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綁架全人類 作者:小雨清晨(連載中)

 
mk2258 2012-7-28 12:0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4 265647
ailu.tw 發表於 2012-9-4 16:28
四十一 第四次培訓(上)

原來如此……

不需要黃興繼續解釋,吳清晨微微張嘴,頭部微仰,已經基本明白了參謀團的意圖。

見到吳清晨開始凝神,黃興停止說話,同時輕輕拍了拍前座,特製小車行進的速度立刻降低,也更加平穩,避免干擾到吳清晨的思路。

吳清晨沒有注意到這些。

不知不覺間,吳清晨的神色逐漸放鬆。

要求緊急喚醒的一刻,中古世界的種種悲慘遭遇,吳清晨原以為自己和自己的家庭,已經無疑走進了極其危險的險境。

此刻結合黃興,或者說參謀團的詳細分析重新回憶,吳清晨發現,這種“極其危險的險境”經過拆分,其實只是“暴雨”,“家庭勞動”,“夏役負擔”這三條比較麻煩的困難。

而且,根據參謀團提供的思路,吳清晨很快明白,這三條困難其實並不難解決。
首先是“暴雨”,這可以簡單回避,躲到樹下,或者尋找藉口回家。

其次是“家庭勞動”,這可以治療母牛,加速恢復家庭勞動能力。

至於“夏役負擔”,原來也可以通過使村莊部分耕牛受傷,逼迫其主動回避的方式拖延。

這樣的話,份地的翻耕有了著落,老爺的活兒也可以推遲,父親兄長還有自己都能夠輕鬆許多……

吳清晨的眉頭逐漸舒展。

等一等……

忽然之間,吳清晨的眉毛驟然重新聚成了一團。

“黃主任!”等不及黃興轉頭,吳清晨吐字急促,語氣焦急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最後一條有點問題!如果村莊很多耕牛受傷的話,老爺份地的活兒確實得拖延,可是,村民自己的活兒也會耽誤很多,這樣村子明年的糧食會有很大的問題……而且,老爺受到這麼大的損失,指不定又要加稅或者加重秋天冬天的勞役……這樣的話……”

“沒關係,沒關係……”

聽到這兒,原本由於吳清晨焦急語氣而悚然一驚的黃興松了口氣,擺了擺手,“你說的這些,目前通過審核的方案都已經考慮,而且都有後續的解決途徑。此外,還有一些耕牛受傷引發的問題,並不只是麻煩,換一種角度,或者加以利用,這些問題其實也可以變成機會……甚至,還有些引發出來的問題,本身就是方案計畫裏的一部分……”

“什麼?”

“……時間不多,這方面是下午的科目,到時候再詳細解釋……好了,我們到了……”

說話間,特製的小車緩緩停下,黃興站了起來:“……吳清晨,先下車吧,準備一下今天培訓的第一個科目。”

第一項科目?

吳清晨走下小車,特製小車的隊伍停在一架粗糙的木橋旁邊,底下是兩天“製造”出來的新鮮溪流旁邊,溪水已經相當清澈,密集的鵝卵石被流水刷去了泥汙,搖曳的水草冒出了點點新芽。

吳清晨的右面,十幾步外,幾十名身材矮小的士兵,幾十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幾十名西裝革履,神采飛揚的專業人士,這些人已經列隊**,最旁邊還站著四位頭頂兜帽,身著布袍,腳踩木鞋的中古世界人物模仿演員。

這四位元演員扮演的是同一位元對象。

一位吳清晨極其熟悉,或者說念念不忘,甚至已經不需要用到眼睛,只需要鼻子聞一聞,就可以立刻飛快叫出外號和名字的先生:

外號:“該死的”。

名字:牛倌。

第一項科目和這只混蛋有關麼?

吳清晨腳步微微一頓。

這時,繞過小車,黃興也站到了吳清晨的旁邊,兩位士兵從特製小車搬來儀器和配合解說的顯示幕幕。

“好了,吳先生……”點開已經啟動的儀器,黃興右手指住顯示幕幕,眼睛盯住十幾步外的隊伍:“……還是一樣……開始之前,我們先溝通一下科目內容……如你所見,和標題一樣,今天的第一項科目是刺殺和襲擊,具體目標,就是您面前的牛倌……”

“可是……”望向黃興右手指住的顯示內容,吳清晨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黃興右手一揮,止住了吳清晨的疑問,“沒錯,中古世界裏,您的年齡只有十四歲左右,而且因為營養不良,同時缺乏科學的鍛煉,體質很弱……這樣的身體,和一位元成年男性對抗,情況絕對很不樂觀。而且,由於您身體和全球人類的直接關聯,直接對抗,尤其是身體方面的劇烈衝突,始終是各國參謀團竭盡全力避免的局面。”

“不過,全力避免絕不等於完全放棄……”說到這兒,始終盯住十幾米外四位“牛倌”,黃興雙眼微眯,臉頰逐漸變紅:“對於某些無法預測的突發危險,某些懷有強烈惡意的危險因素,吳先生您也必須擁有熟練的對抗技巧,必須掌握具備絕對優勢的搏殺能力……”

“可是……”吳清晨的眉頭皺得更深。

“看下面,先看下面……”黃興又一次打斷吳清晨的想法:“當然,掌握這樣的能力需要很長的時間,是一項長期的內容……限於您中古世界的身體狀態,可以選擇的技巧相當有限,目前重點考慮鍛煉逃跑能力,以及一擊至命的偷襲和隱蔽的突然襲擊……”

“可是……”吳清晨開始急躁。

“你放心,指揮中心已經安排好,鍛煉的過程不會有什麼危險……這些鍛煉也肯定不是浪費時間……想一想,如果最後的逃亡退路遭到威脅,或者使牛群受傷的過程暴露,被牛倌發現,這些逃亡,偷襲,突襲的技巧,肯定是您最有利的條件。當然,這種最最惡劣的情況,幾乎不可能發生,可是,擁有這樣的技巧,本身就有助於調整您實施計畫時的身體狀態,同時確立心理優勢,減少緊張,猶豫之類的負面情緒……”

“可是……”揉了揉眼睛,吳清晨的聲音變得有些遲疑。

“怎麼了?下不了手?還是狠不下心?”

注意到吳清晨的遲疑,死死盯住十幾步外的牛倌,黃興簡直是咬牙切齒:“……吳先生,你錯了!大錯特錯!對這種同時謀殺70億人類,造成巨大財產損失,造成劇烈社會動盪的雜碎,任何同情和猶豫都是一種犯罪!無論什麼國家,無論什麼民族,無論用什麼標準判刑,這種畜生都得拖到大街上直接槍斃一周!這還得是機關槍才能夠數!”

“可是……”黃興的聲音太大,吳清晨的又一次遲疑已經幾不可聞。

“沒有可是!”黃興直起身,兇狠的目光終於離開四位“牛倌”,放到了旁邊的隊伍裏:“看到白大褂和西裝麼?白大褂是中國最專業的心理醫生,西裝是中國最頂尖的傳銷人才,如果您一定下不了決心,今天的科目安排還有半個小時的調整額度……”

“可是……”

趁著黃興意味深長的停頓,吳清晨的“可是”終於完整地說了出來:“可是,黃主任,顯示幕幕裏的科目安排是治療母牛!”
ailu.tw 發表於 2012-9-8 15:52
四十一 第四次培訓(下)

“咳!”

聽到吳清晨終於完整說出的話,黃興猛然低頭,望向面前的顯示幕幕。
下一刻,黃興驟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咳嗽,右手飛快地跳動,儀器裏的畫面也飛快切換。

“咳……好了…………現在好了,很抱歉,吳先生,我們繼續……”

注意到黃興這段短暫的失態,微微窘迫的語氣,吳清晨不僅沒有任何笑意,反而微微失神。

能讓黃興這樣的人物都情緒激動,甚至導致失誤,地球人類對於牛倌的恨意,究竟已經達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這個疑問,吳清晨很快得到了解答。

培訓開始了。

一個小時之後,坐上士兵搬過來的坐椅,吳清晨微微喘氣。

這一個小時的時間裏,按照教練們的教導,吳清晨學習了七種精挑細選的偷襲和突襲方式。

幾步之外,四位牛倌扮演者的形象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最左邊的一位,脖子勒出了明顯的紅痕,某些位置甚至已經冒出了血絲。

過來的一位,兩側腰部的衣袍多出了數十個密集細孔,這些細孔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由尖銳物突刺導致;

另外一位鼻青臉腫,滿臉都是硬物砸出來的腫塊和傷口;

最右邊的一位渾身濕透,衣袍處處沾上了污泥和草籽;

很明顯,一個小時的時間裏,這四位牛倌,一次又一次地承受了教練們的演示和吳清晨的練習。

不過,雖然已經傷成了這副模樣,這四位“牛倌”卻仍然站得端端正正,臉上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

同時,儘管傷成了這副模樣,“牛倌”們卻並非吳清晨一個小時培訓中貢獻最大,犧牲最大,或者說下場最淒慘的成員。

十幾步外,從簡陋木橋一直到小徑交叉路口,泥路邊,草地裏,荊棘中,到處灑落著已經逐漸開始變得粘稠的鮮血。

這些通紅液體組成的血路兩邊,一路橫七豎八地倒下了另外十幾名“牛倌”,這些“牛倌”有的身首異處,有的利器穿心,有的裂成幾塊,有的胸口破開了一隻大洞,種種慘狀不一而足,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永遠無法再爬起來。

吳清晨剛剛從中古世界醒來,偷襲和突襲培訓剛剛確定的時候,某國某參謀團,第一時間就通過某管道提出:

此次危機極其險惡,此次格鬥培訓事關重大,為了最大程度地模擬實戰效果,達到最佳的培訓目的,吳清晨的這次格鬥培訓,應該使用真人進行刺殺練習。

並同時附上了一份志願者名單,一份申請七小時後入境,目前已經緊急起飛的監獄飛機的檔。

當然,指揮中心還沒有喪心病狂到這個程度,吳清晨目前的身心狀態也絕對不可能接受這種活生生的“訓練”,中心沒有任何猶豫地拒絕了這份建議。

不過,這份建議雖然荒謬,出發的思路卻和各國參謀團的思路相同。

雖然不可能提供活生生的真人給吳清晨試試刺殺效果,不過,十幾步外橫七豎八的“屍體”,卻確實是按照這樣的思路,由後勤部門緊急製造,使用塑膠、矽膠、以及其他特殊材料加工而成。

特殊材料的意思是,為了最大程度地模擬實戰效果,達到最佳的培訓目的,後勤部門想盡一切辦法,用盡一切手段,竭盡全力為吳清晨這次培訓打造出來的道具,外觀極其逼真,肌肉骨骼極其近似,人體結構一模一樣……

總之,從簡陋木橋一直到小徑交叉路口,地上粘稠的鮮血,空氣裏刺鼻的腥味,到處掉落的內臟,甚至死不瞑目的頭顱,確實和真正死了十幾人的效果相差不遠。
如此逼真的道具,製造起來自然困難重重,雖然擁有海量的資源,無數的人手,各部門最優先的等級,後勤部門將道具送到的時候,也已經是格鬥培訓開始二十幾分鐘之後。

至於沒有道具的二十幾分鐘,吳清晨和教練們,只得一起幫四位真人扮演的“牛倌”,完成形象設計的過程。

“呼……”

吳清晨呼吸剛剛平緩一些,又一輛後勤部的卡車行駛過來,放下了又一批剛剛製造出來的“牛倌”。

我勒個去!

