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41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3 09:12
第2082章 火攻船

     施奈德手扶艦橋欄杆,巡視了一遍停泊在江面上的大小船隻,確認他們都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向司令部報告:請求准予出發!」

    隨著他的命令,信號兵打出旗語。不多一會,龍華寺方向的信號就反饋過來了。

    「司令部發來信號:准予出發!」觀察哨的報告傳到了艦橋上。

    「升起信號旗,全艦隊出發!」

    信號旗升上桅杆。艦長阮小五沉著的發出一系列命令:「起錨!」、「左舵15度!」、「前進一」……江畔停泊著的珠江號河川炮艦的煙囪裡突然噴發出一股濃煙,隨後笨拙的船頭緩緩的轉向,往江面中心而去。

    隨著珠江號的起錨,江面上的幾十艘大發艇和拖輪先後噴出了啟動的黑煙,一時間江面上黑煙瀰漫,機聲轟鳴,珠江特遣艦隊西江支隊出發了。

    說是艦隊,實則唯一可稱為「艦」的只有旗艦珠江號河川炮艦,單就元老院海軍的艦艇噸位劃分標準來說,珠江號只能算「艇」,不過在內河,它就是不折不扣的「巨艦」了。尤其是船頭鋼甲圍護的露炮台上的那門130mm前裝線膛炮,在這江面上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環繞在這泱泱大物旁邊的,是用大發艇和小發艇改造的內河炮艇。雖然改裝的炮艇遠不如繪圖板上的內河炮艇那麼威武,但是船上的敞開式旋轉炮塔上安裝的37mm哈乞開斯五管機炮和13mm打字機的威力在本時空也是令人恐怖的存在了。

    殿後的,是2艘621明輪拖輪改裝的武裝炮艦,其中1艘在船體中部位置設置了露炮台,安裝了一門130mm前裝線膛炮;另一艘則安裝了2座37mm哈乞開斯五管機炮和4座13mm打字機的露炮塔。

    1艘河川炮艦,16艘武裝大發艇,2艘武裝拖輪,這差不多就是西支隊三分之二的實力了

    施奈德不時拿起望遠鏡搜索江面。在珠江號前面,幾艘擔任偵察工作的大發炮艇。在湍急的江水中顛簸前行。羚羊峽的峽谷入口寬達1000米,進入峽谷之後江面逐漸收窄,最窄的地方僅有300米。江水在狹窄的山谷中奔騰咆哮,即使是珠江號這樣近三百噸的船也顛簸的厲害。

    好在這裡的航道水深從48米到75米,別說吃水不過1.5米的河川炮艦,就是幾萬噸的戰列艦開進來都不會擱淺。

    羚羊峽全長五公里,要是非機動船,這裡上水全靠背纖,走上一天也不稀罕,但是現在內河艦隊用一小時就可以通過。

    對施奈德來說,最大的危險與其說是明軍水師,倒不如說這些排水量不過30噸的武裝大發艇:不但噸位小,馬力也偏小,在激流中機動性會變得很差,很容易被水流衝到岸邊擱淺觸礁。就在昨天,艦隊的一艘武裝大發艇就在護送偵察隊偵察的過程中失控觸礁。淹死3人,失蹤1人。

    這算是首開了珠江艦隊西支隊的傷亡記錄,讓施奈德不免臉上無光。珠江艦隊西支隊支隊長是他晉陞海軍少校之後的第一個職務,也是他第一次獨立指揮一個方面的支隊。首次獨立擔當區域作戰,還要配闔第一旅的作戰行動,而第一旅是由元老指揮的,

    過去,他只是元老指揮下的一個海軍軍官,哪怕是當上了艦艇中隊的中隊長,901級戰艦的艦長,在開作戰會議的時候也只有聽元老說話的份,只有輪到徵求意見的時候他才有機會「進言」。

    這次可就大不相同了。開陸海軍聯席會議會的時候,朱首長完全是用協商的口吻,而非簡單的命令。儘管他們之間軍銜相差懸殊,但是在指揮層級上卻是平等的。

    這麼露臉的事情,除了自己還有誰!施奈德得意之餘,也覺得責任重大。打勝仗,對他們來說已經不稀罕了,要贏得漂亮乾脆更重要。

    「保持航速。」他下著命令,「各艦注意觀察!」

    因為情報上顯示,明軍大鼎峽和羚羊峽的交界處集結了上百條釘封來得民船,都裝上了柴禾桐油和火藥,一旦明軍順流放下這些火攻船,對支隊來說的確是很大的威脅──這裡的江面寬度實在太狹窄了。

    「2點鐘方向,纖道上發現明軍!」隨著觀察哨的報告,施奈德舉起望遠鏡望了過去,果然,在山體間時隱時現的狹窄纖道上,有幾個明軍士卒正在朝著這裡張望。忽然他們象得到了什麼命令似的,其中兩個人扭頭朝著山上而去,只留下一個繼續朝著江面眺望。

    山頭上,一股黑煙衝天而起。這是在向肇慶告警的烽火,警告澳洲人的戰艦已經逼近了。

    「拉響戰鬥警報,各艦準備戰鬥!」

    隨著急促的汽笛聲響起,珠江號上的所有官兵都從艙室內衝了出來,各就各位。全艦隊以4節的巡航速度繼續向前行駛著。

    羚羊峽的全長不過5公里,以艦隊的航速,大約1小時就可以走完。進入大鼎峽之後江面寬闊,水流趨緩,正是適合艦隊發揮最大戰力的時候。

    盤踞在肇慶已經處於下風的明軍要抵抗伏波軍,只能借助羚羊峽這個最具天時地利的地方!

    在距離他們不到4公里的地方,大鼎峽的峽口,水師肇慶鎮水哨把總曹灞蛟只覺得渾身發冷。在肇慶這幾年,他可算是西江一霸,殺過水匪,搶過客商,滅人滿門的事情也幹過。別說水師總兵,就是熊文燦也只當裝聾作啞。

    只有幾個月前,為了爭搶個女人,卻在肇慶的碼頭上碰了澳洲人的硬釘子,被打死了幾十號弟兄。曹灞蛟只知道澳洲人的火器厲害,可沒想到竟然這麼厲害!

    原來堂兄說得都是真得!曹灞蛟想起本家堂兄曹相蛟當初跟隨何鎮去征澳洲人,打了敗仗逃回來之後說得事──原以為他把澳洲人吹上天是為了掩飾自己打敗仗。

    這堂兄倒好,自逃回來之後便另尋了門路,調到南京去當差了。這兔崽子,倒是機靈!他心中暗暗罵道。

    自己倒好,落在火攻船上去打先鋒!

    「總爺,山頭上的煙已經起來了。」一個親兵稟告道。

    「我眼又不瞎!」曹灞蛟心中煩悶,不耐煩的斥責道。

    「兵主爺已經派人來催了……」親兵不得不小心的提示了他一句。

    「你再羅唣,便去頭一條船打先鋒!」

    這下親兵不敢開口了。曹灞蛟看了看眼前的這一百多條火攻船──都是最近一個多月裡在西江上強徵來得民船,如今上面已經堆滿了乾柴火藥,只要順流飄下,在那狹窄的峽谷江面上,澳洲人火器再厲害,恐怕也沒辦法把順流而下的火船全部擊沉。多多少少總能燒到幾艘船──這法子倒是不錯。那姓常的師爺倒不算草包。

    可是再好的辦法也得有人去執行,這事就當仁不讓的落在了曹灞蛟的頭上了──誰叫他是水哨的把總之一呢?至於另一位把總,他的後台比曹灞蛟硬氣,所以是率領水師船隻在後面「尾隨接應」。

    「接應你MB的!」曹灞蛟想到這裡,不由的又罵了一聲。羚羊峽裡水深流急,縱然是水性極好的人,落在江中都不免被江水沖走溺死。要在點火跳江之後逆流而上游泳幾里再爬上接應的師船,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何況這黃把總會不會在後面「接應」都很難說。他和黃把總素來不對付,因為如何分潤船戶和水匪「孝敬」的問題上矛盾很深。

    自己跳了船,他不乘機一竹篙打下來就算是講義氣了。

    這一百多條船上的駕船的,多是臨時從疍戶中招募來得水勇──整個水哨的定額才不過240人,也就是說,本哨的大多數大頭兵不用上船去送死,而他這個水哨把總卻得帶著自己僅有的幾個親兵去送死。這讓曹灞蛟尤其不爽。

    這時候,從大營那邊又跑來一個棋牌,大聲喝斥道:「火攻船為何還不出發?鎮台有令:再有拖延,就地處斬!」

    伸頭一刀,縮頭亦是一刀。不用說,遠處的肇慶魁星樓上,熊文燦也盯著這裡,別看平日裡驕兵悍將不拿熊督當回事,大敵當前,他畢竟是朝廷節制兩省軍隊的重臣要員,殺他這個小把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曹灞蛟被逼無奈,只得下令:「各船起錨,出發!」

    一百多條大小不一的民船順著江流,緩緩往峽口而去。起初水流不甚急,然而到了峽口江面收縮,一些船隻便被江水推搡著往中間擠撞起來。

    好在駕船的多是久居水上的疍民,駕馭船隻極有經驗,很快便將船隻控制住,一起往下游而去了。

    魁星樓上,熊文燦收起手中的澳洲望遠鏡,微微點了點頭。

    火攻船隊雖有延誤,還是出發了。這是一個好兆頭──軍心尤可用,他和髡賊之間,尚可一戰。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5 12:53
第2084章 羚羊峽上

     熊文燦最擔心的,是軍中「畏髡如虎」。他自到肇慶接印便有這樣的感覺,尤其是從瓊州逃歸和贖回的殘兵敗將們,都聽不得「髡賊」二字。若說個「打」字,個個都是搖頭。說起髡賊,不外乎老生常談的「船堅炮利」、「悍不畏死」、「器械精良」……這些,熊文燦自上任以來耳朵裡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一開始他以為這不過是敗軍之將諱敗的藉口──自古皆然。然而久而久之,特別是常青雲到他幕中之後,他才知道所言不虛。特別是髡賊奇襲中左所,一舉擊潰了朝廷多年來奈何不得,水陸軍容東南最盛的鄭芝龍集團,不但將中左所夷為平地,還陣斬了鄭芝龍。熊文燦這才對澳洲人的實力有了一個清楚的認識。

    所以他從未真正考慮過如何在軍事上對抗髡賊,更多是考慮「招撫」。

    熊文燦以招撫鄭芝龍發跡,又因為招撫張獻忠而毀身。招撫一直是對待各路反賊的「靈丹妙藥」。因而他重整廣東明軍之後不久,便開始著手招撫髡賊。

    然而幾個月前,常清雲與潛入肇慶當地的真髡談判招撫,卻被對方一口回絕

    不僅如此,對方還很明確的提醒他,元老院即將兵進廣州,如果他想保住自己的官位性命,還是早早的某調職遠去。

    熊文燦自然不會因為髡賊的一句話就遠遁而去。他知道澳洲人絕非虛言恐嚇之輩,然而按照官軍打仗的速度,如果要他調集兩廣大軍會剿瓊州,起碼也得用八個月到一年的時間來籌備;換成髡賊要從海南出征,靠幾千精兵斷然是不成的,少不得在瓊州「掃地為兵」,裹挾百姓,再加編練成軍,絕不會少於半年。

    因而他多少做了些準備:在佛山鑄造了不少大炮;新造了許多火器──有許多都是按照兵書和各地文人、將領們進獻給朝廷的圖冊新造的;擴充了各地營兵的員額。又在疍戶中額外雇勇五千人補充珠江口內外各處的水師。

    包括肇慶本身的安危他也沒忘記:第一批用上新式磨盤炮座的紅夷大炮便是裝在羚羊峽峽口的。不僅在東口設了炮台,還按當年在虎門吃了敗仗的一個將領的建議,在炮台旁常駐一哨人馬守衛。

    羚羊峽不但東口有炮台,在靠近肇慶府城的西口他也設置了炮台和一哨營兵,原來他還打算在峽谷中段夾江再設兩處炮台,然而派人去看了都說工程浩大。羚羊峽兩側的山雖不是懸崖峭壁,但是要將重達幾千斤的紅夷大炮運上沒有道路可言的山頂,再修成炮台,沒有數年功夫定然難成。

    為了防備髡賊可能不走水路改走旱路,他在肇慶城西北面的北嶺山上新設了營寨,派駐了一哨人馬駐守,控遏峽谷山路。

    沒想到,他們來得居然這麼快!而他投入不少錢糧重建起來的珠江口的武備完全的無用:守軍一路望風而降,不但虎門炮台一炮未放,連廣州城也是無血開城。他辛辛苦苦重建起來的練兵游擊屬下的一千多人馬,竟然直接投了髡。練兵游擊只帶了十幾個親兵家丁脫身。

    熊文燦心中暗暗懊悔。自己的所謂「從容佈置,節節抵抗」謀略,竟成了畫餅!

