那樣不也很好么/?秘黨既然要這份資料,一定是這份資料里有他們想了解的東西,他們會把秘密挖出來,我們等著就好了。”漢高說的輕松,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開始架桿。

  “可他們知道了也不會告訴我們,從昂熱的態度來看,秘黨對我們沒什么好印象,跟幾十年前一樣。”

  “你說我能不能一桿盡收盡臺面上全部的球?”漢高微調球路,瞳孔中金色的微光慢慢凝聚。拍賣師只是順從漢高的意思,低頭思考球路。他也是個斯諾克高手,混血種生來就有動作精度高肌肉有力的優勢,稍加訓練去競爭世界冠軍并不困難。但是一桿收盡臺面上的球難度畢竟太大,即使是頂級大師也得靠點運氣,而漢高的白球位置又很糟糕,一小堆聚在一起的紅球擋住了白球的路,用斯諾克的術語來說,對方給他做了個“斯諾克”,是個障礙球。

  “能收一粒紅球就不錯了。”拍賣師說。“這一局在這里已經放了四天了,四天里我一直在想,我的目的是一桿收盡全部的球,如果只收一粒紅球,我這么多天的思考不都白費了么?漢高舔了舔嘴唇。他短促有力地推桿,以一個絕對詭異的角度往下扎,下方受力的白球劇烈旋轉著跳躍起來,向著那小堆紅球的中央砸落。紅球四散,白球帶著旋轉在四邊連續回彈,連續碰撞,所有的球都運動起來,不同顏色的球掃出不同顏色的軌道,在墨綠色的臺面上縱橫交錯。拍賣師看呆了,這一刻臺面上的所有球好像都活了過來,像是群訓練有素的士兵,互不干擾地執行各自的工作,每一次碰撞都是有意義的,每一分速度都是被精準的傳遞,推動每個球去往各自的袋里。直到最后那枚黑”8“落袋,拍賣師都沒從這奇跡般的一幕中回過神來,呆呆地看著球臺正中央高速旋轉地白球。一桿收盡,就想漢高說的那樣。”等你慢慢變老了,你就會明白——想得要慢,做得要快,在你沒有看清球路之前多繞著球桌轉轉,想明白之后,只要漂亮的一桿,你就收走全臺。

  “漢高把球桿放回架子上,拍了拍手,”想好之前,等待就可以了。"

        楚子航換換地睜開眼睛,早晨的陽光透過白紗窗簾照在他臉上,所見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上鋪滿一層溫暖的光色。

  一瞬間他有點恍惚,他不信神,自然也不信天堂,但是湊到他面前的那張臉素凈美好,沒有意思瑕疵,就像是天使低頭親吻罪人的額頭。他努力往前湊了湊,想看清那張臉。

  “師兄你才醒就要耍流氓么?”在楚子航救護把臉貼上去的時候,對方慢悠悠地說。

  “夏彌?”楚子航愣住了,迎面吹來的,是夏彌噴出的帶著不知名香水味的唿吸。

  “對,不是天使姐姐,是是沒,因為你沒死。”夏彌好像他肚里的蛔蟲似的,一下子揭出他腦子里那些混亂的念頭。

  “沒死?”楚子航有點茫然,試著活動四肢,出來無處不在的酸疼以外,似乎所有的骨骼都完好無損。這一切顯得太不可思議,他失去意識的瞬間,是在軌道最高處,以他的身體強度,即使暴血也不至于下落200米毫發無傷,再怎么強化血統,骨骼還是人類碳酸鈣為質的骨骼。

  “身上痛?那是因為電流通過你的身體麻痹了肌肉,養一養就會好,那么大的電量如果穿過心臟就沒那么好運了。”夏彌把他按回病床上,“我們已經回到卡塞爾學院了,你昏迷了十天,只靠輸葡萄糖活著,有沒有什么想說的啊?”

  “為什么我沒死?”楚子航問。

  “很好奇似的,”夏彌翻翻白眼,拜托師兄,你是死里逃生誒,能不能不要那么面癱,不要那么十萬個為什么,露出點開心的表情嘛!"楚子航拉動嘴角,無聲地笑笑。

  “真是看著就沒勁的笑,”夏彌撇嘴,“你沒死是因為師妹我勇毅絕倫,沖上去把你抱住了啊!”“抱住?”楚子航的腦子很混亂。有這么回事兒么?好像是有的,但不記得何時何地,只是在醒來之前那個很長很長的夢里,身邊似乎總纏繞著淡淡的香水氣味,和夏彌用的一模一樣。

  “靠我的言靈咯,我的言靈是‘風暴之眼’。”夏彌說。

  楚子航沉思了很久,點了點頭,“難怪你在過山車上一點都不害怕,其實你是有絕對的把我不是的,對么?”

  言靈?風暴之眼,序列號74,相當高階,在領域內以釋放者為中心,控制空氣流動形成漩渦,可怕的風速會引發類似飛行的效果,只是飛行的方向無法控制,用于作戰,更多是‘吹飛’敵人,領域內的一切都被迅速清空,沒有"無塵之地‘那么強的防御,但是甚至可以用于進攻。

  “不一定,靠著風暴之眼改變下墜軌跡是一定能做到的,但是平安降落可得看運氣了,我們倆是運氣好,摔進湖里了。”夏彌哼哼,“你還以為我真能飛呢?能飛我怎么不自己飛來美國還要買美聯航的機票?”

  楚子航想這句話純粹是胡攪蠻纏的爛話,他有點疲倦,不想回答,于是閉上了眼睛。

  “救你真沒成就感。”夏彌似乎有點怒了。

  “怎么?”

  “我從沒有見過你這種把自己的命看得很輕的人!你自己都覺得自己爛命一條,我為什么要拼了命去救你?”夏彌氣哼哼的。

  “我不想死。”楚子航依舊閉著眼睛,“只是那一刻我想不到別的辦法。”

  “所以你就沖出去了?這個邏輯未免太簡單了吧?顯得你神經很粗壯。”

  楚子航心里微微一動,“以前有一次……有個人死在我背后,我什么都沒有做,只是一個勁兒地開車往前跑,一直跑到……我再也看不見他,”楚子航輕聲說,“你能明白那種感覺么?”

  “什么感覺?”

  “‘我是個懦夫‘的感覺。”楚子航一字一頓。

  “其實就是逞強吧?嘴里說著‘我是個懦夫‘什么的,心里還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覺得有什么事情自己沒做到,就是犯了錯,因為自己很了不起,所以就要做別人做不到的事,豁上命什么的也是小菜一碟?”

  “對,”楚子航點點頭,有一種冰一樣鋒利而脆的低聲說,“做不到的,都是我的錯。”

  “總這么逞強,有一天會死的哦。”

  “會的,但是跟你沒關系。”楚子航有些厭煩和這個嘮叨的師妹說話了,雖然是師妹救了他,但是他不覺得自己有義務陪她在這兒瞎扯,他盡了力,他不想要什么回報,也不覺得自己虧欠誰,現在他累了,想要睡一會兒。

  “誰說沒關系?上墳送花還得花錢嘞!”夏彌兇神惡煞地,“說,你喜歡什么樣的花擺在你墳頭?”

