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38
Babcorn 發表於 2017-2-23 21:14
第2056章 除舊布新(十一)

     「真是匪夷所思,我是信不過的。」

    「如今要去應澳洲人的試,就是考這個。你信得過,信不過,又如何?」

    「我輩空念了這些年的四書五經,澳洲人一來,全部落空!想考個新朝功名,還得再作馮婦,從頭學起。」

    「考取了又如何?我家隔壁的馮三,考了二十多年的童子試,每回都是考末等,捂著屁股回家的。家裡窮得老婆都跑了──這回去參加公務員考試倒是取了。如今在稅局當文案,一早忙到晚不說,還要去各處裡收稅,為了幾文錢與鄉野鄙夫爭執。說是官,不過就是個小吏罷了!」

    「這你就可就不懂了。所謂猛將發於行伍,台閣起於州縣,澳洲人更甚一步,行得是官吏一體,凡官都是從小吏起……」

    「想不到汪兄對髡情盡然如此熟悉!」

    「不敢不敢,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周賢弟也不可抱殘守缺呀,這『髡』字實乃有辱國體,賢弟以後還是莫要說了……」

    高令達聽著同窗的討論不禁搖頭:「簡直一派胡言!」

    澳洲人進城後,初時一眾讀書人還感於家國日非,心向大明。也有人寫詩屬文痛斥髡賊狼子野心,可隨著澳洲人將廣東官軍一掃而空,大局已定,越來越多的人被功名利祿燒昏了頭,聽說澳洲人手下少有讀書人。不知多少人已打定主意,只要澳洲人招納賢良,便推辭幾下,「忍辱負重捨身事賊」。更有的已經開始到處鑽營,去找澳洲人的門路了。不知什麼時候,士子間竟流行起了澳洲偽學。高令達心中心痛又暢快。

    往日裡一個個道貌岸然,看不起自己的人,不過幾日,廉恥也忘了,忠孝也忘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都忘了。急著要賣主求榮尋自家的富貴──這還都是個個受過朝廷的恩情,有過生員、監生功名的人!

    想到現今自己的處境,高令達不由得悲從心來,滿桌珍饈也索然無味。

    草草吃罷午飯,小廝收拾了食盒自去了。高令達也無心唸書,有心要回家去,然而想到家中的情形,實在也懶得回去。

    他家中只有一個過門不到兩年的妻子,要說出身,倒也勉強算是書香門第──不曾進過學的窮塾師的女兒。高天士結這門親自然有為他「洗白」出身的用意。然而對方雖窮得幾無立錐之地,卻還覺得把女兒嫁過來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這媳婦自然心中不甘,平日裡雖然恪守婦道,要說夫妻恩愛,那是完全談不上的。

    同窗們若是娶了妻子,至少新婚的頭一年亦還是如膠似漆的,每逢初一十五休憩,早早的便往回家趕,往往還要被人取笑。

    取笑歸取笑,當事人也是甘之如飴。相比自己,高令達不由的氣餒。

    正在鬱悶,外面忽然一陣騷動。接著便傳來「乒乒」的炸響,還帶著尖銳的哨音。書齋中的諸書生一凜,這是澳洲人的快槍聲!

    澳洲人進城之後,早幾個月廣州城內城外不時都能聽聞到這樣的槍聲。但是近幾個月,隨著治安漸漸平靖,已經很少聽聞到這樣的槍聲了。

    現在突然響槍,槍聲還這般的密集──聽聲音,似乎距離此地也不遠。到底是澳洲人又在「搜繳匪徒」還是官兵突然打了回來?原本高談闊論的書生們突然間噤若寒蟬,誰也不說話了,書齋裡一片死寂。

    外面的槍聲漸漸稀落起來,外面的騷動聲卻愈來愈大,街道上密集的腳步聲既是在內院書齋裡也能聽得清楚。眾人正在焦急,忽見一個雜役從外院進來,有人便趕緊叫住了他,打聽消息。

    「小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澳洲人突然出動了許多人馬,各條街口都布上兵了,禁止行人通行。」

    「澳洲人又在全城大索?」

    「聽聞說是。不過具體抓誰卻不知曉。小的在門口只見街道上在過兵,不光是警察,還有什麼國民軍……連倭人和朝鮮人都出來了……」

    眾人議論紛紛,這樣的全城大索的搜捕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了──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居然能讓澳洲人下如此大的力氣來對付?

    雖說滿心疑惑,但是諸生一聽只是在全城大索,不是大明又打過來了,臉上的神情又輕鬆了許多了──自古過兵如遭匪,澳洲人算是個異類!要是真得大明官兵打回來,那是逃命也來不及了。

    氣氛一輕鬆,書齋裡又開始了海闊天空的閒聊。高令達聽得無趣,卻也只能耐著性子,好不容易捱到天色將晚,雜役們說外面的封鎖已經撤銷,他這才起身,略略收拾了下出書院回金花廟去。

    封鎖雖已撤銷,街面上的警察和國民軍依舊不少,路口的拒馬也未撤去。個個神情肅殺。警察警棍盾牌,國民軍荷槍實彈不算,槍上還上了雪亮的銃劍,看上去寒氣森森。至於那些為澳洲人賣命的倭寇,腰插雙刀,臉上罩著猙獰的鐵面罩,與惡鬼相仿。高令達不敢多看,夾著書包貼著牆根走路。

    街上行人稀少,高令達匆匆而行。街上三三兩兩的有澳洲人的小吏出沒,鐵皮桶和長把的掃帚。似乎在往牆上塗抹什麼標語告示。這在廣州不是稀罕事,高令達無心去看。正悶頭走路,忽然聽到街道上一陣喧嘩。他趕緊往旁邊一躲,卻見路上來了一行囚徒:幾十個破衣爛衫,鶉衣百結的乞丐,用繩子捆成一串,被上了刺刀的士兵押送著蹣跚走過。他們的臉色困惑而震驚,彷彿還沒弄懂是怎麼回事。有人的身上有傷,胡亂的包裹著,滲出斑斑血跡來。警察們拿著棍子,不斷地驅趕著他們快走。

    這是怎麼回事?高令達暗暗驚訝。自從潮州會館暴亂之後,高天士便吩咐各竇口「小心從事,不要觸了髡賊的逆鱗」,因而各竇口都很收斂,許多過去習以為常的生意都不敢做了。大哥繼位之後,尾巴夾得更緊。這些人是哪個竇口的,犯了什麼事觸怒了澳洲人?想到剛才的鳥銃聲,他愈發感到不安了。

    高令達正惶惶不安,忽然見到前面幾個刷牆涂標語的澳洲人已經走了,牆上已經用白灰塗滿了文字。他一抬頭,正看到「乞丐」二字。他吃了一驚,趕緊走過去仔細讀了起來。

    這一看,便如三九天被人澆了一桶雪水。

    卻見題目是:大宋澳洲行在廣州特別市強制收容乞丐游民公告

    他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下面寫得是什麼竟然一句也看不出來了。高令達當然知道這佈告意味著什麼──進城半年來,澳洲人雖然不斷的擠壓的乞丐們的「生存空間」,但是由於雙方實力懸殊,高天士也好,高令項也好,都不敢與其正面對抗,只敢暗中使些陰招。因而雙方雖小有摩擦,但是大致還是相安無事。高家和大骨們,還存著一線希望,能這麼熬個五六年,等大明來收復廣州再做計較。

    而這佈告,便是髡賊是對關帝廟人馬的宣戰書!

    高令達渾身發冷,一時間竟然呆住了。

    正在發呆,胳膊給人一把揪住。他吃了一驚,正要質問,只見來人已經將他一把拖到了旁邊的一條支巷裡。

    高令達定睛一看,來人他不認識,從穿著打扮來看,亦是個儒生,

    「你怎麼還在街上閒逛!」

    「你是何人?」

    「我是什麼人不要緊,」來人急道,「我已經找你很久了!」

    這下高令達糊塗了,他嚅嚅道:「學生與先生素不相識……」

    「你不認識我,可是我認識你。」儒生道,「你是高天士的第五子,七姨娘所出,高令達!」

    這下高令達吃驚了,對方知曉的如此清楚,必然是認識自己。他努力又想了想,確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驚訝之餘只是點了點頭。

    「髡賊已將金花廟給剿了!」

    高令達的腦子「轟」的一聲,不管他對這個家的感受如何,金花廟畢竟是他生活了十九年的家。是他可以遮風避雨的家。

    這一瞬間他只覺得渾身發冷,連話也說不出來了。澳洲人的手段之毒辣,行事之果決殘忍,他是久聞大名的。金花廟被剿,高家必然是玉石俱焚──雖然他對大哥頗有腹誹,但那到底是他的親人,何況家中還有幾個兄弟姐妹,還有自己的老婆……

    想到此處,他面色變得慘白,身體已是搖搖欲墜。

    「你不要怕,你家裡的人沒事!」來者大約知道他在想什麼,道,「不過你不能回去了,要馬上躲起來──髡賊正在指名抓人,高家的人一個也跑不掉。」

    高令達連說幾個「是」字,腳卻一動也挪不動。他心中即害怕又絕望,躲起來,躲在哪?他打小唸書,家裡的「生意」從沒摻和過,父親也有意把他和關帝廟人馬隔離。十九年來他唯一知道的去處便是金花廟,要麼便是那窮鬼岳父家──這岳父現在會不會翻臉還難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 13:52
第2057章 除舊布新(十四)

     中午十二點,雙門樓的午炮一響,廣州特別市的「決戰決勝」行動第一階段正式拉開序幕。早已佈置完畢的軍警政人員一齊動手。先是關閉了各處城門,各街巷的牌甲也按照前一天接到的通知,午炮一響便全部鎖閉了各條街巷的街閘。

    城裡城外,海陸士兵控制各處交通要道,各竇口外事先埋伏的治安軍和警察一起發動,沒費太大的力氣,便將各處竇口和乞丐們日常聚集場所的盡數掃蕩。不論男女老幼,一個不剩的全部抓捕。同時警察、治安軍和牌甲組織的「治安積極分子」全面的「淨街」,武裝巡邏隊見到乞丐流民就抓,拒捕逃跑的就地擊斃。

    裝在手推車的大喇叭不斷的在街道上逡巡著,播放著《大宋澳洲行在廣州特別市強制收容乞丐游民公告》。各處的牌甲也在警察的指揮下出動青壯,協助搜捕。

    巡警逐條街道的通知各家鋪戶和當地保甲長,即日起不得向流浪乞討人員提供錢米飲食衣服,包括飲水也不許提供,發現乞丐流民必須第一時間報警,並展開圍捕監控。對抓捕得力的保甲和個人予以獎勵,對抓捕不力和向乞丐流民提供幫助的,處以治安處罰。

    不論是關帝廟人馬還是到廣州來躲囂的流民,誰也沒料到澳洲人會採取這麼大的行動──聞所未聞。過去的官府針對乞丐流民的清理活動也不是沒有過,但是多是採取驅趕的方法,總之不在本地官員的管轄範圍之內就是了。若是皇帝、大官之類的貴人出巡,嫌乞丐流民有礙觀瞻的,那就更簡單了,叫當地的團頭們頒下命令,哪幾天不許上街便是。從未有這樣的全面抓捕的。以至於一個大骨被捕之後,還奇怪的問道:抓了這許多乞丐流民,你們要如何養活?

