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綁架全人類 作者:小雨清晨(連載中)

 
mk2258 2012-7-28 12:0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4 265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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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ilu.tw 於 2012-10-7 16:59 編輯

五十四 轉機

也正因如此,農事官全然沒有發覺,回答這些問題時,對面端端正正的吳清晨,不知何時微微抬起了頭,雙手握拳,站得筆直,原本恭恭敬敬的神情已經換成了全神貫注,原本輕聲細語的腔調也悄然增添幾分凝重。

很顯然,這是又一次地球早已預料的交談。

預料的意思,當然不是說地球方面已經將村莊耕牛集體受傷,領主命令農事官前來,農事官處置重傷牛倌,觀看吳清晨治療耕牛,旁觀吳清晨數數,詢問吳清晨照料牲口經驗等等這些兩三天裏發生的事務,各物件的反應,不同人物的對話,全部事無巨細地推測出來。

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傢伙不叫參謀,平凡點的叫導演,傳奇點的叫預言法師。
地球數十萬頭腦聰明,思維敏銳,邏輯縝密,反應靈敏……等等可以套上無數形容詞,卻摘不掉“正常人類”這頂更大帽子的參謀們,能力範圍之內,最多也只能根據吳清晨的培訓情況,為危機準備的各項應對方案,結合對已有資訊,各人物模型的分析,大致預測到,村莊耕牛集體受傷之後,封建領主很有可能親自或者委派重要人物前來村莊,處理善後事宜。

同時,該封建領主,或某重要人物,發現吳清晨通過種種或主動或被動,或顯眼或隱蔽的方式,針對性展現出來的數學,辦事,治療耕牛的能力之後,如果一切順利,該封建領主,或者重要人物,也確實產生某些符合參謀團設想的念頭,一次更加深入的交談也就順理成章。

也就是說,這次交談,直接影響到參謀團為吳清晨這次設計的理想目標能否實現,同時也意味著吳清晨和這次理想目標的距離,已經只剩下最後一點點障礙。

如次重要的交談,吳清晨神態的變化,語氣的改變,也就理所當然。

重要的交談並不複雜,農事官詢問的內容並不困難,時間也並不算久,大約十來分鐘,先後問清楚吳清晨平日如何放養山羊,餵食母雞,驅使耕牛,照料牲畜,農事官微微凝神。

片刻之後,農事官望向牧師:“普拉亞閣下,您怎麼看?”

“如您所見,我只是一名牧師,農事和牲畜,我並不熟悉……”普拉亞先搖搖頭,然後指向吳清晨:“……不過,根據我對自己學生的瞭解,還有平日看到的情形,您盡可以放心,小洛斯剛才的回答都是實話。”

“當然,這一點我並不懷疑……”農事官點點頭:“農事和牲畜只是俗世的雜務,是否熟悉並不重要……我想問您的也不是這些……”

“現在這麼多耕牛受傷,村莊的情況很是困難,該死的牛倌不可能繼續任用,兩個活該斷手斷腳的兒子也不值得信任……您的學生倒是相當不錯……”農事官微微皺眉,神情很是猶豫:“不過,小洛斯年歲實在太小,照料牲畜的經驗也不是很多……這又……普拉亞閣下,或許,您可以給我一點建議。”

“建議……”

普拉亞稍稍沉吟,過了一小會,又一次指向面前的學生:“小洛斯六歲就開始喂雞,八歲開始放羊,十一歲開始下地幹活,這算不算懶惰的孩子?”

“當然不算,您有一個勤勞的學生。”

“小洛斯十天就學會了從一數到五十,五天就能夠數到一百,五天又學會了讓數字相加……這是您剛才親眼所見,這算不算愚蠢?”

“當然不算,您有一個聰明的學生。”

“小洛斯昨天夜晚拾到了您的銀幣,今天清早就送到了這裏,這算不算貪婪?”
“當然不算,主宰的光輝洗滌心靈,你有一個誠實可靠的好學生。”

“小洛斯可以治療耕牛,使原來需要十幾天才有可能幹活,足足半個月不能繼續翻耕的牛群儘快康復,這算不算可惡?”

“當然不算,這是艾克麗村莊的幸運。”

“這樣的話,為什麼不給您的堂弟,我的叔叔寫封信呢?或許您可以告訴我們尊敬的男爵閣下……”

一邊說,普拉亞微微一笑:“現在,他可愛的艾克麗村莊裏,少了一位牛倌,多出了四十頭受傷的耕牛,同時,您的面前,還有一位年紀很小,照料牲畜的經歷也很少,只不過恰好又勤勞,又聰明,又誠實,又可靠,同時還可以治療傷牛,使艾克麗村莊重新獲得一點點幸運的小傢伙呢?”

“沒錯……您說的對,您說的對……這已經不是平時管事可以決定,也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事情,這件事我只需要傳達,具體如何,男爵閣下自然有自己的判斷……普拉亞閣下,太感謝您了……不過,很抱歉,現在我沒時間和您繼續聊了……”

一邊向牧師致歉,一邊轉身,普拉亞微笑的目光中,領著三名隨從,巴烈斯迅速走出教堂,門外很快響起了馬匹打響鼻的聲音,同時傳進來的還有巴烈斯高聲的命令:“巴士瑟,你走前面,動作快一點,讓伊弗利特管事把送信人領過來,還有……準備好我的羊皮卷和墨水……”

幾秒過後,一道急驟的馬蹄聲和三道急促的馬蹄聲飛快遠去。

教堂裏,牧師轉回目光,面前,吳清晨嘴巴微張,雙手緊握,腦袋仰起,目光呆滯,深深地吸了口氣,卻久久沒有重新吐出胸腔。
普拉亞再次微笑一下:“好了,小洛斯,不要想太多,事情才剛剛開始……”

“牧師……老爺……太感謝您了……我……我……”

吳清晨的聲音重新了感激,甚至有些哽咽。

此時,吳清晨的哽咽,還有臉上驚訝驚喜的表情,並非全是偽裝。

進入中古世界來,抱著利用的目的接近牧師,足足三十幾天的日子裏,一次又一次地聆聽教誨,一次又一次地得到照顧,一次又一次感覺到牧師真心真意,同時還越來越真切的關懷,吳清晨心中,最初對土著神棍的蔑視,對牧師某些愚昧行為的鄙夷,早已無影無蹤,此時此刻,更是鼻樑陣陣發酸,心中陣陣真真切切的感激之情。

“好了,好了……”輕輕地撫了撫吳清晨乾乾淨淨的頭髮,“洛斯,事情才剛剛開始,到底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呢……現在,你最重要的,還是儘量治好村莊受傷的耕牛,快去吧,不要耽誤了……”

“我知道,我一定會……還有……牧師……”

深深地吸口氣,吳清晨稍稍平緩情緒:“……老師……您可以再教教我治療骨頭受傷還有治療肉缺了幾塊麼?村莊裏幾頭受傷最重的耕牛,只治流血,可能比較勉強……我昨天想了好久好久,總覺得自己想的辦法可能還是……”

“受傷最重的幾頭!你想了辦法!”

普拉亞驟然猛吸一口涼氣,圓瞪的雙眼精光四射,下一刻,教堂裏傳出了普拉亞高聲的命令:“安德列,去我的房間,動作快一點!把醫典取出來!還有,準備好我的羊皮卷還有墨水!”

兩個半小時之後。

教堂,牧師臥室。

抓住細木棍,牧師右手摸索著挪動,老半天才終於將木棍重新蘸上墨水,也使本來就已經墨蹟斑斑的衣袍又增添了一小塊黑點。

牧師毫不在意,或者說,牧師根本就沒有注意。

全神貫注地盯住面前塗畫極其潦草,許多地方根本就沒有使用刮刀,而是直接圈叉塗改的羊皮卷,牧師深深地皺起眉頭,手臂青筋綻出,神情極度專注,仿佛正創作一副希世珍寶。

“……牧師,謝謝您教我……快中午了,我先去給耕牛治傷吧?”

“恩……恩……”

牧師頭也不抬,隨口回答,雙眼依然緊緊地盯住面前的羊皮卷,直到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關門聲,牧師才猛地站了起來,沖到門邊飛快地拉開房門,“什麼,你現在就去給耕牛治傷?”

“是……是的,快中午了,傷口不能拖太久……”

“傷口不能拖?對,傷口不能拖。好,快去吧,我也去,一起去。”

“等一等……”剛剛走出兩步,牧師又停了下來,回頭望向矮桌:“……這個……我還有點事情,你先去吧……也許過會我會過來……”

“等一下……”

吳清晨又只走出兩步,牧師又站到了吳清晨的旁邊:“還是一起去吧,你學的倒挺對,不過我還是要看著才更放心……”

“還是算了……”

三步之後,牧師又一次停了下來。

“可是……這邊還沒有……不過……時間又到了中午……傷口也不能拖……”

飛快地回頭看了看矮桌上還沒有完工的羊皮卷,又飛快地看了看門邊的日晷,又飛快地看了看羊皮卷,又飛快地望向日晷……

如此反復再三,臥室十步之外,牧師不停地左右張望,左右為難,猶豫的神情讓人看了都覺得痛苦。
ailu.tw 發表於 2012-10-7 16:59
五十五章 爭奪(上)

三天之後。

中古世界0001年02月01日上午07點21分。

這是一個陰天,天色稍稍有點暗,清晨的露水還沒有散去,微風送來陣陣涼意。

這正是夏天裏難得的舒服時分,不過,這樣的愜意時刻,山坡旁邊,蹲在兩叢灌木旁邊,吳清晨卻抬起右手,抹了抹額頭凝出的汗珠。

“洛斯……”幾步之外,一大蓬樹葉旁邊,探出一張大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面孔。

“怎麼了?”吳清晨回過頭。

“洛斯……”年輕人的額頭也同樣微微冒汗,見到吳清晨回頭,年輕人用力揮了揮右手攥住的幾株淺青色小苗:“……我記得你好象說過,這種也要,對吧?”
“我看看……”吳清晨走過去,接過小苗仔細看了看,很快搖了搖頭:“沒錯,是要這種小苗……不過這幾支不行……”

“為什麼?我已經挖的很仔細了呀……”年輕人連忙湊了過來,飛快地檢查:“你看,這裏,還有這裏,草根都還在,葉子沒有碎,這裏也還特意帶了一點泥土,這裏也還……”

“我知道,我知道……這些都沒錯,你挖的確實很仔細了……”吳清晨連連點頭,同時指了指小苗的頂部:“不過,這幾支小苗不行不是因為這些原因……這種小苗制藥的時候不是用它的根或者葉子,而是要它的花……這幾支都還沒有開花呢……”

“……這……這……是這樣麼?……我想想……”年輕人仰頭回憶,很快有了些懊惱的模樣,同時丟掉了手裏剩下的幾株小苗:“唉,我記起來了,你確實告訴過我……真是的,我怎麼就又忘記了呢……”

“忘記就忘記了吧,沒事兒,反正這種小苗到處都是,不費什麼事……”

說話的同時,吳清晨已經重新蹲下,很快再次站起來的時候,吳清晨手裏多出了幾支和年輕人獲取的小苗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它們的分叉頂端多出了幾朵小藍花的藥草:“你看,這裏就有不少…...”

