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綁架全人類 作者:小雨清晨(連載中)

 
mk2258 2012-7-28 12:0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4 265636
jafacc 發表於 2012-8-24 19:21
第七章 壓力(下)

「教授……教授……」李子平迅速走近幾步,恰好扶住羅南英幾乎快要摔倒的身體:「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我當然沒事……」羅南英艱難地轉回頭,大約是扭頭的幅度太大,臉上的口罩掉到了下巴,露出了止不住發顫的嘴唇:「李部長,這……這……這真的只是最普通的消毒碘酒,絕對不會有任何不良反映……絕對不會……我……這麼多年了……李部長,國家這麼信任我……我……我……我對不起祖國……對不起……」

羅南英臉上的皺紋抖動得越來越厲害,語調也越來越急,到了最後,聲音已經完全變成了哽咽,雙腿完全無法站穩,身體幾乎癱到了地面。

「沒事,沒事,教授,我知道這是碘酒,不可能有不良反應,教授,您放心吧,什麼事都沒有。」李子平將羅南英慢慢扶到玻璃籠子的邊緣,示意兩位士兵攙住:「羅南英教授,您一路太匆忙,也太累了,這是我們的失誤,和您沒有任何關係,您儘管放心休息。」

將羅南英交到士兵手中,李子平深深地嘆了口氣,許久才轉過身體:「顧教授,現在只能由你主持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顧楓慢慢地搖了搖頭,由於戴著頭套和口罩,眾人無法觀察他的表情,只看到這位留下的醫生十指交叉垂到小腹,默默望向主席台的右方,那兒,醫生提前退場的搭檔正被兩位士兵攙扶,腳步蹣跚,慢慢離開。

一直到羅南英最終消失在小廳側門,顧楓教授才回過頭,重新取了一支綿簽繼續羅南英中斷的工作:「吳清晨先生,這只是普通的消毒碘酒,沒有任何危害。另外,出於安全考慮,我們不可能對你採取任何麻醉措施。不過請你放心,這只是個很簡單的小手術,沒有體感也沒有危害,你只需要保持左臂儘量平穩,不需要太用力,也不需要刻意放鬆。」

動作平穩地涂完消毒碘酒,羅南英走回小巧器械旁,慢慢調整一番,纖細的金屬臂垂到了吳清晨的左臂正上,兩者之間留出大約兩釐米的空隙。

做完這些,顧楓教授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包括吳清晨在內,主席台上三人完全明白顧楓教授此時面臨的壓力。

對吳清晨的確定性實驗,手術本身其實不存在任何難點,甚至就連剛從醫學院外科畢業的實習生大約也可以輕鬆完成。

可是,沒有任何醫生敢絕對保證自己的每次手術都萬無一失,這個世界有太多的因素可能導致無數種意外:機械、電力、溫度、手術室的地板不夠光滑,手術室的地板太光滑,早餐的面條辣椒放多了,早餐的面條辣椒放少了,等等等等。

嚴重的是,大會堂的這次手術,對意外的容忍性有史以來全球最低。

此時此刻,對吳清晨進行手術,等同於給全球六十億人同時開刀,任何最微不足道的失誤,都有可能導致最難以想像的嚴重後果。

哪怕僅僅是幅度稍大,僅僅使吳清晨的左臂稍微有些可以感覺到的疼痛……

也許,中國某建築工地正在高層施工的民工,左臂立刻因為毫無心理準備地微微生疼,本準備托上支架的鋼管脫手,從數百米的高空飛速下墜;

也許,美國某高速公路正在駕駛卡車的司機,左臂立刻因為毫無心理準備的微微生疼,本準備往右轉向的動作變形,卡車飛快地撞向無辜的護欄;

也許,巴西某醫院正緊張手術的另一位醫生,左臂立刻因為毫無心理準備的微微生疼,本準備切開肺片的手術刀錯位,狠狠地扎進了病人的心臟;

也許……也許……也許……

對吳清晨的確定性實驗,是一項本身幾乎不存在任何難點的手術;

是一項甚至實習生都可以輕鬆完成的手術;

也是人類上下數萬年文明史,自從產生了「醫生」這個職業以來,壓力最大的一次手術。

此時此刻,全世界人類寄於顧楓教授之手。

主席台上,顧楓教授默默地閉上眼睛凝神。

十幾秒後,顧楓教授睜開眼睛,平靜地站到小巧的器械前,操縱金屬臂穩穩貼上吳清晨的左臂上方,快速按下幾次按鈕,纖細的金屬臂頂端微微動了動,隨即迅速從吳清晨手臂穩穩移開。

金屬臂移動半米左右,小巧的器械輕微地「嗡」了一聲,所有指示燈同時變暗。

「一切順利。」

用說不出沙啞乾澀的聲音擠出這四個字,整個過程中,始終保持平靜穩定的顧楓教授忽然一陣搖晃,踉蹌著差點跌倒。

此時,吳清晨甚至還沒有反應,手術在吳清晨左臂沒有感覺接觸到任何物體時便已經結束。

顧不得年老的教授,李子平和劉濤飛快地湊到吳清晨身旁,兩雙眼睛緊緊盯住吳清晨上臂剛剛和纖細金屬臂接觸的位置。

那兒,吳清晨左臂上方,原本光滑平坦的皮膚上,多出了一條3毫米左右的淺口。

沒有任何停頓,李子平和劉濤瞬間撩起了自己上衣的左袖: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角度,同樣3毫米左右的淺口。

會場響起整齊的撩衣袖的聲音,無數早已撩起,或者剛剛撩起左袖的袒露左臂上: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角度,同樣3毫米左右的淺口。

會場一連串吸氣,低呼,高呼中,位置最靠前的美國領事的聲音也最先傳到主席台:「我的上帝,這就是2012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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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同一時間。

上海,中國生物技術集團總部,一塵不染的實驗室內,數十名撩起了左袖的科研人員齊聲驚呼。

實驗室靠近門口的位置,一位戴著黑框眼睛的年老研究員伸出的左手不住地顫動,努力好幾次才終於抓住了電話的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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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中國***海軍總醫院,乾淨溫暖的保育室內,一排排嬰兒箱旁緊貼一排排護士,沒有人理會嬰兒們曾參不齊的啼哭,護士們僅露在外面的雙眼無一例外地瞪成了圓孔。

保育室前門正中,平日雙手最穩定的護士長剛剛彎腰揀起了失手跌到地上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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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廣元監獄刑場,蕭蕭寒風吹過,捲走一片火藥擊發的焦味。

戰士放下步槍,走前幾步,半蹲在剛剛倒地的犯人身旁,伸手搭了搭犯人頸部,微微嘆了口氣,幫犯人合上了雙眼,也拉起了犯人囚衣的左袖。

下一刻,戰士的瞳孔猛然收縮,迅速摸起腰間的步話機:「首長,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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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全世界上百個國家上萬個城市,這樣的場景一幕幕重複上演,這樣的訊息一道道飛快集中。

對天象事件疑似主體----吳清晨先生進行確定性實驗不到三分鐘,「疑似」兩個字已經徹底失去了地位。

從這一刻開始,地球兩百個國家,兩千個民族,六十億人類的生命安全,生老病死,進化繁衍,從此多出了一個不請自來的全新途徑。

從這一刻開始,無非皮膚的顏色,年齡的大小,貧富的差距,堅持的信仰,全球人類同時多出了一具不受自己控制,卻和自己性命息息相關的身體。

450萬年來,經歷了無數風雨災難的人類,又一次面臨巨大的威脅。

這是最壞的情況?

不,遠遠不止。
jafacc 發表於 2012-8-24 19:37
第八章 這宇宙,屬於你

家門口被警察帶走,高速封路讓自己通行,運輸機裝甲車保障安全,毫無徵兆地遭遇刺殺,175票同意對自己進行人體實驗。

從中午醒來到實驗結束,吳清晨六個小時內的遭遇一件比一件離奇。

可是,一直到實驗結束,真正親眼看見劉濤和李子平手臂毫無理由地多出三毫米淺口,親耳聽見會場三千名撩起左袖的代表齊聲驚呼的時刻,吳清晨才徹底相信了面包車內季明明的猜測,剛進會場時李子平的說明。

才終於肯定,自己的人生,踏上了一條沒有任何先例的岔路。

放下了內心深處的最後一絲懷疑,吳清晨彷彿同時放下了身體裡的最後一絲力氣。會場喧嘩的聲浪再創新高,吳清晨卻斜斜倚住主席台唯一的座位,表情空洞,雙眼無神,漫無目的地緩緩掃視亂成一團的會場。

左後排五塊黑炭湊成一團悄悄商量什麼?又想刺殺我嗎?

正前方的肥婆為什麼這麼用力地摔桌上的文件?手頭關於我的資料不夠?

中間的老男人幹嘛一邊斜眼看我一邊咬牙切齒講電話?要求立刻把我送進精神病人的加護房間?

從左看到右,從右看到左,又從左看到右……

良久良久,吳清晨的目光來回梭巡,沒有收穫一絲微笑,也沒有看見一個友善的表情,大部分代表刻意避開了吳清晨的目光,剩下的部分與其說願意和吳清晨對視,還不如說只是利用對視來傳遞自己的敵意。

吳清晨理解代表們的心情,換成自己必須無緣無故承受一萬公里外某位陌生人摔倒的後果,吳清晨也想親切問候這位陌生人的祖宗十八代。

可是,理解不等於接受。

從代表兩百個國家的三千人身上找不出半點善意,吳清晨實在難以想像自己的未來將會何等艱難。

深深地嘆了口氣,吳清晨又一次看了看四周。

此時的會場一片喧嘩,主席台一直緊貼的李子平撥了一個電話又一個電話,另一邊劉濤正指揮士兵們推開防彈玻璃調整站位,一時沒有人告訴吳清晨該做什麼。

從中午起床到現在,始終高度緊張,一直水米未進的吳清晨,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潮水般的倦意飛快湧上吳清晨的心頭。

三千人喧嘩的聲浪飛快地褪去,大會堂微涼的冷氣悄然消失,莫名其妙地,吳清晨的身體忽然和周圍的一切失去聯繫,彷彿瞬間移到了半空,渾身空空蕩蕩,感覺不到一絲重力。

怎麼了?

毫無預兆地,心頭剛剛生出這個疑問,吳清晨原本一片黑暗的眼前,忽然充滿了瑰麗的光亮。

它們是一團團巨大的云彩,空間看不到任何光源,卻本身散發出吳清晨見過的任何一種顏色,巨大云彩組成的云海一望無際,從吳清晨的眼前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的四面八方。

云海中央,或者說吳清晨正前方,五隻顏色不一的巨大漩渦緩緩旋轉,將周圍的空間和云朵拉扯出各種奇異的形狀。

這是什麼?

下一瞬,一股巨大的引力傳來,吳清晨身不由己地向前移動,很快移到了最底下深藍色漩渦的邊緣,眼前深藍色漩渦越變越大。

引力越來越大,吳清晨移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漸漸地,吳清晨已經不能看清漩渦的形狀,只感覺四周是無數瑰麗變幻的色彩,正中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白光的範圍不斷擴大,迅速擠開周圍瑰麗的色彩,飛快地將吳清晨徹底包圍。

然後飛快地消失。

沒有任何緩衝,也沒有任何直視強光後必然的痛楚,下一個瞬間,吳清晨眼前出現了一片草木茂密的泥土。

這是怎麼回事?

「息雅,哇,馱以?」

身後忽然傳來一串聲音,吳清晨飛快地回過頭,身後站著一名男子,服飾很是奇怪,臉上表情卻很關切,正向自己伸出右手。

吳清晨這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正趴在地上。

麻利地爬起身,吳清晨還沒完全站穩,身體已倏地僵住。

遠處是一望無際的丘陵,四周是荒蕪的青草地,面前是小塊茂密的作物,腳邊是一截明顯剛被絆動的樹枝和一塊明顯剛被蹭動的小石。

樹枝?石頭?

你媽……

這不是老子中午做過的夢嗎?

做夢?我在做夢?怎麼回事?我不是在人民大會堂嗎?

很奇怪地,正常人一旦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往往會立刻從夢中驚醒,可是,吳清晨不僅反應到自己正在做夢,甚至下意識地用力眨了好幾次眼睛,眼前的景象也沒有任何變化。

這!是!怎!麼!回!事!

情不自禁地,吳清晨深深地吸了口氣,一股帶著泥土和植物清新氣息的空氣順暢地鑽進鼻腔,抬頭望望天空,層疊的白雲擋不住陽光刺眼的感受,一股微風吹過,樹木枝條搖曳,沙沙作響,微涼的空氣輕輕撫過手臂和臉龐。

這一切是如此的真實,完全沒有憑空想像的跡象。

「康滅尺,具各,哇?」

剛剛將吳清晨從地上拉起來的男子,看著吳清晨一會兒眨眼,一會兒吸氣,一會兒撫摩空氣的舉動,又吐出一串吳清晨完全聽不懂的音節。

「什麼?」吳清晨皺住眉頭髮問。

「去哦已?」男子的表情比吳清晨更加困惑。

「什麼哦已?」吳清晨稍稍歪頭,想盡力聽清。

「卻斯,洛斯,去哦已……」服飾奇怪的男子兩片嘴唇飛快地活動,一連串陌生的音節組合飛快地鑽進吳清晨的耳朵。

……一個詞都聽不懂。

到底怎麼回事?我有這麼累嗎?我睡的這麼死嗎?我怎麼還不醒?