看了看新的“牛倌”,又看了看自己衣服沾滿的血污碎肉。

渾身血腥的屠夫吳清晨先生面色發苦:“這……還要繼續練習?”

“對!”黃興點點頭,“熟練度還差不少,離訓練計畫有不小的距離……”

正說著,一位工作人員快步走了過來,湊到黃興身邊輕聲彙報。

這樣的情形,這一天裏,吳清晨已經見到了好幾次。

大約是這一次培訓情況特殊,各種安排比較倉促,許多事務都需要臨時調整,不時有人過來向黃興說明新的情況,傳遞新的指示。

果然,快速點了幾下頭,黃興揮揮手示意工作人員離開。

“好了……吳先生,模擬刺殺暫時不用繼續了,訓練有新的調整……”

一邊說,黃興一邊點開旁邊準備的顯示幕幕,“根據指揮中心最新的安排,下一步刺殺訓練將由美國接手……看這裏……這是剛剛收到的訓練計畫,您過目一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好的……”吳清晨走到黃興右側,湊到了顯示幕幕旁邊。

來自美國的訓練計畫相當直接,沒有任何引言和目的性的說明,從第一行開始就是有關刺殺技術的描述。

沒錯,檔裏用的字眼就是“技術”。

這確實是一項高深的技術:

路邊的小坑,配合簡單的陷阱,卡住目標關節,使目標無法行動,任由宰割;

偏僻的樹林,目標觸發陷阱,導致動脈受傷,短時間內失血死亡;

利用目標心理慣性,簡單處理目標平時最熟悉的環境,製造只針對目標有效的殺路;

等等等等……

太陰險了……

兩分鐘後,看到利用心理慣性一節時,吳清晨渾身冒出了寒意。

訓練方案配上了圖片。

這一節,檔詳細描述出利用牛倌心理慣性,參考牛倌身體習慣,在牛倌每天經過四次,平時最熟悉的一段山路的急彎拐角,將該處的荊棘和藤條簡單處理,製造出一支純天然的吊環,然後調整好角度,專心守侯牛倌每次經過該地時,由於照料牛群的習慣性一歪頭……

下一條,製造視野盲點,利用視野死角。

村莊這段時間人跡較少的領主另一片公地,利用一小團樹枝樹葉,打造一處專門針對牛倌的視野盲點,同時給山谷旁邊的小路添幾塊比較滑的石頭,接下來就只需要等候牛倌高空墜落發出的“砰”聲。

這這這……這這這……

原來,殺一個人,根本不需要和目標發生任何接觸,甚至根本不需要出現在目標的視線裏面,更加不用考慮證據,兇器,血跡這麼低端的因素……

“這這這……民-主的刺殺,果然不一樣啊……”


看了看自己渾身的血污,聞了聞空氣裏的腥味,吳清晨不由搖了搖頭。

“吳先生……”注意到吳清晨的變化,黃興也搖搖頭,“這些技巧確實相當隱蔽,使用起來也更加安全……不過,剛才您學習的內容也同樣重要,不要忘了,這次訓練最重要的目的,還是使您對於某些無法預測的突發危險,某些懷有強烈惡意的危險因素時,擁有熟練的對抗技巧,掌握具備絕對優勢的搏殺能力……”

“有了這樣的基礎……”說到這兒,黃興點了點螢幕裏的內容:“您才能更加安全地使用這裏面的技巧,提前消滅可能的危險因素……”

說話間,不遠又傳來了卡車行進的聲音。

這次過來的是一支車隊,幾百名士兵先下車,搬出了幾十塊吳清晨大會堂曾經見過的巨型玻璃,士兵們分工合作,將玻璃的鑽頭深深地插入地下幾米,很快在地面上樹起了一隻吳清晨曾經享受,不過面積要大上十倍的玻璃籠子。

完成這一塊,士兵們才在遠離吳清晨的一面推開一道小門,同時打開最後一輛封閉得嚴嚴實實的卡車後車廂,放出了十幾名身穿沒有任何口袋金屬的T恤,金髮碧眼,不過相貌極其平凡的男子。

十幾名國外男子走進小門,士兵們立刻將玻璃重新推上,鑽頭鑽入地面,籠子完全成型。

“這……這是做什麼?”

“這就是幫助你掌握檔裏技巧的教練……CIA海外探員。”

CIA我知道,美國中央情報局,海外探員我也知道,主要業務就是殺手……

我不知道的是......

“既然是教練,關進籠子裏做什麼?”

告訴你這是因為擔心美國趁機對你做點什麼?

告訴你這是因為擔心裏面有****?

告訴你這是因為擔心有人把你從中國搶走?

注意到吳清晨充滿疑慮,充滿求知渴望的雙眼,黃興深深皺眉,微微仰頭,似乎不知該如何解釋,過了好幾秒才終於說道:“這是民-主的籠子,怎麼能算關呢?”
ailu.tw 發表於 2012-9-8 15:55
四十二 全民參與

沒有給吳清晨留下進一步表達驚訝的時間,CIA的海外探員們走進籠子,黃興立刻示意開始第二階段的刺殺培訓。

新階段的培訓明顯不適合繼續使用道具模擬。

於是,托探員們的福,吳清晨身上不需要再沾上血污……同樣,托探員們的福,已經遍體鱗傷的四位牛倌迎來了又一輪折磨。

又是一個小時過去,第二階段的刺殺訓練宣告結束,士兵們立刻將探員們放出籠子,重新裝上始終沒有熄火的卡車,車廂關上的聲音剛剛傳出,卡車引擎瞬間怒吼,飛快地加到最高時速,沒有任何遲滯地駛出了工地。

同一時間,數十名士兵,數十名專家,數十名身批白大褂的醫生,以及三十幾頭已經完成“準備工作”的受傷耕牛,已經健步如飛地趕了過來。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吳清晨坐上特製小車,將這片模擬中古世界艾克麗村的工地逛了整整一圈。

逛圈的過程中,特製小車不時停下,每一次停下的時候,旁邊陪同的其他小車裏,就會飛快地跳下幾位專家,麻利地趕到吳清晨旁邊。

這些專家們首先會指住吳清晨面前顯示幕幕裏即時同步刷新的中古世界地形,提示吳清晨記住自己當前對應的中古世界位置,同時記住該位置下,中古世界對應地形裏的某些植物,泥土,或是石塊,同時將各自手裏早已準備好,幾乎和圖像裏一模一樣的植物,泥土,或是石塊,塞進吳清晨乘坐的小車。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特製小車終於重新回到出發點的時候,吳清晨的座位旁邊,已經多出了一大捆各種各樣的藤條,一大堆各種各樣的石塊,一大團各種各樣的枝、葉、根、莖,等等等等……

接下來,利用這些收集來的原料,吳清晨開始學習製造治療傷口的藥物。
製造藥物的過程慘不忍睹。

沒錯,站在吳清晨身邊的數十位植物學家,動物學家,礦石專家,藥物學家……平均年齡超過六十,確實是整個中國研究最深入,學識最豐富,經驗最充足,資歷最權威……的各領域頂尖專家。

可是,無論研究,學識,經驗,資歷如何,頭銜再長也沒法從中古世界變出工具。
於是,科學不得不向野蠻低頭,先進不得不向落後靠近。

這樣的結果,就是一群西裝革履的老教授們,不得不毫無形象地直接坐上骯髒的地面,燒起一小堆火,架起一隻只最簡陋的陶罐,像中古世紀的巫師們煉製毒藥一樣,往裏面丟進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東西。

又是一個小時過去,新鮮的藥物制出。

將藥物稍稍晾涼,由最頂尖獸醫指導,使用漿洗乾淨的碎布,吳清晨從小陶罐蘸上藥汁,塗上耕牛受傷的位置,然後使用特殊方法碾碎的特殊草莖,敷到耕牛傷痕的周圍,促進藥物吸收。

完成這項內容,吳清晨注意到,藥物的效果相當顯著,受傷耕牛躁動的情形明顯減弱了許多。

這只是第一步。

下一步,還是由獸醫指導,吳清晨又從另一隻陶罐蘸上另一份藥汁,塗到耕牛的腹部,肋部和腰部,這些部位並沒有受傷,不過這些位置或者接近心臟,或者接近動脈,或者是關節,淋巴這樣的關鍵部位,使用的藥汁也是促進血液迴圈和增強免疫系統的藥物。

第三步是簡單消毒。

第四步是前期消腫。

第五步是促進再生。

第六步是……

從收集藥材,到製造藥物,再到實際治療,再到護理保養,治療母牛傷情的科目,吳清晨花費了至少四個小時。

科目結束,時間已到中午,吃中飯的時候,吳清晨又一次感受到這一天安排的緊張程度。

整塊工地只有吳清晨一個人坐下來吃飯,吳清晨視線範圍內,無數人忙忙碌碌,密密麻麻的士兵,專家,醫生,保全人員或佈置場地,或翻看資料,或檢查器械,或四處巡視……

就算是吳清晨身邊,黃興和幾名參謀軍官也架起了五塊巨幅顯光幕布,正抓緊時間講解下午的培訓內容,不時還有工作人員小跑過來,湊到黃興或是其他參謀軍官旁邊輕聲彙報。

吃完中飯,稍稍休息,士兵們趕來沒有經過“準備工作”的完好耕牛,開始了下一步的培訓內容。

四個小時之後,吳清晨又一次坐回座椅休息,模擬中古世界的村莊裏,多出了近五百頭受到各種各樣傷害的耕牛。

耕牛們發出各種各樣的悲哞,大部分都很高亢。

這很正常,模擬村莊附近收集的耕牛只有一百出頭,其他的耕牛都是分批趕到,無論是人還是牛,無論是否受傷,第一次乘坐卡車,火車,地鐵,甚至是大型直升飛機,肯定都會有點興奮。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學習如何使耕牛受傷的培訓過程,其實不是非常順利,倒不是吳清晨不忍心或者是教練組準備不充分,而是因為……

人民群眾的智慧實在太偉大了!


美國,新墨西哥州,某農場。

望見電視裏喋喋不休的主持人一再描述吳清晨這次碰到的危險何等險惡,應對的思路是何等巧妙,接受的培訓的何等必要,只穿一條內褲的約翰終於再忍不住,抄起旁邊的電話,飛快地按下了電視裏提示的觀眾來電號碼。

很好,電話一次接通!