“好了……”見到年輕人也蹲下身體,梭巡的目光開始四處掃視,右手也很快抓住了一株小苗,吳清晨連忙擺擺手,“好了,你不用找啦,這種要的並不多,幾支就足夠了。”

“喔……”年輕人停了下來:“這樣的話,現在還需要哪些呢?”

“現在麼……”聽到這個問題,吳清晨不由望向了自己的右側,隨手放在旁邊的木籃裏,現在已經裝下了一小半各種各樣的植物,“你的籃子呢?也給我看看吧……”

很快,兩隻籃子放到了一起,吳清晨將年輕人的木籃放到面前,一邊仔細翻看,一邊不時選出幾株藥草放進自己的木籃,過了一小會,年輕人木籃裏的植物已經翻看完畢,吳清晨自己的木籃已經全部裝滿。

“現在的話……”吳清晨稍稍沉吟,最後快速檢查一遍:“現在的話……好象已經差不多了……”

“沒錯,確實已經差不多了,還差的幾樣,中午去村莊西邊找石頭和水草的地方也有……實在不行,下午回去的時候再挖也來得及……好了,先就這樣吧!”看了看天色,吳清晨拾起裝滿的木籃,站起身來:“時間也不早了,今天事兒還是很多,我們先走……”

“走啦?”拍拍雙手,年輕人也站了起來,注意到吳清晨手裏滿滿的木藍,年輕人連忙伸手:“來,洛斯,我幫你提……”

“不用啦,我自己來吧。”

“你這裏太多了,路還挺遠,我來提吧。”

“真的不用,只是看起來多,其實都是些小草大草,不算重,我自己可以提。”

“怎麼會不重……還是讓我來吧,巴烈斯老爺讓我過來就是給你幫忙……”

“真的沒有關係,前面路很窄,你提兩隻會很不方便……而且,這些草藥都需要很小心,一人照顧一隻比較合適。”

“這樣……這樣的話……我們換!”

“……好吧……”無可奈何地交換了木籃,吳清晨哭笑不得:“現在好啦,我們快走吧,巴士瑟。”

“好的,洛斯。”年輕的巴士瑟,或者說,農事官的隨從用力點了點頭,走到了前頭。

三天來,吳清晨天天給村莊的牛群治傷。

中古世界的道路相當差勁,衛生……壓根就不存在衛生這種東西,這些絕大部分都有外創傷口的受傷耕牛,很不適合離開牲畜棚或者木屋的乾草堆出來活動,於是,吳清晨不得不每天大清早就出門,太陽快要落山才回家,剛剛吃完晚飯又去給已經治療的耕牛進行進一步的處理,大半夜才由感激的村民送回木屋。

由於村莊受傷的耕牛數量太多,吳清晨就算這樣腳不點地,日夜不分地忙碌,村莊也還有至少一半的耕牛還沒來得及接受真正的治療,只由吳清晨給家主們分發了一些最簡單的藥物,稍微教導了一點點最基本的護理方法和最簡陋的防止發炎的措施。

當然,這些“最簡單的藥物”,“最基本的護理方法”,“最簡陋的防止發炎的措施”都是相對地球的概念,對於幾乎完全不存在醫學的中古世界而言,這些“最簡單”,“最基本”,“最簡陋”,也已經使這些受傷的耕牛傷情大大好轉,恢復的速度大大提高。

這樣的效果,應該說已經相當理想,耕牛大批死亡,村莊遭受毀滅性打擊的可能性已經徹底消失,完全恢復正常的前景也指日可待,農事官本來已經相當滿意。

只不過,當農事官看到最初夜晚,還有第一天由吳清晨親自治療的幾頭耕牛裏,有幾頭已經徹底恢復,甚至已經開始下地幹活的時候,深深震驚之餘,農事官又一次找到了吳清晨。

瞭解到吳清晨已經完全盡力,實在沒有了進一步加快進度的可能性之後,農事官立刻將巴士瑟這名僕人派到了吳清晨的旁邊,為吳清晨搜集藥草,熬制藥物,塗抹藥物,改善耕牛恢復環境,甚至吃飯,洗碗,洗衣服,鋪草堆等等方面,提供所有力所能及的幫助。

吳清晨並沒有因此就隨心所欲地使喚年輕的巴士瑟。

接受培訓的時候,地球參謀團,分析團,教練團,都曾經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吳清晨強調,中古世界裏,現在的階段,一定要盡可能地和每一位土著交好,抓住一切機會提高土著對自己的好感,樹立良好的形象。

參謀團,分析團,教練團這方面的目的並不困難。

在人人平等,至少口頭人人平等的環境裏生活了二十幾年,吳清晨和巴士瑟相處的時候,動作語氣,自然而然就透出了和善。

在資訊發達,交流頻繁的社會打拼多年,吳清晨擁有遠超土著的交流技巧,巴士瑟摘錯藥草時,吳清晨會說小苗到處都是,根本不指出已經提醒過巴士瑟;巴士瑟爭提木籃時,吳清晨會說路很窄,提兩隻藍子很不方便,並不指出巴士瑟沒有照看好藥草的能力。

等等等等……

原本預料的苦差如此輕鬆,如此相處,平日追隨農事官,總是時時刻刻戰戰兢兢,生怕出現任何差錯的巴士瑟,自然如沐春風。
ailu.tw 發表於 2012-10-7 17:01
五十五 爭奪(下)

搜集藥草基本結束,小心地護住木籃,沿著蜿蜒的丘陵小路,吳清晨和巴士瑟越過幾道山丘,逐漸走近了村民們居住的區域。

兩人很快走近了又一處拐角,這是一道山坡形成的岔道口,岔道兩邊都通向村莊西面,過了這道山坡,前面就是幾戶村民的木屋,走到這裏,吳清晨和巴士瑟的腳步忽然同時放慢了一些。

“我先去看看?”回過頭,巴士瑟露出徵詢的神色。

“好,你去看看……”吳清晨點點頭,看到巴士瑟邁步,微微不放心地補充:“……小心一點,別被看到了。”

“我知道……”一邊說,巴士瑟一邊放下木籃,輕手輕腳地走到拐角旁邊,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飛快地瞟了一眼之後,迅速縮了回來。

“怎麼樣?”吳清晨的聲音帶了些希冀。

“不行,這邊不行。”

巴士瑟搖了搖頭,很快輕手輕腳地走到另一條路口,將小心翼翼探頭,飛快縮頭的動作重複了一遍,不等吳清晨發問,巴士瑟已經再次搖了搖頭:“不行,這邊也不行。”

“又是兩邊都不行?……好吧,好吧,我就知道會這樣……既然都不行,就走這邊吧,至少這邊近一點……唉……”

吳清晨歎息一聲,望瞭望通向兩邊的路口,腳步略有些沉重,愁眉苦臉地走到了左邊的方向。

撥開伸到道邊的樹枝,繞過幾叢雨後瘋長的灌木,吳清晨轉過拐角,遮擋視線的山坡甩到了身後,眼前出現一片起伏的山坡,兩條蜿蜒的溪流,幾塊泥濘的田地,幾座矮小簡陋的木屋……

以及正站在這幾座木屋空地前,死死盯住岔路口拐角方向,吳清晨小小身形出現瞬間,就立刻或轉身,或沖出,或高高跳起的十幾名農婦和小孩。

同一時間,吳清晨的兩隻耳朵,也立刻收到了一連串大喊大叫。

“洛斯!這裏!看這裏!這邊來,鍋子裏燒開了熱水,棚子裏鋪好了乾草,房子裏撕好了碎布,什麼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來,這次絕對很快,絕對不會多花你一丁點工夫!”

“洛斯!洛斯!地裏累壞了吧?快到阿卡拉嬸嬸家來,嬸嬸給你準備了豌豆和萵筍,正熱著呢!都是清早剛剛摘下來的,放了鹽!放了油!”

“洛斯!你來得正巧,有事找你呢!快過來,快來我家坐坐吧!昨天晚上,你阿唯利亞叔叔回家的時候,揀到了兩柄小鏟,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到處問都沒人要……看,就是這個,怎麼樣?一看就好用得很吧?快過來吧,屋子裏還有一個,聽說你父親和哥哥們這兩天正在新開荒地,這個肯定用得上,你帶回家吧!”

“來了,來了!洛斯哥哥來啦!母親,快出來,快出來啊!洛斯哥哥來啦!”