吳清晨放棄和男子交流,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能讓自己從這個夢中醒來,又看了看四周,吳清晨的視線忽然停在自己身上。

更準確地說,停在自己的腹部。

這個夢中,吳清晨和陌生男子的服飾類似,都是一身外觀粗糙破舊,樣式有點類似中國古代的袍,只是比較貼身,褲子很長,有點像長裙,一直垂到地面,只露出穿著木鞋的雙腳。

吳清晨看到,自己到處打著補丁的外袍中部,一小塊灰印清晰地印在腹部中央。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吳清晨飛快地扒開外袍邊縫,撩起內袍,急切地望向自己的小腹:

乾瘦的小腹,一處明顯的紅痕。

下一個瞬間,吳清晨顫抖著撩起衣袖,望向自己的左臂:

黝黑粗糙的左臂上方,一處三毫米左右的新鮮小口。

我的天!

沒有任何言語可以描述吳清晨此刻的具體感受。

幸好,大約是吳清晨的動作解答了陌生男子的疑問,陌生男子看了看地上的樹枝和石頭,似乎有些理解地點點頭,又說了幾句發音奇怪的話,拍了拍吳清晨的肩膀,揀起剛剛放到地上的奇怪工具,轉身走回植物叢繼續吳清晨從沒見過的勞動。

怎麼辦?

陌生男子已經重新開始勞動,吳清晨直直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表情驚懼。

我該怎麼辦?

想到自己的身體關聯全世界的六十億人類,甚至夢中的舉動也不例外,吳清晨腦中一片混亂,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

坐下,吳清晨擔心地面不夠平坦,可能扎傷身體的皮膚。

走動,吳清晨擔心四周高低不平的植物,可能劃傷自己的身體。

甚至就連繼續站立,吳清晨也擔心萬一忽然吹陣大風,或者乾脆自己氣力不繼最終摔倒。

也不知過了多久,徬徨無措間,吳清晨忽然感覺眼前彷彿微微震動了一下。

天啦!還有地震?

下一次震動迅速來臨。

這不是地震,這一次吳清晨看得清清楚楚,地震不可能搖動天空的白雲。

這是整個世界的震動,白雲,丘陵,樹木,作物,陌生人,陌生工具,一切的一切忽然同時微微顫動。

一下,一下,又一下,又一下,顫動很有規律,也很頻繁。

「吳先生…..吳先生……醒一醒,吳先生,醒一醒……吳先生,吳清晨!」

忽然之間,吳清晨耳邊也傳來陣陣聲音,最初很溫和,仿如來自天邊的夢囈,之後漸漸急切,彷彿連續呼喊,最後極其激烈,簡直像身邊響起了一聲炸雷。

眼前的景象瞬間迸裂,化成鋪天蓋地的碎片,同時向吳清晨的位置飛射。

吳清晨猛地閉上了眼睛。

「吳先生,醒一醒!」

這一次,吳清晨聽得清清楚楚,這是李子平的聲音。

吳清晨慢慢地睜開眼睛,頭頂的五角星型大燈,遠處二層三層的紅色座位,面前是一張擺著文件和表決器的桌子。

這裡是人民大會堂。

吳清晨貪婪地吸了口氣,不錯,微微有些發涼的中央空調氣味,這裡是人民大會堂。

「吳先生,你還好吧?顧教授,顧教授,快過來看看!」

「我,我沒事。」吳清晨轉過頭,這才發現李子平的雙手用力搭住自己的雙肩,這大約就是之前整個夢中世界一起搖晃的緣由。

李子平根本不理會吳清晨的回答,飛快地讓開,用幾乎可以稱得上粗暴的動作將顧楓教授推到吳清晨面前。

「往上看!張嘴!」

年老的顧楓教授同樣完全來不及在意李子平的態度,右手飛快地將搭住吳清晨的左手手腕,雙眼急切地觀察吳清晨的瞳孔和舌苔。

半分鐘後,顧楓教授長長地舒了口氣:「心跳比較快,應該是情緒激烈,其他方面一切良好,目前沒什麼問題。」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李子平的神情簡直是謝天謝地,雙手緊緊地捏成拳頭,「吳先生,會議結束了,我們走吧。」

會議結束了?

吳清晨轉向會場,雙眼不由自主地跳了幾下:此時的會場一片狼籍,桌子上,地面上,椅子上,到處都是亂七八糟文件,電話,表決器,紙筆,眼鏡,等等等等。

防彈玻璃四周的士兵們,有一半站到了主席台的邊緣,底下是幾名正抱著額頭或者腹部在地板上痛苦翻滾的代表。

「這是……」

「沒事……這只是意外……」李子平瞟了瞟吳清晨指著的方向,回頭過繼續指揮士兵們將左側的防彈玻璃推得更開些,「剛才你睡著了,發生了一點意外,某些代表的行為過激。」

「剛才又有……有…..」吳清晨立刻回想起面包車內,季明明給自己看過的天空異象,卻一下子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

「對……」李子平會意地點點頭,「基本上和中午一樣。」

基本和中午一樣……

吳清晨立刻明白,自己剛剛的夢境,肯定又一次在全世界的天空同步播放。

這肯定也是大會場變成一片狼籍的原因。

吳清晨可以想像,天空又一次出現紅印事件的異象時,各國的首腦們是何等的驚慌失措,命令會場代表們立刻把自己弄醒是何等的聲嘶力竭,急切行動的代表們又是何等的狂躁忙亂。

想到這裡,吳清晨立刻意識到另一個問題:「李部長,我睡的很死嗎?為什麼好幾分鐘才叫醒我?」

「好了,吳先生,我們走吧。」

士兵們已經將左側的防彈玻璃挪開,將剩下的六面防彈玻璃的鑽頭收起,推著它們開始移動,李子平回過頭,示意吳清晨站起來跟上,眼中有股說不出的意味:「吳先生,你沒有睡好幾分鐘,就算從你閉上眼睛就開始算,你也只睡了十秒。」

跟著李子平和劉濤走到小廳側門,吳清晨回過頭最後看了看大會堂的會場,兩位美國代表扶住主席台的階梯,困難地爬起身,右邊的代表按住額頭的大包,慢慢拉起左邊的代表:「約翰遜先生,你錯了,現在才是真正的2012。」

約翰遜滿臉掩不住的苦笑:

「全世界一起陪他做夢,這是全世界最大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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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華盛頓,五角大樓。

「醒過來了?……你確定嗎?……現在是什麼情況?……離開了會場?見鬼,你只知道他離開了會場!為什麼你還留在那裡?……好,很好,你已經在公路上了……很好,托爾先生,你是最棒的特工……繼續跟蹤……有士兵注意到你了?見鬼!快躲開他們!……來不及了?FUCK!……哈囉……哈囉……FUCK!FUCK!FUCK!」

中年軍官氣急敗壞地猛砸話筒,這樣的舉動卻沒有招來任何注視。

因為,此時此刻,五角大樓這間大約三百平米的作戰室裡,對於這裡的上百名官僚來說,僅僅砸一下話筒已經算相當溫和。

不那麼溫和的情形隨處可見:

「啪!」

一份大約十頁的文件精確地砸中一名年輕參謀的鼻樑。

「滾回你的位置,如果你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可以滾回家抱你的媽媽,不要用這種垃圾來耽誤我的時間!」

參謀飛快地揀起落到了地上的十頁垃圾,飛快地跑出玻璃隔出的小間。

可惜,不是每位年輕人都能這麼識相。

「強制措施,又是強制措施!天啦,現在西點軍校的教材裡只剩下強制措施了嗎?睜開你的眼睛看看窗外吧!三分鐘前,天上還是中國那個混蛋該死的夢!你有什麼方法能夠強制?」

「可是,我們必須控制……」

「怎麼控制?用什麼控制?用這份可笑的強制措施嗎?科爾先生,求求你告訴我,什麼東西可以控制中國那個混蛋該怎麼做夢?還是你爸爸發明了一種繩子,可以綁住那個混蛋睡覺時的念頭?」

「長官,我並沒有建議控制夢境,我只是提出利用鎮定劑或者自白劑,可以使清晨吳沒有夢境……」

「天啦,科爾先生,你幹嘛不乾脆去穿醫院穿一身白袍?我敢發誓你一定是位好醫生,因為你剛剛發明了每天注射大劑量鎮定劑……不,每天注射大劑量自白劑就可以絕不做夢,並且保證沒有一丁點後遺症的好辦法!可是,為什麼你不先自己來一針試一試呢?」

「長官,這只是一份建議!」

「不,這不是一份建議!這是一份絕對會讓總統丟到我臉上來的垃圾!現在,帶上你的垃圾,滾出我的房間!」

「啪!」

一份大約十頁的文件精確地砸中一名年輕參謀的鼻樑。
jafacc 發表於 2012-8-24 19:47
第九章 驚喜

當五角大樓的參謀們正在痛苦尋找一種既可以將吳清晨牢牢綁住,又必須讓吳清晨不受傷,還得使吳清晨不做夢,最後必須吳清晨心甘情願接受這一切,絕對不會尋找機會報復的建議時,吳清晨這位遙遠的,中國的,該死的,混蛋已經又一次轉移。

這次轉移相當迅速,不到十分鐘,經過幾道直接佈置在大街上的崗哨,車隊停在一棟低矮的建築物前。

建築門前已經停了許多車輛,它們大約也剛到不久,有些卡車甚至沒有熄火,車頭還在轟轟地低鳴,有兩輛卡車來得更晚一些,正被最後一道崗哨的士兵們攔住。

幾位軍官和幾名官僚站在門口,其中一位幫吳清晨拉開出門,「吳先生,我是蔣奉明,負責協調你今晚的緊急培訓。」

培訓?

吳清晨還沒來得及皺眉疑慮,蔣奉明握住幾份薄薄的文件已經發問:「首先確認一下,吳先生,你習慣的休息時間是不是凌晨1點到1點半?」

「是的。」

「確認。」蔣奉明用筆在文件上勾了一下,對旁邊緊跟的另一位官僚點點頭,後者接住文件飛快地走進建築。

「吳先生……」蔣奉明看了看手錶,再抬頭時,眉頭多出了一片掩不住的焦急,「現在是19點27分,我們只剩下5個小時37分鐘。關於培訓,我先給你簡單說明一下情況,請不要中途打斷,等下會給你提問的時間。」

說話間,蔣奉明邁出的步伐又快又急,吳清晨一再加快腳步才勉強跟上。

低頭瞟了眼手中的文件,蔣奉明的語速同樣很快:「美國第四部門,俄羅斯智庫,中,英,法等大國相關部門已經一致認定,吳先生你的夢境和今天兩次天象事件直接關聯,具體原因目前暫不明了,但基本可以確定下一次天象事件發生的時間,應該也是吳先生你的休息時間。」

這點我也明白……

吳清晨點了點頭。

「有鑑於此,各國一致認為,吳先生你目前的狀態,進入天象事件仍有一定的危險性和不確定了,為了進一步保障吳先生的安全,各國智囊建議對吳先生進行儘可能的培訓。」

一定的危險性……

聽到這裡,吳清晨明白了「培訓」的含義,同時也很佩服蔣奉明手中文件用詞的委婉,對於夢中的世界,吳清晨一無所知的程度相當徹底,危險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三歲小孩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踢足球。

說話間,蔣奉明已經將吳清晨領進建築,建築內部面積很寬,大約半個足球場大小,房頂很高,上面掛著許多高功率的大燈,將四面八方照得一片光明。

這裡之前大約是一間食堂,看得出是臨時佈置,很多地方相當倉促,桌椅大多亂七八糟地堆在角落,幾百人圍住剩下桌子分成幾團,同時也將這間臨時的培訓室分出好幾個區域。大多數人忙忙碌碌地,不停將電腦,投影,木頭,樹幹甚至還有稻草、荊棘、動物皮革之類的東西搬來搬去。

「這位是張教授,研究方向是你目前面臨的情況。」

蔣奉明將吳清晨領到靠近左側房門的區域,這裡的桌上擺了許多台已經打開的顯示屏,上面或動態或靜止,大部分是吳清晨夢中經歷的情形,蔣奉明和吳清晨走近時,張教授正和十幾名助手通過放大的屏幕,仔細觀察屏幕上的某株植物。

「吳先生,我們必須提前說明,你也一定要切記:目前天象事件的信息太少,我們分析出來的結果並不能保證正確,如果你碰到和分析結果相悖的情況,一定要自主思考,慎重對待。」

張教授示意吳清晨走近一些,幾名助手麻利地切換顯示屏上的內容,張教授指向第一個顯示屏,上面是吳清晨中午做夢時第一眼看到的植物叢:「從莖葉和穗狀看,這是一種穀類作物,和高海拔地區的黑麥比較接近,品種不是太好,結合這裡的土壤條件和耕作程度可以看出,這種作物產量應該不是太高。」

作出結論,張教授指向第二個顯示屏,上面是吳清晨剛進入夢境時手中握住的奇怪工具:「這是一種手耙,用來平整土地,翻轉土壤,也有部分除草的功能,不過設計比較簡陋,並且整體由木材製成,沒有金屬穩定重心,效率很低。」

「再看這條道路……」

道路?我怎麼沒注意到夢裡有道路存在?

