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肯德基大叔
屋子里靜悄悄的,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見。年輕人們都自負血統,每個人的言靈能力都不同,有些言靈可以讓視覺變得極其敏銳,看一切都如放大鏡般的效果,當時他們沒有一個人看見了昂熱是如何出手的。那一瞬間的前后被截斷了,感覺就像看一部電影的時候中間被糟糕的剪輯師不管三七二十一剪掉了幾秒鐘,怎么也連貫不起來。他們唯一能感覺到的,是瞬間高漲的、刺人眉心的重壓。
龍威,隨著龍類精神領域釋放而生的,可畏的威嚴。
“擦擦臉?”漢高把一張手帕在面前的冰桶里浸了浸,遞給受傷的年輕人,“沒干系,我也沒有期待你能和昂熱達成什么共識,只是想探探他的口風,你已經做得不錯了。”
年輕人誠惶誠恐地接過去按在臉上,“不要緊,很快就會愈合。老東西真辣手……”冰水混合著血一路往下流,浸透了他的襯衣袖口。
“吃虧長記性,在希爾伯特?讓?昂熱的面前,你可以跟他談條件、開玩笑,但別嘗試挑戰他的底線。”
“他的底線……是什么?”
“別藐視他們做的事,尤其是別藐視那些死去的秘黨,”老人扶著桌子吃力地站了起來,“昂熱已經一百三十歲了吧,一個一百三十歲的人,應該把棺材準備好,安詳地聽孫子講故事了。他坐在那里,抽著雪茄喝著香檳,像是條捕獵前的鱷魚。”他拉開抽屜,里面是兩柄黝黑的老式轉輪手槍,他卸出一顆zi dang放在桌面上,0.5英寸馬格努姆手槍彈,即使是普通彈頭也可以一槍打翻大象或者河馬,而這顆zi dang的彈頭上鐫刻著復雜的花紋,因為用汞處理過而顯得極其黯淡,但花紋深處流淌的銳利的冷光。
煉金轉輪,“德州拂曉”。
年輕人們彼此對視,他們都知道“快手漢高”這個名字,20世紀初在美國西部非常響亮,但他們從未見過漢高的槍,以他日常的做派,似乎那只枯樹皮般開裂的手只握過澆花的水壺一類的玩意兒。當時見昂熱的時候他的抽屜里塞著兩柄填滿煉金zi dang的槍,二代種或者三代種都能擊斃的危險武器。
“跟他說話我不能不警惕,一百多年過去了,我已經老得快死了,他還躍躍欲試像個年輕人。即使是龍族血統,也顯得不可理解。對不對?科學家會告訴你們,人的年紀有時取決于心態,有動力的人會顯得年輕很多。五十多歲的政治家和電影明星看起來和小伙子們一樣風流倜儻容易沖動,五十多歲的公司職員已經挺著一天天變大的肚腩準備退休了。什么是昂熱的動力?能持續一百多年的動力?”漢高頓了頓,“是欲望,復仇的欲望。它像顆有毒植物的種子,種在心里就會生根發芽,長成大樹,知道那棵大樹的陰影把你整顆心都罩住。”
“復仇?”
“一百多年前獅心會的全軍覆沒對他的影響太大了,整個改變了他的人生。”老人聳聳肩,“對于弗羅斯特?加圖索而言,屠龍是一項世傳的使命,也是一項有利可圖的事業。所以你很難跟他談條件,他是個商人,也是政治家,會寸土必爭。而昂熱不同,他要為過去的同黨復仇,你只要讓他把龍王都殺了,他什么條件都可能答應你。”
“瘋子”,年輕人的心理都不約而同地浮現了這個詞。
“那個路明非,很有意思,他背后……應該不是只有昂熱一個人吧?”漢高喃喃自語,“昂熱走了吧?把我們年輕的客人請進來。”
門開了,進來的客人穿著一身銀灰色的西裝,修長的身體每一寸都凝聚著力量。他每一步他出都悄無聲息,而在做的年輕人都不由自主地盯住他的雙腳,跟隨他的步伐節奏。這樣的步伐很罕見,輕柔又有力,無疑那是源于極強的自信。客人踏入這間混血種家族領袖聚會的小屋,如入無人之境。
他坐在漢高對面的椅子上,從進入這間屋子開始他只盯著漢高,沒把一絲多余的目光留給那些年輕人。
漢高翻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搖頭,“你能不能更體面一點出現在我面前?”
“Prada的訂制西裝,Hermes的皮鞋,Zenith的手表,”客人拍了拍自己的全身行頭,“全套買下來3萬美元,很到位了呀!”
“但你腦袋上罩著的是什么東西?”
那是一個肯德基的紙袋,這個集優雅、剽悍、冷峻于一身的客人腦袋上罩著一個肯德基的紙袋,還摳出了兩只眼睛一個嘴……因此年輕人們只能盯著他的腳看。
“你以為自己是肯德基大叔?你前次見我的時候臉上蒙著黑絲襪,再前一次……我想想……對,正好是萬圣節,你戴著黑武士的面具……”漢高撫額,“你到底有多愛玩?”【作者注:美國每逢感恩節(?不是萬圣節嗎?我照打的)都會有星戰系列、尖叫系列等等面具銷售,一般是小孩戴著去鄰居家要糖用的。】
“其實我的偶像是尤達大師……”(作者注的我就不打了,介紹尤達的,有興趣的自己問度娘)漢高嘆了口氣。
“我只是不喜歡露臉,這里這么多人,現在我的身份公開了對你和我都沒有什么好處。”客人聳聳肩。
“能進這間屋子的都是可信的人。”
“歷史上哪一次情報泄露不是從可信的人嘴里?”客人嘿嘿笑。
“好吧。那么下次能不能做個專業點的偽裝?”