接二連三的嘈雜大喊聲中,十幾道人影飛快地沖向吳清晨,這些農婦們邁著無比矯健的步伐,連跑帶跳,連沖帶撞,飛快地擠到了吳清晨的旁邊,十幾張熱情洋溢,無比誠懇的笑臉上面,十幾張飛快張合,舌燦蓮花的嘴巴發出一串串最熱情的邀請。

被如此熱情誠懇的嬸嬸嫂嫂們包圍,面對如此熱切真摯的邀請……

吳清晨愁眉苦臉,糾結的表情牽扯肌肉,吳清晨的眉頭皺成了樹皮,臉孔皺成了苦瓜。

“瑪麗嬸嬸,別拉我了,求求您別拉我了……您拉我也沒有用,真的,您家的耕牛我已經看過三遍啦!我向您發誓,您家的寶貝吃不下牧草,絕對不是因為受傷的原因……無論換成誰家的耕牛,一天喂五次牧草,都絕對會變得和您家的耕牛一模一樣……您喂的太多啦!還有,您準備的食物也一樣太多了!我和巴士瑟三天三夜也吃不完!而且我們都吃過了!求求您放開我吧!”

“澤尼婭奶奶,不要擠了,不能再擠我啦,您瞧瞧,我已經踩到田裏了,您肯定也不希望傑米叔叔生氣對不對……是,是……是,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沒,沒,我絕對沒有生氣!……絕對不是這個原因……我知道您有棚子,你燒開了熱水,撕好了碎布……對,對,我知道您什麼都準備好了,我怎麼可能忘記呢?從大前天開始,您已經告訴我十三遍啦!”

“啊……梅米嬸嬸,別……不要抓籃子……不,也別塞到我手裏……更不能把木鏟放到籃子裏,別壓到藥草……是,是,對,對,是阿唯利亞叔叔揀到的,絕對是阿唯利亞叔叔回家的時候揀到的……”

“對,對,太巧了,怎麼能不巧呢?您家的木屋我雖然沒去過幾次,不過我可以肯定,揀到這兩隻小木鏟,必須得先打開阿唯利亞叔叔最心愛的那只小匣子,翻出一大堆衣服,拆掉兩塊木板,這樣才能從匣子最底下面,正巧揀到您手裏的這兩隻小寶貝!”

“凱西,卡斯,克裏奧,艾德蒙,你們不要叫啦!讓嬸嬸們把牧草翻完吧!大太陽就要過去了,再不翻完,耕牛冬天就沒得吃啦!”

“好了,好了,嬸嬸們,阿姨們,奶奶們,讓我走吧,你們家裏的耕牛我都已經治過了,也都看過了兩三次,都沒什麼事兒,只要讓它們好好休息,過兩三天就差不多可以下地幹活了……讓我走吧,村莊還有二十幾頭耕牛等著我呢……”

“不要追我啦,大家快回家吧,不要追了,看,快看那邊……住在阿西塔基奧那邊的嬸嬸們也過來啦,快讓我走吧,不然我就真走不掉了,到時候來看你們耕牛的工夫就更少啦!”

就這樣,千辛萬苦地甩開一大群農婦小孩圍追堵截,吳清晨和巴士瑟落荒而逃,跑得飛快。

這就是吳清晨這三天來,每次經過村莊時都必定經歷的一幕……之一。

對吳清晨來說,穿越艾克麗村莊居住區域的道路,自從自己開始給村莊受傷的耕牛治傷,就忽然搖身一變,瞬間成為了一條充滿艱難險阻的坎坷之途。

沒辦法,村莊受傷的耕牛太多,足足有四十幾頭,吳清晨已經想盡辦法,全力以赴提高治傷速度,目前也只對村莊的一半耕牛進行了治療。

吳清晨只有一個人,暫時也沒有學到分身的法術,治療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先後之分,誰都希望最先治療家裏的耕牛,使它以最快的速度恢復,以最快的速度重新下地,盡可能地避免家庭的損失。

吳清晨不可能同時滿足這七十幾個或獨自使用,或者共同使用耕牛的家庭,整整數百人都一模一樣的“最優先”的願望,只能根據這些耕牛受傷的輕重,傷情的急緩,居住的位置,影響的家庭等等因素,綜合決定治療的順序。

這些幾乎全都聞所未聞因素,土著們當然絕大多數都不可能瞭解,剛剛發生的一幕也就不可避免,一次又一次地發生。

這一路上,無論家裏耕牛已經初步治療,家裏耕牛已經第一次復診,家裏耕牛已經基本痊癒,還是家裏耕牛已經鑽進田地裏面活蹦亂跳,幾乎各家各戶,留在家裏的婦女小孩們,只要一看見吳清晨,就會飛快地跑到吳清晨面前,或哀求,或訴苦,或自作主張地準備,或笨拙可笑地賄賂,想方設法,竭盡全力地嘗試使吳清晨多去看看家裏受傷的耕牛。

這些家裏耕牛已經開始治療的家庭都是如此,至於耕牛還沒來得及接受第一次治療,只領到一些最簡單的草藥,灌滿一肚子雲裏霧裏的護理方式,消毒方法,眼睜睜看著別人家耕牛飛快康復的家庭們,追逐,或者說抓捕吳清晨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

參謀團肯定推演到了這種情況,咋不就讓教練團教我點逃跑的辦法呢?

一次又一次奮力突圍,一次又一次落荒而逃,吳清晨這只過街老鼠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幸好,中古世界的土著們只是愚昧,不是愚蠢,一個個家庭們尾追堵截吳清晨的時候,始終很小心,不至於讓自己的熱情使吳清晨受傷,爭奪吳清晨時,互相之間雖然偶爾也有口角,卻最多只是不痛不癢地罵上幾句,並沒有出現鬥毆。

托這些淳樸的福,吳清晨制訂的治療計畫,到目前為止,總算還能夠按部就班地進行。

直到此時此刻……

“我勒個去啊!”

望著空空蕩蕩,只剩下揣急溪流,高高陡坡,和兩道深深壓痕的溪流兩岸,吳清晨口瞪口呆,情不自禁地噴出了中文。

遠遠地,四位農婦扛著兩支潮濕的圓木飛奔而去。

和這座曾經的橋樑一起飛快離去的,是跑在最前面,瑟拉卡嬸嬸中氣十足的大喊:

“洛斯,我們準備好了食物,也準備好了這幾天你治牛用過的全部東西……對了,你剛剛過來的時候,露尼奶奶還帶人拆掉了你回去路上的橋,無論如何,今天你再不給我們五家治牛,就別想回家了!”
ailu.tw 發表於 2012-10-8 15:10
五十六 信仰(上)

艾克麗村莊,教堂。

當吳清晨前路後路一起被斷,正陷入嬸嬸嫂嫂奶奶組成的汪洋大海時,普拉亞牧師剛剛踏出村莊這座唯一由石料砌成的建築物。

夏日的天氣變化很快,不知何時,天空的陰雲已經消失,太陽重新露了出來,剛剛踏出大門,牧師立刻微微眯起眼睛,抬起右手遮到額頭。

又沒睡好啊……這是這幾天的第幾次了?

陽光透過指縫,牧師腳步虛浮,臉色有些蒼白,對於牧師而言,這已經是這幾天的常態。

自從村莊的牛群受傷,牧師就一直沒能好好休息,昨天下午,晚禱剛剛開始,農事官就到了教堂,夜色深沉才終於離開,期間一直拉住牧師商討善後的進一步安排,甚至就連晚餐的時間都沒有放過。

兩個人甚至足足喝掉了兩灌溪水……

直到現在舌頭還在發麻……

一想到這兒,牧師就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又一次感覺到頭昏腦漲,口乾舌燥。
這種感覺自然一點兒都不會使人愉悅,可是,一邊想到這些,牧師臉上卻一邊不覺露出了微笑。

這份苦頭完全值得。

昨天和農事官的一夜商討,艾克麗村莊收穫巨大,農事官已經徹底放棄了原本“驅使村民拖動犁車”,“集中村莊健康耕牛”,“康復耕牛必須完成全部夏役才能自由使用”這些瘋狂的念頭。

直到深夜才終於決定,正宗新鮮出爐的的善後安排裏:一切耕牛受傷的家庭,負擔的夏役可以暫緩三到五天;沒有受傷的耕牛允許村民互相借用;逐漸康復的耕牛,完成一部分夏役之後,可以適當翻耕自己家庭擁有的份地;明年收穫季節,農夫家庭只要繳納的農稅超過定額的一半,欠下的部分不需沒收牲畜,可以酌情延緩半年左右……

等等等等……

如此巨大的變化,當然不可能由巴烈斯自作主張,農事官滔滔不絕的敍述,表達的肯定是男爵閣下的意思。

從原本的苛刻甚至瘋狂,變成的現在的溫和甚至和善,男爵閣下的態度變化相當巨大,卻並不突然,更不意外。

原本的苛刻瘋狂,是因為村莊受到幾近毀滅性的打擊,恢復的希望極其渺茫,整個村莊的未來黯淡無光,對於領主而言,可以預見的日子裏,“長遠利益”這個詞,幾乎已經和艾克麗村莊沒有了任何聯繫,壓榨短期利益,盡可能挽回損失也就成了必然的,唯一的選擇。

現在的溫和和善,是因為村莊受傷的牛群,不僅原本預料的大規模死亡完全沒有出現,到現在為止,絕大多數耕牛都恢復良好,有幾頭甚至已經奇跡般地重新回到了田地,原本預計極其危險的近十頭耕牛,也沒有一頭殘廢,更沒有一頭死亡,只有兩頭耕牛雖然大有起色,不過由於受傷實在太嚴重的緣故,直到現在還沒法站起來活動。

這樣的情況,對領主的公地,村莊的夏役,村民自己的生活,依然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不過和原本悲觀的預料相比,卻已經由滔天巨禍,變成了男爵閣下完全可以承受的範疇,由此,長遠利益重新出現,適合的仁慈重新變得划算,溫和和善也就順理成章。

絕大多數情況下,農夫的利益,和教會一部分的利益直接關聯,這一次也並不例外。

不過,昨天夜晚的商討,除去這部分利益之外,普拉亞主持的教堂,還有更直接的收穫。

今年的什一稅已經不用擔心,損失的部分直接由男爵補足,原本承諾的額外奉獻更是直接翻倍,數額極其可觀,有了這筆收穫,除去可以使艾克麗村莊教堂兩三年來的欠繳一筆勾消,還有相當的部分剩餘。