  楚子航想了想,“百合……或者菊花吧,黃色的。”

  “哦……不如康乃馨好,康乃馨漂亮……”

  “康乃馨的花語是對母親的愛,不是上墳用的花。”楚子航有些無奈。

  “康乃馨便宜啊……”

  這對話真是無厘頭到頂了,楚子航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還要繼續這段對話,現在只要夏彌說一聲我還有事你先睡會兒吧,楚子航就可以義正詞嚴地睡了。他撐著和夏彌說話只是覺得自己就這么睡過去了不太禮貌。

  “你喜歡康乃馨吧?”楚子航這么猜測

  這一次夏彌沒再說話了。

  病房里忽然降臨的安靜讓楚子航郵遞喜出望外,又有點奇怪,這個嘮叨的師妹終于愿意讓他好好睡一會兒了?

  他睜開眼睛想要確認一下,卻愣住了,夏彌抱著膝蓋,像只小貓似的蜷縮在病床邊那張絕對不會舒服的硬木椅子上,長長的睫毛搭下來,在晨光中濃密如簾。

  她先睡著了。

  “已經48個小時沒睡了吧?等著你醒來。”旁邊整理輸氧管的護士把一件毛毯搭在夏彌肩上,有意無意地說。

  意大利,羅馬,弗羅斯特?加圖索對坐在辦公桌后的一片陽光中,作為加圖索家族實際上的負責人,他幾乎每天都坐在這張桌子后,等著人敲門進來送資料。他每天需要口授幾十封信,簽署數百份文件,足不出戶地管理著家族在全世界范圍內數十萬職員的產業。

  他很滿意這種工作狀態,一個真正掌握權利的人是不需要四處奔波的,真正掌握權利的是腦,劍雖然鋒利,卻只是被揮舞。

  他相信自己作為腦已經沒有什么缺陷了,但他還需要更加鋒利的劍,但是那個倨傲的侄子凱撒拒絕成為劍,這是進來最讓他操心的事。

  這個下午的茶歇里他一邊品著印度的黑茶,一邊思考對策,“尼伯龍根計劃”是校董會,或者是整個秘黨,最重要的規劃,就像昂熱說的那樣,如果人選不是凱撒,就會有其他人頂上。這無疑會影響家族在校董會中的權利,而據他所知現在就讀卡塞爾學院的學上中有些確實有能力當凱撒的對手,譬如叫楚子航的,叫路明非的。

  但他并不那么擔心,因為對血統的了解,大概沒什么人比得上加圖索家族。只按照血統純度和與龍文共鳴的強弱來判定某個混血種比另外一個更優秀,那必將誤入歧途。在加圖索家族上千年的歷史里,遠比凱撒更處境的血統不是沒有過,他們展現的各種“高危”級別言靈都被記錄在冊,但他們都沒有被家族看作承前啟后的繼承者,甚至他們的名字被悄悄從族譜中抹掉。

  知道他們從護士沾血的手中結果了那個沉默的嬰兒,嬰兒沒有發出任何哭聲,卻從離開子宮那一刻就睜開了冰藍色的眼睛觀察世界。

  “他的名,將是凱撒,意大利歷史上偉大君王的名字,”最年長的先輩愛若珍寶地撫摸著這個嬰兒,“他就是我們等待上千年的人。”

  凱撒?加圖索,那是千中選一,萬中選一,十萬中選一的血統。

  以凱撒自己的驕傲,都難以想像自己的未來,因為那未來太浩瀚太恢宏,已經完全超越了時代。

  可惜的是他不聽話!

  不聽話的小孩最煩人,有時候看著他那張死犟的臉,還真想一巴掌抽上去。可是抽上去又有什么用?即使你抽得他臉頰開裂血絲濺到眼睛里,那雙冰藍色的瞳子還是眨都不會眨一下,不屑地看著你。這才是真正的死犟,到死都要犟。

  “每個英雄在成長起來前都需要長輩為他掃平障礙啊,”弗羅斯特吹了吹杯中的稅務,“雖然有些辛苦,就當作是磨劍吧。”

  他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這話是對進來的秘書說的。秘書是個身材挺拔而清瘦的年輕人,微微躬身,一頭淡金色的短發垂下來遮擋了半張臉。

  “資料全部整理好了,一共3176個條目,篩選后只剩下13個條目值得您過目。”秘書提著那只沉重的鋁箱。

  “很好,你的效率越來越高了。”弗羅斯特贊許地點頭,“不管我們的敵人是誰,他不希望我們得到這份資料,因此這份資料顯得更有價值。有什么秘密藏在里面,我很想知道。”

  “也許這不是我該管的,”秘書頓了頓,“不過有件事我不太明白,那個叫榮超的人,他是個獵人,有我們的血統,但算不上什么值得關注的人物。但是這樣一個人對于密黨該是一無所知的,雇傭他來竊取這些資料的人必然藏在幕后。但是密黨似乎并沒有什么興趣從榮超身上挖出幕后的人,只是奪回了資料。”

  “那個獵人?他只是一枚妻子,而且是無足輕重的妻子,他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資格知道幕后的事情,雇傭他的人只是不愿意自己出名。而且必然是通過那個佳作‘獵人網‘的網絡平臺,這個平臺的背景我們直到現在也查不出來。它使用的技術很特別,它使用了全世界不同的服務器,有點服務器位于北歐地下的軍事設施,有點則位于傷害的金融中心,各服務器之間數據高速流動,你可以說那個網絡隨時都在流動,遍布整個互聯網系統。所以要挖出它的根來很難……”弗羅斯特抬頭看著秘書,“你想到什么了,對么?”

  “這種‘流動服務器’的技術和學院的智能中樞‘諾瑪’采用的技術很相似,這是我們的秘密技術。”

  “對,諾瑪可以偷入幾乎一切網絡的后臺,但是不包括獵人網,因為獵人網就是她的姊妹,她的克隆,甚至……她自己。”

  “暫時放任不管么?”

  “不管,好在我們也有幾個賬戶可以登錄,隨時可以看到上面的懸賞,以判斷什么會威脅到我們。”弗羅斯特挑了挑眉,“談談你從資料中分析出來的東西,不妨告訴我,13個條目中重要性列在第一的條目是什么?”

  “是關于學院的一名三年級學生,‘A’級,他的名字是……”弗羅斯特揚手打斷了他,“昂熱已經通知校董會,大地與山之王可能已經蘇醒。昂熱在芝加哥的六旗游樂園遭到了攻擊,而類似的攻擊也反生在中國。你知道這件事,對吧?”

  “是的。”

  弗羅斯特飲了一口茶,閉目,沉思了許久,嘴唇開闔,輕輕吐出一個名字,“楚子航。”

  “是的。”秘書對于弗羅斯特一擊中的毫不意外,這是弗羅斯特的一貫風格。

  “那么一切都聯系上了,兩次襲擊看起來毫無關系,但是它們都和同一個人相關。無論我們的對手是不是以為蘇醒的龍王,但他的目標其實并非昂熱,而是,”弗羅斯特冷冷的笑了,“楚子航。”

  “是。”秘書微微躬身,“去忙你的吧,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這件事,今天的談話,只限于你我之間。”

  “明白。”秘書轉身離開。他的手按上門把手的一刻,忽然聽到背后傳來弗羅斯特的召喚。

  “等一等,你今天……一直沒有抬頭看完,為什么?”

  秘書憂郁了片刻,摸摸轉身,一手掀起額前柔順如金色絲綢的長發,他的雙瞳暴露出來,一只冰藍,一只暗金,無論這兩種顏色分別看有多么美,安放在一張臉上的兩個瞳孔里,觸目驚心,仿佛看到了惡鬼。弗羅斯特也略微調整了一下坐姿,避開了對方的注視,“吃藥了么?”