    此刻悔亦無用。廣州既已丟失,肇慶便等了必守之地。

    然而此刻已經不容他從容準備。事實證明:他對伏波軍的進軍速度估計同樣有誤。伏波軍進入廣州之後幾乎未做任何停歇,即未「休整數天」,也沒有「大掠三日」,幾乎是馬不停蹄穿城而過,直奔肇慶而來。從廣州逃奔來的官吏縉紳的口中,他得知伏波軍馬不停蹄,乘船沿江而上,才不過三天功夫,伏波軍便已兵臨羚羊峽。

    然而肇慶兵力並不多,倉猝之間也無法調羅定的東西兩山參將來協防。成建制的只有肇慶水師營。連他自己和從廣州等地逃來的軍將官員們的親兵家丁,本地堪用的衛所操軍……全加起來也只有二千多人。另有疍家水勇一千人。

    根據塘報,在羚羊峽聚集的髡軍亦不過三千人上下,水師大小船隻數百。其中幾艘大船都有「巨炮」,顯然,在江面上讓水師去迎戰必敗無疑。於是「火攻船」這個主意便再一次的成為明軍將帥的共識。

    熊文燦眼看著火攻船隊浩浩蕩蕩的出發了,不由得吐出了一口氣。肇慶能否守住,成敗便在此一舉了。

    水師的船隊,按照他的命令,一部分尾隨火攻船,一旦火攻船將髡賊水師衝亂,就趁機順流掩殺下去,另一部分在府城前的江面上列陣,作為一旦火攻船不能破敵最後的江面防線。

    「制台大人,這些師船留在江面亦是無用,」常青雲低聲進諫道,「若是火攻船不能破敵,這些師船便如土雞瓦犬一般,不堪一擊。何不全軍壓上,趁著火攻船的勢頭,順流一搏,或有幾分勝機……」

    熊文燦只撚鬚微笑,並不言語。常青雲弄不明白。只好吶吶退到一旁。

    只有熊文燦的中軍副將知道其中的奧妙,這些船是為了給熊總督逃命爭取時間的。一旦髡賊兵臨城下,他立刻棄城而走,上船往梧州而去。然而備下的划子雖然預備了三班精壯的槳手輪流替換,到底是溯流上行,行動不免緩慢,若無水師戰船阻擋這麼一阻擋,怕是出不了大鼎峽便要被髡賊活捉了去。

    「發現敵艦!方位265,距離40鏈,航向75,速度7節!」瞭望哨大聲報告。

    其實就是他不報告,施奈德也已經在望遠鏡中看到了露出的桅杆。

    「還真出來打了!」他喃喃自語,如同每次要進入戰鬥前那樣,身子頓時緊張起來。他舉起望遠鏡,調節著焦距:目鏡裡出現了第一艘船,是一艘西江上常見的小號米艇,船頭裝上了竹束捆,上面還糊滿了泥巴。吃水線壓得低低的。

    接著,它的旁邊又出現了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密密麻麻,數不清的船隻湧了過來,瞬間江面上到處都是大小船。掛著帆,劃著槳,順流而下,直撞向艦隊。

    施奈德頭皮微微有些發麻。這裡江面狹窄,他又在逆流中,迴旋餘地甚小。只有抓住距離差,在遠距離儘可能摧毀敵船。

    施奈德命令:「編隊航向270。航速5節,準備戰鬥。」

    阮小五發出射擊命令:「榴彈,裝彈!」炮手們用推彈桿將炮彈和絲綢藥包裝分別裝填入膛。炮手們搖動手輪,蒸汽從管路的縫隙中噴射出來,巨大的酒瓶形身管揚起。

    「裝填完畢!」

    測距兵不斷報告著敵船距離:「35鏈!30鏈!」

    敵我距離縮減到30鏈,施奈德下令:「射擊!」

    珠江號的戰鬥旗升到桅頂,珠江號上的主炮猛地一震,炮口噴射出一團火焰,由於珠江號的噸位極小,火炮的後坐力和震得炮艦猛得往後一退,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炮彈在空中呼嘯著劃出一個弧形,阮小五手握秒錶,用望遠鏡觀察著落點。

    幾乎無需瞄準,榴彈準確的落在了江面上密密麻麻的火攻船中間,只見紅光一閃,一根染成黃色的水柱夾騰空而起,

    阮小五立刻修正了彈著點數據。

    「以珠江號基準、綏江開火。葡萄彈!」

    在編隊尾的1艘621改裝武裝明輪船上的130mm主炮以大仰角狀態跨射,炮彈掠過艦隊,130mm葡萄彈帶著呼嘯聲凌空而至。隨後在半空中爆裂開,將每個1磅總計27個鐵製彈丸向江面無差別的噴射出去。

    頃刻之間,一枚枚鐵彈丸便橫掃過船體,彈丸所過之處,碎裂的船板、桅杆、篷帆和和水手的腦袋軀體四處橫飛,灼熱的炮彈引燃沾滿桐油和火藥的稻草,船艙燃起大火,隨後由於江水的湧入迅速的傾斜沉沒……

    「這是什麼鬼東西……」站在最後面船隻甲板上的曹灞蛟看得真切,不由得暗暗心驚。他不由的把脖子縮了縮。然而第二聲炮響緊跟著又傳來了,這次炮彈的落點更近,呼嘯的彈丸再一次的橫掃江面。呼嘯的彈丸從空中****而下,再一次收割著江面上的船隻。曹灞蛟此時心膽俱裂,再也無心「居中指揮」,帶著人下到船尾的小艇上,砍斷了纜繩,便朝著江岸邊逃去──他不敢往肇慶方向去,被拿獲了是要砍頭的。

    「距離20鏈!」隨著觀察哨的聲音傳來,施奈德下令:「所有艦艇自由射擊!」

    400米的距離,無論對37mm速射炮還是13mm打字機都已是有效射程,何況打擊的是面目標,大仰角射擊彈丸散佈再大也無所謂。

    密集的鉛彈瞬間雨點般向火攻船拋灑著,瞬間撕裂了船頭佈置的竹把盾,將艙內的稻草引燃,火攻船上大火熊熊,船上的水手們死得死逃得逃,失控的火船互相碰撞著順著江水一路往艦隊漂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7 09:38
第2086章

     「停止射擊!關閉彈藥庫!各艦注意觀察!做好碰撞和滅火準備!」施奈德發出命令。珠江號上,炮手們將槍炮的彈藥收入了防火彈箱內,以防火星火種飄落引燃。

    幾個身穿救生衣,繫上保險繩的水兵手持帶鉤的竹篙分站船頭兩側,做好了將火船推開的準備。

    槍炮聲完全停歇下來,前導的炮艇開始穿過第一波火攻船,在炮擊和燃燒的雙重摧殘下,火攻船的密度已經稀疏了許多,但是炮艇上的水手還是不得不經常用竹篙推開靠近的火攻船。有的火攻船甚至已經碰到了炮艇。不過水手們快速的推桿使得火勢來不及曼延過來──蒸汽機動力的炮艇上沒有篷帆之類的易燃物品。迸到些火星,飄落幾個火種也很快被嚴陣以待的水手撲滅了。

    更多密集的火攻船漂了下來,隨著水手們竹篙的推動,一艘一艘的從船旁漂了過去,散發出的濃煙和火焰的高溫灼烤著艦隊。水手們紛紛戴上了活性炭口罩。

    雖然煙霧繚繞,但是他從望遠鏡裡,還是能看到纖道上有些便裝的土著在奔走,很顯然,他們是明軍派來觀察火攻效果的探子。

    大約也就是這點伎倆了。施奈德心想。

    火攻船一艘接一艘的從珠江號船舷邊漂過,水手們吆喝著,奮力推動竹篙,不時的,拿著撲火拍和水桶的士兵們跑上跑下,撲打熄滅著飄過來的火種。雖然有些亂哄哄的,卻沒什麼損害。

    有幾艘炮艇因為避讓不及,被火攻船結結實實的給撞上了,一時分不開。旁邊的炮艇很快過來幫忙將火攻船拖離。

    熊文燦傾聽著遠處的炮聲,十里外的炮聲有些模糊,他卻聽得十分經心,竭力想從炮聲中判斷出戰勢情況來。

    塘報不斷的送來:水師把總曹灞蛟的火攻船已經發動;髡賊炮擊火攻船隊;江面上滿是濃煙,髡賊水師的船隻已經看不清了……

    這些模糊的塘報每次送來,幕府的師爺們都會在熊文燦看過之後迫不及待的拿過來,幾個人湊在一起議論著,似乎想從這隻言片語中看到髡賊不利的消息。

    有幾個人,還會專門踱到木圖旁,沉吟著,似乎胸中尚有韜略。

    只有熊文燦本人很清楚,這些師爺和自己一樣毫無辦法。除了指望火攻船能大獲全勝之外,對付髡賊並無任何奇謀妙計可言。

    他想起常青雲曾經建議自己製造「混江龍」之類的水雷,不但可以用做江面封鎖,還可以順流漂下。然而在常清雲主持下按照《武備志》的圖樣試制的若干水雷,不是香頭引火的時候卡不准──要麼早要麼晚;便是水雷的密封成問題,密封的不好直接進水,密封的太好了,又把裡面的引火的火種給燜熄了。不管是懸以重金,還是笞杖交加,工匠們總是做不出如意的東西,偶然做出一個可用的,二三斤火藥連厚一點的船板都炸不開。若是多加火藥,要讓水雷漂在水面上便又成了另一個問題。

    總說澳洲人不外乎「奇技淫巧」,可是此刻他多希望那幫工匠裡能有幾個「奇技淫巧」的!

    這幫廢物!只知道開支領錢,做壞了便會磕頭求饒!熊文燦一度很想砍幾個工匠的腦袋來殺雞儆猴,最後還是在常青雲的解勸下才算了,不過每人都狠打了八十軍棍,著高要縣令追還工價。

    廢物歸廢物,能做火器的工匠還真不多,因此他已經下令將這些匠役連家眷都押了上船,先期運往梧州去了。

    常青雲同樣默默的聽著炮聲,沉悶如打雷的,是澳洲人的水師大炮,細碎連續的,是他們的快炮快銃。不用說,這是髡賊的水師在打火攻船。

    他比一般的師爺見識要多些,知道火攻船在開闊的水域上毫無作用,但是羚羊峽江面狹窄,又有順利的優勢,他覺得多少還有希望。

    只要能燒燬幾艘髡賊的船隻,多少能叫他們知道大明的厲害,以後交涉起來不至於那麼目中無人!常青雲此時,連「打敗髡賊」這四個字都沒想到過。在他看來這是不可能的,,只有叫他們每次打勝仗都得付出相當的代價,髡賊才有可能和大明議和。

    「制台,銃炮聲停歇了。」一個幕僚道。

    熊文燦微微點頭,表示他知道了。從魁星閣上,可以看到羚羊峽方向黑煙瀰漫,顯然火勢很大,莫非是敵船已經被引燃了?幕僚們都懷著這樣的心思,緊張的注視著。

    又一道塘報送來:江面上黑煙瀰漫,火光衝天,髡賊船隻全陷入煙火之中……

    「好!」謝世明第一個叫好,「恭喜制台大人!這髡賊的船隻必是都起火了!」

    這下,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滿屋子的幕僚們和將領紛紛起身,隨身附和。

    「制台大人高明遠識,談笑間,髡賊灰飛煙滅!」

    「周瑜、孔明復生,也不過如此!」

    「此言差矣!曹兵可有快炮巨艦?周瑜孔明遠不如矣!」

    「髡賊號稱自起兵起,百戰不敗,今日終敗於制軍之手!」

    ……

    魁星閣的氣氛也從凝重變得頗為輕鬆,只有常青雲並不言語。他很清楚:「煙火滿江」未必是澳洲人的船隻在燃燒。因為澳洲人的戰船都有槍炮,船上火藥不少,現在塘報只雲「煙火滿江」,這裡卻未聽到火藥殉爆之聲,說明髡賊的戰船尚未有毀損。