    「如何養活?當然是你們自己養活自己了,」劉翔心想,「和元老院算成本,只能呵呵了。」

    到下午五點,各處傳來報告:金花廟和六十四處竇口,各處乞丐流民日常聚集的破廟、祠堂、碼頭等地的集中清理收容工作已經全部完成,轉入對零星人員的搜捕工作。企劃院特搜隊對各處的財貨物資的清點盤查工作也已經展開。

    就目前的報告看,抓捕行動成效卓著,關帝廟人馬除了跑掉了高令項和高令達兩兄弟和幾個親信之外,幾乎全部被捕,六十四處竇口的大骨多數都被抓捕,另有數人因為拒捕或者逃跑被殺,未落網者寥寥無幾。

    收容的乞丐流民的人數,初步清點有6000多人,加上尚未押送到收容中心的和正在抓捕中的,人數和他們估計的差不多。

    明天一早,第一批被收容的人員就會被轉運到香港島的難民營地裡接受淨化和甄別了。他心裡估計著,這麼一來,連接下來的全面市容整治的勞動力和經費都有了。

    不知道接下來搞文瀾書院又能弄到多少錢財?劉翔微微有點興奮的翻看著《金花廟初步搜查報告》,看著裡面羅列的各種財物,想到這文瀾書院素稱院產最豐厚,幾個院董不知道自己撈了多少?抄了他們的家,大約也不會少於遮蓋高團頭。

    再推而廣之,這廣州城裡的縉紳大戶,不知道藏了多少銀子寶貨在家裡,不好好的拿出來支援建設,真是嚴重的浪費啊。

    惟一的遺憾,便是跑掉了高令項,這個團頭若不能明正典刑,他們對廣州的整個「除舊布新」行動便失色了不少。

    從慕敏那邊傳遞過來的報告看,高令項顯然是臨時得到了什麼消息,倉促出逃的。理由是他逃走的極其匆忙,即沒能通知手下,也沒帶走多少財貨。除了老婆孩子和幾個親信,幾乎全部都丟棄了。

    到底又是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呢?應該是某個參與者的洩密!劉翔心想,我們的保密工作做得還真是差!

    內奸的可能性並不大,雖然廣州光復以後出了葉姐和韓月兩個案子,但是劉翔相信大多數歸化民還是可靠的。特別是取締關帝廟人馬這件事,能夠接觸到這一信息的歸化民只有在強力機關工作的瓊崖支隊的北上幹部們。他們都是參加工作多年,久經考驗的老歸化民,政治可靠性是沒問題的。

    但是政治可靠並不等於不會洩密──尤其是對毫無保密意識的人來說。他自己已經從郭熙兒那裡得到了夠沉重的教訓了。

    雖然巫蠱案的調查,政治保衛局得出的最終結論是郭熙兒「無主觀因素」,屬於「被利用」,但是光她為了「求子」、「固寵」而幹出來的一系列事,就已經讓劉翔沒法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了。政治保衛局對她的處置是:建議註銷她的「生活秘書」資格。禁止她再出入元老身邊。

    劉翔為了這小姨子焦頭爛額,不得不專門寫了幾封私信給趙曼雄和蕭子山求情,這才換成了辦公廳給予郭熙兒「開除留用察看」,「調離元老近身工作」的處分。他顧不得郭熙兒掉眼淚,悄悄派了兩個警衛將郭熙兒送回臨高,交給她姐姐去「教育」了。

    明明自己姐妹雙收,現在卻鬧得又要重尋五姑娘這個「舊愛」了,劉翔不覺嘆了口氣。

    劉翔的思路不知道怎麼又岔到了陸橙身上,說起來陸橙那妮子雖然相貌普通,身材倒是真得不錯……他趕緊把思緒又收了回來。在座位上扭動了一下,把身子更靠近桌子邊了一些,一臉嚴肅地敲了敲自己的腦門,從右手抽屜裡拿出了一個牛皮紙的文件袋。

    文件袋上的題目是《關於恢復機要局、保密局編制的建議》。

    劉翔在原時空是搞混沌密碼的,在學科分類上當然屬於信息安全領域,他的老闆當然也就不可避免地參與到所在省市的各種機要建設當中──做評委、專家或者直接做項目。劉翔也被老闆帶著參與了不少政府部門相關的項目中去了。因此他對機要保密這一塊還算比較熟悉。

    對於元老院的機要工作,劉翔早就不滿意了,因為很多人,包括絕大部分元老,對機要保密工作都有一種神秘化的幻想,似乎一談到機要,就馬上聯想到核武器密碼手提箱,一談到保密就馬上聯想到各種007,似乎非如此不為機要,非如此不能稱之為保密一般;元老們因為惡趣味的問題也確實加深了這一神秘化傾向。然而這種矛盾積累到你死我活的劇情高潮式的「機要保密」並非機要工作的常態。劉翔在瓊山的時候就開始著手,通過回憶和大圖書館的一些冷門資料來給機要局、保密局做三定,同時還要結合澳宋的技術水平現狀對原時空的三定做出適應性調整,等整理的差不多了,劉翔也被調到廣州了。正好出了郭熙兒這一檔子事,劉翔就準備適時地拋出這個建議書。

    從他的內心深處來說,這文件與其說他想提醒元老院保密機要工作有多重要,倒不如說借此說明下元老院的保密工作作得有多麼差勁。所以歸化民工作人員犯下某些「小」錯誤是不可避免的,責任不在歸化民……

    劉翔首先解釋了一下機要局和保密局的功能,因為在很多人眼中這兩個部門簡直就是一個部門,而且舊時空裡在縣處級的行政中樞機構裡也確實是把兩個牌子合併成「機要保密處」來減少編制人員。對於大部分在舊時空難以接觸到市廳級——更遑論省部級——行政中樞的元老們來說,「機要局」和「保密局」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行政單位這個概念是一定要講清楚的。在詳述了兩大機構的權責範圍後,劉翔不得不還要打個比方:機要局就是機要工作中的政府機關,是負責機要文件的密級確定、傳輸、送達、保管、檢索等等具體業務的,而保密局則是機要工作的公檢法機構,負責監督、審查、調查、培訓、資格認定等工作」。劉翔也不知道這樣類比之後能不能讓絕大多數人徹底弄清楚。再往後翻就是兩個部門的下屬組織機構的細分權責了,當然也得與現實情況相結合,比如保密局的企業涉密資質認定工作現在約等於沒有,同樣機要局下屬的科技處在元老院現在的技術條件下也沒太大的意義,不過劉翔還是列了出來,然後寫了個「建議保留組織框架」的意見。

    「機要信息的涉密等級按照重要程度的降序排列通常分為絕密、機密和秘密三個等級,而非涉密的一些信息也有內部公開和完全公開的劃分以及傳達範圍的限定……

    「機要信息並不是什麼神神秘秘的大新聞,很多很日常的信息其實都是機要相關的,比如高考試卷就是『啟用前絕密』,這也屬於一種時效性的機要信息。而機要局的很大一部分工作都是關於這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7-3-3 13:16
第2058章 除舊布新(十五)

     「元老的個人信息、行程安排,甚至元老的具體數量……

    「從目前來看,不止是歸化民幹部,就連一大部分元老自己的保密意識都完全可以說極為低下。保密局的一大工作就是要進行保密教育,把保密工作的意義、範圍、規章制度、處罰措施等等普及下去,要讓元老、歸化民尤其是舊社會留用人員認識到保密工作的重要性……

    「元老院應儘早恢復《保守國家秘密法》,以指導機要保密工作的進行……」

    寫到這裡,劉翔心想要是能在中央恢復機要局、保密局的編制,那將是二五後最大的一次部門調整,涉及到大圖書館、政保、警務、軍隊、電信等多個部門,完全算的上是一次大的政治地震了。而目前「元老的生活秘書管文件」的作風下,建設這兩局後也會影響不少生活秘書的工作。

    所以劉翔非常狡猾地在最後寫道:「提請中央審議,在廣州地區先行恢復兩局的編製作為試點」,這樣就只涉及以歸化民為主體的幹部群體,避免了很大一部分元老院內部的撕逼。架子在廣州搭好之後,只要能穩定運行,那麼這一系統的「創派祖師」自然就是面前這位劉大府了。

    賴小看著慢慢接近碼頭的駁船,再看看四周明晃晃的刺刀,心裡暗暗罵道:又遭了髡賊的道!

    太陽當空照,熱辣辣的。他和身邊的幾百個人一樣,雙手抱頭蹲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四周是髡賊的國民軍和「黑狗子」。一個個凶神惡煞。殺起人來毫不手軟:這裡是珠江邊,一刺刀捅下去,順勢一腳,屍體就直接踢到江裡去了,連埋的功夫都不費。從早晨到現在,賴小已經看到好幾個被這樣丟進江水去裡的倒霉蛋了。

    身上的破衣爛衫,經過昨晚的抓捕和「爬水池」一番折騰,變得幾乎不能蔽體。雖說夏日裡不會受凍,但是在毒日頭下從早晨蹲到現在也夠受得。

    就是當乞丐,髡賊也不容。賴小心裡愈發的痛恨這伙「遭瘟的短毛」。

    自從哥哥賴大在臨高敗露被抓,二少爺倉皇逃走,賴小在臨高縣學裡又當了幾個月雜役。期間聽說哥哥賴大已經被判了死刑,給髡賊殺了。賴小傷痛之餘,默默的祈願二少爺能帶著官兵回來「報仇雪恨」。

    官兵雖然後來確實來了,卻被髡賊打得一敗塗地。賴小的「還鄉團」之夢隨著大隊大隊被押解到臨高的俘虜而徹底破滅了。

    在慶祝勝利的「火把遊行」的那天晚上,賴小一個人躲在被窩裡流淚──他不敢哭,即使同屋的人都去看熱鬧了,他也怕被人發現。

    對髡賊的痛恨和恐懼交織在心頭,雖然他一度矢志要為兄長,然而最終還是抵不過恐懼──髡賊在臨高的盤查越來越嚴──還是逃之夭夭了。想著回廣州找二少爺再說了。

    他不敢走公路去瓊山渡海,便在臨高尋了一條小漁船,渡過海峽到了徐聞,再往廣州而去,路沒走一半,盤纏便花光了,只能一路乞討,好不容易才回到廣州。

    然而苟承絢卻不在廣州,他四下打聽,始終沒有得到二少爺的消息。賴小窮途末路,最終淪為了在關帝廟掛號的乞丐。

    賴小打小給人當奴才出身,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溜鬚拍馬更是不在話下。不論是外出乞討還是逢迎大骨,都是駕輕就熟。在竇口上雖說資歷不長,成了本竇口上的「人物」。

    廣州這個地方,工商業發達,鋪戶大戶多,冬天又不太冷。賴小混了幾年,便覺得這要飯的日子亦不壞──所謂「討吃三年,給個知府都不干」。

    髡賊的突然襲佔廣州,一度讓賴小膽顫心驚,起了逃跑的念頭。轉念一想,自己不過是個乞丐,這廣州城裡的乞丐總有好幾千,自己算哪名分上的人,髡賊要特意來抓?再說即使逃走,跑出去又何以為生?要飯這行當,也是就熟不就生。去了新地方未必有廣州好混。萬一遇到丐頭不肯掛號的,那真是想要飯都不成!

