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綁架全人類 作者:小雨清晨(連載中)

 
mk2258 2012-7-28 12:0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4 265637
jafacc 發表於 2012-8-25 13:22
三十四章 背影

「我……這樣沒事吧?」

吳清晨左右看看,父母兄長的目光全部聚集在自己身上,這些目光大部分是高興和歡喜,小部分是驚訝和疑惑。

「沒事!沒事!洛斯不用在這裡服夏役了……這不錯,這不錯……這樣當然很好。」

無意識地搓著雙手,老威廉趕緊肯定,一瞬間的喜悅之後,老威廉腦子裡很快多出了一陣陣紛亂的感慨,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最近半個月來,吳清晨每天加倍賣力地干完屬於自己一份活兒,拚命擠出一點一滴的時間,然後工具一放下就飛快地跑去教堂----

這一切,老威廉當然全部看在眼裡,甚至,吳清晨跑進教堂後的活動,老威廉也站在教堂門外,遠遠地張望了兩三次。

和吳清晨剛剛開始發生改變的時候一樣,吳清晨天天跑教堂的原因,老威廉又一次順利成章地理解為路邊行人的故事,少年人異想天開的幻想。

毫無疑問,對於因「故事」和「異想天開」而導致的古怪行為,老威廉肯定相當不以為然。

辛苦艱難的四十幾個年頭,幾乎完全磨滅了威廉/莫爾「幻想」和「憧憬」的能力,現在的老威廉,就算腦子裡罕見地生出幾絲「希望」和「願望」,其中最狂妄的部分也不會超過「明天不要下雨」、「田裡蟲子少些」、「母雞多生一隻蛋」的程度。

對於吳清晨最近的異樣,洗臉洗衣洗牙齒,禱告數數掃教堂的古怪行為,老威廉一直以為這是小洛斯羨慕老爺們的生活,費心費力地模仿,無論什麼時候,都從來沒有想到這一切竟然真的可以使小洛斯的生活發生改變。

於是,此時此刻,當改變真真切切地發生,當伊弗利特管事宣佈,小洛斯不用參加一年中勞動最繁重的夏役,老威廉腦子裡不可避免地生出了無數的念頭。

「威廉……威廉……」

正自入神間,忽然感覺有人搖了搖自己,老威廉回過頭,妻子雅克林遞過來一柄鐵楸,伊德拉和格雷斯也已經分好了工具。

「威廉……這裡快開始了……洛斯他……」握住一柄鐵鋤,雅克林臉上掛著詢問的表情,指了指雙手空空的小洛斯。

「洛斯……哦!洛斯!」老威廉猛地轉過頭,望向自己的第三個兒子:「洛斯,你的夏役不在這裡,先回家吧……回家別睡著了,差不多時候了,就快去教堂,千萬別誤了普拉亞老爺的事……要不你現在就去教堂外邊吧,反正雨挺小,教堂石牆邊上也可以歇歇……要不你……要不你……」

說著說著,毫無緣由地,忽然之間,老威廉想到了村莊東面的份地,想到了份地裡從天亮就開始賣力,可一直到響起了第二次鐘聲也沒能幹完的最後一點活兒……

老威廉相當清楚,教堂的晚禱離現在還有挺長的一段時間,份地裡的活兒也只剩下一點,小洛斯現在過去,有這些時間,就算一個人也肯定可以幹完。

可是,前些日子,小洛斯天天跑教堂的時候,無論累成什麼樣,總會先干完自己的一份活兒,從來沒有讓自己幫忙,辛苦這麼久才總算有了一點點空……

心裡這麼想著,老威廉的聲音不知不覺也低了下來,「洛斯,要不你……要不你先去一下村子東邊,份地裡還有一點活兒,你看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先去看看?」

接下來,老威廉看到,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遲疑,也沒有任何不高興的臉色,面對自己吞吞吐吐半天,才總算說出來的事兒,自己的第三個兒子,和平常任何時候聽見自己的任何要求一樣,飛快地點點頭,乾脆地應了一句:

「好的,父親。」

久久地,握住鐵楸,老威廉站在田邊,望著小洛斯繞過幾灘水窪,跳過幾處泥濘,路過路口的聖符,然後頓了頓,走上了通向村莊東邊的小徑。

老威廉就這麼站著,靜靜地,一直到提起褲袍,小心翼翼選腳下地的小洛斯漸漸變遠,一直到這個古古怪怪,平日看起來總是覺得很彆扭的瘦小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再也看不到的時候,老威廉才回過頭來,無聲地嘆了口氣。

兒子啊兒子。

----

悲劇啊悲劇。

我勒個去啊,好不容易有了點空閒,老威廉居然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村子東邊沒幹完的破事。

身邊沒有了圍觀群眾,吳清晨面容扭曲,滿臉悲憤。

沒辦法,地球世界接受的三次培訓,參謀團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吳清晨重申:

中古世界裡,吳清晨家庭裡的幾位成員,是吳清晨一筆極其寶貴的財富,也是牽涉到未來無數計劃方案的重點人物。不影響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對於家庭成員,吳清晨一定要全力交好;同時,不影響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對於家庭成員的要求,吳清晨一定要儘可能地滿足。

儘可能地滿足……儘可能地滿足……

悲劇啊……

兩個小時之後,拖著疲倦的身體,獨自一個人跑到村莊東面的吳清晨,終於滿足了家庭成員的要求----氣喘吁吁地干完了剩下的活兒。

稍微休息一小會,看了看天色,吳清晨翻出幾塊石頭,拾起幾支樹枝,草草計算了一下當前時間。

還好,時間還挺早。

坐在田壟邊休息,吳清晨開始習慣性地計劃:夏役持續時間挺長,如果每天都像今天這樣能夠多出時間,自己休息之餘,正好可以製造很多教練組建議的工具。

這樣的話,自己前些日子準備的材料似乎有些不足。

於是,結束休息,吳清晨先後走到自己的三間秘密廚房兼儲藏室,查看了一下自己準備的各種材料,為前陣子準備燒製的幾隻小陶器重新捏了捏形狀,順便收集了一些合適的木材石片松香,等等等等……

呼……又完成一塊……

放下又一塊經過處理的木板,吳清晨望瞭望旁邊簡陋的樹葉石頭計時器,樹枝的陰影離劃好的刻痕已經只剩下最後一點點距離。

好了……差不多到晚禱的時間了……

收好面前各種亂七八糟的手工材料,吳清晨直起身,舒展一下身體,同時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了什麼遺漏,才終於爬上旁邊的小坡,消失在樹林邊緣。

十分鐘後,吳清晨走到了教堂。

小安德烈又一次已經開始清掃聖壇,吳清晨笑了笑,拾起掃帚,開始干自己的一份活兒。

清掃,禱告,授課。

安安靜靜地完成這一切,等到普拉亞收起了羊皮卷,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吳清晨才輕輕地踏前一步,微微低頭,對牧師行了一禮。

「牧師,謝謝您。」

「嗯?」普拉亞停下動作,表情有些疑慮。

「牧師,下午伊弗利特管事告訴我,今年我不用到田地裡幹活,教堂裡的活兒就是我的夏役……謝謝您,牧師……」

「哦?今天開始夏役了麼?……」普拉亞收好羊皮卷,微微笑了笑:「活兒和夏役的事,我忘記告訴你啦。畢竟這已經是好幾天以前的事兒了……」

「謝謝您……牧師……」

「嗯,好,你回家吧。」普拉亞點點頭,「有空多背背聖言吧,不用謝我,一切都是主宰的光輝,『你的心離主宰越近,主宰的目光也離你最近。』」

「牧草沒有泥不能生長,青麥沒有水不能發芽。」

「好,好,好。」聽到吳清晨的回答,普拉亞的笑容越加和藹,「回家吧,回去吧。」

望著吳清晨的小小身影離開了教堂,牧師依然滿臉笑容,「不錯……不錯……真是聰明的孩子。」

牧師的聲音不大,不過小安德烈正好聽清,不由仰起頭來,滿臉高興:「謝謝您,牧師。」

「哈哈,是,是,你也是聰明的孩子。」

普拉亞大笑起來。

「你的心離主宰越近,主宰的目光也離你最近。一切都是主宰的光輝。」

「牧草沒有泥不能生長,青麥沒有水不能發芽。謝謝您,牧師。」

越想這兩句對答,普拉亞越是得意,也越是滿意。

對神典的瞭解如此深刻,學數字日晷又這麼順暢……

這個小傢伙,如果僅僅放到大鼻子堂區執事面前裝一裝模樣,也許太浪費了?
ailu.tw 發表於 2012-9-1 16:09
三十五 牛

結束晚禱,和小安德列告別,吳清晨走出教堂,順眼瞟了瞟教堂側門口的日處,吳清晨沒有像平時一樣立刻回家,這時候,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不過道路兩旁的木屋並沒有像平時一樣開始冒出陣陣炊煙。進入服夏役的日子,大部分家庭主婦也有自己的一份活兒,從這一天開始,整個艾克麗村莊的晚餐都會推遲許多。

趁著空閒,吳清晨再一次鑽進自己的秘密廚房,一個多小時之後,直到村莊響起了勞役結束的鐘聲,吳清晨才離開樹林,走上了小道。

回到木屋,服役的老威廉,雅克林,兩位兄長還沒有到家,木屋裏只有兩隻滾來滾去的小傢伙和正在準備晚飯的小尼娜。

已經是平日開始睡覺的時間,吳清晨感覺有些疲倦,很快爬上了乾草木床,漸漸進入了睡眠。

也不知過了多久,微微一陣搖晃,吳清晨睜開了眼睛,乾草木床前,母親雅克林正關切地望著自己。

“洛斯,醒一醒,該吃飯了。”

“恩?……恩。”

吳清晨爬起身,揉揉眼睛,父親和兄長已經回家,圍坐在幾米外的黝黑木桌旁邊,小尼娜正擺上了最後一隻裝滿綠色糊糊的大碗。

“醒了?”

父親老威廉的聲音明顯有些沙啞,木桌旁邊,看到吳清晨,伊德拉和格雷斯只稍微抬了抬眼皮,很快重新低下頭,半閉著眼睛喘出粗氣,三人的手臂和小腿都不時微微地顫抖。

不需要看得更多,吳清晨已經明白,夏役的農活確實很是繁重。

依然是母親分配食物,和中午的第一份食物類似,老威廉和伊德拉麵前很快擺上了兩倍的豌豆,綠湯,糊糊,一塊乳酪和一隻煮熟的雞蛋,格雷斯面前平常的食物同樣是兩倍,也擺上了一塊較小的乳酪。

母親很快走到了吳清晨的面前。

咦?