這也同時意味著,三年一次,目前已經迫在眉睫的堂區巡視,普拉亞牧師已經去掉了最大的一項煩惱。

心頭的煩憂去除大半,普拉亞腳步微微虛浮,卻輕快了許多。

當然,得到這一切,幾近徹夜的商討裏,普拉亞並非只有收穫,同時也有付出。

值得一提的是,普拉亞牧師這一天腳步虛浮,臉色蒼白,幾乎徹夜未眠辛苦取得的收穫,正來源於普拉亞牧師前兩天幾乎徹夜未眠,腳步虛浮,臉色蒼白忙碌得到的成果。

普拉亞牧師付出的,正是治療耕牛的完整辦法,使用墨水,細木棍,小刮刀塗畫的潦草羊皮卷,再加上兩天來陸續收集完整的草藥樣本。

三天前,早禱之後,牧師和吳清晨有關“更深入的治療方法”交談結束,吳清晨準備離去開始治療耕牛時,牧師猶豫半天,最終還是和吳清晨一起離開了教堂。
整整一天的時間裏,牧師邁著幾近漂浮的步伐,瞪大通紅的雙眼,將吳清晨治療的過程牢牢固固地印到了腦海最深刻的位置。

由於必須考慮中古世界擁有的條件,無數動物學家,植物學家,礦物學家,醫藥學家,獸醫,參謀等等數十個專業的頂尖人才,死亡海量腦細胞,掉落無數頭髮,才終於為吳清晨設置出來的治療方法不僅不算複雜,甚至可以說相當簡陋。
這樣的方法,稍有基礎的牧師很容易接受,再加上之前商討時吳清晨有意的引導,牧師學習的速度相當快,回到教堂之後,仔細揣摩再三,自覺沒有任何問題的牧師終於下定決心,不惜降貴紆尊,小心翼翼,忐忑不安地親自治療了屬於教會,受傷最輕微的一頭耕牛,用最直接的方式證明了治牛的方法確鑿無誤,效果顯著。

----當然,進行這項實驗的時候,牧師趕走了吳清晨,小安德列,還有兼職牲畜棚看守的臨近農夫。

之後,牧師最珍貴的小箱子裏,又減少了兩張空白的羊皮卷,多出了兩頁塗畫潦草,繪製粗糙,同時又無比珍貴的記錄。

這可是治療耕牛的方法!

這可是經過了驗證,證明切實可行的治療耕牛的方法!

這可是可以使自己家族擁有的耕牛,多出一份額外保障的治療方法!

這可是可以使自己在家族裏地位更加穩固的治療方法!

這可是一份實實在在,完全可以看得見的利益。

這樣利益,男爵閣下沒有理由視而不見。不過,中古世界裏,牛倌趕牛,木匠制輪,車把式裝車,甚至就連送信人走路的技巧都是家庭的不傳之秘,男爵閣下大約想破腦袋,也不會明白普拉亞為什麼會將如此寶貴的治療耕牛的辦法教給吳清晨,卻肯定不會妄想只憑空口白牙,一條命令就想讓普拉亞侄兒乖乖交出櫃子裏的三張羊皮卷。

至於直接打吳清晨的主意,現在這關鍵時刻,和直接搶牧師的羊皮卷沒有任何差別,將來麼……

今天天氣哈哈哈……
ailu.tw 發表於 2012-10-13 12:35
五十六 信仰(下)

牛群受傷的善後方式改變;教堂獲得數額極為可觀的奉獻;自己又得熬夜抄寫一份治療耕牛的方法……

這些因果,男爵閣下和農事官自然一個字都不會提,普拉亞一樣清清楚楚。
同時,身為家庭次子,從小到到受到嚴厲的管教,平時舉止不說如履薄冰,至少也算小心翼翼,又追隨老爺學習十餘年,最終來到艾克麗村莊和這群愚昧又不缺乏小狡猾的農民們足足打了三年交道,有這些閱歷參考,普拉亞並不為小洛斯擔心。

直接關係領地利益的治牛方法,自己已經提供;剩下的好奇目光,平時自己多看護點,這小傢伙也不會遇見太麻煩的事兒……

不過……

牧師又有些猶豫……

小洛斯留在艾克麗村莊自然可以得到一點點照顧……

可就算男爵閣下直接將小洛斯帶走,對這個幾乎一無所有的小傢伙來說,絕大多數情況下也不會是什麼壞事……

算了,有什麼差別呢?隨它去吧……

普拉亞的猶豫並沒有持續多久,這位從小艱難成長,深知身份溝壑的牧師,心裏相當明白,無論留在艾克麗村莊,還是由領主帶走,小洛斯在自己身邊得到的照顧,從領主城堡得到的好處,兩者其實沒有太大的差別,都是同樣地微不足道…..

唉……這樣又懂事,又勤勞,又聰明,又誠實,又可靠,同時還可以治療傷牛的孩子,怎麼就偏偏是農夫的兒子呢……

歸根結底,小洛斯出身實在太低,如果小洛斯是一位紳士……不,甚至只要是一位管事的兒子,牧師都會飛快地收下洛斯,讓這個小傢伙成為自己真正的學生。

一邊走,一邊想著這些,不知不覺,普拉亞走過了教堂,走過了木屋,走過了菜畦,走過了坡地,順著村莊蜿蜒的小路,走近了田野溪流。

走到了這兒,村民們世代踩出,本來就不算寬敞的道路又變得狹窄了一些,不知不覺間,牧師腳步放緩,微微低頭看路,剛剛繞過幾株茂盛的矮樹,牧師忽然微微一頓,眼角的餘光注意到右側似乎有點動靜。

正是這時,剛剛站定,還沒來得及抬頭,牧師兩旁已經傳來了幾聲參差不齊,卻都恭恭敬敬的“老爺”。

“呀,是你們……”牧師左右看看,克萊奧,阿德科克,還有漢塞爾,三人和各自的兒子們,十幾人散落在前面的份地裏,腳邊擺著工具,道路兩邊放著幾隻木籃,透過清晨微風吹動的破布,普拉亞看到裏面是煮過的豌豆和燕麥糊糊。

注意到普拉亞的出現,這十幾人都停下了手頭的活兒,面向普拉亞的方向深深鞠躬。

“日安,克萊奧,阿德科克,漢塞爾……”牧師一一望過去,“幹很久活兒啦?”

“是的,老爺。”離普拉亞最近的克萊奧又鞠了一躬:“天亮就開始幹啦……”

“你們……”普拉亞皺眉回憶了一下,“家裏的耕牛都受了傷吧,現在怎麼樣了?”

“挺好的,老爺,快可以下地啦。”

“多虧了您,老爺,家裏的牛好的很快。”

“老爺,牛已經可以起來了,洛斯昨天過來看的時候說沒什麼事兒了。”

問到這個,對面的克萊奧,阿德科克,漢塞爾不約而同地點頭,臉上多出了笑容,笑容裏帶著明顯的感激。

“好,好,都挺好……”普拉亞不禁也笑了笑,忽然想到昨夜的商討,頓了頓又問道:“耕牛沒有大好之前,不能繼續下地幹活,你們知不知道?”

“知道,昨天晚上,警役來過我家……”

“放心吧,老爺,艾斯皮爾已經告訴我們了..…..”

“老爺,我們不會幹這事兒,您就放心吧…….”

克萊奧等人回答的時候,普拉亞細細觀察,對面的農夫們神情誠懇,語氣平靜,牧師不由放心了許多。

“好,好,知道就好……”牧師一邊隨意點頭,一邊左右看看,忽然皺了皺眉頭。直到這時,普拉亞才注意到,對面幹活的農夫們,站得似乎也太擠了一些。

“你們…….”牧師指向面前的份地:“……你們三家,好象都在一起幹活?”

“是的,老爺。”

“這塊份地……”牧師稍稍遲疑:“我記得好象不是你們三家人的?”

“沒錯,老爺……這是阿唯利亞家的份地。”

“這……”牧師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你們怎麼會在阿唯利亞的田裏幹活?阿惟利亞人呢?自己幹什麼去了?生病了?”

“沒有,沒有……”站在最前面的克萊奧連忙搖頭:“阿唯利亞挺好,現在正在村子西邊,大樹丫岔口旁邊,我的那半片份地裏幹活呢……”

“你的份地?”普拉亞感覺腦袋一下子有些轉不過彎:“……你們在村子東邊給阿唯利亞幹活,阿唯利亞在村子西邊給你幹活……這是做什麼呢?這……這……有什麼……什麼……講究?”

“這……”克萊奧三人對視一眼:“這……您不知道?”

“不知道,我已經三天沒有離開教堂啦。”

“原來這樣……”克萊奧恍然,很快給牧師細細解釋:“是這樣的……”

克萊奧敍述,家裏的耕牛受傷,不能幹活,自己和其他倒楣的村民們一樣,領著全家一起,人幹畜生活兒,盡力翻耕份地。

不過,這樣做的效果並不是很好,一家人已經竭盡全力,整整一天也無法完成耕牛不到半天的農活。

人力終歸有限,無法和耕牛相比,沒有耕牛,很多事情也變得麻煩:份地太遠,扛工具過去太花時間;人手不夠,上午剛剛犁過的泥巴,下午去敲的時候又變成了硬塊;重複的活兒太多,耽誤了太多時間……
等等等等……

帶著同樣的困擾,前兩天,七八名村民聚到一起,彼此嘮叨這些牢騷的時候,也不記得是誰提議,村民們自然而然就談到了互相幫忙,按照距離組合,交換份地翻耕:

合作其實挺簡單:克萊奧,阿德科克,漢塞爾這些住在村莊東邊的村民,幫助居住村莊西面的阿惟利亞等幾名翻耕村莊東面的份地;居住于村莊西面的阿唯利亞等人,等價完成克萊奧等人西邊份地裏的活兒。

幾個家庭相互幫助,減少來回奔波浪費的時間,節約搬運沉重工具耗費的寶貴體力,而且,兩三個家庭一起幹活,速度明顯提高許多,份地裏重複的事兒也就基本消失。

“原來如此……”普拉亞明白過來,沉吟半晌,許久無語。

“老爺……”見到對面的牧師陷入沉默,克萊奧不由有些忐忑:“我們這樣……不對麼?”