話務員甜美的聲音傳了出來:“您好,這裏是性-感美女,性-愛生活節目組,請問……”

“FUCK U,AND FUCK YOUSELF!……”深吸一口氣,約翰爆發出一連串的怒吼:

“幹你,幹你的性-感美女,性-愛生活,來舔我的XX……,我每個月付35美圓的特殊電視服務費,不是為了看世界末日,也不是為了看該死的清晨吳怎麼活下去,幹你,幹你祖母!就算明天腦袋變成兩半,你們也得給我看有鋼管,酒瓶和**的節目……”

“很抱歉,先生,這是州部門要求,緊急插播,正常節目很快……”

“FUCK U,AND FUCK YOUSELF!FUCK州部門,FUCK緊急插播……我要奶-子!奶-子你懂嗎?難道你沒有奶-子?FCUK U!AND FUCK YOUR‘SOON’!很快是多快?我已經等了半個小時!褲子已經幹了!內褲也脫了三次!你們究竟想怎麼樣?想讓我聽你的聲音射出來嗎?哦,我的美女,我的寶貝,快呻吟一下……(快速摩擦的聲音)”
“SORRY,先生,我不提供服務……”

“那就讓節目趕緊開始服務!讓該死的主持人趕緊滾蛋,讓該死的清晨吳吃死去吧!不就是怎麼樣弄傷一頭牛嗎?需要這麼多辦法這麼多人嗎?挖只小坑,埋兩塊石頭,這種又笨又粗又大的蠢貨肯定站不穩當,一準翻著滾兒轉上幾圈,就算地上平平坦坦,也得折斷幾隻骨頭!該死的清晨吳,該死的牛,該死的奶-子……給我奶……”

“嘟……嘟……嘟……”電話掛斷了。

“FUCK……”

看了看自己更加沒精打采的兄弟,約翰狠狠地摔掉了話筒。

三分鐘後,門外裏面忽然傳來一陣怒吼的引擎聲和尖銳的輪胎擦地聲。

約翰走到窗口,刮起一大串草皮和一大蓬灰塵,兩輛車上塗繪警徽的皮卡已經飛快地沖近房屋。

“FUCK!卡爾那個混蛋居然敢出賣我!幸好我沒有分給他剩下的五千美圓……”約翰飛快地抓起錢包,跑向另一邊的窗戶。

之後,約翰瞬間停了下來。

另一邊,是四輛皮卡。

皮卡飛快地接近,筆直沖向小屋,沒等車輛完全停下,二十幾名全副武裝的員警已經飛快地跳了下來。

十秒之後,雙手高舉的約翰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嘿……嘿……放輕鬆,會計不是我殺的……是凱特!是凱特!凱特拿了錢就走了……我不知道凱特在哪里……我發誓我不知道凱特在哪里……”

“哦?凱特?”一向不對付的警長走了過來:“又見面了,約翰先生,你走運了,CIA找你,想和你聊一聊母牛,清晨吳,還有奶-子……不過,看起來我似乎應該陪你一起過去,畢竟我們之間,剛剛多出了有關凱特和可憐的會計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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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情形,全球各地都在上演。

不知是意外洩露還是有意流出,當天上午9點左右,吳清晨剛剛醒來兩小時左右,無論是否承認天象事件的存在的各個國家,網路,廣播,電視臺等等管道,都忽然陸續出現了解決中古世界該次危機的思路,以及吳清晨當天的培訓內容。

立刻,無數好奇,懷疑,悲觀,興奮……的民眾開始通過各種各樣的途徑聚集,無數的網路頁面,電話留言,廣播回饋,瞬間塞滿了民眾們的質疑,憤怒,痛駡,反對……

一定要具體描述地話,由於過分激動,這些反應絕大部分都充斥了對裸露器官的描寫,對交配和繁衍的觀點,對**之間的特殊親密關係的看法,以及對各國政要本人,政要親戚,政要朋友等等不同程度的親切嚮往之情,種種充滿創造力和想像力的奇思妙想……

不過,無論意識形態的差異還是道德觀念的區別,各國的政-府監管部門,這一次幾乎不約而同地對這些情形視而不見。

也不得不視而不見。

無論原因如何,這樣的現象剛剛發生,各國參謀部門立刻緊急行動,緊急調集龐大的人手,第一時間收集集中各管道的各種反應,根本來不及也顧不上這些反應的言語是否過激,是否存在三俗現象。

同時,從這些反應裏,選出類似“約翰先生”之類具有價值的建議,回饋到資訊中心,通過資訊中心的進一步驗核,如果確實有效或者對吳清晨正在進行的培訓有所補充,很快就會由極高的優先順序傳遞給指揮中心,經過指揮中心的確認之後,立刻傳遞給培訓組的協調部門。

結果相當顯著,吳清晨接受的刺殺和突襲練習,第二階段其實就有不少方案是由參謀部門整理得出的民眾建議。----如果殺手,紅棍,毒梟,雇傭兵也算“民眾”的話。

有了70億人類的參與,如果說地球各國參謀團殺死牛倌的方案本來就有一卡車,現在加上民眾貢獻的方法,只怕光目錄就可以把牛倌全家砸死十遍。

傷害耕牛的方案也同樣如此。

而且,由於時間更充分的關係,這一項培訓參與的民眾數量更多。

於是,進行傷害耕牛的培訓時,不斷有助手過來對黃興輕聲彙報,吳清晨學習的內容也多次中斷,臨時變更,增加了不少匪夷所思,陰險隱蔽的傷害方法。

就這樣,時間飛快過去,天色漸漸變暗的時候,治療母牛,傷害耕牛,躲避暴雨,安撫家人,製造工具,加快農活……針對緊急喚醒的針對性訓練一項一項完成,吳清晨的神色越來越輕鬆。

吃完經過無數道檢測程式的,豐盛的,豐富的,熱氣騰騰的,尤其是不知道出於何種考慮,食材越來越接近中古世界,不過幸好還是同樣可口的晚餐,一定的休息和鍛煉之後,吳清晨終於開始學習了一點比較常規的內容。

夜晚的時間也過去很快,十點左右,注意到吳清晨開始打阿欠,黃行輕聲和對講機說了幾句,指示很快傳來,當天的訓練很快結束,吳清晨很快回到了休息的房間。

2012年5月11日22點45分,閉上雙眼的吳清晨意識逐漸模糊。


“洛斯……”

“哥哥……”

聽見格雷斯和小尼娜稍稍帶點擔憂的熟悉聲音,吳清晨睜開了雙眼。

中古世界0001年01月27日上午10點22分,中古世界,傾盆大雨裏,吳清晨又一次睜開了雙眼。
ailu.tw 發表於 2012-9-8 21:50
四十三 請求

“洛斯……”

“哥哥……”

睜開眼,回過神,吳清晨注意到自己還保持著請求緊急喚醒的姿勢。
“開始了。”

趕緊併攏雙腳,收回雙手,恢復正常姿態,吳清晨擦去臉上的汗水,大腦飛速運轉。

就像第一次正式進入中古世界的時候一樣,針對這一次重新進入夢境,佔用極其寶貴的半個小時,利用數十台電腦,數十張投影屏,幾十名軍人為吳清晨講解了極其詳細的行動方案。

微微仰頭,吳清晨飛快地回憶梳理了一遍。

第一步還是保護自己。

深深地吸了口氣,先向臉上滿是擔憂的格雷斯和小尼娜打個手勢,示意自己無妨,吳清晨轉過頭,看了看份地裏遠遠停下來的另一輛犁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過去。

“父親……”

雨太大了,走到犁車旁邊,吳清晨高聲大喊才能勉強聽清自己的聲音:“父親……”

老威廉停了下來,側耳傾聽。

吳清晨湊得更近一些:“早禱的時兒快到了,教堂裏還有活兒,我得先回去……做完再過來……”

“恩……”看了看幽暗的天空,老威廉點點頭,重新扶起橫稈,準備繼續幹活。
“等一下……”

吳清晨拉住老威廉,指了指份地旁邊,正在****間來回劇烈搖曳的大樹,“父親,這麼大的雨,帕沃和卡爾瑪不能放到樹下面了,我一起送回去吧?”

望瞭望樹底下兩叢不時被風雨捲動的乾草堆,老威廉又一次用力點點頭,同時指向直接坐進泥水裏面,大約正抓緊休憩的小尼娜:“和尼娜一起回去,早禱完了,如果雨小一點,你再帶她……”

頓了頓,老威廉忽然歎息一聲:“……算了,讓她留在家裏,照顧好弟弟妹妹吧。”

“好的,父親。”

吳清晨轉過身。

“等一下……”

正準備走開,老威廉忽然拉住了吳清晨的外袍。

吳清晨回過頭,老威廉拍了拍同樣抓緊喘息的伊德拉,湊到伊德拉旁邊大聲說了幾句,一小會後,老威廉和伊德拉一起脫下外袍,塞到吳清晨手裏,“記得擰幹水,別讓弟弟妹妹淋到……”

“好的,父親。”

叫上小尼娜,吳清晨走到大樹底下,兩人抱起帕沃和卡爾瑪,用乾草和剛剛擰幹的外袍小心翼翼地包好啼哭不已的弟弟妹妹。

完成這一切,吳清晨轉過身,看見****的份地裏面,父親和伊德拉一起,母親和格雷斯一起,四人的身體彎得更低,腳步更加蹣跚,兩輛緩慢移動的犁車也搖晃得更加明顯。

也不知是雨水,汗水,還是其他緣故,吳清晨的視線飛快模糊。

又一次用力地抹了抹臉,吳清晨深深地歎了口氣。

“走吧,尼娜。”


教堂。

放好灌滿溪水的小壇,擺正還帶著嫩芽的軟枝,普拉亞伸出左手,輕輕擺了擺。

沒有什麼反應。

“安德列……”

微微皺眉,普拉亞又一次擺了擺左手。

還是沒有反應。

“安德列!”普拉亞側過頭,旁邊,小安德列渾身猛地一顫,飛快地轉過身,雙眼帶著明顯的擔憂。

普拉亞第三次擺擺左手,小安德列終於回過神,趕緊飛快地將懷裏捧住的神典放到牧師手中。

“……安德列……”

攤開神典,普拉亞再次側頭,旁邊的小安德列已經重新恢復了發呆的模樣,兩眼直直地盯住門外的傾盆大雨。

“……還在看呢?”普拉亞摸了摸安德列的腦袋:“放心吧,這麼大的雨,路上根本走不動,你的朋友現在肯定在家裏,說不定還躺在床上呢……”

正說著,突然間,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啪啪啪”聲,安德列和普拉亞同時挺直身,放眼望去。

一道小小的身影飛快地出現在兩人視線之中。

這道小小的身影雙手托住一隻木鏟放到頭頂,裸露的皮膚沾著樹葉草耔,不住淌水的衣袍左一塊深黃,又一塊黝黑,處處明顯摔進污泥的痕跡。

留下一連串烏黑的腳印,這道身影飛快地跑向教堂,卻在傾盆大雨的教堂正門口停下了腳步。

“洛斯!”

臉上露出笑容,安德列身體前傾,已經邁出了雙腿。

“等等……”

望見停在門口的小洛斯,普拉亞若有所思,拉住了想要迎上去的小安德列。
接下來,兩人看見,站在門邊,小小的身影,或者說小洛斯,首先就著水窪洗去手腳沾上的樹葉草耔,然後抓起木鞋放進另一隻水窪用力晃蕩,最後撩起衣袍,用力擦去衣服左一塊右一塊的污泥痕跡。

許久許久,仔細看了看渾身上下,並輕輕地將木鞋放到教堂臺階印了一下,小洛斯才終於抹了抹臉,露出點滿意的神色,才終於踏進教堂,走向聖壇旁邊的牧師和學徒。

一路過來,除去水痕,教堂的石板地面沒有留下一絲污穢。

習慣性地用力握了握雙手,普拉亞微微點頭,微微一笑,收回了視線。

“洛斯,你……”

一路淌水的小洛斯剛剛走到旁邊,小安德列立刻麻利地湊了過去。

“咳……”普拉亞用力的一聲咳嗽,立刻將小安德列釘在原地,“安德列,站到你的位置去……早禱開始了……”

立刻,吳清晨和小安德列雙腳併攏,右手撫胸,雙眼注視聖壇。

同一時間,普拉亞牧師撫了撫攤開的神典。

晨耀三曆,早禱開始。

十分鐘過去,早禱結束,普拉亞示意小安德列坐下,同時翻開另一本羊皮卷,進行同樣每天例行的授課。

和平時相比,這一次完成例行的工作,普拉亞又一次多花了一點時間。
因為,又一次,無論早禱還是上課的時候,普拉亞都分出了一部分心神,放到了站在旁邊的小洛斯身上。

不錯,小洛斯一直沒動,禱告的姿勢一直很準確。

沒錯,早禱結束,小洛斯行的聖禮還是一絲不苟。

很好,小洛斯皺了皺眉,發現了我估計講錯的地方,看來還是在專心聽我講的內容。

一邊做自己的事,一邊觀察旁邊的小洛斯,普拉亞又一次用力握了握雙手,微微地點了點頭。

“好了……”合上講解功課的羊皮卷,普拉亞第三次拉住了打算和洛斯說話的小安德列。

“洛斯,剛才你進來的時候,身上挺髒,路上摔倒了?”

