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31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0:03
第三十二節 混合式方略

      自己和蔣鎖、宋銘三人耗盡心力,花費巨萬訓練出來的軍隊恐怕並不能起到什麼決定性的作用。
  
  不過熊督也和他說過,不求能「勝」,只要不是「慘敗」,多給髡賊一些殺傷便是「勝」。
  
  「只要能讓髡賊知道非我大明無人!」熊文燦道,「你便是大功一件。這些家丁便是全部拼掉,我也在所不惜。」
  
  易浩然當時驚的差點掉下下巴,原以為熊文燦召見他秘授「方略」,必然有「保新軍」的指使在內。這支人馬自成立起,已經花去了幾萬兩銀子了,熊文燦必視若珍寶,要他打仗的時候「小心使用」。
  
  易浩然不由的暗暗佩服。想不到這位他一直暗中腹誹「以招安為能事」的大員有這般的氣魄。
  
  「卑職定當不辱使命!」
  
  易浩然考慮再三,決定將部隊部署在榜山,那裡是控制桂江河面的要地,是梧州城外的重要支撐點。髡賊一旦佔領此地,對梧州就形成了俯瞰的態勢。要發揮他們的優勢炮火,此地是必攻之處。
  
  駐守榜山的,除了這五百新軍之外,熊文燦另外撥給了他的中軍督標五百人,亦由宋銘指揮。
  
  一千戰兵的實力,在明末就是很大的戰力了。許多明末總兵可以倚重的戰力實際亦不過二三千人。熊文燦在這裡投入了如此的本錢,易浩然除了督促將士們「死戰」別無他想了。
  
  眼見外面天色微明,他的僕人來稟:一切都準備好了,是否即刻出城?
  
  「立刻出發!」
  
  熊文燦很早就醒了,天色剛剛放明。自從澳洲人興兵來襲以來,熊文燦就一直沒睡過踏實覺,很晚睡著,很早醒來。事實上,接任兩廣總督以來,王尊德留下來的爛攤子一直讓熊文燦寢食難安。
  
  對付海盜,最合理也是成本最低廉的方法是招撫。招撫一家,扶持一家,「以賊攻賊」,不管誰勝誰敗,對官府都只有好處,當年,鄭芝龍就是這樣被招撫為游擊將軍之後,在熊文燦的支持下清理了讓朝廷頭疼不已的福建沿海的各路海寇。鄭芝龍的軍功讓他的聖眷不停高漲,仕途一片光明。
  
  升任兩廣總督,料想聖上也是想自己在局勢更為複雜的廣東再立新功。然而澳洲人的胃口極大,之前在披雲樓許下的瓊崖副總兵的價碼也沒能讓澳洲人動心,反而撂下一句讓他好自為之、及早謀取調任的警告。現如今澳洲人這幅架勢,明顯是起碼要裂土封王的節奏啊!
  
  先失廣州,再丟肇慶,潮汕副總兵能不能守住防地還很難說──但是熊文燦覺得可能性不大。
  
  如果再把梧州丟了,他還是投環自盡來的乾脆一些,也省的被錦衣衛鎖拿到京再一刀兩斷了。
  
  為了確保自己能繼續混下去,梧州是非守不可。他如今採取了兩手準備。
  
  一面,便是恩平縣令常浦的獻策:燒城和堅壁清野。常浦的方略是這樣的:南城面臨西江,乘船而來的澳洲人必定會選擇在比較開闊的南城進行主攻。所以在南城給澳洲人賣個破綻,引誘他們進城,然後在城內四處放火,趁他們大亂的時候趁機襲擊。如果大火之下襲擊沒有奏效,就從北雲門突圍,給澳洲人留下一個沒有餘糧的梧州城,逼他們退出梧州。
  
  這是一條相當毒辣的計策,縱然澳洲人能夠奪下梧州,便是一座遍地焦土的空城,即無糧草,也無財帛。大亂之後,城中百姓必然死傷狼藉,到時候瘟疫一起,再加上數萬難民需要救濟,
  
  梧州雖是西江水運重鎮,但是從三水往西,沿途多不是產糧區,又有東西山參將已經撤防,失去控制的瑤峒──熊文燦知道這些黎峒早就變亂的趨勢,官兵一撤退,必然形成大範圍的瑤亂。澳洲人即要逆流運糧,又要沿途彈壓,兵力必會十分吃緊。到時候除了退兵別無他策。
  
  另一面則是易浩然的守城策略,他認為放火燒城,且不說這對澳洲人有沒有用,以梧州城守軍的組織水平,大火一燒,澳洲人沒亂自己就先亂了。到時候怕是一潰千里。
  
  易浩然的看法是依靠梧州的地形和城防,只要安排得當,守城幾個月是沒有多大問題的,
  
  梧州兩江交匯,存糧充足,除了城南那小小一片開闊地,四周不是河流就是丘陵,還可以依賴桂江和潯江,源源不斷地從上游的農業區運糧。伏波軍除非一鼓作氣拿下梧州,若是長期圍困,未必能困死城池。
  
  在關外,面對建奴數萬大軍,孤城獨守半年甚至一兩年都是常有的事。澳洲人再強,面對堅城,要想速克城池,一樣得乖乖爬牆。澳洲兵人少耗不起,又極度依賴後勤。從蔣鎖的口中,他知道澳洲人作戰消耗極大,一般打上一兩次大戰,庫存的槍彈子藥就會消耗得七七八八。
  
  權衡再三,熊文燦的方略是混合型的。在大雲門北和榜山上設立壕溝防禦澳洲人的炮火,部署重兵守備,將一部分船隻裝滿沙包在桂江水淺之處鑿沉,防止澳洲人的船隊進入桂江。
  
  同時他也做好了燒城的準備,將糧食屯在城外,派重兵把守。城內除少量精銳據守要點之外,大部分人馬都撤退到城外的各個要點上,同時,在藤縣到梧州的西江兩岸要點都佈置了重兵,防止伏波軍抄掠後路,確保糧道的安全。
  
  4月13日早上11點,十多艘運輸船從長洲島駛出,駛到梧州城南的西江北岸。與此同時,珠江特遣艦隊西支隊大小船隻有節奏的向梧州南牆發射著炮火,壓制牆頭的火力,掩護登陸部隊上岸。
  
  登陸部隊由朱全興的第3營和張大炮的攻城炮兵連組成。登陸場一片忙碌,陸軍士兵從運輸船上涉水登岸;水手們用吊機從船上裝載的各式大炮的身管和炮架從船上卸下來,裝載在充氣式皮筏上,再轉運到淺灘上登岸。炮兵們在岸上組裝了一台簡易吊機,把火炮組裝好,不遠處的江心,三條炊事船正在裊裊地飄著炊煙,正在給登陸部隊準備午飯。
  
  朱全興臨時將第3營交給了張大炮使用,清拆阻擋視線的民房,開挖壕溝,用沙包修築簡易炮壘。由於城南的居民聽聞伏波軍的到來,大部已經逃離。
  
  只要不妨礙射擊和衝擊路線的房屋,按照朱全興的命令不予拆除,部隊拆除了大量西江邊上的貨棧和民房。被遺留下來的貨物財物被集中貼上封條封存起來,待戰後原主過來認領。為了加快工程的進度,第3營的附屬工兵連動用了炸藥,只聽一片轟隆隆的聲音,原來的民房、貨棧頃刻之間就變成了磚瓦。
  
  到中午十二點的時候,在梧州城南幹得熱火朝天的士兵們已經汗流浹背,飢腸轆轆。這時,炊事船鳴響了汽笛,用小艇將一份份飯盒送到了士兵的手上。
  
  因為是臨戰,所以伙食比往日更豐富些。米飯自不用說,菜餚是「雜燴」,用各種「乾燥肉」、「脫水蔬菜」,加上固態的「調味汁」煮出來的。這裡能現地調達的東西極少,只有少量的蔬菜和雞蛋,也加在裡面一同煮熟──雞蛋全部攪成蛋花。
  
  另外再配給一瓶消暑止渴的鹽汽水,三根拿來提神的香菸。炊事兵們一邊分發飯盒,一邊用大勺敲擊著裝滿湯、米飯或者炒米粉吆喝道:「大夥吃飽一點喲,飯菜不夠這裡還有,管夠,吃飽一點好去打一個大勝仗哦!」
  
  吃飽喝足後,士兵們的幹勁更加充足,原定下午兩點完成的工程下午一點半就完成了。攻城炮兵的臼炮、旅炮兵的24磅榴彈炮、12磅加農炮以及三門從軍艦上拆下來的130mm口徑的達格爾大炮被安置在炮壘上,黑洞洞的炮口直對著梧州南牆。
  
  朱全興和張大炮巡視了伏波軍的陣地,朱全興有種錯覺,似乎讓耶利哥城城牆倒塌的約櫃也沒有這些大炮威力大。張大炮看著這些他心愛的大炮,眼睛似乎要放光,張大炮喜歡炮,也喜歡大炮轟鳴的聲音,炮彈擊中目標產生的爆炸使他迷醉,炮就是他的生命,炮就是他的價值,他的眼神就是發射的炮彈,具有毀滅一切的威力!
  
  辛辛苦苦運上岸的大炮怎麼能不用,炮手們已經磨拳擦掌,準備用自己的炮術,把梧州城轟成一片殘垣斷瓦。
  
  不過,部隊的炮彈儲備卻不足。特別是臼炮用的榴彈,每門炮只有六發,至於海軍火炮,備彈更少──攻打肇慶的時候,海軍消耗了船上的大部分炮彈,到了梧州城下的幾次射擊又消耗了一部分。相比之下陸軍大多數火炮因為很少發射,每炮至少有一個基數。
  
  從三水到西江,沿途聯勤層層轉運,在後勤供應上已經開始出現疲態。特別是為了彌補運力徵用的民船,因為缺少足夠的拖輪,必須靠人力和風力逆流上行,重載條件下幾乎慢如蝸牛。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0:03
第三十三節 進攻

     聯勤儘管在封川縣設立兵站,囤積軍火彈藥,但是這東西轉運來起來不但有聯勤的運力問題,還有安全性上的麻煩。黑火藥的穩定性遠不如各種猛炸藥。所以轉運採取多次少量的方法,補給就更為緩慢了。
  
  要是一次猛攻拿不下來,第二次突擊他們能依賴的炮火就會大幅度下降。士兵就只能靠投送炸藥和白刃突擊來作戰了。
  
  在第3營和攻城炮兵連登陸梧州城南修築工事的同時,楊增的第8營在桂江西岸的珠山腳下登陸。
  
  儘管他們做好了戰鬥準備,但是附近山上的明軍並沒有乘著他們登陸的時候發動襲擊,只有一部分士兵迫近觀察,負責外圍警戒的輕步兵一射擊就立刻丟下傷亡人員逃走了。
  
  第8營已經提前吃過午飯,並好好地睡了兩個小時覺,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時候。按預定作戰計畫,梧州攻城戰的第一槍會由第8營打響,此刻士兵們個個磨拳擦掌,戰意高昂。
  
  按照旅偵察連提供的報告,珠山無明軍守衛,只配備了少量的哨所人員,也無工事。北面是明軍重兵駐紮的榜山。珠山海拔最高只有11米左右,而榜山的最高海拔也只有38米左右,只能算是丘陵,但是在這梧州城周邊算是制高點了米,比對岸的梧州城西牆要高得多。即使是冷兵器軍隊作戰,榜山也是梧州城外的重要支撐點之一。
  
  按照旅偵察隊的報告,榜山和周邊有大約一千人的明軍集團防禦,戰鬥力不低,尤其是裡面有熊文燦的「新軍」,裝備著南洋式步槍,而且使用者的火力發揮水平不錯,射擊准,開火時機掌握也比他們以往遇到的明軍強。
  
  另外,這支明軍還混合裝了大量的輕型佛朗機炮──這種輕型佛朗機炮與其說是「炮」,不如說是重型火繩槍,儘管笨重,但是在射擊速度和殺傷力上表現不錯,如果步兵突入到射程之內,這東西就能給步兵大量的殺傷。
  
  明軍照例還混合裝了大量各式各樣的火器,這些東西的威力參次不齊,但是只要在適當的時機發射,還是能給進攻部隊相當大的殺傷。從偵察兵的幾次試探性偵察來看,榜山的明軍比以往他們遇到的各種武裝都要「沉穩」,很少隨意開火,而每次開火都能形成瞬間大量的火力投射,在近距離往往能一下子壓倒輕步兵的火力。最關鍵的是,明軍修築了壕溝和工事。
  