    於是他便抱著僥倖的心理,在廣州繼續混了下去。

    沒想到,髡賊居然連乞丐都不放過!昨日午後,吃飽喝足之後的賴小正在竇口睡大覺,忽然一聲哨子,髡賊的「黑狗」們一窩蜂似的湧了進來,把他硬生生從好夢裡給打醒,雙手抱頭的蹲在牆根,看著他們用哨棒和刺刀「檢查」著他的破衣爛衫的一點「家當」,隨後被押走。

    賴小此時真是悔恨交加。他在臨高待過,知道髡賊們的套路:這船多半是要把他們運回臨高去的,去了之後,少不得又是「淨化」,然後便是無休止的勞作。哪怕是瘸腿斷手的,只要沒成「人棍」的,都有活幹。

    他正在自怨自艾,忽然等待的乞丐們中間起了一陣騷動,原來一個年老的乞丐突然暈倒了。

    現在正是夏天,大群的人聚集在毫無遮蔽的碼頭上,中暑暈倒並不是什麼新鮮事。衛生局派了幾個衛生員,看到有暈倒的抬到一邊的涼棚下,喂點水,給他吃一劑避瘟散便是。

    「不許亂動!蹲好!」隨著嚴厲的呵斥聲,衛生員和兩個警察用哨棒分開人群,來到病人身邊。

    衛生員是從臨高調來得衛生部短期培訓班的學員,他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老乞丐,忽然臉色大變,連連倒退了幾步,聲音都變了:「快!把這裡的人都疏散開!」

    「……這是人民偉大勝利和迅速進步的一年。在這一年中,廣東人民在元老院帶領下繼續著剿滅篡明反動統治的大進軍,完成了廣東全境的解放。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偉大的元老院領導廣東人民在政治、經濟和文化各方面進行了蓬蓬勃勃的改革和建設工作……」

    劉三煩躁地丟掉手裡的報紙,攤開眼前的一堆文件,開始例行發愁。

    元老院解放廣州已經滿一年了,衛生防疫工作的進展卻並不能使元老們滿意。劉三在廣州風風火火地忙了大半年,頂著的頭銜卻一直是「民生勞動省廣東衛生專員」,鋪開的攤子越來越大,人手卻沒增加幾個。劉專員焦頭爛額之際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幾乎一直是孤軍奮戰,作為高貴的元老辦了這麼久的事,卻沒個自己的班子──別說班子了,連個牌子都沒有,才急急忙忙申請成立了廣州特別市衛生委員會,統籌廣州的公共衛生管理工作,畢竟現代化的公共衛生和防疫事項絕對不是他一個人加幾個中醫大夫能管得過來的。但劉元老同樣遇到了和廣州其他部門一樣的問題:缺幹部。

    真正瞭解元老院現代醫學體系的歸化民本來就不多,而且這部分人也有相當一部分被分配到了本來就已經捉襟見肘的衛生工作第一線,一個個都當大夫去了。廣州各個部門都在要干部,而元老院的醫學教育才剛剛起步,歸化民中的衛生行政工作人員幾乎是空白,後續的培訓自然也沒怎麼跟上。他正抓耳撓腮想辦法。忽然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報……告!」進來的是他的通訊員,小夥子氣喘吁吁,看來是猛跑了一陣

    「什麼事?」他一看就知道,這是出了嚴重問題了。

    「遣送……遣送香港……的乞丐中,發現……發現……發現……」他連說了三個「發現」,「鼠疫!」

    劉三大吃一驚,猛得站了起來。

    廣州有鼠疫疫情這事並不算出乎意料,因為他早就聽醫官們說過,本地有過鼠疫傳播。但是從安然度過回南天以來,他還沒有接到過鼠疫的報告──當然也可能是病人死了就死了,誰也沒有意識到是鼠疫──總之,並未有鼠疫疫情的傳播。

    他趕緊問道:「具體情況?」

    「就在廣州三號碼頭,第4批遣送人員。」通訊員報告道,「病人是一五十多歲的老者,在候船時突然暈倒,經目視檢查有寒顫、噁心症狀,體溫高,腹股溝發現有淋巴結腫大……」

    聽到這裡,劉三已經確認,這多半就是腺鼠疫了──鼠疫中最常見的一種。醫官們曾經多次提到過廣州有這種傳染病。

    即便在舊時空鼠疫也是令人聞風色變的「一號病」,位列30餘種法定傳染病之首,僅有的兩個甲類傳染病之一(另一個是霍亂),而且目前元老院並沒有足夠安全有效的疫苗和治療手段。和消化道傳染病不同,鼠疫是可以通過跳蚤和飛沫傳播的。對於公共衛生環境惡劣,不講究個人衛生的時代,它的傳播和致死率幾乎是毀滅性的。

    惟一可以慶幸的是,腺鼠疫算是鼠疫中最輕的一種。

    「採取隔離措施了沒有?」

    「國民軍已經封鎖了三號碼頭。」

    「馬上通知海警指揮部,要他們派隔離船,將病人和接觸人員全部運到離島隔離。」
Babcorn 發表於 2017-3-5 09:11
第2059章 除舊布新(十六)

     倉促發佈完幾條命令之後,劉三意識到自己對公共衛生防疫的知識僅限於他就讀眾議院那幾年裡上得大課,僅限於「瞭解」。自己在這裡下令指揮無論如何都是「不專業」的。

    「快!備轎!去省港總醫院。」劉三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大聲命令道,隨後提上公文包出了門。

    隨著廣東局勢逐漸明朗,香港的那個小小的海軍醫院的距離已經不能滿足廣東軍民的求醫需求了──連廣州市都滿足不了。雖說衛生部為華南軍組建了一支隨軍衛生隊,但是這個衛生隊的醫療中心駐紮在伏波軍的後勤中心三水。能滿足廣州市市民和幹部衛生需求的。只剩下衛生部派來的劉三一個光桿司令。

    劉三在廣州收編了「醫學」的醫官們,又得到潤世堂的支援,勉強算是能為歸化民幹部和元老提供最低限度的醫療服務。一些難以處理的危急症還是很轉到香港的海軍醫院去。但是這種服務隨著本地公務員和警察的大批入職,變得越來越難以為繼,更別說為廣州市民提供醫療服務了。

    在這樣難以為繼的局面下,還得兼顧廣州市的防疫工作。劉三隻好發電報給衛生部,請求「無論如何,趕緊派人來支援」。

    這電報到了鄧鉑鋆手裡,便成了極好的武器。他跑到時部長面前一合計,出來辦公室的時候「省港總醫院」這件在衛生口長期「議而不決」的案子便算是正式定了下來。

    像元老院治下的其他醫院一樣,新成立的省港總醫院名頭很大,編制很少──不是因為不給編制,而是因為能給編制的人手實在太缺。但是好歹也算從無到有的突破,正如被任命為總醫院院長的林元老日後在回憶錄中所說的那樣,「為一片黑暗的廣東衛生事業帶來了第一縷曙光」。

    林大夫穿越前曾是廣州一名不得志的年輕外科醫生。雖然是中山大學醫學院出身,無奈卻只是個碩士──在這個碩士多如狗,博士遍地走的醫療圈實在不是什麼耀眼的招牌。好不容易擠入一家廣州的一家三甲醫院,只能苦苦的熬資格。

    不得志的林大夫穿越過來之後,很快在百仞總院得到了重用:衛生口的元老們當中專業醫師並不多,專業的外科醫師就更少了。選他到廣州來當院長,自然也有支援前線的意思在內──畢竟戰傷多需外科治療。

    轎子在堆滿了瓦礫污泥的街道上緩緩而行──劉翔的「滿城挖」弄得原本就狹窄的街道愈發難以通行,不但從臨高運來的公務馬車無法使用,連人力車都用不上。元老們出行要麼徒步,要麼就只好坐轎子。

    轎子一路出了大東門,直奔廣州大世界而去。

    省港總醫院其實只是一塊牌子,物質基礎就是原來大世界裡的衛生所,病床不過二十張,但是有一間簡易手術室──這在衛生口的下屬醫療機構中也算是相當高的配置了。鄧鉑鋆鬧著要搞省港總醫院創收,就是瞧上了大世界衛生所的設備。

    劉三揣著滿腹的心事,被轎子一路抬進了大世界。大世界有裡外兩個部分。「裡世界」只允許元老和相關歸化民出入。衛生所就設在這「裡世界」的一樓。

    儘管大世界戒備森嚴,但是一進入「裡世界」,氣氛便輕鬆許多。劉三下了轎子來到了掛著「省港總醫院辦公室」牌子的房間,推門進去發現林默天正在面色凝重地看著一份文件,一邊看一邊用鉛筆在上面塗抹一邊嘆氣,連他推門進來都沒有注意。

    「老林,看什麼呢?」劉三發現林默天的表情他其實非常熟悉──不是因為和林默天相處多深,而是因為劉元老最近經常出現在自己的鏡子裡看到這種表情。

    「哦,劉大夫……」林默天趕緊站起身來,「來,來……快請坐。」

    「怎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劉三沒有坐下,而是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了那份讓林默天眉頭緊鎖的文件。結果只看了一眼標題,劉三的心就沉了一沉——《關於廣州特別市防疫工作進展的報告》。

    「我能看看嗎?」

    「你是衛生部門的領導,當然能看。不過這只是份草稿。」

    照理說,這工作不是臨床外科出身的林默天來幹得──雷恩才是正兒八經的衛生防疫出身,但是這位雷恩卻長期被栓在高雄當衛生方面的負責人兼元老大夫。即使是難民轉運工作已經大體結束之後,台灣的瘧疾防疫工作依然十分繁重。

    廣州的防疫工作便落到了這位新來廣州不久的林院長頭上。雖然林默天一直對衛生口諸位大佬尊敬有加,也從來沒有主動要過官,似乎保持著「純業務幹部」的清高。但是跟他共事過的人都知道,他絕對不是一個清心寡慾、對權力毫無追求的人。恰恰相反,沒能在加官進爵的浪潮裡趕上第一趟車的林默天在要求進步方面相當積極,他一到廣州就打報告,要求開設省港醫學院和麻醉專科就是很好的證明。

    不過,這並不討人嫌。有想法說明他是想做事的人,劉三心想。在諸多元老已經滿足於海南島的小日子的環境下,執著於做實事的人還是很難得的。既然大家跑來穿越都不是抱著什麼偉光正的心思,而且幾乎已經注定此後都將成為各學科領域的創建者或領頭人,有這方面的抱負也是理所當然的。

    「說來,真是一片黑暗。」林默天看著他翻看報告,苦笑著,「該做得事情多如牛毛,卻一樁也做不了!」

    這份報告雖然不是劉三起草的,但是看上去卻很熟悉:報告中的很多數據和段落就來自於他組織搞得調研工作報告。

    從公共衛生行政管理的角度來看,廣州的衛生工作進展很難稱得上令人滿意:雖然這些進展對於明代百姓已經堪稱翻天覆地了。由於元老院提倡的新生活運動和推行牛痘疫苗接種之類的初級計畫免疫工作都在逐漸展開,痢疾、天花、腸道感染等常見的疫情都較往年有了明顯緩解。尤其是天花的控制。明代百姓對於防天花的「人痘」接種並不陌生,對於更加安全的牛痘自然接受起來更加容易──何況接種「牛痘疫苗」有費用減免。隨著「新生活運動」的推行,「不喝生水」、「三管一滅」的習慣也隨著伏波軍的刺刀、衛生警察的棍棒和各保甲的宣傳督促漸漸推廣開了。

    城內的飢餓情況也在被逐步消滅,因而原本春夏常見的痢疾和各種腸道傳染病疫情也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緩解。更何況元老院還有對付消化道傳染病的利器:靜脈輸液加抗生素,這三種疾病在廣州的傳播比往年好轉了不少。

