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32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4 16:28
第六十二節 新的任務

          許可點點頭:阿桃當年曾經被典給人為妾,這不是什麼光彩事,回到都是熟人的家鄉難免有人舊事重提,讓人尷尬。
  
      「我還是想留在梧州,繼續為元老院工作。」駱陽明道,「我在這裡經商居住多年,梧州亦算是第二家鄉了。掌握了不少地方上的情況,人頭也熟。至於是安排我做公開工作還是繼續開米鋪,都聽首長的安排。」
  
      許可點點頭,說道:「既然你在梧州的身份沒有暴露,那麼就繼續潛伏下去,以米鋪掌櫃的身份繼續為元老院服務吧。」
  
      駱陽明點點頭:「是!」他想了想又有些擔心的說道:「只是這米鋪的存貨被官府強徵了去不少,鋪子損失很大……」
  
      「這家米鋪,是情報局資助你開的吧?」
  
      「正是。」
  
      「我記的情報局後來就沒有再給你活動經費了,這些年來,你就是拿著這筆本錢運營到現在這麼個局面的。」
  
      「都是托元老院的洪福……」
  
      「福不福的,暫且不去討論。你用這家鋪子生的財搞情報活動,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局裡是不會和你計較盈虧的——當然了,最好不要虧了本錢。」許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元老院不會那麼吹毛求疵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行的正,自然立的穩。」
  
      「是,謝謝首長的理解。」
  
      「你現在繼續經營有困難麼?」許可問道,「你提出來,我儘量安排解決。」
  
      「有,不過暫時我還能應付。」駱陽明說。
  
      許可點點頭,給了他一個信封。
  
      「具體的聯絡辦法在這個信封裡。」他嚴肅的說道,「從現在起,你就受『中心』和『政治保衛局』的雙重領導了。不過這並不要緊,你的工作照舊:蒐集情報。」
  
      具體來說他就由對外情報局的「情報員」轉為政治保衛局的「隱干」了。之所以還是「雙重領導」,主要是考慮到梧州尚屬「前線城市」,對敵情報工作依舊繁重。所以他即監視城內的情況,亦要注意蒐集中轉大明統治區和瑤區的情報。
  
      駱陽明回到城裡,已經是中午時分了,他的肚子很餓,但是心情卻是十分愉快的,似乎多年的塊壘都一消而散了。特別是今天許首長說的「對梧州做的貢獻即使幾十年幾百年也會有人記得讚頌」的評語,更是令他精神振奮。首長經常說:「為元老院和人民服務」,過去他並不能完全理解為什麼要加上一個「人民」,現在他完全懂了:如果說打下梧州只是為了元老院開疆拓土,那麼他竭力挽救梧州免遭祝融之災就是真正的「為人民服務」了。
  
      駱陽明一路行來,見城裡城外的秩序已經大致恢復,伏波軍士兵和本地的衙役、壯丁隊沿街巡邏,幾處寺廟、衙署前也搭起了粥棚給難民供應稀飯開水。有些百姓已經開始動手清理自家的廢墟,雖然店舖尚未開門,但是城中原本緊張恐怖的氣氛已經一掃而空。
  
      他回到家中,家裡人連溫鐵頭在內翹首以盼。見他平安回來,這才都鬆了口氣。妻妾們趕緊上來給他掃衣打洗臉水,仔細一看,兩人臉上都有淚痕。駱陽明心中一熱,笑道:「我又不是去虎穴狼窩,都擔心成這樣?」
  
      眾人見他神情輕鬆,面帶笑容,知道此去見「髡賊」順利,沒什麼禍事。一塊石頭才算是徹底放下。溫鐵頭道:「老爺!剛才善後局派人來,說吃過午飯要去軍管會會議。我回他說老爺被髡……澳洲人叫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時過去……」
  
      丁阿桃擔心道:「才去過,又要去,也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礙事,」駱陽明喝過小妾端來的茶,「這也是應有之意,畢竟我也算是善後局的一員麼。」
  
      「依我看,老爺不如把這差事辭退了,我們又不是什麼像喬老爺那樣的大買賣,攪在裡面有什麼好的。澳洲人必是要征丁徵糧,都是難辦的差事,不昧著良心辦不下來——得罪人。」丁阿桃督責著婢女拿上飯菜來,又給他親手裝好飯端過來勸道。
  
      駱陽明笑了笑,接過飯碗吃了起來。溫鐵頭見「主母」不說話了,才開口道:「太太莫要這麼說。這善後局裡的董事個個都是積年的人精,老爺只是跟著辦事,天塌下來有這些長子頂著,老爺有什麼好怕的?再說這善後局是官辦的,別看老爺只是個小小的局董,卻也是半個官面上的人物了。有個官面上的牌子,做什麼生意不容易?」
  
      丁阿桃道:「我們這樣的小戶人家,還是本本分分的守著這份家業過日子最好——說來這次也算是遭了劫……」
  
      她心疼被官府強徵去的幾百石米。駱陽明道:「這幾百石米沒了就沒了,好在我們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財去人安樂!對了,李掌櫃回來了嗎?」
  
      他想起李文升,出城之後還沒有音訊。不過許首長既然會專門叫他去會面,多半是平安到了城外。
  
      「已經回來了。」丁阿桃道,「他一個老人家,折騰了一宿,又累又困,我讓他回房休息了——這會大概還睡著呢。」
  
      「讓他歇著吧,李掌櫃這回可是……」駱陽明一時有些興奮,脫口而出,忽然他意識到這樣不妥。不僅他派李文升去聯絡首長的事情不能隨便說出來,連李文升本人亦要和他統一好口徑才是。
  
      眾人見他欲言又止,都疑惑不解。溫鐵頭心思多,想到城破前夜驅逐百姓出城,李文升明明可以躲在鋪子裡,卻莫名其妙的跟著難民出城——這裡必有蹊蹺。
  
      駱陽明也不多說,吃過午飯,便起身往軍管會去。阿桃不放心,關照溫鐵頭跟著去。駱陽明擺擺手:「他跟去了也無用——況且他在碼頭上還有一幫兄弟,都要照應。還是讓他快些回去才是。」說罷,又叫來賬房先生,發了幾百斤米的米籌給溫鐵頭:
  
      「鋪子剛遭了官匪,一時半會也騰挪不開,這些米你且去發給兄弟們,且讓他們應付一時。」
  
      溫鐵頭大喜,他是碼頭上的小把頭,手下弟兄衣食照規矩是要照顧的,原本他就想向「妹夫」開口接濟,只是這次兵災「妹夫」鋪子也損失很大,自己又不是正牌的「舅爺」,有些開不出這個口。當下道:「多謝老爺幫襯!這米,就算是我借下的,待市面好了,一併歸還!」
  
      「都是自家親戚,莫要客氣。」駱陽明見妻子老大的不情願,知道她心疼錢財,不過他現在無心安慰,徑直出門往府衙去了。
  
      善後局的局董們,已經聚集在梧州地區軍管會的會議室——過去的府衙花廳上了。
  
      這裡原本就是知府會客宴飲的地方,局董們多是本地的「鄉賢」,對這個地方自然不陌生。
  
      原本花廳的裝飾家具雖算不上華美,也頗為雍容典雅。眼下卻是一篇狼藉:昨天的騷亂中,部分亂兵衝入各處衙署搶掠,府衙未倖免。字畫陳設,家具座椅無不被掃蕩毀壞一空。連窗扉也被打破了好幾扇,柱子上更是留下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刀砍痕跡。
  
      眼下會議室裡的座椅都是臨時湊起來的,顯得雜亂無章。連茶碗茶盞都配不成一色。駱陽明注意到,牆壁上懸著三幅大型地圖,分別是梧州地區地圖、蒼梧縣地圖和梧州城地圖。不由的分外感到親切——當初來測繪地圖的工作人員都是他負責秘密接待和安排的。
  