吳清晨仔細盯住第三個顯示屏,終於從起起伏伏的草地和灌木中找出一條最多兩人同時通過的小徑。

「這是條很狹窄的道路,灌木邊緣砍伐的痕跡很不整齊,這有兩個可能,一是該區域金屬製品不夠鋒利,二是該區域的金屬製品相當珍貴,不過這兩者都出於同一個原因:冶煉金屬的技術比較落後。」

簡單說完這些,張教授走到了一組投影幕布旁,它們是六塊不同角度和不同時間截取的靜態畫面,上面的影像全是將吳清晨從地上拉起來的陌生男人。

「到目前為止,這位對象是我們最大的消息來源。由專業軟件分析,這位對象勞動的動作熟練程度很高,大部分時候注意力也很集中,基本可以確定勞動者的身份。」

「這身衣服也可以確定為勞動者的服裝,看這身衣服的樣式,上衣比較短,說明這片區域的勞動者經常要出入植被茂盛的地點,意味著勞動者的家庭需要收集燃料,經常出入森林,猛獸不再是生存威脅。」

「再看兩邊肩膀,尤其是右側肩膀的補丁最多,也最厚,說明勞動者經常要背負重物,家庭具備儲存意識,應該也建有儲存空間,擁有建造房屋的能力。」

「另外衣服整體為袍式,開口在前胸,說明勞動者經常要攜帶多種工具,社會分工還不夠細緻,勞動者需要同時掌握多種生活技能……」

站在投影幕布旁,張教授滔滔不絕,一株小草,一塊木頭,一跟樹枝,一塊布料,一個口袋,等等等等,從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出發,經過結合分類,張教授得出一個又一個結論。

整個過程理由充分,結論可信,吳清晨漸漸聽得入神。

見到張教授之前,對於心中的夢境,吳清晨最深的感受是一團迷霧,只知道它是一個擁有天空、白雲、作物、丘陵、陌生人、農具的怪夢。

而此刻,經過張教授持續十幾分鐘的詳細解說,對於自己的怪夢,吳清晨已經不再停留於肉眼可見的表面,已經為夢境構建出勞動,飲食,道路,牲畜,工具,經濟等等方面的具體細節。

這時,張教授也作出了最後的總結:「吳先生,總體來說,你的夢境,比較接近歐洲9到13世紀的中古年代,可以暫稱為中古世界,這個世界絕大部分人從事農業活動,主要方式是種植作物和蓄養牲畜。社會存在階級,勞動合作的程度很低,社會分工也很粗糙,以家庭為主要生產單位。」

「好了,吳先生,時間有限,社會整體分析大致就是這些,我們暫時無法溝通更詳細的細節……」

一邊說,張教授一邊指了指身旁不知何時站過來的中年人,「這位是何將軍,心理學家,行為學家,心理學教授,更加具體的個人分析由他向你介紹。」

「吳先生,晚上好……」同時擁有三個頭銜的何教授一身軍裝,卻讓吳清晨收到了從下午開始的第一個正常的微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這個來自心理學家的微笑一下子使吳清晨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我們先確定一下中古世界已經出現的這三位個體之間的相互關係。」

何教授簡單按了幾個鍵,投影儀出現了一位頭戴兜帽,身穿布袍,腳踏木鞋,表情很有些茫然的男子。

「這就是你。」

這就是我嗎?

從年輕人的穿著和站立的位置,吳清晨已經猜到第一位出現的應該正是自己,不過,直到此刻,吳清晨才終於親眼看到自己夢中的形象,忍不住往投影幕布的位置湊近了一些。

畫面上的男子年紀不大,深黑色的頭髮,眼睛很大,臉龐稍有些圓,身材勻稱,看上去還算順眼,只是略有些瘦,皮膚沒有什麼光澤。

「從圖片分析骨骼和肌肉,夢境中,你的年齡大約是14到16歲,身體沒什麼大毛病,只是有點營養不良。」

年紀這麼小嗎?

投影儀上的圖片切換到第二張:「這位是年長的個體,也是張教授分析整體社會的主要信息來源,這位個體的年齡大約是35到40歲……」

「35到40歲?」

吳清晨有些驚訝,圖像中的男子兜帽邊緣露出許多白髮,額頭和手臂也是皺紋密佈。

「長時間高強度的勞動很容易導致衰老。」

何教授簡單地解釋了一句,順手又按下幾個鍵,六塊投影儀幕布切換成年長男子或彎腰或走動的畫面:「年長個體的身體有很多問題,這一張彎腰時腿部動作有些變形,膝蓋過度彎曲,關節炎相當明顯,這兩張耙草時湊得很近,有習慣性眯眼的動作,視力已經開始退化,最後三張都在咳嗽,情況不是很樂觀,總體只屬於操勞過度。」

「最後的個體年齡大約在20到22歲,正處壯年,身體強健,同樣只有些小問題,不作詳細說明。」

分析身體狀態,有什麼含義呢?

吳清晨還在這麼想著,何教授的下一句話立刻使他大吃一驚:「根據分析,這兩位個體,很有可能是你夢境中的兄長和父親。」

「當然,這一點目前並不能完全確定……」

大約是早就預料到吳清晨的驚訝,何教授又按了次鍵,六塊投影幕布立刻同時出現了夢境中三人骨骼、肌肉,眼睛、耳朵、嘴唇的放大比對照片。

「根據國內外數十家專業醫療機構的再三分析,吳先生你夢境中三位個體具有很明顯的基因表現相似性,具有很近的血緣關係,另外,從三位個體裸露的皮膚變色程度,服飾補丁的近似程度,還有一些其他的具體細節,可以肯定三位個體長時間共同生活,生活在同一個家庭的可能性非常高。」

「可是……」

「吳先生,這是幾千名專家的共同意見。」

何教授擺擺手,直接堵住了吳清晨的疑問,「而且目前最重要的並不是這三位個體是否具有直系親屬關係,關鍵是已經基本確認這三位個體統共生活在一個家庭。」

說到這裡,何教授的表情嚴肅了許多:「吳先生,剛才張教授已經向你解釋,中古世界的作物產量很低,目前可以看到的這片農田遠遠不可能使三位個體達到目前只是普遍營養不良的健康狀態。」

「也就是說,這片農田,肯定不是你以後生活的主要區域……你面臨的是更加複雜的環境。」

這又怎麼樣呢?

吳清晨有點困惑,通過之前張教授的解說,吳清晨已經對夢境中古世界有了一定的瞭解,知道自己生活的環境肯定不只方圓幾公里大小。

「具體來說……」何教授罕見地停頓了一會,似乎正在措辭:「中古世界這三位個體勞動的地點,應該是新開的一片荒地,而開荒點方圓幾公里內都荒蕪人煙,並且遠離小徑,說明開荒的地點並不是三位個體的自主選擇,這一切最終表明……」

「吳先生……中古世界裡,你的處境並不是極其惡劣,但家庭所處的階層和地位……確實不是很高……另外……中古世界裡,你很可能有一位領主,你要有心理準備。」
jafacc 發表於 2012-8-24 19:52
第十章 犧牲(上)

有一位領主……要有心理準備……要有心理準備……

吳清晨一點也不想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原來成為一名農夫還不是最悲慘的結果,更悲慘的是這位農夫上面還有一位主人。

「根據各方面的分析,我們一致認為,吳先生你將來面臨的勞動強度將會很大,內容也相當複雜……而且很有……」

「好了……」

整個解說過程中,蔣奉明始終陪在吳清晨身邊,不時望望門口,看看手錶,表情很是焦慮。這時,一位官僚快步跑了過來,蔣奉明立刻揮手先止住了何教授。

和官僚低聲交流幾句,蔣奉明回過了頭:「何教授,時間有限,關於社會和個人的分析就先這些吧。」

大約注意到吳清晨掩不住的擔憂,蔣奉明勉強讓自己焦慮的表情變得儘量柔和一些:「吳先生,無論社會環境和個人階級的情況多不樂觀,你都不用擔心,站在你身後的是整個人類。而且我們現在在這裡,正是為瞭解決這些問題……時間寶貴,請跟我來,我們先解決勞動的問題。」

勞動的問題?

和之前一樣,蔣奉明根本沒有留給吳清晨詢問的時間,用筆草草劃了幾下手中緊捏的文件,一邊已飛快地走到了前頭,領著吳清晨穿過好幾塊很有些亂七八糟的區域。

停下來時,吳清晨身處的位置已經不能僅僅用亂七八糟來形容。

面前是一塊大約幾十平方,厚度三寸左右,直接鋪在水泥地面上的泥土,泥土左側橫七豎八地堆著幾捆紮起來的植物,右側是幾隻大箱子,已經拆開的兩隻箱子露出各種各樣的木製或者鐵製工具,樣子千奇百怪,數量極多,吳清晨能夠認出的數量甚至佔不到百分之一。

這些泥土,植物,箱子,工具的旁邊,已經站著十幾名男子等候。

吳清晨覺得這十數人有些奇怪,站在最左邊的中年男子戴一副寬大的黑框眼鏡,西裝筆挺,衣裝整潔,微微皺眉,無論表情還是著裝,都是今天見過最標準的官僚模樣,右邊其他十幾名男子的衣裳卻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同樣皺起的眉頭也紛紛透出了緊張,但更多的卻是一片茫然。

「這位就是吳清晨……」

蔣奉明簡單地介紹了一句,眼神放到了對面十數人的最左側:「王教授,需要培訓的內容非常多,每一項都極為重要,請務必抓緊時間。」

戴眼鏡的王教授低頭看了看手中密密麻麻的表格,「吳先生,我們先確認一下,請問你以前有沒有做過農活?」

農活……

吳清晨甚至對這個詞彙本身都有些陌生。

「仔細想想……」注意到吳清晨開始沉吟,王教授連忙加以補充:「儘管說,砍柴,播種,除草,種菜,什麼都行。」

「小時候我家住鄉下,放學會順便揀點樹枝,也幫忙插過一點點秧,不知道這算不算……」

「算,肯定算……」王教授原本緊皺的眉頭一下子放鬆了許多:「尤其是插秧,對我們現在的情況很有幫助。」

吳清晨點了點頭,心裡卻不是很明白。

「插秧的經歷主要可以幫助你建立正確的勞動方式。」

王教授已經開始解釋:「農業勞動是一種長時間的生產方式,和我們的日常活動有相當大的區別,吳先生,你曾經插過秧,現在可以設想一下,如果你用跑步甚至踢球這樣的鍛鍊身體的方式,全力以赴插秧,一兩個小時之後,會有什麼結果?」

「我……很累?」

「不僅僅是很累。」王教授搖搖頭:「凡事物極必反,高強度運動的危害很大,一兩個小時的高強度負荷已經能夠導致脫水,缺氧,尤其容易損傷肌肉和韌帶。而且,農業勞動並不只有一兩個小時,也不是一天兩天,而是連續好幾個月,好幾年,甚至幾十年始終如一的持續性活動。」

說到這兒,王教授的神色極其嚴肅:「如果不注意勞動方式,導致身體損傷,日積月累的後果相當嚴重……積勞成疾並不是一句玩笑,中古世界中年長男子的健康狀態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原來之前何教授的解說是也為了這裡。

吳清晨點了點頭,心裡明白了許多。

也許是吳清晨的表情沒有表達出足夠的重視,王教授又一次皺起眉頭,又一次加強語氣:「吳先生,你必須知道,未來你勞動的過程中也許會遇見很多困難,甚至會遇見一定的危險,可是,不科學的勞動方式,不正確的勞動態度,才是最致命,最危險,也是最容易產生的威脅!這一點極其重要,你一定要牢牢記住。」

「吳先生,你的身體關係到全球人類,我想你也不願意看到,地球上所有的人類,甚至包括剛剛出生的嬰兒,剛剛睜開眼睛得到的第一件禮物就是關節炎,視力退化,劇烈咳嗽吧?」

吳清晨使勁點頭,這次腦袋上下襬動的幅度增大了許多。

「很好,吳先生。」王教授的神情舒緩了一點:「我說的這些並不是想讓你緊張,而是為你等一下的學習作好準備。接下來各位師傅會教給你許多具體的勞動方法,這些勞動方法,你可能會感覺----尤其是過段時間----很可能會感覺動作緩慢,不夠效率,或者動作多餘,浪費時間,到時候請你一定要記住我剛才說過的話,不要盲目改動。」