半分鐘後,吳清晨驚訝地叫了一聲。

同樣的兩倍豌豆,綠湯,糊糊旁邊,吳清晨面前還多出了一塊可觀的乳酪……
還有一隻熱氣騰騰的雞蛋。

“母親?”

吳清晨疑惑地抬起頭。

“吃吧,今天你也很辛苦。”雅克林的回應是很溫和的微笑。

這是多虧了牧師老爺的面子?還是對村莊東面剩下活兒的回報?

吳清晨依然疑慮。

不過,究竟是什麼原因,這一點並不重要。

望著眼前熱氣騰騰的綠湯和雞蛋,吳清晨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

這個動作和食欲沒有半點關係。

回家之前,跑到村莊木橋旁邊,鑽進第二處秘密廚房整理材料的時候,吳清晨順便抓住了一隻兔子和整整三條肥魚,早就滿滿地填飽了肚子,現在完全沒有了半點吃東西的欲望。

我勒個去啊……

好不容易碰上了加餐……

呆呆地坐了半分鐘,瞟著兩旁的父親和兄長狼吞虎嚥,吳清晨愁眉苦臉,咬緊牙關,終於消滅了面前的豌豆和綠湯。

至於剩下的巫師糊糊,難看的乳酪,沒有半點鹽味的雞蛋。

吳清晨稍微偏了偏腦袋,目光自然而然地望向了已經解決掉自己份內可憐巴巴的食物,開始專心致志流口水的小尼娜。

“尼娜……”

“洛斯哥哥!”吳清晨剛剛開口,小尼娜立刻眉開眼笑,瞬間竄到了吳清晨的身邊。

“咳……這些,給你吃吧……”吳清晨指了指面前的剩下的食物……或者說負擔……

“恩!謝謝哥哥……”小尼娜飛快地點了點頭,右手已經抓起了吳清晨面前的雞蛋。

“洛斯,你……”

看著這一切,父親皺了皺眉,嘴唇動了動,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微微地歎了口氣。

“沒關係,父親,我已經飽了。”摸了摸肚子,吳清晨站了起來。

進入中古世界二十幾天,吳清晨已經瞭解,自己的家庭,食物一旦分配,似乎就變成了個人的物品。無論是吃,是剩,還是送,父母兄長都不會干涉,而且,下一次分配食物的時候,根本不考慮上一次吃飯的情形,完全只由當天農活的勞累程度來決定。

同樣地,十幾天來,吳清晨面前的糊糊,雖然幾乎每一次都讓給了小尼娜。可是,每一次吃飯的時候,母親總會依然給吳清晨盛上標準的半碗,而且,不管小尼娜怎麼流出多少口水,眼神如何期盼,也從來沒有在吳清晨明確示意之前,端走吳清晨面前剩下的食物。

呼……

等待小尼娜飛快地吃完,吳清晨習慣性地洗了洗自己的小木碗,然後爬上了鋪滿了乾草,秸杆,跳蚤和臭蟲的破爛木床,再一次進入了夢鄉。

……

接下來的兩三天,中古世界裏,吳清晨的生活相當規律。

天空微微發亮的時候起床,趕到東邊或者西邊的某片份地累死累活地幹上七,八個小時,當第二次夏役鐘聲敲響的時候收工。

回家吃完當天的第一頓飯,父母兄長趕去老爺的公地幹活,自己或者稍稍休息,或者去份地裏幹完最後剩下一點活兒,或者直接去教堂聆聽牧師老爺的教誨。

結束一天的課程,溜到秘密廚房飽餐一頓,回家小睡一會,等待母親喚醒。

夏役第三天,中古世界,0001年01月27日。

3號秘密廚房,看了看面前的攤開的十幾塊木板,吳清晨露出了幾分滿意的笑容。經過三天的努力,拜託夏役空閒,借助牧師爽快借出來的鋒利刀具,吳清晨已經將面前的木板刷得整整齊齊,而且都已經塗上了用動物油脂處理得出的油蠟,只差最後幾道挺簡單的工序,就可以造出中古世界的第一隻人造蜂房。

距離參謀團一再強調的營養,保健又近了一步,自己也終於可以在中古世界同樣吃到甜食,吳清晨重新檢查了一遍材料和工具,確認沒有什麼錯漏,臉上的笑容越加濃厚。

收拾好材料和工具,看了看天色,吳清晨微微皺了皺眉,離開樹林,腳步匆匆地踏上了回家的小路。

這一天處理的材料太多,儲存室耽誤的時間比較久,鐘聲響起了很久,吳清晨才離開樹林,終於走進村莊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村莊處處炊煙,大部分村民已經回家,開始夏役日的晚飯。

越過兩條小溪,轉過幾道小彎,中古世界的家出現在吳清晨眼前。

恩?

剛剛看到木屋,吳清晨就皺了皺眉。

平時這個時候,轉過拐角,吳清晨肯定第一眼就看見了高高興興迎上來的小尼娜。

可是,這一天,門口沒有了小女孩,迎接吳清晨的是一陣隱隱約約的嘈雜和幾聲壓抑的嗚咽。

發生什麼事了?

吳清晨倏地加快了腳步,幾乎小跑著沖進了木屋。

踏進木屋,幾步外的黝黑木桌,熱氣騰騰的食物已經擺滿,不過,木桌旁邊旁無一人,只有幾張空空蕩蕩的座椅。

飯都不吃麼?

吳清晨心中一驚,飛快地轉動目光,很快在木屋左側看到了擠成一團的家人。

聽到門口的動靜,家人也回過頭來,一瞬間,吳清晨心中的不安立刻更重了一些。

因為,回過頭來的幾人,伊德拉一臉怒容,格雷斯緊咬牙關,老威廉滿是愁苦,母親雅克林和妹妹小尼娜站在角落,臉上可以看到幾道清晰的淚痕。

“這是……怎麼了?”

吳清晨這話剛剛問出,稍微安靜一點的木屋,立刻又一次驟然爆發出喧囂嘈雜。

吳清晨的雙耳,瞬間塞滿了父母兄長同時說話的聲音,這些聲音或帶著激動,或帶著憤怒,或帶著憂愁,加上木屋裏邊兩隻小孩,不甘寂寞貢獻出來的一份哭泣,吳清晨很快頭昏眼漲,花了老半天才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事情其實很簡單。

家裏的母牛,唯一的大牲畜,背部兩側受傷,拖出了好幾條血淋淋的傷口。

發現的過程也很簡單:由於夏役翻耕,這幾天裏,艾克麗村莊所有的大型牲畜,全部集中在領主的公地裏幹活。吳清晨家的母牛也不例外,一直在老爺的公地裏賣力。這幾天裏,吳清晨一家摸都沒摸一下,直到需要開始翻耕自己家的份地,老威廉才領出自家的母牛,也才知道母牛受了這麼嚴重的傷。

受傷的經過也很簡單。

中古世界裏壓根沒有什麼秘密,找到犁把式和幾位鄰居,老威廉只花了一小會,很快就明白了真相:

大前天,前天,昨天,自家的母牛都很正常,老爺公地裏的活兒也不重,犁把式,車把式也很有經驗,母牛一直被照料得挺好;母牛出現傷口的時間肯定是今天上午,地點不明,不過,犁把式,車把式,還有好幾位鄰居一起表示,村莊牛倌家的份地,只花了一個上午,就奇跡般地完成了全部翻耕的活兒;此外,雖然只有吳清晨家的母牛受傷,卻有好幾位村民表示,當天下午,自家的牲畜一直沒精打采。
ailu.tw 發表於 2012-9-1 16:12
三十六 兇狠

聽完父親的描述,吳清晨腦子裏的第一反應脫口而出:“既然這樣,就去找牛倌呀。”

怎麼可能沒找?

察覺母牛的傷情,老威廉立刻飛快地找到伊德拉和格雷斯,三人分頭四處打聽。

從村民口中瞭解到一切跡象都指向牛倌之後,沒有絲毫猶豫,父子三人心焦火躁地跑向了牛倌家的方向。

一路上,腳步匆匆,心神不寧的三人,從村莊道路的兩邊,看到牛倌家的份地果然已經基本翻耕結束。而且,剛剛走到牛倌家的門口,伊德拉就從木屋角落看到了一大攤草繩,這些草繩最上面的兩捆,還帶了許多沒有完全乾涸的血跡。

這簡直已經不需要問了!

三人立刻沖進了木屋,可是,面對老威廉憤怒激動的質問,似乎早有準備的牛倌很是平靜,壓根就不承認母牛的傷情和自己有關。

至於伊德拉指出的帶血繩索,還有自己奇跡般地半天工夫翻耕完所有的份地,牛倌表示這和老威廉沒有半點關係,甚至沒有編造解釋的興趣。

“然後呢?”

然後……老威廉三人就回到了家。

“這……”

這麼嚴重的傷情,這麼明顯的證據,換來這樣的結果,未免也太神奇了一些……

吳清晨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這……這也太……不承認就完了?不講理就沒辦法了嗎?”

辦法?

聽完吳清晨的話,伊德拉的臉孔漲得通紅。

還在牛倌家的時候,爭吵半個小時之後,牛倌藉口開飯,將威廉父子三人推向房門,伊德拉血往上湧,瞬間沖了上去,準備用緊緊捏住的拳頭、旁邊順手抄起的草繩,和牛倌進行一場深入到肉體和靈魂的“講一講理”。

可是,和之前的幾次衝動一樣,伊德拉的舉動又一次被老威廉攔了下來。
這是無奈,也是現實。

從村民和車把式口中,瞭解到母牛受傷的情形,老威廉其實已經明白,對於這件事,自己恐怕根本就沒有什麼辦法。

一時氣憤難忍,老威廉還是領著兒子們找上牛倌,最終的結果其實本就在老威廉的意料之中。

看不都看老威廉三人的憤怒,開口就直接否認了母牛受傷和自己有關,甚至懶得為伊德拉翻出來的證據編造解釋,這一切都是因為牛倌對這一切有恃無恐。

牛倌也確實具有這份有恃無恐的資格。

艾克麗村莊,最有權利的當然是整個村莊的主人,肉眼可以看到的一切的擁有者,約翰/阿克福德男爵,領主老爺。

不過,這位高高在上的領主老爺,和村民的小日子沒有直接關聯,絕大多數時候,也都居住在他同樣高高在上的堅固城堡裏,利用粗厚的石塊和警惕的衛兵,阻住了一切仰望、崇拜、好奇、窺視、覬覦等等等等……無論善意還是惡意的目光。