“是的,牧師。”吳清晨輕輕躬身。----是的,至少看起來摔倒了,牧師。

“你好象有心事?怎麼了?”

“牧師,我家的母牛受傷了,家裏份地今年的翻耕很難……”

“母牛受傷了?怎麼回事?”明白耕畜的對於一家家庭的重要性,普拉亞立刻皺起了眉頭。

“昨天……”

小洛斯又一次躬了躬身,開始講述母牛受傷的緣由。

普拉亞的眉頭越皺越深,不時微微歎息。

皺眉是因為小洛斯家母牛受傷實在不是時候,****間,人代牲畜翻耕實在辛苦;
歎息是因為講述這些事情的時候,小洛斯始終微微躬身,語氣沉穩平緩,沒有憤怒激動,更沒有仇恨和指責,只有最後說到小尼娜受傷的肩頭,聲音才隱約有些嗚咽。
也就是這個時候,普拉亞忽然注意到,從早禱到授課一直到自己詢問,小洛斯始終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不住淌水的衣袍,已經使腳下的石板印出了一大團水痕。
“聖人走過的道路,荊棘遍佈,火焰片片焚燒……”忽然之間,普拉亞嘴唇微動,悄不可聞地默念出這句曾經考校小洛斯的聖言。

聽完小洛斯的講述,教堂安安靜靜,過了好一會,普拉亞才輕聲說話,“現在呢?洛斯你有什麼想法?”

“牧師……”小洛斯慢慢地抬起頭,用力忍住眼眶裏盈盈的霧水:“我想求您一件事……”

“說吧……”普拉亞微微歎息。

是借一頭耕牛?還是想免去家庭的夏役?

輕聲問話前,普拉亞已經想到了小洛斯可能的反應。

是借一頭耕牛?還是想免去家庭幾天夏役?

這兩件事,或者關係到村民最重要的牲畜,或者關係到城堡裏某位親戚最重要的勞役,就算對於普拉亞,任何一件都不算容易。

可是,這一天的早禱,從小洛斯走進教堂前的用心清潔,到站進教堂的端正認真,再到描述遭遇時的平靜平緩,詢問洛斯的想法之前,普拉亞就已經決定,幫這位又可憐,又聰明,又規矩,同時又極其虔誠的小傢伙度過這一次的艱難。

只不過,當始終虔誠本分的小洛斯,站在這片神聖的場所,終於準備對自己提出請求,終於開始將內心的虔誠和世俗的利益放到一起時,普拉亞還是忍不住又一次深深歎息。

看來又要去找一找管事了……也許,這位小傢伙,並不是理想的人選。
正自歎息間,搖頭不已的普拉亞忽然頓住,愕然聽見了小洛斯終於提出的請求:
“牧師,我想求您教教我怎麼治母牛的傷。”
ailu.tw 發表於 2012-9-10 13:51
四十四 耕牛(上)

“牧師,我想求您教我給母牛治傷……”

就算教堂門口忽然竄進來一團霹靂,或者小洛斯既想借一頭耕牛又想免掉夏役,也不會使普拉亞更加驚愕。

給母牛治傷……給母牛治傷……

“給母牛治傷!”

牧師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半天才說出話:“……小洛斯,你在想什麼呢?給母牛治傷?我給母牛治傷?牧師是給母牛治傷的麼?”

“可是……”小洛斯怯怯地問道:“平時村民生病了,都是求您治的呀……”

“那是人!”普拉亞難得地抬高了聲音,“治人和治牛,能一樣麼?”

“這……這……”小洛斯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應該是一樣的吧?都是受了傷,流了血,動不了……”

“哈,應該一樣?……”

牧師大笑一聲,深吸一口氣:“……看起來一樣就一樣麼?沒錯,都是受了傷,流了血,動不了……可是……可是……咦……都是受了傷,流了血……都是受了傷……流了血……”

忽然之間,普拉亞心中一動,面色微凝,“……安德列,你去我房間,把箱子裏第三卷羊皮卷拿過來……”

凝神思索的普拉亞沒有注意,安德列剛剛轉身,小洛斯立刻深深地握了下拳。

小安德列走出側門,很快,又重新回到講壇,雙手之間多出了一捧羊皮卷。

很明顯,這捧羊皮卷保存的相當用心。----只需要看看表面厚厚的灰塵和壓得嚴嚴實實的卷頁,誰都會立刻明白,這玩意估計已經兩三年沒有見過了陽光。

“咳……”接過羊皮卷,普拉亞不著痕跡地抖去塵土,飛快地翻開了第一頁。

同一時間,小洛斯,或者說吳清晨也立刻不著痕跡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站立的位置,方便地球拍攝,同時也方便自己觀看。

中古世界生活將近一月,到目前為止,對於中古世界的語言,口語交流方面,吳清晨已經熟練掌握,文字書寫方面,吳清晨幾乎還是一片空白。

不過,這並不影響吳清晨觀看牧師此時慢慢翻開的羊皮卷。

因為羊皮卷繪有圖案。

最簡陋,最簡單的圖案,人物繪製嚴重失真,物體繪製嚴重抽象,幾乎沒有任何繪畫技巧可言。

聚精會神地盯住羊皮卷,吳清晨大腦高速運轉,調動一切和“思想”“聯想”“猜想”扯得上邊的腦細胞,連看帶想,連猜帶蒙,全力“觀看”這些鎮宅抓鬼一般的圖案。

通過剛才和牧師的交流,或者說,通過剛才對牧師的引導,吳清晨可以確定,面前這份羊皮卷,肯定是中古世界教會的醫學書籍。

大約很是陌生的緣故,牧師翻開書頁的動作很慢,站在旁邊,盯住羊皮卷附帶的繪圖,吳清晨的嘴巴不由自主地慢慢張大,內心驚歎不已。

天啦!中古世界果然神鬼莫測,就連醫學都可以如此銷魂……

吳清晨竭盡全力地睜大雙眼,不如此不能表達自己眼界大開的驚人程度。

面前的羊皮卷裏,模模糊糊,失真抽象的圖案,卻真真切切,清楚明白地劃出了中古世界的醫學分類:

落水類,嘔吐類,昏迷類,躺床類,打滾類……

吳清晨不得不承認,這種級別的神書躺在箱子底層足足三年,主宰已經賜予了艾克麗村莊天大的幸運。

緩緩地翻過一頁頁書卷,普拉亞終於停下動作,攤開的羊皮卷右側,吳清晨看見了一副簡陋的人物流血圖案。

“恩……是這裏了……”點點頭,普拉亞撫平書卷,細細閱讀頁面的文字。

幾分鐘之後,看完最後一行,普拉亞皺起了眉頭,緩緩抬起頭來。

“……洛斯,不行呀,雖然都是受了傷,流了血,動不了……可是,治人和治牛,很不一樣……”

說到這兒,普拉亞搖搖頭:“……而且……就算一樣……恐怕你學不會,方法很困難,而且缺少最重要的……”

“牧師……”吳清晨微微仰頭,微微握拳,擺出訓練了半個小時的盈盈霧水。

“唉……”訓練效果顯著,牧師輕輕歎了一聲,溫言說道:“並不是我不願意教你,只是……小洛斯,我念給你聽,你就明白了……”

“……受傷流血的羔羊,要去掉靈魂的罪惡,去掉傷痕罪惡的腐肉……”

“……受傷流血的羔羊,要去掉壞名聲,懺悔往日的罪孽,放去骯髒的黑血……”

“……受傷流血的羔羊,要懺悔往日的罪孽,要灼熱的沸水,洗滌世俗的靈魂……”

“……受傷流血的羔羊,要貼近主宰的榮光,要讚美主宰的恩賜,要感激主宰創造的藥草……”

“......看明白了麼?”

“明白了!”吳清晨用力點點頭,“要懺悔,要讚美,要感激……而且,要去掉腐肉,放去黑血,洗滌靈魂,感謝藥草!”

“對呀!受傷的是母牛,怎麼懺悔,讚美,還有感激呢?”

“牧師,您曾經教我,世間萬物都是主宰創造……母牛也是主宰的創造,當然也熱愛主宰呀……”

“咳……當然……當然……”

普拉亞飛快地點頭,“……我是說,母牛當然也熱愛主宰……可是,還需要去掉罪惡的腐肉,放去骯髒的黑血,沸水洗滌世俗的靈魂,還有最重要的……主宰創造的藥物……”

吳清晨露出疑慮的表情:“……可是,母牛沒有長出腐肉,流出來的是紅色的血,沸水也很容易煮……至於藥草……”

“孩子……藥草非常昂貴,需要去堂區購買,而且,我沒有聽說過給母牛治傷用的藥草……”

“藥草……”

吳清晨深深地凝住眉頭,“……藥草……藥草……牧師,藥草是什麼?”

“藥草麼,就是治療傷口的藥草……具體麼……看起來有的像草,有的像樹葉……”

“治療傷口……治療傷口……像草……像樹葉……牧師,您是說,就像森林的野獸受了傷,經常會咀嚼的小草和葉子麼,我還很小的時候,曾經看見它們舔……”

“咦!”

普拉亞猛地抬起頭來,凝神僵住,心神飛快地思索。

過了好一會,普拉亞才低下頭,望著面前吳清晨臉上既希冀又擔憂的神情,牧師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對,這就是藥草,洛斯,你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

“這個辦法,也許你真的可以去試一試……”

“謝謝您,牧師!”

吳清晨飛快地展現出又一項訓練了半小時的驚喜笑容。

“恩……你去找找藥草,找到了給我看一看……”普拉亞輕輕地擺了擺手。

小洛斯步履輕快的身影早已離開教堂,聖壇旁邊,深深皺眉的普拉亞依然一動不動,深深凝神。

也許……森林裏真的可以找到藥草?

也許……治療母牛和治療村民真的一樣?

也許……這樣的方法真的可以治好耕牛?

也許……真正成為牧師,自己的家庭完全不需要付出任何額外的代價?

站在聖壇旁邊,普拉亞思緒萬千,心神激蕩,一會兒想著森林藥草,一會兒想著母牛傷情,一會兒想著堂區執事,完全定不下心,總隱隱約約覺得這件事遠遠沒有結束。

不過,無論怎樣暢想,就算牧師潛意識的最深處,也從來沒有針對小洛斯產生過半點疑慮。

這很正常,教堂裏面,吳清晨只和普拉亞說了十幾句話,僅僅花費十幾分鐘;地球基地,吳清晨卻和數百名教練,演練了數十套方案,花費了足足四個小時。
可以說,這一天,無論吳清晨費心耗神製造出污泥印痕,停在教堂門外雨中清潔,還是站近聖壇端端正正,平靜平緩地訴說家庭遭遇……

幾乎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全部都是數百萬參謀人員嘔心瀝血的結晶,全部都是針對普拉亞的基本性格,生活環境,思考方式,反應模型,經過了詳細分析,周密推演的最佳方案。

全局計畫一環扣一環,關鍵節點全部引導牧師主動提出,自主完成,完全排除吳清晨的異常嫌疑。

數百萬VS一人。

甚至感覺不到交鋒,牧師已經一敗塗地。
ailu.tw 發表於 2012-9-12 14:33
四十四 耕牛(下)

“當……當……當……”

遠遠地,村莊的方向傳出一陣隱隱約約的鐘聲。

“父親……”伊德拉又一次回過頭。

“我知道……我知道……”

按住已經麻木到感覺不到疼痛的腰杆,老威廉艱難地直起身,“唉,又是第二次鐘聲了啊……”

老威廉的聲音很是低沉,一邊說,一邊緩緩轉動頭頸,望著還有一大半沒能完成翻耕的份地,疲憊的雙眼透出說不出的擔憂。

“要不……我們……我們……再……再……幹一會?”