    另一方面,從不那麼偉光正的角度來說,對於早早接受了各種疫苗接種、又有特供飲食和無與倫比的衛生條件的元老或歸化民高級幹部而言,天花霍亂一類的傳染病是可防可治的,沒有那麼可怕。所以他們並不是特別擔心這一類傳染病的疫情。

    但是衛生口對整體局面還是不滿意的。按照舊位面的標準來說,鼠疫、霍亂都屬於最高等級的甲類傳染病,一經發現需要立即上報的那種。可是現在他們連最基本的社區衛生院和村衛生所都沒有建立起來,基層機構一塌糊塗,除了國家警察體系下的衛生警察,幾乎談不上有什麼一線的防疫工作人員。在衛生工作方面發動群眾的難度之大遠超瓊州的局面,因此傳染病的控制只能是「相對好轉」,「消滅」實在是一個遙不可及的任務。

    「屋漏偏逢漏雨!」劉三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氣,「出了疑似鼠疫病例了!」

    林默天一震,鼠疫這個詞的可怕程度,即使在舊時空也足以讓醫務人員聞風色變:高傳染性,發病極快,高致死率。

    他努力鎮定自己,問道:「具體什麼情況?」

    劉三當即將報告的內容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看情況,應該是腺鼠疫。還算是萬幸。」

    「可是對我們來說,腺鼠疫和肺鼠疫有什麼區別呢?我們什麼都沒有。」林默天說,腺鼠疫相對「好一些」,那是在現代醫學看來,對他們來說,這兩者都是難防難治的烈性傳染病。

    在舊位面,廣東並沒有爆發鼠疫的確切記載,只是籠統地記載為「大疫」。但是從劉三對醫官們的調查,和衛生口收到的疫情報告卻並不樂觀,從廣州下屬州縣發來的殘缺不全的報告來看,已經零星的疑似鼠疫病例出現。

    由於廣東的醫療衛生條件有限,並無具備保存樣本送檢的能力,廣州也沒有生化實驗室,無法做細菌培養,所以無法確診。為慎重期間,類似的病例都是按照屍體和接觸物品全部焚燒,接觸人群隔離來處理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0 14:41
第2059章 除舊布新(十七)

     鼠疫最常見的類型包括輕型鼠疫、腺鼠疫、肺鼠疫和敗血症型鼠疫,後兩種都是十分凶險的類型。目前多數觀點認為,歐洲的黑死病大流行和清末民初的中國鼠疫大流行就以這兩種為主。

    由於中國史籍上對傳染病的記載十分籠統,僅僅冠之以「瘟疫」、「大疫」,對具體的病程、症狀記載甚少,因而讓不少人產生了中國古代沒有烈性傳染病的印象。就是元老院裡,也有不少元老也認為「骯髒的歐洲人才會得鼠疫」或者「中國人極少得傳染病」。

    衛生口當然不相信這種「人種/文明優越論」:既然是人,都會受到疾病的侵襲。關於鼠疫和霍亂這兩個舊時空的甲級傳染病,他們是做過專門的調研,翻閱了大量的史料和研究資料。大致確定17世紀在中國尚未有「真正的」霍亂,即古典霍亂的傳播──這種病在19世紀以前是印度和孟加拉的地方病,一直到19世紀初才由英國商人傳入廣州的。傳統中醫學中提及的「霍亂」多為各種腸胃傳染病的統稱。

    至於鼠疫,明末也曾經有鼠疫的大爆發。不過,研究認為這場鼠疫僅限於北方,尤其是在山西、河北一帶,在南方,兩廣一帶,並未發生過鼠疫傳染病。

    為什麼現在突然有了呢?劉三和林默天都陷入了沉思。D日以來,他們的施政多多少少都依賴於大圖書館提供的歷史資料作為參考──也的確起了很大的作用。然而,眼下的局面卻說明元老院這只蝴蝶,掀起的風暴越來越猛烈,歷史已經開始漸漸脫離大圖書館的預測了。

    「我看,問題很有可能出現在皮革貿易上。」劉三說。

    廣東攻略開始前,為了軍需之用,外貿部門集中大規模購買了一大批粗皮,主要滿足製作皮鞋、皮帶、頭盔懸掛等軍需之用,另外,也給派往北方的部隊和航海人員製作了皮帽、皮背心、皮襖之類的禦寒服裝。

    這些採購大多是通過代理商進行的,極大地刺激了相關的貿易。然而粗皮價格低廉,海南島除了元老院的軍用和工業用之外之外民間需求極為有限。

    原本明代並不太看重服用皮草,著名的嚴嵩的抄家清單《天水冰山錄》裡,皮貨寥寥無幾。但這並不代表沒有這樣的需求。後金與明的走私貿易中,出口的最大宗貨物是人參,其次便是皮毛了。由於小冰河期偏低的氣溫和紫明樓引領的時尚潮流,以貂皮、水獺等貴重皮草開始在廣東富戶中成為一種時髦的選擇。。

    而外貿公司為了「出口創匯」將將現代鞣革法加工過後的貂皮等高級毛皮向荷蘭人和英國人銷售後,廣州的皮毛出口貿易興旺起來。巨大的利潤吸引了許多商販參與到皮毛貿易裡來。

    儘管元老院與清的貿易中是嚴格限制貂、水獺、旱獺等鼬科野獸毛皮的輸入:不但輸入數量有限制而且都需要經過的檢疫──怕的就是鼠疫傳播。但是以廣州當前的局面,根本做不到對全部流入商品進行嚴格的衛生檢疫。皮草的高利潤又使得商人們鋌而走險的進入遼東貿易,很多未經檢疫的毛皮直接或間接進入了廣州的市場。

    熙攘擁擠的流動人口,粗陋糟糕的住建條件,尚且落後的衛生意識,薄弱的基層組織……廣州的公共衛生系統以現代人的視角來看簡直漏的像篩子一樣,一場沒有發生於舊位面的鼠疫疫情正趁機悄悄地在廣東攻城略地。

    「皮毛只是一個原因,如果是皮毛,發病就應該從相關從業人員中開始。」林默天表示異議,「第一個發病者不應該是乞丐。他是跳蚤傳染的受害者,畢竟這個群體中有跳蚤寄生是一種常態。」

    「這事情可就複雜了。」劉三有些煩躁不安,

    林默天說:「我們要立刻採取措施。」

    廣州目前出現的腺鼠疫相對來說傳染性還沒有那麼強,但是如果不加干預,腺鼠疫是可以轉化為肺鼠疫和敗血症鼠疫的。如果肺鼠疫和敗血症型鼠疫爆發,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劉三很認同林默天的說法,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真正的大型疫情。

    據說李自成會那麼快的敗亡,和進入北京的時候軍隊感染了鼠疫有莫大關係。如果他們不能很快的阻止疫情,他們很可能就會步李自成的後塵,在疾病的侵襲下不得不狼狽退出廣州,回海南島去繼續蟄伏──要是更不走運些,鼠疫在海南島爆發,那麼他們的一切理想和野心,縱然不至於毀滅也得推遲許多年才能實現。

    「屍體現在在哪裡,接觸者呢?」

    「就地焚燒,不過我已經派人提取了血液。已經下令封閉碼頭,」劉三吐出一口氣,「所有的接觸者都被隔離了。」

    兩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半晌,林默天打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份文件來,略略瀏覽,又在上面添了幾句話。

    「這是我的申請書。」林默天很嚴肅地站起身來,雙手把那份文件輕輕遞過來,「大宋澳洲行在元老林默天鄭重向元老院申請,請任命我為廣州特別市防疫小組組長,負責抗擊鼠疫疫情!」

    劉三瞬間被茶嗆了一口,猛烈地咳嗽起來。

    林默天卻很淡定,依然是謙和地把那份申請書遞上前來。

    「你知道你要干的是什麼事嗎?」劉三咳嗽著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雖然知道林默天此人不是什麼「本分人」,這種請求還是讓他大吃了一驚,忍不住睜大眼睛,冒出句粗話:「這不是你吃特供餐或者用消毒水就能解決的問題!這他媽是鼠疫啊!」

    有那麼一瞬間,劉三以為自己看到了林默天臉上似乎露出了一個「你一個中醫都能懂的事我科班出身的豈會不懂」的嘲諷眼神,但隨後他認為自己也許是看錯了,因為當他仔細打量著林默天的時候,看到的還是那一副謙和冷漠的表情。

    目前元老院並沒有足夠安全有效的疫苗和治療手段,和消化道傳染病不同,鼠疫是可以通過跳蚤和飛沫傳播的,即便是作為防疫工作的高級領導,也免不了要深入疫區一線,甚至和患者直接接觸,風險之大不言而喻。而能夠通過飛沫傳播的鼠疫,已經是可怕的肺型,一旦沾上可能連逃的機會都沒有。雖然他們現在還有對付鼠疫的抗生素的儲備,但這裡畢竟是醫療條件原始的明末,遠不能保證一名重症鼠疫患者的生命安全──即便這名是一位元老。

    「劉大夫,您也很清楚我們目前在廣州的衛生局面,咱們都是元老,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這次疫情應該說也在您的預料之中,爆發不過是個時間問題。至於我自己,只要是為了元老院的大業,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所謂苟利國……」林默天兩句詩還沒吟完,看到劉三的表情,立即打住了剩下的部分,「呃,總之,我不是突發奇想或者心血來潮。」

    「你對疫情清楚嗎?」劉三問道,隨後想到這簡直是一句廢話,那份報告還在那裡擺著呢,以林默天的性格,想來近幾日的疫情匯報他也沒少看,不然不至於冒冒失失就提出要負責這方面的工作。

    「目前廣州有沒有鼠疫還沒有定論。這是其一;其次,就目前掌握的情況看,即使是鼠疫也是以腺鼠疫為主,傳染性還沒有那麼可怕。」林默天努力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如果發展成遍地都是肺鼠疫和敗血症型鼠疫的程度,咱們就算是大羅金仙也躲不過──更進一步說,萬一搞出來一場鼠疫大流行,誰也跑不了,我們好不容易開創的廣州局面就會一觸即潰。」

    劉三無語地看著林默天,……這算得上用繩命在博取前途了。

    就算不提元老之間即使沒有同袍之情也算兔死狐悲的情誼,萬一老林領了便當,他作為廣州衛生口的最高領導回去也落不了好。沉默了半晌,他接過那份申請書說:「我會把申請交給組織的。」

    這事不能自己決定,必須提交元老院:領導總是英明的,就算領導不英明,至少比他更合適背鍋。

    回程的路上,劉三還在想,林默天和他這種人還是不一樣的。所謂「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隻身穿越到這個世道來幾乎就是捨棄了自己作為一個社會人的一切。能夠舍家別業主動要求穿越到這個亂世的人,心底裡多少都藏著點亡命之徒的種子,這股為了前程不要命的勁頭讓他想到了從招降諸彩老起家的林佰光……巧了,這傢伙和林佰光還是本家。

    送走劉三之後,林默天平復了一下心情,打開筆記本,開始往一張公文稿紙上謄寫。從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和塗改痕跡來看,這份文件他思考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0 14:41
第2060章 瘟疫戰爭(一)

     鼠疫這種烈性傳染病,雖然在21世紀已經有了多種救治手段,但是最有效的手段依舊是嚴格的檢疫和隔離。20世紀初期的東北鼠疫大流行靠得就是隔離措施。在沒有任何特效藥物的前提下撲滅了鼠疫的傳播。