  明軍在戰鬥中「築壘挖溝」並非新技術,在明末與後金的戰鬥中,為了對付後金的重裝步騎兵的衝擊力,多採用野戰築營,以火器拒守的戰術。八旗往往要等到明軍隨軍火藥彈丸用淨才會發動衝擊。
  
  楊增在珠山上設立了臨時指揮所,他用望遠鏡仔細觀察了對面明軍的陣地。明軍的壕溝依山而建,大體呈一個不規則的四邊形,有兩層。楊增看到的正是這個四邊形工事的其中一個尖角處,楊增感嘆,這奸細還真是行家裡手,伏波軍構築戰壕等野戰工事的方法、思路都學到了位。
  
  榜山東、西、北三面陡,僅南面一面較為平緩,而榜山陣地最長的一個尖角就位於南坡上。要攻打這個尖角,從正面進攻,雖然坡度較緩,但要面對尖角兩邊的全部火力,從側面進攻的話,坡度太高,又容易給打下去。
  
  第8營要攻佔榜山必須仰攻衝擊,除了榴霰彈之外,負責支援他們的旅炮兵的加農炮和榴彈炮都很難有效的攻擊躲在榜山山頂壕溝內的明軍,而不能落在壕溝內的霰榴彈,對明軍的殺傷只能說是聊勝於無。壕溝這種低技術手段被認為是防禦炮火的有效方式。
  
  當然,要攻擊戰壕也不是沒有辦法,那就是用臼炮──這種迫擊炮的前身彈道彎曲,對壕溝的攻擊非常有效。但是因為臼炮沉重,射程又近。除了在攻城炮兵中裝備大口徑臼炮之外,野戰炮兵完全沒有裝備。一時半會也等不及後方調運。
  
  要是在從前,楊增會毫不猶豫地下令部下上刺刀衝鋒,直接擊潰窩在壕溝裡的明軍。但就偵察報告來看,明軍不但兵力和第8營相當,裝備的火器和弓箭也很多。明軍躲在壕溝裡面,目標極小,掩護大部隊衝鋒的輕步兵幾乎打不中任何東西。而敵人一旦在壕溝內開火,不論火器齊射還是弓箭拋射,都能給衝鋒的步兵以重大殺傷。
  
  從偵察兵的報告來看,明軍的戰鬥意志不錯,軍官指揮得力,訓練也有章法。以往全軍突擊式的常規的衝鋒雖說不一定失敗,但是肯定會付出很大的傷亡。
  
  儘管首長們多次強調,打仗不用太顧忌傷亡,必要時要果斷的投入兵力。但是楊增是伏波軍的老人,深知當年首長篳路藍縷,一手建軍的不易。這點「本錢」首長是要用來打天下的,少死一個好一個。
  
  他放下望遠鏡,回到營指揮部,營部的參謀已經做好了簡單的沙盤圖。幾個連長圍著沙盤指指點點。討論著攻擊的計畫。楊增決定先不部署具體的作戰計畫,聽一聽連長們的看法。
  
  楊二東給熊文燦大人當家丁已經兩年多了,吃好糧,拿厚餉,家裡人都認為他混上個好差事,雖說當家丁操練嚴格,差事也多,一旦打仗還要去當選鋒。但是吃穿待遇比起普通的戰兵要好太多了。
  
  這年頭,肯豁出去拿性命換吃飽穿暖的人大把,能給熊總督當家丁那算是莫大的運氣了──有家丁的待遇,比起一般武將身邊的家丁來說,他們打仗的機會並不多,所以楊二東對自己的現狀很滿意。
  
  可惜現在楊二東的運氣算是到頭了。熊文燦要在梧州和髡賊「一決勝負」,他們這幫家丁都要「戮力同心」的賣命去。大家都犯嘀咕:這回八成得把小命搭上。
  
  雖說有送命的危險,跑路的人卻不多。跑路就意味著丟飯碗,對這幫習慣了吃伸手飯現成衣的丘八來說,去幹活賣苦力是不成,若說是落草為寇。這買賣也不好做。不如賭一賭。萬一小命得保,就算熊督以後被朝廷革職拿問,他們總還有個出路──至不濟也能領幾兩遣散的銀子。
  
  總算楊二東先人顯靈,他沒有被分到去城外的榜山,不用首當其衝地和澳洲人幹仗,而是和其他九個鳥槍手,分到了常師爺手下,聽候其差使。
  
  常青雲拿著熊文燦給他的令箭,騎著高頭大馬,腰間掛著寶劍,身後跟著十個背著鳥槍的熊府家丁,在梧州城內穿行過市,好不威風。熊文燦讓常青雲代行他巡視各軍、彈壓軍紀的職責,常青雲深感榮幸,幹活實在十分賣力,斬了幾個開小差的小兵之後,更是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這讓楊二東苦不堪言,常青雲騎著馬,動不動就策馬狂奔,而他們幾個小兵只能徒步一路小跑地跟在後面,沒多久就氣喘吁吁,等跑到梧州城南的時候,已經是再也跑不動了。
  
  「常師爺,你也總得讓我們歇歇氣不是,弟兄們都跑不動了,容我們幾個稍事休息,喝口水,等下再繼續巡城好不?」楊二東斗膽說道。
  
  常青雲聽了,直咬牙根,惡狠狠地說道:「你們是不知道澳洲人有多厲害,不維持好軍紀,等下澳洲人大炮一打過來,不知道有多少人馬上就要四散鼠竄。」
  
  「可常師爺,弟兄幾個實在跑不動了,不歇久,就一會。」楊二東說道。
  
  「是啊,常師爺,就讓我們歇會吧!」其他幾個家丁附和。
  
  「大明就是太多你們這些吃餉不干事的人,才落得建奴年年入寇、流賊四起、髡賊為亂!」說罷,操起馬鞭就往楊二東身上打去。
  
  楊二東身子一縮,溜到一邊,鞭子落了一個空。
  
  就當常青雲收回馬鞭,準備再來一鞭打時候,只聽遠處陣陣炮響,就像萬道閃電劃過後的巨大驚雷一般,幾乎是一瞬間的事,常青雲頭頂的城牆被崩掉了一塊半人大的磚石,徑直就落在不遠處,碎成了或大或小的幾塊。
  
  常青雲的座駕頓時一驚,一陣嘶鳴,兩隻前腿剎地躍起,眼看就要發瘋。幸得常青雲抓緊了韁繩,踩穩了馬鐙,這才沒被甩到馬下。楊二東從前給人養過馬,算是略通馬性,上前抓住馬韁,噓噓幾聲,輕拍了幾下馬脖子,總算把馬給安撫了下來。
  
  常青雲驚魂未定,不敢再騎馬,匆匆下馬,往城牆旁避去──這是防炮的唯一辦法,一邊對楊二東說:「這算你將功補過吧,先饒過你了!」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炮響,接著又是一聲,炮聲起伏,連綿不絕。梧州城南牆是被哄得磚石四飛,幾無一處完好之地。常青雲知道澳洲人的大炮厲害,卻不知道厲害到如此地步,梧州城的城牆如此之厚,在澳洲人的大炮面前卻幾乎是泥土捏成的玩物一般不堪一擊。
Babcorn 發表於 2017-9-6 09:43
第三十四節 炮擊

         常青雲感到十分恐懼,胯下似乎尿意高漲,常青雲強行忍住了,但他的腿卻已經軟得塊站不住了。常青雲頓時回憶起澄邁潰敗時的恐懼感,突然間,腦門一陣涼意,他不由得想起被澳洲人強行剃去毛髮的屈辱,突然有種可怕的念頭浮出腦海,這種屈辱會不會再來一次呢?
  
      他慌慌張張的看了看四周,身為幕僚,沒有家丁親兵可用,幾個僕役平日裡役使也就罷了,真要到了危難之時決不會替他賣命,實在難以以命相托。
  
      總算楊二東沒忘了「常師爺若有好歹,唯你是問!」這句話,趕緊拖著常青雲一路狂奔,城牆牆根下挖有一溜的藏兵洞──當時築城已有防敵人遠程投射兵器的意識,因而在牆體內側牆體內修築有磚石加固過的洞室,守城士兵可以洞內躲避攻城敵人的炮石箭矢,亦可在內休息,相當於一座營房──將他拉進了藏兵洞。
  
      炮聲沉悶的持續著,能感受到城牆在炮彈的轟擊下的顫動。壁龕內的油燈的火光在震動中閃爍著。漸漸的有炮彈越過城牆,落在城內,射入城內的炮彈拖曳著白色的煙霧,發出尖利的嘯叫聲,打中房屋瞬間便將房屋打的七零八落,打中街道立刻掀起一片泥土碎石,若是打在人身上,輕則斷胳膊掉腿,重則直接撕成兩半,血肉橫飛。
  
      常青雲和家丁們坐在藏兵洞的地上,身邊還有些守城的官兵和壯丁,一個個雙手抱頭,摀住耳朵,緊閉雙眼,似乎這樣才能抑制住因為炮擊引起的極大恐懼。
  
      冒著噝噝作響火花的鐵球從天而降,隨後便是火光一閃,劇烈的爆炸引起的爆風瞬間衝入藏兵洞,將牆壁上油燈撲滅,洞內立刻發出一陣慘叫、咒罵和哀號聲。常青雲緊緊縮在牆根,這會他已經感受不到什麼尿意了,只求這可怕的時光能趕緊過去。
  
      梧州的城牆在連綿的炮轟下如同沙土的城堡一般,慢慢的頹塌。城牆上煙霧瀰漫,還閃爍著火光。由於火炮發射的煙霧太濃,開炮兩個小時之後,張大炮下令停止射擊。一方面冷卻身管。一面讓煙霧散開些,便於觀察。
  
      十多分鐘後,城牆上的煙霧和火炮陣地上的煙霧都散淨了。張大炮用望遠鏡觀察著第一輪炮擊過後的梧州城牆,口中念出了兩句張柏林元老教他的渾詩:「大風起兮雲飛揚,大炮開兮轟他娘!」
  
      第一輪炮擊的成果不錯,整個梧州城南牆的牆面已經不能稱之為完整,城樓已經被炮彈轟塌,只剩下一片廢墟。130mm大炮的威力更是巨大,每打一炮就會把城牆轟走一大塊,留下無數個小缺口。
  
      原本城牆上的譙樓、窩鋪、馬面、女牆、垛口等防禦設施在炮火下被打的千瘡百孔。這些傳統的磚石修築的防禦工事在火炮發明之後就已經非常脆弱了。
  
      最大的問題反而是城牆本身。
  
      中國古代的城牆千百年來幾乎都是夯土構築的。厚度至少有3~4米。夯實的牆體十分惇厚結實,只要保養得當,能延續很多年。明代的城牆大多是朱元璋時代修築的,修修補補不但大多用到了清末,在被拆去城磚後再歷經百年依然還是一道連綿的土山。
  
      這樣的城牆,傳統的滑膛火炮想直接在牆體上開口子是做不到的。即使到了辛亥革命,江浙革命軍攻南京,當時使用的多是清末新軍裝備的各種中小口徑線膛野戰炮,這些火炮在南京城牆上全無作用,最後還是從江陰要塞拖來重型要塞炮才將城牆轟塌,迫使張勳的辮子軍棄城而走。
  
      梧州南牆的受損情況看似淒淒慘慘,打出了不少缺口,但是沒有哪一段是已經倒塌了的。張大炮沒有感到太大意外,他在炮術培訓班的時候,教官提到過這點:不要小瞧城牆的厚度,以伏波軍的野戰炮兵,甚至是攻城炮兵裝備的火炮來說,沒有哪種大炮可以輕而易舉轟塌夯土城牆的。
  
      即使他們有海軍的130mm線膛炮,要啃開城牆著實困難。不過,炮火至少已經完全摧毀了城頭的防禦體系,在望遠鏡裡,他已經看不到有活動的明軍官兵的活動跡象。
  
      按照陸軍過去訓練的攻城戰進攻模式,此時就可以發動突擊了。步兵用雲梯登城,炮兵和輕步兵火力壓制城頭守軍反擊。一個衝鋒突擊下來就可以拿下城牆。不過,南城外的部隊只是「牽制」──對南牆佯攻,了吸引敵人注意力,真正主攻方向是北面,以圖封住明軍北逃的退路。
  