「因為這是數千年來,世界近百億勞動人民的勞動經驗,經過了無數專家教授的仔細研究,已確保不會對人體造成明顯的不良影響……」

「好了……」說到這裡,王教授看了看表格,再抬頭時已經望向了右邊:「要交代的就是這些,現在開始吧,第一項是耙地,張師傅,請您先示範一下……」

一位大約年過六十,頭頂已多是白發,臉上遍佈皺紋,雙手爬滿了老繭的男子立刻站了出來,快步走進泥地,蹲下的同時,右手抓住手耙已經開始耙弄泥塊。

整個過程,張師傅的動作行云流水,一秒時間都沒有耽擱,完全沒有了站在旁邊等待時的拘束和緊張,也不知道事先演練了多少遍。

「請仔細觀察。」

仔細觀察的時間很短,兩分鐘左右,兩位士兵幫吳清晨戴上一雙連肘手套,王教授取出了另一柄嶄新的手耙。

手耙全部由木料製成,明顯徹底仿照了吳清晨夢中見到的樣式,嶄新乾淨,上面還有肉眼可見的毛刺。

遞上手耙,王教授朝泥地抬了抬下巴:「請吧,吳先生。」

勞動最光榮……

想到自己甚至連碗都沒洗過幾隻,現在卻得戴一雙可笑的手套走進泥地,吳清晨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耙地」這門學問的培訓,吳清晨學習的過程並不是簡單地對張師傅的動作進行模仿。

十幾名士兵抬起好幾面大鏡子,分開層次,小心翼翼地跟著吳清晨前後左右移動,任何角度稍稍抬頭,吳清晨都可以從鏡子裡直觀地看到自己的動作,然後參照張師傅的姿勢,時刻進行調整。

更遠一些的地方,地面上,桌子上,十幾名士兵操作好幾台攝影的儀器,完整地錄下了吳清晨的耙地過程。

它們很快派上了用場。

簡單的動作模仿持續了三分鐘左右,吳清晨剛剛覺得自己的動作稍微有了點模樣,王教授叫了聲暫停。

立刻,十幾名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專家迫不及待地湊到吳清晨身邊,通過同樣不知哪冒出來的移動式幕布,調出吳清晨耙地時的影像,一邊一一指出吳清晨耙地姿勢、行走步伐、肌肉調整等等方面的不當之處,一邊蹲進泥地,揮舞人手一柄的手耙一次又一次示範各種正確的方式。

此時此刻,食堂四周的森嚴警戒更顯得尤為必要,因為,若有任何不知情者此時無意推開了食堂側門,難保不被眼前的景象嚇出毛病:

一名老農民和一名年輕人站在泥地中間,十幾名白髮蒼蒼、衣裝整潔的老學者蹲在地上猛玩泥巴,數十名全副裝備的士兵或抱鏡子,或扛攝影機團團亂轉----這如果不是精神病院的重症患者集體溜出來聚會,就肯定是自己嚴重精神病發被弄進了醫院。

就這樣,對張師傅的動作簡單模仿三分鐘左右,再由專家們針對錄像講解示範三分鐘左右,如此再三,不知不覺間,關於「耙地」,吳清晨的動作已經像模像樣,沒有了明顯的不足。

當然,也僅僅是動作沒有了明顯的不足。

如果就這樣將吳清晨放出去耙幾畝地,吳清晨自己也清楚最終的結果肯定是一塌糊塗。

不過,緊急的培訓的目的大約也只是如此,簡單休息半分鐘左右,換上一位新的農民師傅和一群新的專家,吳清晨開始學習翻地。

之後是除草。

之後是育苗。

之後是移栽、撒種、間苗、施肥、鋤草、松地、澆水、除蟲、收割,晾曬,翻曬。

等等等等。
jafacc 發表於 2012-8-24 20:56
第十章 犧牲(下)

數不清見過了多少位農民伯伯,更數不清見多了多少十數倍的專家教授,足足兩個小時,這片泥地和泥地邊上的空地,吳清晨草草學會了幾十種農活。

或者說,草草學會了這幾十種農活的動作,尤其是干這些農活時,如果有效地保護自身。

大約是培訓流程經過了仔細的安排,雖然一項又一項學習內容接踵而至,可是,通過合理穿插的模仿、解說、休息,足足兩個小時,吳清晨卻沒有感覺多少疲憊。

這並不是結束,完成又一項「挖根」的培訓,王教授望向手中密密麻麻表格,視線還僅僅停留在表格的中間偏下。

這個時候,頻繁看表的蔣奉明又一次叫停:「王教授,勞動方式的學習只能先到這裡。目前還沒有培訓的項目,你安排大家再演練幾次,如果最後還有時間,我們再具體調整。」

說完,蔣奉明招招手,吳清晨立刻會意地跟到了後面。

這一次,新的培訓地點很近,只走了十幾步,蔣奉明和吳清晨就停了下來:面前是兩排十幾條長桌,每條長桌旁都站著幾人,長桌佈置成工作台的模樣,上面分門別類堆放了許多不同的工具。

「這位是余院長。」蔣奉明和一名微胖的中年軍人握了握手,後者對吳清晨點點頭,「吳先生,剛才你學習了很多勞動的方式,應該有不少想法,其中最主要的感覺是什麼?」

「這個……」吳清晨稍微回憶了一下:「很複雜。」

「為什麼會感覺複雜?」

「內容太多了,而且很多工具聽都沒聽說過。」

「不錯……」從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余院長比較滿意這個答案:「勞動內容複雜化的主要原因就是工具落後,而且這並不是唯一的後果,比如說……」

余院長從面前的工作台拿起一柄手耙,「這是手耙,你今晚學會使用的第一樣勞動工具,你現在用它連續作三十次耙地的動作,試試什麼感覺。」

吳清晨抓住手耙,就著工作台的桌面,規規矩矩地作了三十次標準的耙地動作。

「手有點酸。」

「再看看這個……」余院長遞過來又一樣工具,它明顯也是一柄手耙,不過和吳清晨手中的相比,余院長遞過來的手耙尺寸稍微大一點,前端頂部多出一塊小木頭,握手之處略有彎曲。

「試試看。」

吳清晨接過新的手耙,就著工作台的桌面,又規規矩矩地作了三十次標準的耙地動作。

「什麼感覺?」

吳清晨的感覺非常明顯,也很有些奇怪:「好像省力了很多,為什麼這支手耙更重一點,用起來卻反而更輕鬆呢?」

「這關係到重心和人體力學。」

這些相關的理論大約並不屬於培訓範圍,余院長很簡單地一句帶過,「吳先生,你看到了,工具改進可以使勞動更加輕鬆,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學習的內容。」

「工具改進?」吳清晨感覺更加奇怪,「既然要改進,為什麼剛才還要學那些工具呢?」

「不,你誤會了。」余院長搖搖頭:「需要改進的工具並不是你之前已經學習使用的那些。」

「事實上,中古世界唯一已經出現的工具只有一柄手耙,剛才你也看到了它的落後,也看到了它改進後的效果。至於中古世界的其他農具,我們目前還沒有見過,只是能夠確定其中肯定有一部分相對落後,甚至還很危險,容易導致勞動意外受傷。」

「地球上就有這樣的先例,中亞地區最初出現的犁,由於犁轅設計不當,很容易勒住牛或者馬的血管,導致牲畜受傷壽命縮短,而這樣的工具很多時候還用人力拉動;中國古代最初出現的鐮刀,弧度過長,而且沒有護手,也很容易傷到使用的勞動者。」

「我們接下來要學習的工具改進,就是如何將中古世界落後的,危險的工具,改進成你剛才學習過的工具。」

吳清晨立刻意識到一個問題:「中古世界的其他農具不是還沒見過嗎,這樣也可以改進?」

余院長微微搖頭:「農具依附於農業,它有自身的規律,而且從天象事件的很多細節,也可以推演出一部分農具的發展情況,更何況……」

說到這兒,余院長的語氣多出了許多自信:「剛才你學習的農具,絕對是中古世界最先進,也最安全的勞動工具,而且它們屏棄了工業基礎,完全可以從無到有,純粹手工製作。」

原來如此……

吳清晨恍然大悟,難怪剛才學習的工具絕大部分完全由木材製成,很少的金屬不僅出現在最關鍵的部位,而且是組件模式,隨時可以取下換成其他材料。

接下來兩個小時,吳清晨就在十幾條長桌之間走來走去,由數十名教授、專家、木匠、鐵匠、石匠教導,學習各種工具的製作原理和製作方法。

當然,這麼短的時間,學會數十種農具的製造純粹是天方夢潭,就連學會一兩種也相當勉強。

這兩個小時,這些老師們只是安排吳清晨儘量熟悉木匠、鐵匠、石匠們的工作方法,和一些重點農具的改進原理,簡便的改進方式。

這時,時間已經接近凌晨0點,蔣奉明臉上的神情越發焦慮,看表的頻率也更加頻繁,結束勞動工具的改進學習,蔣奉明又帶著吳清晨轉去好幾處區域,分別學習分辨食物、安排飲食、個人衛生、野外活動、意外處理等等方面。

也不知是時間的緣故,還是本身就是如此安排,學習這些內容的時間都相當短,每項只有十幾分鐘,老師們一個個語速飛快,講解的都是最簡單,也最迫切的內容。

接下來,吳清晨聽到了最荒謬的培訓項目。

「語言學習?」吳清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夢中的世界就在地球上嗎?那還學什麼語言?還搞什麼培訓?直接派軍隊過去繼續把我團團包圍不就行了?

「不,不完全是語言。」對面,一位頭頂半禿的男子又一次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和吳清晨交談前,這名男子剛剛走進大門,也不知中途經過了多少路程,進來時,這位先生渾身被汗水浸透,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疲憊,而這名男子四周,其他十數名先後到達的先生女士,也大多是這副風塵僕僕的模樣。

經過一番解釋,吳清晨才明白,半禿男子口中的「語言學習」,本質是分析天象事件中兩名男子交談時的唇部和喉部的肌肉活動,還原出語音和語氣,同時結合兩名男子對話時的動作、表情、行動,通過密碼學、語言學、社會學,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學科學問,最終得出兩名男子的對話大意,再以它們為基礎,進而對中古世界的語言作出推論。

當然,半禿男子也強調,這樣單薄的基礎,這樣倉促推出的語言體系絕對相當粗糙,也絕對錯漏百出。

「不過,就算聽不懂,至少也有了猜的基礎。」

這是半禿男子的結論,大約也是吳清晨學習半個小時語言,能夠達到的最樂觀的效果。

時鐘已經指向凌晨一點,接下來更加緊張,吳清晨已經來不及走動,數不清的農民,教授,醫生排成長長的隊伍依次走到吳清晨身前,就已經培訓過的內容最後拾漏補缺,或緊急補充新的重要項目。

這樣的轟炸持續了半個小時,幾乎一眼看不到頭的隊伍還沒有過半,吳清晨臉上的疲態已經非常明顯,密切留意的蔣奉明通了幾次電話,又和周圍幾名官僚商量幾句,終於結束了這一切。

士兵們將吳清晨領出食堂,帶進附近一座兩層高的小樓,給吳清晨安排的房間很簡單,沒有什麼裝飾,不過處處透出乾淨和舒適。

最後一次檢查結束,士兵們走出房門,吳清晨面前只剩下李子平和蔣奉明兩人。

「吳先生……」蔣奉明先開口:「萬事開頭難,坦白說,剛剛進入中古世界的時候,肯定是你最危險的時刻。」

「過不了多久,你就會碰到各種各樣的情況,免不了形形**的意外,受到各種隱藏或者直接的威脅。不過……」

蔣奉明語速放慢了許多,語氣中透出強烈的自信:「就算時間很緊,我們的臨時安排的培訓也相當倉促,可是剛才培訓你的幾百位老師,都是全國各領域最頂尖的專家,無數人努力一輩子都無法領悟到他們剛才傳授給你的幾百種經驗和技能。」

「而這還僅僅是一次最初級,最倉促的臨時培訓。吳先生,你可以想像,有這些老師,甚至整個地球為後盾,只要有時間,不用說中古世界,就算現代地球,你也可以毫無疑問地成為一位博采眾家之長的世界級頂尖人才。」

「有這樣的幫助,吳先生你到了中古世界,碰到任何情況都請一定要謹慎,三思而後行,絕對不能急噪,更不能衝動。你一定要記住,你的成長之路很長,而且是一條無限寬廣的筆直大道,無論是你,還是我們來說,現在唯一缺乏的都只是時間。」

「我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說到這兒,蔣奉明的語氣斬釘截鐵:「無論任何障礙,只要你安全,最後都會被你推開;無論任何困境,只要你安全,最終都會被你戰勝!」

「這一切的最終前提,我們一切工作的基本核心,都是保障您的安全。吳先生,您的身體直接關係到全球六十億人類,面對任何危險,任何困境,您的退讓和迴避,絕對不屬於怯弱無能,而是為祖國,為地球付出的偉大犧牲!」

這麼特殊的偉大犧牲,吳清晨進入了石化狀態。

「吳先生,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是沒有找出中古世界形成的原因,也找不出任何和你一起進入的途徑。」

接下來說話的是李子平,談到這兩點時,李子平並沒有多少遺憾,因為這本身就不是地球目前能夠達到的層次:「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們對你在中古世界的安全無能為力。」

「當你休息的時候,會有幾千名參謀密切注意你的行動,一旦出現你無法處理的危險,立刻就會將你緊急喚醒,採取措施。此外,如果某些情況你忘記了處理方法,或者感覺自己陷入了危險,而且確實無法處理,你可以用這三種動作……」

第一個動作:李子平兩眼望向兩側,沒有焦點。

第二個動作:李子平右手拇指放到中指和無名指之間。

第三個動作:李子平腦袋歪斜,左腳墊起。

「這三種動作,你只要將任何一種維持十秒,我們也會將你立刻喚醒。不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這樣的方式請儘量不要使用,因為強行打斷睡眠對身體也有一定的損害,我們必須為你和全球人類的身體健康負責。」

吳清晨點點頭,可惜李子平提供的三種動作裡面沒有「點頭」的位置,否則經過今天好幾百次的練習,「點頭」的技能吳清晨已經練到了滿級。

「最後,排除萬不得已的情況,8個小時之後,如果吳先生你沒有自然醒來,我們還是會將你喚醒,到時候大約是中古世界的第十天,吳先生你要提前作好準備。」

8個小時等於10天麼?