  “吃藥沒有用,只不過能讓我自己感覺舒服一點。”

  “還是吃點藥,命不長的人,慪氣要對自己好一點。”弗羅斯特的聲音溫和了許多啊,帶著長者般的關懷。

  “謝謝。”秘書轉身離去。
BAcequeen 發表於 2012-7-26 16:12
第十幕 臨界血限

  1.進化的悖論

  楚子航緩緩睜開眼睛,渾身都是汗,好像剛做了一個噩夢,但他記不起那個噩夢是什么。眼前的銀色托盤里是一支完好的梨,一直蒼老而消瘦的手拎起梨的梗,一圈圈的梨皮刨著美好的弧線,娓娓墜落在托盤上,剩下一只削好的梨遞到他手里。

  “校長?”楚子航有些驚訝,病房里靜悄悄的,沒有夏彌,也沒有護士醫生。昂熱坐在床前,用一張手帕緩緩擦去折刀上的梨汁,然后收起,塞進襯衣袖子里的皮鞘中。

  “我很喜歡削梨,我以前讀中國民國時代的小說,說黑社會的首領杜月笙喜歡削梨給手下人吃,這是一份殊榮,而且沒什么成本。”昂熱微笑。

  楚子航有些不解地看著手中的梨,他當然知道杜月笙,杜月笙用這種手段拉攏人心很好理解,但是昂熱不必。

  “我覺得很好玩,于是就嘗試拿起一只梨開始削。隨著一圈一圈梨皮從我手里褪落,我忽然明白那個叫杜月笙的男人削梨不僅僅是一種籠絡,這是你們中國人自我修養的方式。對于普通人而言,削梨是需要很好地掌握腕力的事,你不能太急躁,也不能猶豫不決。一點點錯誤會讓梨皮斷開,那樣就不美了。你要端正身體,平靜凝重,這時候你的力量有種陰柔的美,最持久,也最有生命力。”昂熱漫不經心地說。

  “校長你的意思是?”楚子航把梨放在托盤上。他當然明白在這樣一個下午,昂熱本應由很多事要忙,卻來這里看他,并且遣開了其他人,不是要講削梨的技巧。

  “你掌握這種技巧有多久了?”昂熱的聲音低沉冷漠。

  病房里的溫度好像忽然下降了,冷得會有冰渣從空氣里凝結出來。楚子航微微打了個寒噤,昂熱直視他的眼睛,一動不動。

  “兩年。”楚子航明白昂熱說的是什么,一旦“爆血”,言靈之力和領域范圍都急劇提升,瞞不過昂熱。

  “也就是,在你成為獅心會會長之后不久,你就掌握了這種技巧。”昂熱起身,在病房中踱步,“你是從獅心會的原始檔案里總結出這種技巧的吧?雖然已很有天賦,但是要想自行領悟,還是太難。”

  “是。”

  “真是匪夷所思,”昂熱低頭,笑笑,嘆了口氣,“獅心會是這所學院最古老的兄弟會,存有豐富的檔案,甚至一些連圖書館里都沒有的東西,你能在獅心會的檔案中找到。但是那不完整,作為獅心會的創始會員,我取走了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這個部分就是‘爆血’的技巧,但你居然能從蛛絲馬跡中重新推導出這一切。很了不起。你明白我為什么要取走那部分檔案么?”

  “爆血存在危險,血統純度似乎能在瞬間提高,但是人會產生很強的攻擊性,在檔案里被稱為‘殺戮意志’。”

  “是的,‘殺戮意志’,龍族特有的一種精神力量,這種東西從生物學上說就像是野獸會因為血的氣味而興奮,這是基因決定的,被稱為‘嗜血基因’。而龍族在憤怒狀態下有攻擊一切目標的沖動,這種沖動會大幅提高他們的能力。但有時也讓他們不計后果。爆血之后,混血中的殺戮意志也會提升,一貫溫和的人可能會變得野獸般殘忍。但,這不是‘爆血’被視為禁忌的原因。”

  楚子航點點頭,“我在聽。”

  昂熱坐在床邊,沉默了好一會,"一直以來,校董會對于‘血統’這件事諱莫如深。

  你們只知道你們同時有兩個種族的血統,但是所有的課目都繞開了血統這個核心秘密。有沒有覺得奇怪?"

  “感覺到了,有些東西你們不愿意教。”

  “了解自己往往是件殘酷的事,從最深處剖析自己的血統,對于年輕人來說,不是件輕松的事。我們不是不愿意教,而是不知道如何說起往事。”昂熱緩緩嘆了口氣,開始了漫長的講述,“從基因上說,龍類遠遠強于人類,這是不爭的事實。從達爾文的進化論確立以來,我們往往相信優秀物種會淘汰落后物種。但龍類和人類之間,恰恰相反。基因不占優勢的人類結束了龍類統治的神權時代,從那以后,龍類反而成為生活在陰影里的爬蟲,人類高踞萬物之靈的寶座。你們可以想像,對龍類而言,這是多么難以容忍的事。人類清楚地知道龍類的仇恨是何等強烈,只要讓龍類復蘇,人類會被重新才在腳下,而龍類真的活下來了……因為人類的貪婪。”

  “貪婪?”楚子航一愣

  “因為最早掌握龍類秘密的人,不舍得毀滅這個種族。想想看,龍是何等強大和美麗的一種生物,他們掌握‘煉金’和‘言靈’兩種技術,前者改變物質的構造,后者錘煉精神,這兩種技術在極盛的巔峰時期,遠強于人類所謂的‘科學’。在還未掌握‘科學’的年代,人類覬覦龍類的力量,不斷地研究僅存的龍類,以進貢于神的名義,令人類的女性和龍類生育混血的后代,從而締造了所謂的‘混血種’。你才20歲,你大概很難想像那種殘酷而又野蠻的儀式,”昂熱低聲說,“被進貢于龍類的女性很難活到孩子降生后,因為她自己的軀體太脆弱,但是孕育的孩子又太強大,她們在金屬欄桿構成的籠牢里,在漆黑的地牢里,或者被捆在石刻祭壇上,痛苦地掙扎,渾身鮮血,無法完成分娩。最終作為容器的母體會被里面的子體突破,溫順的孩子加以培養,危險的后代被刺進籠子的長矛殺死,然后一代代繼續混血,直到血統穩定。這就是混血種骯臟的歷史。”

  楚子航微微閉上眼睛,眼前是深色的石壁上四濺的更深的血色,燈火飄搖,女人的哀嚎和怪物的嘶吼回蕩在地窖深處,太古的祭司高唱著圣歌。

  他明白昂熱為什么嘆息了,這段歷史骯臟得叫人作嘔。

  昂熱接著說,"上過學院的基礎課之后,你們每個人都有一個概念,那就是我們所謂的‘混血種’,人類血統的比例必須超過龍類血統的比例,反之就是異類,是我們的敵人。

  通常,龍類血統的比例越高,血統優勢越明顯,但是一旦突破了某個比例,那個比例我們稱之為‘臨界血限’,一切就全變了。龍類基因強大到能夠修改其他種族的基因,突破臨界血限的混血種,他們的人類基因會被強行修改為龍類基因,他會完成‘進化’。"

  “進化的意思是?”楚子航問。

  “進化成龍類,更高一級的生物,”昂熱頓了頓,“而龍類,是我們的敵人。”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抬起頭,“你們不愿意教授這些知識,是因為……混血種有可能進化成完全的龍類?”