      張大炮實話說不大能理解首長的「作戰決心」,按照張大炮的設想。如果集中手頭所有炮兵火力,再加上珠江特遣艦隊西支隊的配合,轟塌一段城牆打開一個足夠寬的突破口,然後工兵搭建浮橋,步兵們通過缺口便可迅速進入城內。擊潰敵軍。
  
      要這麼搞,張大炮無疑會獲得梧州戰役的首功。
  
      但是作戰方案卻是另一個,南城佯攻,主攻在北面。在作戰會議上,朱鳴夏大致闡述了這一作戰決心的理由。
  
      第一,伏波軍的總體思路一貫是以打殲滅戰的方針。不以一城一地的得失為重,強調殲滅戰,不提倡擊潰戰。所以不能採取簡單的擊潰明軍,讓他們開溜到廣西各地。
  
      第二,據城內情報人員傳回來的線報,明軍準備放火燒城。按預判,伏波軍一旦快速進城,知道城破在即的明軍勢必立刻縱火,很有可能只會落得個與梧州城玉石俱焚的結局。
  
      張大炮知道,元老院即大方又吝嗇。打仗建設的時候不惜一擲千金,但是到了打完仗之後蒐集戰利品,那真是錙銖必較,有點出門沒撿到錢就算虧的意思。
  
      要把梧州給打的稀巴爛,再死上上千百姓,這首長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和官府不同,首長第一個要的就是人。對元老院來說一座破城沒什麼要緊的,百姓才是最關鍵的「戰利品」。
  
      所以張大炮的功勞只能是「輔助」了。既然要佯攻,就要把佯攻做到份量十足,讓敵人誤以為佯攻的方向是主攻的方向──氣勢一定要大。
  
      雖然是佯攻,張大炮還是打算給梧州城南牆開幾個口子,讓梧州守城的明軍日夜籠罩在伏波軍隨時進攻的恐懼當中。
  
      所以張大炮絲毫沒有吝嗇炮彈,就讓聯勤嘮叨吧,老子可不打算給你們省炮彈。僅第一輪炮擊,就消耗掉了攻城炮兵營三分一的實心彈庫存。張大炮輕描淡寫地讓手下的後勤官回長洲島的第一旅聯勤總部討彈藥;聯勤部隊大吃一驚,撥了彈藥之後就去譯電處發了封電報去華南軍三水聯勤總部;洪璜楠接到電報之後,也是大吃一驚,這樣一打,不是幾天功夫就要把家底打光,不過嘆了口氣之後,還是批了第一旅討要彈藥的要求,然後順手又發了封電報回臨高;等到這封電報傳達到炮彈廠的時候,工人們咬咬牙根,又繼續加班趕工去了,已經加班好幾個月,也不在乎再多幾個星期了。
  
      任何城牆都有一個共同的弱點,那就是城門,城牆可以是由結實的夯土構築,城門卻只能是木造的。面對炮彈,木頭實在是不堪一擊,更別說是130mm大炮輕易就能擊穿艦船的炮彈了。
  
      於是張大炮下令,三門130mm大炮分別瞄準德政門、南薰門和陽明門,其餘火炮集中火力配合,力求轟開城門。
  
      頓時間,各式大炮又傾吐了火舌,將大大小小的實心彈狠狠地往三處城門砸,這些鑄鐵炮彈打在木製城門上,感覺就像打在薄紙上一般。陽明門最早被轟開,頓時煙塵滾滾,過了好一會,透過望遠鏡,張大炮才看到,陽明門內不是正常情況下通往城內的通道,而是,一道被轟的千瘡百孔的土堆。
  
      德政門和南薰門相繼被轟開,不用看,張大炮都知道門內是什麼。
  
      明軍堵門了。
  
      堵門是彌補城門這個弱點的終極手段,但是這等於同時放棄了主動權,自古防禦方都很注重出城作戰的主動性,時不時的派軍出城進行騷擾,打亂和破壞攻城一方的作戰部屬。特別是明軍,尤其注重在守城時對城門口的爭奪。不但有條件的時候會在城門外設寨掩護城門,必要時還會組織小部隊從城門衝出去進行反衝擊,擾亂敵人的進攻。
  
      一旦堵城門,那就等於是放棄了主動,完全是垂死掙紮了。
  
      對於城門後臨時用磚木泥土堆砌起來的這些臨時性城牆,用130mm大炮轟塌它們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不過佯攻之所以為佯攻,就決定了那不是真正的進攻。張大炮估摸著,往梧州城牆上砸的實心彈已經足夠多了,再這樣高強度地轟下去,不用等到傍晚,庫存的所有實心炮彈就會被炮兵消耗一空。
  
      張大炮下令,所有火炮停止轟擊城牆,炮手們清理炮膛。準備下一波的炮擊。
Babcorn 發表於 2017-9-6 09:43
第三十五節 騷亂
  
  炮聲終於過去了,靠近南城的梧州城街道上,到處是瓦礫,守城的兵士壯丁死傷慘重,一些房屋被毀的百姓不顧士兵的呵斥攔阻,在自家被打塌的房屋廢墟上哭哭啼啼的扒著瓦礫,尋找著失蹤的親人和一點財物。
  
  到處都是一片哀嚎,常青雲帶著他手下的家丁,驚魂未定地的從藏兵洞裡走了出來。都有些頭暈目眩的感覺。看著外面還冒著青煙的瓦礫和街道上熱氣騰騰的大坑。他意識到澳洲人又使用了他沒有見識過的大炮。
  
  當年在澄邁他也沒見過如此恐怖的情景,澳洲人的火炮較之當時又厲害了許多。常青雲只看到過12磅加農炮和24磅榴彈炮的威力,相比之下280mm重臼炮發射的榴彈的巨大破壞力令他更為震撼。巨大的鐵球從天而降,在地面炸裂開一個巨大的火球,爆炸的狂風瞬間便將人和房屋吹倒。有些人死在地上,卻不見傷痕──完全不像他在澄邁看到的那些被炮打打的缺胳膊少腿的屍體。
  
  死亡的氣味四處瀰漫,到處都是一股血肉燒焦的腥臭,常青雲不免一陣噁心。他想邁步趕快離開城門口這個髡賊攻擊的重點地區,卻覺得渾身痠軟,腳下似有千斤重,邁不動步子。原來在炮火中消失的尿意,這會又回來了,而且更加急切。
  
  常青雲咳嗽了一聲,叫兩個家丁過來,扶著他趕緊到了牆角,撩起袍子,痛痛快快的放了一泡水,這才找回些感覺來。趕緊道:「我們且到別處去看看!」
  
  楊二東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劫,如果不是立刻躲經藏兵洞,他們興許就會像那些四散而逃的軍民一樣,要麼被炮彈的碎片擊中,不死也得落下殘疾,要麼就被炮火震的七竅流血而死。弟兄幾個大多毫髮無傷,只有兩個掛了彩,不過都是些皮肉傷。本來楊二東還牽著常師爺的馬,躲炮擊的時候他顧不上這馬,這會想起得趕緊找回來才是。不然回去可沒法交代。
  
  一轉眼他就發現常師爺的馬了。炮擊的混亂中有人順手牽羊,不料一發髡賊的炮彈就落在附近,爆開的彈片和彈丸把一人一馬打得血肉模糊,連模樣都快看不出來了,眼見是不能活了。
  
  可惜了一匹好馬,楊二東想。
  
  常青雲一失之前的威風勁,衣衫不整,惶恐的像一隻喪家之犬。但是就此收兵回衙門他又恐受人嗤笑,在熊督面前失了體面,只得硬著頭皮帶著手下繼續巡視各處街道。
  
  街道上人心惶惶,家家戶戶閉門落鎖,除了不時匆匆路過的兵丁和守城壯丁之外,街面上渺無人跡。安靜的可怕──這和梧州被圍前幾乎是兩個世界。
  
  轉過街角,常青雲嚇了一跳,十字路口橫臥著一具被砍掉腦袋的屍體,看樣子是個窮苦百姓──大約言行上什麼可疑之處,被懷疑是「奸細」,炮擊之後被斬首的,鮮血還沒有凝固。
  
  各處的守軍三三兩兩的聚集著,小聲議論著。常青雲從他們旁邊走過的時候,他意識到這些人目光不善。從澳洲人兵臨城下開始,特別是澳洲人佔領了梧州往滕縣去的水路要沖長洲島之後,守城士兵的軍心便已無可挽回的開始潰散,剛才那一陣炮擊更加劇了這種趨勢。
  
  便是跟隨在他身邊的家丁,此刻也流露出煩躁不安的情緒來。常青雲常在軍旅,對這伙「丘八」的思想狀態是很瞭解的。知道此時梧州正處於危險之中,只要一有風吹草動,不用髡賊發力攻打,城內的守軍自己就會亂起來。一支喪失士氣的部隊非但不能指意他們守城,還要提防他們嘩變,這幫子混世魔王一旦嘩變,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想到這裡他不由的有些害怕,但是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必須保持鎮定。所以他依舊毫無表情的走著。看到有散兵不歸行伍的當街喝斥,令其歸隊。正巡視著,忽然前面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夾雜著男人的喝斥和女人的哭號尖叫聲。常青雲老於軍伍,知道必是有亂兵在為非作歹。當即加快腳步趕過去。
  
  繞過街角,果然見一條橫街之中,兩個兵丁正在一戶人家門前抓著個婦女調戲。地上卻有具男人的屍體,血流不止。大約是拉扯的時候被殺的。婦女髮髻散亂,衣襟已經被撕扯開,外裙也被扯下,只是哭叫著苦苦哀求哭號,卻被按在牆邊動彈不得。
  
  常青雲見其中一個亂兵已將褲子褪下,不由的大喝一聲道:「住手!」說罷亮出大令,帶著家丁們衝了過去。
  
  兩個兵丁大約沒有想到有人敢當街喝斥他們,正驚訝的抬頭張望,卻見個讀書人模樣的男人手持令箭正帶著兵丁過來,知道這必是城中的要員,頓時慌了,抓住女子雙手的兵丁扭頭就跑,另一個卻吃了虧,褲子繞在腳上,頓時跌了一個狗吃屎,被楊二東等人一舉拿獲。
  
  拿來一問,卻是廣西來的狼兵。廣西的「狼兵」在明代素來以戰鬥力強軍紀敗壞著稱,熊文燦為了打仗從廣西調來了大批狼兵,把肇慶、梧州一帶都給禍害了一番。
  
  見這狼兵桀驁不馴的模樣,頗有些有持無恐的意思在內。因為要靠他們打仗賣命,上到熊督下到統兵的軍官,都不敢對他們太過約束,有些事情睜一眼閉一樣就過去了。由於愈發縱容他們在城中為非作歹。
  
  常青雲原想「行軍法」,直接將犯人在街頭斬首示眾,以儆傚尤。然而他再一想萬一自己下令殺人,激起這幫狼兵起來聒噪作亂,梧州不等髡賊來攻,自己便亂將起來──要知道這城中可到處都是引火的材料!
  