      至於其他局董們,自然瞧不明白這地圖的奧妙。不過澳洲人初來乍到,就已經對梧州府的情況瞭如指掌,還是令他們暗暗驚訝。
  
      新上任的「大宋梧州知府」是個年輕人——按照大明官紳的標準,澳洲人不論「真髡」還是「假髡」都可以算是年輕人。
  
      解邇仁先做了個自我介紹,又由本地投誠的小官做介紹,逐一介紹了善後局的各位鄉賢們。
  
      善後局的局董們,大多是梧州本地的大商家。其中一部分米穀商另外一部分則是「平碼行」。
  
      這平碼行實際就是牙行。不過,梧州的平碼行和其他地方「吃了賣家吃買家」,倚仗有牙帖便胡作非為欺壓行商的牙商略有不同——更多是是「代理行」的性質。
  
      這種商業形態,與梧州的地理環境有關。梧州處於西江、桂江兩河的彙集點,省內外土特產的集散頻繁在梧州進行大宗交易。不論是從廣西運來的米穀,還是從廣東運來的食鹽,大多在梧州進行貿易交割。由此產生了專營代客買賣、靠佣金收入的一種為上下河客商服務的平碼行。
  
      平碼行主要是接受來貨客方委託代為按照市場價格出售土產,也代收購方在本地收購土產。為了表示居間人的誠實,買賣公平,雙方滿意,如使用天平秤銀兩一樣無所偏差,因而稱為平碼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9 12:02

第六十三節 出錢出力

平碼行是在上下游的貿易中逐漸自發產生的,並無戶部官牙貼,所以不具有壟斷性特權。各家之家的競爭很激烈,因而需要爭取行商「水客」的支持,所以在代客戶購銷過程中,時常需要預墊貨款,是需要相當本錢的生意。
  
  本地的米穀商會的商人,究其源頭大多也是從平碼行轉業過來的。他們多年來居中交易,上下遊客戶非常熟悉,積累了較多的資金之後便專營一行。不過,這些米穀商人的交易大多還是維持著過去的老習慣,等著廣西方面的糧食「水客」上門,囤入之後又等著廣東那面的「水客」來購入,只不過他們賺取的是差價而不是佣金了。
  
  解邇仁在進城前已經大致讀過對外情報局編纂的《梧州概況》的小冊子。這本小冊子對梧州的地理、人文、商業、風俗、民生、社會和「重點人物」都有詳細的介紹,讓接收城市的幹部們對接受對象有些大致的瞭解。
  
  受惠於這本小冊子,他對與會的「鄉賢」的底細很是清楚,包括家庭成員,口碑好壞,大致經濟狀況等等。總得來說,梧州的「鄉賢」們和其他地方的並無多少不同,除了少數口碑極好的和極壞的之外,多數人大致屬於只要不損害自己的利益就能為善的水平:遇到天災的時候他們會捐助錢米施粥度荒,也不妨礙他們利用這個機會大肆兼併土地收買奴僕;即給路倒屍施捨棺木,也為了逼租把佃戶抓到衙門裡去毒打追比。
  
  這些局董其實還算不上真正的「鄉賢」──本地的縉紳人家一戶也沒來。如此矜持倒也算情有可原,不過,來的這些商人們中間,頗有些梧州縉紳的「關係戶」、「白手套」。比如和元老院頗有淵源的吳芝香家雖然沒有人就任局董,但是局董笪辛軒卻是出自他家的門下。實際就是代理人。
  
  「首鼠兩端!」解邇仁心裡暗暗鄙夷,不過眼下自己勢單力薄,缺糧食少錢,還得利用一下。所以少不得和他們應酬客套,很誇獎了一番諸位局董「急公好義」,設立粥棚,收殮屍體之類的「善舉」。接著,他便話鋒一轉,說道:
  
  「如今梧州逢此大劫,城裡城外滿目瘡痍。百姓更是飢寒交迫──這些都要仰賴諸公出力。」
  
  眾人不安的互相看了看,知道他話裡的意思,但是解主任即有槍桿子又有大帽子,不能不順著他的話,當下應道:「這等都是我輩應有之意。」
  
  「熊文燦這個老傢伙,逃跑的時候還放了一把火,搞得現在城裡殘破不堪,民不聊生……」解邇仁先把責任問題說清楚:鬧成這樣要你們出錢可不是我,是熊文燦的鍋,「我想了想,眼下就有好幾件要緊的事情做。」
  
  正說著話,忽然勤務兵來報:梧州城內十二社,城外十一坊的牌甲們都到了,正在外面候命。
  
  「請他們也進來,一起議事。」
  
  他一聲令下,牌甲們都進來了。牌甲們多是帶有些江湖氣的小買賣人,地面上人頭熟悉,衙門裡能應付,是地地道道的「土地爺」。
  
  「土地爺」們知道不管哪朝哪代當皇帝,都少不了他們辦差,要說錢財呢,他們又算不上大戶,因而沒有局董那種惴惴不安的神情,進來了便亂哄哄的跪下磕頭。
  
  「都起來吧,我元老院不興這套。」解邇仁雖然這麼說,心裡還是挺享受的。
  
  「……眼下要做的事,一是治安,二是城防,三是救濟。這三樣做到了,下面的事就容易了。」
  
  這三樣沒什麼稀罕的,善後局昨天私下裡已經會議過,拿出了一個十一條的善後方案。這三條都在其中,只不過澳洲知府老爺這麼說,大家便一起隨聲附和:「老爺說的是!」
  
  「現在城中難民有多少人?」
  
  善後局的局董喬老爺趕緊從袖子裡摸出這個摺子來──善後局在街上施粥,每日派竹籌,按照這個數字可以大概統計出難民的人口。
  
  「各處粥棚發出去的竹籌,大約有四千多口。」
  
  「少了很多了麼。」解邇仁一聽只有四千多人,不禁鬆了口氣,因為進城前他聽朱鳴夏說晚上兜捕出城難民就有一萬多人。
  
  「老爺,這就不少了。」喬老爺愁眉苦臉:天啟-崇禎年間整個蒼梧縣的戶口不過6698戶,27424人──這還包括了相當一部分的農村人口。
  
  雖說黃冊數字並不準確,而且梧州因為是地區商業中心的關係還有大量的外來人口,但是城區加上近郊的人口也不過三四萬多人。四千多難民的比例已經非常高了
  
  梧州光復之後,出城的難民凡是有家可回的,有親朋故舊可以投靠的,都已經陸續散去。留下的全是無家可歸的兩手空空的難民。僅僅要滿足這些人的吃住就要花費很大的力氣。
  
  他看了一眼隨同一起接收梧州的歸化民副主任,問道:
  
  「確切人數在統計嗎?」
  
  「正在統計,但是難民分的很散,需要幾天時間。」歸化民副主任說道,「但是喬老爺說的人數差不太多……」
  
  「現在難民都居住在何處?」
  
  「大部分散在城內各處寺廟的收容點,另外城外的校場裡也收容了一些。不過街道上還是有不少難民。」
  
  梧州城外有兩處校場,分別是在三合嘴和洗馬灘,這兩處都有原來的明軍戍兵的營房。其中洗馬灘的校場在城西2.5公里的潯江北岸,距離城區比較遠,現在是朱全興的第三營駐地,而洗馬灘的校場則作為明軍俘虜的臨時關押地,朱全興把一部分難民也收容在這裡。
  
  「城內外還有什麼廟宇之類的大房子可以收容難民的,都要敞開大門收容,」解邇仁加重語氣說,「一個難民也不能露宿街頭,明白麼?!」
  
  難民在街道上度日,即有礙交通,又有衛生和治安上的隱患。
  
  「喏!」
  
  「這就好。」解邇仁點頭道,指了一下旁邊的秘書,「把包干示意圖拿出來。」
  
  旁邊的秘書立刻掛起一幅地圖來,原來是梧州城市區圖,包括城裡城外的街坊都標記的清清楚楚。上面用不同顏色勾畫出不同的大小區域來。原來這區域每個區域都用天干地支編著號,旁邊寫著一個名字,定睛一看,卻是善後局的諸位「鄉賢」們的名字。
  