犁車前頭,渾身泥濘的伊德拉壓住車身,沉重地喘出一口口粗氣,說話的聲音已經斷斷續續,幾乎沒法聽清,卻又滿臉焦慮,兩隻手臂又開始發顫,顯然重新灌注了最後的力氣,隨時準備繼續幹活。
“再幹一會……”搖搖頭,老威廉看了看份地,又看了看份地另一邊已經變成了挪動的犁車,以及犁車旁邊兩道深深傾斜,幾乎快要直接貼上泥濘水面的蹣跚身形。

“唉……”深深地歎息一聲,老威廉放下橫杆,拉起了伊德拉,“回去吧,回去吧。”

第二輪鐘聲已經結束,抬起犁車,踏上村莊小道,疲憊的威廉一家腳步匆匆,不時遇見同樣疲憊,也同樣腳步匆匆的收工村民。

“威廉……威廉……”

走到村口第三道拐角的時候,四人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呼喊。

四人轉過身,小路上,理查和老霍特一邊招手,一邊小跑過來。

“霍特,怎麼了?”示意家人放慢腳步,老威廉迎了上去。

“威……威廉……”跑到拐角,霍特氣喘吁吁,“……上午翻……翻耕……怎麼樣了?”

“能怎麼樣呢?”老威廉扯扯嘴角,“還沒幹完一半,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唉……”

“這只能怪你自己!”霍特聲音抬高了些,“威廉,聽說你昨晚到處借犁車,為什麼沒來找我和理查?”

“路太遠了……夜裏看不清楚……”

“哈,路太遠……”霍特哈哈一聲,臉上卻沒有半點笑意,同時指了指格雷斯和雅克林抬起的犁車:“理查,快來瞧瞧,原來你家和我家這麼遠,比村子東頭的托爾德家還要遠呢!”

“唉,好了,好了,別說了……”老威廉勉強擠出一絲苦笑,“昨天夜裏,我確實走過了你和理查家的房子,可是,我怎麼能借你們的犁車呢?你們兩家的活兒我還不清楚?一樣是今天翻耕,一樣離不開犁車……借給了我,你們自己的活兒怎麼辦?而且……我不是已經借到了麼?

“借到了……借到了……嘿,不借也好,免得麻煩!”

霍特用力吐出口唾沫,“沒人借犁車多好呀,天一亮,我和理查就趕緊去了份地,耕得多痛快呀,正好下了點雨,地裏的泥巴啊,石頭啊,嘩啦拉地就轉過來了,鐘聲還沒開始響呢,三塊份地的活兒就都幹完了,明天都不知道該幹什麼……”

“什麼?三塊份地?”

聽到霍特一天干完兩天的活兒,威廉不僅沒有露出絲毫羡慕,反而雙眼睜大,瞪住霍特,滿臉掩不住的擔憂和驚駭。

仿佛沒有看見老威廉的臉色,霍特已經轉向了理查:“對了……理查,其實啊,活兒幹得這麼順也不好……我現在就很頭疼,今天是痛快了,可到了明天,家裏頭的母牛就得光吃草料不幹活,這也太不像話了……”

老霍特憨憨一笑,點點頭,沒有說話。

“哈,有辦法了……”仿佛才記起身邊還有其他人一般,霍特重新望向威廉,“聽說昨天有人倒楣傷了母牛,結果一天只能翻出半片份地……真可憐……”

嘖嘖兩聲,搖了搖頭,霍特才繼續說話:“……要不這樣……明天趕早一點,你來我和理查家,把牛牽出去逛逛?”

“啊?”老威廉張大了嘴巴。

“看來有想法了?就這麼說定了?”霍特哈哈笑了兩聲,轉身走開:“……記得給足草料,瘦了半點,割肉來賠!……”

“霍特……我……我……”老威廉的聲音開始斷續。

一直沒說話的理查拍了拍老威廉的肩膀:“……明天多用我家的牛,霍特家的牛今天用得太急,記得緩點。”

“理查……我……我……”老威廉的的聲音開始發顫。

“唉……”又一次用力拍了拍老威廉的肩膀,理查也轉身離開。

這個時候,威廉才注意到,這麼大的雨,霍特和理查卻混身上下沾滿了泥漿,而且,和平日相比,老霍特的腰彎得更低,理查也咳嗽得更加厲害,兩人都走得很是緩慢,雙腳幾乎直接在地面拖動。

一天干完兩天的活兒,人已經累成這樣,活兒更重的耕牛會是什麼模樣?

而這樣的耕牛,家庭最重要的牲畜,原本應該極其愛惜的寶物,明天卻還要借給自己…….

忽然之間,老威廉的雙眼一片模糊。

終於走近自己家的木屋時,雨勢已經逐漸變小。

忽然收穫霍特和理查這份完全意想不到的幫助,老威廉腳步輕快了許多,一邊走,一邊不時微笑,腦子裏來回盤旋明天活兒的安排。

踏進木屋,老威廉的腳步瞬間僵住,臉上的微笑不翼而飛,“明天”,“活兒”,“安排”更是無影無蹤。

足足過了好一會,腦子一片空白的老威廉才猛地沖進木屋。

同一時間,木屋傳出了老威廉簡直是撕心裂肺的大喝:“住手!”

木門之外,其他三人瞬間邁開雙腿。

飛快地沖進木屋,三人立刻看見了一副觸目驚心的情形。

木屋右邊,泥地裏燃起了熊熊火焰,上面架起大鍋,燒開了一大團渾濁的沸水,沸水不時冒出氣泡,將表面滿滿的一層樹葉,草根,泥塊……等等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沖得來回晃蕩。

木屋右邊,小洛斯左手托起一隻木碗,裏面盛滿了渾濁的液體,右手抓住一小團揉碎蘸濕的草莖,正往母牛身上塗抹。

而所有人目光聚集的母牛,身上已經塗滿了五顏六色的液體,傷口附近更是沾上了一團一團的草籽碎葉,母牛附近的泥地滿是濕印,空氣中充滿了刺鼻的氣味。
“洛斯!你瘋了嗎?”木屋裏響起了老威廉咆哮的聲音。

“我……”

小洛斯的聲音完全被老威廉的怒吼蓋住:“你到底想怎麼樣!”

“幹活的時候你說下雨,讓你去樹下,呆完樹下你說要去教堂,讓你去教堂,去完教堂再也沒來,讓你呆家裏,讓你呆家裏還不行嗎?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

“你打算讓我和你哥哥永遠用肩膀拖犁車嗎?”

“我……”

“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我……我知道……我在給母牛治傷……”

“給母牛治傷!誰告訴你可以給母牛治傷!”

“我……我……是……是牧師告訴我的……”

“牧師給母牛治傷!牧師!……牧師?……你說牧師?”

威廉的聲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來,這個時候,第一時間沖到母牛旁邊,細細查看的伊德拉,忽然用力拉住了老威廉的衣袍,聲音掩不住的喜悅和驚訝:“父親!父親!你快來看!母牛完全不流血了!”

“啊!”

顧不得門邊的座椅和木鏟,老威廉猛地竄了過去,一連撞翻好幾樣物事,飛快地湊到了母牛旁邊。

“啊……真的不流血了……而且……你看這裏,這裏!腫塊消了!這裏也好了!”

不需要更多說明了,一家人立刻飛快地湊近母牛,木屋裏瞬間響起了一大片傢俱倒地,撞到圓木,打翻木碗的響動,緊接著又立刻響起了一陣陣驚訝,歡喜,激動,興奮,喜悅的嘈雜話語。

過了好長一會,重新撫摩一遍母牛消腫的部位,碰了碰已經止血的傷口,依然不敢置信的老威廉才終於緩慢地轉過頭,望向旁邊仍然捧著木碗,握住碎草的小洛斯,聲音發顫:“……洛斯……你……你……母牛太重要了……你……我……”

“父親,我知道。”小洛斯微微一笑,仿佛剛才的咆哮和怒吼全部都是幻覺。

不知為何,看見小洛斯的反應,老威廉的嘴唇抖得更厲害了一些。

幸好,這個時候,伊德拉也轉回了頭,“洛斯,這都是牧師教你的麼?”

“是啊,上午早禱完了,我問牧師,牧師告訴教給了我。”

“這……”指著木屋燃起的火堆,架起的大鍋,母牛身體的痕跡,伊德拉滿是驚訝:“這麼多事情,都是你上午做的?”

“沒有呀……這些都是剛剛做的,上午我在外面找……”小洛斯指了指大鍋:“找這些藥草,很難找呢……”

豈只是很難找,這簡直就是奇跡!

家人的視線全部望向大鍋,只需要看看表面樹葉和草莖,樹根的種類的數量,就知道將這些“藥草”收集完整,需要花費何等的精力。

上午,卻是傾盆大雨。

“洛斯……”緩緩地,老威廉走過去,右手慢慢摸向小洛斯的腦袋,卻忽然頓了頓,最終輕輕地落到了小洛斯的肩膀:“我的兒子,辛苦你了……”

小洛斯/吳清晨輕輕地點點頭。

相當辛苦。

誤會,愧疚,加上最關鍵的感激,可以極大地促進關係,增進親情。

為了將木屋裏面,椅子,飯桌,木鏟,木碗,火堆,鐵鍋,木籃……等等等等數十樣東西,按照教練組的培訓一一擺放到準確的位置,對家人形成一定的心理暗示,同時確保身體安全和最佳的躲避角度,吳清晨實在費了不小的力氣。

相當辛苦。
ailu.tw 發表於 2012-9-12 14:35
四十五 火,鍋,冷,笑

“沙……沙……沙……”

門外的雨聲越來越小,木屋裏,一家人圍坐在飯桌旁,飯桌正中擺著一隻大碗,碗裏是早已冰冷的豌豆糊糊。

母牛受傷,份地翻耕全家出動,這還是前一天夜晚,母親和小尼娜大半夜爬起來準備好的食物。

簡陋的食物,平時熱氣騰騰也算不上好吃,冰冰涼涼自然更加沒有滋味。
不過,這樣的食物,飯桌旁邊,威廉一家卻沒有任何人在意,家人們心神也完全沒有放在正中的大碗,眾人不時望向木屋左側,幾乎人人眉開眼笑,眼神滿是喜悅。

“洛斯……”老威廉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母牛,“……真的不用去感謝牧師麼?”

“父親,您已經問第三遍啦!”上午事情太多,沒有時間偷獵,吳清晨早就饑腸轆轆,不得不愁眉苦臉地咀嚼冰冷的豆子:“肯定要去感謝……不過現在不適合,等到母牛傷口完全好了,能夠下地幹活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教堂。”

“哦……哦……去教堂……去教堂……”威廉飛快點頭,可是,下一個問題,卻明顯表現出威廉根本沒有用心聽吳清晨的回話:“對了,洛斯,母牛完全好起來,還要多久啊?”