  「如今大敵當前,你等不思守城安民,卻在街巷中行此苟且之事!」常青雲扳著面孔訓斥道,「為個女子大動干戈,男人的氣魄都到哪裡去了?!」
  
  他假意厲聲訓斥幾句,最後又說:「念你年輕,還要為國效力,且寄託下這顆人頭,快回部伍去好好殺敵報國!」
  
  接著便下令將人放了。跪在一旁的女子眼見這殺夫的凶手被叱罵幾句就被放了,不由的爬了幾步,抓住了常青雲的腳,哭叫著:「老爺老爺,外子是學宮裡的秀才!今日不合出門送奴婢回娘家探視,卻被他們攔路劫殺──請老爺主持公道,承辦凶手!」
  
  要在往日,秀才身份自然可以拿出來唬人,常青雲看在同是讀書人的面子上也要照應一二,不過此時此刻,別說一個秀才,就是舉人老爺被殺了,熊文燦也不見得能拿這幫狼兵怎麼樣。
  
  他原本就心煩意亂,被她一哭叫更是虛火直衝,直踢了女子幾腳才脫開身子,逃也似的逃開了。
  
  又尋了幾條街,卻見幾十號兵丁一個隊官帶著徑直闖到了他們面前,指著常清雲的鼻子罵道:「奶奶的,澳洲人打炮這麼凶,你這個賣**的書呆子還想叫兄弟們送命。咱兄弟弄個女人你也要來裝喬,叫兄弟們不自在!小的們,先把這個賣**的腦袋給我砍了。」
  
  亂兵們一擁而上,家丁們迅速站成兩列橫隊,前面一列馬上呈跪姿,後列站立,以極快的速度就完成了彈藥裝填。
  
  常青雲也拔出寶劍站立在前,楊二東大吼:「常師爺,到我們後面去!」楊二東此舉並非是為了保護常青雲,而是嫌他在前面礙事。
  
  常青雲自知此時自己是一無是處,便一步一步地後退到陣後。心慌之餘還不忘大聲道:「打退亂兵,重重有賞!」
  
  亂兵見家丁們有火器陣勢又好,一時有些猶豫,隊官吼道:「咱們兄弟在這梧州城裡還沒吃過這個虧!大夥上!他們敢點炮就全屠個乾淨!」
  
  這些人多是亡命之徒,被人蠱惑十來個膽大的立馬就操傢伙衝了上前。家丁們同時開火,一排槍響五個亂兵應聲倒地。半跪在前排的楊二東剛扣緊了班機的手指滲出了汗,他們前排五個知道已經沒有多餘時間給他們再裝填一次,便把槍背在身後,然後左手扶住腰間佩刀的刀鞘,右手伸出握住刀柄。
  
  楊二東知道,要是第一排槍沒把亂兵嚇住,第二排槍過後就要和這班亂兵肉搏了,到時候且戰且退,能不能活下來就各看天命了。
  
  常青雲此時只想撒腿就跑,可雙腿實在不聽使喚,他竭力使自己鎮靜起來。他自知這次是凶多吉少,就看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能不能殺出重圍了。
  
  亂兵們被嚇住了一下,但也僅僅是一下,很快又有幾個膽大的眼睛發紅,不顧一切地就衝了上去。
  
  又是一陣排槍,片刻寂靜之後,家丁們拔刀向前,準備且戰且退,亂兵們操著刀槍,不顧一切地發起了衝鋒。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漢子騎著馬衝進了亂軍陣中,揮舞著邊軍長刀就把幾個為首的亂兵砍翻──不是別人正是易浩然是也。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1 08:32
第三十六節 挖壕

         楊二東頓時看到了希望,高喊:「易先生來了!」
  
      一陣箭雨落在亂兵頭頂上,原本十分猖狂的亂兵死得死,傷得傷,頓時大亂。一個軍官帶著百來個手持弓箭的親兵,對著亂兵大吼:「只誅首惡,脅從不問,還不快快就降!」
  
      易浩然只覺右手手臂痠痛得厲害,幾年沒耍過刀,終究是老得厲害,年輕時學到的一些家傳雖說還在,但威力已經大不如前。他本想出城到榜山陣地上督戰,可見澳洲人炮打得凶,生怕城內人馬士氣崩潰,自亂起來。便帶著熊文燦的督標人馬,四處彈壓,這才算彈壓下去。
  
      常青雲眼見得救,心情一鬆,立刻支撐不住身子,癱倒在地。氣喘吁吁,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家丁們亦有劫後餘生,撿回一條命的後怕──總算自個又能活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你們先帶常師爺回府衙去吧!」易浩然吩咐道。
  
      說罷,一撥韁繩,把馬頭拉向南方,抬頭遠望,夕陽的餘暉把天邊映的通紅。
  
      明天必有一場惡戰。易浩然心想。
  
      從中午開始,榜山上的明軍士兵就在嚴陣以待,可下午過了一半,髡賊就是沒有什麼動靜,除了他們的幾門炮時不時徒勞地往榜山陣地上射出幾發炮彈之外,髡賊的步兵只是在榜山守軍的射程範圍之外整軍列隊。
  
      除了蔣鎖帶領的三百家丁之外,榜山上還駐紮著八百精兵,由在澄邁死裡逃生的千總宋銘帶領。名義上,宋銘是榜山守軍的最高指揮官。不過事實上宋銘並不能指揮蔣鎖帶領的家丁。在許多事情上,他還要聽從蔣鎖的安排。
  
      這種雙頭式的指揮自然有隱患,也是熊文燦的無奈之舉。蔣鎖雖通髡賊軍學,但是在髡賊那裡不過是個「兵目」,沒有指揮大部隊作戰的經驗和能力;貿然將一千多人交給他指揮,別說打仗,就是調度運動就不是蔣鎖幹得了的。
  
      宋銘年齡雖輕,卻是「老將」,有實際的帶兵經驗。澄邁大戰之後因為主將戰死,他淪為「廢將」,賦閒了好一段時間,一直到熊文燦開始重整廣東軍備才重新起復。
  
      他即能帶兵,又有和髡賊打仗的經驗,還受過熊文燦的恩典。熊文燦考慮再三,便選定了他擔任榜山的主將。
  
      因為宋銘吃過髡賊的苦頭,知道髡賊的厲害,他和蔣鎖配合起來會容易的多──畢竟髡賊會怎樣打過來,蔣鎖這個在澳洲人當過兵的傢伙比他宋銘這個澳洲人手下的敗軍之將要清楚。若是其他人,搞不好妄自尊大,看不起這個髡賊降卒,到時候蔣鎖要東,他偏要往西,這仗就不用打了。
  
      榜山這一戰雖然凶險,但是只要宋銘不把命送了,打個小小的勝仗,陞官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可蔣鎖腦子裡想的卻不是陞官發財,現在榜山上雖然駐紮著一千一百多人:一百個南洋式步槍手,二百個斑鳩銃手,另外有八百混合著弓箭手、火器手和長矛手的戰兵部隊。論到火器,榜山上的明軍既有熊文燦仿製的斑鳩銃──這是仿製當時歐洲廣泛使用的重型火繩槍,威力大,射程遠,經常用在陣地防禦上。
  
      除此之外,榜山上還有四五百門各式各樣的「炮」,大部分是輕型的弗朗機。火力雖然很猛,但還是抵不過澳洲人的三分之一。現在他們仗著地利,彌補了手中武器射程和威力的不足,勉強能和澳洲人相對峙,可勝敗卻在三七開之間。能有三成機會取勝,對陣兵強馬壯的澳洲人已經是很高的勝算了。
  
      蔣鎖不在乎取勝與否──就算死在榜山上他也不在乎。對他來說打仗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和髡賊的仇恨有一個了結,誰勝誰負並不要緊。
  
      宋銘看出了蔣鎖的心不在焉,按照易浩然的安排,將蔣鎖和他手下的三百個手持火器的熊府家丁駐紮在第二道壕溝裡,宋銘自己帶著其餘八百人駐紮在第一道壕溝裡面。這些壕溝根據這榜山的地勢而修建,既參考了蔣鎖教授的澳洲人的工事建築法,也雜合了易浩然在關外守城的經驗和眾將的實戰經驗,甚至還借鑑了紅毛築城修寨的方式,不過是把建牆的走向方法用在了挖壕溝上面而已。
  
      澄邁戰敗死裡逃生之後,宋銘算是痛定思痛,時不時地就反思為何當年何鎮的大軍會敗於澳洲人之手,而讓他們屢屢討不到便宜的澳洲人在澄邁城外修築的堡寨,更是在宋銘的腦海裡久久揮之不去。
  
      澳洲人的堡寨和紅毛修建的城堡類似,都是把城角修建成尖角狀,而不是像大明朝一般修成方城,據說倭奴築城也很有一套,形制不大,但極其依靠地利,往往依山而建,易守難攻。
  
      大約在一年前,熊大人悄悄地招募了幾個紅毛在軍中教習炮術,有個紅毛教授炮術之餘,還向熊大人獻了一張圖,那是一張他們紅毛修築城堡的樣圖。看過這張圖的人,在聽了那紅毛用半生不熟的廣東話講解後,都認為紅毛人築城的精妙。據說,看了樣圖的熊大人本來打算按紅毛人獻圖的樣式,在廣州各城門修一個楓葉狀的甕城,但悄悄算過一筆賬之後,頓覺花費巨大,便只得做罷。
  
      從前常年在關外守城的易先生和見識過澳洲人堡寨的宋銘都有幸看過紅毛人的獻圖,這次守榜山,在易先生的主持下,發動民夫在榜山上修了一個壕溝版的堡寨。宋銘覺得,要是在榜山上按紅毛的方法修建一座城堡,那麼這座城堡就兼備了紅毛和倭奴築城的優點,可以死死地鎖住桂江河道了。
  
      可惜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時間,更不用說築城所要花費的巨大資金了。再說他們現在接觸到的不過是髡賊的一點皮毛,髡賊到底有多少厲害的殺招在後面還不知道。想到這裡,宋銘不禁抽了一口冷氣。
  
      這時,突然有人探報:「好多澳洲人的兵都拿著小鏟子,不知道要幹什麼。」
  
      走神的蔣鎖和宋銘聽了,沒過片刻,便不約而同地拿出了千里鏡往山下望去。
  
      楊增伸了一下懶腰,他剛剛小小地午睡了一小會,昨晚到現在楊增就一直沒踏實地睡過覺,半夜被叫醒去開會,一直開到天亮。會後沒睡多久,又起床安排第8營登陸的事情,等到把部隊全部運送上岸並佔領了珠山之後,楊增一邊命令部隊在榜山西面集結,一邊吩咐讓傳令兵通知工兵們準備好工兵鏟。
  
      在等待傳令兵返回的間隙,楊增在行軍椅上略略補了一下覺,大概還不到十五分鐘。
  
      「工兵們都準備好了嗎?」楊增問剛跑回來的傳令兵。
  
      「都準備好了!」
  
      楊增點點頭,說罷拿出望遠鏡,再一次地望向了明軍在榜山上的陣地。明軍挖的兩道壕溝,第一道就是個北短南長的不規則四邊形,而第二道壕溝更接近於正方形,兩道壕溝之間最短相隔約有五米,最長相隔差不多十米,由若干道通道相連。壕溝外圍用沙包人為堆高,並設置了三道鹿砦,明軍是按修堡壘的標準挖了這兩道壕溝。
  
      榜山上的樹已經幾乎全部被砍光,一片光禿禿的,十分開闊。一旦發動衝鋒,就會遭受到弓箭和火槍的混合火力打擊,而且受制於壕溝前的鹿砦,無法用一次短促的衝鋒完成作戰任務。
  
      從地形看,明軍不但構築了凸角工事,還吸取了日式山城的一些利用地勢構築工事的做法。進一步加大了步兵突擊的難度。
  
      思前想後,楊增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壕溝來對付壕溝。
  
      在仔細觀察了明軍的陣地之後,楊增認為,強行衝鋒進攻會導致很大的傷亡。要想減少傷亡,只有儘可能地減少衝鋒距離,那麼挖掘交通壕前進的方式就是最優的選項了。於是楊增下令工兵們準備好步兵鏟,就是為了給挖交通壕做準備。
  
      伏波軍的工兵裝備的工兵鏟被稱為32年式工兵鏟,楊增不知道,32年式工兵鏟是舊時空PLA列裝的第二代工兵鏟的仿製品,兵工廠的幾個元老本來想仿製的是第三代工兵鏟,但考慮到第三代工兵鏟許多功能其實是本時空工兵用不上的,其複雜的結構,現有工業體系也難以批量製造出合格產品來。而第一代工兵鏟,元老們又嫌其結構過於簡單,功能過於單一,於是也被放棄了。於是舊時空仿製自蘇聯二戰工兵鏟的第二代工兵鏟就成為了唯一選擇。32年式工兵鏟採用第二代工兵鏟活動鏟頭的設計,可摺疊起來放入背包,也可把鏟頭摺疊成90度,然後擰緊固定螺栓,變成一把小鋤頭。為了便於工兵們使用32年式工兵鏟格鬥,32年式工兵鏟單面開刃,必要時可以當成斧子拿來肉搏。部分32年式工兵鏟一面被做成了鋸齒狀,實現了鋸的功能。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4:52
第三十七節 戰鬥部署

        比起平常常見的鏟子鋤頭,32年式顯得短小玲瓏,雖然明顯沒有普通鏟子鋤頭那麼好使力,但32年式明顯揮舞起來目標更小,更適應戰場的需要。伏波軍的工兵們已經被訓練得能將32年式工兵鏟使用的相當順手,除了用它來東挖西鏟,用它來將敵人腦袋削掉也是手到擒來。
  