當然,領主難見,艾克麗村民們如果有運氣,有眼福,偶爾也還是能看到農事官、林事官這種領著好幾名僕從,來回巡視,直接由男爵老爺任命的大人物。

至於平常日子裏,村民們能夠真正接觸到的老爺,就只有艾克麗村莊的兩位巨頭,負責統領村莊事務的伊弗利特/費爾管事,以及村莊宗教的領袖,約翰/普拉亞/阿克福德牧師。

這兩位,一位是城堡總管推薦,領主認可,一位是男爵的親戚,堂區教堂任命,都是當之無愧的老爺,村莊食物鏈的頂層。

這兩人之下,艾克麗村莊裏,負責治安的警役艾斯皮爾,負責組織勞役人手的莊頭奧康納,罕見的能夠記帳書寫的書記員托爾,還有未來的牧師小安德列,也是有頭有臉,村民人人敬畏的人物。

剩下的,絕大部分就是老威廉,理查,弗裏曼這樣勉強果腹,農活疲累,生活幾乎看不到未來和希望的農夫,還有地位更為低下,由於犯罪或者俘虜等原因,從天亮幹到天黑,從轉變身份一直幹到死亡,卻從來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沒有明確允許,踏出村莊一步就是滅頂之災的奴隸。

而村莊的自由農夫裏面,還有一個小小的行列,就是品酒師,送信人,犁把式,車把式,麵包師,磨粉師,豬官,牛倌等等具體事務的負責人。

無論品酒師還是送信人,從這些頭銜就可以看出,這些村民各有能力,平日照料好屬於自己的份地之外,憑藉一技之長,還能獲取一份額外的收益。

很顯然,和吳清晨家相比,牛倌家的家境明顯好上許多。

只需要看看牛倌家,份地大多集中于自家房屋道路兩側,僅僅半天就基本完成了翻耕,換成吳清晨家,或者其他的尋常村民,擁有的份地散佈於村落四面八方,每天光趕路就浪費了無數時間,就算給兩倍的牛馬牲畜,不花上三五天,根本別想完成同樣份量的活兒。

----當然,來自地球的吳清晨面前,中古世界土著們,就算是國王,也不配提起“家境”。

老威廉的顧慮也不是這方面的原因。

中古世界肥料缺乏,無論腐爛的秸杆,森林邊緣河流裏的爛泥,草木燃燒的灰燼,都比不上牲畜產出的糞肥。

最重要的資源當然最優先由老爺享用----咳,使用----,於是,中古世界裏,除去村民自己需要用到畜力的時候,其他時間,牛,馬這種大型動物都必須交給牛倌,接受統一照料,安排進老爺輪休的公地裏吃草長瞟,避免牛馬吃到莊稼,同時將牲畜的糞肥順理成章地裝進老爺的嘴巴----咳,公地。

這樣的情況下,就算牲畜都盜用,就算母牛受傷,就算受到千般委屈,面對幾乎天天掌握自家母牛的牛倌,老威廉還是不得不選擇忍氣吞聲。

“這……現在怎麼辦?”

聽完父母兄長七嘴八舌,夾雜了憤怒激動,夾雜了唉聲歎氣,也夾雜了嗚咽梗塞的解釋,漸漸地,吳清晨的心神低落,無聲歎息。

怎麼辦……

一籌莫展,愁雲慘霧,輕輕撫摩母牛傷口的兩邊,老威廉眼眶泛紅,手臂微顫。中古世界裏,如果一個家庭有兩條支柱,其中一條是家庭成年的男人,另一條就肯定是大型的牲畜,兩者的地位幾乎不相上下,甚至一起居住在同一間木屋。

而現在,一條支柱已經受損。

唉……

躁動地搖動尾巴,沉重地喘出粗氣的母牛旁邊,老威廉愁苦更加明顯,伊德拉怒意更盛,格雷斯死死地捏住拳頭,站在角落裏,母親雅克林和妹妹小尼娜臉上的淚痕越加清晰。

聽著母牛不時輕輕的悲哞,木屋裏側最小弟弟妹妹的哭泣,吳清晨沉重地歎了一聲。

“現在……怎……怎麼辦?”

母親雅克林一邊流著淚,一邊嗚咽著,幾乎每個音節都透出濃濃的不幸和傷心:“……母牛受了……這樣的傷……不管……不管怎麼樣都……都要休息十幾天……明天就要翻耕……翻耕肯定不能再拖……我們還要……還要應夏役……這……現在……怎……怎麼辦?”

怎麼辦?

老威廉雙眼一凝,伊德拉用力挺了挺腰,格雷斯手臂的青筋猛地綻出。

不約而同地,三名男人的六隻眼睛,同時射出了兇狠的光芒。
ailu.tw 發表於 2012-9-1 16:16
本帖最後由 ailu.tw 於 2012-9-1 16:21 編輯

三十七 刀鋒

次日,小雨,清晨。

陰暗的天空透出絲絲微光,群山樹林還在沉睡,就連風兒也溫柔收斂,許久許久才刮出幾絲嗚咽般的輕聲。

細密的雨點沙沙落下,為本就灰濛濛的世界蒙上了又一層輕紗,起起伏伏的丘陵間,黑黝黝的大地到處安安靜靜,只有幾道小小的身影緩慢地活動。

這是吳清晨的一家。

這個時候,吳清晨明白了父兄三人兇狠眼神的含義。

最深刻的兇狠,是對自己發狠。

這個時候,吳清晨也明白了古代中國農民發明出“做牛做馬”這種辭彙,完全不是誇張,而是對悲慘生活的真實寫照。

吳清晨正在做牛做馬。

小道側,爛泥間,幾乎泡成了沼澤地的輪休份地裏,吳清晨艱難跋涉,舉步蹣跚。

無論領主的公地,還是農夫的份地,整個夏季,田地翻耕都是最重要的農活,這件大事沒有做好,下半年的收穫幾乎不用再去指望。
這樣的要緊關頭,家裏唯一的母牛受傷,最重要的勞動力無法出力,又正碰上夏役繁重,完全不可能借到其他村民的牲畜,老威廉家唯一的出路只有一條:人幹畜生活。

一頭牛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吳清晨並不清楚,不過,吳清晨曾經看過的一份視頻,十八名成年男子和一頭成年耕牛拔河,最終結果不分勝負。

也就是說,除去平日本就極其繁重的農活,現在,這頭成年耕牛,相當於十幾名成年男子的工作量,全部攤到了吳清晨一家六口的身上。

是的,一家六口。

母牛受傷打破了老威廉的一切計畫,也粉碎了一家人的生活,翻耕情勢危急,來年的食物和生計受到最嚴重的威脅,和這些相比,一兩天的生火做飯,家務雜活通通變得微不足道。

大清早的時候,母親雅克林,僅僅十歲的小尼娜,就同樣站到了泥濘的份地裏面,份地旁邊的大樹底下,一片破布遮住的籃子裏,裝著兩人大半夜爬起來草草準備的食物,食物旁邊堆起了兩叢乾草,裏麵包著兩隻剛剛醒來,正哇哇號哭的小孩。

淒慘的情形,響亮的哭聲,完全吸引不了吳清晨的注意。

此時,吳清晨的雙眼早已模糊,身體沉重,身上一片黏糊,只感覺汗水甚至超過了雨水的分量。

泥地裏,吳清晨身體劇烈地前傾,使盡渾身的力氣,才能邁開沉重的雙腿,跟上面前犁車緩慢前進的速度。同時,吳清晨必須集中全部的心神,努力控制兩隻不住發顫的手臂,才能使雙手緊緊地抓住橫杆,控制方向,使歪歪斜斜的犁車不至摔倒。

這台犁車也不是吳清晨家的財產。

昨天夜晚,為了使翻耕份地的進度盡可能地更快一些,老威廉胡亂塞了點食物就走出了木屋,冒著雨水,鑽進沒有任何光亮,完全是一片漆黑的野外,花了足足三個小時,摸黑打滾,渾身摔滿泥汙,被荊棘和石塊掛出了好幾道口子,連續找了十幾家相熟的村民,苦苦哀求之下,才終於借到了又一台犁車。

有了兩台犁車,吳清晨一家自然分成了兩組,老威廉,伊德拉,雅克林,這三人選擇了份地西邊堅硬的地面,承擔了最沉重的勞動,卻已經遠遠地走到了前頭,東面的格雷斯,小尼娜,吳清晨三人,雖然腳下的土地鬆軟,也費盡了全身力氣,可還是遠遠地落到了後面。

呼……呼……呼……

費力地晃晃頭,甩去遮住眼睛的雨水和汗水,前面,格雷斯和小尼娜身體搖晃,半天才邁出一步,兩人的肩膀都勒住一條長長的藤繩,藤繩深深陷入衣袍,做慣了農活的格雷斯不時將藤繩換一邊肩膀,而同樣模仿的小尼娜,兩邊的肩膀都磨出了一道明顯的紅色血痕。

唉……

不知不覺,吳清晨心中一酸,剛剛甩去雨水的雙眼,又開始有些模糊,“尼娜,我們換一下吧……”

“我……我……”只吐了一兩個字,小尼娜的身體就一陣強烈的搖擺,稍稍停下,沉重地喘了好一會,小尼娜終於擠出力氣,卻還是斷斷續續:“我……洛斯哥哥,我沒事……不……不用換,不然我們就……就更慢了……”

這已經是小尼娜的第三次拒絕,最開始的時候,看到小尼娜的肩膀摸出了血痕,吳清晨立刻和尼娜交換了位置,由於前幾天勞作的時候,吳清晨早就為衣袍偷偷加上了幾塊動物皮革,肩膀勒住藤繩也只是酸麻,並不至於磨破皮膚,導致受傷。

可是,由於下地幹活太少,缺乏經驗也缺少力氣,小尼娜掌握不好方向,犁車摔倒了幾次,本來就已經很慢的速度又拖慢了許多。

僅此一次之後,無論吳清晨和格雷斯怎麼勸說,小尼娜就是不肯和吳清晨對換位置。

這一次也不例外,皺緊眉頭,流著眼淚,費力地喘息幾聲,小尼娜轉過身,將藤繩重新放上肩膀,身體劇烈地顫了顫後,又一次低下身體,準備用力……
望著小尼娜發顫的身體,肩膀又一次瞬間擴散的紅痕,仿佛被無形的大手猛地抓住一般,吳清晨的心臟驟然一抽。

忽然之間,吳清晨猛地鬆開犁車,左手扒開衣袍,右手伸進肩膀,“嗤”地撕下了使用荊棘、魚刺和細藤,好不容易才縫進衣袍的皮革內襯。

下一刻,吳清晨走前幾步,站到小尼娜旁邊,仿佛拋開一條毒蛇般,用力甩掉了小尼娜肩膀上的藤繩,同時小心翼翼地提起小女孩的衣領,將右手幾塊費盡力氣煉造,參謀團無數次嚴肅申明,絕對不能暴露出來的動物皮革,極其輕柔地鋪到了小女孩皮開肉綻,血跡斑斑的肩頭。

“這……”