  眾人正疑惑不解,解邇仁解釋道:「這是你們諸位的包干區,既然出來要為梧州百姓做事,自然不能在善後局裡坐而論道──這是諸位的包干區,每個人負責一片。你們不要怕,我自然會怕幹部去負責,你們和本區的牌甲們只要好好配合他辦事就是。」
  
  解邇仁嘿嘿的笑了幾聲,接著道:
  
  「你們每個人都要分片包干,和各社各坊的牌甲們一起去巡視,看到難民露宿的,不管他願意不願意,都要登記送各收容點。如果有遺漏的,被我發現我可就送諸位家裡,請你們當老太爺養起來……」
  
  這可嚇了眾人一跳,紛紛表示自己一定盡心盡責去辦。局董們一個個愁眉苦臉,這哪是什麼幹部,分明就是解老爺的化身,只不過他們幾天也不見得會見一次解老爺,這分片包干的「幹部」可是時時刻刻都要見的。
  
  接著解邇仁又宣佈了幾條規定:
  
  難民收容之後,造冊登記,開具「難民證」。難民不得隨意流動,每日必須回收容點過夜。白天則憑「派工單」按十人一隊的編組集體行動。
  
  救濟善後工作的核心政策是以工代賑。
  
  救濟站即日起只給老幼病殘孕提供一日兩頓稀粥,凡十三歲以上的難民男女,一律編成勞工隊幹活。計日發給口糧。
  
  口糧以工分計算,實行多勞多得制度。但是每人必須每天一定的基礎工作量以換取口糧,超出的部分,可以結算為錢。
  
  如果單純的驅使難民勞作,必然有出工不出力的情況,解邇仁沒有那麼多的人力監督管理。如果濫用本地的胥吏壯丁,難免會激化矛盾。最後決定還是以「經濟刺激」為主。
  
  工分是具體的工作量要求的。這種制度在臨高已經推行多年,什麼樣的工作多少工作量核多少工分都有運行成熟的成例可以查詢,非常方便,這也是解邇仁敢搞工分制的一個底氣。
  
  解邇仁其實還盤算著:等城牆修好後,廢墟清理完畢之後,就開始道路和下水道改造工程,反正大戰方停,老百姓也不敢鬧騰,免得像廣州的劉翔,拆拆弄弄大半年,弄得怨聲載道。
  
  難民們出了力,所需的錢糧,自然要請善後局來「有錢出錢」了。
  
  「我知道大家家裡都不是金山銀山,也沒有米山面山,雖說是為造福桑梓,畢竟也不是自個家蓋房子,要拿出來還是心疼的……」
  
  「不敢,不敢。」眾鄉賢一邊「不敢」一邊心疼的直皺眉。
  
  「所以呢,這錢糧是全城的大戶一起分攤──升斗小民底子薄,經不起折騰,只好請諸位多擔待了。」解邇仁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9 12:02
第六十四節 善後籌款

    這「多擔待」也算在「意料之中」,所以善後局的局董們雖然個個愁眉苦臉,卻有一半是在裝。
  
      自古以來這籌集善款的事,關鍵還在於經辦,只要籌款籌糧的事是由善後局辦理的,自然有法子把負擔給轉嫁出去。
  
      這次梧州的「善後大籌款」,照舊是按照過去「合理負擔」的模式徵收。大致就是由善後局自行籌集。主要是向梧州的各個商業同業公會和本地的大戶徵收。
  
      和「合理負擔」略有不同的是,過去合理負擔是比較籠統的徵收,以一村一鎮一個同業公會為單位,給出數字,內部的攤派比例是由這些實體自己去分攤的。
  
      而這次拿出的合理負擔的攤派比例是相當細節化的,不但具體到各個行業公會,連帶著縉紳大戶和字號也被逐一點名。基本上城內有錢的,無一倖免。
  
      因為善後局的位次主要是被米穀行和平碼行佔據的,為了防止他們利用職權轉嫁負擔,所以這兩個梧州最大的同業公會要共同承擔全部「合理負擔」的百分之四十。其他各公會按照經濟實力大小按比例分攤。最後還有百分之十二由本地擁有大量土地的縉紳大戶承擔。
  
      具體比例和數字當然不是解邇仁拍腦袋想出來的──駱陽明在本地潛伏多年,重點蒐集的就是梧州的經濟和社會情報,梧州的商業體系和「鄉賢」詳情自然是重點中的重點。所以解邇仁拿得出來也是理所當然的。
  
      眾局董啞然。這攤派比例堪稱即准又狠。大致上攤派到每位鄉賢頭上的數字,是即能感到剝皮之痛,又不至於傷筋動骨。
  
      要在平日,大家忍痛拿出來也就罷了,不過這次熊文燦已經領著官兵折騰了一回,如今元老院再來「合理負擔」,這皮剝的也忒多了些,眾人都有了失血過多的眩暈感。
  
      「大家不要急著到我這裡來哭窮,」解邇仁覺得自己這會笑著割人肉的的模樣肯定是帥呆了,「這梧州城的底子,我元老院是一清二楚的。這比例絕對沒委屈人──有錢多出,錢少的少出,沒錢的不出。所以大夥也別來說這個不妥那個不成了,三天之內,都把錢糧備齊了。」
  
      善後局的副局長喬老爺原不想說話,看著大家都眼巴巴的盯著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起身拱手稟道:
  
      「首長!不是小的們要和您老討價還價。這攤派的比例和數目要在往日也不算什麼,小的們不敢多說一句話。實在是這次官兵──明軍在城裡禍亂百姓,各家大戶都損失慘重,就說小的鋪子裡就有三千石米被徵了去,一文錢也沒拿到!還被他們刮去了幾百兩銀子……這裡的各家各戶大小都有損失,有的商舖都被官兵搶掠一空,連生意都沒法做了……如今再要攤派這些,怕是……怕是……」
  
      解邇仁眉頭一皺,心想我這第一個項目剛出來,你們就來打擂台,也太不把老子這個元老看在眼裡了吧。他心中不快,臉色頓時一沉,道:「這麼說,大家都要過不下去了嘍?」
  
      喬老爺一顫,這話頭可不好。他有些後悔自己出來說這些話,但是他是米穀商會的頭頭,又是南城總甲,這個頭不出以後在地方上也沒法混了。又道:
  
      「老爺……首長來這裡為官,求治之心甚切,只是這梧州剛遭兵火,各方都有損失,並非只有小民飢寒。還是……還是……以保存元氣為上──求老爺多少減免一些……」
  
      解邇仁心裡很不痛快,果然這幫子老財都不是好東西,看來不讓他們嘗嘗「專政」的滋味是不會聽話的。他反而淡淡一笑,道:「既如此,喬老爺覺得減多少為好呢?」
  
      喬老爺是積年的老狐狸,看解邇仁不怒反笑,眼中凶光畢露,知道這文質彬彬的髡賊也是個粗坯。然而話都說到這裡了,沒法再縮回去。只得定了定神道:「減多少小的不敢妄言──只求首長為顧全梧州元氣之計,酌情減免一二,梧州的全城百姓都是感恩戴德的……」
  
      「什麼梧州全城百姓,應該說你們這些人都會感恩戴德吧?」解邇仁冷笑道。
  
      喬老爺只得俯首不語,整個氣氛頓時有些僵了。
  
      駱陽明覺得事情要糟,正要出來打個圓場,忽然旁邊的一位彎著腰走了出來,先給解邇仁作了一個九十度的揖,道:「首長,不是小的們和首長打擂台,著實是這回大夥都被官兵禍害苦了!就小的店裡也被偽明軍搶走了幾百石糧,如今也不知道怎麼辦呢!不過咱們再難,總沒有街面上的難民難,首長要籌的糧款,小的們一定如數籌備齊全!」
  