儘管已經意識到現實和中古世界的時間有很大的差別,不過,幾乎是三十倍這麼懸殊的比例,還是使吳清晨很有些吃驚。

這時,床頭的時鐘慢慢接近凌晨兩點,一位士兵走進來,對床前的李子平和蔣奉明低聲說了幾句,兩人點點頭,示意士兵先走開。

「吳先生,需要說的就是這些,我們不能再打擾你休息了。」

說完,李子平和蔣奉明慢慢倒著退向房門,吳清晨可以清楚地看到,兩人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胸膛也不時微微起伏,彷彿還有無數重點沒來得及交代。

磨磨蹭蹭半天,終於走到了門口,李子平拉開房門,走出了半個身子,又一次回過頭,嘴唇囁嚅半天,前言萬語最終化為一聲輕嘆。

「一切保重。」
jafacc 發表於 2012-8-24 21:42
十一章 交流並不只有語言

房間裡終於只剩下自己一人,吳清晨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慢慢走到床邊,慢慢仰倒,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吳清晨原本以為,經歷如此離奇的一天,自己肯定會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可是,剛剛躺倒一小會,吳清晨腦海裡也確實起伏了許多次撲沓混亂的念頭,不過深深的倦意還是很快佔領了吳清晨的全部心神。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吳清晨緊閉的雙眼忽然感覺到一片瑰麗的光亮。

無數巨大的云彩出現在吳清晨的四面八方。

又來了!

剛剛轉到這個念頭,吳清晨已經被吸附到深藍色漩渦的邊緣,四周是無數瑰麗變幻的色彩,前方是一片越變越大的刺眼白光。

也許是一秒,也許是兩秒,白色的光芒已經徹底將吳清晨包圍。

然後飛快地消失。

藍藍的天空,層疊的白雲,回過神時,吳清晨的雙腳已經踏上了長滿青草的泥地,鼻間聞到的是帶有泥土和植物清新氣息的空氣,肌膚感覺到的是悄悄撫過的微風。

腳邊,是一截明顯剛被絆動的樹枝和一塊明顯剛被蹭動的小石。

開始了。

沒有太多雜亂的想法,意識到自己已經又一次進入中古世界,吳清晨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開始了」。

這是緊急培訓的功勞,針對進入中古世界的第一時間,佔用極其寶貴的半個小時,利用數十台電腦,數十張投影屏,幾十名軍人為吳清晨講解了極其詳細的行動方案。

閉上眼睛,吳清晨慢慢回憶梳理了一遍。

第一步是保護自己。

深深地吸了口氣,吳清晨看了看四周,踏出了第一步。

為了進入中古世界歷史性的第一段路程,晚上的食堂,吳清晨已經就走路的方式來回仔細練習了好幾十次----兩旁的雜草灌木實在太高了。

吳清晨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雙手籠進袍袖防止割劃,左肘支起撥開灌木枝條,雙眼仔細檢查地面,兩腿緩緩沿外八字交替移動。

更形象地說,若是將此時的吳清晨搬上螢屏,只需要再配上一支金屬探測儀,底下的觀眾立刻就會明白接下來是叢林排雷的劇情。

排雷的終點是一株大樹,對這位老朋友,吳清晨已經極其熟悉,甚至應該算是整個中古世界對它最瞭解的人。

這很正常,中古世界的土著們誰也沒機會被十幾副巨型投影幕布包圍,從十幾個不同的角度見識這顆樹的樹高,圍徑,分叉,冠幅,更沒有機會由兩台超級計算機支持,從各個方面深入分析它的根深,樹重,光照,成長,健康狀態,等等等等。

樹皮有間紋,低端平滑,稍高有縱裂,葉寬,互生,紙質,深綠,無刺激性氣味。

再三確認喬木專家們重複強調的安全特徵,吳清晨確定這就是自己的第一個目標。

「目標」的意思是,吳清晨走上幾百米靠近大樹的目的不是為了環保,而是折下了一段樹枝,熟練地拔下一片片樹葉。

樹葉很厚,相當寬大,兩側沒有銳口,富含纖維質……

當然,這是喬木專家們臨時塞給吳清晨的知識。

很快,吳清晨收集了足夠的樹葉,開始利用灌木專家們的知識:從大樹附近找出好幾叢灌木,折下許多柔軟的枝條。

接下來是寄生藤類專家們的知識:從灌木的枝莖上收集了一小堆沒有荊棘的堅韌小藤。

最後上場的是手工藝術家的技術:利用這些收集到的材料,運用提前練習了許多次的技術,吳清晨手腳麻利地編出了一副以軟枝為骨,樹葉為肉,籐條為經絡的手套。

淘寶標價8元……

沒錯,手套的外觀相當醜陋,數十名專家輪流上陣,也不是為了吳清晨順利打進淘寶商城。

幾百米,中古世界的另外兩名男子還在勞動,吳清晨不可能一直站在旁邊參觀,語言不通,情況不明,一直不參加勞動會使情況更加複雜。

同時,接下來吳清晨必須進入的作物叢,密密麻麻的葉片相當鋒利,吳清晨必須儘量保護自己的雙手。

----還有雙腳,又花了一點時間,吳清晨給自己僅穿了一雙木鞋的雙腳也加了一層價值8元的包裝。

裝備好手套腳套,吳清晨又從大樹身上剝下一小片樹皮,從附近拾了一塊很圓潤的石塊,從剩下的材料裡挑出兩三支小藤,再次深深地吸口氣,繼續探雷的姿勢,回到作物叢邊緣。

撥開兩條伸過界的作物葉片,吳清晨小心翼翼地蹲下,一柄手耙靜靜地躺在草地上,握手處很是光滑,抓地側有好幾處裂口,整體看起來有些陳舊。

久違了。

吳清晨很有些感慨,上一次握住它時,自己還舒舒服服躺在家裡,這一次握住它,自己已經身在千里之外,至少被數千軍人團團包圍,未來的人生也從此不再由自己獨自掌握。

心裡想著這些,吳清晨的雙手熟練地打出好幾個結,用小藤將小片樹皮牢牢地綁上手耙,稍微改變了一下它的重心,完成了進入中古世界,同時也是自己這輩子的第一次工具改進。

重新站起身,吳清晨扯了扯衣袖,緊了緊外袍,拉了拉裙襬,上下左右仔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使它更加符合勞動的狀態。

完全工作:製作手套,腳套。

準備工作:手耙改進,衣服調整

再次從腦中調出專家們用巨大黑體字標出的行動摘要,吳清晨心中為最後一項也打上勾,一切準備就緒,可以開始下一步的行動。

下一步,吳清晨踏進作物叢,走到了中午怪夢時自己第一時間出現的位置。

「洛斯,沃斯,益特斯,的,熱投?」

隔得老遠,陌生的年長男子向吳清晨的方向拋出一個短句。

這一次,對於這串發音古怪的音節,吳清晨的反應不再是一片茫然,徹底摸不著頭腦。

半個小時的緊急語言培訓立刻發揮了作用,語言學家、密碼學家、社會學家、其他亂七八糟的學科專家的講解飛快湧上吳清晨的腦海。

洛斯是我的名字。

我現在剛剛回到作物叢;年長男子說話時表情看得出關切;

後面四個音節應該表示:「你回來了?」或者「你還好吧?」。

同時,「你還好吧?」的語句,陌生男子在自己第一次和第二次進入中古世界時都曾經發出,已經被密碼學家和語言學家破解出語意,它的發音和此時的發音有很大的差別,可以排除。

由此,年長男子的這個短句最大的可能應該是表示:洛斯,你回來了?

這一連串念頭飛快地閃過吳清晨的腦海,年長男子說完話三五秒間,吳清晨已經推出了它大約的含義。

也選出了早已提前準備的應對。

「耶。」

吳清晨發出一個簡單的單音節。

吳清晨第一次怪夢時,這個單音節在年長男子和年輕男子對話間出現了五次,同樣已經被專家們破解出明顯的語意:是,是的,是啊。

發出這個單音節時,吳清晨的嗓音刻意壓出些沙啞,臉上擺出練習了許多次的微微吃力,右手撫住喉部,同時發出幾聲壓抑的咳嗽。

這是失聲的症狀。

夜晚培訓時,和吳清晨接觸最多的一群軍人----吳清晨對軍隊編制一無所知,不過直覺猜測應該是一群參謀----認為:吳清晨目前的狀態,直接和中古世界的土著進行交談自然難度極大,極不現實;而完全不和土著發生語言交流也很不理智,會導致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和衝突。

最終的解決方案是:不裝聾,半作啞,偽裝出不嚴重的失聲症狀。

這樣有很明顯的好處,對於和吳清晨相關的中古世界語言,如果吳清晨有把握,可以用簡單的語言直接交流;如果是比較模糊或者複雜的語句,由於失聲,吳清晨可以理所當然地用更模糊的簡單發音來敷衍。

偽裝失聲還由於導致失聲的原因非常多:炎症,聲帶結繭,息肉,發聲不當,刺激性疾病,組織充血,腫痛,等等等等,這些都是中古世界很容易發生的事情,年長男子的聲音就很沙啞,而且經常咳嗽。

因此,參謀們認為,偽裝失聲並不顯得突兀,也不需要特地解釋,年長男子和吳清晨其他的親人會自己去尋找原因,同時還不會過於緊張。

果然,看到吳清晨撫住喉嚨,壓低咳嗽,年長男子也撫了下自己的喉嚨,關切地又說了句話,這句話稍微複雜,吳清晨只聽出前半部分應該還是詢問自己是否安好,不過結合此時的情形,後半部分應該和自己失聲的狀況有關。

吳清晨使勁咳了兩聲,然後才含含糊糊地回答一聲,年長男子搖搖頭,用力擺了擺手,抬高聲音說了最後一句,然後重新投入了自己的勞動。

「不要說了,幹活吧。」

這句話,同樣也是第一次夢境和第二次夢境時,兩名男子交談時已經出現過的語音,吳清晨聽得明明白白,低下頭,無聲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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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兩個世界高達三十倍的時間流速比例,對於中古世界發生的事情,現實世界必須先完整攝影,然後通過三十倍的慢放轉換才能看清。

現實世界,十秒之後。

幾乎是同一時間,美國五角大樓,俄國克里姆林宮,中國***學院。

「YES!」「烏拉!」「太好了!」

三間巨大的作戰室內,同時掀起一片巨大的歡呼聲浪。

成功了,策略有效。

從始至終,吳清晨幾乎不會說一句話,更沒有任何解釋,只含糊地應了兩聲,再加上幾個由數國參謀合作,精心設計的造型和動作,就成功引導中古世界年長男子自己為吳清晨找出了至少兩三天根本不用再複雜對話的理由。

地球為後盾,交流並不僅有語言。
jafacc 發表於 2012-8-24 21:53
十二章 古 路 家(上)

地球的歡欣鼓舞並不誇張,各國參謀推演,吳清晨進入中古世界,最嚴重最迫切的難題就是語言不通。

這一點,中國的參謀團並沒有對吳清晨隱瞞。

此時,誘導中古世界的「父親」主動為自己的不裝聾半作啞作出解釋,吳清晨終於露出了第一絲微笑。

這絲微笑只維持了不到兩秒,想到接下來的步驟,剛剛稍微輕鬆了一點的吳清晨,心頭恢復了沉重。

下一步是干活。

非常,非常,非常多的活。

第一次,第二次進入夢境的時候,吳清晨都是站在作物叢的外面,又身處高地,感覺田地並不是很大,此時真正站進了作物叢,吳清晨才充分理解到農業勞動老師們讓自己做好思想準備的含義。

四面八方都是齊肩高的作物,遠遠望去,一片片淺綠從身前一直往遠處延伸,一直到視線被同樣淺綠色的,層層疊疊的尖葉阻隔。

長27米,寬43米,面積為1161平米。

這是一位軍人指著一副巨大投影重複了三遍的數字。

形象一點地說,這樣的面積再來三份,就足夠讓兩支隊伍踢一場標準的足球比賽。

更悲慘的是,吳清晨和中古世界兩位親戚此時還站在作物叢的邊緣。

這意味著,足足四分之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場地裡,已經耙好的地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從最樂觀的角度考慮,吳清晨接下來需要勞動的面積,最少也有300平方米。