    他們現在的醫療條件,其實和20世紀初的滿清政府沒多少區別。所以林默天能做得依然是這些。

    好在眼下還沒有出現大規模的爆發。只要及時從源頭上進行隔離,就有可能在爆發前予以阻斷。

    有一件事倒是做得恰逢其時,那就是對乞丐流民的全面收容。這個群體中跳蚤等寄生蟲的感染率近乎百分之百,生活環境藏污納垢,簡直是天然的病原體的聚集地。乞丐又有流動性接觸面廣的特點,很容易將疾病擴散出去。

    全面收容等於是斷絕了這個巨大的傳染源頭。從這點來說,劉市長的決心下得恰到好處。當然,也多虧這大半年來先期建起了警察系統──很多基本行政事務,現在完全是靠警務系統在運轉。

    不過,接觸到的病人的人群,必須有地方予以隔離。不僅是鼠疫接觸者,還包括未來他們未來要收容的麻風病人。

    林默天拉開掛在牆壁上的大比例廣州-香港地圖,仔細的瀏覽起來。

    珠江口一帶的島嶼星羅棋布,島嶼可以有效的隔絕行人往來,島嶼上的環境也相對比較健康。因為他決定將這個烈性傳染病的隔離區設在島上。乍一看選擇很多,即有珠江中的內河島嶼,也有在內外伶仃洋的海島。但是要滿足隔離需求,第一不能距離廣州太遠,否則每次運送病人都要花太多時間;又不能距離陸地太近,否則起不到隔離病人的作用。島上必須有淡水。

    內外伶仃洋的各個島嶼儘管從各方面來看都很合適,但是距離廣州都過於偏遠。即使選擇內伶仃洋中最近的龍穴島,到廣州也要86公里。即使使用大發艇之類的機動船,從廣州去龍穴島也得十個小時以上。運送病人的航渡時間過長不說,也難以安排警戒。

    如果選擇在珠江的內河島嶼,距離廣州倒是近了,但是對隔絕病人卻又成了問題。珠江雖說寬闊,但是江面上漁船眾多,逃跑的可能性大增,而且不少江中島已被開發為農田和村落。設立檢疫區,勢必會影響到島上百姓的正常生產生活。

    在兩難中,林默天圈了幾個備選的島嶼──反正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廣州市政府手裡。

    當天晚上,林默天就被叫到了市政府和劉翔等人開了一個「防疫工作會議」。面對有可能爆發鼠疫這個可怕的前景,劉翔簡單的表示:「一切按照你的要求辦」。

    至於這個島嶼隔離區,林默天提了幾個備選方,即有江心島,也有海島。最終劉翔批准了在珠江裡的長洲島設立隔離區。

    「長洲島上雖然有幾個村落,但是人口很少,我們也不能把村民從村子裡趕走。」劉翔簽發了委任書和授權書,面帶憂色,「這一萬多號人要馬上蓋營地也來不及……怕是得露宿了。」

    「營地問題不大,現在是夏天,搭個茅草棚子就可以了。凍不死人的。」林默天說,「建造營地由誰負責?我還有些事情要和他具體溝通。」

    「這事你就找林佰光吧。」劉翔衝著林佰光點點頭,「你有什麼要求,可以直接聯繫具體負責人──我會發一個會議紀要,市政府的各級幹部都會聽你指揮。」

    林佰光點頭:「你說吧,有什麼具體要求。我馬上就安排下去。」

    他說著話,已經從公務包裡拿出便簽本,掏出萬寶龍鋼筆刷刷的寫了起來,林默天還沒開口說話,他已經寫好了一張,從兜裡掏出章蓋了上去,折好交給機要秘書。

    「立刻送國民軍指揮部去,快!」

    「我已經下令白馬隊的一個連立刻移防長洲島,現在海警在上面有個警戒哨,應該不礙事吧?」

    「不礙事,不礙事。」林默天趕緊道,他這位本家還真算得上「心思縝密」,不但立刻做了準備工作,還專門調動了言語不通的朝鮮連隊上島警戒。

    「現在說說你的要求吧。」

    林默天說,其實這個隔離區並不需要太完備的基礎設施,也不需要滿足上萬人的長期居住。因為鼠疫的潛伏期很短,醫學界一般認為是六天。

    「……只要送到島上,隔離九天後沒有發病的,就可以認為無感染。然後便可以轉移到香港的難民營去安置了。所以居住設施用不著考究。」

    林默天設定的隔離營是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淨化設施,上島的檢疫人員按照「淨化」標準,洗澡消毒,剃去全身毛髮,隨身衣物全部焚燬。

    「……要建專門的垃圾焚化爐,用來焚燒檢疫人員的隨身衣物,另外再建一座焚屍爐,用來火化在檢疫期間死亡的人員。污水和糞便需要有專門的消毒池,不能直接排入江水……」林默天一一道來,按照他的設想,營地要分為三個區,第一區是觀察區,經過淨化的人員先在抵達區內留置24小時,然後再轉入留置區進行為期九天的檢疫隔離。最後一個只是治療區,安置在檢疫期間發病的人員,每個區域只見都必須完全隔離。

    說是治療,實際上他們即沒有慶大黴素也沒有鏈黴素、四環素或者氯黴素,惟一能起效的抗生素是磺胺,但是產品純度不佳,療效打折不說,僅藥物過敏就造成了不少死亡病例。重要的治療支撐手段靜脈滴注的設備材料亦緊缺,說是治療其實就是「等死」。目的其實就是不讓病人在死亡前將病菌傳染給他人。

    「……隔離營用不著佔據全島,其實只要一小塊地方就可以。地方太大難以警戒,但是各個分區之間必須有足夠的間隔。彼此的位置不能有上下風。」

    他說一點,林佰光在筆記本上記一點,他說完,林佰光也寫完了:

    「還有沒有了?」

    「暫時就這麼多。」林默天說,「大圖書館肯定有更完備的圖紙資料,可惜得回臨高才能查得到。」

    「馬上派人回去查就是,」林佰光說,「你來寫個申請,我這就安排人去調資料。」

    「好。」林默天對這位本家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的節奏暗暗佩服。

    「兩個爐子要花點時間,不過因陋就簡的話也能湊合。」林佰光翻著筆記本,「建築材料和工人我來安排,主要就是木料蘆席和鐵絲;伙食供應我們向香港的聯勤總部申請應急口糧。餐具和鍋子從企劃院的廣州倉庫裡找──那裡應該有不少抄家貨。衣服的話,從香港的企劃院倉庫調──那裡有難民營地,倉庫裡應該有儲備。」

    他一邊說,一邊在便簽本上寫,寫完了馬上讓劉翔和林默天過目簽字,不一會,好幾份「申請」就弄好了。

    「我們趕緊分頭行動起來吧。」劉翔的臉色蒼白,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廣州的市長還真不好當咧。

    林默天自然也不得空,他立刻又和慕敏討論起警務系統的工作。

    元老院在廣州城裡還沒有街道辦事處之類的正式基層機構,許多基層行政工作是通過警察局-派出所-保甲這樣三級貫徹下去的。因而防疫這件事同樣需要警務系統的大力支持。

    此前,廣州市政府已經印發了「公共衛生手冊」。這本手冊面向所有基層幹部和警察,每個保甲的保長也發了一本。內容除了一些基本的「保持清潔衛生」、「除四害」、「良好的生活習慣」之外,還有許多常見或者不常見的傳染病的病症描述,目的就是讓這些基層人員能夠及時的識別並且上報。

    為了讓文化程度很低的基層工作人員和保甲長們在報告的時候不至於弄錯各種專有名詞,衛生口在編撰這部分的時候,乾脆就用一號病、二號病這樣的名詞來取代。

    現在他要求警務系統和保甲系統,都要按照本手冊提到的症狀情況,密切注意本片人員的健康情況,巡警必須每日對管區進行巡視,聽取保甲長對本片所有住戶和臨時流動人員的健康匯報。逐日向市警察局的衛生科報告。衛生警察另外安排抽檢和巡視。

    除了這些,每個保另外再增設專職的檢疫員,檢疫員同樣像片警一樣按時巡邏,把握本保全部住戶確切健康情況,採集他們與鼠疫患者的接觸信息,如有疑似或確診的鼠疫病例必須立即隔離並上報。

    為了保證病例能夠被及時上報,他不敢把明確診斷這樣的事交給廣州本地的中醫;郎中們──且不說專業問題,就數量來說也遠遠不夠。,林默天原本想全部使用歸化民幹部或者伏波軍戰士,但是事實證明根本不可能抽調如此多的人手給他專職使用。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0 14:41
第2061章 瘟疫戰爭(二)

     要滿足對市區和相鄰關廂的全方位監控,至少要有五六百名的檢疫人員,對軍隊來說,負擔太重了。

    原本在廣州的駐軍就很有限,要不是海軍的珠江分遣隊的駐地就在城外,有大量的輪換水兵駐紮,廣州還真有點「空城計」的意思。

    部隊可以用來擔負戒嚴、管制等警備性質的工作,但是要持續性抽出大批人力用來防疫,就力有未逮了。

    至於說通過公務員考試來招募──雖說干部處給了廣州市自行招募地方公務員的權力,但是一口氣給衛生口招四五百個幹部這也太荒謬了。

    倒還是林佰光有想法,他提議動用現在在香港島上整訓的前明軍官兵。

    廣州解放之後,原廣州府的所有明軍,不論是本地軍戶中的「操軍」還是招募來得營兵全部都遣送到了香港島開展整訓。不僅是他們,在整個解放廣東戰役中陸續投降和被俘的明軍官兵也都被送到了香港的進行甄別整訓。

    「這些兵痞,辦事不見得行,禍害百姓可是一流的……」林默天的腦袋已經搖了起來。

    「不,我的建議是啟用本地軍戶出身的士兵。」林佰光說。

    這些軍戶士兵因為都是本地出身,家眷也在本地,和無牽無掛的外來「客軍」營兵不同,不敢太過肆無忌憚,為非作歹的事情也比較少。

    「……他們多是本地人,熟悉本地情況,能說粵語,溝通起來比我們方便的多。家眷又多在廣州城裡城外,要他們幹什麼就得幹什麼,由不得他們不守規矩!」林佰光道。

    林默天覺得這也是個辦法,而且這些人從年初開始就在香港,不可能感染到鼠疫。使用起來比較放心。

    為了便於指揮和經費開支,經劉翔同意,向臨高報備後以這批士兵為基礎組建了為國民軍廣東總隊直屬防疫大隊。為了「加強領導」,另外從國民軍中抽調了五十名軍士和士兵任命為各個中隊、小隊的隊長。

    組建防疫大隊只用了三天,第三天一早,剛剛組建起來的防疫大隊就開赴到萬壽宮培訓中心,由林默天親自授課。

    使用無任何醫療知識背景的檢疫員必然會影響鼠疫病例排查過程中的誤診率與漏診率,因此為了保證檢疫質量,他親自主持相關的培訓班,除了給防疫大隊上課之外,還準備不厭其煩地對一線行政人員和警察強調檢疫與隔離的必要性。至於他們的隔離措施,他目前還不能拿出非常有效的辦法,能保證的不過是一線工作人員每人都有口罩戴——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強。