    熊文燦也面露喜色,然而他貴為封疆大吏,講究喜怒不形於色,只撚鬚不語,吩咐派人再去探聽虛實。

    「NND,」施奈德罵了一句,燃燒的火攻船的煙霧熏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能見度變得很差,燃燒的稻草被風吹起來,變成滿天的火星,要不是事先已經下令關閉了彈藥箱,搞不好真會被火星引燃了******。

    火星引燃了不少船上的布製品,帆布帆雖然在進入戰鬥前已經被收起來,但是珠江號上的信號旗還是被燒了不少洞。

    施奈德在艦橋上踱著步,努力觀察著著四周。他很擔心,濃煙使得視野受阻,不但讓避讓火攻船的反應時間變短,還讓他無法看清各船的情況。

    「注意滅火!」阮小五一面發出命令,一面注意著江面,現在江面上到處是燃燒的船隻,珠江號雖然有水手在前面推開火攻船,還是會被火攻船碰撞,每一次碰撞都會使得火攻船上的大量燃燒的稻草被顛下船,有時候飛散下來的稻草火甚至能落滿一甲板。

    幸而稻草火雖然很旺,持久力卻不強,只要水兵拍打及時,很快就變成了黑色的飛灰。

    然而這已經是險象環生了,阮小五的臉上也開始出現汗珠,不斷的大聲發令。

    煙霧中傳來了艦船遇險的緊急汽笛聲,施奈德一陣心焦,從汽笛聲判斷,大概有2~3艘炮艇已經起火,然而他只能根據聲音知道遇險的艦船的大概方位,完全看不清是哪幾艘遇險,情況又是怎麼樣。

    忽然,一陣風吹來,將籠罩在峽谷間的黑煙吹散,施奈德這才看清週遭的情勢,四面到處是橫七豎八的燃燒著漂浮的火攻船,它們有得已經在岸邊擱淺,有的卻在漂流中互相碰撞糾結在一起,成為一個個燃燒的火堆。順著江流緩緩的打著轉,往下游漂去。

    施奈德的心忽然一沉,先導隊有一艘67號大發炮艇陷入了好幾艘火攻船的包圍之中,大火已經吞噬了前甲板,水兵們站在還沒有被火焰吞噬的駕駛台和炮塔上拚命的撲打著火焰。然而火焰越來越猛烈,幾乎就要逼近到中間的駕駛室了。

    「發信號,叫67號棄船!」

    雖然不情願,但是事已至此,再拚命搶救只是白白搭上水兵的性命而已。他暗暗憤恨,要是這些小艇也有大軍艦上的無線電就好了,這樣他就能隨時掌握各艘船的情況,而不是僅僅靠旗語和燈光信號。

    「渾蛋!」施奈德罵道,他看到41號艇也起了大火,卻還在撲救,趕緊下令,「命令41號棄船!快!」

    41號已經被附近的炮艇從亂七八糟的火攻船堆裡拖了出來,然而它從頭到腳都陷入了大火之中,它的艇長和水兵們企圖拯救這條小艇,他們在尚未燃燒的一小塊後甲板上拚命的撲打著火焰。旁邊的幾艘炮艇也靠了上去,有水兵放下抽水唧筒,用水龍滅火。

    突然,41號炮艇的中部閃過一道白色的光芒,隨後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徹江面──彈藥殉爆了!劇烈的爆炸將船殼撕得粉碎,頃刻之間這艘炮艇水線以上的部分全部消失了。一塊炸裂的船殼猛得砸在珠江號的甲板上,還冒著裊裊的白煙。

    艇長和水兵瞬間便消失在爆炸的火焰中,一隻胳膊從施奈德的眼前掉進了江水中。

    「發信號給後面的船隻:注意打撈烈士遺體!」施奈德攥緊了艦橋上的扶手,大聲命令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7-5-6 20:20
第2089章 肇慶光復(一)

     爆炸不僅使得41號上的船員全滅,還讓在它周邊搶救的幾艘炮艇上傷亡慘重,有一艘炮艇大約是艇長受傷,船隻失去了控制,側向漂移起來。

    附近幾手炮艇立刻用竹篙鉤住小艇,又有幾個水手不顧一切的跳上去,將炮艇控制住。

    施奈德覺得自己今天有些冒失了,早知道火攻船有這麼多,應該先退一退,在江面開闊的地方和它們周旋。而不是冒進到這峽谷最狹窄處硬闖這火船陣。

    懊惱歸懊惱,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再後退了。

    「各船注意拉開間距!」他命令道,「起火的船隻拋棄彈藥箱!」

    煙火開始散去,珠江號一馬當先,率先衝出煙火陣,施奈德拉下口罩,重重的喘了一口氣,再看阮小五臉上已經烏黑一片了,想來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再看身後的船隊,除了兩艘炮艇損失之外,總體安然無恙,但是它們一艘艘都被煙火熏染的烏漆墨黑,信號旗和軍旗都被火星燒得殘破不堪了。

    「好啦,官兵的戲唱完了,該輪到我們唱了。」施奈德面色一沉,「各艦全速前進!前主炮準備射擊!」

    閱江樓上,熊文燦放下望遠鏡,手微微顫抖。常青雲低聲道:「大人,事不宜遲……」

    話音未落,只聽得江面上一聲巨吼,珠江號的主炮對著天空噴射出一股濃煙,一枚炮彈騰空而起,帶著尖銳的呼嘯聲,朝著肇慶城墜了下來。

    《帝國春秋》1735年四月號《廣東光復100週年紀念特刊》

    羚羊峽上炮聲隆──我所經歷的肇慶光復

    編者按:本文節選自前陸軍少將劉醒同志所著回憶錄《星拳旗下的指揮棒》,其中關於舊明軍精神面貌的記載,伏波軍進入廣東後對廣東人民思想衝擊和肇慶光復的描寫,具有珍貴的史料價值,在此我刊編輯部經得劉醒同志後代同意,將其中一部分段落摘抄刊發於《廣東光復100週年紀念特刊》以饗讀者,本刊略有刪節。

    我出生於原廣東肇慶府的高要縣,排行老二,所以小名叫劉二仔。家裡是軍戶,祖祖輩輩都是當兵的。現在年輕的同志估計已經不知道了,以為軍戶是家裡祖傳當兵的,參軍光榮,威風八面。其實不是的,同志們。參軍光榮那是我們開天闢地的伏波軍,在舊社會,講究的是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當兵是和農民、工匠一樣,要被別人看不起的,甚至比普通百姓受壓迫更深。

    在偽明,軍戶也分三六九等,像百戶指揮之類的,那當然是威風八面,吃香喝辣,官職世世代代傳承。而普通的軍戶呢?說好聽些是老爺們的長工,其實是老爺們的奴隸,也是受剝削,受壓迫的,同樣是我們伏波軍的解放對象。

    我家相對於別家來說好一些,因為我爺爺當年當過百戶家的傭人,帶過後來的百戶孫十萬。因為這層關係孫家很記得和我家的煙火情分,對我家很是另眼相看。所以我家受的壓迫也就要輕一些,但別人就沒那麼幸運了,我的童年玩伴大多是軍戶,但他們家裡十分貧困,給孫十萬勞作辛苦一年到頭,到手的不過幾百斤糧食,連餬口都難。因此一般平民百姓都不願與普通軍戶通婚──誰樂意自家女兒跟著受氣受窮呢?當個老百姓平日裡只要不進城見不到官,受得壓迫要輕一些。軍戶天天都在上官的眼皮底下操勞,累死累活不算,稍有違拗就會被軍官「軍法處置」,一打幾十軍棍,皮開肉綻不說,打死也不算稀罕事。打死了往野地裡一拖一埋──比大戶人家的奴僕還不如。

    所以那時候軍戶逃跑的很多,我們屯所裡的軍戶,據說原來有一百多戶軍戶,每戶一丁就有一百多兵丁了。可是在我出生那會,屯所裡的軍戶只有二三十戶了。一片蕭條破敗的景象。除了百戶孫十萬家之外,就是總旗、小旗這樣的「官」,日子過得也很窮困。

    軍戶日子過得窘怕,破罐子破摔,軍紀極為敗壞,應募去當營兵的,見外敵逃跑其疾如風,欺負自家百姓卻是侵略如火,完全沒有手執鋼槍,保衛百姓的意識。在自己家鄉還好,畢竟鄉里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也不敢太過分。可外地來的軍隊呢?人生地不熟的,就搶劫騷擾百姓。我就「有幸」見過一回。

    我有個發小,叫侯海生,我叫他海哥。他母親姓侯,父親姓海,是入贅過來的。外祖父家裡在肇慶祖傳的豬肉鋪子,本來生活還過得去,可惜他母親好賭,把家產都輸光了上了吊,父親也氣得臥病在床,靠他勉強維持,只能餬口,更不要說上學了。然而就這麼困難的海哥,也被廣西來的客軍給纏上了。那年伏波軍剛剛打了澄邁大捷,消息傳回肇慶,很是人心惶惶。時任明當局兩廣總督是王尊德,明明是他挑起了戰爭,卻害怕元老院和人民的清算,就把梧州的駐軍調來協防肇慶。廣西兵毫無同仇敵愾的樣子,平時也不訓練,到了肇慶就上街搶劫商舖,騷擾婦女。特別是裡面的狼兵,不但搶東西,還隨意殺人,一時間人人自危。

    那時經常聽到的就是誰家的鋪子被砸啦,誰家的小媳婦兒受了欺負,哪裡客軍又殺了人──一時間滿城烏煙瘴氣,雞飛狗跳。我家裡的幾個妹妹也成天在臉上抹了黑灰,藏在家裡不敢動。那天我去給海哥家裡送些柴火,剛和海叔聊了幾句,就有街坊衝了進來,說海哥和廣西兵打起來了。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有三個廣西兵上街禍害百姓時,割了海哥的豬肉不給錢。海哥也是強項,抓住廣西兵的領子一定要他給。廣西兵說:「老子上行院嫖娘們都不給錢,拿你幾斤豬肉算個屁!」兩邊就這麼打起來了。

    我當時就急了,生怕海哥被廣西兵殺死,這些客軍兵痞是殺人不眨眼的。趕緊回家叫了朋友,提著槍棒到了現場。海哥生得胖大,也有力氣,一打三還佔上風。我們趕緊過去「拉架」。搭胳膊挽手地把三個廣西兵拉開,藉著混亂把那三個噼裡啪啦地打了一頓。趁著廣西兵沒回來報復時,把海哥和他父親藏到我家裡。廣西兵找不到正主兒,又不敢到本地衛所造次,只好把海哥的豬肉鋪子砸了出氣。後來王尊德被元老院嚇死,廣西兵撤回梧州,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後來海哥和我一起參軍,為元老院和人民立下不少功勞,只可惜後來犧牲在解放馬尼拉的戰鬥中,沒能親眼見到最後的勝利。不料廣州一別,竟成永遠!