      原本工兵鏟是準備裝備給每個步兵的,但是成本上的考慮使得最終只裝備到工兵連。
  
      正是基於對伏波軍工兵專業能力和戰鬥能力的信任,楊增才下定決心做出依靠交通壕推進的決定。楊增感到自己是活學活用了,出征前,大大小小的陸軍營連級指揮官都參加了訓練總監部組織的培訓,其中有一課就是如何對付固定工事,用交通壕推進的方法就是從那門課上面學回來的。
  
      見部隊集合得差不多之後,楊增暫時離開了珠山上的指揮所,來到在榜山西側集結的第8營前指,召集了全營的連級軍官,開始戰鬥部署:「同志們,現在是下午三點,我們第8營的任務是天黑之前攻下榜山,預計下午六點開始天黑,六點半黑透,所以我們有三個半小時的時間去攻打榜山。」
  
      「營屬炮兵隊,用炮彈轟開敵人設置的鹿砦幾個口子,為部隊打開進攻通道。」
  
      「工兵連,限你們兩個小時之內挖掘進攻坑道推進到離敵人壕溝30米處。」
  
      「輕步兵連,掩護工兵的土工作業,明軍敢冒出頭來就給我爆掉他的腦袋。」
  
      「擲彈兵連為突擊隊,我把全營的手榴彈都配備給你們,一共1000枚手榴彈,夠他們喝一壺的了,你們緊跟工兵後面,工兵完成作業後等待信號。進攻信號為三發紅色火箭。信號發出5分鐘內要把手榴彈給我全部扔進明軍的壕溝裡面,然後發動白刃衝鋒。佔領第一道壕溝後射出1發綠色火箭作為信號。」
  
      信號發出之後,擲彈兵連即向縱深突入,各連從突破口跟進突入,清掃殘餘敵軍。六連掩護並協助山地榴分隊伴隨進攻。
  
      「……步兵八連為營預備隊。」
  
      安排妥當,楊增掃視了指揮部裡的連排長們,沉聲說道:「咱們打仗一貫是以虎搏羊。不管敵人多弱,也要用上最大的力氣。爭取一次突擊就把榜山給衝下來,不要瞻前顧後擔心損失。用我們伏波軍最果敢的戰意去教教明軍怎麼打仗,把他們給我打個屁滾尿流!」
  
      楊增注視著著在榜山南坡前整裝待發的部隊。除了全副武裝的部隊之後,昨天下午掃蕩長洲島之後征發來的三百多名民夫,這些民夫沒有配備武器,清一色帶著扁擔,準備要把一些物資擔上山:主要是營直屬炮兵隊的三門12磅山地榴彈炮的炮彈和一些黑爾火箭。
  
      民夫們沒被告訴這些箱子裝了什麼,這些伏波軍的標準木箱,裝著12磅炮的彈藥、手榴彈以及工兵們的大殺器──壓縮黑火藥。這些民夫要把這些危險的爆炸物擔上山,到達山頂之後要給工兵們打下手,幫忙挖交通壕,主要負責運送土方。
  
      民夫們都有些緊張,自古攻城往往會驅使俘虜和百姓「先登」,消耗守軍的箭矢和炮石,順便用屍體填平壕溝。所以招募民夫的時候無人肯來,最後還是半強迫半利誘的「招」來三百多人。
  
      為了穩定他們的情緒,楊增關照給民夫們和士兵一樣的伙食──吃飽喝足士氣自然就高。吃飯的時候又許諾今天干完活之後每人可以領一袋米回家,負傷了或者陣亡了都會酌情給予撫卹。並且先發了一半。
  
      此刻民夫們已經沒了被征發來時的愁雲,只要不是去「先登」送死,幹什麼活並不要緊,苦哈哈們有的是力氣,
  
      楊增的計畫是,土工作業推進到離明軍陣地三十米左右之後,利用我軍向對方投擲手榴彈造成混亂和產生大量煙霧的間隙,利用白刃衝鋒擊潰明軍第一道壕溝的部隊,然後一部壓制明軍第二道壕溝內的火力,另一部迂迴繞到距離較近的地點進行突擊。
  
      不過這項計畫開展之前,首先是要爬山,榜山的南坡雖說相對而言較緩,但也要爬過一段急升坡才能抵達較平緩的山脊線。而明軍陣地在榜山山頂南面又很貼心地留下了一大片開闊地,作為其自身火力傾瀉的場地,準備將這片場地變成血腥的屠宰場。
  
      「開始行動!」楊增一聲令下,全營部隊立即運動起來,輕步兵居前,負責打前鋒,用火力壓制企圖阻止或騷擾第8營登山的明軍小部隊;工兵連隨後。達到指定位置之後,他們就要馬不停蹄地開始挖掘交通壕;再然後是作為預備隊的其他連隊和擔著抬著標準木箱的民夫;最後就是作為突擊隊的擲彈兵連、1連和2連,他們不緊不慢,要保存好體力,預備第一批衝到敵人面前。
  
      登山很順利,沒有遇到明軍前來狙擊的大部隊,只有零星幾個嘗試來打冷槍、射冷箭騷擾的,但很快就被輕步兵發現,用子彈一一消滅,不留活口。楊增不顧勸阻,放棄了在珠山的指揮所,隨同部隊登山,即使已經貴為營長,楊增還是習慣身先士卒。楊增知道,主官跟隨自己的部隊一同行動,可以大幅度提升屬下的士氣。
  
      對於明軍可能的激烈抵抗,楊增並不害怕──他算是伏波軍的老人了,凶險的仗也打過幾次,但是每次都是有驚無險。雖然當連排長的時候有幾次戰鬥中負傷的經歷,但是總得來說都沒有千鈞一髮到要做好必死覺悟的時候。
  
      要說有什麼放心不下,那就是剛剛新婚一年不到的新婚妻子。他妻子是在政治處組織的軍官相親會上,由「組織」幫忙介紹的。
  
      說是「介紹」,實際和指定差不多。女孩子是芳草地的初級教師,都是元老院體系下的「公家人」,若說出身呢,楊增是破產農民,他老婆則是從江西逃難來的流民家庭出身,都是一窮二白。堪稱門當戶對。
  
      楊增並不是很喜歡元老院體系下的「女幹部」們,尤其是芳草地出身的──他覺得她們太聒噪,太會花錢,經常在街上哈哈大笑,一點沒有女人的樣子。關鍵是,按照他的看法,這些女孩子都「太好看」、「太活潑」。自己作為軍官,常年在營房裡過活,時不時還要帶著部隊去拉練、野營和演習──楊增見多了不少官兵婚姻的問題,不能不有所顧忌。
  
      他在相親會上專門看模樣普通,穿著土氣,說話木吶的女性。最後就看上了這個不起眼的初級女教師。
  
      楊增和他老婆都是無家無眷的「獨戶」,在本地也沒有親戚。自然不用大操大辦──這也和首長們提倡的「節儉辦事」有關,作為公職人員自然要做榜樣。所以只是請部隊和學校裡親近的朋友同事吃了一頓飯,領了證就算是成婚了。
  
      婚後幹部處發了他一筆安家費,用作首付買了套房子──雖然部隊裡給已婚軍官提供單身宿舍,但是這總是在兵營裡,總得在外面自己安了一個家。
  
      出征的時候老婆已經懷孕,作為教師工資已經夠養家,加上楊增的工資在打仗的時候也用不著。不論是付房貸還是生活開支都很寬裕。
  
      按照政治處的規定,出發前楊增照例留下遺書做好家事安排。楊增也沒當回事,無非叮囑老婆不用在意自己犧牲,主要是好好照顧肚裡的孩子,「把孩子撫養成人,繼承楊家的香火」,將來若是有「合適本分的老實人」也不妨「再醮」。寫到這裡的時候楊增覺得有點吃了蒼蠅的膩味感,不過元老院最恨寡婦守節,這遺書是要統一上交政治處的──他是不敢提「守節」二字的。
  
      不過他倒是不太擔心自己會犧牲,真要運氣不濟死了,老婆孩子是「烈屬」,自然有元老院來照顧他們。除了老婆將來多半會改嫁讓他有些不甘之外,其他倒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不過,最好還是好好的活著。他楊增還等著當開國功臣,封妻蔭子呢。
  
      20分鐘後,第8營抵達了預定高度,再前進就會暴露在守山明軍的視野之中,於是第8營就地俯臥,稍事修整。而此時,工會兵們已經用壓縮黑窯在山坡上炸開了幾個缺口作為挖掘交通壕的起點,民夫們歇息了十分鐘之後開始了運送土方的作業。工兵們呈跪姿在已被炸藥炸松的山坡開出一條可供兩人並行、一人高的坑道,挖出的泥土除了一部分壘高壕溝兩側胸牆外,其餘由民夫們運走。
  
      而隨著工兵的推進,輕步兵沿著壕溝緊隨其後,一部分人在戰壕外,利用草叢掩護緩緩逼近,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前方,屏氣凝神,眼睛在搜索是否有敵人冒頭,好讓他們給敵人送一發發彈。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4:52
第三十八節 之字壕

         工兵的爆破聲引起了守軍的騷動。低沉的轟鳴和大地的震動使得守軍多少有些騷動起來。他們中的一部分人知道髡賊的炮火厲害,又有許多厲害的火器,不知道這是時候他們又在搗什麼鬼。
  
      宋銘帶兵多年,對如何彈壓安撫士兵素有經驗,他立刻帶著親兵沿著壕溝巡視,重點察看有無聒譟動搖軍心的老兵油子。這些人打仗不行,逃跑的技術很高──為了能更容易的跑掉,往往還會煽動其他士兵一起跑路。
  
      他帶著人明盔明甲在沿著壕溝巡視,親兵們刀出鞘,一個個殺氣騰騰,立刻便震懾住了動搖的兵丁。
  
      蔣鎖分外緊張,他躲在凸角堡的沙包工事裡,用望遠鏡死死地盯著不遠處澳洲人的動向。澳洲人爬上半山腰,然後在距離榜山陣地大約半里路的距離就停了下來,剛好在南洋式、火繩槍和弓箭的射程範圍之外。
  
      澳洲人並不發起進攻,在沉悶的爆炸之後,這些人開始伏在地上挖掘,蔣鎖知道,伏波軍開始土工作業了。
  
      即使在海兵隊裡,土工作業也是一項重要的訓練科目,作為訓練標兵的蔣鎖自然不陌生。顯然,官兵的幾次射擊給伏波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們現在不準備直接衝擊堡壘。而是準備用土工作業來近迫攻擊。
  
      蔣鎖對指揮戰鬥並不在行,但是對伏波軍的戰術卻很瞭解──他的訓練標兵的稱號可不是白拿的。
  
      「髡賊這是打算做什麼?」宋銘來到他的身邊,拿起瞭望遠鏡。
  
      望遠鏡裡,可以看到澳洲人正在伏地挖土。他聽到澳洲人炮聲隆隆,山坡上塵土飛揚,以為進攻就要開始,沒料到澳洲人沒有發起衝鋒,卻是挖起了壕溝,莫非要在榜山陣地之外再挖一道長壕把榜山上的明軍給圍困住?但是想來似乎又無必要。榜山實際上是個絕地,守軍原本就不可能長期堅守,易浩然在這裡佈陣,實際就是判定髡賊必然會速攻,而不是採取長圍的方略。
  
      望遠鏡裡,澳洲人挖的壕溝很簡陋,沒有他們他在澄邁戰役中見識過的胸牆、炮壘和凸角堡之類的工事,不像是挖來長期固守的。而且最古怪的是,澳洲人的壕溝並非與明軍挖的壕溝平行,而是斜斜地不斷向名明軍的壕溝逼近。
  
      澳洲人挖的壕溝離明軍陣地越來越近,然後在三十丈左右的地方拐了個彎,本來斜斜地指向東北的壕溝,現在指向了東南方。
  
      「這是之字壕。」蔣鎖道,「斜著挖過來的迫近過來,等距離夠就一次衝鋒過來。」
  
      「髡賊果然陰險狡詐!」宋銘罵了一聲,心有餘悸──當年在澄邁死裡逃生的陰影還在他的內心深處。
  
      雖然宋銘不懂近代戰術,但是多年從軍經驗使得他對之字壕的作用一目瞭然,澳洲人並不是想封鎖他們,澳洲人的計畫是儘可能縮短進攻距離,避免不必要的傷亡。髡賊的步隊可以在壕溝的掩護下一步一步的逼近。他們原來準備的大量火器和弓箭,對壕溝裡的敵軍是毫無殺傷力的。
  