      駱陽明定睛一看,原來是笪辛軒。解邇仁想這小子倒是曉事,開口問道:「你是……」
  
      「小人是『裕信行』的掌櫃,笪辛軒。」笪辛軒彎腰曲背,十分謙卑。
  
      解邇仁想了想,記得材料裡有這家字號,是家米穀行,也兼營平碼。關鍵是這家背後的財東就是元老院的商業夥伴吳芝香家。
  
      因為吳芝香的關係,吳家和元老院在廣州的企業來往比較密切。除了同樣和大昌有米穀生意來往之外,還以平碼行的身份為元老院在梧州採購過各種物資。
  
      因為有「元老院的商業合作夥伴」這個背景,解邇仁不能不客氣一下,當下抬手道:「你坐下說話,坐下說話。」
  
      笪辛軒卻並不坐下,道:「實在是各家受損輕重不一,有的鋪戶雖然大戶,卻因樹大招風,受偽明官兵荼毒甚重。若是按這份額去收,便是逼得他上吊投水也湊不齊。未免有傷元老院好生之德。小的斗膽,只求首長不要再限每家份額,容小的們自行調配──總之這糧款一文不少一粒不缺,三日內都為首長辦齊。」
  
      他的話說的即懇切又有理有據。解邇仁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反駁。再想反正只要錢糧到手就是,自己也得給吳家和局董們一個面子,一上來就徹底鬧僵,後面的工作不好開展──畢竟他連大頭兵都在內才有一百多號人,還得靠這幫人辦事。
  
      當下點頭道:「即如此,我就允你的所議,只是這錢糧,三日內必須備辦妥貼!」
  
      笪辛軒趕緊道:「小的們一定辦妥。」喬老爺和眾局董也立刻隨聲附和。駱陽明是隱干,重在觀察監視。自然也不便隨便出來說話便混在人堆裡。
  
      錢糧的事情落實了,下面的事情就容易了。解邇仁當即命令城內原各社因為守城需要組建的壯丁隊全部遣散──這些人都是臨時征發出來的中從事工商業的市民或者近郊四鄉的農民,戰力很低士氣也不高。上千人聚集一起不事生產,雖然對治安有作用,但是要消耗大量的錢糧,費效比太低,真要遇到明軍反撲或者剿匪也派不上用處。
  
      「各處街柵有損壞的,要馬上修復,打更的更夫有亡失的,也要盡快補上。城裡的治安還要靠大家一起出力。」
  
      這件事大夥都是贊成的,畢竟壯丁隊存在一天大家就要多花一天的錢糧。維護治安對他們的意義顯然比窮人和難民更大。
  
      第三條是關於城內工商業的。城內所有工商業限時恢復營業,在戰爭中店舖、財貨、人員遭受較大損害的,上報後免除部分商稅。短期內無力復業的,十五天內必須上報。否則沒收店舖。
  
      解邇仁認為:梧州是商業重鎮,只要能盡快恢復商業流通,錢糧什麼都不是問題。而且工商業本身還有解決就業的問題,梧州的非農人口本來就多,工商業不能盡快恢復,這個大量失業人口的定時炸彈就算又背上了。
  
      「……自即日起糧食、布匹銷售價格實行每日政府指導價,上浮下跌均不得超過指導價的百分之十。嚴禁惜售!囤積居奇、哄抬物價的,一律按軍法處置!」
  
      解邇仁厲聲說道,用他自認為「可以殺人」的目光橫掃整個花廳。眾人不敢多言,心裡卻在嘀咕:眼下戰火連天,廣西的糧食來源已經斷絕,存糧賣一點少一點,如何能維持「不漲價」,這不是在強迫大夥平糶嗎?!
  
      但是大家知道這是澳洲人收買人心之舉,要硬抗是不可能的,搞不好還會成了那隻倒霉的雞。所以都是唯唯諾諾。
  
      接下來又商議了些善後的事務,特別是城內城外遺棄的上千具屍體,都要收殮掩埋,除了部分屍體有人認領,自行安葬之外,很多死者要麼是外來的客軍,要麼是在梧州討生活的外地窮苦百姓,多是做零工短工的,人死之後連個名字也不知道。縱然有僱主的,亦有僱主不願認屍,以免還要承擔喪葬的費用。
  
      這些屍體都要收殮安葬。收殮的工作解邇仁準備安排俘虜組成的勞工隊去工作,不過另一項工作就要勞工隊去承擔了:收拾戰場遺留的武器。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14 09:11
第六十五節 百里侯

       散落各處的屍體不加掩埋的話會引發瘟疫,流散的武器亦是潛在的威脅。梧州戰後,城裡城外官兵遺棄武器甲杖火器甚多,幾乎隨處可見。大量軍械流散流散,對新政府來說有潛在的威脅。必須盡快加以收繳。另外,他眼下孱弱的武力狀況也亟須一些補充。朱全興的一個營可管著梧州府的好幾個縣的安全工作,難以面面俱到。
  
      最後的議題是修復城牆和城內外的一些基礎設施。這次梧州大戰其實戰鬥並不激烈,但是雙方投入火力很大,尤其是陸軍的炮兵和海軍分遣隊,幾乎把梧州戰場當作了實戰訓練,在梧州城內外傾瀉了大量炮彈,嚴重破壞了梧州的城防設施。現在都得把恢復起來。
  
      此外,便是梧州城外的兩座重要交通樞紐。一座是架設在桂江上,通往三合嘴大校場的桂江浮橋,另一座則是架設在西江上的蒼龍浮橋。這兩座浮橋講梧州的東、西、南三岸連接起來,使梧州的內外交通變得十分方便。
  
      現在這兩座浮橋都在圍城戰中被毀,交通中斷,各處來往也很不方便。
  
      解邇仁粗粗一算,不算他計畫中的排污系統,光修復工程就夠他忙上半年的。至於花費的錢糧,那就更不用說了光靠這「善後大籌款」根本應付不過來。
  
      開完善後局的會議,解邇仁又召集了歸化民的幹部會議。
  
      梧州的歸化民幹部人數極少,除了他視為左膀右臂的市辦秘趙豐田和第三營戰列步兵7連連長錢多這一文一武之外,歸化民幹部不過二十人。這些干部多是從元老院統治區裡的歸化民幹部中突擊提拔培訓的,多數是廣東出身,亦有山東和海南的。編入瓊崖支隊之後經過專門培訓,最少也能用廣東話進行交流。
  
      現在這些人聚集在一起,聽候解邇仁的「指示」。
  
      解邇仁看著這幫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歸化民幹部,心裡覺得有點虛這北上幹部的成色他多少還是有點數的:大多數人出身農村基層幹部,只有極少數是行政口調配來的或是退伍軍人。
  
      這些干部的水平如何,解邇仁是一點底也沒有。不過眼下也沒有比他們更好用更可靠的人了。
  
      「同志們!」他清了清嗓子,「梧州業已光復這都是我們英勇的伏波軍陸海軍官兵的功勞我們作為第一批接管梧州的幹部,靠著伏波軍的槍桿子進了城市,這不稀罕:要進得來,還要坐的住。」
  
      說完這句話,解邇仁的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底氣了。
  
      「大家來之前都是讀過對外情報局編撰的梧州概要這本小冊子的,上面羅列了梧州府城和周邊的地區的詳細的社會民情,以後開展工作這是我們的重要參考,希望大家沒事的時候要多讀讀掌握具體情況才能開展工作。」
  
      接著他佈置了眼下要做的幾件事。廣州等珠三角等地的城市一光復,接收的元老和歸化民地方主官的首要工作是清查戶口,建立工商登記資料之類的政權建設性工作。不過梧州的情況和這些地方不一樣梧州是「前線城市」,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所以他佈置的工作也是圍繞「安全」這個問題上。
  
      具體的工作,和剛才交代給善後局的大致相同,解邇仁將將各個包干區的工作分配給歸化民幹部,要他們時刻監督督促善後局的相關工作。又指定了幾個幹部專門負責帶領勞工隊進行尸體和瓦礫的清運工作。
  