“沒什麼不對……放心吧,克萊奧,你們這樣挺好……”普拉亞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聲音帶了些感慨:“主宰的光輝無處不在……”

“……當愛你的兄弟,當愛你的鄰居,他們也會愛你……當路變的狹窄,伸出你的雙手,攙扶你的兄弟,道路重新平坦,光輝更加接近……困苦和窮乏的人施行公義……”

說到這兒,普拉亞忽然停了下來,啞然一笑,沉聲感慨的牧師注意到,自己念出聖言的時候,對面農夫們紛紛露出迷茫,臉上通通掛著疑惑的神色,皺起的眉頭,睜大的眼睛,無一不在向牧師好奇地詢問:“您說什麼呢,是和在我說話麼?”
真是的,我怎麼又開始了……

這也是普拉亞最近才有的習慣,這幾十天來,悉心教導安德列和小洛斯,一旦遇見了什麼事情,有什麼想法,生出了什麼感慨,牧師總會不覺地念出聖言,用主宰的智慧引導兩位學生。

真是的,我怎麼又開始了……這裏又不是教堂,對面也不是用功的學生,和這群心裏只記得田地和牲畜的農夫有什麼好說的呢……

腦子裏轉過這些念頭,牧師也並不發怒,早已習慣農夫們愚昧和頑冥,牧師揮揮手,意興闌珊:“算啦,算啦……克萊奧,阿德科克,漢塞爾,好好給阿惟利亞幹活兒,就這樣吧……”

“好的,老爺。”

十幾人同時恭恭敬敬地又鞠了一躬。

走出幾步,牧師身後傳來了農夫們搬起犁車,鏟動泥地,揮動鋤楸,互相叫喊的聲音。

“漢塞爾,犁車推過來點……”“阿德科克……我的鏟子呢……鏟子在哪?”“巴傑特,巴傑特……繩子掉啦,繩子掉啦!”“克雷格,剛才老爺說的話你記得麼?當愛你的兄弟……後面是什麼來著?”

當愛你的兄弟?

牧師的腳步倏地頓住。

“當愛你的兄弟,當愛你的鄰居,他們也會愛你……然後……然後……”

“然後我記得……”這是阿德科克次子尼夫斯的聲音:“後面是當路變的狹窄……當路變得狹窄……當……”

“當路變的狹窄……伸出你的雙手,攙扶你的兄弟,道路重新平坦,光輝更加接近……困苦和窮乏的人施行公義……”

主宰萬能……我的耳朵是怎麼了?

普拉亞猛然回頭,田地裏面,尼夫斯面前,阿德科克洋洋自得,流暢地吐出聖言,旁邊,好幾名或揮楸,或拉繩,或推車的老小農夫,正或點頭,或微笑,或揚眉,臉上的神情無一不表露出各自的認同。

主宰萬能……我的眼睛是怎麼了?

這個時候,普拉亞才猛然想起,之前自己沉吟感慨,不自禁念出聖言的時候,對面的十幾名農夫,雖然紛紛露出了迷茫,臉上也通通掛著疑惑的神色……

卻完全沒有像平時神誕夏禱,降臨敬拜等節日,不得不進入教堂時,心不在焉地閉上眼睛,東張西望地打量房頂,左顧右盼地偷偷閒談……

這個時候,普拉亞才猛然發覺,當時十幾名農夫睜大眼睛,皺起眉頭的模樣,如果再強烈幾分,分明就是小洛斯和小安德列全神貫注,凝神傾聽自己教誨時的情形。

主宰萬能……艾克麗村莊是怎麼了?
ailu.tw 發表於 2012-10-13 12:37
五十七 好人(上)

主宰萬能……艾克麗村莊是怎麼了?

身後重新開始勞作的農夫們變成了小小的身影,聲音早已悄不可聞,普拉亞依然魂不守舍,緊緊皺起了眉頭。

究竟是日思夜想出現了幻覺?還是這群農夫忽然一起昏了腦袋?
……還是……還是……

辛苦終於有了回報?

直到此時此刻,普拉亞依然不敢確定自己是否清醒。

這很正常,來到艾克麗村莊已經三年,教堂之外,這是普拉亞第一次聽到農夫們準確地朗誦聖言,也是牧師第一次見到村民們全神貫注傾聽教誨的模樣。

如此突然的變化,普拉亞的腦袋飛快轉動,心神不可避免地愈加分散,本就虛浮的腳步更加飄忽。

就這樣,一路思索一路緩行,爬過幾道小坡,繞過幾叢灌木,走過某處窪地的時候,也不知拌到了障礙還是踩中了滑坡,忽然之間,普拉亞右腳一歪,猛地趔趄,踉踉蹌蹌沖出幾步,牧師猛然回神,卻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完全沒有指望恢復平衡的身體,已經筆直地撲向泥漿,汙黑的泥水飛快地迎面而來。

糟糕!我的袍子……

不對,我的羊皮卷!

瞬間意識到這件最寶貴的物事,牧師本來飛快揮動的雙臂瞬間收回,緊緊護住胸前疊成塊狀的小包,同時緊緊地閉上眼睛,死死地咬住牙齒,奮力別開腦袋,肌肉驟然緊繃,渾身上下緊急動員,為即將來臨的碰撞飛快準備。

完成這一切,普拉亞的身體已經極其傾斜,鼻尖也已經能夠聞到泥地污水濃郁的酸臭味道,閉上眼睛的下一刻,普拉亞胸膛馬上倏地一震,一陣強烈的碰撞之後,身體倏地停了下來。

這麼輕?

咦?這不對呀?沒有水聲?沒有泥漿?

剛剛感覺到不對勁,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牧師胸前剛剛感覺到撞擊的位置,忽然傳來一股大力,托住普拉亞傾斜的身體飛快上升。

牧師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人也已經重新穩穩當當地站立。

這個時候,驚魂未定的普拉亞才發覺,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雙手死死抓住了兩隻黝黑的手臂,而這兩隻黝黑的手臂,正直直地橫在自己胸前。

直直地橫著自己胸前?

誰?這是誰幫了我?

牧師腦中剛剛轉過這個念頭,旁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喘息:“老……老……爺……呼……呼……呼……要小心呀……”

這是……

阿爾塔的聲音?

普拉亞飛快轉頭,果然,頭頂半禿,身軀瘦小的阿爾塔正站在自己右邊,此時滿臉通紅,額頭冒汗,正一邊急促地呼吸,一邊滿臉關切地盯住自己:

“老……老爺……這……呼……這……呼……呼……幾天下了好多雨,呼……呼……呼……路都很滑,很呼……呼……呼……很……呼……呼……呼……很容易摔到……”

“是啊……太容易了……”一邊心有餘悸地擦了擦額頭冒出的虛汗,一邊飛快地摸摸胸前,感覺到硬硬的一疊還好好地躺在懷裏,牧師長長地舒了口氣:“差點就掉裏面了……還好,還好……你沒事吧?怎麼喘得這麼厲害?”

“我……沒……呼……呼……呼……沒事,您……您沒事……沒事……就好……”

“我也沒事,你先歇歇,先別說話了……”

“好……好……”

牧師擺擺手,示意阿爾塔不用繼續回答,過了一小會,阿爾塔胸膛起伏不再劇烈的時候,牧師慘白的臉上也恢復了一點血色:“阿爾塔,這次幸虧有你在,不然我就又得三天不睡覺啦……”

“不過……”說到這兒,牧師指了指身後,有些疑慮:“……阿爾塔,剛才我一路走過來,好象一直都沒有看見人……你在這裏幹活麼?什麼時候看見我啦?”

“老……老爺……”休息了一會,阿爾塔不再喘息,不過由於局促和緊張,瘦小農夫說話還是有些斷續:“剛……剛才我在上邊的地裏幹活……看到您過……過來這邊,就想過來告訴您這裏路很滑……過來的時候……還沒來得及說…...您就……就……”

牧師笑了笑,接著說了下去:“我就摔倒啦……”

“不……不是……您就踩到了石頭,我就跑……跑過來啦……”

“跑?跑過來?”牧師眉頭微皺,忽然想起阿爾塔之前急促喘息的模樣,普拉亞的笑意立刻凝住:“……阿爾塔,我踩到石頭的時候,你在哪里?”

“我在……我在……”

聽到這個問題,阿爾塔皺住眉頭,左右張望,左右斟酌,“我”了半天,卻什麼地方也沒有“在”。

到處張望,仔細尋找,過了好長一會,終於,阿爾塔雙眼一亮,右手飛快地指住某處,聲音裏帶著一種辛苦半天終於有所收穫的喜悅:“……那裏……我找到啦!我在那裏!”

“那裏!”完全沒有阿爾塔的輕鬆,普拉亞的聲音充滿了震驚。

順著農夫黝黑的手臂,粗糙的手指,阿爾塔指住的位置,距離普拉亞至少有十幾步的距離。

直到這個時候,普拉亞這才注意到,從阿爾塔指住的位置和現在自己站住的地方,泥濘的地面留下了四個深深的腳印。

深深的意思是,這四個腳印,或者說這四個深坑的邊緣和底部,已經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裏層的黝黑黑泥,僅僅從這裏,就完全可以看出當時踩出這四個腳印的時候,究竟用到了什麼樣的力量。

這麼遠的距離,這麼短的時間,扶住即將摔倒的自己,普拉亞徹底明白了阿爾塔喘息如此激烈,甚至直到現在還有些急促的原因。

“老……老爺……”

身邊的牧師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半天不語,猶豫許久,阿爾塔終於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爺……您怎麼啦?剛才……剛才太用力了?我抓疼您啦?”