這也是第三遍了!

吳清晨心中哀歎,費力吞下口中的豆子:“……完全好起來不知道要多久,不過,治好傷口,應該還要兩三天吧……”

“兩三天……兩三天……”

儘管已經是第三次聽到這個答案,可是,吳清晨剛剛說完,飯桌旁邊的老威廉還是不由自主地咧開了嘴,另外一邊,雅克林,伊德拉,格雷斯,還有早已吃完,正在收拾地上亂七八糟物事的小尼娜,同樣第一時間露出了笑容。

只要兩三天!

最重要的農活時節,最重要的勞動力足足提前半月康復,對於一個貧窮的農夫家庭來說,這是何等的重要,又是何等的幸運。

“父親……父親……”

旁邊,臉上滿是喜悅的伊德拉吞下最後一口糊糊,放下木勺,望瞭望老威廉面前幾乎沒怎麼動,依然盛滿糊糊的木碗,小聲提醒:“……父親,第三次鐘聲快敲響了……您看……”

“哦……哦……第三次鐘聲……第三次鐘聲……第三次鐘聲!”

下一刻,家人們看到,老威廉猛地坐直身體,抓起木碗,飛快地揮動木勺,嘴巴也飛快地張合,更加令人驚訝的是,木碗的糊糊飛快消失,老威廉的目光也始終沒有從母牛的方向移開。

“啪!”

“好了!”一分鐘不到,老威廉放下已經空空如也的木碗,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吩咐:“雅克林,收拾一下桌子,伊德拉,格雷斯,抬好托爾德家的犁車……”

半分鐘之後,站到了母牛旁邊的老威廉飛快地向木屋裏側掃了一眼,飯桌已經收拾完畢,伊德拉和格雷斯也抬起了犁車。

“好……我們走!”

一家人踏出木屋,剛剛走出木門,老威廉忽然聽到身後傳出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吳清晨站到了身後,雙手握住一柄木楸。

“洛斯……”老威廉皺起眉頭:“你做什麼?”

“去份地裏呀……”注意到威廉的視線放在木楸,吳清晨雙手輕輕晃了晃,聲音有些疑惑:“……沒錯吧?我一個人用不了犁車,只能用這個挖土……”

“挖土?去份地?不不不……”老威廉趕緊飛快搖頭:“挖什麼土!去什麼份地!胡鬧……”

一邊說,老威廉一邊伸手抓向吳清晨握住的木楸:“回去,快回去,下午好好照顧母牛,別的事什麼也不用管……”

“父親……等一下……父親……”吳清晨連連退後才避開威廉,“您別急……牧師教我,下一次治傷得是晚上……現在還這麼早,沒什麼事兒,也沒什麼需要照顧……父親!別……等一下……父親!等下還要去教堂!也許牧師還沒有教完呢……給母牛治傷!”

“牧師!治傷!”

聽到最後一句話,原本還用力爭奪木楸的老威廉瞬間頓住,鬆開了雙手。

吳清晨連忙站到了好幾步之外,“父親,我先走啦,第三遍鐘聲快了,你們也快去吧……”

說著,吳清晨握好木楸,繞過家人,飛快地走向了村莊東面。

“父親……”

望見吳清晨的身影越來越小,老威廉還站在原地出神凝視,有些焦急地看了看逐漸明亮的天色,伊德拉又小聲地提醒:“父親,我們走吧?”

“恩,我們走。”老威廉回過神,邁出了腳步。

可是,只走出兩步,老威廉又飛快地站定,轉向正吃力地抱起弟弟妹妹,準備一起去領主公地女兒,“尼娜,把帕沃和卡爾瑪放回家,下午你不要去幹活了,就呆在家裏,好好看住母牛,等到傍晚鐘聲就開始準備晚飯……”

“……晚飯?父親……等一等……”剛剛轉身的尼娜立刻回頭,指住木屋裏面,熊熊火堆上面,熱氣騰騰的大鍋:“做飯的話,這裏面的藥草怎麼辦?倒掉麼?”
“不不不!”

其他人同時叫了起來,老威廉更是用力拉住了小尼娜的手臂,“千萬不能倒!下午你除了看好牛,還得看到這鍋藥草……唉,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忘了問,格雷斯,你快去問問洛斯,鍋裏的藥草該怎麼辦……”

“好……的……父……親……”這句話,格雷斯的聲音越來越小,老威廉剛剛吩咐的時候,格雷斯已經沖了出去,吐到最後一個音節的時候,已經跑上了泥濘的村莊小路,雙腿邁得飛快,完全看不出經歷了一上午的繁重農活。
當然,也沒人去看。

全家人的目光都聚於木屋右側,八隻眼睛死死地盯住沸騰的大鍋,木屋裏安安靜靜,只有火堆木材炸裂,或者渾濁液體翻滾的時候,才會響起幾聲粗重的呼吸。
時間突然變得很慢。

短短一兩分鐘,幾人卻感覺仿佛過去了許久許久,屋外終於響起了一連串響亮的腳步聲,腳步聲飛快地接近,格雷斯氣喘吁吁地沖回了房屋。

“怎麼樣?”來不及和和其他人一樣長長地舒口氣,老威廉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格雷斯的雙肩,“洛斯怎麼說?”

“洛斯說……說……呼……呼……呼……”格雷斯沉重地喘著氣,臉色很是痛苦:“沒什麼事兒,熬水的藥草還有不少,做飯的時候可以把鍋子裏的藥水倒掉,晚上給母牛治傷的時候重新燒開,如果現在要用……不行的話……呼……呼……現在也可以倒掉……”

“不!不能倒!萬一到時候藥草不夠,或者晚上重新燒開出問題怎麼辦?一定不能倒!”老威廉嚴肅地擺擺手,轉向女兒:“小尼娜,你記好了,下午一定要守好這口鍋,燒好這堆火,一定不要心疼木柴!”

“還有……晚上做飯你不用操心,也不用去管!回來的時候,我會去理查家藉口鍋……”

“要不……我們乾脆繼續吃冷食……”

“不管怎麼樣,一兩天吃飯是小事……治好母牛,才是最大的事!”

“一定要記住……看好牛,看好火……”

“看好鍋子,別讓別的東西掉進去!”

“對了!……”

一步三回頭,囑咐了無數次,天色越來越亮,實在不能再拖,老威廉才終於領著妻子和兩個兒子,飛快地跑向了老爺公地的方向。

木屋裏面,一會兒飛快地轉向母牛,一會兒飛快地轉向鐵鍋,一會兒飛快地看向火堆,一會兒飛快地望向床鋪上翻滾哭啼的弟弟妹妹,滿臉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甚至毛骨悚然的小尼娜,幾乎就要哭了出來。

我錯了!我再也不說翻耕辛苦了!父親,哥哥,我要去地裏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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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之後。

村莊西面,一處小山坡,隱蔽在幾從枝葉繁密的灌木旁邊,吳清晨放下木楸,按照教練組教導的方式,交替按摩手臂和大腿酸麻的肌肉。

雙手雙腳都相當辛苦。

首先是雙腿,短短的四十幾分鐘內,吳清晨離開木屋,跑到村莊東面,又繞出一大圈,跑到了村莊西面。

然後是雙手,短短的四十幾分鐘內,村莊東面的溪流,村莊西面的木橋,山坡拐角的陡坡,村莊山谷的小道,都留下了吳清晨奮力揮動木楸,用力搬動石塊,費力拉扯樹枝荊棘的身影。

其實還有雙眼,完成這一切的時候,吳清晨始終時刻密切留意四周的情形,啟動了沿途全部的聲音陷阱,一旦聽見了風吹草動,或者遠遠看到了村民的身影,都會立刻隱藏起來,不露出半點痕跡。

現在,這些辛苦很快就要迎來回報。

望著出現在遠處拐角,逐漸走近的一大群耕牛,山坡灌木旁,吳清晨慢慢地咪起了雙眼。


五分鐘後。

望著更加接近的一大群耕牛,顯示幕幕旁,李子平,蔣奉明,黃興,季明明,謝陽,李振興,陳文明,黃忠,伯里斯,阿卜杜爾,詹森,等等等等……

數以百萬計的參謀,數以千萬計的軍人,數以億計的民眾,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臉上也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緊張,狂熱,興奮,激動……

以及……惡狠狠的冷笑。
ailu.tw 發表於 2012-9-16 01:24
四十六 無辜(上)

“噢……喲喲喲……噢……喲喲喲……”

布郎/羅德里格斯深深吸氣,長長吐出,氣息從腹腔出發,飛快地經過喉嚨,由撮起的嘴唇擠成細線,變成一串串嘹亮悠長的嗓音,同時右手甩動足足兩三人高的軟棒,將一頭頭被雨後嫩草吸引,漸漸停下腳步的耕牛趕回牛群。

看到掉隊的耕牛們乖乖返回隊伍,布郎微微笑了笑,這可是細膩活兒,就像“羅德里格斯”這個表示“趕牛的人”的姓氏一樣,一直從父親的父親的父親手裏傳下來,然後再由自己一代代地傳下去。

全憑這門手藝,自己的日子才如此愜意。

一樣是給老爺幹活,和村莊的農奴,或者有那麼幾塊份地的村民們相比,自己的家庭一直衣食無缺,而且托村民們的福,無論多麼繁重的農活,自己的家庭總是能夠最快也最輕鬆地完成。

當然,最重要的是,“最快也最輕鬆”必須付出的代價,往往不需要自己的家庭承擔。

只是……什麼事情都難免有點意外。

想到這兒,布郎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不快。
不就是順便用了一下母牛,不就是不小心弄了點小傷麼?

布郎微微搖了搖頭,以前真不知道老威廉居然這麼不明白事理,老傢伙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從早到晚,辛辛苦苦地照料母牛,憑老威廉自己,能夠將母牛養得這麼壯實?能夠一有需要,就可以神神氣氣地下地幹活?

呸!

不知好歹!

活該東奔西走大半夜都借不到犁車!

想到犁車……布郎忽然皺了皺眉,微微偏頭:“貝克……”

幾步之外,正專心注視牛群,手裏同樣揮著一支長長軟棒的年輕男子立刻轉頭:“父親,怎麼了?”

“……昨天晚上,老威廉最後從哪借到的犁車?”

“……看犁車的模樣……”

貝克仰頭想了想:“好象是……好象是托爾德家……對了,剛才路過聖符的時候,我正好看到托爾德蹲在份地裏鋤草,還沒開始翻耕,應該沒錯兒,就是托爾德家。”

說話間,經過幾叢灌木,兩人趕著牛群,走到了幾支圓木搭成的木橋旁邊。
“托爾德家麼?”布郎一邊將牛群趕攏一些,一邊稍稍沉吟。

“是啊……怎麼了,父親?”

“也沒什麼事……為了翻耕的事兒,上午你叔叔找到我,我在想用哪家的牛比較好……現在看來……托爾德家就很不錯……”

“托爾德家?……”貝克露出疑慮的神情:“父親,托爾德家……好象沒有牛吧?”

“沒事兒,他哥哥家有一頭,晚上你準備一下……”

“晚上?晚上是不是遲了點?”

走在前面,貝克一邊揮動長棒,將走在前面的耕牛驅成一線,趕著最前面的兩頭耕牛踏上木橋,一邊繼續說話,“……要不,下午就準備一下繩索,還有……”

“小心!”布郎猛地發出一聲暴喝,打斷了貝克的“準備”。

來不及了……

“嘩!”“嘩!”“嘩!”