      因為配置給梧州的國民軍還沒有到,解邇仁急於要擴展武力,便決定從投降的本地衛所兵丁中簡拔老成可靠的組成民兵隊,由伏波軍士兵負責統帶。
  
      他計畫是從錢多的連裡撥出一個排,一個士兵帶領十個民兵,組成三百人的民兵隊。餘下的正規軍不動,作為機動兵力。
  
      「你看這樣有難度麼?」解邇仁問錢多。
  
      「難度是沒有。只是士兵用的是步槍,民兵沒有步槍,只能用槍矛大刀萬一要打仗等於我們少了三十支步槍的火力。」
  
      三十名士兵分散在三百名民兵裡擔任指揮,無法集中成一個排來集中投射火力,這個損失有點大了。畢竟梧州城裡可只有一百支槍。
  
      「民兵隊可以裝備些弓箭和舊式火器,至少多三百個人。」
  
      7連只有一百號人,負責整個梧州城的守備警戒上顯然是不夠的,所以他也沒有再表示異議。畢竟國民軍什麼時候會到還不知道,即使來了也只有一個中隊而已。
  
      為了進一步充實手裡的武力,解邇仁決定把原先梧州府、縣衙門的三班衙役都接收過來。皂、快、壯三班雖然職掌各有不同,但是總體都是偏向於治安工作的,雖說這些並不太合用,總算熟悉本地情況,至少可以先把眼前的治安工作對付下來。
  
      拉拉雜雜的各項細節一一落實,最後解邇仁關照趙豐田:要立刻拉一支宣傳隊。
  
      解邇仁自己是記者出身,對宣傳工作最熟悉,也最看重。
  
      「首長!這宣傳隊的事不著急吧。」趙豐田說,「外面已經歸降的本縣官吏都在等著見您呢。都大半天了。」
  
      「他們既然都投降了還急什麼?總有個位置給他們領工資就是了。」解邇仁頗不耐煩,從公文包裡拿出幾頁紙,「這是我寫的一個方案,你要盡快把人和所需要的器材都給落實了。」
  
      趙豐田接過去一看,這方案端的詳細!機構編制,人員數量,幾男幾女,什麼技能要求都有,連著著刷標語用的笤帚、石灰桶;寫標語用的粗紙、筆墨都一一開列清楚。心道首長這計畫作得真是好!
  
      不過再一看,裡面有些要求卻不好辦,因為還涉及到一個「文宣隊」。
  
      所謂文宣隊趙豐田是知道的,不外乎組織一幫能吹拉彈唱的男女,四處去演唱或者演出「活報劇」去宣講政策在海南這算是很常見的宣傳形式。每個縣都有一個文宣隊。他們到梧州才幾天,上哪裡去找這些吹拉彈唱的「專業人員」呢?再說人願意不願意為去「宣傳」也很難說。
  
      最後還有一個「覆蓋率目標」,往下面看又有短期目標七天內;中期目標十五天內,遠期目標三十天。分三個階段分別要做到標語覆蓋率達到多少多少,文宣隊宣講次數要有多少次,參加宣講的人數多少多少
  
      他嚅嚅道:「首長!這些事倒也不難,只是不是急務,特別這宣傳隊」
  
      「宣傳隊你從難民裡多找幾個有文化的就是了,反正就是寫字,」解邇仁說,他覺得趙豐田對宣傳工作的意義理解不夠深刻,語重心長道:「宣傳工作是我們民政工作的重點,你可不要看著覺得是刷筆桿子沒產出的事情,梧州本地人民對我們元老院、澳洲大多是只聞其名,不知其究,有的大概還覺得我們是打家劫舍的海寇上岸,對我們開展工作很不利,也給了偽明抹黑我們的空子。再說我們進城之後還有一系列的施政措施,都要廣而告之,讓人民群眾都知曉」
  
      趙豐田連連點頭表示首長看得遠,看得全面。自己一定會辦好的。不過他還是提醒首長,外面的「降人」可還在等著。
  
      「那就叫他們都進來吧。」解邇仁心情好,說道。
  
      由於知府和知縣都已自盡,梧州的「降人」裡沒什麼特別有含金量的官員,多是本地衙署的吏員班頭一級的人物,最高不過個教諭、訓導之類的學官。解邇仁開會時間過長,已經沒什麼興趣和他們多說話,敷衍了幾句,要他們「實心辦差」就關照「散了」。
  
      散會之時,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關照趙豐田:「明日你不拘哪裡,找一個對本地情況非常熟悉的人來作嚮導,我要巡視一下這梧州城。」
  
      「知道了,首長!」趙豐田說,「這人選是現成的,我這就去安排!」
  
      接見完「降人」,已近暮色。解邇仁當晚就歇在知府衙署。後衙點起了亮晃晃的煤油燈,擺上桌椅。因為這是許多天裡第一正兒八經的住在屋子裡,所以解邇仁的生活秘格外巴結,晚餐很是豐盛。
  
      梧州是兩廣的商埠,商業興旺,在吃穿上十分講究。雖說現在是大明,後世梧州的許多著名菜點尚未問世比如紙包雞、酥皮狗之類的,但是本地的一些著名土產都已有了。府衙裡自然都有預備。生活秘因為知道他很久沒正經吃飯了,特意精心烹調:梧州紙包雞用的是本地三黃雞,滋味鮮醇,煮飯的米也用的是蒙山油粘米。唯獨新鮮的蔬菜因為戰亂的關係不好找,勉強湊了幾個蔬菜。
  
      解邇仁自登陸廣東以後,基本就沒有好好的吃過飯,這算是大快朵頤了。看到美人依偎在旁,又想到自己也是個「百里侯」了,不覺有了大丈夫生當如是的滿足感。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24 10:44
第六十六節 蝴蝶效應

         梧州紙包雞吃到一半,許可才匆匆趕來。解邇仁關照擺上椅子和碗筷,關照再來幾個菜。
  
      「不必添菜了,」許可擺擺手,「這許多菜足夠吃了,給我盛碗飯來便是。」
  
      解邇仁見許可的面色不大好,似有憂思,問道:「老許,怎麼這麼晚才來?有事?」
  
      「是的。」許可拿起碗筷,扒了一大口飯在嘴裡,邊吃邊說低聲道,「我剛才接到朱鳴夏的電報,八排瑤的騷動規模已經開始擴大,部分明軍屯所崩潰。一部分瑤民武裝正在集結,很可能會圍攻各地的縣城。」
  
      「這可就大條了!」解邇仁吃了一驚,各個縣城拿下來不久,基本上都是空虛狀態,有的縣城連國民軍都沒有,除了本地的民壯之類的地方武裝,可以說是一座空城。
  
      明軍東西山防瑤參將和中路守備的撤離,使得八排瑤暴動比之歷史上少了制肘,因而暴發的規模更大,範圍更廣。前階段在肇慶招降的不少明軍衛所的囤駐所都遭到圍攻,不少寨子已經陷落。
  
      「……一句話,這次的瑤亂比歷史上更猛,範圍更大。朱鳴夏要我轉告你注意城防和周邊治安工作──歷史上瑤民武裝多次進攻過梧州,還一度攻破過……」
  
      解邇仁聽的兩手冰冷,原本的雄心壯志也少了一多半,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了。忙問道:「梧州是前線城市,有增援嗎?」
  
      「朱鳴夏現在恨不得把朱全興的第三營都給抽回去,考慮到梧州的重要性才沒這麼動。」許可說,「第三營還是留在梧州,這點你可以放心……」
  
      「我哪裡能放心!」解邇仁有點惱火了,「第三營才幾個人?要管梧州府9縣1州哪裡顧的過來!要知道我這堂堂的梧州府城裡就一百個大頭兵!」
  
      「這就看你的本事了嗎?說到人,哪裡不缺呢?」許可笑了笑,從紙包雞上扯下一條雞大腿吃了起來,「各縣的國民軍都會擴編……聽說已經有了批覆,允許縣市行政領導就地擴編民兵隊,還準備再增加五千支南洋步槍的配額。」
  