300平方米……

我勒個去……從小到大,老子哪怕掃地都沒有掃過這麼大的一塊地……

掂了掂稍微改進了一下的手耙,吳清晨無奈地蹲下身體。

----

至少五個小時之後……

勞動結束。

坐,或者應該說癱在一小塊泥壟上,吳清晨滿頭大汗,衣服濕透,雙眼無神,半張嘴巴使勁喘氣,手耙丟在一旁,雙手雙腳一個勁地抖動。

相當有節奏地抖動。

耙一下……再耙一下,再耙一下……挪一步……

耙一下……再耙一下,再耙一下……挪一步……

粑完一壟休息一下……

這就是吳清晨雙手雙腳抖動的節奏,也是至少五個小時的時間裡,吳清晨所有的活動內容。

沒有飲料,沒有零食,沒有香煙,甚至沒有交談。

同時,沒有手錶,沒有手機,沒有電腦,看不懂太陽陰影的變化,就連「至少五個小時」這個時間,都是從各位老師們的估測以及已經明顯變暗的天色中看出。

僅僅「很累」兩個字已經完全不足以描述吳清晨現在的感受。

土壟之上,吳清晨的腦子簡直是一片空白,身體裡幾乎沒有了絲毫力氣,就連吞嚥一口唾沫,都得從全身上下到處壓榨,才能擠出一點點可憐巴巴的能量來完成動作。

只可惜,就算如此,1161平方米的活兒,吳清晨完成的份量仍然還佔不到「161」這個零頭。

後果就是,土壟旁邊休息的另外兩人,吳清晨中古世界的「父親」和「兄長」,不僅幹活的過程中一再不耐煩地說了好幾次,此時的臉上的表情也絕對不屬於好看的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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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密城市,機密方位,機密房間。

會議室內,茶杯早已冷卻,煙灰缸摁滿了煙頭,半空漂浮著一層煙霧。

從吳清晨開始幹活,到吳清晨像是被抽去了骨頭般地軟倒在土壟,總-書-記始終沉默不語,只是仔細地盯住每個步驟。

「總-書-記……」這是李子平的聲音,落後幾步的位置,李子平的語氣稍顯遲疑,「吳先生……已經盡力了。」

「不怪他。」總-書-記慢慢地搖搖頭,視線從中間的實時屏幕移到左側的慢進顯示屏上。

每分鐘慢進三十倍的鏡頭裡,豆大的汗珠從吳清晨的額頭一直滑到眼瞼上方,吳清晨沒有抬起發抖的手臂擦拭,也沒有晃動血管顫動的腦袋甩開,而是緩緩地閉住了眼睛,等汗珠滑過去才又微微地睜開一線。

僅僅從這就可以看出,吳清晨的疲憊已經到了什麼程度。

「不怪他,年輕人很踏實……教育部不是又有一份號召青少年節約勤儉的活動計劃嗎?」總-書-記轉過身,「我看不用搞什麼夏令營,也不用參觀什麼故居,有條件的地方,可以下農田體驗農活,沒有條件的地方,也可以找幾位農民兄弟,或者直接將這五個鐘頭的錄像摘一份……」

總-書-記指向顯示屏,「讓學生們仔細看看,看看什麼叫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這時,一位中年男子推開了房門,手裡捏著一份文件:「各位首長,最新的報告。」

總-書-記點點頭,右側的一位書記接過文件:「解-放-軍學院分析:天象主體對象中古世界第一次農業活動,完成度約為天象二號對象效用60%,根據中古世界1號對象,2號對象表情,動作,舉動等外現分析,此完成度導致危險性並不顯著,不良後果可預期消失,暫無長期影響跡象。」

會議室內,幾聲低低的呼氣,眾人表情輕鬆了許多。

「又過一關,李主任,晚上的培訓很有效果。」

下首第一位的男子習慣性地摁掉香煙,不等臉上有些歡喜的李子平謙遜半句,立刻轉向***的方向:「不過,總-書-記,這恐怕不是長久之計。」

「不錯,被動化解不是黨的傳統。勞動最光榮,也有許多不同的勞動方式。」

總-書-記微微頷首,再抬頭時,目光放到了下首第四位的位置:「孫將軍,怎樣緩解年輕人的勞動強度,下一步的方案,我看年輕人的地位提升可以作為一部分工作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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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軍學院的分析結果相當準確,休息了大約十幾分鐘,坐在土壟上的三人呼吸順暢了許多,身體不再極度疲憊,「父親」和「兄長」的臉色也平緩下來。

又稍坐了一會,「父親」說了句什麼,「兄長」站了起來,吳清晨趕緊模模糊糊地學「兄長」的口氣回應一聲,也站了起來。

「父親」的發音是「回家」,「兄長」的發音是「好」

得出父親發音的含義是最簡單的推測:勞動結束,天色已晚,下一步應該是回家。

得出兄長發音的含義是最簡單的記憶:「好」的發音,勞動五個小時,吳清晨已經聽「兄長」說了好幾次,吳清晨此時學起來已經比較接近。

小徑很難行走,草很深,路很窄,吳清晨小心翼翼地撥開兩旁的樹枝,循著父親和兄長的落腳處前進,很快落到了最後。

和王教授的猜測一樣,吳清晨勞動的新開荒田地確實離居住地很遠。

走過一長段平地,翻過兩座丘陵,又膽顫心驚地跨越兩條橫越溪流的獨木橋,至少大半個鐘頭之後,吳清晨眼前才終於出現了建築物的輪廓。

到了這裡,道路變寬了許多,連續大半個鐘頭仔細盯住地面,吳清晨的脖子已經微有些酸,尋找落腳的地方不再困難,吳清晨抬起頭來。

兩邊是大片的田地,綠藍相間,中間偶有小片田地不知名的植物正開出不知名的淺黃小花。

幾米之外,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潺潺流過,小魚小蝦圍住水底的小草來回嬉戲,幾隻水鳥來回掠過,虎視眈眈地上下打量,大約正希冀水面偶爾露出一條冒失的魚兒。

此情此景,放到21世紀的地球,必然是一副貼近自然的美麗畫卷。

此情此景,放到不知年代的中古世界,卻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悲涼荒蠻。

此時,吳清晨正路過的位置,一位可憐的人正在犁地,他穿著一種看不出質地的粗糙毛料,頭頂的帽子到處是洞,頭髮都鑽了出來。這位可憐人正行走田間,同樣由粗布織出的厚底破鞋露出了腳趾,從上衣到齊踝短襪,可憐人的身上沾滿了泥巴。

吳清晨抬起頭的時候,這位可憐人正站在沒到腳踝的泥地裡,趕著兩條瘦骨嶙峋的小母牛,小母牛瘦的可以數清肋骨的數量。

一位女人站在可憐人的身後,手裡握住一條長長的棒子,棒子大約是趕牛所用,女人卻從來不捨得真正使它落到牛的身上。

女人穿一件明顯不合身的短裙,裙子挽的高高的,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污。她光腳著地,雙腳長滿了老繭和瘡口。田地的一頭,放著一碗盛著麵糊的小木碗,小木碗的邊緣滿是缺口,旁邊一件破衣服裹住一個嬰兒,另一邊還站著一個大約兩三歲的孩子,可憐人和女人不時沉重地喘氣,嬰兒和小孩不時哭叫,間間斷斷,合出一陣陣哀婉悽楚的音調。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生活的世界。

這也許就是我接下來的生活。

想到這點,吳清晨心頭悸動,心頭一陣陣說不出的驚惶。
jafacc 發表於 2012-8-24 22:04
十二章 古 路 家(下)

走過這對夫妻和他們的孩子,又過了一小會,吳清晨眼前開始出現房屋,這些房屋大多由樹枝和草皮建成,只在很關鍵的位置才可以看到幾塊圓木。

這樣的房屋自然無一例外地破破爛爛,看起來搖搖欲墜,每當吳清晨發現一棟看起來似乎只要一陣微風吹過,馬上就會變成一攤廢墟的木屋,覺得它大約已經是建築屆的奇蹟,再也無法超越的時候,很快就會發現又一棟更加挑戰住客神經的危房。

這些木屋,或者說這一堆堆破爛旁邊,偶爾還站著幾位居民,他們面黃飢瘦,孱弱不堪,衣物也同樣破破爛爛,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補丁,很多人沒有內袍,透過一個個破洞,露出一片片瘦弱的皮肉和顯眼的骨頭。

和這些人比起來,吳清晨剛才路過的一家四口,完全沾不上「悲慘」的邊。

也正是這個時候,夜晚培訓時,一位頭髮花白的教授指出的內容,吳清晨才終於深刻理解:21世紀地球的「悲慘」和中古世界的「悲慘」,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此外,面對這樣的情形,吳清晨的感觸,和地球的感觸,同樣也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思路。

吳清晨甚至沒有注意,一路行來,「父親」「兄長」和路旁的這些居民,幾乎沒有什麼交流。

----

法國國防部。

「結果出來了!」情報局總務處處長辦公室的房門猛地推開,秘書飛快地衝進房間。

「服飾:主體對象,一號對象,二號對象和目前中古世界暫時出現的對象區別明顯。」

「身體健康狀態:主體對象,一號對象,二號對象和目前中古世界暫時出現的對象區別明顯。」

「裸露皮膚顏色:……區別明顯。」

「身體勞動痕跡:……區別明顯。」

「語言:……暫無交流。」

「……」

「……綜上,主體對象,一號對象,二號對象和目前中古世界已出現13位對象,應不屬同一階層。」

「很好!」迅速看完秘書送過來的報告,早已站起來的處長飛快地提起同樣早已撥好號碼的電話,「局長,結果出來了,情報分析表明:中古世界A1至A13對象屬中古世界農奴階層,主體對象,1號對象,2號對象,並不隸屬該階層。」

「很好!」

另一頭,局長放下電話,視線飛快地掠過同步傳真,很快也抓起了另一支電話:「接軍事情報處……安德魯先生,主體對象,1號對象,2號對象初始預測有誤,階層,環境危險性需要調整。現授權,階層上調一個級別,環境危險度下調一個級別,授權代號……文件號……密碼……口令……年月日時分秒……」

----

跟在父親和兄長身後,吳清晨繼續前行,完全不知道僅僅是看幾眼的工夫,幾千名情報分析人員參考無數細節,已經幫自己初步洗掉了農奴的身份。

順著泥濘骯髒的道路,吳清晨逐漸走進聚居地的內部,房屋也逐漸密集。

中古世界密集的意思是:從一百米出現一棟木屋,變成了五十米出現一棟木屋。如果在地球,足足五十米建築間隙的「密集」,足以使任何一位開發商賠得傾家蕩產。

這些「密集」的間隙,大多由樹林,菜畦,高地,甚至山坡,溪流組成,大約是平整地面太過困難的緣故,房屋坐落的位置千奇百怪,面積和形狀也一再挑戰吳清晨關於「房屋」這個詞的印象。

只不過,到了這兒的房屋至少像樣了一些,儘管大部分還是由原木及草皮製造,卻也看得出大部分都經過了收拾,有些房屋還有幾株木色明顯比較淺的新木修補痕跡。

路上的行人衣著也趨於正常,補丁比較少,大多數穿有木鞋,頭髮纏結的程度不再驚人,臉上也看能看出偶爾清洗的痕跡,一定要用21世紀的地球來參考的話,這些人,已經比較接近欠發達地區的落魄乞丐----如果這位乞丐同時還有點精神失常症狀的話。

至於之前路過的更加破爛的人群,除了法醫們各種觸目驚心的病案圖例,吳清晨腦子裡實在沒法從21世紀的地球找出可以和他們匹配的形象。

精神失常的乞丐1號,乞丐2號……不,父親,兄長偶爾和路過的行人打招呼,也偶爾有看不出年紀的精神失常乞丐們……不,行人們叫出「洛斯」這個吳清晨中古世界的名字,和吳清晨說話。

吳清晨分別採取模糊的咕噥或者假裝沒有聽見的方式回應。

大約沉重的生活可以消磨多餘的好奇心,對於吳清晨不大理睬,以及東踏一腳,西踩一下,儘量選擇乾淨點的地面這種肯定和以前不同的行走方式,乞丐們不多視而不見,偶爾和吳清晨說話不得要領,也根本沒有人進一步嘗試。

又轉過好幾道完全看不出任何規劃的拐角,終於,吳清晨眼前出現了一座不是由草皮和木頭組成的建築。

更準確地說:不是完全由草皮和木頭組成的建築。

這座建築大約五米,底下大多砌著方正的石塊,中間用明顯精選的木料搭出頂架,最上面的屋頂鋪著一層仔細挑選的乾草。

建築門前擺著幾座粗糙的石製雕塑,透過敞開的大門,建築最裡面擺著一張長檯,下面是一排排木頭製成的長桌。

同時,這座建築前面的道路也不再是一片泥濘,而是罕見地鋪著一層石子。

吳清晨還注意到,經過建築時,「父親」和「兄長」的腳步放輕了許多,兩人還同時比劃了一個奇怪的手勢,用奇怪的語氣低聲吐出一串之前從來沒有說過的音節。

立刻,吳清晨確定了:這裡是村莊的中心,一處宗教場所。

這是夜晚培訓的功勞,同樣,由於夜晚培訓,對於宗教的出現,吳清晨早有思想準備。

長達20幾分鐘的宗教方面的培訓,吳清晨瞭解到,除去信仰,狂熱,異端,殘酷,野蠻,火刑這些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宗教傳統娛樂項目,宗教同時還往往意味著秩序和規則。