年僅十歲的小尼娜,這輩子吃過的肉放到一起都湊不滿一碗,並不認識敷住肩膀的東西,只感覺柔軟的皮革剛剛貼上受傷的位置,肩膀難忍的疼痛立刻變輕了許多。

“這!……這!……”

快要成年的格雷斯卻立刻認出了眼前的物品,看到這幾塊意味著侵佔領主利益,觸犯領地法律,同時更意味著警役,罰款,地牢,毒打,奴隸,吃草,橫死等等等等的不祥之物,格雷斯臉上的疲憊瞬間換成了震驚和不敢置信,驟然轉向吳清晨的雙眼也充滿了驚慌和難以描述的恐懼。

“怎麼了……格雷斯,洛斯……”

遠遠地,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老威廉的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仿佛一道霹靂落到了身邊一般,出神間忽然聽見聲音,格雷斯渾身猛然一抖,嘴唇不由自主地張了開來,“父親……洛斯……”

“咳……”吳清晨用力咳嗽一聲,踏前一步,擋住了格雷斯的視線,也盯住了格雷斯的雙眼。

生活在簡單閉塞的中古世界,年僅十六歲的格雷斯肯定不懂什麼叫凝重的表情,什麼叫銳利的目光。可是,面前緊緊皺眉,微微咪眼,渾身筆直的吳清晨,卻使格雷斯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口中的聲音也不知不覺地低了下來。

呼……

吳清晨松了口氣,轉過身望向老威廉的方向:“沒事,父親,尼娜受了點傷,我幫她擦了一下……”

望著遠處的犁車又開始前進,吳清晨才重新回過頭來,摸了摸小尼娜的腦袋,溫和地說道:“等下耕完這片地,東西就還給我……這是我們的秘密,咱們誰都不說,不告訴伊德拉,也不告訴父親母親,好不好?”

說到最後幾個字,吳清晨的目光慢慢放到了格雷斯的身上。

不由自主地,和輕快許多的小尼娜一起,格雷斯緩緩點頭,聲音稍稍沉悶:“好”

“好……我們繼續幹。”
重新拾起橫杆,擺正犁車,吳清晨的身體又一次向前傾斜。
正在這時,“轟”地一聲,天邊掠過一道閃電,昏暗的四周突然明亮。

伴著這聲雷鳴,天空落下的雨水瞬間密集,雨點驟然變大,傾盆大雨從天而降,不到半分鐘,夏季時分,吳清晨裸露的肌膚都感覺到一陣陣的寒意,眼前也很快又一次模糊,簡直看不清腳下的泥濘。

“霹!”“霹!”“啪!”

正當吳清晨抬起右手撥開雨簾,擦去臉上雨水的瞬間,又一道猛烈的尖銳炸雷驟然響起。

一瞬間,本來就渾身疲累,腳步蹣跚,又恰好抬腳邁步,抬手擦水的吳清晨,心神劇烈震盪之下,身體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平衡,踉蹌著沖出兩步之後,最終還是無法站穩,斜斜倒向地面。

視線裏,一道寒光飛快在吳清晨眼前放大。

糟!

要糟!

這是犁車的刀鋒!

糟!糟!糟!

危急之間,一股寒氣驟然從吳清晨的脊髓筆直沖向腦門,整個世界仿佛突然變慢,吳清晨死死地睜開雙眼,瞪住刀鋒由閃電照出來的陣陣寒光。

“洛斯……”“哥哥……”

耳邊,也瞬間響起了格雷斯焦急的呼喊和尼娜的悽楚的尖叫。

使盡全身力氣,吳清晨猛然甩腰,全力以赴地偏開腦袋,半秒之後,吳清晨的身體終於倒地,筆挺摔進了泥濘的份地。

臉孔距離犁車的刀鋒不足一道指縫。

我……勒……個……草……

至少兩分鐘後,驚魂未定的吳清晨才總算爬起身來。

一陣難以壓抑的恐懼緊緊攥住吳清晨的神智,吳清晨渾身麻木,同時渾身冰冷,又花了至少兩分鐘,吳清晨才緩慢地摸了摸自己的渾身上下。

許久許久,吳清晨才確定的身體沒有明顯受傷。

呆呆地又站了好一會,望瞭望天空幾乎連成了串的傾盆雨水,望瞭望全身水珠飛濺的兄弟妹妹,又望瞭望反射出道道寒光的鋒利犁刀。

吳清晨咬牙切齒,從牙鋒裏擠出了最惡毒的詛咒:我草尼碼的牛倌,你他媽全家祖宗十八代不得好死,世世輩輩永遠投生在中古世界……

之後……

吳清晨兩眼望向兩側,沒有焦點。

吳清晨右手拇指放到中指和無名指之間。

吳清晨腦袋歪斜,左腳墊起。

一分鐘之後,接受到吳清晨要求緊急喚醒的最優先指令,吳清晨眼前,雨水組成的世界忽然一陣陣規律的震動。

兩秒之後,地球世界,吳清晨睜開了眼睛。
ailu.tw 發表於 2012-9-1 16:21
三十八 國家利益(上)

地球,塞拉里昂時間22點37分。

塞拉里昂共和國,首都弗里敦,臨時監獄。

臨時監獄的意思是,從2012年5月11日20點開始,整個塞拉里昂所有的城市,全部的監獄都早已客滿,新的客人卻絡繹不絕。

為了不讓後到的先生們失望,塞拉里昂的員警們,體貼地徵用了數百家學校,宿舍,工廠,民房。

哐當,臨時安裝的鐵門打開,一位鼻青臉腫,衣服血跡斑斑的先生踉蹌著摔進了牢房。

可憐的傢伙從糞便裏爬起來,用迷茫的眼神打量四周,這是一間明顯由豬圈改建的牢房,空氣彌漫著一股惡臭,狹小的牢房裏,已經裝進了四名不幸的先生,其中三位擠成一塊,最後一位腦袋低垂,縮在角落。

“嘿……”擠在一起的三人同時挪了挪,讓出了屁股底下一小截矮凳,坐在最旁邊的一個矮個子招了招手:“新來的,來,坐……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新來的抹抹鼻子,擦去血痕,怯怯地走了過去,卻沒有坐下:“我叫阿魯巴。”

“坐吧,阿魯巴……”矮個子伸出手,講阿魯巴拉到身邊,“說說,你犯什麼事了?怎麼被抓進來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大街上走著走著,然後就突然間……”一邊說,阿魯巴一邊偷偷望瞭望牢房外面,鐵珊另一邊,一名黑皮膚的塞拉里昂本地員警,小心翼翼地站在最角落裏,旁邊,是十幾名全副武裝,殺氣騰騰,金髮碧眼的北嶽士兵。

阿魯巴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幾個這樣的人沖過來,按住我揍了一頓……然後我就到這裏了……”

“你當時做了什麼?”矮個子問。

“我……我什麼都沒幹啊!我真是只是在走路……”說著,阿魯巴開始抽涕。

“你肯定犯事了。”矮個子搖搖頭:“你仔細想想,當時你做了什麼?”

“當時……當時天上有一隻鐵鳥在飛,我抬頭看了一會,覺得很有意思。”

“你笑了?”

“恩……好象是的……”

“什麼時間?”

“就剛才,就我進來之前。”

“知道了,阿魯巴,你闖禍了,你笑錯時候了,當時天上正好有畫片動呢,而且是畫動快完的時候。”

“畫片!天啦!畫片!”阿魯巴揪住自己的頭髮,用力拉扯,開始哭泣:“……我和畫片沒有關係啊!我不認識畫片!也不認識一個認識畫片的人!天啦……我完了……我完了……媽媽……”

“唉……”旁邊的四個人同時歎了口氣。

唉……
可憐的孩子。

哭泣了一會,阿魯巴緩緩地抬起頭,“你們呢,為什麼到這裏了?”

“唉……”矮個子唉聲歎息:“和你一樣,我也和畫片扯上關係啦……我從商店回家,樓上的鄰居問我能不能幫他帶一點酒,我身上沒有錢啦,就沖他搖了搖手,就這樣和天上扯上關係啦……”

“至於我呢……”矮個子旁邊的人說:“我住在家裏,鏡子放在窗戶旁邊,大約是位置出了點錯,把天上的畫片照進了鏡子,然後就來這裏了。”

“你們好多了,我在酒館喝醉了,醒來就在這裏了,員警說我旁邊有人談論天上的畫片,請我來這裏住幾天。”

“你呢?”阿魯巴望向縮在腦袋低垂,縮在角落的最後一位。

最後一位立刻打了個冷戰,轉過身,一句話也不說,腦袋垂得更低。

“不要和他說話。”矮個子連忙拉住了阿魯巴,“他只是搶劫的時候,不小心讓兩個人受了重傷,沒什麼大事……”

勉強說了幾句話,牢房裏很快沒有了話題,每個人都憂心忡忡。

過了一段時間,三名大兵走進來,本地的員警打開牢房,大兵們將板凳最裏邊的先生領了出去。

又過了一段時間,來了三名新的大兵,帶走了又一位先生。

就這樣,阿魯巴旁邊的人越來越少,帶走的人也沒有回來,牢房裏最後只剩下阿魯巴和角落腦袋低垂的先生。

沒多久,牢房再一次響起“哐當”的聲音,這一次“哐當”之後,三名士兵夾起了阿魯巴,提著他穿過兩道門,塞進了一間大屋。

這是一間審訊室。

大屋裏擺著四個座位,最邊緣的位置有一位塞拉里昂本地的先生,其他的座位全部都是金髮碧眼的白皮膚先生。

阿魯巴沒有座位。

審訊很快開始了。

坐在最中間的審訊官開始提問,首先是姓名年齡住址工作,阿魯巴老老實實地回答了。

確定了基本情況,審訊官看了看面前的檔,“2012年5月8日,革命聯合陣線辦公室著火的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正住在旁邊……”

審訊官點點頭,在旁邊的審訊記錄寫下了:針對刺殺事件早已知情。

“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天空異象?”

“最開始的時候就看到了。”

審訊官寫下:密切關注事態發展。

“被抓到這兒來的時候,你正在做什麼?”

“我在街上走路,正準備去買點酒。”

審訊官寫下:準備購買武器物資。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什麼事都沒幹,我什麼都不知道,放了我吧……放了我……嗚……”

審訊官寫下:具有一定反偵察意識,可能受過一定訓練。

“好了,簽字吧。”

“我不會寫字……”

“砰!”一隻槍托砸中了阿魯巴的腦袋,下一刻,一隻有力的手臂抓住了阿魯巴乾瘦的右手,蘸了點阿魯巴額頭流出的新鮮血液,在第一份口供上摁下了手印。

“行了,帶走吧……”

揮揮手,審訊官最後寫下:初步甄別,重度嫌疑,送交基地進一步審訊。

三位士兵夾住阿魯巴走出了房間,塞進了一輛汽車。

“這是……去哪里呢?”道路越來越荒涼,阿魯巴揣揣不安,終於忍不住詢問前面的司機。

回答阿魯巴的是又一支槍托。

半個小時之後,載著阿魯巴的汽車出現在了一座緊急建造的北約臨時基地門口。

十分鐘後,基地門口,汽車再次出現。

阿魯巴沒有再次出現。

永遠。
ailu.tw 發表於 2012-9-1 16:24
三十八 國家利益(下)

地球,北京時間2012年5月11日上午6點37分。

美國駐華大使館。

“什麼?你說什麼?中國同意了?”