  “不,這其實是個悖論,”昂熱搖頭,“如果跨越‘臨界血限’的混血種最后都會轉化為純血龍族,那么世界上的純血龍族會越來越多。哪怕只是上過基因生物學入門課的學生都能理解,血統經過多代的混合之后,必然會在某個個體上富集。你知道血友病吧?一度是歐洲王室的‘王室病’,因為中古時代各個王室頻繁通婚,最初某個王室成員的血友病基因在傳播了很多代后會在某些后代身上富集,從而病發。龍族血統也是一樣。而純血龍類是不死的,只要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繭化,他們總是可以死而復生。這樣幾千年幾萬年積累下來,滿世界都是純血龍類,即使學院把執行部擴充為幾個集團軍都對付不了那樣龐大的純血龍群體。”

  楚子航點了點頭。

  “這是因為人類基因的反噬。”昂熱伸手從托盤里拾起一粒干燥發硬的面包渣,雙指緩緩地碾壓,碎屑冉冉飄落在托盤里,“在龍類基因面前,人類基因弱小得不堪一提,龍類基因壓倒人類基因,根本就像大馬力壓路機碾壓碎石那樣簡單,壓成塵埃。但是想像一臺壓路機把碎石碾成塵埃之后……”他翻過手讓楚子航看自己的指面,仍有些細小的面包渣殘留,昂熱再次碾壓那些碎渣,用了幾倍于上次的力量,再翻過手,面包渣還在。

  “變成塵埃之后你再碾壓也沒用了,你不能把它完全抹掉,變成零。”昂熱輕聲說。

  楚子航微微一怔,“明白了,人類基因不可能完全被改寫!”

  “是的,人類基因在最后的一刻會表現出驚人的頑強,在人類基因被修改到僅剩0.001%的時候,它會反擊。強大的龍類基因無法清楚最后0.001%的雜質,這些在龍類看來不純凈的東西就像是無法除掉的渣滓一樣保留在基因里。”

  “所以混血種不會變成純血龍類。”楚子航說。

  “對,但他們會變成一種叫做‘死侍’的東西,不夠完美的基因導致不夠完美的軀體,于是無法容納強大的精神力量,他們在進化到最后一刻的時候就會死去,軀體的微結構改變,絕大部分意識喪失,失去自我。”昂熱幽幽地說,"他們外表還想普通人一樣,但根本是些行尸走肉,龍類并不把他們當作同伴,人類更把他們看作敵人。如果說龍類的世界是

  天堂,人類的世界是地獄,那么他們是迷失在天堂地獄之間的亡魂,沒有人接納他們。他們因血統的召喚而自然地服從龍類,龍類便把他們用作和人類戰爭的炮灰,他們死了不要緊,因為總還有新生的。"

  病房里一片死寂,昂熱掏出外衣口袋里的飾巾擦手,看著楚子航。

  “我懂了。”許久,楚子航打破沉默。

  “你是很優秀的學生,當然能明白我的意思。‘爆血’是禁忌的技巧,雖然它能短瞬間活化你的龍族血統,但副作用是,可能突破‘臨界血限’。突破臨界血限后,就像是進入下降軌道的過山車,沒有任何力量還能把你拉回來。這種技巧是魔鬼,不僅消耗你的生命,損害你的身體,而且血統瞬間純化帶來的快感,會讓你沉浸在‘無所不能’的幻覺中。如果你對于力量太過貪婪,魔鬼就悄無聲息地引你跨過界限,把你推向深淵。你的結局會是一個死侍。”

  昂熱伸手在楚子航的肩頭拍了拍,“那時候我只能殺死你,對那時的你而言,死反而是最好的結局。”

  他拾起托盤里的梨遞給楚子航,“吃掉它,別浪費。記得我說削梨的故事,只有柔韌的力量才是最持久的,不要急躁,很多事,不是靠燃燒自己就能做到的。”他轉過身去背對著楚子航,“我今天獨自來這里,是說‘爆血’這件事,我可以不知道。但是如果校董會知道這件事,你的學籍都會受到影響。作為教育家的我從不違反自己定下來的校規,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破例,你的勇敢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昂熱離開了病房,留下楚子航一個人默默地坐在病床上看著那只梨,不知道什么時候,外面的天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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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送葬人

  傍晚的時候下起了雨,鋪天蓋地的雨打在小教堂的鐘樓上,鐘在風里轟響。

  “聽這聲音就像送葬,”昂熱坐在馬鬃毛的單人沙發上,沖那個趴在桌前擺弄電腦的人舉杯,“真不知道那么多年你在這么個小閣樓里怎么住下來的。”

  這間閣樓就在鐘樓正下方,向陽的一面都是玻璃窗,整整一墻的架子上碼滿了西部片的DVD,一張亂糟糟的床、一張巨大的投影屏幕、一個堆了無數空酒瓶的酒鬼、還有各種各樣封面是泳裝美女或者低胸女郎的時尚雜志,全部集中在這個斗室里,比酗酒Party后的學生宿舍還要亂糟糟。以昂熱的審美和身上那件考究的定制西裝,根本就不該在這個破地方落座,更別說和主人分享那瓶不知開了多久的蘇格蘭威士忌。但是昂熱進門后很自然地占據了這件屋子里最舒服的位置,他熟悉這里,就像熟悉自己的校長辦公室。

  這是這個世界上不多的、能讓他感覺到安全的地方。

  這間屋子的主人是守夜人。

  “熟悉一下送葬的鐘聲,這樣在我死的那天我聽著鐘聲會覺得回到了家中。”守夜人哼哼唧唧地說,“在這種下雨天,拜托你能否別穿得像個送葬的來我這里聽鐘聲?”

  “黑西裝,怎么了?我難道不是一直這么穿么?”昂熱無奈地抖抖領口。

  “因為這些年你一直在為送葬做準備。”守夜人把轉椅旋了過來,盯著昂熱的眼睛,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你不會無緣無故來這里喝酒,說吧,找我有什么事?”

  “借用你的音響。”昂熱手中的是一支錄音筆。

  “那天風很大,雨也很大,所以高架路上什么車都沒有,對么?”

  “什么這都沒有……安靜,很安靜,只有風雨聲。”

  “時速呢?還記得你們的時速么?”

  “不記得……沒有人注意時速,速度好像……消失了,只有風雨聲……”

  “手提箱,剛才你說到手提箱,手提箱里的東西你看到了么?”

  “黑色的……黑色的手提箱,金屬的,有圓形的……錫的……金屬印……在箱口上。”

  “說說那些影子吧。”

  “他們餓了……他們渴了……他們想要新鮮的肉食,但他們吃不到……他們……死了。”

  “那個進入高架路的路口,你記得入口的編號么?”

  “路牌……路牌被柳樹遮住了。”

  “但你看到路牌了,對么?所以你記得它被柳樹遮住了。”

  “看到了路牌,柳樹在路牌前擺動……”

  “仔細想想,那塊路牌,綠色的路牌,被柳樹枝條遮住了,風吹著柳樹枝拂動,露出了些文字,對么?露出了些文字,你記得什么沒有?”

  唿吸聲變得一場沉重,通過那套高保真的音響震動整個斗室,好像整個空間就是一個怪物巨大的肺。窗外的風雨聲卻越發的清晰,好像那個看不見天空的夜晚跨越了時間重新降臨,那個夜晚根本就是個魔鬼,而風雨是它的使者。守夜人用力舔著自己的牙齒,就像是看恐怖片到高潮時,你明知道那吸血的反派必將蹦出來撲過來,你只想知道是哪個角度,你甚

  至不想逃避了而只是等待。

  “000……000號入口!”說完這句話,唿吸聲中斷,仿佛敘述的人被一刀斬絕。

  死寂。

  “是楚子航?”守夜人低聲問。

  “是他,在他快醒來的時候,我對他施加了催眠,他不知道。”昂熱深吸了一口氣,“本來我只想知道他如何摸索出‘爆血’的技巧,沒想到聽到這些。”

  守夜人沉默了很久,猛地一捋頭發,靠在轉椅后背上,仰天長出一口氣,“聽起來是個噩夢。”

  “那臺邁巴赫,最后找到了么?”