    正常來說,鼠疫的防疫保護措施需要全身覆蓋的隔離衣,還需要護目鏡。這些他們有一些,但是只能分配給那些需要直接接觸病人和疫病屍體、物品的的第一線工作人員。

    在長洲島設立了航運隔離檢疫區,凡是從北方來得海船,都必須在長洲島的檢疫泊位上進行10天強制性隔離檢疫,檢疫結束之後,方可開往廣州卸貨登岸。所有毛皮類貨物不得在廣州卸貨,一律在長洲島的檢疫倉庫卸貨。在廣州私自卸貨的,一經拿獲按疫船處置,船貨就地燒燬。

    林默天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提出全面戒嚴的要求。由於肺鼠疫暫時還沒有出現,鼠疫的傳播目前還處於一個比較緩慢的階段,這些已經發佈的政策必然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商品流通,而且全面戒嚴勢需要更多的檢疫人員和軍隊,在各部門到處都缺人的情況下,他一個衛生口的部門,想封鎖人口流動也辦不到。

    元老中已經出現了對他不利的流言蜚語,據說有元老在私底下曾經說過他「小題大做!廣州哪年還沒幾個傳染病的,不也這麼過來了,我看他就是故意拿幾個病人大做文章,給自己陞官當墊腳石!」

    林默天把自己的戒嚴申請重新放回了辦公桌:

    「希望這個東西晚一些用到──不對,希望永遠用不到。」他望向窗外戴著紅袖箍的檢疫員,心裡默默嘆了口氣。

    賴小站在船邊,蹬著愈來愈陰晦的天色,中翻滾著的江水。心裡盤算著。

    逃跑的主意他已經在心裡盤算了很久,不過現在,「逃走」的想法正愈來愈堅定。

    被收容之初,賴小還有著隨遇而安的念頭。雖說給澳洲人當苦力不是什麼好事,但是起碼也有一碗飯吃,總算是條活路。混些日子看看情形再做計較也不遲。然而自從那老頭突然在碼頭上暈倒,後來聽說是「暴病身亡」之後,情況卻突然變了。

    他們那批人沒能走成,而是在碼頭上待了一整天。原本已經靠泊的船隻匆匆拔錨而走,隨後,又來了一隊「國民軍」,把碼頭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一個人也不許出入。

    原本嘈雜忙碌的碼頭,突然變得極其冷清,除了他們這些待上船的乞丐,便是幾個負責看守押送他們的假髡,他們雖然竭力保持鎮定,但是從他們匆匆戴上那個叫口罩的東西和倉皇不安的眼神,賴小知道,這裡出大事了!

    以賴小幾年來行乞的經驗,不難猜出暴斃的老頭應該是得了「時症」,這在乞丐們中並不罕見,從回南天開始一直到整個夏秋季節,因為感染了各種「時症」,老弱病殘的乞丐們突然暴死的事情比比皆是。

    但是,髡賊對這個「時症」如此的鄭重其事,又是封閉碼頭,又是給假髡配上面罩──這東西他是知道的,髡賊的郎中們都戴這個,據說可以「防疫」。

    這是要傳疫啊!賴小的頭皮頓時炸了起來。

    傳疫的恐怖他略知一二。臨高也鬧過天花。在廣州行乞之餘,乞丐們彼此「吹水」,有見識過的乞丐便說過傳疫的恐怖「十室九空」、「千里無人煙」。在廣州這幾年,每年也見識過傳疫,一死就是成百上千。乞丐們常被叫去當仵工搬運屍體──這活可以剝取死人身上的財物衣服,很多乞丐都願意去,每年都有不少人因為搬運屍體染病而死。

    自己不會是也被染上了吧?賴小惶惶不可終日。當他們終於被趕上船之後,一個小道消息已經在人群中流傳了,當天碼頭上所有的人,不管是他們這些乞丐還是假髡們,都要被送到一個小島上去「等死」,以免他們再傳疫給別人。理由就是碼頭上監管他們的假髡也上了船。

    「髡賊真是該死!」賴小暗暗咒罵著,「一個個都發瘟死掉了才乾淨!」

    想到自己原本好好的在苟家莊給二少爺當小廝,不愁吃穿,出門的時候威風八面,不論是調戲丫鬟還是佃戶長工家的妻女,沒人敢說個不字,就是在縣城裡,也是橫行霸道的主,吃個西瓜都不帶給錢的。

    誰能料想自己如今竟是這樣一個下場!不但連乞丐都做不成,還要被送到荒島上去「等死」。

    不等束手待斃,一定要跑!

    這裡江面雖寬,但是賴小自詡水性極好。海灣裡尚且能來去自如,何況比大海安靜的多的珠江!

    只要能爬出貨艙,往江水中一跳,假髡是決計抓不住自己的。

    賴小偷偷的看了看四周。運送他們的是所謂「澳洲駁船」,船不算太大,露天貨艙裡擠了一百多個乞丐。貨艙的艙壁足有一人多高,船頭船尾的甲板上都有假髡在警戒,他們居高臨下,船艙裡一舉一動他們都看得清楚。想要偷偷爬上去跳江是辦不到的──那假髡抬手一槍,自己身上非得出個透明窟窿不可。

    天空陰沉,遠遠的傳來一陣陣沉悶的雷鳴,船上的乞丐們不由得縮了下脖子,遠處的烏云云端,隱隱約約電光在閃爍,江面上的風開始變大,涼颼颼的。

    一場大雨就要來臨了。駁船上的人都開始騷動起來。隨著風力增強,船隻也開始顛簸起來了。

    在前後甲板上警戒的假髡們握緊了手中的步槍,不住的呵斥著:「不許動,不許動,都蹲下!」

    一陣風過去,突然賴小腦袋上被滴到了一滴水,接著他聽到一陣急促的噼啪聲,隨著閃電從頭頂掠過,雷聲似乎就在耳畔炸響。幾乎是同時直直的雨道,扯天扯地的垂落,看不清一條條的,只是那麼一片、一陣往江面上墜下,江面上頃刻被射出無數的波紋,又瞬間被浪花吞沒。

    不過片刻,從貨艙的艙壁上便落下了萬千條瀑布,兜頭而下的雨幕頃刻便將艙內的眾人淋透。賴小蹲在艙壁旁,緊張的看著天空,此時的天地已經分不開,空中的河往下落,地上的河橫流,灰暗昏黃,有時卻又白亮亮的,一個全是水的世界。

    船上的假髡們也被這大雨淋得手足失措。有人趕著去拿雨衣,有人手忙腳亂的整理自己被風吹亂的蓑衣,給斗笠繫上繩子。就在這短促的混亂中無瑕顧及貨艙的片刻,賴小已經手足並用,踩著一個癱軟在底艙乞丐的身子爬上了船舷。一陣驚雷滾過,他縱身跳入了濁流滾滾的珠江江水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1 13:58
第2062章 大世界軍議

     公元1635年(D+8年,崇禎八年),3月30日。

    席亞洲背著手,一個人站在廣州大世界辦公區的頂樓,面色凝重地望著窗外正在繁忙工作中的大世界碼頭,頗有「一副把闌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的蕭索。

    大世界碼頭上,突擊安裝的蒸汽吊車正發出巨大的噪音,從駁船上卸下成板的貨物。這些都是從香港的聯勤中心運來的「軍需物資」。華南軍這頭怪獸要吞噬廣東,窺視廣西,不吃飽是不成的。

    早上八點,席亞洲傳令召開華南軍進入廣州後的第一次高級軍官會議,之後他就一直站在這裡沉默不語。

    所謂「高級軍官」眼下就是元老軍官的代名詞。凡混成旅一級的指揮官,無一例外都是元老,至於下面的營長,那是元老和歸化民兼而有之。但是技術性兵種和主力營的指揮官,依然是元老擔任的。

    同平時表現出來的不拘小節不同,自從廣州無血開城,華南軍軍部、直屬隊和第一混成旅的舉辦了入城式之後,席亞洲臉上的笑模樣,是一天比一天少。

    「軍長,都到齊了。」女勤務兵走到近前,低聲報告道。席亞洲嗯了一聲,戴上軍帽,轉身向會議室走去。

    有資格參會的元老軍官,名單如下:

    第一旅旅長朱鳴夏,第三營營長朱全興

    第二旅旅長游老虎,參謀長應愈、第四營營長余志潛

    第三旅旅長付三思,參謀長張柏林

    加上席亞洲自己,一共八人。

    聯勤總部的洪部長原來也在參加名單上,但是他人已經跑到三水縣去「開設兵站」,請假缺席。

    席亞洲走進會議室,付三思帶頭起立:「立正!敬禮!」諸人行禮如儀,席亞洲還禮,入座。

    沉吟了大約半分鐘,席亞洲開口說道:「同志們對於目前的形勢,有什麼看法?」

    游老虎霍然站起:「報告軍長同志!形勢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我陸軍將士正好宜將剩勇追窮寇,一舉粉碎明朝政府在兩廣的殘餘勢力,為我元老院大業奠定基礎!」

    席亞洲揉了揉太陽穴:「好,真是太好了,老游你坐下,」他肚子裡暗暗腹誹:你個老粗!

    游老虎在伏波軍裡是特殊的存在,他既不是PLA的科班出身,又不是軍武宅,要說起來就是個好勇鬥狠,敢拿刀砍人的主。據說當初也是參與聚眾鬥毆,把人給捅了,這才帶著老娘逃上了聖船的。

    即無學歷,也無資歷,管MP5叫B32,看到AK47叫B41……游老虎在軍事上完全是白板,就靠著為了自己榮華富貴什麼都敢幹得狠勁,每次戰鬥身先士卒,不要命的白刃衝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靠著搏命出在軍隊中步步高陞,如今竟然成了伏波軍中的主要指揮官之一。廣東戰役打完,頭一批晉陞少將是妥妥的。

    這麼一個高級軍官,席亞洲自然知道他說不出什麼條條框框來。

    「老付還有鳴夏,你們也這麼看?」然後又指著張柏林說道:「張柏林你坐老實點!」

    剛擺出要鼓掌造型的張柏林聞言懵住了──這是什麼節奏?