      蔣鎖提出用壕溝來對付髡賊的火器優勢,這招果然奏效,只是沒想到髡賊立刻以壕溝對壕溝。瞬間就把他們的優勢又破解掉了。
  
      要對付這些正在偷偷摸摸修工事的澳洲人,最好的方法是用一次凌厲而快速的衝鋒,一次性地將澳洲人趕出壕溝。但是宋銘對手下人馬的白刃戰能力和戰鬥意志並不保佑太大的希望。
  
      「我帶一隊弓箭手出去,先給他們下一陣箭雨!」宋銘說道。
  
      帶一隊弓箭手趁澳洲人仰攻挖壕的時候,居高臨下用拋射給壕溝裡的澳洲人下一場箭雨──雖然不見得能射殺多少敵人,但是至少可以延緩敵人的挖溝速度。
  
      「不,弓箭手不能出去,一出去就沒用了。」蔣鎖搖搖頭,「要射箭也得在壕溝裡,絕對不能露頭。」
  
      南洋式雖然按照官軍的看法威力很大,但在澳洲人手中,也不過是裝備治安軍這些非正規軍的武器。伏波軍裝備的是米尼步槍,無論射程和威力都比南洋式要厲害許多,而且精確度很高。
  
      「……這還不算,澳洲人另有一種連珠步槍,我在海兵隊的時候用的便是。連珠步槍射程、威力、精確度與米尼相當,射速卻更快──比弓箭還快。」蔣鎖道,「就算這些髡賊沒有連珠步槍,就是米尼槍也不是我們能對付的。」
  
      貿然出去弓箭手佔不到任何便宜,無論射程、威力還是精確度,和澳洲人裝備的步槍比起來都是差了一大截,簡直就是蓋世神兵和燒火棍之間的區別。在壕溝裡好說,髡賊的子彈不能轉彎,弓箭手拋射不用露頭,看準了方向一次覆蓋射擊總能蒙中幾個。最起碼也能讓髡賊的士氣受損──他們可都是不披甲的。
  
      「髡賊每個營都有一隊輕步兵,個個都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專司狙殺埋伏打頭陣。你帶著弓箭手出去,走不到弓箭可以傷到澳洲人的地方,就會被撂倒一大片。」說著蔣鎖拿起一個事先叫兵丁做好的頂盔貫甲的假人,慢慢的在堡壘上豎將起來。
  
      還沒等假人露出半個身子,外面一連串的響起了米尼槍特有的清脆槍聲,頭盔直接從假人的腦袋上被掀飛出去。
  
      蔣鎖收回假人,除了被打掉了半個腦袋,手臂和左肩都被子彈射穿。宋銘不由的暗暗乍舌──他大概聽到了七八聲槍響,在這個距離上距離上居然有三顆彈丸命中!這個精度也算是匪夷所思了。
  
      「不管髡賊怎麼做,不到萬不得已,我們決不能離開壕溝。」蔣鎖道。
  
      這樣做雖然極其被動,但面對優勢火力的澳洲人,窩在壕溝裡守株待兔,靜待澳洲人出現在他們的射程範圍之內,等他們衝鋒過來的時候,再向他們傾瀉彈藥和羽箭算是唯一可行的戰術了。
  
      「總爺,髡賊把大炮拉上來了!」有觀察哨過來報告。
  
      倆人立刻舉起瞭望遠鏡。果然在正在挖掘的之字壕溝的拐彎處,澳洲人開始挖掘一道短而寬的壕溝。運來了柳條編的炮籃,民夫們正在向裡面填充泥土。顯然髡賊要在這裡佈置大炮了。
  
      兩人正看的聚精會神,卻沒有發現二百米外,有個輕步兵舉起來步槍,仔細的瞄準沙袋之間的縫隙──那裡不時的反光說明有官兵的重要人物正在活動,教官說過,閃光可能是在用望遠鏡觀察,也可能是將領身上的高級鎧甲的甲片。
  
      「呯──」子彈拖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猛的打在胸牆的沙袋上,沙土四濺。宋銘渾身一顫,幾乎癱倒在地。還是蔣鎖略微老練些,他立刻蹲了下來,整個身體都藏進了戰壕。
  
      「什麼鬼?!」宋銘驚魂未定。自己和蔣鎖在這裡觀察敵情,完全是藏在沙袋胸前後面的,完全沒有露出身子來。髡賊怎麼知道自己在這裡?
  
      「是輕步兵。」蔣鎖說道。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在沙袋的縫隙間往外看了看,「這地方不能待了,我們換個地方!」
  
      兩人換了另一個地方,再一次觀察伏波軍的動靜。透過望遠鏡,他們看到澳洲人正通過壕溝往炮位上運送火炮。
  
      運上來的火炮尺寸很小,蔣鎖知道這是海兵隊常用的12磅山地榴彈炮。體積小重量輕。是在山地和水田地區作戰的利器。伏波軍大費周章把它運到山上來,大約是要以它的火力來打開突破口了。
  
      從望遠鏡裡,可以看到民夫和士兵們正在運輸彈藥,三門榴彈炮的炮衣已經脫下來。一個軍官正拿著個儀器觀測著前言陣地,似乎正在測算著什麼。
  
      蔣鎖估計髡賊很快會用榴彈炮摧毀陣地外圍設置的鹿砦,打開突破口。因為他們的火炮不多,很可能會集中在一點射擊,快速打開突破口──就和演習的時候作的一樣。
  
      這個時候,伏波軍的壕溝又一次的改換了方向,繼續傾斜著向明軍壕溝延伸過來。宋銘注意到現在之字形的壕溝由一條變成三條同時向前延伸了──看起來髡賊很可能會兵分三路同時突擊守軍陣地。
  
      他立刻將手下軍官們召集起來,將戰鬥兵和家丁亦分成三隊,分別委派得力的人員統帶。
  
      「髡賊一沖進壕溝,各隊立刻按我的旗號,同時接戰。各隊管各自的敵人──一定要把髡賊殺退。」宋銘關照道,「將髡賊殺退,每人賞白銀五兩!哨官翻倍!」
  
      他看了一眼大家,笑道:「大夥想必也明白,這地方就是個絕地!要不把髡賊殺退。咱們就是想逃命都沒地方去!水也不多,要是被髡賊困在山上那就只有活活渴死的命──別想著滑腳保命,大夥都是一根線上的螞蚱,誰也別想想跑。」
  
      他的話音剛落,山坡下髡賊的陣地上升起一股白煙,沉悶的炮聲轟隆隆的傳了過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4:53
第三十九節 突入陣地

        12磅山地榴緩慢而有節奏的轟擊著鹿砦,豎立在壕溝外的鹿砦在炮彈的轟擊下慢慢被撕裂、破壞,很快就出現了幾個大口子。
  
      在火炮轟擊的同時,壕溝仍舊在不斷的向前沿延伸。宋銘知道這幾個口子必然是一會髡賊的突破口,當即命令反衝隊伍在附近壕溝裡待命。
  
      此時伏波軍的交通壕已經推進到了離榜山明軍陣地只有七八十米的地方,距離之近,蔣鎖甚至可以聽到壕溝裡士兵和民夫挖掘時候的鐵鍬聲和喘氣聲。
  
      蔣鎖悄悄做了一個收拾。宋銘立刻將一面旗幟朝天一舉。在後面壕溝中待命的三百名弓箭手同時拉弓舉箭,仰天朝著山坡下發射出第一排羽箭。
  
      拋射出來的羽箭在不到一百米的距離上頗具殺傷力。儘管毫無瞄準的拋射裡大部分羽箭都射在壕外,但是還是有一部分落到了壕溝裡,正在挖掘壕溝的工兵和民夫們猝不及防,中箭的不少。一些箭射中了工兵的頭部,被鋼盔彈開了,只有寥寥幾個工兵被箭射傷,民夫沒有頭盔,中箭的不少,頓時恐慌四散,有扭頭就跑,還有的丟下工具爬出壕溝逃亡,但是又一輪箭鏃馬上把他們射倒在壕溝邊。
  
      民夫們頓時亂了起來,他們爭先恐後的丟下工具,在壕溝裡擠成一團,你推我擠的拚命想順著壕溝往後逃。工兵們彈壓不住,眼看著就被民夫裹挾著沖垮了。混亂中有人被推倒,在踐踏中發出慘叫聲。
  
      在前面掩護的輕步兵連的連長立刻帶著士兵來維持秩序,戰線上可不講什麼「魚水情」,輕步兵們把刺刀一亮,連長的左輪手槍向天連開三槍,惡狠狠地吼道:「不許逃!都給我回去!」
  
      民夫們一聽,頓時慌了神,停止了逃跑的步伐,卻也不肯返回去工作,不知道到是誰帶頭哭,頓時嘩啦啦地哭成一片。
  
      「請軍爺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我們是來幹活的,不是來送命的啊!求澳洲軍爺讓我們走吧!」
  
      「軍爺!我們各個上有老下有小,軍爺就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你們安心幹活,死了我大宋幫你們養家,殘了我大宋給你們養老,傷了我大宋有撫卹。」接著便是一句冷冷的話被吐了出來:「擅離戰場者,格殺勿論!」
  
      在「格殺勿論」的威脅之下,民夫們重新轉回頭去,繼續到工作面上去挖土了。
  
      「叫衛生隊,趕緊把傷員和屍體運下來。預備隊把鋼盔摘下來,送到前面給民夫戴!」楊增已經看到了明軍的行動,心裡多少有些吃驚:有條理有章法。即沒有不顧死活的衝出去浪戰,也沒有胡亂開炮放槍。而是採用弓箭拋射的方法來擾亂土工作業。
  
      「再準備一些門板送上去擋箭!」楊增繼續下令道。
  
      命令迅速執行下去,門板是早就預備好的,一聲令下東西很快就送了上去。
  
      羽箭一波又一波的射下來,其中還夾雜著燃燒的火箭和毒煙箭,不過由於有了鋼盔和門板的遮擋,一波拋射箭雨下來已經造成不了多少傷亡了。
  
      很快,民夫和工兵已經將突擊壕推進到距離明軍第一線只有五十多米的地方了。宋銘下令:「預備萬人敵!」
  
      士兵們很快抬出幾個大木框來,裡面裝著一個黑漆漆的大泥球。
  
      蔣鎖問道:「這是什麼?」
  
      「萬人敵。」
  
      萬人敵是一種燃燒性火器,形制大概就是一個空心的大泥球,球體周圍留有小孔。內部裝填有火藥和各種有毒物質。敵人攻城時,點燃引信拋到城下,火焰會四面噴射,並不斷旋轉,燒灼敵軍。是當時守城軍隊常用的利器。
  
      「投!」
  
      隨著一聲令下,幾個大泥球從明軍陣地被推了出來,明軍不敢露頭,幾個人合力用門板一頂就把大泥球送出了自己的陣地外。大泥球都帶著點燃的引線,引線很快就點燃了大泥球,大泥球頓時著火旋轉起來,變成了一個個大火球,向四周傾瀉著火焰沿著山坡滾下。
  
      「萬人敵!」一個輕步兵率先發出了警報,當年攻打三良市,石志奇的海兵隊就挨了一發,這個典型案例被通報全軍,每個伏波軍戰士都相當清楚萬人敵的厲害,尤其是在狹窄地形之下。
  
      對敵人可能使用類似爆炸性和燃燒性火器的,部隊是有預案的。這東西威力雖然很大,但是效果完全受地形的影響。壕溝外側面對明軍的方向,特意用泥土堆高修築了比較高一些的胸牆,這麼一來,萬人敵便很難按照預想那樣滾進壕溝裡,沿著壕溝噴火殺傷敵人了。
  
      投出去的十多個萬人敵有的被胸牆攔阻,在壕溝外徒勞的噴射著火焰和毒煙;有的強度不夠,在胸牆上直接撞碎了裂成幾塊。
  
      毒煙的主要成分是一些含毒的中草藥,燃燒起來雖然有毒但是並不能達到致死的濃度,在開闊地上被風一吹連催淚彈的效果都達不到了。
  
      只有幾個萬人敵掉入了壕溝,士兵和民夫接到警報迅速躲到兩側的支壕中躲避,只有少數人躲閃不及被火焰灼傷。
  
      雖然明軍的一系列攻擊遲滯了土工作業,迫使部隊不止一次停止施工和暫緩部隊開進。但是到下午五點前,壕溝還是延伸到距離鹿砦三十多米的地方。這個距離上,明軍除了不斷的用弓箭拋射之外,已經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攻擊了。輕步兵的火力已經完全封鎖了前沿,基本上露頭就死。
  