……“砰!砰!砰!”“哞……”“哞……”

伴著一連串巨響和哀鳴,木橋突然崩塌,斷裂的圓木和兩頭可憐的耕牛一起摔進了溪流。

木橋旁邊,仿佛想要抓住什麼一般,布郎和貝克徒勞地升出雙手,身體前傾,呆若木雞。

“這橋怎麼回事天天走都沒事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

老半天,貝克才猛地回過神來,雙眼瞪得老大,死死盯住原來的木橋,現在的空氣,飛快地吐出一連串亂七八糟的音節。

“還看什麼!還不快下來!”

顧不得尋找路徑,攀住溪岸,布郎直接滑下兩人高的陡坡,站進齊膝的溪水,對著還站在岸邊,正自喃喃自語的貝克又是一聲暴喝。

半分鐘後,上半身沾滿泥土,下半身浸入溪水的貝克站到了布郎身邊。

“怎麼樣……”貝克小心翼翼地問道。

“很糟糕……兩頭都受了傷……”布郎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和耕牛打了二十幾年交道,走過來的時候,布郎就已經看出,兩頭耕牛一頭傷了前腿,一頭傷了腹部,情況都很不妙。

“……怎麼辦……怎麼辦……”貝克握住雙拳,六神無主。

“慌什麼!過來,扶住這裏!好……準備……用力……翻!”

示意貝克扶住耕牛的背脊,布郎站到另外一邊,彎下腰,兩人一起抬手,用盡渾身的力氣,滿臉瞬間漲得通紅,將腹部受傷的耕牛扶了起來。

“呼……呼……還好,還能動……”

輕輕拍了幾下,兩頭耕牛緩緩走動,布郎長舒了一口氣。

“可是……可是……”注意到耕牛緩慢的動作,抽搐的肌肉,貝克臉色蒼白:“這……這……摔下這麼高的橋……摔得這麼重……還能幹活麼……?”

“摔下橋?什麼時候摔下橋?”布郎猛地回過頭,雙眼透出厲色:“你看到摔下橋了?分明是兩頭牛亂跑,撞翻了橋!”

回頭重新看了看耕牛,布郎的語氣更加嚴厲:“阿維利亞和弗裏曼這兩個混蛋,昨天晚上究竟給牛喂了什麼?莫名其妙地發瘋!還撞翻了橋!等下一定要告訴伊弗利特管事,好好給這對鄰居算帳!居然敢耽誤領主老爺的夏役!”

撞翻了橋?
“這……”貝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

“沒聽清嗎?阿維利亞和弗裏曼這兩個混蛋……”布郎重新念了一遍,滿臉都是義正言辭,“好了……你念一次。”

“阿維利亞和弗裏曼這兩個混蛋……”終於領會的貝克飛快地復述一遍。
“差不多了,千萬不要忘記……好了……”

“走吧……”望瞭望岸邊的牛群,又望瞭望兩人高的陡坡,布朗搖了搖頭:“這裏過不去了,把牛往下邊趕,下面有片淺灘……”

“還看什麼!”

注意到貝克仍然死死地盯住兩頭耕牛,布朗給了兒子一隻重重的巴掌:“還不趕緊上去!鐘聲都響了兩遍,還站在這裏發呆!你也想耽誤老爺的活兒麼?”

“是……是……”臉上掛著碩大的巴掌印,貝克手腳並用,爬上了溪岸。

“唉……真讓人操心……”望著兒子笨拙的模樣,布朗又一次搖搖頭,驅趕兩頭受傷的耕牛,順流而下,走向視線盡頭的淺灘。

同一時間,隱蔽在幾從枝葉繁密的灌木旁邊,咪起雙眼的吳清晨輕輕地發出一聲嗤笑。

五分鐘後,參謀,軍人,民眾……瞬間由數億增加到數十億的圍觀觀眾們,臉上緊張,狂熱,興奮,激動……

以及……

惡狠狠的冷笑……

愈加濃厚了一些。
ailu.tw 發表於 2012-9-16 01:28
四十六 無辜(下)

“啪……”

被壓緊的樹枝彈到水面,蕩起陣陣波紋。

沒道理的啊,這裏什麼時候這麼多樹了……

抹去濺到臉上的水花,布朗推開又一支橫在身前,幾乎連綿不絕的繁密樹枝。

水路很難走。

揣急的流水,繁密的樹枝,糾纏的水草,隱秘的深坑,碩大的石塊……

驅趕兩頭受傷的耕牛,從木橋倒塌的位置,走到溪流淺灘,布朗花費的時間,耗費的體力,都遠遠超出了預料。

呼……

拐過一道小彎,溪流變得平緩,淺灘就在眼前,布朗長長地舒了口氣。

“貝……貝克,過……過來幫下忙……”

“好的,父親……稍等一下,等我先趕完這頭……”

沿溪岸行走,貝克的速度顯然快上許多,布朗終於出現在拐角的時候,貝克早站到了淺灘一側,正揮動趕牛棒,驅著又一頭耕牛走過淺灘,加入對面已經七,八頭耕牛的隊伍。

“快一點,時間不多了……”布朗沉重喘息,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按住膝蓋望著貝克驅使耕牛。

恩,還好……樣子挺像,棒子甩得不錯……

這一下不好,手抬得太高……

呀,不錯不錯,換邊的時候補過來了……恩……牛慢下來了……老實多了……等一等……慢下來了?……慢下來了?……

牛慢下來了?……

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布朗深深地皺起眉頭,目光左右梭巡,從正走過淺灘的耕牛,逐漸移到右邊已經上岸的牛群方向。

溪水……樹枝……水草……石塊……泥土……灌木……野草……紅印……

紅印?

布朗倏得直起了身體,猛地睜大雙眼。

沒錯,確實是紅印……

鮮紅的蹄印!

糟!糟糕!

下一刻,布朗飛快地邁開雙腿,迅速移動的身體卷起大片水花,“貝克!等一下!”

“怎麼了?父親……”貝克回過頭,表情疑慮,右手繼續揮了揮軟棒。

“停下!你這個蠢貨!”

望見溪流裏的耕牛繼續前進,速度也進一步緩慢,布朗的聲音更加焦急,“我叫你等一下!你聾了嗎!”

終於注意到布朗的聲色俱厲,貝克趕緊停了下來,臉上滿是不知所措:“怎……怎麼了,父親?”

“怎麼了……怎麼了……你還知道怎麼了!”走到淺灘,布朗右手重重一揮,貝克的左臉也添上了五道明顯的紅痕。

“你這只蠢貨!聾子!瞎子!滾,走前面去!脫掉鞋子!你自己走一走,去試試到底怎麼了……”

茫然脫下木鞋,屁股挨到重重的一腳,貝克不由自主地沖進了淺灘,趔趄著走出幾步,剛剛站定,貝克立刻臉色大變,赤著的雙腳一陣刺痛,低下頭,水面泛出幾片明顯的紅色水花。

貝克瞬間明白了父親大發雷霆的緣由。

糟!糟糕!

水裏有問題!

“可……可是,平時從這裏過河,不是都沒問題的麼……”

“蠢貨!昨天和上午下這麼大的雨,你不知道嗎?”

大雨!我居然忘記了這個!貝克臉色一片慘白,暴雨沖刷兩岸,卷走泥沙,這裏是片淺灘,肯定會留下許多尖銳碎石……

可是……可是……沒道理的啊!就算一夜大雨,平時雨勢很大的時候,也曾經從這裏經過,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麼嚴重的情況,不然這次也不會一點都沒有發覺……

“還站著做什麼!”布朗咆哮的聲音驚醒貝克,“還不快點來搬石頭!”
對,對,現在最重要的是清掉石頭……

貝克瞬間清醒,飛快地彎下腰,和父親一起,手腳麻利地情理碎石,石塊非常多,也非常尖銳,兩人的手臂很快鮮血淋漓。

終於清出溪道,父子顧不得手臂血跡斑斑的傷痕,飛快地跑到已經過河的八頭耕牛旁邊。

只看了幾眼,貝克的臉色立刻由慘白變成了雪白。

已經過河的八頭耕牛,幾乎全部的蹄子都受了傷,流血不止。

望見如此嚴重的情況,貝克瞬間呆在原地,仿佛看見了伊弗利特管事滿臉鐵青的臉色。

“父親……這……這怎麼辦?家裏的母雞和鵝夠不夠賠……”

“別吵!”蹲下身體仔細查看耕牛們的蹄子,兩分鐘後,布朗按住腦袋,面色極其難看。

情況都很不妙。

情況非常不妙!

不像老威廉家一頭母牛出現意外,也不像剛才兩頭耕牛掉下木橋,足足八頭耕牛同時受傷,不,足足十一頭耕牛受傷,幾乎是村莊一半的一半的一半耕牛同時失去勞動能力,這已經不是母雞和鵝可以解決的問題。

“怎麼辦……怎麼辦……”旁邊,焦急的貝克還在團團亂轉:“會不會添上家裏的山羊……去年好不容易才添了幾頭……怎麼辦……”

“閉嘴!別說雞鴨鵝羊!現在正是夏役,就算把家裏的牛都算上也不夠用!”

“啊!這……這可怎麼辦……怎麼辦……”貝克的雙腿瞬間失去了力氣,摔到了地上。

“閉嘴!你別吵!讓我想想,一定有辦法……一定會有辦法!”

布朗來回走動,喃喃自語,“維爾遜的份地就在附近,從來不清理荊棘,兩邊的刺叢長得很高......不行不行……漢伯恩家就在前面,門口有不少水窪,這傢伙又經常不關門……不行不行……沃爾夫前幾天從森林裏找了一隻蜂窩,好象……”

“當……當……當……”

正當布朗的腦袋飛速運轉,正盤算著將這場災禍無償贈送給其他村民的時候,遠遠地,村莊傳出一陣悠長的鐘聲。

糟糕!第三次鐘聲!

來不及想了!夏役馬上就要開始了!

“起來!快起來!”用力拽起貝克,布朗飛快地轉身,跑到溪流另一側,揮起軟棒,將牛群趕過淺灘。

“快走!蠢貨!快起來!快走!”

用力揮動右手,布朗直接趕牛棒甩到愚蠢的兒子臉上,然後,和匆忙站起,仍然一臉驚惶的兒子一起,兩人手腳麻利地聚攏耕牛,向鐘聲響起的方向趕去。

不要慌……不要慌……一定會有辦法……

一定會有辦法……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這裏很難走……別亂想……別亂想……先小心走完這裏……

別亂想……這裏一定不能亂想……可是……可是……足足十一頭耕牛……

兩座山谷之間,狹窄的傍坡半山小道,這是公地通向村莊最危險的一段路,又恰逢大雨,路面更是濕滑,布朗使勁提醒自己一定不要分心,一定要集中精神,一定要千萬小心,可是,越是這麼想,布朗的腦子越是混亂,各種念頭紛遝而至。

幸好,傍坡小道馬上就要走到盡頭,一路再沒有出現任何意外,再轉過一道拐角,立刻就能進入丘陵平地。

呼……

終於走到拐角旁邊,布朗心神輕鬆了許多,腦子裏混亂的念頭也消散不少。

寬敞的大道就在眼前,布朗習慣性地吐出一口長氣,左手習慣性地揪住旁邊的灌木,右手習慣性地甩動軟棒,身體習慣性地微微一側,腦袋習慣性地微微偏開……

抓住灌木,甩開軟棒,微側身體,偏開腦袋,這套極其熟練的動作進行到一半,布朗眼前,立刻出現了極其熟悉的寬敞大道……

大片極其熟悉的森林農田……

幾條熟悉的潺潺溪流……

一支同樣極其熟悉的柔軟藤條……

藤條?等等,這條藤條的位置……

好象不太對勁!