    雖然軍戶被百姓頗為看不起,又危險又窮,還沒半點榮譽可言,可是想脫離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明當局對軍戶的戶籍管理極為嚴格,雖然也說你怎麼怎麼著就能脫離軍戶,可那畢竟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和修真一樣,雖然也聽說過萬曆朝的張閣老就是軍戶出身,考科舉當大官脫了軍籍,但那是從來沒有親眼見到過的,親眼見到過的只有哪家的平民犯了事,當了「嗯軍」歸到軍戶裡頭來得。

    我家也是做著這樣虛無縹緲的清秋大夢。那時我家裡還比較好過,就想著讓家裡的男丁上學開蒙,以後考上科舉全家脫籍。我原本排行第二,前面本來還有個哥哥的,可惜五歲時夭折了。這下家裡把希望都寄託在我身上,爺爺出面跟孫十萬求情,不知道磕了多少頭,孫十萬才讓我陪著家裡的「少爺」們一起唸書。說好替他家服侍「先生」,不用出錢,還供兩餐一宿。

    我爺爺和我爹對孫家感激涕零,拉著我專門去給孫十萬磕頭。從此我就在孫十萬家讀書了。

    孫十萬家的子弟,是專門請一個「先生」在家裡教的,當時叫「家塾」。我去陪著「唸書」其實就是給他家當不要錢的傭人。每天除了打掃家塾的衛生,還要侍侯這個所謂的「先生」。

    說起這個先生,當時已經有五十好幾了,讀了一肚子的所謂「詩書」,考了個秀才,他也一直以此自傲。可是呢,除了吟誦些之乎者也,寫幾篇狗屁不通的八股文章之外,一點真才實學也沒有。我開始還以為他是個有學問的人,可是遇到些不明白的事情去請教總被他吹鬍子瞪眼的罵一通。我知道他沒把我當學生看,就拿我當個奴僕。整天把我呼來喝去幹活,根本沒有時間上課唸書。半年下來,百戶家的子弟都開始讀《詩經》了,我連百家姓,千字文還沒學熟。這讀書人卻總說我「愚不可及」、「呆若木雞」。孫十萬的幾個兒孫,也時常拿我取笑捉弄,把我當作他們取樂的對象。但是我為了唸書,為了所謂的「光宗耀祖」,對這些欺侮都忍受下來,幻想有一天自己能高中舉人、進士,為自己揚眉吐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7-5-8 22:51
第2091章 肇慶光復(二)

     孫十萬家呢?其實也沒把這個讀書人當「老師」看待,給他的束修非常微薄,一天三頓頓頓都是蔬菜,弄一碗豆腐、兩條貓魚就算是給葷菜。初一十五吃犒勞,也不過是弄個鴨架子熬湯,一點油水也見不到。孫十萬的老婆經常指桑罵槐,說請先生的錢不如「養頭豬」;先生呢每天晚上吃飯都要發牢騷,私下裡罵孫家「刻薄」,「子孫全要討飯」。他們這種表面上「尊師重教」,背地裡彼此嫌棄憎恨的嘴臉,讓我深深的感受到舊社會的虛偽。

    這樣的唸書生涯大概持續了一年多。後來我回家了。因為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

    說起來這又是據說當時的所謂規定:家裡要有五個男丁才能允許軍戶參加科舉考試,當時我家就我一個兒子,我父親只能拚命給我生弟弟,沒成想一連生了五個,全是妹妹,把家裡也吃得窮了。五妹出生之後,我父親這才斷了念想,讓我回了家。後來我調到了政治部搞政治工作,在進行培訓學習才知道,其實明國朝廷對軍戶參加科舉考試的限制,不過是限制每戶只能有一人參加考試罷了,我家當時完全符合要求。那時父親也不知是他從哪兒聽差了消息,還是誰蓄意戲弄他這個不識字的老實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要是我當時參加了科舉考試,哪裡還有機會加入光榮的伏波軍呢?

    回家後我才發現,家裡也確實揭不開鍋了。幾個妹妹年紀雖小,經不住人數多,吃得也多了。我父母實在承受不起,只好將我大妹賣給孫家當丫鬟,又把三妹送給人當童養媳,原想給她一條活路,沒想到幾年功夫就被她的公婆給虐待死了──說起這件事,我至今忘不了她被拉走的那天哭著求爹娘說她不要去的模樣──一想到這裡我就止不住的流眼淚。真想她也能過幾天現在這樣的好日子!但是當時,窮人實在是沒有辦法。

    家裡人口多,再加上當時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需要營養,總也吃不飽。所以我去山裡砍柴貼補家用。每天挑一擔柴上街,賣一半,送給海哥一半。再去做些短工,至少三餐有著落。海哥每次殺豬,總會留些不太能賣得去的雜肉下水回禮。托海哥的福,我家時不時也能見得著些葷腥──我們就是這樣相濡以沫休戚與共的關係。

    我對於這個時代的記憶只有兩個,那就是餓,那是真餓啊,天天二十四小時有隻貓兒藏在肚子裡撓腸子一樣的餓。另一個比餓更可怕,就是我找不到人生的方向。我沒了書念,徹底斷了考科舉光宗耀祖的念想。接下來的路一個就是跟父親一樣,給孫十萬種一輩子的地,把脫籍的任務留給下一代;另一個就是和雞仔叔一樣,當大頭兵衝鋒陷陣,或許可以換個軍功上的富貴。可兩條路我都不樂意。當時我隱隱覺得,和父親一樣當不要錢的長工種地,不過是一種循環罷了;而去當禍害百姓的大頭兵,我更是本能的不樂意。

    正在我在身體和精神上陷入雙重迷茫的時候,將我引向元老院偉大事業的引路人出現了。

    雞仔叔是父親的幼弟,我的幺叔,是衛所裡的「操軍」。

    在我幼年的記憶裡,雞仔叔原來的所作所為和那些兵痞也沒什麼兩樣,成天游手好閒,尋釁滋事。後來王尊德悍然發動所謂的「第二次圍剿」,雞仔叔也跟著明匪軍到海南島上打仗,在澄邁灘頭上當了俘虜,過了好幾年才做工贖身回家。

    回家後的雞仔叔變了!

    這是我看到雞仔叔的第一感覺。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這個眼神裡充滿精光,行如風坐如鐘的黑壯漢和記憶中那個病怏怏的二流子聯繫在一起。現在回想起來,回到衛所報到的雞仔叔比起一個偽明匪軍,更像是一個伏波軍士兵。而更令我驚訝的是,從沒上過一天學的雞仔叔居然認字!那是雞仔叔回來的第二個月吧,我在院子裡把舊時抄下來的論語拿出來閒看,雞仔叔正好從外面回來,經過我旁邊時瞟了一眼,不屑地說:「論語?孔老二的玩意兒,有屁用。」我當時很是震驚,換做我父親,根本分辨不出我讀的是論語還是別的什麼。我說:「雞仔叔,你怎麼知道這是論語?」雞仔叔指著我翻著的一頁笑著說:「這句是『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對吧?哈哈,傻了吧?你叔我認字兒!」我當時很是驚奇,就求著他問原委。原來雞仔叔曾經動過留在臨高的心思,而在臨高,文盲是寸步難行,想謀個好些的差事必須得有文憑。在臨高戰俘營裡,正好有掃盲的項目,於是雞仔叔就正兒八經地用功了一回,居然給他考了乙種文憑,還給他自己取諧音取了個大號,叫劉基。他說,他把相當於舉人的乙種文憑都考到手了,接下來不管是參軍上軍校還是去當公務員,都是手拿把攥的事兒。要不是害怕他被明當局當做逃兵害我們家受牽連,他就不回來了。

    這下我可就萬分驚奇了,中國從古至今幾千年,這可是前所未聞的事兒!我纏著雞仔叔講他在臨高的所見所聞,雞仔叔也樂意給我們這些小屁孩兒們「講古」,教我們寫「新字」,教我們講「新話」。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裡,雞仔叔給我們展示了完全不一樣的另一個世界,讓我的日子有了些光彩。什麼無風自行的大鐵船啊,什麼力大如牛的鋼鐵巨獸啊(編者註:即挖掘機),什麼噴著黑煙卻在軌道上走得飛快的大火車啊,當時我還以為雞仔叔吹牛,只愛聽他講伏波軍操練和打仗的事兒,聽到這些科技就快速打斷。直到後來我到了臨高才知道,雞仔叔沒有吹牛!這時我徹底地對孔老二和他徒子徒孫的那一套嗤之以鼻,就像雞仔叔跟我們「講古」時罵的,論語能讓火車跑起來麼?能讓軍隊百戰百勝麼?能讓地里長出足夠讓人吃飽的糧食麼?能讓人民過上好日子麼?既然都不能,那麼他的徒子徒孫們憑什麼坐在人民頭上拉屎拉尿?

    (編者注,經本社調查考證:雞仔叔為前肇慶市副市長劉基,歷任肇慶市衛所工作辦聯絡員,肇慶市政府宣傳部幹事,肇慶市封開縣副縣長兼國民軍中隊長,封開縣縣長等職。曾獲得一次主席嘉獎令,兩次五一勞動獎章,全部三個級別的元老院和人民服務勛章。為廣東的解放和重建立下汗馬功勞)。

    公元1635年,注定是我生命中最值得銘記的一年。一個是這一年剛過年的時候,八弟發仔出生了。雖然我幾個不知憂愁的妹妹都很是高興,可父母卻在新生命誕生的欣喜和又要添一張嘴的憂愁中煎熬著。為了減輕家裡負擔,雞仔叔說他有吃飯的地方,很少回家吃;我就給孫家人打短工,不求工錢,就為了吃飯,省出一口吃得給家裡。終於勉強維持,讓小弟不至於營養不足夭折。

    另一件事要大得多。

    這一年,我伏波軍誓師渡海北伐。3月1日,廣州光復。消息傳來,時任兩廣總督熊文燦惶惶不可終日,又是叫衛所動員操軍,又是發榜組織團練。原本用不著當兵的人都被抓去當兵了。但我家和孫十萬家素來有舊,衛所都是知道的。負責拉丁的官兒即想完成任務,又怕得罪孫十萬,不敢強行拉我壯丁,就來我家威逼利誘的叫我去登記。我父親不敢吭聲,只坐在一邊唉聲嘆氣。我母親怕我上了戰場枉死,叫我趕緊逃跑。可哪裡跑得了呢?再說這個節骨眼上跑,一旦被抓弄不好是要殺頭的。雞仔叔去跟徵兵的官兒理論,說我家裡算上雞仔叔不過才兩丁,而雞仔叔已經去當操軍了,按規矩只去他一個就夠了,憑什麼我也要跟著去?徵兵的官兒指著我四妹懷中的弟弟發仔說,有發仔在,所以我算余丁,按規矩也要入伍。氣得雞仔叔大聲叫罵,咒那官兒傷天害理,必定不得好死。可縣官不如現管,又有什麼辦法呢?最後還是雞仔叔有主意,他跟我父母說,伏波軍是文明之師,不殺俘虜,只要我跟著他走,保管把我完璧歸趙。於是我還是報到去了。

    報到後第二天就是點卯,我們住的地方是屯所,距離肇慶還有些路程。所以我和雞仔叔等人四更天就啟程了,一大早才趕到校場上集合了,集合時間定的是卯時,也就是現在早上六點左右,所以叫點卯。按規矩,我們到了操場排成隊列,到了卯時,上面的官兒們會拿著被稱為「卯冊」的點名冊,挨個點名。照規矩點名不到的要打軍棍,要是要出征,點卯遲到甚至會斬首。可實際情況完全不是這樣。
Babcorn 發表於 2017-5-10 12:09
第2092章 肇慶光復(三)

     我們這些新兵天不亮就集合完畢了,過了卯時那些老兵油子才晃晃悠悠地過來,站在隊裡歪歪扭扭的,也沒個正形。到了太陽都出來了,升得老高了,那些官兒們才慢騰騰挪過來,看臉色明顯的宿醉未醒。接著人模狗樣地站在台上開始訓話,也不知是請的師爺半桶水還是根本就是自己不懂,講的話半文不白,笑料百出。總的來說就是要我們這些大頭兵給他們「戳力死戰」「保衛桑辛」。

    我站在下面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是難受。所以我根本不樂意叫這些官兒「軍官」,假如這些腐朽墮落、不學無術的東西們也配叫軍官,那麼這就是我的職業被侮辱得最慘的一次。我們伏波軍的軍官同志們來自五湖四海,裡面什麼人都有。當然也有好喝酒的,也有愛吹牛的,也有文化程度不是很高的……但他們絕不會遲到,絕不會在士兵同志們面前擺譜拿喬。他們每次打仗都衝鋒在前,不會躲在後面催著士兵弟兄們上前送死,一見形勢不妙就果斷逃之夭夭。在伏波軍裡流傳著這麼一件逸事,當年我軍消滅鄭芝龍匪幫的時候,匪幫的炮火極其猛烈,石志奇首長在敵炮火前紋絲不動,站在隊伍最前列抽起煙來。後來我們每當說起這件事來,都說連首長都不怕死,你憑什麼讓弟兄們在前面給你擋槍子兒,你自己往後退?