      因為可以使用的山地榴不多,楊增命令輕步兵做步槍做標定射擊。每個士兵都挖一個可以支撐槍的小土台,把土台拍實。隨後反覆試射確保覆蓋敵方戰壕。等進攻的時候就用步槍最大射速輸出來壓制敵人可能的反擊。
  
      用來支援突破戰鬥的三門12磅山地榴此刻都已經仰起了炮身。它本來就可以用很大的仰角進行射擊,炮兵用構築土台的方式來增大的火炮的射角,暫時可以充當迫榴炮。
  
      「一個跟一個,上刺刀!」排長們一邊低聲的吆喝著,一邊沿著戰壕檢查著每個士兵的裝備和用來爬出戰壕腳蹬。
  
      「發信號!進攻!」楊增拿起望遠鏡,下達了進攻命令。
  
      三發紅色信號火箭突然升起,蔣銘低聲道:「來了!」說著把宋銘拉到了壕溝旁的掩蔽部裡。
  
      三門山地榴同時開火,榴霰彈接二連三的在壕溝上方炸開,彈丸如雨點般的覆蓋到壕溝裡,聚集在第一道壕溝裡的弓箭手和火器手猝不及防,軀體被彈丸撕裂洞穿,血霧噴射著,到處是哀號慘叫的可怕聲音。
  
      接踵而來的是擲彈兵的手榴彈,每個擲彈兵都分配了十枚手榴彈,儘管因為是進攻用彈,裝填的是威力較小的壓縮黑藥手榴彈——陸軍中戲稱「震撼彈」。雖說殺傷破壞效果一般,勝在使用方便,一起投擲的時候可以迅速形成強大的火力,往往能瞬間破壞敵軍的戰鬥隊形,使其意志崩潰。
  
      四五百枚手榴彈在幾分鐘內紛紛投入壕溝,煙霧和爆炸聲連綿不絕。在炮擊下還沒有上傷亡殆盡的守軍在這手榴彈雨的攻擊下瞬間崩潰了。數百名殘兵敗將沿著交通壕一路往後奔逃。
  
      要在往日,宋銘必然要帶著親兵家丁上前攔阻敗兵,但是蔣鎖已經和他說過,不必攔阻。讓他們沿著交通壕退到後面去重新整頓就是。壕溝內地方窄小,貿然去攔阻潰兵反而造成壕溝內交通堵塞,形成混亂。
  
      「叫大夥預備好火繩火帽,澳洲人就要突進壕溝了!」蔣鎖道。
  
      宋銘關照身邊親兵吹響海螺,低沉的號角聲迴蕩在榜山上。
  
      幾乎與此同時,伏波軍的戰壕裡,連排長們吹響了號子,拔出了指揮刀,擲彈兵們在軍官的帶領下,從壕溝裡爬了出來,挺起刺刀發起了衝鋒。
  
      「炮火延伸射擊!」
  
      隨著炮兵指揮官的命令,三門山地榴的仰角被稍稍放低,集中覆蓋突破地段周邊的主壕和交通壕,阻敵增援和撤退。
  
      擲彈兵們的攻擊速度極快,瞬間衝過三十多米的開闊地,一部分士兵一邊衝鋒一邊繼續向壕溝內投彈,壓制壕溝內可能殘存的火力。轉眼間突擊隊的第一批士兵已經衝入突破口,躍入壕溝。一道綠色的火箭衝天而起。
  
      山地榴進一步放低射角,向縱深進行覆蓋,對幾道交通壕迅速形成了封鎖效應,聚集在交通壕內準備反衝的家丁死傷慘重,蔣鎖看到他精心訓練的家丁在壕溝裡被炮彈集中,成批的倒下,不覺目眥盡裂。
  
      原本他對為明軍打仗這件事並不是太熱心,只是為了瞭解開心結。然而此刻看到朝夕相處的袍澤如此卑微的慘死在髡賊的炮火下,不由的想起當年自己和老班主一班人在三良,在澳洲人的淫威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最終只能在無奈和恐懼中看著無辜的師姐被澳洲人處死。
  
      「決不容你們如此猖狂!」蔣銘拿起手邊的步槍,將火帽裝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7-9-20 14:27
第四十節 第一道壕溝

          擲彈兵的手榴彈全數被擲出,煙塵還沒有消散,不到幾分鐘,擲彈兵們便已經進入明軍壕溝內,與守衛第一道壕溝的明軍展開了肉搏作戰。
  
      煙塵滾滾,明軍的視線一片模糊,胡亂放了幾槍之後。伏波軍的擲彈兵連已經全部衝進了了第一道壕溝。
  
      經過手榴彈的洗禮之後,壕溝裡一片狼藉。交通壕裡預備反衝擊的刀盾兵失去了死傷慘重,完全失去了戰鬥力,第一道壕溝裡的明軍更是毫無戰意,只勉強剩下一點的求生慾望來支撐他們拚死反撲──這會逃命已經來不及了。
  
      擲彈兵連的突擊排第一個趁著濃煙衝進戰壕──考慮到戰壕內使用上刺刀的步槍並不順手,所以第一批負責投擲手榴彈的突擊隊擲彈兵們使用的是雙發霰彈槍:躍入壕溝後先用霰彈槍開爐,隨後工兵鏟戰清理戰場。
  
      工兵鏟尺寸短小,鏟口鋒利又有相當的韌度和重量,在近距離混戰中頗有優勢。工兵們左削一鏟,右劈一鏟。全是大開大合的劈刺砍殺,殺得殘存的官兵後退,肢體和頭顱被硬生生的直接劈掉,血液從頸動脈噴射出來一兩米高,猩紅猩紅的,把正在廝殺的伏波軍染得滿身、滿臉血跡,就像一個個從地獄裡跑出來的惡鬼一樣。
  
      哀號、喘息、嘶吼聲和兵器的撞擊聲亂成一片,不時傳來瀕死者慘叫。戰壕裡頃刻之間塞滿了屍體。
  
      官兵很快便全線奔潰,然後就演變成潰敗,不過十分鐘突擊隊便完全佔領了第一道壕溝。
  
      蔣鎖下令所有火器自由射擊,企圖趁第一道壕溝戰況目前還算膠著的狀態下,壓制後續躍出壕溝衝鋒的髡賊。不過突擊發起的壕溝距離明軍第一道壕溝不到五十米,這點距離火器發射不了幾次,緊跟著擲彈兵的輕步兵就佔據了明軍在第一道壕溝外堆放的沙包,依託沙包的掩護,迅速開槍壓制住了家丁隊的火力。
  
      步兵在戰壕內很快肅清了殘存明軍的抵抗。擲彈兵們尾隨沿著交通壕逃跑的潰兵一路追殺,準備一鼓作氣的突入第二道壕溝。
  
      澳洲人凌厲的進攻讓宋銘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或者說沒有時間作出反應,一個時辰完成土工作業推進,打了百十炮,一起投手榴彈,一個衝鋒轉眼間第一道壕溝就失陷了。他此刻躲在第二道壕溝的掩蔽部裡,看到髡賊的人馬正源源不斷的進入第一道壕溝,轉眼就有好幾百人了。
  
      聚集在交通壕裡的準備與進入壕溝的髡賊近戰反衝的刀盾手完全沒能發揮作用,反而被向縱深射來的炮彈打得死傷狼藉,幾條集結了人馬預備反衝的壕溝裡這會塞滿了血肉模糊殘缺不全的屍體和慘叫不止的傷號。要不是髡賊的大炮不多,這幾條壕溝裡的兵丁一個也活不下來。
  
      弓箭手一觸即潰,倒是死傷不多,如今都在後面整頓。但是這些人的戰意不強,遠距離放箭放銃炮還行,要他們面對面去和髡賊廝殺就不成了。
  
      他看到蔣鎖提著南洋銃,沿著壕溝邊走動邊窺視,忍不住問道:「下面怎麼辦?」
  
      然而再一看,心裡暗暗叫苦,原來這位「蔣教頭」神情恍惚,頗有失心瘋的意思。宋銘心中著急:這好幾百鳥銃手都是他一手訓練,真要是瘋了他可怎麼辦?
  
      忙又叫了他幾句,蔣鎖回頭應了一聲,這才讓宋銘放下心來。
  
      「髡賊上來了!」
  
      「不要緊,所有縱向交通壕的壕口都安排了虎蹲炮,一點炮就能封住壕溝。還有斑鳩銃和輕佛朗機炮,堵住這幾個口不讓髡賊沿著壕溝過來就是!」
  
      只見硝煙中髡賊擲彈兵已經沿著壕溝衝了過來,他們高大的身軀和頭上的尖頂軍帽在壕溝間晃動著。
  
      「快!點炮!」宋銘大聲喊道。
  
      幾門預先佈置在交通壕末端工事裡的虎蹲炮同時被點著了,隨著轟隆幾聲,虎蹲炮蹦跳起來,炮子裹挾濃煙沿著壕溝噴射出去,瞬間打倒了幾個衝鋒在前面的擲彈兵。
  
      「火銃手!」
  
      宋銘扯著喉嚨嚎叫著,虎蹲炮已經來不及再裝填了,在交通壕附近待命的斑鳩銃的火銃手迅速放下支架,吹著火繩,扣動扳機。重型火繩槍低沉的吼叫著,沿著交通壕噴吐著鉛彈。
  
      明軍火銃手依舊按照傳統的「三排打」的方式,輪番在坑道**擊。在交通壕內形成了密集的縱射火力,很快將逼近的擲彈兵打退了。
  
      有幾個擲彈兵從壕溝裡爬出去,企圖從地面上包抄過去,立刻就被沿著第二道壕溝佈置的南洋銃手的齊射擊倒了。
  
      第二道壕溝,除了三百新軍還佈置了不少虎蹲炮和佛郎機,現在這些武器都在發射,雖然不見得能打中什麼目標,但是橫飛的彈片和濃密的硝煙眼中阻礙了步兵在進攻中的機動。迫使原本已經衝出第一道壕溝的戰列步兵又退了回去。
  
      宋銘不顧硝煙嗆人辣眼,努力瞪大了眼睛察看著交通壕裡的情況,當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開始退去的時候,他高興的一拍沙包──髡賊退了!
  