美國駐華大使,伯里斯先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使先生猛地起身,看也沒看身前辦公桌嘩啦啦地掉下的一堆檔。

“不,大使先生,不僅僅是同意……您看……”

剛剛進門,專程送來好消息的參贊飛快地拉開百葉窗:“……大使先生,中國不僅同意,甚至已經單方面實現了我們的要求!11日天象提前結束!”

窗外一片陰沉,灰濛濛的天空就連雲朵也看不清楚。

和三天前,北京平常最普通的天空一模一樣。

“這……這不可能……”

伯里斯飛快地揉了揉瞪成了半圓的雙眼,又手忙腳亂地翻開衣袖,沒錯,6點37分。

“這怎麼可能?”放下衣袖,大使先生嘴唇發顫,喃喃自語:“……真的提前結束了……這怎麼可能?中國怎麼可能會同意這樣的提議……”

“大使先生,也許是我們提供的條件太優越,中國方面一時……”

“閉嘴,你這個蠢貨!”伯里斯的聲音驟然提高數倍,“立刻聯繫華盛頓,詢問天象事件最新變化!”

參贊飛快地退出房間,仿佛再呆一秒就會被伯里斯疲憊雙眼噴出的火焰燒成灰燼。

關門聲響起。

又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望瞭望手腕的手錶,伯里斯重新坐下,額頭泛出的深深的皺痕。

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條件太優越?SHIT!這個蠢貨……

距離天象事件第一次發生已經接近四天。

四天來,儘管各國對是否公開公佈此事一直沒有統一意見,不過,無論掩耳盜鈴,還是乾脆承認,天象事件發生的時間段,各國都一再想盡一切辦法,編造各種各樣的古怪理由,通過各種各樣的途徑,對國民緊急發佈了隨時有可能受傷的警告。

可想而知,這樣的情況下,地球各國各領域各行業,都不可避免地開始承受各種各樣的嚴重的損失。

同樣可想而知,這種損失的嚴重程度,必然和距離中國的遠近,直接呈正態分佈。

更加可想而知,和中國分別處於東西兩個半球的美國,遭受的損失最為嚴重。

於是,這四天裏,代表美國,伯里斯先生已經向中國外交部提出了無數次議案。

最開始,美國表示,吳清晨事件不是中國單獨一個國家孤立問題,需要全世界一起解決,必須交由聯合國共同處理;中國表示,作為負責任的大國,中國有信心,也有能力處理好一切與中國有關的問題。

接下來,美國表示,無論是否是地球和中國世界的唯一聯繫,吳清晨先生首先是一名活生生的自然人,擁有自然人的一切神聖人權,中國不能單方面斷絕吳清晨先生和外界的聯繫,任何國家,尤其是美國,都有權利和吳清晨先生接觸;中國表示,中國擁有源遠流長的文明史,具有豐厚的文化底蘊和良好的人權保障,吳清晨先生始終可以和任何國家,任何組織接觸,中國現階段的任何做法,都是為了和保護任何一位國家公民一樣,保障吳清晨先生的安全和利益。

很快,美國表示,根據美國移民局的最新發現,2005年3月27日13點33分,吳清晨先生曾經使用網路論壇回復主題的功能,採取肯定美國制度及美國運動環境的方式,向美國充分表達出移民傾向,提出了移民申請,經過嚴格審核和詳細調查,美國移民局認為,吳清晨先生滿足一切移民條件,擁有完整的移民資格,手續齊全,具備法律效應,要求中國立刻交出美國公民吳清晨先生;

立刻,中國表示,根據調查,吳清晨先生當時發表的言論為:“是哦,美國的月亮特別圓,太平洋又沒加蓋,你怎麼不遊過去?”。中國語言博大精深,美國單方面的解讀荒謬生硬,明顯不具備法律效果;此外,實施資本主義制度的美國社會落後,人際關係淡漠,生活成本高昂,屬於不建議移民國家,中方將就此進行規勸;

美國表示,中方的指責嚴重偏離事實。同時,吳清晨先生完全不需要擔心進入美國的生活環境,美國某州議會剛剛通過一項“清晨市計畫”的提案,將立刻根據吳清晨長時間生活的中國江縣環境,建設一座一模一樣的大型城市,同時歡迎江縣的任何公民向美國移民局提出移民申請;

中國表示,美國自然環境惡劣,人均幸福指數低下,中國規勸極小部分受到蒙蔽的公民,理智思考,謹慎決定;

美國表示,中方的指責嚴重偏離事實。經過一系列檢測,美國選擇的建城地點環境優美,各項環境指標均達到國際理想範疇;

中國表示,美國使用的標準不符合國際慣例,應該使用中國標準,邀請中國專家,進行重新檢測;

美國表示……表示……表示……**!強烈**!最強烈的譴責!

總之,交涉的理由千奇百怪,交涉的過程很不愉快,交涉的的結果……

交涉根本沒有結果。

無論中國還是美國,兩國的領導層都非常清楚,針對天象事件,中美兩國肯定可以大規模的合作。而針對吳清晨這位天象事件裏最關鍵的主體,中國絕對不可能讓出任何權利,也不會作出任何退讓。

可是,為了應付國內各階層巨頭,各行業協會的洶湧怒火,美國外交部不得一次又一次發表種種奇葩的言論,提出無數一看就知道絕不可能通過的要求。

這一次最新的交涉要求,也同樣如此。

為了盡可能地降低損失,美國國內無數的勢力一再呼籲,要求外交部作出努力,更改吳清晨的作息時間。

經過從強硬,溫和,逐漸變到軟弱的要求……

經過從盡可能地保證美國利益,盡可能地中美平衡,逐漸變到盡可能地挽回美國損失的預期目的……

這一天,伯里斯提交的交涉,已經變成了懇求中國方面考慮提前一定的時間結束當日天象,並使吳清晨稍微提前一點點入睡,使美國避開西部時間早上八點,東部時間下午一點的社會活動最高鋒段,同時,中國因此承受的損失,美國可以採取關稅調整,專利轉讓,大規模專案合作等等方式予以補償。

無論是根據白宮,五角大樓,還是伯里斯自己的判斷,這一次,中國同樣不會同意。

沒錯,從某方面講,參贊的看法確實正確:美國提出的幾項條件,確實極其優越,絕對遠超中國因為小幅度改變作息時間導致的經濟損失。

可是,這只蠢貨看得太過表面,根本沒有考慮到,調整作息時間後,直接同步觀看天象,直接面對不確定威脅的民眾增加,對社會穩定造成的劇烈影響。

這樣的交換,中國方面都願意接受,伯里斯緊緊地摁住額頭,心中升起了極不祥的預感。

“砰!”

房門又一次推開,剛剛離開的參贊跌跌撞撞地走進房間,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五分鐘後,草草看完五角大樓傳來的天象事件最新進展簡報,伯里斯的臉色同樣雪白一片。

“大使先生,這次提前結束,中國方面同樣逼不得已,我們許諾的條件是不是也可以取消…….”

“蠢貨!你這只蠢貨!”房間裏響起了伯里斯山崩地裂般地咆哮:“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我敢肯定,中國根本就沒有看過我們的條件!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你這只肥豬,婊子,狗娘養的……人類馬上要滅亡了,你還在想狗娘養的條件?”

“FCUK YOU!你這只牛倌養的!帶著你的條件和你的肥肉滾出我的房間!”
ailu.tw 發表於 2012-9-1 16:36
三十九 第一次恐慌(上)

伯里斯大使的不祥預感非常正確。

2012年5月11日。

地球民眾迎來了天象事件發生以來,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恐慌。

中國,江縣。

機箱風扇發出嗡嗡嗡的響聲。

電腦桌前,李振才雙眼通紅,滿臉油膩,左手輕輕撫住鍵盤,右手牢牢抓住滑鼠,全神貫注地盯住面前的顯示幕幕。

這種姿勢,李振才已經持續了足足五個小時。

電腦桌旁邊,玻璃小餐桌的表面,亂七八糟地擺滿了速食麵盒,房間的角落,更多的面盒,紙袋,煙頭,易開罐,層層疊疊的垃圾已經堆出了一座小山。

這種種生活,李振才已經持續了整整五天。

五天前,剛剛過完當周輪休的李振才,發現天象事件的第一時間,立刻毫不猶豫地請了一個月假,飛快從超市購買了大量生活用品,分好幾趟搬進了租住在五樓的房屋。

然後,再也沒有出門。

這五天來,除去吃飯睡覺,李振才唯一的活動,就是和現在一樣,全神貫注地盯住面前的顯示幕幕。

螢幕裏顯示的是國內一家知名視頻網站的播放頁面,播放的是當前,也是全國歷史上最熱門的視頻內容:

夢境天空,你我同行。

這是一份共同打造的作品,參與聯合協作的網站涵蓋了影音視頻,語言翻譯,攝影地理,歷史軍事……等等領域,而且幾乎全都是行業內排名靠前的知名網站。
換成天象事件發生前,這種層次,這種程度合作,就算只涉及其中的兩三家,光前期接觸就得花上幾個月的時間。

由次可以想像,僅僅四天時間,閃電般地達成合作,甚至推出了作品,這些參與網站的投資者,決策層,管理層,工作人員,估計通通愁白了頭,揪掉的頭髮如果集中起來,大約可以新開一家假髮店。

當然,時間過於緊張,商業網站資源有限,無論人力物力,還是組織效率,肯定都無法和各國軍事機構相比,這些合作網站推出的視頻,雖然號稱“你我同行”,不過無論真正的即時性還是各方面分析結論的準確性,都和軍事機構的成果有很大的差距。

同時,高達30:1的時間流速比例,以及視頻網站,或者說人類反應思維的本身缺陷,網站不可能播放完整的天空影像,最終呈現給網路用戶的各項可選播放內容,都是網站精心挑選的重要場景。

五花八門的視頻網站裏面,李振華選擇了平時習慣登陸的“幸福視頻網”,天象事件發生前,幸福視頻網就以視頻嵌入吐槽,評論彈幕同步的功能聞名網路,現在播放“夢境天空,你我同行”,“幸福網”仍然保留了這項特色。

此時,李振華面前的顯示幕幕裏,左側的視頻介面:中古世界黃昏時分,吳清晨雙手捧起一隻小陶罐,正小心翼翼地塞進陡坡挖出的泥洞。

右側的留言頁面,一串串評論此起彼伏:

“為什麼不築兩道小堤攔魚呢?天天臨時來刺,浪費時間太多了!”