出現在村莊中心的唯一宗教性場地,更意味著這些規則和秩序比較牢固,可以挑戰和觸犯的餘地很小。

有了它的存在,吳清晨至少不用擔心什麼空手搏鬥獅子豹子之類的成年禮,也不至於需要參加懸空爬上幾百米高空吊索去證明自己具有勇氣為部落奮鬥犧牲之類的試練。

走過石子鋪好的道路,學著父親和兄長比畫的手勢,吳清晨含糊地咕噥一串音節,有樣學樣地摸了摸自己左右胸膛。

宗教帶來的當然不可能全是好處,至少,這個姿勢,就是必須趕緊學會的內容。

和一路經過的區域相比,宗教建築附近的一圈房屋又要好上少許,走過這一小片區域,房屋和居民又逐漸破落。

根據老師們教導的思考方式,吳清晨揣測,這種現象出現的原因,應該是最初村莊建立的時候,幾戶富裕的移居者先合力建造出宗教場所,然後圍繞教堂為自己建造房屋,移居者的跟隨者們再圍繞這些區域,尋找理想的平整位置為自己建造住處,最外面骯髒混亂,同時也最危險的區域,順理成章地留給了地位最低下的階層亂七八糟地搭出一座座危房。

「厶丫入?洛斯,格雷斯,康得魯新徹……」

十分鐘左右,又一棟木屋前,一位右手抓著一隻木桶的中年婦人朝吳清晨三人招手說話。

「厶丫入。」

走在最前面的父親回答一句,走在中間的兄長的也吐出兩個簡單的音節,吳清晨還沒來得及猜測這幾句對話的意思,三人已經走到了木屋門前。

父親領頭踏進木屋,兄長隨後也走了進去。

到了?這就是中古世界的家?

正想著,吳清晨也走到了木屋門前,往裡面踏出了一步,又立刻飛快地,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

從外面看時,吳清晨還覺得自己家的木屋儘管也有些破舊,不過搭建的還算牢固,收拾的也挺利落,形狀也不算奇怪,心中本暗暗有些慶幸。

等走到了近前,往裡面仔細一打量,吳清晨立刻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勒個去……

這也算是房屋?

這也算人類可以居住生活的環境?

木屋很矮,也很低,可是裡面的空間卻很大,一點都沒有狹小的壓抑。

----因為它完全沒有分隔出任何房間!

倚靠幾根作為樑柱的原木,房屋中間橫七豎八地擺著幾張床鋪,床鋪的一側擺著桌子凳椅,另一側亂七八糟地放著一攤工具。

這些東西的深處,房屋的邊緣堆著一叢叢明顯剛剛收割不久的作物。

進門口的位置,木屋外面是泥土,屋子裡面也還是泥土,地面沒有經過任何處理,屋子也沒有任何窗戶,不過並不是非常黑暗,因為除了進門一側的房頂留出了幾條空隙漏煙,屋子裡還正燃燒著一團火焰。

一團火焰?

吳清晨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一位大約十來歲的女孩正蹲在火旁,端住一盤豆子倒進架在火焰上的大鍋。

吳清晨張大了嘴巴。

好吧……這座房屋,秉承了集臥室,客廳,儲存室,以及廚房為一體的先進設計理念……

吸煙果然有害健康……

站在房門口,吳清晨幾乎淚流滿面,其中一半是因為幾步之外,沒得到充分燃燒的柴火煙霧繚繞,一半是因為已經接近五個小時沒有抽煙。

「哞……」

右側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吳清晨轉過頭,才發現先進的設計理念當然不可能就這麼簡單,它怎麼可能僅僅包含家庭人員生活需要的場所?

它當然還得同時考慮到家庭另一部分成員的休憩生息……

正在吳清晨右側,幾隻母雞,兩頭不知品種的羊,一頭黑色的母頭,一頭看不出種類,身上稀疏佈著幾個黑點的奶牛,紛紛睜大眼睛,和吳清晨一樣,用無比無辜的眼神互相打量彼此。
jafacc 發表於 2012-8-24 22:09
十三章 綠色食品

要樂觀,要積極,凡事有好的方面,一定要積極,要積極,想好的方面,好的方面……

使勁用夜晚培訓時心理輔導師教導的方式激勵自己,吳清晨終於找到了好的方面。

好處就是:自己面對的問題又少了一個----不用去費心尋找屬於自己的房間了,中古世界自己的家庭,「房間」這種東西壓根就不存在。

「阿奴,洛斯,林克得……」

吳清晨低下頭,小女孩一手端著已經倒空的盤子,一手搖搖吳清晨的手臂,完全沒有前因後果,吳清晨沒法猜測小女孩的意思,只好順著小女孩用力的方向退了幾步。

大約這就是她的要求,吳清晨讓開了堵住的道,小女孩端著盤子走出了房門。

站到外面去肯定不合適,擋住房門也不行,看來一定是要進去了。

咬咬牙,吳清晨走了進「家」門。

房間裡充斥著煙熏和潮濕兩種矛盾的氣味,也幸好如此,儘管這樣的味道一樣相當難聞,卻還不至於臭氣熏天,比吳清晨預料的情形好上了許多。

走進幾步,吳清晨的眼前暗了許多,剛才打招呼的中年婦人正在房屋深處折騰作物,兩個看不出性別的小孩裹著破布在床鋪上打滾,父親坐在一張漆黑破爛的椅子上,兄長坐在他的旁邊,捧著一隻木碗正在喝水,剛剛出去的小女孩不知又從哪盛了一盤豆子走了進來。

左看看右看看,吳清晨坐到了兄長旁邊,也找出一隻木碗,盛上半杯水,看了看水的顏色,湊近聞了聞,搖了搖看它冒出幾個水泡。

吳清晨又倒了回去。

木碗有點髒,水中有浮渣。

這些不是重點。

這是沒有煮過的溪水。

中古世界的又一重大危機。

負責講解這項內容的是一位姓周的少尉,吳清晨對他的印象很深,不需要閉上眼睛,吳清晨眼前就清楚地浮現出周少尉遍佈傷痕,組出一道道溝壑的雙手,耳邊也迴響著周少尉講解時洪亮認真的聲音:

「喝這樣的水容易導致感冒,更容易感染細菌,引起腹瀉脫水,缺乏醫療條件的情況下,這是相當麻煩的疾病,嚴重的時候甚至會導致死亡。」

可是,口很渴啊。

儘管非常口渴,不過,吳清晨既沒有喝生水,也沒有去「廚房」裡的大鍋裡舀點開水試試。

中古世界,一切勞動的最終目的都是糧食,食物肯定是最重要的物資。

大鍋裡的東西,想來自己還沒有可以擅自取用的資格。

口乾舌燥地坐在椅上,吳清晨坐立不安,沒過多久,房間裡的光線又忽地暗了一下,一個高大的身形鑽了進來。

「伊德拉,厶丫入。」

「厶丫入。」

這是誰?

吳清晨微微抬頭,進來的人身材高大,面色微黑,眉眼和「兄長」「父親」略有些相似,手裡握著一件長條形的木質工具,右肩掛著一隻木桶。

「伊德拉,厶丫入」這是高個子進來時,父親說的一句話。

伊德拉應該是這位高個子的名字,「厶丫入」應該是「回來了」的意思,這也是自己「家庭」的成員?又一位「兄長」?

不得不說,不到一天的工夫,吳清晨目前謹小慎微,察言觀色的水平已經提高到了往日根本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果然,高個子伊德拉鑽進房屋深處,放下了手上的工具和肩膀上的木桶,很快走到吳清晨旁邊坐下,還拍了拍吳清晨的肩膀,說了句什麼。

這句話比較複雜,吳清晨無法理解,只好嘟噥出幾個模糊的音節回應,伊德拉似乎有些疑慮,幸好父親指了指吳清晨的喉嚨,代替解釋了一句。

圍著黝黑的木桌,吳清晨的身邊,三位男人呈半環坐定,看得出勞動疲累,都沒有多少精神,三人很少說話,也沒有多少動作,只偶爾默默地喝水。

折騰了一會作物,中年婦女走到「廚房」,和十來歲的小姑娘一起忙活,黝黑的桌子上很快擺上了幾隻木製的大碗。

食物來了。

吳清晨又得到了一個驚喜。

望著眼前大木碗中盛放的「食物」,吳清晨沉默半天,終於勉強為它們找出幾個能夠形容的詞彙。

這還真是……

純天然的……

綠色食品……

非常綠,綠色的湯,綠色的豆莢,綠色的糊糊……

就這些,幾隻大木碗中盛放的份量的很淺。

在四位男人面前都擺上三隻木碗,中年婦人給每人盛了一碗湯,一碗豆莢,一碗糊糊。

很明顯,中年婦人分配的方式並不是平均分配,父親和伊德拉麵前的碗盛得最滿,格雷斯面前的碗稍淺一些,到了「洛斯」吳清晨的時候,三隻小碗都只盛了一半。

這樣的四份之後,三隻大木碗都只剩下了底下淺淺的一層,中年婦人熟練地微微斜起大碗,用木勺刮了刮,將裡面剩下的最後一點綠色食品裝進兩隻小碗,給早就站在旁邊吞口水的小女孩遞出一隻,自己端走剩下的一隻,在「廚房」邊的木樁上坐了下來。

然後……就開飯了?

聽著父親和兩位兄長抓住木勺吃得稀里嘩啦,望著眼前的三隻小碗,吳清晨實在提不起半點胃口。

碗裡的三樣東西,第一眼就讓吳清晨為動畫片裡巫師煉製毒藥的場景找出了原型。

而且,就算沒有看過動畫片……這樣的糊糊粑粑……也能算進食物鏈中的一環?

咕咕咕……現實不以吳清晨的意志為轉移,不吃東西明顯不符合中古世界的科學發展規律。

五個小時辛苦勞動,吳清晨的肚子早已開始**。

咬咬牙,閉上眼,吳清晨無奈地端起了面前綠色的湯碗。

十分鐘後,吳清晨雙眼翻白地結束了晚餐。

進餐的過程實在刻骨銘心。

晚餐的味道實在難以形容。

總之,放下木碗的第一秒,吳清晨就決定絕對不去回憶晚餐的味道,吳清晨甚至認為,就算對每天喝上十幾次中藥的人而言,吃下這些綠色食品也絕對是一件極不人道的酷刑。

更加可怕的是,這樣的食物……不,這樣的毒藥,屋子裡的其他人統統吃的津津有味,小女孩甚至還舔舔嘴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吳清晨不得不懷疑,要麼是自己碗裡的東西格外不同,要麼自己和屋子裡的其他人壓根就不是同一種生物。

中年婦人收走吳清晨放下的最後一隻木碗,晚餐結束。

「洛斯,德拉斯,伊而長去次……」

父親忽然回過頭對吳清晨吐出一串音節,吳清晨腦子飛快轉動,迅速回憶語言學家、心理學家、行為學家講解的分析要點,很快猜出這句話要麼是問自己吃的怎麼樣,要麼是問自己嗓子怎麼樣。

吳清晨不經意地摸摸喉嚨,微微點下頭,含糊地咕噥一句,同時為兩種猜測都作出回答。

父親點點頭,又說了句話,站起來走向房間深處,兩位兄長也同時站了起來,走在父親身後。

這是干嘛?

吳清晨趕緊跟了上去。

走到牆角,站到堆放的工具前,父親停了下來,指了指一樣長條型的農具,一樣鉤子狀的農具,一隻木桶,對伊德拉說了幾句話,又指了指一柄手耙,一隻木鏟,兩支木棍,對格雷斯和吳清晨說了幾句話。

這是……真人角色扮演遊戲?晚上組隊玩DOTA?

可是我喜歡用蝮蛇,不喜歡玩棍子的熊貓。

平日吃完了晚飯只有這項活動的吳清晨不可避免地展開了聯想。

當然,中古世界沒有網吧,父親也沒有玩遊戲的想法。分別向三位兒子交代完畢,父親走出牆角,走到靠近左測原木的床鋪旁邊躺了上去……

點完了頭的伊德拉和格雷斯也走出牆角,走到又一張床鋪旁邊也躺了上去……

這就睡覺了?現在最多才7點吧?

吳清晨理解,中古世界的夜晚沒什麼娛樂活動,勞作了一天,父親和兩位兄長都很疲累。

不過吃了就睡,還是太誇張了一點。

吳清晨四下看看,父親和兄長已經開始睡覺,中年婦人還在收拾餐具,十來歲的小女孩正在幫忙,兩隻不知道有沒有學會說話的小孩在床上滾來滾去,母雞,山羊,奶牛不甘寂寞,也不時叫上兩聲。

望瞭望門外,太陽也已經下山,外面沒有了什麼光亮。

能幹什麼呢?