    付三思和朱鳴夏對視了一眼,朱鳴夏主動說道:「還是請付總監先說吧。」

    付三思的訓練總監的職務還兼著,他是老PLA軍官出身,唸過步校,在伏波軍系統裡算是正牌的科班出身了,而且年齡比在座的人都要大,眾人自然要尊重些。

    他聳聳肩,先吟了一句詩:「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按照前委的辦法,恐怕我們這次只剩下走隊列的事情了。」

    朱鳴夏搖了搖頭:「從目前情況判斷,到了肇慶才能放幾槍,如果一路上都是起義投誠,我們走到了地方,後方還要指望國民軍穩定地方,這樣一來,一是部隊緊張不起來,容易麻痺大意,而且遇到硬仗也會顯得「軟」;二是樂昌也好梧州也好,我們一路和平進出,孤軍深入,補給只能依靠水運,但是海軍搞了這個珠江特遣艦隊……」

    席亞洲點了點頭:「海軍的蒙副司令還在香港,兩天後到任,我今天召集會議,就是要大家坐在一起,好好議一議,兩廣這場大戰,到底要怎麼打。」

    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席亞洲畢竟是軍長兼參謀長,從決心到策劃得一個人自導自演,站起身來拉開了身後作戰地圖的幕布,拿著教鞭指點到:「本次我軍北上作戰,本來就是先天不足,先有澄邁會戰,後有珠江討伐,兩戰之後,我元老院軍威凜然,兩廣明軍無人敢稱兵杖。所以原本的計畫,何老總和我一致認為,三路人馬,也就打一些驅逐戰,唯有梧州和韶關的攻堅值得重視。但是,既然外情局的工作這麼……出色,對,是出色,那就必須考慮到,北路和西路,在途徑地域未曾遭受軍事打擊的情況下,於攻堅戰期間,是否會有敵對勢力阻斷陸地交通。所以,總軍認為,三路大軍,在可以確保補給的情況下,應當儘可能快的抵達預定戰略要點,盡快實施攻擊,以便盡快為前委建立穩固的戰略支撐點。為此目的,命令!」

    全員起立。

    「第1混成旅,限七天之內擊破肇慶,同樣在十五天內,抵達梧州!」

    「是!」

    「第2混成旅,必須在十五天之內攻克韶關!」

    「是!」

    「第3混成旅旅,限十五天內控制汕頭,截斷南澳退路,配合海軍發起南澳戰役!」

    「是!」

    發佈完了命令,席亞洲並未宣佈散會,而是揮手讓將領們坐下,自己開始逐條解說各個方向的作戰計畫。

    華南軍的重點作戰區域是左路軍,即指向肇慶、梧州的一路。

    肇慶是兩廣總督的駐地,廣東明軍的要集結地。廣州光復之後,各路殘兵敗將和官僚縉紳們如喪家之犬,紛紛逃亡肇慶。

    從軍事形勢來看,兩廣一體,廣西軍隊長期依賴廣東的協餉,而廣東遇有大的戰爭,也往往需要調用廣西的軍隊,尤其是號稱善戰的狼兵,肯定會成為明廷反攻廣東的救命稻草。

    廣東周邊諸省,福建、江西都無重兵集團,且廣東的地形特點,控制樂昌、仙霞關等隘口地區之後,周邊軍隊就難以進入。唯獨廣西不但有明軍的重兵集團,而且一旦從梧州順西江而下,便可直抵肇慶城下。

    盡快摧毀肇慶這個兩廣明軍的大本營,便可在數年內消除明軍反攻的隱患。再下梧州,則攻略廣西的主動權便全操之於手。

    左路軍交給科班出身的朱鳴夏指揮的第1旅不是沒有原因的。他要面對的敵人最為強大。需要實施的作戰行動也最複雜。

    右路軍的作戰則以穩為主。按照作戰計畫,第3混成旅實際是個架子旅。付三思的麾下其實只有一個步兵營,即使有海兵隊第一遠征隊的配合,在粵西地區展開攻略依舊有兵力不足的問題。

    複雜的社會環境,作戰行動海陸軍協同,這得由付三思這樣的老軍人才能掌控好部隊的作戰節奏。

    席亞洲一一交待完畢,這才坐下,向朱鳴夏發問:「鳴夏,一旅的行動計畫盡快上報總軍,有什麼困難沒有?」

    「報告軍長同志,打仗容易,就是進軍速度加快,粵西那地方你也是知道的,山區多。指揮協調層級增加,需要加強通訊器材的配備,至少要的再配二三個通訊班。」

    席亞洲摸了摸下巴,很有些為難:「老總的意思,不能自產的裝備設備,能少用就少用,回頭我打報告申請,盡快給你答覆。」

    然後他又看了看游老虎那邊:「應愈,二旅的事兒你多操心,看著點老游,別讓他一激動就上前沿。韶關作戰的計畫要做相應修改,不能再慢吞吞四面合圍了,要打快,把明軍給打懵掉,回不過神來,地主宗族都是牆頭草,只要盡快把官府和官兵給滅了,他們不會主動跳出來和我們作對的。對了!」席亞洲一拍腦門:「老游和小余,澄邁的時候就是你倆打先鋒吧?這次又趕上了,運氣真不錯。注意吸取經驗,再立新功。」言罷又轉頭去看付三思。

    「軍長放心,我這邊不會出什麼岔子。」付三思眼看席亞洲要變婆婆嘴兒,趕緊堵話頭。

    「潮汕地區,駐軍倒不是什麼問題。就是民風不好對付。」席亞洲說,「三分軍事,七分政治,千萬別給鬧出個治安戰來……」

    「你放心好了。」付三思說,「這事講究個雙管其下。咱會把握好分寸的。」

    「哎,」席亞洲點了根金聖船,把煙盒甩在桌子上示意發圈。「老付,我在廣州跟蒙德協調,你在汕頭要注意和李迪石志奇協調,我們華南軍打的是好是壞,要看跟海軍協調的怎麼樣,你那邊壓力更大,注意技巧啊,人在矮簷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1 13:58
第2063章 陸軍的潛流

     朱鳴夏點著了煙,深吸了一口:「軍長,起碼開頭這一個月,西江北江的船隊一定要把指揮權要下來,不然難辦的很。」

    席亞洲擺擺手:「我爭取爭取。那啥,煙抽完了都回部隊準備,張柏林你留一會兒。」

    會議室中,席亞洲和張柏林的談話繼續進行。

    「柏林哪,這次要你們炮兵的領導出來加強全軍參謀工作,你有什麼想法?」席亞洲一改剛才疾言厲色的嘴臉,做循循善誘狀。

    從陸軍的派系關係來看,以何鳴為首的舊體派將領毫無疑問的佔據主流地位,從何鳴長期擔任全軍領導職務,到主要帶兵官皆為前朝廷禁軍出身,擴大一點說,到北緯始終掌控偵查總局的精銳,可以看出,無論歷屆執委會還是元老院,心理上還是更看重穿越前的專業資歷。在這個方面,文總蔑視青年軍官俱樂部為「耍燒火棍的哈德黨」的傾向雖然極端,但確實是元老院內的普遍看法。

    然而元老院畢竟還是志在天下,只靠軍事組的十多個人來指揮控制日益龐大的陸海軍,畢竟還是力不從心,所以就需要從「醬油元老」中培養軍事人才。既然扯到了「醬油元老」,那麼早入伍的青年軍官們就是不得不使用的一群人。從資歷上講,青年軍官們從澄邁會戰前就積極參與陸海軍工作,沒有理由讓澄邁戰後被拉進軍隊的純醬油們騎到青年軍官頭上,況且,以穿越前資歷自傲的前禁軍軍官們既然看不起青年軍官,又如何能看得起連當軍武宅都三心二意的純醬油?這樣一來,其實青年軍官的實力是在逐漸擴張的。

    這些「青年軍官」們隨著軍隊規模的不斷擴大和資歷的累積,漸漸的升上了重要的崗位,有的在陸軍機關和兵種中擔任要職,有得已經成了營一級的指揮官,這是一支讓執委會和軍隊高層不得不重視起來的力量。

    人事方面是這樣,另一方面,在政治層面上,執委會在一開始就積極的加強「文官」對軍隊全體的影響。某歷任要職的執委會大員嚴格的說還算是伏波軍的創始人,當初帶頭搞拖拉機訓練法。澄邁會戰的告捷電落款三個人名,就充分體現了執委會在軍隊人事方面的考慮。嚴格的說,陸軍參謀工作的嚴重滯後,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主持前總參常務工作的全軍第一參謀,竟然連軍籍都沒有。而且這位全軍第一的戰略家的根腳,也不是毫無議論的。

    於是在華南軍的組建階段,總軍的參謀長可以由軍長兼任,反正在戰役策劃階段,總軍不過是協調機構,通訊條件就不允許總軍過細的干涉三個方向的戰術指揮。但是具體到三個旅,如果再不組建正式的參謀部,連日常工作都要出問題。好吧,對於在一切領域都要追求二十世紀復刻版的偉大光榮正確的元老院來說,搞軍隊不建參謀部,簡直是不能容忍的倒退行為。

    要搞參謀部,至少把旅參謀部都給健全起來,靠一幫小學畢業水平都沒有的歸化民軍官是不成的,總參開了一晚上「無中生有」的會議,最後還是祭出了「拆東牆補西牆」大法,把各個專業軍兵種指揮部的元老軍官填補到各個混成旅的旅部,又開了個短期參謀培訓,像不像三分樣,算是把參謀班子給搭起來了。

    炮兵在這次戰役中主要以連的單位配置給各旅,營級指揮部被認為不需要,於是從炮兵司令部到炮兵營的全部元老軍官都搖身一變成了各級參謀了。

    當然,第一旅的朱旅長軍政雙全,備受信任,於是第一旅的參謀長,還是旅首長兼職。第二旅的游旅長之所以能當旅長,全靠鬥狠,他的軍事教育為零,所以要任命專業炮兵出身的應愈就任參謀長來幫襯;第三旅的付旅長既帶過兵又坐過機關,在軍中論資歷全面無人能比,就把一直在陸軍炮兵教導總隊當總隊長的張柏林派過來,繼續學習。

    「我沒有什麼想法,」張柏林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好啦,別跟我扯這些虛頭八腦的了。」席亞洲嘿嘿的笑了笑,「兵種主官不當,調來當個沒實權的旅參謀長,心裡能沒有想法?」

    張柏林到底年輕,經不起席亞洲的幾句話的挑撥,脹紅了頭臉道:「要說調職的意見,我還真沒有。東門那邊的難處我也是知道的:元老軍官就這麼幾個人,只能調來調去的用。我就是對執委會──政務院……」說到這裡他有點糊塗了,過去嘛,可以直接罵「狗X的執委會」,第三次全會之後政體大改,到底該罵哪個「狗X的」讓他有點繞不過彎了,「……總之就是拿我們陸軍當馬鹿看!」

    席亞洲沒有說話,只是遞給他一支香菸。

    張柏林點著雪茄,猛抽了一口,嘀嘀咕咕的把這幾年來的不滿都給傾吐出來了。

    其實他的不滿也可以說是陸軍「青年軍官」們的不滿。至於舊體派的軍官,即使有不滿,也不會公開說,更不會聚集在一齊說,他們更多的習慣於找上層領導中和自己走得比較近的元老「吹風」。

    「青年軍官」們可沒這麼多的忌諱,他們幾乎在每一個內部聚會的場合都要噴一番「執委會」──儘管現在執委會已經不存在了,但是它依舊是「青年軍官」心目中的「惡龍」。

    自從第二次反圍剿勝利,伏波軍乘勝追擊直抵廣州城下開始的珠江三角作戰,到隨後的發動機行動中幾個次一級的大型行動,比如山東經略行動、濟州島攻略行動、霸王行動……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陸軍力量積極參與了作戰行動,但是扮演的卻是從屬的角色。珠江三角洲的戰役基本上是由海軍打得,深入內陸的小分隊雖有陸軍人員,但是基幹卻是海兵隊;山東經略和濟州島攻略,從管理上看,是標準的以文馭武。鹿文淵和馮宗澤,都是受執委會委派,擔任前線總指揮的角色。區別是馮宗澤更多的受民政委員會管轄,鹿文淵的上級還有外情局和殖貿部。霸王行動是單純的軍事行動,由明秋海將全權負責整個霸王行動的現場指揮。

    那麼對於陸軍來說,要麼像朱鳴夏和南宮無敵一樣,給文官打下手干髒活兒累活兒,要麼在兩棲作戰的大帽子下被海軍的呼來喝去,只能噹噹收容隊、維持會和打掃戰場的撿破爛兒的。特別不能容忍的是,在元老院大人物縱容下搞出來的這個海兵隊,拿著比陸軍先進的裝備,幹著陸軍的活兒,偏偏還是海軍!