“一看就知道沒在農村生活過,其實野地裏可以吃的東西很多,抓魚抓兔一次兩次還好,時間長了就抓不到了!”

“野地裏可以吃的東西很多?中毒了你負責嗎?你他媽負得起嗎?”

“這罐子裏裝的什麼玩意兒?這麼噁心?”

“陶罐形狀倒過得去,模型應該不錯,不過看光線反射,材料肯定很粗糙,這種絕對漏水的東西裝液體真心大丈夫?”

“膜拜技術黨,求您買只玻璃瓶郵過去,宋代青瓷也行!費用我出。”

幾分鐘後,視頻裏,走到橋邊的吳清晨忽然抬起頭,張開右手,裸露的皮膚泛出了幾點水花。

瞬間,旁邊的評論螢幕以肉眼幾乎看不清的速度飛快刷新:

“我草!這咋回事?”

“下雨了?我勒個去!這地方還會下雨?”

“我草他媽!這怎麼辦?”

“還看天上看個屁啊!快把帽子帶起啊!這種JB世界感冒就是死刑啊!”

“兄弟們,趕緊去買感冒藥啊!”

“感冒藥+1”

“感冒藥+2”

“感冒藥+N”

同一時間,居住在五樓的李振才聽見樓下的街道突然傳出一陣喧囂,同一時間,居住的單元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開門關門聲。

“糟糕!我怎麼忘了這回事!”李振才也飛快地站起身來,手忙腳亂地翻箱倒櫃,半天終於從前天換下的褲子裏找到了錢包。

不對啊……

飛快地拉開房門,正準備沖下樓道的時候,李振才忽然頓住,先抽抽鼻子,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傻了麼?

視頻又不同步,我也沒感冒,說明這點雨肯定沒事,還買個屁的感冒藥啊!
很快,李振才重新坐到了電腦面前。

正在這時,音箱“叮咚”響了一聲,右下角彈出小框,提示網站已更新新的內容。
同一時間,樓下街道,單元樓梯,傳出了一陣更大的喧囂。

李振才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完全沒有聽見,因為剛剛稍微移了移視線的時候,從彈出的小框裏,李振才看到了一個紅字的超鏈。

沒有任何猶豫,李振才飛快地關閉了當前頁面,又直接跳過同樣剛剛更新,還沒來得及看的兩份視頻,直接點開了此刻剛剛更新的內容。

這也是絕大多數網路用戶觀看“夢境天空,你我同行”的方式。

時間流速過快,視頻總時太長,為了方便網路用戶選擇,網站給不同的視頻標上了不同的提示顏色,表示不同的重要程度。

其中紅色……

紅色表示什麼?

李振才並不清楚,因為這也是李振才第一次看到紅色提示的視頻。

視頻很快開始,十分鐘後,李振才明白了紅色的含義,理解了紅色的貼切。

此時此刻,李振才的臉色和剛剛更新提醒的顏色一樣,變成了一片鮮紅。

鬆開滑鼠,李振才抓起鍵盤,房間很快響起了劈裏啪啦的聲音:“這尼瑪啊!本來就這麼重的工作,牛又受了傷,還得翻耕,這還讓不讓地球人活了啊!”

“牛倌這種東西,不是社會的最低層嗎?怕個JB啊!操傢伙幹他全家啊!”

“這也太欺負人了吧?雄起啊!搞他啊!”

“牛倌牛逼,鑒定完畢!”

“吳清晨是傻逼麼?還能忍?站在旁邊一句話也不說?”

“政-府集體吃翔了麼?這麼點情況也沒預測?怎麼出了這麼大漏子?”

評論飛快地刷新,速度瞬間超過預設,系統立刻自動鎖定了即時刷新功能,只看到右下角翻頁的數位飛快跳動,很快突破了六位數的大關。

紅色提醒的視頻,內容明顯經過了一定的處理,夜晚大部分情況都已略去,只保留了父親出門借犁,母親半夜準備食物的情形。

這兩部分內容,立刻又一次引起了大規模的評論爆發。

當牛倌全家,老威廉全家,吳清晨全家,以及**全家都受到了數十萬的詛咒痛駡之後,視頻的光線逐漸變亮,時間也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雨中蹣跚的腳步,樹底哭泣的嬰兒,女孩肩頭的血痕,少年沉重的身軀……
毫無緣由地,李振才忽然一陣心算。

同一時間,評論頁面跳動的速度又一次爆增,這一次,痛駡吳清晨,老威廉的內容少了很多,絕大部分攻擊都放到了該死的中古世界和該死的牛倌身上。

望著旁邊飛快增加,為牛倌先生量身打造的種種酷刑,這個時候,李振才可以肯定,如果人類擁有了鑽進顯示幕幕的能力,該死的牛倌肯定瞬間變成渣滓,就連骨灰也不會剩下一克。

不忍心再看這樣的辛苦掙扎,李振才控制滑鼠,按住進度條緩緩向後拖動。
驟然之間,李振才猛地停了下來。

顯示幕幕裏,犁車側倒在地,天空傾盆大雨,吳清晨摔進泥汙,刀鋒緊貼臉頰,半天一動不動。

李振才也半天一動不動。

一瞬間,大夏天裏,李振才仿佛掉進了冰窖,渾身寒毛倒豎,手腳僵硬麻木。

許久許久,直到視頻裏面,吳清晨爬起身,緩緩地檢察渾身上下,擺出了奇怪的姿勢,李振才才同樣緩緩站起身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視頻戛然而止。

怎麼回事?

李振才一個激靈,飛快地抓住滑鼠,指向視頻頁面。

結束了?結束了?結束了?

同一時間,旁邊評論區,瞬間爆發出一長串連續的評論:

“這是要我們的命啊!”

“差點就死了啊!”

“老子煙都沒抽完,腦袋就差點變成了兩半!”

“這活不下去了!都快想想辦法啊!”

“搞死他!搞死他!搞死他!”

“緊急喚醒了!緊急喚醒了!”

同一時間,網站線上用戶的數字飛快下降。

同一時間,通訊軟體,下載軟體,播放軟體,搜索軟體,輸入軟體,等等等等亂七八糟的軟體不甘寂寞,右下角此起彼伏地彈出一連串的窗口。

線上人數為什麼驟減?李振才全不明白。

緊急喚醒是什麼意思?李振才並不知道。

彈出的視窗是什麼消息?李振才沒時間關注。

僵硬地偏過頭,李振才望向窗外,天空的圖像已經消失,恢復成祥和的清晨紅雲。

我!勒!個!草!

回憶起視頻最後一刻的內容,回憶起滿地的泥汙和漫天的傾盆大雨,李振才飛快地抓起錢包,沖下了樓道。
ailu.tw 發表於 2012-9-1 16:39
三十九 第一次恐慌(下)

江縣街頭。

“篤,篤,篤。”

“當,當,當。”

“砰!砰!砰!”

“啪!啪!啪!”

“哐!哐!哐!哐!哐!”

正巡邏間,謝陽忽然聽見這陣先是敲門,然後變成拍門,然後變成錘門,然後變成踢門,最後變成了猛烈撞門的響動。

又怎麼了?

分辨聲音傳出的方向,謝陽加快腳步,轉過一道拐角,幾十米外,一家鐵門緊閉的藥店門口,密密麻麻的人群圍成幾圈,裏層還不斷傳出““哐!哐!哐!”的聲音。

又是藥店!就不能消停會麼?

謝陽趕緊一路小跑趕了過去,一邊跑一邊整了整警帽,拉了拉警服。

沒辦法,自從四天前開始,對於員警的著裝,儀錶,作風,態度,各級警局都作出了最嚴格的要求。當然,這樣的指示年年都有,不過,和往年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作出要求的同時,各級警局還同時表現了實現這份要求的決心。最強烈的決心。

四天前,一切剛剛開始的時候,謝陽正在家裏午休,忽然接到了所長的電話。電話裏,所長首先問了問謝陽的位置,然後簡短明確地命令謝陽馬上放下手頭一切事務,立刻趕到派出所裏**。

由於本來就沒什麼事,所長的語氣又是前所未有的嚴厲,謝陽草草收拾一下,很快趕到了派出所的位置。

剛剛走到門口,謝陽就吃了一驚,派出所接待大廳裏,平時總是從從容容,不急不緩,仿佛什麼事情都胸有成竹的所長,此時正摘下警帽,扯開警服,滿頭都是汗水,緊緊抓住電話,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樣。

謝陽小心翼翼地走進大廳,正猶豫是不是走過去問一聲好,注意到門口的動靜,轉過身的所長已經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謝陽趕緊坐下。

沒多久,同事們紛紛趕到,大廳裏每多出一位員警,所長就會稍微松一口氣,然後立刻翻腕看一看手錶。

時間逐漸過去,十幾分鐘後,大廳裏員警越來越多,最後只剩副所長一人沒有到達。

越來越焦急的所長又撥了幾次電話,卻一直沒有接通,所有人都看到,所長的臉色越來越黑,最後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最後一次看了看電話,最後一次看了看手錶,所長狠狠地咬了咬牙,雙眼赤紅,先是死死地抓住電話,頓了頓放回口袋,然後用力扯下手錶,頓了頓又放回口袋。

最後,從口袋裏,所長掏出半包煙,用盡全身力氣,惡狠狠地摔了出去,撞到牆上發出一聲難以想像的巨響。

之後便是**,發車,等待。

之後,謝陽乘坐的警車,混進了這輩子見過的最奇怪的車隊,謝陽也經歷了這輩子最為離奇的護送。

到達高速路口,沒有任何解釋,也沒有任何停頓,由一輛軍車領頭,整個車隊,馬不停蹄地飛奔回到江縣,然後,和民兵,保安,崗哨衛兵,消防隊員,監獄看守,武裝押運隊員等等五花八門,或近或遠和暴力機關扯得上關係的成員們一起,謝陽和同事們裏三層外三層地堵住了一處老舊社區的出入巷口。

而幾十米外的社區附近,大門,樓頂,窗口,各要害位置都站滿了全副武裝的現役軍人。

至於社區裏面……

謝陽一點都不瞭解,也沒有半點想要去瞭解的念頭。

因為,謝陽一行到達不久的時候,兩位大約生出了這種念頭的武裝押運員,剛剛走出幾米,還沒來得及張望,就已經被至少五十支槍口指住了全身上下,然後由十幾名軍人死死按住,拖進了一輛立刻開車的軍車。

接下來的時間,隨著一車車軍人陸續到達,謝陽一行的警戒位置一變再變,首先是社區巷口,然後是社區巷尾,然後是十字路口,最後換到了街道兩旁。

緊張的站崗一直從下午4點持續到夜晚,混合組成的隊伍人人都是滿頭大汗,衣服濕透。不過,雖然相當疲憊,隊員們卻沒有絲毫抱怨----喜歡交頭接耳,亂髮牢騷的傢伙們,早幾個小時以前,就已經由軍人們親切地邀進了軍車。

10點的時候,終於過來幾位軍官,宣佈隊伍解散。

所長領著同事們回到派出所,進門就看到小有關係,大約收到了某些風聲的副所長臉色慘白地坐在正門口階梯,所長臉色鐵青地領著同事們走進會議室,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副所長一眼。

從這一天開始,謝陽就再也沒有見過這位副所長在派出所裏出現。

從這一天開始,對於員警的著裝,儀錶,作風,態度,各級警局都作出了最嚴格的要求。

整理好服飾,謝陽也差不多趕到了藥店門口,這時,“哐哐”的撞門聲也越來越響。

“員警!”走近門口,調整好步伐,謝陽先大喝一聲表明身份,然後沉穩地走了過去,“你們幹什麼呢?”