  “找到了,在城外的荒地里,車身被嚴重破壞,就像是用激光切割刀隨便亂割,又用焊槍隨便點焊過。車被發現的位置距離最近的高架橋有15公里。”昂熱把一份打印材料遞給守夜人,“它不是被拖車拖去的,是自己開去的,現場沒有任何拖車的痕跡,荒地上留下了明顯的車轍痕跡。”

  “哪里來的資料?”

  “校董會在中國拿到的,中國警方‘未知類型犯罪’的檔案,經過我手的時候我悄悄留了一份復印件。”

  “校董會?”守夜人微微皺眉,“我以為這些年你已經完全架空了他們,別忘了我們如今是個學院,我們不是當年的秘黨了,校董會應該只是墻上的一排肖像,他們管校務干什么?還以為自己是秘黨的長老會?”

  “架空,”昂熱苦笑,“這不是談校園政治話題的時候。”

  “你配讓我和你談政治么?你根本不懂政治,你只是個陰謀家而已。”守夜人搖頭,接著看檔案,“是其他人把車開到那里去的?車被發現的地方是第一現場么?”

  “不是其他人開去的,方向盤留下的指紋只有楚子航和他父親,非常清晰,沒有被破壞過,如果有人哪怕戴著手套把車開過去,也會留下痕跡。”

  “就是說第一現場就是那片荒地,楚子航在那里遭遇了……北歐阿瑟神族領袖的奧丁,而他當時誤以為自己在高架路上。”守夜人把酒杯里剩下的冰塊吞進嘴里,緩慢地嚼著。

  “幻覺?集體幻覺?某種能夠導致幻覺的言靈?”

  "也許有言靈能影響到年幼的楚子航,但能夠使用‘言靈 時間零’,他父親的血統純

  度未必不如我,假如說他都沒察覺自己在幻覺里……那么釋放這個言靈的只能是龍王了。"

  “奧丁會是龍王之一么?”

  “不知道,如果從北歐神話推論,他是正義的神,而黑龍尼德霍格屬于邪惡陣營。”

  守夜人聳聳肩,“好吧,奧丁,無論是神或者什么其他的東西,我們暫且這么稱唿對方,也可能是偽造了一張路牌,把楚子航他們引入了一片無人的區域,比如一條還沒有竣工或者廢棄的路,那條路距離荒地不遠,最后楚子航逃逸的時候精神非常緊張,誤以為自己還在高架路上,這個解釋怎么樣?”

  “在地圖上搜過了,沒有這樣一片無人區域。”

  守夜人沉默了。他的神色很怪異,臉頰肌肉跳動,眼角抽動,說不清是不安、是驚懼還是搞怪,如果路明非看見一定會說,“喂,你怎么滿臉見鬼的表情?”

  “那么他是見鬼了,”守夜人看著昂熱的眼睛,“他到了……死人之國?”

  “對,”昂熱也看著守夜人的眼睛,“這就是我的結論。那條高架路確實存在,‘000’入口也存在,只是一般人找不到他。直到今天那條高架路也都還在,空著,沒有人,和那晚雨夜里楚子航看見的一模一樣……那里是……死人之國!”

  “你在扯淡!”守夜人從轉椅上暴跳起來,“你今天來就是要跟我說這個?死人之國!那是何等神圣的地方,人類幾千年歷史里,煉金術士們為了找它想破了腦袋,一個孩子何德何能就進去了?”

  “你在擔憂,你在我面前幾十年沒有蹦起來過了,你總是縮在沙發里像條懶蛇,而且喝多了啤酒長了啤酒肚。”昂熱指指守夜人那條牛仔襯衫遮不住的小肚子。

  守夜人低頭看了一眼,意識到昂熱說的是事實,他作為老一代落拓西部美男子的八塊腹肌已經變成了一整塊凸起,幾十年來他都沒有激動過了,因為委實沒有什么值得激動的事,看安西部和性感女郎雜志回憶年輕時代的日子過得很愜意。他意識到自己為什么忽然失態了,如果那個世界的出口真的出現……他愜意的日子也差不多到頭了。

  “死人之國只是一個傳說,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守夜人坐回轉椅里,斟酌著詞句。

  “跟我說說那個死人之國,在秘黨里我是新派人物,研究科學,煉金術和龍類的事情你懂得遠比我多。”

  “說來話長……”守夜人沉吟著給自己倒滿一杯純麥芽威士忌。

  “長話短說。”

  “那么就是兩個字,天堂。”

  “天堂?”

  守夜人含了一口威士忌,“其實煉金術師沒有人清楚什么是‘死人之國’,傳說中最后去過那里的人已經在中世紀被作為女巫燒死在十字架上了。歷史上不乏煉金術師說自己去過,到他們都不能證明自己。這個東西的存在比‘賢者之石’還要神圣,煉金術的精髓,就是‘殺死’物質,然后令物質‘再生’,在這個過程中,雜志被剔除,物質獲得新生。但是殺死人很容易,殺死物質卻不那么簡單,為了殺死金屬,煉金術師們不斷追求更高的火焰溫度,和更神奇的配方。”

  “生的前提是死。”昂熱點頭。

  “對,死去的物質才是最好的材料,要想煉出黃金,就要殺死白銀,要想煉出利劍,必先殺死鋼鐵。”守夜人低聲說,“而死人之國,就是傳說中和我們的世界并存的一個世界。那里不僅僅是死人,而且是死去的物質堆積的地方,那里沒有白天和黑夜,始終一半暗半明的光中,地面是古銅色的,那是死去的金屬構成的,天空是灰色,那是死去的空氣構成的,火焰冰冷而且是藍色的,都是死去的火元素,水不能浮起任何東西,因為水也死了。那里組成城市的是從古到今所有生物的骨骼,它們都死了,第五種元素‘生命’富集在它們的骨骼里,能夠煉出傳說中的不死藥、點金石,或者我們可以稱之為‘賢者之石’。想像一下那對煉金術師們而言是何等巨大的寶庫,如果他們能到達那里,隨手一地下拾起一塊石頭,都是最好的原材料。那里的灰塵在這個世界都價值連城。”

  “這和龍族,或者說和我們有什么關系?”昂熱問。

  “很可能沒什么關系,因為這個死人的國家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守夜人說,“你想那些煉金術師過著多么艱苦的生活,整天在火里燒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希望能弄出點值錢的玩意,灰頭土臉的。那時候還沒有公開講學的課堂,只靠著羊皮書上東拼西湊的一點經驗。如果不虛構一個天堂滿足一下自己,這份事業可能實在堅持不下去。這種傳說一中世紀太多了,航海家們那時候還沒辦法航行到中國,于是他們就說中國遍地黃金,但是海路不通,因為海底都是龍沉睡在巖漿里,船航行過那里,龍就醒來咬破船底,人就落進巖漿燒沸的海水里。”他頓了頓,“但是,這確實符合一個北歐神話的說法,黑龍守在‘世界之樹’通往‘死人之國’的樹枝旁,看起來,他就是死人之國的看門人。而在諸神的黃昏到來之際,大海被破開,由死人指甲組成的大船從海中升起,它來自死人之國,船上站滿了亡靈。他們是死人之國派出向生人挑戰的軍隊。”

  “亡靈……楚子航看到的那些黑影?”