    點完卯,我跟著一起來的新兵到倉庫去領鎧甲和武器。說是鎧甲,鐵葉子都鏽蝕的不成樣子,布面全朽爛了,稍一用力就破了。武器呢?我領到的是一把長矛,那矛頭都鏽得鈍了,要用到戰場上,不止刺不死人,恐怕自己先得斷了。

    其實好得鎧甲和武器,早就給當官的發給自己的家丁和親兵了。我們這些大頭兵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廉價的炮灰,隨軍的奴僕而已,裝個樣子就行了。

    當時我氣得跟管庫的理論,這破爛收廢鐵的都不要,還能打仗?管庫的很牛氣地說,就這玩意,愛要要不要拉倒,要好的叫你家裡自個兒準備去!這成什麼話!要在伏波軍,哪個管後勤的敢這麼搞,那是要上軍事法庭槍斃的。

    這時我想起雞仔叔常說的一句話來了,你朝廷拿什麼去跟元老院比?是的,你有什麼資格跟我伏波軍比?就這些站沒站相的兵?就這些腐朽墮落的官兒?就這些殺隻老鼠都難的武器?可笑又可恨的是,偽明當局知道自己敵不過伏波軍,就瘋狂散佈謠言,詆毀元老院和伏波軍的聲譽,妄圖煽動人民的恐懼,綁上他們的戰車。說什麼伏波軍靠邪術打勝仗,因此要搜刮童男童女祭祀邪神;還說什麼澳宋人性好淫邪,喜好掠奪良家婦女行不可告人之事,搞得整個肇慶人心惶惶。更有甚者,市面上還傳說伏波軍的槍炮是邪物所制,說什麼讓婦女姐妹們站在兩軍陣前,脫下褲子,把生殖器露出對準伏波軍,就能讓槍炮自行炸膛,還美其名曰「****陣」。簡直荒天下之大謬,滑天下之大稽!火槍大炮威力靠的是元老院的鋼鐵材料質量過硬,工藝技術完善,彈藥配方比例正確,伏波軍士兵訓練有素,哪裡是這種侮辱婦女姐妹的封建糟粕能影響的呢?可嘆的是這種換在現在任一個小學生都會嗤之以鼻的奇談怪論,在肇慶的群眾和官場中居然很有市場。市井裡很是恐慌,特別是官府向各家各戶徵收女人的月經布和馬桶的時候,這種恐慌達到了高峰。許多婦女姐妹們生怕被官兒們捉了去擺「****陣」,紛紛躲避在家,跟深閨裡的小姐似的,一門不出二門不邁,一時間街上婦女竟絕了跡。

    我們當了兵,官兒們說是每人發一兩銀子安家費,也就是買命錢。可這錢畢竟還是沒能拿到。肇慶解放後組織公審,才知道這錢熊文燦確實是發了下來了,可給大大小小的官兒們貪了。一時間群情激奮,在肇慶外圍戰死的士兵遺屬們哭著罵著湧上了台,舉著靈牌活生生把喝兵血的官兒們給咬死喝血,場面極為震撼。安家費我雖然沒能領到,但也不以為意,當時抱下的唯一念頭就是活著,伏波軍一到就投降,決不給他偽明當局陪葬。

    我們當了兵後,就發了不能用的裝備,一不組織體能訓練,二不搞戰術協同,就天天跟著官兒們的命令到處亂跑:一會兒看城門,一會兒搬運物資,一會兒上街巡邏。這些都還好,還算是軍事範疇,還能忍了。最可氣的給大官兒們收拾房子搬家!卷包兒會坐船逃到梧州!

    天啊,伏波軍連影子都沒見著,這些官兒們就想著逃命了。要知道當年王尊德進兵臨高的時候,元老院的首長們──就算是文職首長──可也是做好準備集體投入戰鬥的啊!

    大包小包的行李,連桌椅板凳都叫我們搬上船。水師的師船,不去打仗,和那些被強徵來的民船一起,一船一船的把老爺們的小老婆大老婆、少爺小姐、金銀財寶都運到梧州去了。袍澤們累死累活給他們當苦力,還要被他們的管家叱罵,有的人因為不慎摔壞了東西,就被打得死去活來。我們哪裡是朝廷的士兵,不過是一群將官們的奴才!

    為了讓老爺們搬家,官兒們叫我們在碼頭和江面上攔截民船,一紙釘封文書就把老百姓的船隻搶過來,任你哭,任你求,都是鐵石心腸,再囉嗦就直接一刀砍了,砍完了還要懸首示眾,說是「髡賊細作」。

    後來,又叫我們到四鄉去征發民夫──不是為了打仗,而是重載的船隻溯水而上很慢,必須有縴夫拉縴。這些民夫就是去給老爺們拉縴的。

    這事原是肇慶知府和高要縣令的事,但是上面嫌他們征夫不力,叫營兵們都去征。大家到了村落裡,開始還叫牌甲和保長出面,每戶出一丁或者幾丁抽一。當官兒還可以趁機勒索些油水。到後來百姓見我們來就跑,再也征不到丁了,大家也就不管什麼保甲了,見到男人就抓。上到六十下到十六,誰也不放過。有反抗的就直接砍殺了說他們「通髡」。有些兵痞趁機**擄掠,一時間四鄉雞飛狗跳。再後來,有寨牆的村寨根本不給我們開門了,甚至用土炮鳥銃向官兵開火。有一次還直接打死了個總旗,死了就死了,也沒人過問。

    當時社會上的混亂情況,現在的人難以想像。就說一樁我印象最深的事情吧。

    廣州府光復之後,從西江下游,珠三角一帶逃來了很多難民。他們大多是各地的官紳富商們,也有許多聽信謠言,略有薄產的百姓。以為逃到肇慶的總督駐地會安全些。都是拖家帶口,帶著細軟乘船逃難。招募來的水勇,很多過去都是江上的水匪,他們和水師的兵痞勾結起來,在羚羊峽裡攔截從三水一帶逃來的船隻。**擄掠一番之後,把人全部殺掉,連女人和孩子都不放過。我親眼看到有個兵痞打劫回來之後,得意洋洋的抓著一把金銀首飾向我們炫耀,裡面夾雜著許多長生鎖片,上面還粘著血。

    這樣慘無人道,殺戮婦孺的暴行,當時居然能引起許多袍澤的「羨慕」,許多種了一輩子地老實巴交的兵丁,就這樣被誘惑走上了殺人搶劫的道路。有幾個我兒時的玩伴就此淪為兵匪,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最後不但把命送了,還連累了家屬淪為匪屬。舊社會它不僅會吞噬人的生命,還吞噬了人的良知。

    這種混亂黑暗的日子我愈發過不下去了。於是我更期待伏波軍的到來了,天天數著日子,恨不得明天伏波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下肇慶,把那些碩鼠們一網打盡。

    黎明前的黑暗總是短暫的,在廣州解放一個多月後,新曆4月2日那天中午,雞仔叔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一個好消息,伏波軍準備打肇慶了!叫我做好準備,「千萬不要給朝廷陪葬。」我說:「雞仔叔你放心,我都記著呢。官兒們叫我去衝鋒,我就跑得慢慢兒的,等官軍敗了,伏波軍一打過來,我就馬上放下武器舉手投降。」雞仔叔見我都牢牢地記著,放心地點了點頭,又忙他的去了。我趕緊去串聯幾個一起去當兵的同伴,把投降的事情都商量清楚了,他們一致同意不能給偽明當局殉葬,到時怎麼做唯我馬首是瞻,只要活著回家就行。說實話,我不管在偽明還是伏波軍,我都是個軍人。作為軍人,打都不打就舉手投降毫無疑問是恥辱中的恥辱,再怎麼粉飾也是徒勞。可我從來不為我當時可恥的投降決心而後悔。作為自省的結果,我敢說,我參加伏波軍後,在戰場上再也沒有後退過一步。
Babcorn 發表於 2017-5-11 22:17
第2094章 肇慶光復(四)

     1635年4月5日,我伏波軍第一混成旅在旅長朱鳴夏首長的率領下,猛攻肇慶城外羚羊峽炮台,守台匪軍未做有力抵抗即作鳥獸散。同日,我伏波軍海軍內河編隊進抵小三峽,與匪軍水師展開激戰,徹底消滅匪軍水師。

    那一日,我在肇慶街上巡邏,市面上突然炸開了鍋似的,哭喊聲響成一片,一下從城門湧進來許多衣衫破爛的官兵,一個個丟盔棄甲,漫無目的地亂跑。只聽得亂兵群裡有人大聲喊叫,說羚羊峽失守了。

    帶隊的官兒姓梁,有個很牛氣的名字叫梁非凡,乍聽之下發了一會兒愣,終於氣急敗壞地跑到人群裡把大聲叫喊的人捉了出來,左右開弓就是兩個耳光,色厲內荏地叫罵說:「誰讓你胡說的,你是奸細!」那人臉色倉皇,衣衫破爛,但依稀能看出是匪軍的服色。我在梁非凡命令下搜了那人的身,這一搜可好,居然搜出一張官憑來!這個丟盔棄甲的傢伙,居然是個把總!不知道是叫香蕉還是芭蕉的,反正比梁非凡這個不入流的官兒還大了好幾級。這下樑非凡尷尬了,被那把總踢了幾腳不算,還得彎腰作揖賠禮道歉。但這下大家都知道了,羚羊峽確實是失守了。

    到了午後的時候,肇慶城裡的騷動越來越大了。我們也被緊急召集起來,等候命令。我們正閒聊間,我的同伴張虎突然指著東北方的天空大喊:「看!」我們遠遠地看到,在東北羚羊峽方向,升騰起衝天的濃煙,還不時傳來炮聲。士兵裡登時就炸開了鍋,議論紛紛,神色間很是惶恐。這也難怪,在一個月前,這裡的人說是兵,其實大多只拿過鋤頭,頂多打過架,絕少手上有血的。然而這些腐朽透頂的官兒們,即不操練也沒有鼓舞士氣,發把不能用的武器就趕鴨子上架讓他們去打仗,他們見到這種異常的場景,怎能不害怕呢?我倒是不怕,因為我根本就沒打算去和伏波軍打仗。後來雞仔叔給我講過,明匪軍唯一能對抗伏波軍海軍的手段就是放火船。但伏波軍有射程超遠的大炮,有射速奇快的「打字機」,還有能在江面上無風自行的大發艇。這種聽天由命的落後手段,怎能阻擋伏波軍的腳步呢?

    果然,在幾個小時後,操場上跑過來幾個行色匆匆的官兒,對我們宣講,說什麼羚羊峽一戰,我官軍大獲全勝,敵軍落水溺斃者無數,其中有偽酋號主任者三人云雲。叫我們到東門城外關廂紮營築壘,準備第二天追擊。我們雖然見識少,但我們並不傻。有眼尖的發現熊文燦的「督標」不見了,登時就騷動起來。那官兒大聲嚷嚷說熊文燦親自帶兵去追擊伏波軍了,我們誰也不信,老兵油子那邊就有人鼓噪起來,叫喊說:「既然勝了就放我們回家!」、「熊督都去追擊了我們還去東門扎個屁營!」、「你特麼當我們傻啊!」……

    那官兒慌張起來,連聲大叫肅靜,可這明明是騙我們去送死,給他們官兒們逃命爭取時間,哪裡鎮壓得下去呢?那官兒色厲內荏地又喊了幾句,見沒有效果,就叫他的家丁下來,拿著棍子見人就打,「執行軍法」。可他的家丁也不過幾十個,我們這裡聚著幾百號人呢,本地衛所的操軍幾乎都在這裡了。

    「丟你老母!」

    「都是要死的還不如拉這****出來的一起上路!」

    「騙我們去送死,沒門!」

    「要上陣先給錢!」

    老兵油子那邊幾句話成功把大家的火氣都撩撥起來,本來還在害怕軍法的,這下子都被憤怒覆蓋了。我們一擁而上,幾個人伺候一個,和家丁們扭打起來。還有的爬上台去要打那官兒。那官兒見事不好,趕緊在家丁的保護下逃了。有的還趁機報仇,平日裡喜歡欺壓士兵的小官兒們被打死了好幾個。而那幾個下來打人的家丁,一個都沒跑掉,全給亂拳打死了。