“順手而已,剛才一直在外面吃肯德基的外帶,我可不想進入會場和昂熱面對面。”客人頓了頓,“專業點的偽裝……你喜歡德古拉伯爵么?”
漢高沉默了很久,倒了一杯烈性的龍舌蘭酒遞給客人,“其實我喜歡埃及艷后,不介意的話下次化那個妝。我對于卡塞爾學院最近的動向很感興趣,尤其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如果他們確信自己掌握了殺死龍王的辦法,毫無疑問會立刻展開下一次嘗試,秘黨這群人從來不等。”
“我在努力搜集這方面的消息,但他們非常謹慎,每一次重要任務都是忽然下達,情報搜集和屠龍任務分開兩撥不同的人做,所以要根據蛛絲馬跡整理出頭緒可不容易。最新的消息是有一份非常重要的資料剛剛從中國送到學院,不過立刻又送走了。下一個目標可能還在中國,他們一直在推行中文教育,培養流利中文會話的學生,絕不只是為了三峽那次行動。”
“中國,”漢高點點頭,“繼續關注中國方面的消息,此外,我對路明非很感興趣。”
“他可是學院里的風云人物,被校長看重,唯一的‘S’級,第一年就參與了三峽的任務。”
“搜集有關路明非的情報,再瑣碎的我都要。”
“已經開始了,不過還沒什么特別的進展,他看起來一切正常,正常得都不像個‘S’級,正在煩惱的青春期,目前最缺的是女朋友。”
“他有什么背景么?我的意思是,除了昂熱之外,可能會有支持他的后盾。”漢高說,“拍賣會中出現了很奇怪的一件事,路明非進入會場之前,我們還查了客人們凍結在銀行的保證金,那時候他還只有200萬美元,而等我們在拍賣中再次核查的時候,這個數字在瞬間飆升到一億零200萬美元,否則他沒法得手。而落槌之后轉賬時,出錢的不是路明非的戶頭,而是卡塞爾學院在蘇黎世銀行的戶頭,第三次查看路明非的戶頭時,發現又只有200萬美元了。”
“你們的網絡出問題了?”
“很巧,我們在蘇黎世銀行有股份,數額必然是準確的。”
“那么就得有人給他匯款,誰劃了一個億給路明非?”
“我們也查了,結果很有趣,那一瞬間,只有短短幾秒鐘的瞬間,從美洲到歐洲到亞洲,全世界各股票交易市場的散戶,大約有2500萬人,每個人莫名其妙地從賬戶上向路明非匯款4美元,共計一億美元。之后這些匯款又被自動退回去了。換句話說,在路明非需要錢的瞬間,全世界給他捐錢,2500萬道現金流流向他,而在他不需要這些錢的時候,這些錢又自動回去。如果不考慮時差問題導致有些股市關閉了,這些錢車里股市會讓日經指數、道瓊斯工業指數、倫敦金融時報指數、上海證交所指數綜合下跌0.0000001%,這個數字小得無法察覺,卻能讓路明非瞬間暴富。”
客人想了想,“卡塞爾學院出的起這筆錢,但這種打款方式……路明非和加圖索家的凱撒?加圖索關系比較密切,可加圖索家業未必能做到。”
“雖然只是每筆4美元的細流,但是一瞬間融匯2500萬條細流,這種氣魄就像是……皇帝!”
漢高說,“把搜集他的情報作為你的重要工作來做。”
“明白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客人把玩著手中那杯龍舌蘭,褐色的酒液里泡著一條蜷縮起來的蝴蝶幼蟲,“‘快手漢高’你當年一定是個酷斃了的西部牛仔,選酒都那么西部。”【作者注:龍舌蘭酒產于墨西哥,是龍舌蘭草發酵制成的一種口味濃重的酒,美國牛仔喜歡這種酒,龍舌蘭酒中特別的某幾種會泡有蟲子。(此處不打理解有誤…)】
“Tequila鎮產的(拽什么英文啊…),純正的藍龍舌蘭草釀造,是上品。”
漢高把盛著細鹽和檸檬片的銀托盤推向客人,“試試吧,很難得。”
“早知道要喝酒我就化妝成佐羅。”客人遺憾地說,“肯德基大叔有點礙事。”【作者注:佐羅面具是一根摳出雙眼的布條,不擋嘴(好多作者注…)】
他小心翼翼地把紙袋上那個用于唿吸的口子撕大,然后熟練地在左手虎口撒了點細鹽,拈起一片檸檬,右手舉杯,深唿吸。(奧妮克希亞)年輕人們看著那杯泡著蟲子的龍舌蘭酒都有些驚悚,這味道濃重而辛烈的液體喝下去簡直是自虐。西部牛仔的時代早過去了,現在流行的是好喝的調和型威士忌。客人吮了一口檸檬,伸出舌頭把虎口上的細鹽舔得干干凈凈,豪邁的一仰頭,把整杯龍舌蘭酒倒進嘴里,響亮有力地把那只蟲子吐在銀盤里。
“喔!”他舒服地扭動了一下,“就像一個火球剛剛滾進我的胃里!”
“你真有表演欲,現在變成一個球從這里滾出去吧,別忘記關門。”漢高淡淡地說,“順便提醒你,最好拿個別的什么東西遮臉,你的紙袋全裂了。”
“這怎么難得住我?”客人轉動套頭的紙袋,把裂縫轉到腦后,完好無損的背面擋住了臉。
“下次見咯,漢高警長。”他起身,效仿德州**敬了一個難看的禮,轉生離去。
“砰”的一聲,他撞在門柱上。(……)
“忘記摳眼孔了見鬼!”他嘟噥著摸索出去了。
漢高默默地看著窗外,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以及把混血種的未來交付給這樣的二貨到底是勇氣還是神經錯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