      「這還差不多,可是到現在國民軍的影子我還沒看到。」
  
      「他們已經到肇慶了,明後天肯定會到梧州──現在西江水路還是很通暢的。」許可說。
  
      聽說國民軍就要到了,解邇仁有些放心了。錢多的那個連畢竟是屬於第三營的,自己雖然可以用卻不能掌握,朱全興一紙命令就可以調走,相比起來還是國民軍更能讓他放心。
  
      「這下對廣西的進攻要停了吧?」
  
      「正式的命令還沒下,不過肯定要停了。」許可說,「咱們就這點兵,我也很快就要回肇慶去了。」
  
      「這下老熊又能舒坦幾天了。」
  
      「老熊還舒坦呢,我看崇禎很快就會要他好看了──搞不好落個畏罪自殺都有可能。」
  
      聽說許可要走,解邇仁的心底不覺有了股淡淡的寂寞感。
  
      送走了許可,解邇仁又在大堂上對著梧州地圖看了又看,自己的局勢還真有點不妙,萬一瑤亂波及到西江兩岸,自己身後的交通線可就岌岌可危了。到時候自己便是孤懸敵前……
  
      「這可就真有點不妙。」
  
      解邇仁開始心虛了,看這局勢,他實在也鼓舞不起來。
  
      得把城牆盡快修好!他想,不管怎麼樣,只要有城牆在,就有很大的安全保障,畢竟以中古軍隊的水平,要攻下梧州這樣的府城還是很大難度的。
  
      當晚解邇仁就睡在知府衙門的後衙,想到這衙署的前任主人自盡沒多久,自己就住到了他的房子裡這點讓解邇仁多少有點不那麼舒服。不過他勞累了一天,沒容得多想就睡著了。
  
      一夜無夢,早晨起來,只覺得精力充沛,渾身都是活力。很有大展手腳的意思。
  
      洗涮完畢,匆匆吃過早餐來到權充辦公室的府衙二堂。趙豐田已經在大堂上恭候了,他旁邊還有個半老頭子,正是本地的一位秀才公。
  
      這位秀才公五十多歲,在城外有些田地收租,城裡又有些產業。他對仕途一貫不太上心。進學之後便無意科舉,在家悠遊度日之餘便是出門遊歷山川,不但足跡踏遍兩廣,還去過許多當地人視為畏途的不毛之地──遠的不說,便是這兩廣境內的狼寨瑤峒,他也去過。對所經之地的地理、風土、民情、物產十分感興趣,在本地頗有些名氣。
  
      他姓何,本名守仁,不過因為他給自己取了個號名叫「東籬」,久而久之,城裡城外都叫他何東籬了。
  
      何秀才對澳洲人並不反感──他不但去廣州,甚至還到過海南,甚至一直到了臨高,親眼目睹了元老院治下的安定繁華,對澳洲人有很大的好感。因而這次大軍兵臨梧州,他對抵抗一直持消極態度:一來兩者實力懸殊,戰之必敗;二來他也看不出抵抗的必要。對大明,他倒不是沒有感情,但是這感情還沒深到願意為止毀家獻身的地步。
  
      解邇仁進城之後要找個合適的嚮導熟悉下本地的風土人情,趙豐田查了下下發的《梧州基本情況手冊》,便推薦了這位何秀才。
  
      何秀才倒不推脫,一請便來了。即無某些文人士子那般為了表示自己是「被迫屈身事賊」而忸怩作態,又不像某些人那麼猴急著「從龍附驥」,態度很是從容平和,幾句話說過,解邇仁對他有了很大的好感。當下請他做嚮導,遊覽下梧州全城。
  
      何東籬自然沒有拒絕的必要。解邇仁當下關照趙豐田在衙門裡留守便點了一隊護兵隨同保衛。
  
      街頭的秩序比之昨日又有所好轉,難民們已經組成了隊伍,正一隊一隊由民兵們帶領著清運屍體和廢墟。剛剛組建起來的民兵在伏波軍士兵的帶領下雖然軍容風紀一般,精氣神多少還有點模樣。解邇仁昨晚的擔心少了幾分。
  
      帶隊的幹部看到他走來,立刻就要上來報告,解邇仁擺擺手:「不著急,你們先干活。」
  
      文宣隊也有了存在的蹤跡,牆壁上已經用石灰水塗上了七歪八扭的標語,什麼「軍民合作,驅逐明寇」;「偽明殺人放火、澳宋治病救人」;「熊文燦燒梧州城殺梧州人,甘當偽明土皇帝的孝子賢孫」……有些地方還張貼了宣傳畫和佈告,仔細看,佈告的墨汁和背後的糨糊還沒幹──大約是一早上才弄好的。
  
      這工作效率也算槓槓的了。解邇仁暗暗點頭──趙豐田不愧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宣傳工作就是到位。
  
      梧州的府衙位於城南,距離小南門不遠。解邇仁出的衙門才注意到原來這梧州府衙北面和蒼梧縣衙相鄰,這座府衙的南面和西面都緊挨著城牆,正處於梧州的一角。西面的城牆外正是滔滔的桂江。
  
      因為他要求先登城門看一看,何東籬先領著他上了距離府衙最近的小南門,因為城樓名位「德政」,所以也叫德政門。
  
      攻城的時候,大小南門都受到炮火的襲擊,所以兩處衙門都有部分地方被落入城中的炮彈破壞,但是損害並不大。與之相比德政門城樓就被破壞的非常嚴重,炮火幾乎將這座城樓完全摧毀,只剩下一堆廢墟。此刻,士兵們正監督著俘虜勞工隊拆除剩下的殘骸,回收部分建築材料。
  
      何東籬說,這小南門是明太祖洪武十二年重修梧州城的時候才開的,之前的宋元城牆只有四門,到大明才算有了五座城門。分別是東門、西門、大南門、小南門和北門。根據城門上所修築的城樓名稱,又被稱之為陽明門、南熏門、西江門、德政門和大雲門。
  
      洪武時期在朱元璋的住持下,掀起過一陣基本建設的高潮,全國各座府、州、縣的衙署和城牆幾乎都是這一時期修築的。特別是各城市的城牆的格局基本上一直保持了下去。許多保存到21世紀的明清城牆,幾乎都可以追溯到洪武朝。
  
      不過,明代新修築的梧州城在面積上並不算太大,雖然較之宋元時期面積有所拓展,梧州城牆的周長也不過2.8公里,在明代的城池中不算太大,甚至還不如一些重要的所城。這顯然和它重要的商業地位是不相稱的,所以梧州的城區範圍很早就已經擴展到了城外的桂江和西江畔。桂江和西江上會出現浮橋也正是這種城區擴大之後交通需求的體現。
  
      站在小南門城牆上,可以看到城下有一道環城濠,何東籬說這又名護龍堤,寬兩丈多寬,深也有兩丈多,護城濠的內外都有木柵欄──不過大概因為年歲久遠,很多地方已經缺失了,濠邊還種植著楊柳。
  
      「這些都是韓雍韓大人總督兩廣的時候,於成化初年修築的,這梧州的城牆,亦是他一手修繕過的。」
  
      「就是那個打破了大藤峽的韓雍嗎?」解邇仁上任前培訓歷史知識的時候才知道了此人的。
  
      「正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24 10:44
第六十七節 走馬觀花

        「聽說自韓老爺攻破大藤峽,此地便通舟楫商旅了。」
  
      何東籬雖然對澳洲人不是一無所知,不過這個「海外蠻夷」只聽了一句就能想到韓雍的事蹟也算難能可貴了——這可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就算是梧州本地,百姓且不論,就是普通的讀書人,提起「韓雍」二字,也有許多人不知道,更不用說大藤峽了。
  
      「韓老爺雖然破了大藤峽,還是許當地的瑤峒對過峽商船收稅。自此大藤峽便可通商旅了。」
  
      「如今的瑤情還太平麼?」
  
      何東籬微微搖頭:「韓老爺雖然兩次平瑤,實則兩廣地面從未平靖過——不過沒成氣候罷了!」
  
      梧州周邊的桂江、西江流域的大山裡,到處都有瑤、僮的寨子,雖大多委有土官、土司,實際大多「不服王化」,各種暴動此起彼伏,即使韓雍、王守仁這樣的能臣來治理,也只能治得數十年的太平,時日稍久便又有事端。所謂的瑤僮暴動,對何東籬這樣的梧州老土地來說實在不算是什麼新鮮事了。
  
      解邇仁默然,他看到著德政門外被轟塌的甕城和城牆上殘缺不全的城垛、女牆和串樓,心裡沉甸甸的——當初這炮火打得也太猛了吧!這要修到什麼時候!
  