無可奈何,觀察一下床舖位置的分佈,吳清晨走到格雷斯旁邊,也躺上了床鋪。

----

中古世界五小時後,地球時間十分鐘後。

吳清晨休息的房間隔壁。

牆邊密密麻麻地擺著十數台醫療觀測儀器和顯示屏幕,它們的終端傳感器直接連到隔壁的房間,吳清晨躺著的床鋪底下。

這些儀器和顯示屏一直全部打開,它們正輪流閃爍,上面標註吳清晨各項身體參數的數據不斷細微波動。

每台儀器旁都站著三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每隔半分鐘左右,這每組三位醫生中的其中一位都會按下右手一直緊握的通話器發出:「一切正常」或者「血壓有變化,各部門注意」之類的通告。

這些密密麻麻的器械前面,一張三米左右的金屬長檯旁,另外十餘名聚在一起的醫生剛剛結束又一次商議。

「就是這些了吧?」

主持會議的張教授又一次環顧四周,被他視線掃過的醫生紛紛配合地點了點頭。

「好,最後確認一次……」

不再浪費時間,張教授望向眼前顯示屏上已經仔細修改了好幾次最終意見:「年月日時分,第37次觀測結果,沒有異樣變化,目標心跳57-61,血壓85-125,肌肉反應……腦部活動……身體活動……綜上,醫療組認為,目標目前仍處於疲倦狀態,淺度睡眠,中古世界的睡眠對目標現實身體並沒有直接影響……不建議喚醒。」

「還有沒有意見?」

完整地唸完一遍,張教授又往四周望了一圈,最後一次確定都沒有了異議,才終於按下了面前鍵盤的確認按鈕,將仔細修改了好幾次的最終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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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之後。

醫療組的報告傳到了情報分析中心。

三位負責情報初步甄別的軍官仔細看完全文,分別打上了各自的意見。

----

1分半鐘之後。

標註了三位軍官意見,一名主管意見,一名組長意見的醫療組報告傳到了更上一級的情報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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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分鐘之後。

***學院某分析部門。

接過軍官送過來的報告,楊旦飛快地看一眼標題,一目十行地掠過前面心跳血壓的分析數據,快速跳到最後部分的結論,抓起水筆飛快地劃了幾個字,簽下自己的姓名。

「這份轉送參謀二部……」

軍官接過報告,楊旦使勁摁了摁腦袋,連續七個小時的高強度工作,楊旦的腦袋早已一陣陣發疼,腦門血管大約已經糾成了一團亂麻。

就像眼前這一堆堆亂七八糟,數不勝數的文件。

它們來自地球四面八方一個個叫得出名字或者叫不出名字的**部門、科研機構,記錄著一份份分不清也根本不可能分清到底重要次要還是無關緊要的各類情報,數據,分析結果,下一步建議方案等等等等。

更令人頭疼的是,這樣的東西還經常自相矛盾,前後衝突,唯一能夠確定的簡直只有它們飛快增加的數量和速度。

「嗶……」

又一份文件鑽出二十三號傳真機的出口。

這是一份分析結果,來自歐洲法國。

在這裡坐了十幾年,楊旦早已記住了這些傳真機的編號規律。

四區的值班軍官快速瀏覽一遍文件,簽下自己的姓名,文件很快轉到了楊旦面前,已經翻譯成中文的內容簡短明了:

法國共享情報(已確認):中古世界01年01日18:47分,一號對象行為為交代次日勞動內容。

分析結果(已確認):農奴階層重要特徵:不確定勞役,即當晚未知次日勞動內容。主體對象家庭社會地位,確定排除農奴階層。

----

次日很快就到。

「洛斯……洛斯……」

搖毛啊……困死了……吳清晨翻個身,順手撥開推動自己的手臂。

「洛斯……洛斯!」

好吵……吳清晨朦朦朧朧地睜開一線眼睛,微微地眨了眨,瞬間猛地彈了起來。

慘了慘了!鬧鐘沒響……要遲到了!手機,手機,該死的手機呢?

抓住床鋪使勁地翻來翻去,吳清晨的雙手猛地僵住。

身下不是淺黃色的床單,而是鋪著幹草的硬木,身上也不是綿綢的睡衣,而是一身粗糙的內袍。

為什麼不乾脆是做夢……老子還在這個該死的地方……

回過頭,格雷斯站在床邊,正一臉奇怪地盯住吳清晨莫名其妙折騰床鋪的舉動。

摸了摸臉,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吳清晨咳嗽一聲,摸住喉嚨含糊地咕噥一聲。

格雷斯沒問什麼,安靜地等吳清晨按照昨天晚上脫衣服時記好的步驟,慢慢套好外袍,完全從床上爬起,才指了指斜放在床邊的兩條木棍。

「依拉哈,德塞兒希德……」

這句話吳清晨已經能夠聽懂,「給你,我們走吧。」

這不就是昨天晚上父親指著的木棍麼?吳清晨抬起頭,才發現格雷斯的雙手正分別握住同樣昨天晚上父親指了一次的手耙和木鏟。

格雷斯招招手,帶著還有些迷糊的吳清晨走到門邊,父親早已站在門外,看到兩人出來,點點頭逕自走到了前頭。

這是……要開工了?

「大哥……」

走出木屋,望瞭望遠處,又望瞭望天空,來到中古世界的吳清晨雙眼飽含著淚水,再也無法壓抑心中激動的感情。

望向留下來叫醒自己的格雷斯,吳清晨第一次清楚地叫了一聲「大哥」。

「到處黑漆漆的一片,天上還有星星!大哥,你是我的哥!你比黃世仁還毒,周扒皮半夜雞叫都沒你這麼狠啊!」
jafacc 發表於 2012-8-24 22:19
十四章 老爺(上)

這是約翰/阿克福德男爵領下小村莊,艾克麗村最普通的一天。

太陽很早就升起來了,不過在它開始每日的例行巡視前,年過四十的威廉/莫爾已經忙完了田地裡的不少活兒。

光線逐漸增強,小村莊也慢慢顯露出模糊的輪廓,這兒露出一個屋頂,那兒顯出一段矮牆,遠遠看去,村莊的中心,三五成群的粗陋茅舍圍出一條狹長的街道。

今天又會是一個好天氣。

站在村外地勢較高的一處土坡,威廉作出了判斷。

這是件好事兒,不過這也意味著威廉今天會更加勞累,得趕著這樣的好天氣儘可能多忙點似乎永遠也幹不完的農活。

好天氣這份自然的催促使威廉手底的動作加快了幾分,份地裡牧草倒下的速度變快了許多,而份地的這個角落,威廉/莫爾的兩個兒子也沒有閒著。

第二個兒子格雷斯/莫爾和父親並肩割草,小兒子洛斯/莫爾則不斷越過草茬,翻曬前一天早晨已經收割的牧草。

除了寶貴的鐮刀不時需要磨快而停一會,三個人不間斷地忙碌,也很少說話,因為要干的活兒還很多,而時間卻不多了。

夏天已經過去了一半,離第二次翻耕只剩下很少的一點日子。昨天路過村莊東邊時,威廉看到了一位大人物:農事官正帶著他的兩名僕從在老爺的土地裡面走來走去。

威廉一點都不喜歡看到這樣的情形,因為每年都會出現的這一幕,往往意味著夏天最重要的勞役正在飛快地逼近。

這可不像這些日子大兒子伊德拉一個人就能夠勉強應付過來的零碎差役,翻耕土地的勞役肯定需要全家的男人一起出動。

想到這兒,威廉/莫爾的心頭立刻就是一陣陣的焦慮:還有五片份地的牧草沒有收割,公地裡的豌豆地和青麥地整個夏天還只除過一次草,拖了一年又一年的牲畜棚今年還是只起了個頭,森林邊緣好不容易開闢出來的荒地田壟也早到了不得不修復的程度……

這些活兒肯定不可能都放到為老爺幹完份內的勞役之後,合適翻曬牧草的日子剩不了幾天,為豌豆地和青麥地除草也絕對不能拖到半個月之後,而且為老爺服完老役,自己的份地和公地也同樣得進行第二次翻耕,這是整個夏天最重要的農活,沒有任何一位村民會把完成這件事的時間和力氣花到其他事情上去。

牲畜棚還是再放一放,大多數鄰居一樣和牲畜住在一起,有時候還方便照料一些,新開荒地的田壟或許也等到秋天再說,夏禱的日子可以留出半天去翻翻公地裡的豌豆和青麥,無論如何,牧草都必須盡快收割,這件事情如果耽誤……

威廉不願意繼續再往下想。

去年的這個時候,蒙德漢姆家就是沒來得及及時收割牧草,結果一頭**和三頭山羊沒能撐過冬天,今年一家都填不飽肚子,上次開荒路過森林,威廉看到了蒙德漢姆的妻子領著兩個小孩偷摘老爺的果樹,這種事情一旦被林務官發現,蒙德漢姆又得交上一筆罰錢。

可是……威廉又開始猶豫,新開荒地的田壟如果不盡快修整,該死的兔子和田鼠很快就會把它挖的到處是洞,夏天瘋長的雜草和灌木很快就會越過壟埂,佈滿好不容易整出來的麥地。

這片荒地是前年農事官剛剛准給威廉家的,儘管只有一布爾大小,可是為了裡面能長點黑麥,拔掉荊棘、清理樹樁、平整土地的活兒幾乎沒完沒了。大半個前年和整個去年,威廉一家能夠擠出來的時間幾乎全部花在裡面,如果夏禱前不趕緊照看一下這片新地,大半年的工夫不僅白費,好不容易種下的黑麥可能還收不回種子。

而且威廉知道,自己的大兒子伊德拉已經長大**,早就渴望能夠和自己老朋友理查德的女兒結婚,也渴望除了份地之外,成家之後能夠分到這塊租納要少一半的新地。

這件事必須盡快解決,再過上一兩年,二兒子格雷斯也到了能夠結婚的年齡,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同時應付兩個兒子的婚事和他們的份地。

一邊想著這些煩心事,一邊領著兩個兒子埋頭猛幹,威廉雙手的動作越來越快。

太陽升得越來越高了,大約過了兩個小時,威廉身上開始不停冒汗的時候,地裡的牧草終於全部倒下,之後,領著兒子們把今天收割的牧草攤開,把昨天收割的牧草又翻了兩次,威廉收起鐮刀,三個男人離開了份地。

走下坡地,繞過兩片矮谷,再走過一座獨木橋,威廉走上了村莊小道,經過阿特沃特家的時候,威廉聽見有人在身後叫自己的名字。

「威廉,嘿……威廉……等我一下。」

威廉回過頭,頭頂開始掉髮的霍爾塞特握住一隻釘耙,正氣喘吁吁地跳過兩隻樹樁,朝自己的方向跑來。

「怎麼了,老霍特?」

「下午你能抽出三個刻度的時間嗎?」

「下午要割牧草。」這可是威廉時刻記住的第一要務。

「誰都要割牧草。」霍爾塞特跑到了威廉邊上,抹了抹額頭的熱汗,「夏役就快到了,我和弗裡曼上午商量,今天一起裝運已經翻曬好的牧草……我記得你的牧草還在地裡躺著吧?」

「是的。」

「下午一起幹怎麼樣?弗裡曼裝好了他的車子,我也找管事借到了車套和繩索。」

威廉想了一下,今天就開始運牧草稍微早了一點,不過田地裡已經翻曬好的牧草也有了不少的份量,下午和老霍特、弗裡曼一起,三個刻度能運完的話,算起來應該還能省了點時間。

「好……」威廉點點頭:「中午我們都去公地把牛牽回來,太陽曬過第二個樹樁的時候,我們去弗裡曼家裝車……借車套和繩索的恩錢每人一份。」

談好了下午的安排,順路的霍爾塞特和威廉開始閒聊,相互交換幾件新聞:

維爾遜的老婆終於熬不過天天虐待,今天上午不見了人,有人早晨看到她背著小女兒走過村子西邊的小路,大夥都猜她大約是逃進了山裡,現在警役正在找維爾遜罰錢;

單身漢伯恩整天填不飽肚子,昨天終於找上了管事,接下了屬於老爺的三份份地,從此永遠不允許離開村莊,除非他為老爺干滿三十年活,並繳滿了三片份地的贖買錢;

沒兒沒女的艾麗斯前些日子打水燒傷了腳,這幾天一直沒好,反而越來越嚴重,這位可憐的寡婦可能再也看不到下個夏天;

等等等等……

從這條路走,霍爾塞特離家更近一些,羨慕地聊到了阿格尼斯家多添了一頭小牛的時候,霍爾塞特也走到了自己的家門口。

「好了,不說了,下午再見,老威廉。下次再見,小格雷斯……下次再見,我的老爺。」

木屋門口,一邊說完最後一句話,霍爾塞特一邊把手抬到失去了一半頭髮的頭頂,摘了摘腦袋上並不存在的帽子,還一本正經地鞠了個躬。

老爺……嘿……這個老混蛋……

威廉忍不住笑了一下,男爵領的大人物們當然不可能出現在霍爾塞特的木屋外面,老霍特嘴裡的「老爺」只是自己的小兒子洛斯最近得到的外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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