    仔細想一想,海兵隊的出現其實是無獨有偶,這是一種執委會內一直心照不宣的建軍理論,這種理論的內容是:基於陸軍對於政權的巨大威脅性,要儘量削弱陸軍。設立海兵隊,從功能上分散陸軍的組織,削弱陸軍的實力。正是這種理論的直接體現。同樣的海軍規模不大,就弄出個海警隊來,把近海警備權劃走。又藉著「精簡機構」、「提高效率」為名,把後勤單位全部劃出去單列一個不受陸海軍領導的聯勤總部,架屋疊床,分而治之的理念十分明顯。

    張柏林越說越來氣,拿著香菸開始指手畫腳:

    「……海兵隊是一個單獨的特例麼?那什麼是國民軍?什麼是治安軍?什麼又是白馬隊?鹿莊主搞的那些鄉勇是怎麼回事?凡是陸軍的直接戰鬥任務,上層總要縱容地方元老搞出一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來冒名頂替。

    「寧肯信任一群鬼子棒子僱傭兵,也不肯給陸軍增加半裝備甚至冷兵器分隊。

    「明明陸軍餐風露宿的在海南島搞清剿,最後搞國民軍來摘桃子,還要派特偵隊的出來搶剿匪戰術指導的功勞,讓陸軍背指揮不力導致全軍覆沒的黑鍋,如果當初是陸軍主導、而不是民政委員會外派的縣太爺瞎扯淡,何至於全軍覆沒!

    「我們陸軍添一雙筷子都要求爺爺告奶奶,一個外情局派出的聯絡員就能堂而皇之的拿元老院的錢出來養一群不知所謂的打手!最後怎麼樣?還不得特偵隊去幫忙收拾局面?

    「明明陸軍在山東忍饑挨凍奮勇作戰,區區一個萊州作戰,還要派來一個打算盤的騎在陸軍頭上擔任前敵指揮官。這個打算盤的最後還人模狗樣的抖起來了,廈門作戰居然充起了作戰軍官!撈夠了功勛,他又回去發揮專業特長打算盤了!」

    「這種理論的鼻祖,就是建軍之初的特偵隊!要不是現在盤子不夠大,什麼稅警總團之類的妖孽都要出爐了!」

    張柏林憤懣的說道:「如果按照元老院的這種理論繼續走下去,為元老院打天下的必將是形形色色的鄉勇、治安軍、白馬隊……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5 08:19
第2065章 佛山

     「而我們陸軍只能變成一個為文官們組織臨時軍隊提供技術指導的服務部門,指揮一支缺兵少將卻被寄予高級憲兵『厚望』、必要時用來彈壓不聽話鄉勇的狗腿子部隊,還要看海兵隊、國民軍、海警隊、稅警總團之流的臉色!」

    席亞洲一直等他發洩完,這才和顏悅色道:「你的意見我和總參的東門秘書都是知道的,各位元老,包括我們總參的前領導,都很關心軍隊建設的。軍內的一些想法他也是知道的。這幾年陸軍的發展是受到比較大的限制的,大家心裡有意見,這是正常的。但是呢,現在的局面即有主觀因素,也有客觀原因,不要一個勁的歸咎於陰謀論。」

    看到張柏林想要反駁,席亞洲又笑了笑:「我在三亞蹲了好幾年,人吶,有時候非得旁觀者才能清。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就提三點,你回去好好好琢磨一下。」

    「第一,我們元老院這幾百個人,雖然來自五湖四海,可都是抱著一個目標來得:那就是建立我們主宰的國家,大家都當人上人。這點,我相信就算是杜雯內心也是這麼想得──不管他的抱負和理念是什麼,沒有權力就是個屁。」

    張柏林點頭:「誰不是這麼想的,不然我們出生入死的圖什麼?!」

    「第二點,二代目曾經說過,軍隊要忍耐。放到咱們這裡,就是『陸軍要忍耐』。我也是陸軍,但是我是衷心擁護這句話的。這是我們目前的環境所決定的。……你可以不認同的我的看法,但是我們從D日到現在,軍事上從未失手,打仗是大獲全勝,堪稱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不是我們個人如何的英明神武,而是我們有元老院這個體系來支撐,這個事實你不否認吧?」

    張柏林露出了不服氣的表情,但是又無從反駁。沒有元老院,什麼都沒有。不管陸軍海軍,沒人敢否認這一點。

    「第三點,環境和條件變了,局面自然也會跟著變化。過去幾年,陸軍的每次擴編和我們的戰略局面的改變有聯繫。這一次大陸征伐。10個營或許能打下廣東,但是10個營肯定沒法征服全國──更別說其他地方了。海軍本事再大,總不能讓把軍艦開到岸上去。」

    張柏林鼻子裡哼哼的喘著氣,但是沒再說話。

    席亞洲繼續說道:「廣東戰役對我們來說即是考驗也是契機,我看契機的成分更大一些。」他看了下手錶,「時間不早了,你先回部隊吧。」他見張柏林要起身,又說道:「作為曾經和現在的軍人,我也想提醒一下你們:元老之間私下裡話可以亂說,事情不能亂做。元老院也是有紀律的──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你去吧。」

    看著張柏林離開的背影,席亞洲起身拉了拉衣服的下襬,背著手又在辦公室裡踱起了步。軍隊是進廣州了,劉市長坐著大轎,風風光光的也進來了。廣州這一堆破爛事自然有得他折騰。

    廣州是和平的拿下來了,接下來的事情可就沒那麼簡單了。席亞洲很清楚,照目前的情況看,一路行軍接收城市大約不會費多少勁,正如各部隊在廣州周邊的行動,充其量就是武裝遊行。走到城下一喊話,不論是州縣駐所,還是駐軍的所城,都是望風而降。

    奪取廣東甚至廣西,對他這個華南軍軍長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掌控好部隊節奏,督促好後勤工作,接下來的事情便是部隊的行軍速度來決定了。

    他現在擔憂的,是接下來的治安戰。

    廣東除了珠三角地區之外,以山地居多,漢瑤雜居,********尖銳;漢人之間,廣府、潮州、客家三系又是勢如水火;農村多是聚族而居的村落,鄉賢遍地。局面之錯綜複雜,是元老院登陸以來之罕有。

    總參為了廣東戰役做各種預案,一口氣做了十七八個。和明軍作戰的預案一共三個,治安戰的預案倒有十幾個。問題是,儘管他親自參加了這些預案的製作,但是心裡卻很清楚這沒什麼鳥用。

    治安戰的基石:各縣的國民軍,現在還在紙面上。要按照席亞洲等人的意見,縣國民軍至少應該是一個三連制外加直屬隊的「大隊」,但是迫於預算,大部分縣都只能滿足一個超編的「中隊」。

    一個120人的中隊能頂什麼用?就海南那些在戶人口不過幾千人的小縣城的壯班也有三四十號人呢。這百來號人只能滿足最基本的縣城和重要交通樞紐的守備工作,遇到鎮暴便捉襟見肘。何況這種倉促建立起來的國民軍的戰鬥力不值一提。能幹好守備工作就不錯了。真遇到事還得出動正規軍,到時候免不了正規軍疲於奔命。

    謝澎走了進來:「軍長,船已經準備好了。船長問什麼時候出發?」

    「立刻出發!」席亞洲戴上軍帽,拿起軍刀繫上。與其在這裡思前想後,不如盡快開展工作,在工作中解決問題。

    席亞洲的坐船就停泊在大世界下的專用碼頭上。這便是當初為郭逸專門製造的內河明輪遊船章魚號。如今這船在廣州戰役開始已經移交給廣州市政府,作為要人專船。特別設計的淺吃水設計使得它可以抵達西江和北江的大多數地方。香港的造船廠前幾個月還突擊對這條船進行了改造,加裝了可以抵禦火器和弓箭的裝甲,安裝了防止敵人登船跳幫的防護網。同時在船頭船尾各設了一門5管哈乞開斯式手動轉管炮。一面陸軍少將旗在桅杆上飄揚。

    碼頭上,衛兵們荷槍實彈列成隊形,席亞洲一出大世界的門便有號手吹號,隨後全體一齊舉槍敬禮。席亞洲身披薄呢軍官大氅,手扶指揮刀,敬禮作答,這才登船。

    碼頭上汽笛鳴叫三聲,明倫緩緩轉動起來,水花翻滾,水手們們收起船錨,章魚號緩緩離開碼頭。

    因為章魚號游輪是拖船的底子,馬力很大,以不浪費著稱的聯勤部門便不顧「軍容威儀」,硬是在後面掛了五條客拖,不僅裝上了華南軍的總部人員,連帶著預備前往佛山和三水的民政幹部、聯勤軍官以及其他各路歸化民幹部都帶上了。

    沿途的城池雖已拿下,但是畢竟地方沒有綏靖,水路原本就盜匪眾多,所以整個拖船隊戒備森嚴。不僅歸化民軍官和幹部個個佩槍,每條客拖另有五名海兵在船頂的哨位上警戒。珠江分遣艦隊還派出了1艘內河炮艇擔任護航。

    前往三水的第一站是佛山。佛山在明清時代以工商業繁盛著稱,號稱天下四大鎮之一。

    明代的佛山雖不如清代繁華,但是已是一般的小縣無法比擬的「巨鎮」了。

    它的地理位置便利,水陸交通四通八達。自古便是工農業發達,商賈雲集的地方,古籍記載:「諸寶貨南北互輸,以佛山為樞紐,商務益盛。」成為嶺南地區的商品集散地。繁榮的商貿帶動了手工業,此地的冶煉、陶瓷和紡織都很發達,中醫藥業亦十分繁盛,本省和外地的藥材匯聚此地銷售。

    因為這裡是全廣東最大的商品集散地,也是能夠輻射兩廣乃至全國的大市場,元老院商業體系下的山海兩路都在這裡設置了分號,辦理採購銷售和匯兌業務。所以這裡對元老們來說十分熟悉。元老們多次到這裡採購商品:工業口在這裡大批購入生鐵和銅料。衛生口亦在這裡採購過藥材,至於零星的購買更是難以計數。

    這麼一隻會下金蛋的雞,元老院自然要細心呵護。廣州一破,左路軍便派出特遣隊乘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佛山,連帶著佛山本地以林銘為首的一干帶路黨也立刻起來呼應,兵不血刃便將大明佛山堡佔了下來。動作之快,連鎮上做買賣的商戶還沒鬧明白,這大明佛山堡便已成了「大宋佛山鎮」了。

    城頭雖已變幻大王旗,百姓們只要能太太平平的過日子,自然也不會計較。雖說受「過兵」的影響,市面大不如前,但是碼頭街面上依舊一派和煦的景象。

    原本席亞洲並不打算在佛山逗留,但是洪部長的計畫中要在佛山利用本地的金屬冶煉和加工上的有利條件設立一處軍械廠,為兩廣戰役的提供軍械修理和彈藥製造工作,他便改變了主意,決定到佛山看一看。

    先期抵達佛山的部隊已經向西挺進了,在碼頭上迎接他的是國民軍佛山中隊的中隊長──佛山的地位不比尋常,所以這裡也享受到了縣級待遇,編有一個中隊的國民軍。

    「首長!」中隊長十分激動的敬了一個禮,「國民軍廣東總隊佛山中隊中隊長,國民軍少尉曹清向您報到!」

    「稍息!」席亞洲還了個禮,「鎮長來了嗎?」

    「還沒有!」曹清努力的挺直腰板,「我接到通知了,說就這幾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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