      雖然這所謂的勝利微不足道──連是否算勝利都難說,但是起碼證明髡賊不是天兵天將,不是刀槍不入,攻無不克。只要能用對策略,一樣能叫他們後退。
  
      「投彈!」指揮的排長紅了眼,大吼道。幾個擲彈兵立刻開始迫近投彈,但是官兵的佛朗機炮和斑鳩銃幾乎是接連不斷的發射,交通壕裡到處橫飛的彈丸和硝煙,沒有一個擲彈兵能沿著交通壕突入到投彈距離,反而白白傷亡了好幾個人。
  
      擲彈兵連的連長忙叫部隊撤下來──這樣一味猛攻傷亡太大了,突入交通壕不過十分鐘,全連已經傷亡了十多人。
  
      「給炮兵指示目標!」連長大聲命令。
  
      黃色的信號火箭不時飛起,在硝煙中劃出一道道尾痕。山地榴炮手根據火箭的軌跡,調整著火炮的射擊方向。炮彈開始向交通壕末端延伸,由遠及近的朝著坑道口的防禦陣地落下
  
      進入第一道壕溝的的步兵掉轉沙包,迅速構築起胸牆,輕步兵和戰列步兵就躲在沙包背後,一排一排的齊射著,完全不計成本的傾瀉火力。很快將弗朗機炮和斑鳩銃的火力壓制下去了。
  
      蔣鎖知道伏波軍作戰尤其強調發揮優勢火力。即使補給隨時都有斷絕的可能,作戰中也不吝嗇彈藥,以絕對的火力優勢打擊破壞敵人的士氣。現在的步槍齊射和山地榴不過是開始,接著必然是更強大的火力突擊。
  
      蔣鎖本想趁澳洲人被阻擊,部隊陷入短暫混亂的時候發起反衝擊──不求奪回第一道壕溝,起碼能打亂髡賊的進攻節奏,遲滯下一次進攻的時間。然而髡賊的反應比他預計的要迅速的多,雖然突擊一度被官兵擊退,但是很快就能組織起火力反擊。用不了多久,他們的炮火就會覆蓋到交通壕口的阻擊陣地上。
  
      密集的子彈在頭頂呼嘯著,鳥銃手不斷的傷亡,這時候已經完全停止了射擊,蜷縮在壕溝裡。雖然這支以家丁為主的部隊還沒有崩潰,但這只是時間問題。
  
      用不了多久榜山就會陷落,自己興許就要死在這榜山之上了。
  
      「師姐,很快我就來陪你了!」蔣鎖在心裡默唸著。
  
      梧州城內,在城樓上緊張的注視著榜山戰勢的易浩然已經忘卻了時間,也忘卻了城外隆隆的炮火。他不顧身邊親兵的再三的勸說,始終在城樓的最高處,眺望著榜山。
  
      其實站在城樓上並不能看到榜山的戰勢,勉強能看到的,也只有山上的煙火和旗號。從臨近黃昏開始,榜山就不斷的傳來炮聲、銃聲和陣陣的喊殺聲。但是,完全不知道戰況如何。
  
      一開始,塘馬還能不斷的傳遞消息過來,他大概知道髡賊以壕溝對壕溝,正在向榜山上的守軍鹿砦逼近,雙方零星的交火。
  
      易浩然從官兵將佐兵丁和蔣鎖那裡知道了不少髡賊作戰的特點:髡賊通常不會貿然發動進攻,往往採取穩紮穩打的方式。作戰必先構築陣地和鹿砦。作為進退的憑據。發動進攻要作很長時間的準備。有時候甚至可以說相當的緩慢。
  
      然而一旦開始進攻,就會有超強的火力投射。火器殺傷往往就能造成敵軍崩潰,隨後步兵投入進攻,瞬間就能解決戰鬥,傷亡極小。
  
      零星的交火說明髡賊還在做最後一擊的準備。易浩然不由的暗暗擔心,宋銘和蔣鎖二人,到底能不能抵擋住髡賊的致命一擊?
  
      直到現在,還沒有哪路人馬能夠抵擋住髡賊雷霆萬鈞的一擊。
  
      蔣鎖和他一手訓練出來的新軍能辦到嗎?
  
      以熊督的意思,只要不是「慘敗」,就算是「勝」。甚至犧牲掉全部的新軍也在所不惜。然而易浩然並不希望獲得這種「勝利」──他還是希望保住梧州這座城市,一城黎庶免遭兵亂的血光之災。
Babcorn 發表於 2017-9-25 14:37
第四十一節 逃命

     隨著榜山的炮火聲愈來愈密集,暮色開始降臨,他幾乎什麼也看不清了,派出去的塘馬很少能再有返回的,能僥倖從江邊泅水回來的,也只能報告一些模糊的「正在鏖戰」、「髡賊炮子橫飛,衝不過去」……之類的話語。
  
  遠處的山坡上,在暮色下他開始清楚的看到火炮發射時候的火光,不時的,火箭拖著紅色的尾巴掠過天空,撞擊在地面上,飛濺出火花來。
  
  易浩然雖然得不到消息,但是從炮火的密集程度和銃炮發射的火光漸漸往山上移動也可以看出官兵正在步步後退,髡賊的一步步往上攻。
  
  用不了幾個時辰,榜山就會徹底陷落了!易浩然的心沉了下去。蔣鎖和新軍是他在熊文燦幕府裡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錢。這支本錢拼光了對熊督來說當然不算什麼,但是對他可就太重要了!
  
  要立刻通知蔣鎖撤兵!
  
  易浩然知道蔣鎖有心結,上戰場就有求死之心。他很可能會帶著那些家丁在山上死戰到最後。
  
  三百家丁的死活不要緊,南洋步槍全失也不要緊,只要熊督能在位,就可能繼續練新軍,買武器,唯獨這蔣鎖,雖然不過是區區一個髡賊小校,確實他手頭最通「髡情」之人,若是死了,等閒照不到第二人來替補。更難得的是,蔣鎖此人雖是江湖賣藝出身,卻不貪慕財色,律己極嚴,說話做事亦有條理,不是等閒的「愚民村夫」。也可以算是他的半個「知己」。
  
  好在熊文燦許他在榜山戰事上自己拿主意,當時他頗為不以為然,現在看來,熊督的見識心思的確遠在自己之上。
  
  眼見山上炮聲由密轉疏,情知山上守軍已經力竭,支持不了多久了。他當即叫來兩個心腹僕役,低聲叫他們立刻過江,到榜山上的傳令,叫蔣鎖等人立刻撤兵。
  
  這兩個奴僕都是從遼東就開始跟隨他的,多年來和他一起出生入死。他一聲令下,兩個僕役便從城樓上下去,往榜山而去了。
  
  他又叫來一個奴僕,命他帶人立刻去浮橋:為了接應榜山的守軍,在他的主持下事先已經在江面上搭建了一座浮橋。並且派有幾百兵丁守衛接應,這裡水淺,又事先堵塞了航道,髡賊的水師即怕擱淺又擔心城牆上的紅夷大炮,所以浮橋在江面上的安全他並不太擔心──反倒是怕髡賊從陸路上切斷浮橋。
  
  幾個奴僕搬出兩個箱子來。
  
  「箱子裡是一千兩銀子。你到了那邊立刻散發給守橋軍士,一定要穩住他們的人心!」
  
  「是,老爺!」
  
  「快去吧!」
  
  幾個奴僕領命去了。易浩然又一次眺望榜山,心憂如焚:「蔣鎖,你可不能死了!」
  
  蔣鎖和宋銘已經將退到第二道壕溝裡的人馬重新集結整頓起來。一番亂戰之後剩下的人馬已經不多,除了三百新軍,就剩下二百多戰兵了,其他不是死傷便是逃散掉了。火器也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
  
  此刻不論蔣鎖還是宋銘都知道榜山已經是危在旦夕。髡賊現在暫時停火,必是在調集火炮人馬,準備發動最後的總攻,一舉拿下榜山。
  
  「榜山守不住了,趁現在浮橋未斷,你帶著人馬快走。」蔣鎖已經決定自己留下來殿後。
  
  「要跑路還是一起跑。」宋銘道,「豈能我一個人先走?再說我們還可以再搏一博!」這倒不是他裝模作樣,明代的中下級軍官在戰事不利的時候往往選擇戰死沙場,以保住自家的世襲功名和土地,
  
  他現在跑路,固然能保住性命,但是蔣鎖是易浩然身邊的「紅人」,易浩然又是熊督的「紅人」。一旦蔣鎖陣亡,新軍全軍覆沒,他活著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就算熊督不追究,他也會淪為「廢將」。這對武將世家來說不啻於一場災難。
  
  然而伏波軍沒有給太多時間他們交流。以從鄰近山頭上射來的幾十枚火箭為前導,接著是山地榴的密集射擊,頃刻便將好不容易整頓起來的守軍打的亂成一團。
  
  隨著象徵伏波軍衝擊開始的軍號聲響起,一個連戰列步兵開始白刃突擊,在他們應對這兩個連的攻擊的時候,側翼又遭受到另外一個連的猛烈打擊。
  
  宋銘此刻不再和蔣鎖爭論誰先走誰後走了,他毫不猶豫的下令:「全軍下山,過橋進城!」
  
  這一聲令下,猶如雪山山崩一般,周圍的官兵轟然而散,只有殘存的新軍還聚集在他們周圍。
  
  相對而言新軍的訓練水平還是相當高的,在宋銘的指揮下有序地且戰且退,而不像其他部隊那樣立刻就成了潰兵。他見蔣鎖毫無退意,帶著幾個親兵不聞不問的繼續裝彈瞄準射擊,心道:「這傢伙不會是想死在這裡了吧?」
  
  為自己考慮,蔣鎖是決計死不的的
  
  於是宋銘一路退到蔣鎖身邊,大吼:「你不要命啦,這仗贏不了,快撤!」
  
  「宋千總你先撤,我留下殿後。」
  
  「殿後就是個死,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想死,但這些家丁和你一起死在這裡太可惜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活著,還怕沒機會和髡賊斗麼?!」
  
  蔣鎖搖搖頭,道:「我已決議在這裡和髡賊作個了結」。
  
  宋銘正沒奈何間,忽然有人來稟:城裡易師爺派人來了!
  
  士兵將派來的僕人帶來,他渾身水淋淋的,身上還掛了花。氣喘如牛。看到蔣鎖顧不得喘口氣,嘶啞著嗓子道:「老爺……叫……你……快……走……」
  
  蔣鎖正要說話,僕人又道:「老爺……說了,……你一個人死不要緊,還有新軍的這些弟兄……」
  
  蔣鎖聞言,環顧四周,心想兩年來與這些新軍朝夕相處,有了袍澤之情,為了自己的私仇讓他們為自己赴死,蔣鎖狠不起心來。
  
  「撤吧!」蔣鎖下令道。
  
  一行人沿著山坡退下來,側翼卻退路已經被髡賊的輕步兵包抄過來,亂槍齊發,隊列裡不斷有人倒下。眼看退路就要被切斷。宋銘急中生智,帶著幾個人從死人堆裡推來一門裝填彈藥的的佛朗機炮,點燃火繩,一炮就把輕步兵稀疏的散兵線撕開一道口子,這才順勢衝了出去。
  
  輕步兵繼續追擊,但是遭到殿後的家丁隊的拚死抵抗。輕步兵雖然火力有優勢,奈何人少,難以分兵追擊。眼睜睜的看著宋銘等人退到了山下。
  
  「報告營長,敵人已經突破了輕步兵的包抄,往東北方逃竄至山腳的浮橋處!我們兵力不足,請求支援!」輕步兵連連長派來的傳令兵向楊增報告道。
  
  「窮寇莫追,就讓他們多活一會吧。」楊增說。
  
  不過楊增可沒有放過明軍的打算,他叫來傳令兵,問:「炮隊把火炮佈置好沒有?」
  
  「報告營長,山地榴已經佈置好了,正在往上面運火箭。就等你下命令了。」
  
  「朝浮橋開火!」
  
  一時半會他還無法投放兵力去切斷浮橋,但是用炮火攔阻卻是沒問題的。
  
  傳令兵飛似地跑去下達命令去了。現在佔領榜山的任務已經完成,有部分明軍跑了也沒多大關係,戰鬥進入尾聲的時候,楊增就下令加強給他的炮兵停止射擊,一來節約彈藥二來讓身管冷卻下來。山頂的戰鬥一結束,炮兵和民夫就開始把火炮和火箭向山頂轉移。現在明軍正在準備通過浮橋渡河,正好是現成的活靶子。
  
  正在丟盔棄甲地往浮橋上狂奔的明軍是不會知道這些的,逃命中的人沒心思注意這些──宋銘和蔣鎖也不例外。此時他倆已經順利的奔上了浮橋,一口氣跑到了江心。兩個人都已經氣喘吁吁、筋疲力盡,但他們不敢停下來休息,生怕澳洲人追擊上來。
  
  眼看再跑一會就要達到對岸,到了之後把浮橋燒了即可,兩個人都鬆了口氣,不由的放慢了腳步。宋銘感嘆了一句:「又是一次死裡逃生!」蔣鎖感到有些恍惚,本來自己就是想戰死在榜山上,好一了百了,可現在自己卻再一次地苟且偷生。
  
  蔣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點頭諾諾。
  
  宋銘以為他還在為失利懊惱,勸慰道:
  
  「打個敗仗算不了什麼,只要有命在就好!所謂留得青山在……」宋銘話音剛落,一顆炮彈呼嘯劃過半空,落在了距離他們不到二三丈的江面上,飛濺起的水花濺了他們一身。宋銘一怔,又發足狂奔起來,臨走就吐出了兩個字:「快跑!」
  
  隨著這一聲炮響,從榜山上飛來了更多的炮彈,接著是火箭,十幾枚一組的朝著江面上墜落下來,雖然準確性不佳大部分都落到了江水裡,但是這火箭一批一批的朝著腦袋上掉下來的恐怖感使得正在過橋的潰兵們大亂起來。人群拚命往前擠,在橋邊十幾個人猝不及防的頓時落水,鬼哭狼嚎地在水裡掙扎,會水的拼著命游過去,不會水的掙扎幾下就沒了聲音,慢慢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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