“沒有,絕對沒有!”普拉亞用力搖頭:“一點事都沒有!”

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吐出,普拉亞拍了拍阿爾塔的肩膀,聲音很是感慨:“阿爾塔……你很不錯,我記住你啦!”

“您……您記住我啦?我是阿爾塔呀,您知道……不,您記得的呀!”

“哈哈……記得,記得!”牧師大笑出聲,又一次拍了拍阿爾塔的肩膀,“好啦,謝謝你了,阿爾塔,你去幹活兒吧……”

“好的,老爺,我去啦……”轉過身,阿爾塔走了兩步,很快又轉回頭來:“對了,老爺,上面的路也很滑……還有,過了聖符的坡,這幾天土一直很松……還有,溪邊托爾德的份地裏面,不知怎麼回事長了好多荊棘……還有……”

“算啦,算啦……”牧師連忙飛快地擺手,“我不過去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還是回教堂準備早禱吧……”

“回去?回去的話……”阿爾塔又跟了過來:“回去也不好走……前面有兩根樹倒啦,要翻過去……山邊前陣子牛踩過了,都是爛泥巴……還有……還有……”

“算啦!”說到最後,阿爾塔乾脆一拍手:“地裏也沒什麼活了,正好要去村子東邊借叔叔的耕牛……老爺……我和您一起回去吧……”
ailu.tw 發表於 2012-10-18 12:53
五十七 好人(下)

“……老爺……我和您一起回去吧?”

“一起回去……吧?”上上下下看了看阿爾塔,普拉亞有些錯愕。

“是啊,我們一起走……這邊地裏的活兒都差不多了,正好回家……順便去村子東邊借叔叔家裏的耕牛……”

“地裏的活兒……差不多了?”聽到這話,普拉亞忍不住再次對阿爾塔上下打量一番。

很明顯,對於說謊的技巧,阿爾塔幾乎一無所知----

就算沒有注意到對面農夫挽起的袍袖,臉上的污泥;也沒有看見遠遠份地裏還沒有走到一半的犁車;僅僅從農夫臉上明顯不自然的表情,好幾次不由自主回頭張望時的擔憂神色,牧師也完全可以肯定,“這邊地裏的活兒”絕對沒有幹完,“和自己一起回村”,更是一點都不“順便”。

“不……”

等一等……

“不用了”剛剛吐出第一個音節,普拉亞忽然微微一頓:

片刻之前,自己剛剛踩空,最終雖然並沒有真正摔進泥漿,雙腿卻直到現在仍有些發軟,而且,時候確實已經不早,自己懷裏還有極其重要的三頁羊皮卷……

稍稍斟酌,牧師覺得還是小心為上,讓阿爾塔一起陪同回村,似乎也沒什麼壞處……

至於阿爾塔因此耽誤的活兒,普拉亞微微一笑,如果小安德列沒有說謊,阿爾塔額外付出的時間,自己根本不必費心安排彌補,只需要等會早禱的時候,吩咐洛斯多去看看阿爾塔家看看耕牛,這位農夫想必就已經足夠感激涕零。

飛快地作出決定,普拉亞先看了看遠遠的份地,然後點點頭,,拍了拍阿爾塔的肩膀,“好吧,你先回去收拾一下犁車……我們一起回村……”

可以先去收拾一下犁車……阿爾塔立刻眼前一亮:“好,請您等我一小會……馬上就來……”

“馬上”的速度相當快,片刻之後,左肩掛著木鏟和木鋤,右肩扛起犁車,阿爾塔回到牧師身邊,兩人一起,踏上了回村的小道。

盯住腳下的道路,小心翼翼地邁步,只過了一小會,牧師就發覺到,自己剛才有多幸運,一路心不在焉地邁步,自己居然平平安安地走到了村子西邊的份地,才發生了第一次狀況;也終於明白,腳下濕滑泥濘的道路,坑窪不平的積水,荊棘石塊遍佈的小路,到底有多難走……

這樣的小道,普拉亞自然沒有了交談的心情,也沒有了旁顧的餘暇。

專心致志地選地下腳,繞過兩道山丘,爬上一道緩坡,經過一大叢樹林,過了好長一會,眼前又一次豁然開朗的時候,終於,旁邊的阿爾塔忽然長長地舒了口氣,一直緊繃的臉色開始變得鬆弛,神色也輕鬆了許多。

這裏怎麼了?

牧師有些奇怪,看了看四周,前面依然是起伏的丘陵,四周依然是條狀的田野。

怎麼了?

普拉亞還沒來得及發問,這時,阿爾塔擦了擦汗,終於移開了一直有意無意放在牧師身後,隨時準備扶穩牧師的手臂。

“好啦,老爺……”阿爾塔的聲音裏透出一股輕鬆:“到了這裏,難走的路就差不多啦……”

“難走的路?”

“對!這都是牛倌的錯!”阿爾塔露出痛恨的神色,指了指身後:“這附近的路本來還算好走,原來並沒有這麼差,就是幾天前,該死的布朗把村子裏的牛到處亂趕,才踩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裏……”普拉亞揚了揚眉,四處望瞭望,“這裏就是村莊耕牛出事的地方麼?”

“是啊,您不知道麼……對了……您一直沒有過來……怪不得不知道……”

阿爾塔抬起右手,“老爺……您看,前面遠一點的山坡,就是格林掉下去的位置,剛才最難走的拐彎,是布朗發著牛群踩出來的爛路,現在我們站的地方,貝克撞到了石頭……還有……”

阿爾塔手臂抬得更高了一些,遠遠指向前方:“您看那兒……我家母牛就是經過那兒的時候傷到了蹄子……”

“這麼說……”普拉亞想了想,不禁有些奇怪,“這樣的話,我們這裏,不就是耕牛出事最多,路最危險的地方麼?為什麼到了這裏,難走的路反而差不多了?”

“本來確實是這樣……”阿爾塔肯定地點點頭:“最開始,這裏還根本沒法下腳,到處都是爛泥和大坑,一不留神就滑下了坡,好幾位鄰居都在這裏摔了一身泥漿……”

“不過……”一邊說,阿爾塔一邊從道邊翻出幾塊石頭,將前面一處小小的水窪填平:“托農事官老爺的福,前兩天,老威廉家借到了三頭耕牛,翻耕完東邊份地回家的時候,順便從溪邊挖了點石頭,拖到這裏……”

“修好了路?”牧師飛快地追問,簡直有些迫不及待。

“修好了大半……”阿爾塔點點頭:“放下石頭稍微鋪一鋪,半個上午就過去啦,都要幹活嘛,老威廉也沒有太多工夫……剩下的活兒,反正石頭都拖到了旁邊,我們走到這裏的時候,順便揀一揀,填一填,弄上幾回,也就差不多啦……”

“不過,這些日子,大家都在忙地裏的活兒,平時都在份地裏面,天黑了才捨得回家,很多人都乾脆不回家吃飯……這裏還是小洛斯走得最多,整天跑來跑去給大家治牛……這條路,仔細算起來,還真是老威廉一家給修好了……”

“老威廉這一家子……嘿,父親好,兒子也好……怎麼說呢……怎麼說呢……”說到這兒,阿爾塔又稍稍頓了頓:“反正……真是好人……”

“是啊,真是好人……”普拉亞一起這麼說,聲音有些悠長。

說話之間,農夫和牧師已經走下山坡,踩著小路走近了木橋,兩人正自感慨,忽然,高處“篤”“篤”“篤”響了幾下。

兩人回過頭,正看見右側高處,傑夫正一邊拍打身旁的大樹,一邊沖兩人招呼:“嘿……阿爾塔,耕牛快好了就偷懶啦?這麼早就回家?瑟克,千萬不要和你父親學,不賣力幹活,小心明年餓肚子……要知道……”

瑟克?父親?

“住口!傑夫,好好幹你的活!”阿爾塔臉色大變,趕緊大喝,同一時間,注意到自己鹵莽和誤會,傑克的聲音戛然而止,已經飛快地縮了回去。

阿爾塔緊張地望向旁邊的普拉亞。

還好,牧師並沒有介意,笑了笑,繼續走向前面不遠的木橋。

走近木橋,阿爾塔加快速度,趕前幾步,剛剛用力踩了踩兩支斷口都很是新鮮,還帶著細芽和嫩葉,明顯剛剛鋪設的嶄新原木,這時,身後忽然又一次傳來了傑夫的聲音。

“等一等!老爺……等一等!”

一路奔跑,沖到牧師和阿爾塔旁邊,看到牧師還沒有上橋,傑夫先是長舒了口氣,然後趕緊走到牧師前面,一邊用力踩住兩支原木,一邊撐住腰氣喘吁吁,“老爺……一定要當心啊……該死的牛倌踩壞了老橋,這是前幾天剛剛蒙管事開恩砍來的原木,一點都不穩當,稍微用點力就會亂晃……一個人根本就穩不住……”

說到這裏,傑夫狠狠地剮了阿爾塔一眼:“更別說這種這麼危險的事,都不和我說一聲的人……肯定靠不住!”
ailu.tw 發表於 2012-10-18 12:55
五十八 教堂(上)

“好了好了,傑夫,不用說了……”受到鄰居指責,阿爾塔並不解釋,只苦笑著搖了搖頭:“是我不對……你快點過去吧,早禱很快就要開始,教堂還挺遠……趕緊過去穩住木橋吧……”

“要我扶什麼?你不是一個人就可以了麼?”

嘴裏這麼說,傑夫卻趕緊麻利地拉了拉褲腿,踩住兩支原木,雙手支開,搖搖晃晃地跨過溪流,跳到了對岸。

剛剛落地,傑夫立刻俯下身,按住兩支原木,和早已準備好的阿爾塔一起用力,本來稍有些搖晃的木橋立刻穩穩地停了下來。

“好啦……”溪流對面,傑夫抬起頭,“老爺,可以過來啦……慢一點……上橋的時候要小心,早上又下了點雨,木頭有點滑……走的時候千萬別急,走快了可能會晃……對了……步子小一點,不要看下面,稍微看前面一點點……還有……”

還有?