    打死了,我們的火氣也散了,心裡變得很是恐慌,出了兵變是要殺人問罪的!但商量下來就都不怕,反正伏波軍快打到肇慶了,以後咱們不歸偽明管,打死的官兒越多越好。反正澳洲人也不會找我們算賬。

    這下大家都和瘋了一樣,只要是當官的、當官的身邊的僕役、家丁……只要和當官的沾邊的,全被人圍住了拳打腳踢,有幾個求爺爺告奶奶地說自己如何可憐,求放饒命,但是沒有人理他們的,一個個都被活活打死。說起來,他們真是一點也不冤枉。

    一直押著我們趕來趕去,呼幺喝六的梁非凡數也沒看到他,不知是趁亂跑了還是被人打死了。

    別的他們都不管。雖然有老兵油子煽動我們一起去搶城裡的富戶和官兒們,說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把人都殺了,得一世富貴。我們畢竟老實人居多,大多又是第一次見血的新兵蛋子,心裡也怕,就地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後來聽說有人去搶劫,禍害了不少老百姓──這些兵痞說什麼劫富濟貧,其實才不管窮人富人,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幸好當時伏波軍趕到,及時制止了他們的暴行,抓得抓,殺得殺,才沒讓肇慶百姓受大的磨難。

    我同伴們問我怎麼辦,說好的計畫通通泡湯,大家和我一樣,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我回想起雞仔叔說的關於伏波軍的事情,安慰說他們不要怕,回到家裡躲起來,要是伏波軍來了他們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抵抗。如果有行兇搶劫的行為不要抵抗,過後再去司令部找首長伸冤──伏波軍是不許劫掠百姓的。

    就這樣,我從校場逃回了屯所,屯所裡已經亂成一團,不少人家逃走了,我在街上遇到了從孫十萬家跑回來的大妹,她說孫十萬家被從肇慶跑回來的亂兵給搶了。不但把他家搶個精光,一家老小也被殺了──真是連隻狗都沒有放過──最後還放了一把火。

    我去看了看,火場上真是慘不忍睹,婦女孩子一個也沒放過。但是想到孫十萬家平日裡是怎麼對待軍戶的,我也覺得坦然了。他家殘害別人妻子兒女的時候,大約覺得自己作威作福是理所當然的,沒想到過自己也有這一天吧!一想到這裡我就坦然了,倒是我父母,總覺得孫十萬對我家「有恩」,還時不時的長吁短嘆。

    我回到家裡,父母親見我不用上戰場,又驚又喜。問起雞仔叔時,只說還沒回來。中午時我在校場上依稀望到他一眼,騷亂發生後卻找不到他,以為他趁亂先回家了。等到夜幕已經降臨時,雞仔叔才挑著滿滿兩筐雞蛋回了家。我以為他到哪兒禍害百姓去了,說咱們不能干這種事。雞仔叔說這是他早預備下的,來路正當,把我頂了回去。

    又叫我把幾個妹妹叫到廚房,叮囑我們今晚把雞蛋都煮了,不許偷吃,明天他有用的;又從筐底取出大包封油紙包的茶葉,叫我用沏好裝在茶桶子裡。妹妹們好多天沒吃過好的了,看見這麼多雞蛋,卻不許吃,委屈的表情都寫在臉上。雞仔叔猶豫了一下,允許我們每人拿一個,但不許多拿。妹妹們歡快地跳起來拍手。我很是好奇,這麼多好東西,都是平常見都見不到的,雞仔叔從哪弄來的?又要弄到哪裡去?雞仔叔不答我的話,只叮囑我看好妹妹們,晚上鎖好門窗加強戒備,以防散兵游勇打家劫舍。然後他就匆匆消失在夜色裡了。

    在第二天大約6點多的時候,一夜未歸的雞仔叔帶著幾個不認識的壯漢,風塵僕仆地趕回來了。他極為興奮,眼睛裡紅彤彤的都是血絲,想來是一夜沒睡。他和同伴們把熟雞蛋和茶桶子都帶走了,臨走時叮囑我換好衣服就馬上到東門大街上去等他。

    我換好了衣服出了門,一路到了大街上。太陽已經老高了。這時大街已經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有老人,有小孩,也有壯年人,和普通的節日沒什麼兩樣,但人群中卻瀰漫著緊張的氣氛,人們紛紛交頭接耳,緊張的神色寫作臉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我在人群裡四處張望想尋找雞仔叔,卻發現了海哥。海哥生得胖大,是極好認的。我趕緊擠過去,跟海哥打聲招呼。海哥看到我很是歡喜,緊張地問了我昨天的情況,知道我沒事後才放心下來。我問海哥:「大早上的這兒怎麼這麼多人?」海哥詫異地反問我:「你不知道?保長說澳洲人打下肇慶城了!召集我們到這裡集會,不信你看!」我心裡一個激靈,順著海哥的手指看去,只見高高的魁星樓頂,一面藍色的啟明星旗迎著上午的太陽,在那裡,就在那裡,屹立在那裡,迎著強風獵獵飄揚。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5 09:17
第2096章 肇慶光復(五)

     活下來的慶幸,對未來的迷茫,對未知的不安,如此種種,一時間一股腦兒兜轉到心裡,久久不散。

    孫十萬死了,騎在我們頭上多少代人作威作福的官吏們死得死,逃得逃。屯所也解體了,屯所裡的住戶有的拖家帶口的逃跑了──對他們來說,屯所就是一個永遠不得解脫的無間地獄。他們不相信自己能夠得到解放,生怕哪一天朝廷打回來,依舊要過那種飽受欺壓的黑暗日子。

    但是對多數人來說,沒了壓迫固然可喜,但是前途卻很茫然的,總督跑了,官府也沒了。我們怎麼辦?

    軍戶們的生計只有兩條路:要麼是在屯所裡種地,要麼當營兵打仗。澳洲人來了,他們還要不要我們種地、當兵呢?

    聽雞仔叔說過,澳洲人的兵都是招募來得,並沒有軍戶這個說法。既然沒了軍戶的制度,我們這些人又靠什麼過活呢?要知道屯所裡的地都是「官地」。沒有一分是我們的。

    如果澳洲人收了「官地」,又不要我們當兵,我們這些人怎麼過活呢。

    我就這樣懷著即喜悅又茫然的情緒隨著人群在大街上亂逛。

    街道上鬧哄哄的,雖然肇慶的大小官吏全跑了個乾淨,但是街頭卻出現了許多戴著寫有「治安」字樣的紅色袖箍的青壯年,他們拿著哨棒,分散在城門口和街頭巷尾,震懾宵小,據說還抓了好些企圖趁亂搶劫的潰兵地痞。都拉到城門口的絞刑架上吊死。

    所以街道上人雖然很多,卻沒有發生騷亂。我在街上看到原先高要縣衙門裡的典史,他也戴著藍袖箍在那裡吆喝,維持秩序。

    雞仔叔從昨晚開始就不在家,誰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我在街上亂逛,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問一問澳洲人的事情,他可是我們的「澳洲通」。很多問題找到他或許就能知道答案了。我當時就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感覺:雞仔叔其實是澳洲人的細作。

    這種推測自從聽說伏波軍光復廣州那一刻就有了,從那時候起,雞仔叔就經常連著幾天不回家,回來的時候,卻總是嘴角帶來笑容──那時候大家都是很慌亂的,因為誰也不知道戰火會不會延伸到肇慶來。打仗,不僅對要出兵的軍戶是一件沉重的事情,對老百姓來說更是時刻會家破人亡的「大災」。

    可是雞仔叔卻總是不慌不忙。勸慰大家不要害怕。說「亂一亂,很快就天下太平」了。當時我以為這不過是一句帶著良好祝願的空話,沒想到背後竟然有這樣的深意!從那以後,我們祖祖輩輩生活過的土地真的是「天下太平」了。

    我和海哥兩個在街上找了他很久,到處都看不到雞仔叔的身影,反倒是雞仔叔在人群中先看到了海哥,然後在海哥旁邊找到了我。

    雞仔叔也帶著這個袖標,拿著哨棒──原來雞仔叔真得是澳洲人的內應啊!

    我有好多問題想問雞仔叔,可是他只是笑而不答的對我搖搖手

    惴惴不安的海哥見到這個「澳洲通」,就像落水的人撈到一根大木頭,趕緊拉著雞仔叔詢問澳洲人把人們聚集在這裡要做什麼,是要錢還是要拉丁?雞仔叔只淡淡地說了三個字,「入城式。」

    入城式和閱兵在今天是比較常見的了,是展現我伏波軍軍威,提高我伏波軍軍人自豪感,對人民群眾進行愛國主義教育有效的,重要的方式。地方和軍隊的很多同志們就給我們政治部來過信,反映說閱兵式對士兵、群眾的教育作用極大,人民群眾參軍熱情高漲,要求我們就算只派一個營一個連也好,也要多搞,大搞。

    而在偽明,也有過類似的活動。但那不過是幾個歪歪扭扭的兵擎著旗幟,往那兒一杵,然後幾百兵丁跟著鑼鼓的信號在校場上跑圈變陣,頂多再有騎兵表演騎馬技術,美其名曰「校場演武」。因為裡面少不了耍大刀、胸口碎大石和射箭種種把戲,十分的熱鬧。所以很能吸引人去觀看。我是軍戶出身,這些當然看過,以前王尊德侵略臨高時就在肇慶搞過一次。規模很大,所以我對伏波軍的入城式充滿期待。

    「齊步──走!」

    到了大約上午10點的時候,宛如平地裡響起一聲炸雷,一支伏波軍標兵分為兩列縱隊,在一位擎著指揮刀的上尉前導下,扛著米尼槍,從城牆上下來,走著每分鐘170步的齊步,像大壩刺進河水一樣,把擁堵在東門大道上的人群分開,留出中間的空檔。人群裡有二流子想說笑或叫罵的,被虎狼一樣的伏波軍士兵有意無意地瞪了一眼,訥訥地長大了嘴,忘了本來想說什麼。本來熱鬧非凡的人群變得死水一樣的寂靜。

    「立-定-」

    「向左向右-轉!」

    「槍下-肩!」

    上尉連續下令,兩邊的伏波軍士兵毫不拖泥帶水,漂亮的一個齊步轉身,齊刷刷把步槍放下,槍托磕在,發出重重的一聲悶響。

    不多時,隱隱約約地可以聽到東門外傳來號聲笛聲和小鼓聲,人群中開始騷動起來,人們踮著腳扒拉著別人的肩膀,伸長了脖子去看。一個擲彈兵連分為三路縱隊,護著一面碩大的星拳紅旗,隨著《擲彈兵進行曲》的樂曲,踩著鼓點,器宇軒昂,從城門外走進來。

    呀,居然有這麼好的兵!

    人群中的騷動越來越大,只要是平時見慣了流裡流氣歪歪扭扭的明匪軍的人,以為天下間軍隊都是這個樣子的,誰見了伏波軍會不受震撼呢?何況這是伏波軍中的精銳,一往無前,高大挺拔,戰鬥力與氣質俱佳的擲彈兵!

    這些士兵,身材高大,再加上他們頭戴尖頂的軍帽,看上去個個都像巨人一般。紅色的軍服是那麼華麗整齊,皮革的武裝帶,雪亮的刺刀……頓時就讓我呆住了。

    我這個生下來就是「兵」,左鄰右舍都是兵,天天和兵為伍的人,從來不知道一個士兵、一個軍人,能有這樣威武的儀表!