布朗雙眼瞬間瞪大,想要停止動作,可動作慣性,肌肉記憶,腦海潛意識,身體自主性……等等等等,已經幫助布朗完整地完成了整套熟練動作的全部流程。

“刷!”

還沒反應過來,一瞬間,布朗的脖子一緊,雙眼一黑,呼吸一滯……
沒道理的啊,這枝藤條不是應該在頭頂上面一點的麼?

剛剛轉過這個念頭,布朗的身體已經失去了平衡。

腳步淩亂,呼吸不暢,脖子疼痛,牛倌的雙手自然而然地抓向脖子,左手扯出一大團灌木,右手軟棒來回劃過半空,發出一聲又一聲尖銳的響聲。

尖銳的響聲?

猛然反應過來,布朗奮力睜開模糊的眼睛,只看見半山陡坡旁邊,落到後面的幾頭耕牛被飛快甩動的趕牛棒一次又一次重重拍到,習慣了駕馭的耕牛,馴服的本能和自保的天性瞬間激烈衝突,在最後一小段狹窄的坡道旁邊激烈躁動,好幾頭耕牛的蹄子已經踏到了陡坡邊緣……

糟!要糟!

布朗焦急萬分,同一時間,用力揮動的右手,抓住的軟棒已經又一次落下,又一次重重掃到了耕牛們的身軀……

不!

牛倌飛快地丟掉軟棒。

來不及了。

丟掉軟棒前的最後一擊,已經給耕牛們“馴從”和“天性”之間的激烈鬥爭壓上了最後一支稻草。

雙手抓住藤條,終於站穩腳步,大口大口呼吸的布朗,只看見兩頭耕牛猛地沖向陡坡,一路連沖帶撞,將旁邊的其他八九條耕牛一起帶下,陡坡旁邊瞬間響起一連串哀哞和一連串震天的響動,山坡一側瞬間翻起了無數的泥土水花。

同一個瞬間,布朗只覺得眼前一黑,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之前來回盤旋的念頭又一次浮了起來:糟糕!看來這次真的不用費心找理由了……

“父親!”正自呆滯間,布朗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和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喊:“小心了!父親!”

什麼?

布朗猛地回過頭,本已極力收縮的瞳孔又一次瞬間變小!

身後,貝克不知為何也倒到了地上,十幾頭耕牛突然發瘋,沿著狹窄山道,向自己的方向飛快沖來!

天!

抓住藤條,布朗竭盡全力撕扯,耕牛飛快地接近,當布朗終於將脖子從藤條裏解放出來時,高速奔跑的耕牛已經離布朗只剩下十幾步的距離。

來不及跑開了!

多年和耕牛打交道的經驗,布朗猛地彎腰,順勢翻滾,飛快地避向旁側。

只滾動兩圈,布朗翻滾的去勢忽然頓住,兩塊不算高大的石塊,恰好抵住了布朗的身體。

沒道理的啊!這裏不是應該沒有石頭的麼?

耕牛已經近在咫尺,腦子裏飛快地掠過這個念頭,布朗全力沉住心神,多年和耕牛打交道的經驗,布郎沒有選擇絕對來不及避開的爬起身體,而是雙手雙腳用力往地下一按,準備借助大地的力量,從石塊上方平挪。

“啊!”

忽然之間。,布朗猛地發出一聲慘叫,雙手劃出了無數細小的血痕。

沒道理的啊!這裏什麼時候長荊棘了!

下一個瞬間,布朗按在地上的右手右腳感覺一陣極其劇烈,激烈,強烈的疼痛……
踩住日夜辛苦照顧自己的手臂和大腿,第一頭狂奔的耕牛,已經踏過了牛倌先生的身軀。

“啊!啊!啊!啊!啊!……”

發出劇烈,激烈,強烈無數倍的慘叫,牛倌奮力回過頭,充盈視野的,是一連串高速接近,接踵而至的躁動牛群。

疼痛越來越劇烈,意識越來越模糊,眼前也越來越暗的時候,牛倌先生腦子裏,只剩下了最後一個念頭來回盤旋;

這沒道理的啊!
ailu.tw 發表於 2012-9-16 01:30
四十七 預料和意外(上)

不是吧……

望見遠遠拐角騰起無數的泥土水花,聽見隨風傳來的陣陣悲哞和隱隱約約的慘叫,山坡繁密灌木叢邊,吳清晨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

這樣都行?

這才到第十七處還是第十九處啊?

足足呆立了兩三分鐘,遠處的塵土漸漸平息,滑下陡坡的大群耕牛紛紛掙扎起身,貝克也撲到布朗身邊,吳清晨忽然回過神,倏地起身,走下小坡,繞進叢林,走向村莊東邊的方向。


五分鐘之後。

地球世界,某國某軍事機構某參謀室內。

“不是吧……”

“太好了……”

“這……這……”

……

瞪住顯示幕幕裏面塵土飛揚,慘叫連連的場景,數百名參謀或張大嘴巴,目瞪口呆;或揮舞雙拳,眉飛色舞;或神色嚴肅,凝神思索……

震驚,歡呼,疑慮,興奮……

面積寬廣的參謀室裏,種種情緒組成陣陣喧囂,只有房間最右側的位置,一小群軍人沒有加入同僚們的行列,仍然個個神態緊張,目光專注。

這只小小的角落,屬於參謀團統計組的地盤。

這片地盤的角落裏,胡亂擺放的一條金屬長桌旁邊,指住一面寬大的投影幕布,統計二組的組長,正在向頂頭上司彙報最新的統計結果。

“1號陷阱沒有生效,失敗原因初步分析:關鍵道具位置出錯,沒有有效利用盲點……”

顯示幕幕裏面:標紅的1號區域,一邊驅趕耕牛,一邊緩緩走過,牛倌輕輕地揮動趕牛棒,自然而然地撥開了一團荊棘。

“2號陷阱沒有生效,失敗原因初步分析:陷阱隱蔽過於粗糙,無法欺騙動物本能……”

顯示幕幕裏面:標紅的2號區域,接二連三經過的耕牛,排成長串,心有靈犀地繞開地面三隻隱約露出的狹小小坑。

“3號陷阱沒有生效,失敗原因初步分析……”

“4號陷阱沒有生效,失敗原因初步分析……”

“5號陷阱成功!效果初步分析:B3號耕牛右側後腿折傷,左前背部撞傷,肋部……P7號耕牛左側腹部刮傷,左部頸部嚴重撞擊,右角……”

顯示幕幕裏面:標紅的5號區域,幾支圓木組成的橋樑轟然塌陷,兩頭耕牛和斷裂的圓木一起掉下了溪流。

“6號陷阱沒有生效,失敗原因初步分析:選擇材料失誤,無法形成預期效果……”

顯示幕幕裏面:標紅的6號區域,一支忽如其來的樹枝彈到臉上,牛倌布朗齜牙咧嘴,很是疼痛,不過並沒有什麼直接的後果。

“7號陷阱沒有生效,失敗原因初步分析:……”

“8號陷阱沒有生效……”

“9號……”

“10號……”

“12號陷阱沒有生效,失敗原因初步分析:陷阱針對目標沒有經過目標區域……”

顯示幕幕裏面:標紅的12號區域,牛倌長子貝克輕輕鬆松地跨過兩支樹枝組成的夾子,毫髮無傷……

“13……”

“14……”

“15號陷阱成功!效果初步分析:W1號耕牛1,2,4號足蹄外傷。最佳護理效果:預計七日內康復;W 7號耕牛1,3號足蹄外傷。最家護理效果:預計十一天內康復;U4號……”

顯示幕幕裏面:標紅的15號區域,布朗神色驚惶地查看八頭足蹄的受傷耕牛,臉色雪白的貝克,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

“16……”

“17……”

“18……”

“19號陷阱成功!效果初步分析:T3號耕牛翻滾,左腰,左頸,左前腿,右踝,右前背部……多部位擦傷,T9號……R2號……G7號……”

“20號陷阱成功!效果初步分析:P7……P9……B3……B6……N11號耕牛受驚,高速奔跑……中古世界B7號物件,姓名:布朗/羅德里格斯,右臂,右腿,右腰……右背嚴重踐踏受傷,預計……”

顯示幕幕裏面:連續標紅的19,20號區域,驚慌失措的貝克因三支奇怪的木樁絆倒,七八頭耕牛飛快地沖向倒地的布朗,更遠一點的地方,拐角騰起無數的泥土水花,沖下陡坡的耕牛們發出陣陣悲哞。

……

從統計二組組長的報告可以看出,吳清晨佈置的陷阱,成功的幾率相當低下,二十處陷阱,只有四處真正發揮效果。

這很正常,時間緊急,吳清晨接受的各項訓練都很倉促,本身資質也平平無奇,能夠有20%的成功率,地球各國各參謀團已經謝天謝地。

實際上,正是考慮到吳清晨的能力和訓練程度,利用上午搜集藥草和下午緊張佈置的時間,大約五個小時裏,從牛倌布朗先生放牧耕牛的輪休公地出發,一直到夏役翻耕公地的幾公里路程裏,根據訓練組足足八個小時的類比演示,吳清晨足足佈置了四十幾處陷阱。

這四十幾處陷阱裏面,前面的三十幾處陷阱都相當簡單,大部分都是針對牛倌的個人習慣,生活習性量身打造,吳清晨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很簡單的搬動石塊,拉開樹枝,移動荊棘,挖開泥土,等等等等……

這樣的陷阱,佈置起來當然相當輕鬆,吳清晨基本沒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搜尋藥草的同時,輕輕鬆松就將自己或者村莊裏任何其他人可以輕鬆愉快通過的坦途,佈置成為了村莊牛群,牛倌布朗,長子貝克的死亡之路。

顯而易見,就算牛倌先生躲過了19號陷阱的藤條,石塊,荊棘,保持了平衡,控制了軟棒,躲開了飛奔的耕牛,後面也還有一半的艱辛路程。

而且,為了最大程度的保障效果,剩下的一半路程裏,最後的七,八處陷阱,參謀團放棄了對於布朗和貝克的針對性,換上效果更加顯著,傷害更強大的無差別陷阱。

或者,更加準備地說,當牛倌決定盜用老威廉家的耕牛,導致母牛背部受傷的時候,牛倌的結果已經註定,差別只在於過程。

灌木叢邊,回過神的吳清晨倏地起身,走下小坡,繞進叢林,走向村莊東邊的方向,趕到牛倌一家或者村莊其他人的前面,趕去解除最後幾處最危險的佈置。


同一時間。

村莊北面,遼闊平整,黝黑肥沃的領主公地旁邊,淅淅瀝瀝的小雨迎風飄蕩,疲倦勞累的村民坐滿了田地兩旁的泥地。

“當……當……當……”

夏役第三次鐘聲敲了起來。

伴著鐘聲,小路中央,管事伊弗利特/費爾和身旁兩位推著小車的壯碩村民站了起來,村莊的警役迅速走到管事身邊的小車側面,搬出一籃籃翻耕使用的農具。

很快,一籃籃農具分發給一個個家庭,村民手裏多出了一隻只鐵鎬,鐵鋤,鐵楸……

時間飛快流逝,警役來回走動,裝滿農具的小車漸漸清空,輕輕揮舞習慣手裏鋒利的鐵制農具,村民們站起身來,走到田壟旁邊,卻遲遲沒有等到開始幹活的號令,只看到管事越來越差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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