早已走到木橋旁邊,聽到傑夫這一連串囑咐,也聽出了這些提醒間透出的關切和緊張,牧師不由停下腳步,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對這處來過了至少一百次的溪流附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細打量了好長一會。

沒錯,沒記錯地方啊!

木橋還是不長,只有短短十幾步;

木橋還是不高,離水面最多只有一個人高;

暴雨過去了好幾天,下面的溪水早就平靜,一點都不急……

……除去換了兩支木頭,別的地方都還是老樣子,並沒有悄悄變成懸崖峭壁,也沒有突然冒出岩漿毒水……

可是……為什麼就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呢……

這麼想,普拉亞不由自主地開始緊張,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戰戰兢兢地踏上原木,一步一停,一步一頓,全神貫注地緩慢移動,過了好長好長一會,普拉亞才終於走過了僅僅十幾步的木橋。

雙腳終於踏到泥地,普拉亞額頭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雙腿也有些發軟,抓住傑夫迎過來的手臂,不等完全站穩,普拉亞已經迫不及待地發問:“這兩根木頭比原來的窄麼?”

“沒有啊,上次木橋被牛踩塌,這次特意選了更粗的木頭。”

“剛剛砍下來的木頭有問題?容易出事?”

“怎麼會……村子搭橋的木頭都是這樣的吧?”

“那麼……橋下堆了很多碎石?”

“不會吧?石頭不是都沖到了淺灘麼?這裏很平,留不住吧?
那沒錯啊!

普拉亞回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又看了一次……

什麼都沒錯啊!一點危險都沒有啊!

可是這橋為什麼就是這麼嚇人呢…...不對,不是這橋嚇人,是傑夫嚇人......也不對,不是傑夫嚇人,是不對勁……

沒道理的啊!

普拉亞的腦袋開始飛快轉動。

經過份地的時候,克萊奧,阿德科克,漢塞爾三個家庭,十幾口人專心致志傾聽教誨,背誦聖言;經過坡地的時候,阿爾塔奮不顧身,全力以赴沖過來扶住自己,一路護送;這些人的殷勤關切,普拉亞其實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不過還可以勉強理解,好歹小洛斯治療了這些人的耕牛,這些人也還巴望小洛斯多去看顧幾次……

可面前的傑夫……

普拉亞仔細地想了又想,沒錯,這傢伙確實是單身漢啊……沒有兄弟,沒有朋友,就連鄰居也不太對付,更重要的是…...這傢伙根本就沒有耕牛!

莫非,這不是因為耕牛?或者說,不完全是因為耕牛?

隱隱約約地,普拉亞內心最深處的位置,悄悄生出了幾分道不清的感覺……

現在的普拉亞,已經不是剛剛到達艾克麗村莊的少年,和這群頑固,愚昧,自私而又不缺乏小狡猾的村民們足足打了三年交道,普拉亞能夠感覺到,這一路,克萊奧,阿德科克,漢塞爾的認真凝神,阿爾塔的一路看護,傑夫的焦急關切,根本就不是出於撈點好處的心理能夠裝出來的模樣……

不過,這些隱約的想法,普拉亞一時沒法理清,也不知該怎麼向農夫求證。正想到這兒,牧師眼角余光注意到,阿爾塔已經站到了自己旁邊,和早已起身的傑夫一起望住自己。

“老爺……”注意到牧師回過神來,阿爾塔小心翼翼地提醒:“早禱……快開始啦……”

“什麼!”飛快地望瞭望天色,普拉亞趕緊邁開了腳步:“糟糕……快來不及了……”

剛剛走出幾步,聽到兩道腳步聲,普拉亞回過頭,身後,阿爾塔和傑夫亦步亦趨,牧師連忙擺擺手:“你們這是幹什麼?”

“老爺,我回去看看地裏的豌豆……”“我去借叔叔家的耕牛……”

“胡說什麼呢,阿爾塔,去找你叔叔該走山坡那邊……還有,傑夫,你門口豌豆收完的時候,村子裏的耕牛還沒出事呢……

“行了行了……”不等兩人回答,腳步不停的普拉亞又一次擺手:“送到到這兒就行了,我自己回教堂……前面的路都挺好走,你們去忙自己的活兒吧……去吧,去吧,快去忙吧……”

“這……”

對視一眼,傑夫和阿爾塔慢慢停了下來。

“傑夫,你家就在前面……前面是挺好走吧?”

“路是挺好走……可老爺走這麼快……我擔心……”

“應該沒事兒吧?要不……我們再過去?”

“這……不太好吧……老爺都說讓我們自己去忙了……我們現在過去……萬一惹老爺生氣……”

說這些的時候,傑夫和阿爾塔的聲音都壓的很低,可是,不知早晨卷起了微風的緣故,還是四周實在太安靜的原因,兩位鄰居的交談,始終清清楚楚地傳到了牧師耳中。

聽到傑夫和阿爾塔把自己當成了弱不禁風的稻草,打算繼續護送,哭笑不得之余,牧師連忙走得更快了一些。

下一刻,阿爾塔的回答繼續清清楚楚地傳了過來。

“胡說,老爺怎麼會生氣?村子這麼多的耕牛受傷,老爺生氣了嗎?洛斯求老爺教這麼寶貴的治牛辦法,老爺生氣了嗎?大夥都沒有辦好夏役,老爺生氣了嗎?老爺這樣的好人……會因為我們追上去就生氣麼!”

老爺這樣的好人!

普拉亞的腳步微微一頓,心頭隱隱約約的感覺稍稍清晰了一些,可細細思索,卻又沒有什麼確切的頭緒。

這很正常,勉強屬於貴族階級的普拉亞,一不算天資橫溢,二不算堅忍刻苦,三沒有殺伐果斷,這樣一位普普通通的見習神甫,眼光,見識,閱歷,都和絕大多數中古世界的土著們一樣,限於時代,止于平凡。

三天來,沉浸於得到了一份切實有效的治牛方法,家族裏的地位上升,成為真正的牧師的更有把握,普拉亞一直心神激蕩,興奮不已,根本沒有出門,也沒來得及想到,教導小洛斯方法,吩咐小洛斯治牛,拯救整個村莊,村民們眼中,普拉亞這位“老爺”,早就多出了“好人”的屬性。

普拉亞只能隱約感覺,村民們傾聽教誨,阿爾塔扶住自己,傑克過來提醒的時候,這一切都不同尋常,很有些異樣。

卻完全沒有想到,就算幾天之前,無論自己還是其他“老爺”們,滔滔不絕,快要跌倒,掉下木橋的時候,旁邊的村民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藏得無影無蹤。

倒不是村民對“老爺”真有多麼大的仇恨,只不過,世世代代的慘痛生活告訴村民們,無論“老爺”心情愉快的時候,還是“老爺”馬上就要倒血黴的時候,出現在“老爺”視線範圍裏的村民,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尋開心或是發洩怒火的首選道具。
ailu.tw 發表於 2012-10-23 14:38
五十九 來客(上)

中古世界0001年02月03日,距離村莊牛群受傷已經過去六天。

太陽升得很高了,村莊北面,背倚山坡,前臨溪流的木屋門口,吳清晨使勁揮動手臂,滿頭大汗的額頭下麵,稚嫩的臉龐滿是無奈。

“……不行不行……莫妮亞嬸嬸,鐮刀一定不行……鐮刀不能給我,你家還有好幾片牧草沒割……”

“……不……不……這個也不行……鏟子也一樣……沒了鏟子,根本就沒法翻耕……”

“……天啦……嬸嬸,別去搬鍋!我家已經有兩口鍋啦!”

“……別……嬸嬸,放下犁車……不,別塞過來,我抱不動!……還有,這是歐吉叔叔家的犁車……”

“這是什麼?豌豆?這麼多豌豆……不……不要塞衣服裏面……嬸嬸,別這樣……衣服要破了!”

“好了,好了,莫妮亞嬸嬸,別到處看了……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莫妮亞嬸嬸,我知道你想什麼,可是,這些東西,我真的不能拿……對,什麼都不能拿……”

“嬸嬸,村子裏,你家耕牛受的傷幾乎最重,現在雖然已經沒什麼危險了,可接下來還要好幾天才能徹底恢復,這麼長的時間,耕牛一直不能下地,你家本來就落下了太多活兒……”

“嬸嬸,今年你家會很艱難……這個時候,我肯定不能收下你家的工具……更不能收下你們自己都不夠的食物……這份心意,就先留下吧……過幾年,等情況好了,你再來找我,到時候,我一定有多少收多少,可現在一定不行,一定不行!”

面對吳清晨這樣的寬慰和拒絕,對面的農婦終於緩緩放下了手裏的口袋,雙眼閃出盈盈淚花:“可是……洛斯……你幫了這麼大的忙,無論如何,總不能什麼都不帶走一點……

“唉……其實我也知道,這些天來,你從來沒有收過村子裏誰家的東西,肯定也不會收下我家的……這只能怪我,昨天,還有前天,整整兩天,我找遍了整個村子,都沒找到你喜歡吃的紅紅的野果子……”

紅紅的野果子……

吳清晨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表情僵住片刻,許久才悠悠地歎了口氣。
“唉,沒找到也好……以後……以後吧……”

“可是……可是……”大約是誤會了吳清晨的遺憾,吞吐半天,農婦微微垂頭,聲音越來越小:“如果你真的什麼都不收的話……阿魯巴回家,我一定會挨打……”

“這……”

吳清晨張目四顧,過了一小會,側身從農婦身邊閃過,,走進木屋門前小小的菜畦,選了又選,終於摘下了兩株小小的萵筍。

一手捧住一株萵筍,吳清晨微笑著回過頭:“現在好啦,嬸嬸,等阿魯巴叔叔回家,你就告訴他,洛斯走的時候,兩隻手都塞滿啦。”

說完,吳清晨轉過身,小小的身影逐漸走遠。

沐浴在莫妮亞感激的目光中,陽光灑到身上,吳清晨心中一片熱騰騰的……
煩躁。

我!勒!個!去!