      城牆的高度大約有八米多——這個高度也算是相當可以了。解邇仁把脖子伸出女牆看了看下面,覺得只要把城牆修好了,安全還是有保證的。
  
      何東籬見他關心城防,便告訴他這城牆上共有串樓五百六十九間,另有窩鋪三十六間,宿警守軍士。不過甕城只有德政門有。
  
      「趙豐田!」
  
      他的秘書立刻跟了過來,手裡拿著小本子和筆——這是解邇仁最喜歡的調調,隨時隨地發「指示」。
  
      「回去之後指示善後局,把人力物力優先放在修復城牆和城防設施上!」
  
      「是,首長。」趙豐田趕緊記上。
  
      從城牆上下來,解邇仁由何東籬引路,在城中巡視。這裡的商業的確繁華,據何東籬說,僅僅城內就有十一個坊市。在府衙門之東,便是最繁華的兩個坊市中的府東市。一路走過去只見街道上商舖林立,只是行人不多,但是店舖多已開門,各處路柵也在修復中。解邇仁看了看沿途的景象,城內雖有失火,但是損害不算太大——只是這房屋也太不安全了,他心裡暗暗吐槽:大部分的民居店舖要麼是木結構的,要麼是竹籬牆涂黃泥的。若說有什麼防火的措施,最好的也不過是鑲嵌河蚌的蚌殼而已。除了衙署寺觀和少數的大店舖大宅門外,幾乎看不到磚石建築。
  
      這熊文燦的火要是真給他放成了,那還不得一片火海!解邇仁暗暗乍舌。
  
      即使不走進店舖,光從招牌和陳列的商品貨物來看,這裡的商品經濟有相當的規模,商品種類極多,而且各種行業雲集。解邇仁記者出身,對一個地方的商業環境是有相當的觀察力的。
  
      「想不到這梧州的商業市面竟有如此的繁華。」解邇仁見識過不少縣城府城了,實話說除了元老院治下的臨高和新近光復的廣州和佛山鎮之外,不論海南還是兩廣,沒有哪一座城鎮能與梧州媲美。
  
      看到這裡,解邇仁原本有些黯淡的心理又活躍起來了——這地方大有可為啊!果然風險是伴隨著機會的。只要自己能把這梧州城牢牢的守住了,再徐徐經營,不敢說未來的廣東省老二,老三總是排的上號的。何況這裡還是重要的對廣西和內地的商業窗口呢。
  
      他抬頭遠眺,只見梧州城近處三江匯流,遠處群山環拱,「依茶山,傍桂水,大江繞其前」,號稱「嶺南形勝之比」——這讚譽的確不算是吹噓。
  
      「真真不愧是三江匯聚兩省通衢!」解邇仁讚道。這錦繡的壯麗山河,如今是我們元老院的了!想到這裡,他的胸中一陣激動。
  
      明代的梧州在經濟上已經是兩廣地區重要的商業城市了。自古以來,梧州就是嶺南地區的內河大港,區位優勢明顯。可以沿江上溯南寧、柳州、桂林,遠涉大西南,下達珠江三角洲,直通廣州、澳門。這使得梧州港兼具內河港和沿海港功能。秦代,靈渠開通,溝通長江、珠江水系,「北水南流,北舟逾嶺」,開始確立了梧州港在嶺南的重要地位。漢代,梧州港逐步發展成為粵桂水運樞紐。唐代開始,梧州港便有木帆船通往廣東沿海。此後,廣東大批商人溯江而上,到梧州進行貿易。雖然地處兩廣交界的內陸大山之中,卻有著沿海港口的便利。許多「洋貨」在梧州並不罕見,「澳洲貨」更是非常的普遍。
  
      解邇仁接手的就是這樣一塊地盤——實話說,要不是梧州地處「前線」,以他的能力和履歷,本是不可能來梧州當市長的。
  
      「老爺說的是。」何東籬看了一眼這澳洲人,他臉上寫滿了「建功立業」這四個字。只是這梧州雖好,能不能站住腳跟卻要看各人的本事了。
  
      何東籬並無特別的傾向:大明待他不薄,澳洲人與他亦無冤仇,要說哪個更有前途,只要不是瞎子,去瓊州府轉過一圈的人都不難回答。但是瓊州府只是個小地方,要把整個廣東也治理好,這才是有真本事。特別是眼下的梧州,內外環境十分複雜,這澳洲人的解元老到底有多大的本事,還真不太好說。
  
      「本府自古是兩廣通衢,舟車之聚,貨物充積,百工雲集。」何東籬道,「真正是塊好地方!只是前不久一場大戰,傷了元氣!老爺請看……」他用手指點城外。
  
      城外的桂江、西江兩岸,過去都有街市碼頭,因為戰火波及的關係,損毀了大半。放眼望隨處可見斷壁殘垣。沿岸淺灘上,隨處可見露出水面沉沒的船隻殘骸和凌亂的木材
  
      「這江面上,原本都是『水上街市』。除了戶的船隻,從各處南來北往的商船匯聚至此,便有商家以竹、木為排,在其上建造商舖,兜售商舖。太平時節,這裡的連片木排沿江停泊,蔚為壯觀,白日小舟穿梭期間,夜間燈火連片,人聲鼎沸,叫賣聲不絕。外人到此都以為奇景。」何東籬說著,言辭中不勝惋惜。
  
      「這些木排商船呢?」解邇仁有些納悶:我來這裡可什麼也沒看到。
  
      「能跑的都跑了,跑不了的木排也把財貨都運走了。剩下,前幾日守城攻城,一把火都燒了乾淨。」
  
      「太可惜了!」解邇仁搖頭道,「我們要把它盡快恢復起來!」
  
      何東籬卻不那麼樂觀——澳洲人素來重商,他相信解老爺說的話是發自肺腑。然而眼下梧州周邊兵荒馬亂:熊督的人馬就近在咫尺,現在又聽聞商旅說西江的瑤峒不穩。這位首長能保的梧州四境平安就算不錯了。
  
      沿著城牆一路前行,一直繞到了城東的「三總府」。
  
      從城牆上望去,這三總府規模極大,共有四處大型院落,佔地足夠有幾十畝。何東籬說這這三總府是明憲宗於成化年間按照韓雍的建議設立的。分別是兩廣總督府、總兵府、總鎮府。
  
      建築佈局是以總督府為中心,總督府在城內東北土阜上,為城內最高點,總兵府在總督府右、總鎮府在總督府左,三府會政廳在總督府前。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政務建築群落,分別供兩廣總督、總兵和總鎮太監起居辦公和會談議事之用。
  
      「梧州還有太監?」解邇仁從歷史講座裡知道兩廣總督的起源是在梧州,不過沒想到鎮守太監也曾經駐紮此處。
  
      「過去確曾駐此地,後來總督府遷肇慶,這裡也就不再有鎮守內臣了。不過萬曆年間又來過稅監。」
  
      解邇仁跟著何東籬來到總督府門前。大門兩側,左為開府碑,右為題名碑。門前還建了牌坊,南坊曰:「節制兩藩」;東坊曰:「嶺海肅清」;西坊曰:「民物安阜」。氣派倒是十足,只是自從兩廣總督遷肇慶之後,三總府實際已經失去作用,被空置了多年,建築難免破敗,加上因為緊挨著東城牆,與陽明門更是近在咫尺。在戰鬥中被炮火毀損的比較嚴重。屋頂、牆面都有打穿打塌的痕跡。
  
      這裡還有幾個衙役門丁看守,看上去都沒什麼勁頭。看到「澳洲老爺」來了,才趕緊起身相迎。
  
      隨同來的老書吏關照:「打開各處大門,請首長巡視!」
  
      解邇仁舉步隨著書吏進入總督衙門,因為熊文燦不久前曾駐節此處,所以內部多少有過整治修繕,沒有外面看起來那麼淒涼,不過從屋頂上的小樹和雜草來看,這裡荒廢的時日已經不短了。
  