    雞仔叔去打仗的時候穿得是什麼呢?是一件寬大的誰都能穿的「行褂」,不用腰帶就會在身上晃蕩,活像穿著個口袋。不合身還在次,因為上官剋扣成風,行袍總是破破爛爛的。別說軍人的威嚴,就是連做個堂堂正正的人都辦不到。在老百姓眼裡,軍人是和地痞土匪等而言之的一類人。

    就在我們陷入讚歎和震撼時,走在前面的一位元老軍官,混成第一旅第三營的營長朱全興首長,我的老上級,正當《擲彈兵進行曲》第二次響起,那一陣暴風驟雨般的鼓點又一次打得人心裡顫抖時,似乎還對效果不太滿意。

    他眉頭一皺,快走兩步出列,走到隊伍前面,倒轉過身體,等吹笛手一首吹罷,對著隊伍揮著手大聲喊道:「集體都有了,有一句道理不用講,預備唱!」

    戰士們本來繃得緊緊的臉色突然笑開了,吹笛手和鼓手也很高興地開始給大夥兒伴奏,戰士們扯開嗓子跟著唱道:

    「有一個道理不用講

    戰士就該上戰場

    ……」

    歌聲像一把火炬點到草原裡一樣,在口口相傳之下,從排頭傳到了排尾,燃起了不可阻擋的燎原大火,響徹了肇慶的早晨。長長的灰色巨龍唱著一首雄壯的曲子,每個人都高昂起驕傲的頭顱,挺起胸膛,他們的勛章在陽光下閃耀著奪目的光芒,照亮了黑暗了幾千年的肇慶城。

    我是軍戶出身的,見過士兵,也見過士兵齊聲唱歌。說是兵,可那不過是只會欺負老百姓的兵痞罷了;說是歌,也是士兵們聽不明白的「御製陣歌」,只知道鸚鵡學舌的跟著嘶吼。這樣臉上洋溢著自豪的士兵,洋溢著活力的士兵,對敵人的蔑視和對自己的信心滿溢出來的士兵,這樣有壓迫力的士兵,我幾曾見過!明軍講「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伏波軍就講「好鋼就該鑄利劍,好兵就該打硬戰」;明軍打仗講的是「槍刀裡出功名,封妻蔭子」;伏波軍就講「只要元老院一聲喚,唱起戰歌奔前方」,簡直高下立判。我明白了,這是一支專在戰場上逞威風的軍隊啊。

    好熱鬧的孩子們也失去了開始時的恐懼,趁著體型小的優勢,擺脫了大人的管束,學著戰士們唱起了歌,在人群夾縫裡追逐著隊伍。一個七歲大小的男孩子,不知道是失去了平衡,還是太過於興奮,竟從標兵旁邊鑽了進去,撞在一個小戰士的腿上。小戰士下意識地把小男孩抱了起來,這友好的行動卻惹得人群裡一陣騷動——大家都信了可恨的偽明當局,以為要捉了那孩子去。小男孩的爺爺,想衝進去接回孩子卻又不敢,急得站在標兵同志後面跳著腳哭。

    小戰士看見了老人,也明白出了什麼事。他跑著出列把孩子送回老人的懷裡,對老人露出青澀的一笑,摸摸孩子的小臉蛋,揮著手跑回原來的隊列裡。這在伏波軍裡習以為常的行為,卻引起了圍觀人民群眾更大的騷動,就算是在偽明,遇到脾氣好的,衝撞行伍也少不了一頓打;遇到脾氣壞的,當場把你打死了也沒地方講理去!。大家紛紛交頭接耳,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是現實。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大家更加以為是在夢裡。

    在入城式開始之後,就有幾個婦女挎著筐子、簍子,提著大茶壺,給進城的戰士們分發雞蛋和茶水。但我們的戰士們大多婉言謝絕了;有極少數接過雞蛋的,也操著或流利或蹩腳的粵語,向婦女們道謝。口渴的戰士接過茶碗,站在原地喝完了,把茶碗還給婦女們了,道過謝了,這才飛奔歸隊。到了後來,婦女們干脆不分發雞蛋了,在旁邊群眾的幫助下,拿起雞蛋就往戰士們的口袋裡塞。

    我在上私塾的時候,聽說過所謂的「王師」,是很受人民歡迎的。人民竹筐裡裝著食物,水壺裡裝滿了水,上街歡迎「王師」。可是你幾何見過,連人民的食物和水都不願意拿的「王師」!同志們啊,那個年頭的兵,不管是遙遠的辮子兵,還是身邊的偽明軍,哪有不劫掠百姓的?和我們現在的敵人西班牙人和荷蘭人一樣,全是禍害百姓的土匪。我們那時流傳過這麼一句話,叫「匪過如梳,兵過如篦」,意思是土匪來了,像給梳子梳過一樣,多少還能留下點東西;可他偽明匪軍來了呢?啥都甭想剩下。伏波軍這樣不搶不殺,待人和氣,連人民的餽贈都不願拿的軍隊,是很新鮮的。用海哥的話說就是,「我長這麼大了,軍隊也見得多了,哪有不搶百姓的?就沖這,他朝廷也再回不來了!」

    伏波軍解放肇慶後,對肇慶實施了軍管,然而對人民來說,除了伏波軍講衛生,不許隨地大小便的政策讓一些人很不適應,腹誹不已外,並沒有什麼不便,反而城裡的治安變好了。伏波軍官兵買賣公平,講話和氣,偽明當局撒下的謠言也就不攻自破。孩子們在胸前貼上一些充當勛章花花綠綠材質各樣的小玩意兒,跟在巡邏的伏波軍戰士隊列後面齊步走的場面也成了肇慶一景。伏波軍朗朗上口的軍歌在人民群眾間很有市場,到處都能聽到《我是一個兵》《有一個道理不用講》的歌聲,有意思的是這些軍歌最開始是只有「新話」版的,不知是誰做了翻譯改編,冒出了粵語的和本地土話的版本,人民明白了歌裡唱的意思,對我們的伏波軍更是喜愛了。

    當兵就要當伏波軍!自此,我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後來伏波軍在本地徵兵時,我說服了父母親,和海哥一起到軍營了報了名。當徵兵的軍官問我叫什麼名字時,我告訴他,我叫劉醒,醒悟的醒。
Babcorn 發表於 2017-7-6 14:37
第二十節 肇慶的安排

         攻下肇慶只用了幾個小時,實際上當珠江號突破羚羊峽的防禦出現肇慶城外的江面上的時候,明軍的抵抗就徹底崩潰了。珠江號朝著肇慶城發射的幾發炮彈更加劇了混亂。
  
      熊文燦和他屬下的官員幕僚們自然早有準備,他們立刻在立刻了閱江樓,騎上早已備好的快馬,由親兵們護送著,從陸路逃往梧州。
  
      至於水上,亦安排有一路「疑兵」,熊文燦的「官艦」在若干水師船隻的護送下往上游逃去。自然逆水行舟是跑不過「無風自行」的大發艇的。這一路固然全軍覆沒,倒是讓熊文燦一行順利脫身了。
  
      至於州縣官員,有的隨同熊文燦逃之夭夭,有的在衙署自盡,城中無主,立刻陷入了混亂,先前在肇慶潛伏的地下組織立刻起來暴動,組成糾察隊,維持城中秩序,救火緝盜。
  
      待到朱鳴夏的座艦來到肇慶的時候,已是「全城平靖」。
  
      朱鳴夏的旅部隨即進駐了肇慶的總督衙門。
  
      肇慶光復之後,第一混成旅並沒有立即乘勝直往梧州而去
  
      拿下肇慶並非萬事大吉。肇慶及其下屬的各縣的設置,其實都和廣東的「平瑤」有關。西江兩岸的山地裡,到處都有瑤族峒寨。而有明一代,兩廣的「瑤亂」始終沒有平息過,明廷在肇慶設總督,本身便有「鎮瑤」的意義在內。
  
      隨著明軍在粵西的部署土崩瓦解,被壓制的瑤民很有可能會趁勢而起。歷史上就在今年──崇禎八年(1635年),八排瑤中軍寮、馬箭等瑤排首先起來暴動,襲擊官兵,並秘密串連「八排二十四沖」瑤民,多方籌備刀槍彈藥和其他物資,準備造反。最終在崇禎十二年(1639年)匯聚成大規模的暴動。這場暴動歷時三年,明廷調集五省軍隊會剿最終也沒有鎮壓下去,一直延續到康熙年間才基本平定。
  
      如果不能迅速的控制肇慶府下轄各縣,西江兩岸的瑤民一旦開始暴動,勢必會影響到元老院對粵西的平定工作,牽制伏波軍的兵力。
  
      要盡快佔領梧州,確立元老院對整個粵西的統治,同事還要「撫瑤」,保證瑤峒的「安靜」,這是擺在朱鳴夏面前的兩大任務。
  
      從肇慶到梧州本身已經無險可守。雖說梧州下游的淺灘存在使得珠江號炮艦難以踰越,但是僅僅使用大發艇也足夠衝破敵人的封鎖線了。只要航渡順利,拿下梧州是幾個小時的事。
  
      然而從突破羚羊峽的時的戰況來看,明軍已經有了某些戰術、裝備上的變化,這使得朱鳴夏意識到,明軍雖然已經腐朽不堪,但是內部依然有少數有識之士,在摸索低技術水平下改進作戰裝備的戰術。雖然這些改進對於伏波軍的優勢來說太微不足道了,但是在某些有利時機之下依然有可能對伏波軍產生一定的殺傷。對此要有相應的準備。
  
      「全旅在肇慶休整2天。」朱鳴夏下達了命令,
  
      從廣州光復以來,第一旅始終在乘船機動的過程之中。乘船行軍固然省力,但是長期不活動身子,難免血脈不和,肌肉僵硬。在肇慶適當運動有益於下一步的行動。
  
      第一旅的指揮部就在設在東門外的水師營,儘管本城「投誠」的典史和縉紳們已經磕請他移駐本地最有名的名勝「七星岩」──有縉紳獻出別院作為他的行轅。但是這個地方距離西江太遠,朱鳴夏還是選擇了水師營的駐地。
  
      時刻和自己的部隊在一起,這是掌握部隊的不二法門。朱鳴夏不論在哪一個時空當主官,都是如此身體力行的。
  
      水師營內有幾處廟宇,旅部便設在北帝廟內。說是廟宇,其實只是一座小院落。正殿裡擺下一張會議桌,掛上地圖就算是指揮部了。
  
      「部隊都到了嗎?」朱鳴夏看著地圖,問道。
  
      「第3步兵營和旅直屬隊已經抵達,第8步兵營預計16時前全部抵達。」參謀匯報導。
  
      「接受肇慶的國民軍呢?」
  
      「正在路上,他們要到明天上午才能到。第一批2個中隊。」
  
      「太少了。」朱鳴夏拋下一句話,「投降的官佐將領們都來了麼?」
  
      「都在外面等候。」
  
      肇慶投降的官員不多,文官只有高要典史,營兵武官並不過是個哨官,衛所武官只有總旗,都是些微末官員。
  
      「叫他們在院子裡等候。」
  
      降官們聚集在院子裡,除了高要縣典史瀾儒田是主動投降之外,大多數人只是因為官卑職小,連跟著逃跑的資格都沒有。城破即跑不掉,又不願自殺,便都降了。這其中,又以衛所的軍官為多。
  
      他們大多形容狼狽,尤其是衛所軍官,在城破之後的混亂後,各屯所都爆發了騷亂,惡貫滿盈的軍官大多被屠戮。這些人多是微末,民怨不大,但是在混亂中不少人也被打被搶,有的差點連命都丟了,要不是伏波軍及時趕到恢復秩序,大約也來不及「降宋」了。
  
      朱鳴夏一出現在台階上,以瀾儒田為首的文武官員們都楞了一下,因為朱鳴夏並沒有穿高級軍官的禮服,而是一身制式作訓服,除了頭上的帽子是大簷帽,和士兵有所區別之外,幾乎和院子裡站崗的普通士兵別無二致。
  
      「伏波軍混成第一旅,旅長,朱鳴夏上校!」副官高聲報著官銜。
  
      降官們這才知道來人就是「髡賊」的大官,瀾儒田踏上一步,帶著文武降官行庭參大禮。
  
      朱鳴夏擺了擺手:「不必了,都起來吧。」
  
      「喏!」庭院裡一聲喏喊得齊整。
  
      「你們此次棄暗投明,我代表元老院,代表伏波軍表示熱烈的歡迎!」朱鳴夏站在台階上,並不設公座。
  
      「謝將軍……」瀾儒田帶頭一躬到底。
  
      「你是……」朱鳴夏問道。
  
      「卑職瀾儒田,高要縣──明國高要縣典史。」
  
      「好,我聽說你原本就是我們的同志──」
  
      「是,卑職去年便已去暗投明,為元老院服務了。」瀾儒田恭敬的說道。
  
      「好,」朱鳴夏點頭道,「我任命你為高要縣副縣長,暫代縣政!」
  
      「是,多謝首長栽培!」瀾儒田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感激涕零的連磕了三個頭。
  
      降官們雖然不知道什麼是「副縣長」,但是大概知道類似縣丞一類的縣裡的二把手。這對過去官末吏首的典史來說算得上連升三級了。典史想升到縣令縣丞,在大明體制下幾乎是不可能的,縱然有那麼幾個,也屬鳳毛麟角。
  