  守夜人點點頭,“這么多年來,你有沒有覺得,盡管我們那么努力的研究龍族,他們依然很神秘。他們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建立了龐大的文明,把人類作為他們的仆役,修建了巨大的宮殿和寬闊的神殿,按照道理說他們已經留下無數的遺跡,光是人為破壞不足以把龍類的遺跡從地表上抹去。但事實上,能證明龍族存在過的證據依然相當少,普通的人類對此一無所知,那些奇跡般的東西我們從未挖掘出來過,譬如說青銅與火之王在北歐高聳如山的青銅宮殿,比如屹立在今天格陵蘭島上的擎天銅柱,黑王在上面釘死了白王,比如黑王下令修建的連接歐洲大陸和大西洋諸島的越洋神道,按照文獻上說那神道寬大概有400米,足可以讓一個馬其頓的萬人方陣保持陣型通過,平坦如水面,筆直沒有一絲彎曲。”

  守夜人含了一口威士忌,“其實煉金術師沒有人清楚什么是‘死人之國’,傳說中最后去過那里的人已經在中世紀被作為女巫燒死在十字架上了。歷史上不乏煉金術師說自己去過,到他們都不能證明自己。這個東西的存在比‘賢者之石’還要神圣,煉金術的精髓,就是‘殺死’物質,然后令物質‘再生’,在這個過程中,雜志被剔除,物質獲得新生。但是殺死人很容易,殺死物質卻不那么簡單,為了殺死金屬,煉金術師們不斷追求更高的火焰溫度,和更神奇的配方。”

  “生的前提是死。”昂熱點頭。

  “對,死去的物質才是最好的材料,要想煉出黃金,就要殺死白銀,要想煉出利劍,必先殺死鋼鐵。”守夜人低聲說,“而死人之國,就是傳說中和我們的世界并存的一個世界。那里不僅僅是死人,而且是死去的物質堆積的地方,那里沒有白天和黑夜,始終一半暗半明的光中,地面是古銅色的,那是死去的金屬構成的,天空是灰色,那是死去的空氣構成的,火焰冰冷而且是藍色的,都是死去的火元素,水不能浮起任何東西,因為水也死了。那里組成城市的是從古到今所有生物的骨骼,它們都死了,第五種元素‘生命’富集在它們的骨骼里,能夠煉出傳說中的不死藥、點金石,或者我們可以稱之為‘賢者之石’。想像一下那對煉金術師們而言是何等巨大的寶庫,如果他們能到達那里,隨手一地下拾起一塊石頭,都是最好的原材料。那里的灰塵在這個世界都價值連城。”

  “這和龍族,或者說和我們有什么關系?”昂熱問。

  “很可能沒什么關系,因為這個死人的國家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守夜人說,“你想那些煉金術師過著多么艱苦的生活,整天在火里燒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希望能弄出點值錢的玩意,灰頭土臉的。那時候還沒有公開講學的課堂,只靠著羊皮書上東拼西湊的一點經驗。如果不虛構一個天堂滿足一下自己,這份事業可能實在堅持不下去。這種傳說一中世紀太多了,航海家們那時候還沒辦法航行到中國,于是他們就說中國遍地黃金,但是海路不通,因為海底都是龍沉睡在巖漿里,船航行過那里,龍就醒來咬破船底,人就落進巖漿燒沸的海水里。”他頓了頓,“但是,這確實符合一個北歐神話的說法,黑龍守在‘世界之樹’通往‘死人之國’的樹枝旁,看起來,他就是死人之國的看門人。而在諸神的黃昏到來之際,大海被破開,由死人指甲組成的大船從海中升起,它來自死人之國,船上站滿了亡靈。他們是死人之國派出向生人挑戰的軍隊。”

  “亡靈……楚子航看到的那些黑影?”

  守夜人點點頭,“這么多年來,你有沒有覺得,盡管我們那么努力的研究龍族,他們依然很神秘。他們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建立了龐大的文明,把人類作為他們的仆役,修建了巨大的宮殿和寬闊的神殿,按照道理說他們已經留下無數的遺跡,光是人為破壞不足以把龍類的遺跡從地表上抹去。但事實上,能證明龍族存在過的證據依然相當少,普通的人類對此一無所知,那些奇跡般的東西我們從未挖掘出來過,譬如說青銅與火之王在北歐高聳如山的青銅宮殿,比如屹立在今天格陵蘭島上的擎天銅柱,黑王在上面釘死了白王,比如黑王下令修建的連接歐洲大陸和大西洋諸島的越洋神道,按照文獻上說那神道寬大概有400米,足可以讓一個馬其頓的萬人方陣保持陣型通過,平坦如水面,筆直沒有一絲彎曲。”

  “要是還存在這種道路,我一定會開車去飚一下極速。”昂熱點頭。

  “但是黑王一死,這些東西就消失了,就像亞特蘭蒂斯沉入大西洋。事實上,亞特蘭蒂斯的傳說就是龍族消亡的歷史變形,一夜之間,這些比今天的帝國大廈還雄偉的東西,甚至整個曼哈頓島,甚至整個美國,徹底地消失了,再也看不到,再也找不到。這可能么?你要知道就算這些東西沉入大西洋,激起的海嘯還要三天才會到達印度洋,并且一舉淹沒整個印度,但它消失得很平靜。”守夜人問,“為什么?”

  “和死人之國有關?”

  “這就是猜測之一,龍族的國度根本就不是建設一正常的維度中的,而是建設在他們統治的‘死人之國’。這是個神話維度,是另一種概念的世界,跟我們現在有的世界并存,只有少數的接口可以到達。”

  昂熱緩緩地仰頭,對著漆黑的屋頂,吐出一樓飽含酒精的氣體,體會著這個傳說里那股魔法般蒸騰而起的神秘氣息,“從科學的角度而言,這太難解釋了。一個新的維度,新的空間,要打開進入那里的通道需要消耗驚人的能量,大概足夠把地球加速到近乎光速,像顆子彈似的射穿黑洞什么的,如果擁有這種可怕的力量,黑王根本不可能被人類殺死,他吸吐一次就足夠把世界焚燒幾百遍。”

  “你在談能量、黑洞、以及四維空間,”守夜人挑起眉毛,盯著他的眼睛,緩緩地說,“這仍然是科學領域內的事,你仍然在用人類的眼睛看世界。”

  “龍族眼中的世界……跟我們完全不同,是么?”

  “是的,龍族的天賦能力是改變規則。你們目前走的路線,是用科學的方式解釋言靈,你們說‘鐮鼬’的效果其實是通過改變空氣的密度,令釋放者周圍的空氣形成自然的放大腔,同時提升聽覺,因此對細微的聲音極其敏感。但龍族完全不那么認為,龍族就認為言靈改變了領域內的世界規則,釋放鐮鼬,就是喚醒了空氣中沉睡的靈,這些靈化作風妖,把聲音像是送信般叼取送到你的耳邊,而一旦它們進化為‘吸血鐮’,就會從信使變成不畏死的攻擊者,化為風的利刃向外擴散。”守夜人說,“煉金術的邏輯上說,一切都很通暢,很好解釋。而你研究的科學是種舍本逐末的東西,每次都要搞出不同的科學概念來,解釋的磕磕絆絆,什么空腔、微結構、湍流、風眼效應。”

  “你們那套煉金術邏輯就是神棍邏輯好么?”作為一個劍橋畢業生,昂熱無法接受對方對科學的詆毀,聲音高了起來,“而事實上你們神棍說什么就是生動,根本不講邏輯!”