老子紅紅的野果子……

莫妮亞口裏的“紅紅野果”,是一種顏色鮮豔,形狀狹長,略帶彎曲的灌木果實,和絕大多數野果的情況一樣,這種沒有經過培育,沒有經過選種,沒有經過改良,沒有經過照料,純粹野生,純粹天然的野果,放進嘴裏……

自然是酸澀發苦,根本不能下肚……

擁有這種純天然,當然肯定也是不斷進化得到的自我保護,數千年來,這種果實一直自由自在地生長在中古世界,基本沒有生物,至少沒有哺乳動物打它的主意,直到吳清晨到來,經過教導組培訓,才瞭解到這種果實經過一定的簡單處理,可以加工成適當的調味品,給烤魚烤肉增添一點滋味。

----這也是吳清晨偷獵偷食最重要的調味品。

可惜,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這種調味品估計又得重新成為歷史。

罪魁禍首,自然還是吳清晨。

這幾天來,每當為村民們治好耕牛,村民們總會搬出自己最好的食物,種子,工具,甚至小牲畜來表達謝意,尤其是莫妮亞家這種耕牛受傷嚴重,本來已經不抱什麼指望的家庭,更是欣喜若狂,恨不得傾其所有,全部家當一起奉上。

這些東西,吳清晨一律沒有接受,從本心出發,這些耕牛受傷,吳清晨本身就占了很大的功勞,心懷愧疚還來不及,實在不好意思接受村民們的物品;同時,就算沒有參謀團的一再交代,這些可憐巴巴的生活物品,落後簡陋的生產工具,和村民們更加持久深入的感激,如何選擇根本不需要任何猶豫。

最開始的時候,治好耕牛什麼都不收,吳清晨挺難從村民家裏脫身,不過,這樣的情形持續三五家,村莊裏傳開之後,村民們也就開始習慣,吳清晨拒絕起來也輕鬆了許多。

意外出現在第三天,當時也是在村莊西面,為歐西斯家治好耕牛,照例拒絕歐西斯家擺出的鍋瓢盆罐之後,吳清晨離開了木屋。

走出木門還沒有幾步,吳清晨發現路邊有幾株紅紅的野果,順手就摘了下來,送出門的歐西斯覺得有些奇怪,順口問了一下它的用途,吳清晨隨口回答可以吃。

就因為這一問一答,中古世界艾克麗村莊這一片的紅紅野果,算是祖宗十八代的野墳都埋進了糞坑,徹底倒足了血黴。

當天下午,吳清晨到達另外一棟木屋,準備進行又一場治療的時候,走進木門,還沒來得及望向受傷耕牛,兩隻眼睛,全部的目光,立刻被一整片的紅色塞滿:木屋正中矮桌上,高高堆起的一座鮮紅的果山。

之後,當天下午連續到達的四家都是如此。

之後,次日到達的七家又是如此。

再之後就沒有之後了。

道路邊,山坡上,森林裏,接下來的日子裏,吳清晨再也沒能從生長出紅紅野果的灌木上面,看見任何一絲紅色的存在。

至少村民們熱心收集,整整幾大筐的紅果,中古世界沒有冰箱,時值夏季,幾處秘密廚房又接近水源,濕熱交加,果實堆進去,幾天就會變質,教導組培訓的加工方式又必須使用新鮮的紅果……

總而言之,接下來的日子裏,自作自受的吳清晨,只能繼續吃基本沒啥滋味的烤魚烤肉。
ailu.tw 發表於 2012-10-29 14:44
五十九 來客(中)

離開莫妮亞家,天色已近正午,走上村莊小道,吳清晨沿塗又采了些草藥。

經過連續六天的治療,村莊受傷的耕牛大多已經恢復,幾乎都已經可以重新開始耕作,只有幾頭莫妮亞家這種原本受傷極重的耕牛,還需要繼續休息一段時間。

到了這個時候,吳清晨其實已經用不到多少藥物,前幾天和巴士瑟一起採集的藥草還剩下許多,大部分都可以使用,只有某些不適合保存的需要補充。

此時,吳清晨左手提起的木籃,裏面只鋪了淺淺的一層,都是這些不適合保存,比較嬌嫩的草本植物。

由於要用到這些花花草草的嫩葉,這些植物自然不能受到顛簸和擠壓,於是,木籃裏的草藥比平時少了很多,吳清晨照料起來卻比平時還要辛苦。

這一路,吳清晨小心翼翼地邁腿,步伐非常平穩,左手一直略略傾斜,穩穩提住的木籃幾乎沒怎麼晃動……

----這些都和平時一樣----

只不過,治療用的木碗,碎布,草團,還有莫妮亞家采來的兩株萵筍,此時就只得全部交給右手負責。

從村莊北面繞過溪流,經過溪流越過樹林,回到小道穿過村莊,然後一直回到村莊東面,吳清晨左手累了換右手,右手累了繼續換回左手,兩隻手臂十個指頭簡直都要抽筋。

好不容易轉過了最後一道彎,眼前出現了自家木屋,看到飛快迎上來的小尼娜,吳清晨終於舒了口氣,趕緊選了片乾淨的草地,輕輕地放下木籃,至於木碗,碎布,草團,還有體積最大,提起來最麻煩的萵筍,早就一股腦地丟到了旁邊。

注意到吳清晨的動作,小尼娜跑過來的腳步又快了幾分,關切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哥哥,你怎麼啦?沒事兒吧?”

“沒事,東西多了點,不方便拿,手有點酸……你慢點跑,別摔到啦……”

“恩!好的……”

嘴裏這麼回答,小尼娜卻依然跑的飛快,一溜煙就竄到了吳清晨身邊,停下腳步,小尼娜先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對吳清晨看了好一會,發覺確實沒什麼事兒,才一邊露出笑容,一邊望向草地兩邊放下的物事。

“哇……”望見萵筍,小尼娜很快叫了起來:“哥哥,你還說讓我們千萬別收鄰居送來的東西,自己居然偷偷帶回來兩顆萵筍……”

“噓,小聲點!”吳清晨連忙伸手,飛快堵住了小尼娜的嘴巴。

想到這個,吳清晨就一陣頭疼。

小尼娜說的沒錯,吳清晨確實交代家人們千萬別收村民們送來的各種謝禮,這和自己接受幾乎沒有什麼兩樣,甚至更糟。

看到村民們圍追堵截吳清晨的情形,雖然不明白吳清晨真實的目的,不過,吳清晨的父母兄長都很清楚,接受了村民們的禮物,除去給吳清晨添麻煩,還意味著不得不答應這部分村民的要求,同時也意味著不得不收穫另外一部分村民的抱怨。

有了這份認識,無論威廉,伊德拉,格雷斯,還是雅克林,小尼娜,都從來沒有收過村民們送過來的東西。

或者說,無論威廉,伊德拉,格雷斯,還是雅克林,小尼娜,能做到的,也只是拒絕村民們送過來的東西。

這樣說的意思是,送上門的東西好擋,送不上門,或者說,根本就不是“東西”的謝意,就一點都不好擋了……

比如說,吳清晨開始幫村民們治療耕牛的第二天,老威廉領著兩個兒子走到份地,還只幹了半個上午的活兒,就遇見了五個“恰好全家老小一起路過”,又“恰好沒什麼事兒”,還“恰好帶了點適合翻耕的工具”,“恰好順便幫把手”的家庭。

又比如說,吳清晨開始幫村民們治療耕牛的第三天,雅克林左手抓住一柄勾鐮,右手提著一支木棒,肩上掛著一串草繩,爬上屋後緩坡,準備收拾下午翻曬的牧草,越過山脊,剛剛抖擻精神,第一眼望去就發現中午攤開的滿滿一坡牧草已經無影無蹤,還沒來得及驚慌,第二眼就看到了腳下一連串草捆堆得整整齊齊,回過神來,第三眼一數比翻曬的時候多出了一捆。

再比如說,吳清晨開始幫村民們治療耕牛的第四天,家裏柴火快盡,小尼娜早早出門,走到管事老爺劃給自家抽枝揀柴的林地,手裏拍枝的長棒硬是一上午都沒派上用場,地上早就散滿了合適的枯枝。

還比如說……

等等等等……

如此情形,不一而足,層出不窮,它們有些來自于村民們真誠的謝意,也有些來自村民們淳樸的小投機,共同的特點,就是幾乎完全沒法拒絕。

應付這些,吳清晨本來就已經很是頭疼,聽到小尼娜大叫,吳清晨連忙一邊堵住,一邊飛快地張望,發現沒人注意到,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噓,小聲點!”儘管身邊沒有人,吳清晨還是壓低了聲音:“快收起來,千萬別讓人家看到,不然就又麻煩啦!”

“知道啦……”小尼娜吐了吐舌頭,飛快地點點小腦袋,趕緊將萵筍藏進衣袍底襟,捧起吳清晨治牛的工具,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前頭。

“好啦!也不用這樣!老實點走路。”

望見妹妹故意假裝的鬼祟模樣,吳清晨忍不住笑了出來,輕輕地拍了拍小尼娜的腦袋。
舒了舒不再酸痛的手指,小心地提起木籃,走到小尼娜旁邊,吳清晨可以明顯看出,這些天來,小尼娜活潑了不少,面色紅潤,氣色也好了許多。

這很正常,農事官借出寶貴的三頭耕牛,家裏整個夏天的要緊事都已完成,還抽空做完了不少以前落下的活,父兄心裏沒有了事兒,心情自然愉快,小尼娜當然也舒心許多;何況,這些日子,有村民們熱情幫忙,老威廉和兩位兄長總是能早早完工回家,家裏的重活也就不需要小尼娜辛苦費力。

不過,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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