看見代表權利和暴力的警服,圍在門口的人群紛紛散開,給謝陽讓出了一條通道。

“同志,我們沒幹什麼,我們只是想買藥,老闆就是不開門!”

“買藥就可以撞門?”謝陽語氣嚴肅:“這麼多人圍著吵鬧,老闆當然不開門,而且現在才七點,到開門的時間了嗎?”

這句話,謝陽說的非常熟練。

一晚上巡邏,圍住藥店的事兒,這已經是謝陽處理的第三起。

“可是,晚了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你現在感冒了嗎?家裏有人感冒了嗎?看見別人感冒了嗎?”

謝陽就想不明白了,不就是中古世界下了點小雨麼,不是已經沒事了麼?用得著這麼一驚一詐?

“可是……”

“沒有可是!趕緊回家,要不就排隊,等老闆開門,不要在門口鬧。”

人群互相看了看,沒有任何人回家,不過都安靜下來,慢慢排出了一條歪歪斜斜的隊伍。

藥店的員工大約早就站到了門口,聽到外面安靜下來,很快拉起了卷閘鐵門。

店門打開,有站在門口的員警盯著,人群微微騷動,很快平靜下來。

“太謝謝你了,員警同志。”

一位大約是店長的中年人走了過來,滿臉感激。

“沒事,這是我們的義務……你們忙吧,我先走了。”事情已經解決,謝陽擺擺手,轉身離開。

一個小時之後,一身睡衣的謝陽一路飛奔沖向藥店,人還在幾米之外,響亮焦急的聲音已經傳進了藥店:

“老闆,我要感冒藥!沒有了感冒藥我要板藍根!沒有了板藍根我要夏桑菊……”

這一天,急急忙忙沖下房間的李振才,心驚膽戰的藥店老闆,到處買不到感冒藥的謝陽……

以及無數大清早醒過來的中國人民,無疑是憤怒的。


美國。

和清晨的中國相比,已經是中午的美國無疑熱鬧數倍。

由於更開放的網路,更頻繁的聯繫,吳清晨這一次中古世界的經歷,很快使美國街頭無數的商店排出了長龍。

同時,擁有發達的**、**、**傳統和豐富的大規模組織經驗,美國數十個城市的街頭水泄不通,無數市民湧上了街頭。

市民的要求五花八門,不過大部分都很現實:

“白宮就是養豬場,總統下臺!”

“政-府無能,強烈要求調整天象出現時間!”

“工作風險加大,工資必須同時加大!”

當然,也有一部分比較科幻:

“打到紫禁城,活捉吳清晨!”

“調查原因,中止天象!”

剩下的已經牽涉到玄幻,比如要求美國立刻出兵,派遣航母進入中古世界艾克麗地區,著手解除該地的人道主義災難;又比如某些新興的宗教,教徒們和教主們紛紛舉起吳清晨的大幅照片,號召世人立刻信仰真-主,放棄罪孽,尤其是充滿罪孽的鈔票。

夾雜在洶湧人潮中,交通部門和員警部門的雇員們個個焦頭爛額,撥出了無數請求支援的電話,收到了無數要求立刻支援另一處的命令。

這樣的情況,當天象事件突然結束十分鐘左右,人群收到吳清晨中古世界遇險的消息之後,瞬間爆發到高潮。

無論現實,科幻,還是玄幻的隊伍,無論要求加工資的職員,要求調查天象的學者,要求出兵的祥瑞,還是要求鈔票的教宗,紛紛瞬間改變主張,就連維持秩序的雇員們,也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拳頭,加進了憤怒的人潮。

這一天,失業的中年工人,意外受傷的卡車司機,焦頭爛額的**雇員……

以及無數交通擁擠沒法上班,各行業**沒法生活的美國人民,無疑是憤怒的。


墨西哥。

墨西哥城。

沒有**,沒有**,也沒有**。

路上幾乎沒有一個行人,不時,街頭或遠或近地響起一陣陣或稀疏或密集的槍聲,一陣爆炸聲傳出,遠遠地,又有幾棟建築冒出了濃煙或是火焰。

狹小的房間裏,老人抱住小孩,丈夫抱住妻子,伴著槍炮聲,一家人瑟瑟發抖,驚懼交加。

忽然之間,持續七個小時的天象忽然消失,半小時之後,原本還算零星的槍炮聲驟然變得頻繁,然後又很快變得密集。

最後,一陣連一陣,一串連一串,整個墨西哥城很快變成了一片火焰和鮮血的海洋。

這一天,躲進地下室的父老妻小,遭遇襲擊的員警軍隊,產業焚燒的商鋪店主……
以及無數街頭死傷的無辜平民,無疑是憤怒的。


這一天,地球70億人類,迎來了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公敵。

這一天,無數人呐喊出無數的憤怒,無數的憤怒傳遞出統一的政治理想:

牛倌,你他媽的死定了!
ailu.tw 發表於 2012-9-4 16:24
四十章 回避回避(上)

中國人民擠滿藥店,美國人民擠滿大街,墨西哥人民擠滿天堂,全球人民同時燃起了怒火的時候。

吳清晨正在洗澡。

說洗澡或許不太準確。

畢竟,完成“洗澡”這項活動,怎麼也得有一個噴頭或者一隻浴缸,一塊毛巾或者一隻浴球,一塊肥皂或者一份沐浴露。

而不是站在三隻水流極緩極細,簡直就像灑農藥的噴霧器中間,塗上沒有任何顏色,沒有任何氣味,感覺不到絲毫滑潤,和水幾乎沒有任何差別的液體,再用一塊沒有任何凹凸,完全就是保鮮膜的玩意兒擦水……

最後任由十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十幾名交頭接耳的參謀,十幾名全神貫注的醫生,一名歪歪斜斜的員警全程圍觀。

這樣的“洗澡”無疑相當尷尬,擦幹身軀,吳清晨飛快地穿好衣服。

這樣的“洗澡”無疑很有效果,穿好衣服時,吳清晨面色紅潤,氣色好了許多,剛剛脫離中古世界,重新回到地球時一臉慘白,手腳僵硬的情形已經基本消失,只是不時微微皺起的雙眉之下,兩隻眼睛偶爾還透出幾絲驚悸,幾絲彷徨。

“浴室”離地下樓層的出口很近,走出“浴室”,吳清晨一行很快走進電梯,重新回到地面時,一位中年人等候在早已點火的車隊旁邊。

中年人一身灰色西裝,眉頭一片掩不住的焦急,吳清晨一行出現,中年人立刻走前幾步迎了過來:“吳先生,您好,我是黃興,負責協調您今天的緊急培訓。”

黃興?負責培訓?

吳清晨腳步頓住,眉頭還沒來得及皺起,黃興已經注意到吳清晨的遲疑,“吳先生,有問題麼?”

“沒什麼問題……不過,平時不是蔣主任麼?”

“蔣主任……”聽到這個問題,黃興微微一頓,面色有些為難:“蔣主任身體不是很舒服,前幾天工作太忙,沒休息好……不過問題不大,臨時醫院就在旁邊……小王,立刻通知醫院,請蔣奉明同志現在過來……”

身體的問題不大?還是重病堅持過來的問題不大?

這個問題有點難度,不過吳清晨趕緊飛快地搖頭,“不……不用了……我就是問一下。”

“真的不用麼?”看到吳清晨連連點頭,黃興似乎松了口氣,擺擺手,示意小王放下對講機。

“好,既然這樣……今天的緊急培訓就暫時由我負責……時間很緊張,吳先生,我們邊走邊說……”

走進大巴,依然是兩位軍官安排座位,眾人很快落座,車隊平緩啟動,黃興坐在吳清晨旁邊,身體半側:“吳先生,由於中古世界的突發情況,今天原計劃的常規培訓已經取消,全部換成了針對突發事件的科目......關於這方面,吳先生,您有沒有問題?”

當然沒有問題,擺出三個姿勢就是解決為了“突發情況”。

吳清晨點了點頭。

“好……”示意吳清晨坐正,黃興點了點兩人座位前的顯示幕幕:“沒有問題的話,吳先生,我們現在開始……”

“首先,時間倉促,由於時間比例的原因,中古世界發生變故,地球到現在只過去半個小時,大部分參謀團來不及臨時制定方案,只能利用以前的預案進行調整,很多方面都比較粗糙……”

“因此……吳先生,接下來我給您介紹的情況或者計畫,如果您有不同的想法,或者對我們的分析結論有不同的意見,請您一定要及時提出……千萬不能迷信專家……吳先生,中古世界裏,您有三十倍的時間,有最完整的經歷,對於這個世界的一切,您就是最權威的專家。”

說到這兒,黃興已經轉過頭,望向了吳清晨,凝重的語氣,嚴肅的面色,端正的姿態,無一不提醒吳清晨,“請一定及時提出看法”,這句話絕對不是出於客氣,而是相當認真的請求。

“好的……”這樣簡單的回答似乎無法表達決心,微微一頓,吳清晨很快補充:“一定!”

“好……”黃興似乎也松了口氣,“開始吧,現在我們先溝通一下目前掌握的情況,確定當前面對的問題……”

兩人座位前的顯示幕幕已經亮了起來,出現了中古世界,吳清晨“家”的木屋,老威廉一家站在木屋左側,全家人愁眉苦臉望住母牛的情形。

黃興手指點了點螢幕,畫面很快放大,螢幕由不時躁動的母牛塞滿。

“中古世界0001年01月27日,吳先生您家庭的母牛發生意外,背部受傷,傷痕位於兩側,分別是這裏……和這裏,左側傷痕約三十釐米,右側傷痕約二十五釐米,兩邊傷痕均為勒傷,據分析……”

不斷調整畫面,黃興滔滔不絕。

“……傷情大約就是這樣……”大約三分鐘左右,黃興結束解說,轉頭望向吳清晨,“吳先生,關於這方面,有沒有什麼問題?”