  “那你自己的‘時間零’呢?你能用科學解釋時間零么?你延緩或者加速了時間?你能告訴我縮短或者延長時間軸需要多少能量么?”守夜人聳聳肩,“越是高階的言靈,科學上解釋越困難,這原本就是神秘學的領域。死人之國的存在證據很多神話里都能找到,西藏人相信人在死亡后有四十九天的時間游蕩一在個神秘的領域,這時人的靈魂被稱作‘中陰’,按照發音翻譯是‘Antrabhara’,這就是神秘學領域的東西,沒人知道這些‘中陰’到底去了哪里,也許是一片真實的空間,也許是存在于虛幻的意識世界里。”

  “好吧,神棍”昂熱攤攤手,“那么,怎么開啟‘死人之國’?”

  “死掉……”

  “廢話!我是說活著去……”昂熱感到有點無力。

  “我說了歷代煉金術師都想活著去……現在他們都去了,因為他們都死了。”守夜人撇撇嘴。“你是整個學院里煉金方面成就最大的人,如果你也對打開通道全無線索的話,那為什么通道會對楚子航忽然打開呢?”

  “首先,現在你的證據并不能證明楚子航真的到過死人之國,只是個假設;其次,想要進們,最重要的自然是獲得守門人的許可。”

  “守門人是……”昂熱沉默了許久,“黑王尼德霍格。”

  “但是在里面他看到的可不是尼德霍格,而是奧丁。”

  “神話中黑龍和他的對頭……有可能是同一個存在么?”

  “剩下的真只有天曉得鬼知道了。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守夜人頓了頓,“好吧……還有最后一條……穿越邊界的許可不是一次性的。”

  “什么意思?”昂熱一愣。

  “從最古老的典籍來看,進入龍族的領土,都需要得到許可。人類被允許進入,也許是朝覲,也可能是作為臣仆去聽后差遣,這時候他們被嚴密地見識,只不過能盡可能地多看多聽。他們不能在那里拿任何東西,即便那里每一件東西都比黃金還珍貴。但是人類是很賊的一個族類,他們仍舊有人成功地竊取了龍的東西,因為經過很多代的嘗試,他們發覺被準入一次的人,身上會帶有某種印記,這種東西被稱作”烙痕“,曾今走過一次那條路,就能再次找到那條路,于是這些人就悄悄地自己潛入,避開龍的監視,就是傳說中進入龍穴的盜寶人。”守夜人忽然壓低了聲音,“烙痕就像……允許多次入境的護照!”

  楚子航是我們所知的唯一一個去過那里的人,“昂熱微微打了一個冷戰,”去過一次的人,就能找到路!"

  “就像靈媒,就像水晶球,就像白天與黑夜的分界,均能溝通不同的世界,”守夜人輕聲說,“如果他是被選擇的人,被龍選擇。”

  雨大了起來,一陣密密麻麻的雨點打在玻璃上,昂熱扭頭看向窗外雨幕里蒙眬的校園。

  守夜人看著這位多年的伙伴,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里,抵直了腰,剪影瘦削而堅硬,分明只穿著西裝,卻如穿著鐵甲的武士般威嚴。每一次他爆發出這樣的氣場是,都是源于某種強烈的……征伐欲望。

  “很多年了,從沒有想今天這樣,我覺得我距離終點很近了。”靜了許久,昂熱轉回頭來,低聲說。

  “你的終點是什么?”

  “我要找到龍王們的故宮,吧他們捆在里面,在那些青銅、巖石、水下或者浮在天空里的宮殿里都塞上一枚核彈,然后同時引爆,我坐在那根釘死白王的銅柱上看這群爬行類的世界覆滅,大火像雨一樣從天空里灑下來。”昂熱表情認真,“你覺得我得人生終極理想怎么樣?”

  “蠻好,”守夜人居然點點頭,“我相信你做得出來,你這人一貫記仇。”

  “對啊,死人之國,這是我的機會。”昂熱舉杯,“老朋友,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的專長是煉金術,不是研制核武器,這個事情你應該找道格?瓊斯,他是物理系主任!說起來我有點肚子疼……”守夜人趕緊說,他只恨自己沒有留一個后門可以蹦起來逃走……昂熱很少求他,求起來都是要命的事。

  “下周校董會的調查組到達學院。”

  “什么?”守夜人愣住了。

  “調查組”這個詞……這東西出現在卡塞爾學院實在很違和,建校差不多一百年里,昂熱幾乎一直是這個校園的絕對領袖,校董會是原來密黨長老會改組的結果,這些人雖然能夠鉗制昂熱,卻很少試圖干涉昂熱的工作,指揮執行部獲取點資料已經是極限,如今他們竟公然派駐“調查組”!調查什么?懷疑什么?

  “名義上是和教育部聯合的一次考察,考察卡塞爾學院辦學情況,事實上在六旗游樂園事件之后立刻排除調查組,目的應該是事件的中心人物楚子航,他這些天在小校園新聞網上已經熱透了”。昂熱嘆了口氣。“我們確實養了一支不錯的狗仔隊,校董會對于學校情況的了解很多都出于我們自己在內部網上放出的新聞,他們應該能覺察出楚子航的表現異常。”

  “不僅僅如此吧”?守夜人皺眉,“他們把那份中國警方的資料看得如此重要,應該是很早就對楚子航的身份和那起事件有懷疑了。”

  “‘暴血’、‘烙痕’這兩件事中的任何一件都能叫楚子航完蛋。”昂熱說,“你必須幫我。”

  “說得好像我欠你的一樣……”

  “我不信任校董會。”昂熱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守夜人愣住了,室內本來已經不高的空氣溫度在這冷感四溢的一句話間好似冰凝了,兩個人默默地對視,聽著雨聲嘩嘩,。守夜人對校董會的態度也說不上好,他一直都說已經是新時代了,什么密黨元老會這種機構已經沒喲必要存在,家族的老家伙或者新繼承人什么的就當好自己的幕后投資人,校董會不該干涉校務,校務是執行者的事,他們這群人才是執行者……如果他在閣樓上喝了幾十年酒看了幾十年美女雜志也能稱“執行”的話。

  但是他不是說對校董會不信任,畢竟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而長老會畢竟仍舊是整個密黨的精神領袖。

  有什么理由不信任手握巨大資源而且愿意與你并肩作戰的領袖們?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目標。大家就像是同性的伙伴,暫時目標一致的時候,就會同行,但是應為最終的目標不同,總會在岔道口分道揚鑣,我不知道還有多久我會和校董會分道揚鑣,但我覺得隱約看見了那個岔路口……”昂熱輕聲說。“這么多年來,密黨對抗龍族的戰爭是無私的么?”

  守夜人沉默了片刻,搖頭,“雖然在有些年代,我們曾經涌現過英雄,為人類或者世界這樣崇高的主題付出過慘重的犧牲……但我不敢說密黨是無私的,組成長老會的每個家族都是財閥,我們從龍族文明中獲得了巨大的好處,介于純血龍族和人類之間,龍族比仇恨人類更加仇恨我們,因此我們被逼上了與之決戰的路。”

  “那么如果有一天沒有了龍族呢?有一天這世界上所有的龍都死了。”昂熱端著酒杯,走到窗前,眺望“英靈殿”頂被雨水沖刷的雕塑。

  “你覺得……那一天快要來了?”