      「你既然代理縣政,我先有幾樁事情要交待給你。」朱鳴夏說,「第一樁是安撫救濟百姓。我進城看了下,城裡還是被亂兵盜匪禍害了,有人家被燒了房子,有的被搶了糧食財物,都要設法安置救濟。屍體要盡快收殮掩埋。第二樁,你帶著我們帶來的幹部,盡快接受府衙和縣衙,查封庫房和架閣庫。原有的各衙門的書辦胥吏,叫他們立刻報到上差,不許賴在家中;」
  
      瀾儒田連說幾個「是」──這都是應有之意。
  
      「第三樁,這裡馬上要來更多的部隊,聯勤的運輸一時上不來,你要和我後勤主任接頭,做好糧秣供應──具體的種類和數字後勤主任會和你說的。費用由我們這裡開具結算單,到時你與聯勤結算。這裡存糧情況怎麼樣?」
  
      「倒還充足──本地有官倉多處。」
  
      「好,就是這三樁事情,你且去辦吧。其他治安維護的事情,我自然會派人處理。明日國民軍到了,以後本地的治安守禦就是國民軍的事情了。」
  
      「是,卑職明白。」瀾儒田聽一件記一件,聽到朱鳴夏吩咐,趕緊又作了一個揖,彎腰退了出去。
  
      「置於你們諸位,」朱鳴夏看著這十幾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卻大多是衣冠不整,狼狽不堪的衛所小軍官,「我看得出,肇慶光復,你們是很受了一番苦。」
  
      眾人一陣尷尬的沉默,其中一個年齡較長的出來應道:「啟稟首長,這都是平日裡我們帶兵無方……」
  
      朱鳴夏點點頭,卻並不引申開來說:「你們既已投降我元老院,今後只要為元老院好好出力,少不得你們的錦繡前程。」
  
      「謝首長!」眾人齊聲道。
  
      「我聽說,你們衛所出身的軍官,彼此之間許多都是親戚?」
  
      這一問,多少讓他們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這倒是不假。衛所長期屯駐一個地方,婚姻範圍往往是本所內解決。年深日久,多少有沾親帶故。世襲的軍官就更加如此了。
  
      「首長所言不虛。所內軍戶,多半沾親帶故。」
  
      「肇慶衛的各個屯所營寨,你們大約都有熟人親戚吧?」
  
      「是。」腦子快的人已經知道朱鳴夏要說什麼了。
  
      「即如此,我這裡要辛苦你們一番了。」朱鳴夏說著,示意勤務兵端出一個托盤,上面堆著許多信函。
  
      「你們立刻出發,每人帶幾個從人,分赴各處屯所營寨,招降各處明軍官兵。」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08:07
第二十一節 朱鳴夏的作戰決心

      肇慶府下轄德慶州、高要、四會、新興、陽江、陽春、廣寧、高明、恩平共1州8縣。還有一個羅定直隸州就在西江邊,雖然不屬於肇慶管轄,其實亦在肇慶府的範圍內。不但管轄範圍大,多山區,且縣縣有瑤峒,有些偏遠縣份的漢瑤衝突從未平息過。內外治安壓力極大。特別是羅定州,因為瑤亂的關係,明軍在這裡設有東西山防瑤參將,駐軍將近五千人。如果他們沒有足夠的治安部隊來接受防務,整個區域很快就會陷入混亂之中。
  
  從廣州地區趕來的接管的國民軍人數極其有限,根本無力控制這麼大一片區域
  
  眼下肇慶陷落,兩廣總督逃走,分駐各地「防瑤」的營兵或是衛所要是隨即崩潰的話,原本就危如累卵的治安局面頃刻就會爆炸。
  
  朱鳴夏看著地圖上標註的明軍各處屯所和城寨駐地,這些防地不但不能讓他們解體,還要儘量的維持他們的穩定。哪怕他們既腐朽又無能,至少在歷史上他們是維持住了基本的防區。
  
  只要衛所駐軍能夠保住自己的屯駐點──這往往也是當地的交通要害地點,那麼伏波軍就可以作為機動部隊實施快速的定點打擊。他的兵力極其有限,除了要應對隨時可能暴發的瑤民暴動,還要警惕從廣西方面過來的明軍反擊。
  
  別看裝備上伏波軍有著莫大的優勢,但是兵力太少始終是一個致命傷。因而朱鳴夏的第一件要務不是進軍梧州,而是安頓好本地的降軍。
  
  朱鳴夏邊的參謀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大疊牛皮紙信封。
  
  「此乃我大宋元老院之告身,」朱鳴夏說道,「我現在任命你們為大宋肇慶宣撫使節,前往肇慶府邸各處招偽明軍隊。你們告知各地將領官佐,只要誠心納印投誠的,均給大宋官憑告身。」
  
  這些告身全部是「國民軍廣東總隊暫編第X大隊大隊長、副大隊長、中隊長」等等的官銜。
  
  就算是豆腐渣,也得繼續堵在各個要害之地。為元老院多爭取一些時間。
  
  降官們一個個臉上放光,去招降雖說略有風險,但是成功的話受益很大。特別是本地各屯所的軍官彼此多半沾親帶故,就算招降不成,也不至於丟了小命。
  
  「凡是願意投誠的,都要將偽明的印信文書繳出,在誓狀上落筆效忠元老院!」
  
  「喏,卑職等知道!」
  
  打發了這些「宣撫使節」出去,朱鳴夏馬不停蹄的又召見了瀾儒田等人,要他立刻物色嚮導,以便盡快派人去接收肇慶府下屬各州縣。按照目前的形勢,派出少量兵力和幾個當地人去招降,在大多數州縣都不會遇到抵抗。縣令多半不是自盡就是棄官而逃。雖然歸化民幹部還沒有完全到位,但是維護地方治安起見,必須盡快將各個縣的縣政都接收下來。
  
  他看著牆壁上的軍用地圖,自肇慶府城沿著西江上行,到梧州前還有德慶州、羅定州、封川縣等數個州縣。根據旅遠程偵察連和從軍情報中心傳來的情報:原先駐在這些州縣的的明軍重兵集團,特別是駐羅定的東西山參將、中路守備的五千多營兵都已經退往梧州。留在當地的主要是分散在各處的衛所各屯所的操軍。加上他已經派人去招降,進軍的軍事壓力並不大。真正的硬骨頭,就在梧州!
  
  可惜沒能招降東西山參將!朱鳴夏有點遺憾,東西山防瑤參將所屬的部隊是粵西明軍中最有戰鬥力的部隊,如果能招降過來,至少在防瑤上他就能暫時高枕無憂了。
  
  情報口的確做了努力:但是兩山參將和中路守備似乎對元老院的威名體會有限,鐵了心的效忠大明,不但失口回絕,還斬殺了派去招降的降將。
  
  「叫特遣艦隊的施奈德到我這裡來一下。」朱鳴夏命令道。
  
  1635年4月10日,朱鳴夏的座艦抵達封川縣城。和他估計的基本相同,部隊一路上並未遇到成規模的抵抗。羅定、德慶等地都是望風而降,第一旅主力也於4月9日進駐封川縣。
  
  此刻江面上停泊著珠江特遣艦隊西支隊大大小小的船隻。這個粵桂交界之處的小縣城一下子湧來這麼多人,把往日的靜寂頓時給打破了。朱鳴夏把自己的指揮部設在了封川縣城的南門城樓上。他點了一支聖船,望著在南門空地上那一列列的帳篷,伏波軍的士兵們正在期間忙碌,時不時還吼出一句句響亮的口號:「打到梧州去,活捉熊文燦!」
  
  口號叫得響亮,可朱鳴夏明白,口號終歸是口號,熊文燦可不會乖乖在梧州等著被抓,面對伏波軍的兵鋒,他或許會一溜煙就跑去桂林。更大的可能是他留在梧州死守,最後城破自盡──一個標準的督撫的死亡。
  
  元老們大多對熊文燦這個人都抱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同情心,總覺得這個以招撫起見的總督會和元老院有比較多的共同語言,要是能活下來當個政協委員或者文史館員就好了。要是就這麼死了未免有些可惜。
  
  朱鳴夏對活抓熊文燦並不抱太大興趣,他的興趣所在是在梧州打一場漂亮的殲滅戰。拿下這個兩廣最重要的戰略節點,堵住明軍東來的去路。
  
  可打一場殲滅戰談何容易,兵法有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可朱鳴夏手下的兵力只有不到四千人,算上珠江特遣艦隊上的水兵,也就只有五千人。
  
  根據情報,熊文燦已經在梧州城下集結了廣東防瑤東山西山參將以及廣西潯梧左參將所部,共計營兵六千餘人;此外還有臨近潯州府各土司麾下的狼兵共計一千餘人,梧州水師營一千餘人,算上梧州本地的衛所操軍和鄉勇,熊文燦手下兵力已經足足有一萬有餘,已經不像之前在肇慶之前那麼好對付了。
  
  目前敵我對比為二比一左右,不算太懸殊,當年第二次反圍剿的敵我對比達到了三比一有多,伏波軍照樣打贏了。可問題是當年是伏波軍以逸待勞,現在恰好反過來,熊文燦麾下一萬多人的部隊就窩在了梧州城,絕不和伏波軍「野地浪戰」。
  
  根據情報中心轉發來的熊文燦幕府內部的情報,熊文燦在梧州的守城意志十分堅決──他也不可能不堅決。他先丟了廣州,又失去肇慶,朝廷目前沒治他的罪,可不等於已經原諒了他──守住梧州就是是他最後將功贖罪的機會。
  
  要是野戰,朱鳴夏一點也不在乎熊文燦手下那一萬多人,對於第一混成旅,那只是一萬多的死屍或者俘虜。問題是熊文燦現在打算拒城固守,依託梧州的城防和四周的地形和伏波軍周旋到底。
  
  從D日起,伏波軍從未進行過一次對設防嚴密的大城的攻堅戰鬥,珠江口突入戰役並不以奪取廣州為目的,只是發射火箭示威;至於他們在海南、在廣東的進軍,要麼是有內應開門響應,要麼就是城內戰意不堅,兵力不足,往往被輕易奪取。
  
  二十多公里外的梧州城,將會是第一座伏波軍打下的堅城,一座有大量部隊鎮守的城池。
  
  可朱鳴夏也說不準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打下梧州城,本來第一混成旅的旅長是游老虎,但華南軍總部考慮到游老虎勇猛歸勇猛,但還是過於莽撞,怕他在梧州城下吃虧,才臨時換將,把朱鳴夏和游老虎對調。華南軍總部考慮的不是打不打得下梧州城,而是讓打下梧州城的損失儘可能地小。
  
  自古以來,凡是攻堅戰,都是防守的一方佔盡地利,無論進攻方軍勢怎麼強大,在一座設防嚴密的城市面前都免不了要吃一臉灰。在本時空,關寧軍就是靠著遼西走廊以山海關、寧遠、錦州為中心的城池、堡寨擋住了野豬皮好多年。面對堅城,一旦不能迅速攻克,漫長的圍攻不但會造成更多的損失,還會牽制住大量的有生力量。這也是華南軍最不願意看到的地方。
  
  他仔細的研究起了梧州的地形。從地圖上來看:梧州的地形不算複雜。這座城市背山靠水,梧州人給梧州的一個別稱是山城,實際就是西江沖積起來的河灘和群山山腳平緩地聚居而成的。周圍多山,很可能是從山腳的村寨發展起來的。從封川走水路可以直接到現在的城區。這個地形要冷兵器時代的確很難形成圍城,特別是難以將梧州圍死。但伏波軍的遠程火力具有極大優勢,找一處淺灘登陸,然後搶佔個山頭,架炮就能往城裡傾瀉火力。徹底封死不容易辦,但破城那是一點難度沒有,要注意的是控制河汊。
  
  可惜因為新灘這個淺灘的存在,西江分遣艦隊的兩艘潛水重炮艦無法抵達封川,能抵達梧州的就只有那些炮艇了。不過有炮艇也足夠封鎖江面了。至於攻城用的重炮,可以用大發艇運輸臼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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