周密齊詳,細緻入微......這也叫比較粗糙?

直到聽完解說,才瞭解到母牛傷情不少細節的吳清晨立刻搖頭,語氣肯定:“沒有問題。”

“很好。”得到回答,黃興不耽誤任何時間,右手小棒動了動,兩人座位前的顯示幕幕立刻微微一暗,又微微一亮,切換到吳清晨站在中間,旁邊圍住五位情緒激動,七嘴八舌訴說的中古世界親人。

“接下來是經過……根據威廉從鄰居家得到的線索,母牛受傷的時間同樣是01月27日,第一位見到母牛受傷的村民是……根據伊德拉的陳述,牛倌木屋有帶血的繩索……根據……”

“通過相關專家對上述語言行為進行分析,已確定以上陳述均真實可靠,可以采信,目前可以基本確定牛倌盜用牲畜,導致中古世界您家庭的母牛受傷……這方面,有沒有問題?”

絕對是這個雜碎!

吳清晨咬牙切齒:“絕對沒有問題!”

“好……然後我們來看一下……”

大巴里,黃興不時點擊顯示幕幕,一路滔滔不絕,十幾分鐘時間,分別向吳清晨詳細確認了母牛傷情,受傷原因,次日人力代替畜力,勞動量重大變化,大雨,摔倒的具體情況,也簡單確認了夏役勞動量程度,夏役食物供應,家人身體狀態,家人精神狀態,小尼娜的傷情等方面的次重要內容。

需要確認的情況很多,不過,確認的過程中,吳清晨基本沒有感覺到黃興表示的“粗糙”,絕大部分情況,吳清晨都只有點頭肯定,很快確認的份,只有極少數的地方,吳清晨發現了一些誤差,或者有一點自己的看法,卻都感覺是比較細微的末節。

當然,這也只是吳清晨自己的感覺。

無論誤差還是看法,這些“細微的枝接”,吳清晨一旦指出,黃興都會立刻停止解說,旁邊三位全神貫注的參謀立刻就會飛快地記錄,並立刻傳遞給訊息中心,分發給數以千計的參謀團,直接影響數以萬計的牽涉方案。

“情況確認”逐漸接近尾聲,根據確認的內容和確認的順序,吳清晨隱約發覺,此時進行的步驟,將地球方面的分析和自己對中古世界的瞭解達成一致,似乎並不是唯一的目的。

一項項確認內容過去,通過地球無數參謀團周密分析,總結得出的詳細結論和事態推演,吳清晨重新回顧了這次母牛受傷,導致一系列突發意外的整體經過,對中古世界自己面臨的情況,腦海中也有了更加清晰的瞭解。
ailu.tw 發表於 2012-9-4 16:26
四十章 回避回避(下)

“呼……”

最後一條有關嬰兒,草堆,大樹的細節確認,黃興輕輕舒口氣,“好了……目前就是這些……吳先生,對於我們剛才溝通的情況,您還有需要補充的地方麼?”

“沒有了。”吳清晨搖搖頭。

“既然這樣……”黃興取出另一份檔,同時右手小棒動了動,顯示幕幕裏的內容換成了一份表格。

“根據參謀團的分析,還有我們剛才溝通的情況可以得知,目前中古世界裏,您和您的家庭,目前面臨的困難,或者說目前最迫切,具有直接威脅,最終導致緊急喚醒的問題有三條……”

“第一條是突然的暴雨,對身體健康具有直接影響……”

“第二條是家庭農業勞動量突然加重,這部分的原因是家庭母牛受傷,重要勞動力缺席農業活動,直接導致農業活動環境進一步惡化……”

“第三條是夏役,夏役是很繁重的集體農業勞動,這是領主的勞役,必須如期完成。現在家庭農業勞動本身就已經加重的情況下,吳先生您中古世界的家庭,順利完成夏役的可能性……很不樂觀。而且,完成夏役的過程,本身就具有很多危險因素……”

“……關於這三條,吳先生您有沒有需要補充,或者看法不一致的地方?”

“沒有。”

又一次面對這三條問題,吳清晨臉色難看了許多。

“好……我們到了,先下車吧。”

這個時候,車隊已經到達了仿照中古世界環境改造的工地。吳清晨走下大巴,和前一天到達的時候相比,工地又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大部分農田已經完工,青綠色的作物隨風擺動,兩旁的溪邊沒有了車輛,潺潺水流間,隱約幾條小魚圍住水草來回遊動。

“這邊來……”

車隊停下的位置旁邊,幾台外觀奇特的小車停在半坡,高高的輪胎沾滿了泥痕,狹窄的車廂沒有門窗,身著軍裝的駕駛員後面,只有一台顯示幕幕和兩個人的座位。

招呼吳清晨跟上,黃興一邊快步走向小車,一邊展開手裏的文件:“剛才我們已經談到了有關困難的三條具體分析,分析沒有問題的話,接下來就是具體安排……”

“對於困難或者問題,正確思路一般只有兩種,第一種是解決,第二種是回避……”

說話間,兩人坐上了小車,黃興示意駕駛員啟動。小車行進相當平穩,雖然沒有門窗,不過座椅稍稍下陷,坐上去很是穩當。

一邊說,黃興一邊點開面前的螢幕,顯示出大雨傾盆,一家人全身濕透的情形:“第一條困難,突然發生的暴雨,這是自然現象,對於中古世界的自然環境,目前地球暫時沒有直接影響的能力,只能選擇回避的方法。”

“由於時間倉促,又是突發情況,針對這一條困難,目前大部分參謀團還在緊張作業,暫時沒有成熟的方案。不過已提交的方案裏,有關思路已經初步可行,例如樹底的嬰兒,早禱的時間快到,偽裝受傷等等,進一步完善並不困難……”

快速掠過第一條困難,黃興又點了點螢幕,分別顯示出受傷的母牛和吳清晨一家六口泥汙裏蹣跚掙扎的情形:“第二條困難是勞動環境惡化,勞動量劇增,根源是母牛背部的傷情。根據參謀團的初步推演,這一條困難如果採取回避的方式,將會引發受傷,疲累,食物短缺,矛盾加劇等等一系列的問題和勞動環境的進一步惡化……”

“從目前幾個大國的推演的結果來看,回避這條困難,最終結果都是引發逃亡,不得不進入森林獨自生活,這種方式最為坎坷,最為困難,也是最後的退路,參謀團一致認為應該有所準備,有關逃亡的培訓和準備,也是今天的重點。不過,由於環境的惡化有一定的過程,參謀團制定方案也還需要一定的時間,這部分內容暫時放到下午……”

“回避之外就是解決,第二條困難的根源是母牛受傷,如果按照中古世界的方式休養,至少需要十至十五天才能恢復,完全錯過了重要的翻耕和領主夏役……”

“今天早晨5點30分左右,從發現傷情的時候開始,參謀團已經緊急聯繫上萬名經驗豐富的獸醫和動物專家,美國,法國,英國,瑞典,日本等國也採取了同樣的行動……”

一邊說,黃興一邊切換幾幅受傷母牛的圖片:“……根據多國專家的分析,得到的結果比較樂觀,母牛傷情並不是非常嚴重,如果有合適的治療和良好的護理,可以很大程度地縮短恢復時間……”

“……至於具體的情況……”

說著,黃興直起身,指了指小車快速接近的方向,遠遠地,一塊剛剛製造的草地裏,上百頭耕牛正在愉快地吃草,旁邊是幾百名或軍裝,或西裝,或醫裝的人群,“……等下會有專家對你詳細說明……”

“哦?現在去學習給牛治傷麼?”

聽到母牛的傷情可以加快恢復,吳清晨一直緊繃的心神,終於放鬆了許多,語氣也變得輕快。

“不,暫時不是給牛治傷的科目,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這些專家和牛都是剛剛達到,還有很多準備工作沒有完成……”

“準備工作?”

“恩……”黃興點點頭,指了指遠處牛群,吳清晨仔細看去,才發現原以為愉快吃草的耕牛實際上分為兩群,左邊的一群,大約七十頭左右,確實正在愉快地吃草……

而右邊的三十頭,卻每頭都由十幾名身著防暴服的士兵按住,背上緊緊地勒住了幾捆粗大的草繩……

雖然距離還很遠,不過,從按住耕牛的士兵數量,草地裏印出的長長拖痕,還有另一邊耕牛們的躁動,吳清晨可以肯定,對於右邊的三十頭耕牛來說,所謂的“準備工作”,肯定一點都不愉快。

“這……這就是準備工作?”吳清晨趕緊移開視線,“等下……我要治這麼多牛?”

“不……黃興搖搖頭,“治療重要的是藥物和護理,具體的治療過程本身並不複雜,三十頭牛已經相當充足,剩下的牛是為了解決第三條困難……”

“哦?”

吳清晨微微錯愕,想不到領主的夏役和牛之間關聯。

黃興右手動了動,車廂裏的螢幕顯示出除去吳清晨外,老威廉一家正在老爺公地裏辛苦的情形:“這是第三條困難,夏役。領主的勞役肯定必須全部完成,目前,吳先生您中古世界的家庭也正忙於翻耕,兩種同樣繁重的農業活動擠到一起,就算母牛恢復,也很有可能導致威廉受傷,伊德拉受傷,或者乾脆是您受傷這樣的又一次意外……”

“因此,綜合幾國參謀團的意見,指揮中心認為,第三條困難,我們還是應該從回避的思路出發……”

“逃避夏役是要收回份地,罰錢!要逃亡!……”吳清晨語速飛快,臉色一瞬間極其緊張。

“別急,別急……”黃興趕緊解釋:“肯定不是逃避夏役……”

“翻耕也一定要進行!不然明年要逃亡!……”

“別急,別急……吳先生,您冷靜一下,肯定也不是回避翻耕……”黃興又一次趕緊解釋:“您放心吧,參謀團的意見既不是回避夏役,也不是回避翻耕……參謀團的思路是使夏役自身回避……至少回避半個月左右……”

“這……這可能嗎?”

老爺的活兒肯定選在最合適的日子,半個月之後,已經應該是給土地播種的時節。這樣的做法,除非天上換一位農奴做主宰,不然領主不可能有這種仁慈。

“很有可能……”罕見地,黃興微微一笑,指了指另外一群不需要使用繩索和士兵進行“準備”的耕牛:

“如果村莊的耕牛有一部分,甚至有一半意外受傷,都需要休養至少半個月的話,我想領主的夏役怎麼也有點困難,必須回避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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