  “神話中‘諸神的黃昏’,黑龍復活,從死人之國來的軍隊和惡魔們一起發動對生者的戰爭:瑪雅文化說2012年第五個太陽紀的盡頭,將不再有新的紀元,因為一切徹底結束;佛教神話說三場巨大的災難之后,三界之中,自無間地獄至**第三禪天,全部毀滅,一切如塵埃飄散。這是從太古時代開始人類世代相傳的‘毀滅主題’,我相信有這樣一天,命運三女神的絲線紡織到盡頭,迎接生命線的只能是一柄剪刀,那一天就是決戰之期。”昂熱深深地吸氣,“我并不害怕決戰,從我知道這場戰爭自太古時代已經注定,我只怕自己沒有那么長的壽命,趕不上它。如今我看到了希望,四大君主輪次蘇醒,死人之國的門重新打開,路明非、愷撒、楚子航這樣血統精純的年輕人出現,最后的戰爭臨近了。”

  “不如說是毀滅臨近了。”守夜人對于這個悲觀的語言顯得很淡定。

  “不!”昂熱猛地扭頭,那對鐵灰色的瞳孔里,熾烈的金色光艷吞吐。

  守夜人愣了一下,一手高舉酒杯,一手麻利地抓起酒瓶,擋在自己兩眼前。他透過琥珀色的酒液看昂熱。

  “你搞什么?”昂熱倒是愣住了。

  “當墨鏡用……你現在兩眼亮得好像閃光燈!”守夜人振振有詞。

  昂熱忽然間高漲的威嚴在各個做事風格素來沒譜的家伙面前沒撐住幾秒鐘,退潮般迅速回落了。昂熱嘆了口氣,“決戰,只有打了才知道勝負。我們既然能殺死青銅與火之王,我們未必不能殺死其他龍王,乃至于黑王。命運女神的剪刀不僅僅是落在人類的生命線上,還有龍族的生命線,決戰之后,可能龍族重新成為世界主宰,也可能他們被徹底終結。事實上,校董會對于決戰也很期待,他們甚至滿懷信心,甚至其他的混血種家族,比如漢高那些人……”

  “漢高不過是個投機商人,”守夜人冷冷地哼了一聲,“還學我穿得像個牛仔。”

  昂熱又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多年的伙伴總是有點脫線,人類命運世界毀滅的主題似乎沒有他和漢高撞衫來得嚴重……其實守夜人對漢高指責完全站不住腳,年輕時代的漢高真的是一個德州牛仔,還是一個警長,以那對煉金轉輪大殺四方。而他這位老朋友……似乎只是一個沉溺在狂野酒吧女郎和酒瓶子里的英俊青年,酷愛牛仔風格的服飾而已。

  “他們都認為在龍族全滅之后,混血種會掌握世界的權力,沒有龍族潛在勢力的制衡,混血種可以把全部精力用于統治人類。他們已經開始準備在家族之間分權了。”昂熱說,“他們才是真正的政治家,政治家永遠在戰爭還未結束的時候就想到建設新的世界,就好比美國和蘇聯還未攻克柏林已經考慮如何在歐洲劃分勢力范圍。”

  “他們這么想我不意外,他們一直是這樣的人,”守夜人說,“我好奇的只是,你的目的是什么?那么多年以來你一直是秘黨中最具執行力的人物,你為‘屠龍’這件工作出力最多,你沒有家庭子女,沒有財產,花錢像一個朝生暮死的浪蕩公子。而你已經老得快要死掉了,你為什么這么堅持?”

  “你知道的,何必再問我?”昂熱淡淡地說。

  輪到守夜人嘆息了,“你是送葬人,龍族的送葬人。所以你一直是、穿著黑色,袖子里帶著折刀,一百年里每一刻你都在想殺人,啊不,屠龍。你是那種很記仇的人,誰和你結下仇恨,成為你的敵人,就只有死路一條。除非他們先殺了你。”

  “對。”昂熱點點頭。

  “你的目的呢?彼此交換一下內心是老朋友間應該做的。”昂熱扭頭看著守夜人。

  守夜人接著撓頭,歪嘴,“不告訴你……因為我不喜歡說謊。”

  “你以前總是對女人花言巧語。”

  “你全身上下哪有半點像女人?”

  “我不想跟你說爛笑話。”昂熱把空酒杯放在一摞DVD上,“校董會既然派出調查組,說明他們對我在這件事上的能力不信任,而我也不信任他們的判斷,無論是出于楚子航繼承了獅心會的角度,或者因為他是目前唯一一個可能去過死人之國的人,我都不希望校董會把他從這個校園里趕出去。教授中肯定會保護楚子航的只有施耐德,他控制著執行部,但是影響力還不夠,院系主任那些老怪物們……”

  “你自己也是老怪物。”

  昂熱沒理睬他,“還是會尊重校董會的意見,能幫我留住楚子航的只有你,你是我多年的朋友,我需要你的回答,不用多話,一個字的答案。”

  “你就是在逼我表態嘛……”守夜人縮在轉椅里,雙手抱懷,挺著肚子嘆氣。

  “一個字,Yes或者No。”昂人的聲音嚴厲起來,他知道求這個人沒用,這個人看起來邋遢沒譜,但是對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判斷。

  “我記得學院里推行中文教育還是我的意見。”守夜人慢吞吞地說。

  昂熱一愣。

  “在這所學院里大家都說中文,以便我們在中國屠龍的‘東方攻略’,而中文里‘不好’是兩個字,”守夜人歪著頭看著昂熱,“可你要一個字的答案,我只能說……”

  沉默了很久,昂熱嘴角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你非要賣這么一個關子么?”

  “我也這么說‘呸’……”守夜人揮揮手,“但是我是個有教養的人,這種字不能出自我的嘴里,所以我還是說‘好’吧。”

  “你好像是個不說冷笑話就會死的人似的。”昂熱拿起自己帶來的雨傘就要出門沒他已經實現了此行的目的。

  推開門的瞬間他聽見背后守夜人慢悠悠的聲音,“喂,朋友,你明白你在做 什么,對么?”

  “當然。”昂熱沒有回頭。

  “我承認,我不喜歡校董會那幫老古董和政治家。出于他們自己的利益,他 們可能濫用卡塞爾學院的力量,但他們的目標是建立混血種的時代,全新的時代 。他們想的仍舊是建設,雖然權力欲有點過剩。而你,你是是要為龍族送葬,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死人之國,我相信你會把核彈運進去,把那些太古時代的偉 大遺跡炸毀,火雨從天而降的時候,你會點燃一支雪茄倒上一杯香檳來祭奠你的 朋友們,那些最早的獅心會成員,如今他們已經成了一塊大墓碑上的名字。龍族如果知道他們的復興的命運因為殺了幾個混血種跟一個差不多該死的老家伙結仇 ,于是被老家伙百變,他們會后悔得腸子發青的。”他頓了頓,“昂熱,你要的 只是毀滅,對于毀滅之后的事情你什么都不想,你在發狂的邊緣。你以為你是誰 ?復仇女神?”

  昂熱撐著傘站在門前,雨水從他的傘緣墜落。他望著鐵灰色的天空,似乎在思考,守夜人看著他的背影,老友此刻的背影模煳而遙遠。

  “你錯了。”昂熱低聲說。

  “哦?”守夜人一愣,“你的意思是……出了屠龍,你那固執的腦瓜子里還有點別的計劃?”

  “我的意思是……你錯了,是男神。”昂熱反手帶上門,“不要以為只有你會將爛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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