      總督府正堂門前有楹聯曰:「開府梧州,總制百粵」,映襯著幾天前城破之際總督府內諸人倉皇逃命,亂兵趁火打劫落下的一地狼藉,頗有些諷刺意味。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28 09:46
第六十八節 神道設教
  
  仔細看這裡的建築,雖然破敗,依然看得出當初修建時候的宏偉,大梁和柱子用名貴香楠木製成,不但正堂恢弘端麗,周邊還廣建廳堂樓閣,亭台軒栩。內部有正堂、耳房、廂房、穿廊、退食堂、燕喜堂、友清堂、燕息堂等建築,亭台樓閣幾十座。還有池塘數畝,有花草樹木點綴。
  
  「當官的果然自古就會享受。」解邇仁感嘆道。這三總府雖然是一百多年前的建築,但是看狀況反而比有些民居還要好些。若論面積和氣派程度,更不是自己居停的梧州府衙門可比的。
  
  解邇仁忽然想到,這裡完全可以用來收容難民麼!不過他馬上又否決了這個想法,幾千難民住進來,免不了要動火做飯,一旦失火可就鬧大了。不如就這麼分散安置著更好。
  
  不過這些房屋倒是可以作為以後的機關工廠用房……
  
  解邇仁正琢磨著,來到了總兵衙門前,這裡早就沒有總兵駐紮了,門前卻有一對奇特的大鼓,鼓身極大,足有大號按摩浴缸那麼大。鼓面已經殘破不堪,鼓身更為奇特,不但外觀紋理粗糙,連形制也不是一個整圓,看上去似乎是某種植物的外皮做成的。
  
  看到解首長對這對大鼓如此有興趣,書吏趕緊介紹說這對大鼓是韓雍攻破大藤峽之後,將橫亙江面的巨藤砍斷,其中數節蒙上牛皮做成大鼓,分送廣州、梧州、肇慶的軍鎮衙門門前以示「平亂」的武功。據說這大鼓敲起來,「有如雷鳴,聲聞數里」。
  
  「這是藤?」解邇仁這下可有些驚訝了──這藤得多粗啊!不過,看這鼓身的顏色和紋路,的確有老藤的感覺。
  
  「所以名為大藤峽。」何東籬道,「據說這條巨藤為百年老藤,橫跨黔江,晝沉夜浮,欲過江之人,只要攀附在此藤上便渡水而過。韓大人攻破大藤峽,生俘侯大苟之後,便將此藤砍斷,原本商旅過不得大藤峽,自此始通。據說有一根斷藤沿黔江、潯江漂流而下,一直流到藤縣。相傳藤州、藤縣因此得名。」
  
  解邇仁連連點頭,這位韓雍真是人才!他聽說韓雍在梧州有祠,要提出要去韓公祠上香。
  
  何東籬心中微微詫異,不過想到去先賢那裡進香禱告也算是地方官的應有之義。當下便在前引路。
  
  「大宋知府」要去韓公祠進香的消息一傳來,梧州府、蒼梧縣的衙役們便立刻行動起來,首先便是將寄宿在祠堂內的難民乞丐全部驅逐乾淨,接著便派人在沿街各處「彈壓」、「淨街」。一時間全城騷然。待到解邇仁來到韓公祠,街道上已經乾乾淨淨──因為聽說澳洲人最重「環境衛生」,已將街道全部清掃過,還潑上了清水──就差黃土墊道了。
  
  都說明末官府的辦事效率差,看起來一點也不差嘛!解邇仁暗暗點頭,
  
  不但街道「乾淨」了,善後局裡幾位特別巴結的局董、本坊的「牌甲」也都聞訊而來,在道旁「恭迎」、「站班」。
  
  不過,這韓公祠可就略略讓他有些失望了──大約是看慣了舊時空復建的各種富麗堂皇的「假古建」,心裡的期望值總是太高,這眼前的韓公祠雖然門前有牌坊,但是怎麼看就是一座普通的居民小院嘛!雖然是磚瓦建築,卻是看得出年久失修。匾額楹聯都風化剝落了不少,字跡模糊。
  
  進入祠堂內,裡面古樹參天,何東籬說這幾棵樹都是百年以上的歷史,其中一棵傳說還是王守仁所植。
  
  「王陽明也來過這裡?」解邇仁又驚訝了一下。
  
  何東籬道:「陽明先生是嘉靖年間任兩廣總督的,東門上的陽明樓就是繼任的兩廣總督林富林大人修建紀念他的。」
  
  解邇仁對王守仁是頗為推崇的,一聽說他還在這裡當過兩廣總督,暗暗後悔自己沒把情報局和大圖書館編撰的手冊仔細的讀一遍。他趕緊問道:「陽明先生在這裡有什麼遺蹟麼?」
  
  「城內有座四賢祠堂,其中便有供奉陽明先生……」
  
  「好,一會也去看看。」
  
  何東籬想這位澳洲人對大明的幾位先賢倒是尊崇的很!當下又說了幾句評介心學的話,沒想到解邇仁對此完全沒有反應,更說不出所以然來──顯然並不懂。
  
  祠堂不過是一個院落,三間正屋。正**奉著韓雍的神位,並無什麼特別之處,也沒有舊時空「事蹟陳列」、「名人物品展覽」之類的擺設,微感失望。
  
  解邇仁看這裡雖然建築稍顯破敗,收拾的倒還乾淨,一問才知道這裡並無專人看守,只有住在祠堂後面院落的住家負責看守打掃。這家人聽衙役說「大宋知府」來進香,家主帶著兒子屁滾尿流的出來「迎接」,還要請他「稍坐奉茶」。
  
  「不必了,我來只是為了敬香,聊表寸心。」解邇仁擺手道。
  
  聽說「知府大人」要敬香,父子兩人趕緊將瓶爐三事安排妥貼,又預備下線香。解邇仁在牌位前肅立敬香,鞠躬如儀。眾人少不得作揖隨禮。
  
  何東籬和聞訊而來的善後局縉紳們都有些納悶,這澳洲老爺巡視全城,一不看府庫,二不觀文教民生,先看的是城牆和總府,又忽然跑到韓雍祠裡敬香,這是什麼路數?不過這也不稀罕:因為縣令、知府上任,各處拜神也算應有之意。只有幾個人聯想到了最近八排瑤「造反」的消息──大約是解知府借此表達自己的「大志」?
  
  出的正屋,院子東西兩側是遊廊,廊內的牆壁上滿是墨跡,走進一看,卻是各種詩詞的題壁。只是年深日久,許多已經看不清了。他過去也好個詩詞,這會便揀著字跡還算清楚的一首一首的讀了過去。
  
  題壁者多有落款,但是大多是解邇仁不認識的人,大約無非是在梧州居官或是本地、過路的文人墨客。有寫的不錯的,不過大多只能算是平平而已。待看到後來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祝允明。
  
  祝允明此人解邇仁對他的瞭解比「江南四大才子」的程度要深一些。他隱隱約約記得祝允明也在廣東當過官──想不到他也來過梧州!再看題詩,卻是一首七言律詩,押麻韻。
  
  奉和顧憲副梧州謁都憲韓公祠堂
  
  拔地洪材搆帝家,倚天雄略眇蟲沙。誠歸魏闕心懸石,血飲匈奴膽破瓜。
  
  半夜昆崙樞密宴,三言苡薏伏波車。當時利口今何在,老樹閎祠日又斜。
  
  單就詩來說,亦不算上品,不過這詩裡的伏波兩字卻很對他的胃口,他覺得這是個好兆頭,連八排瑤暴動,兵力空虛,後方不穩這些消息都不覺得煩惱了。
  
  「這些題壁詩都是梧州寶貴的文化遺產,要好好保護啊。」
  
  眾人不知道「文化遺產」是什麼,不過「遺產」還是明白的,顯然解知府是極看重這些題壁詩了。本地牌甲心思敏捷,看的出他最看重的是祝允明這首,便默默記在心裡。
  
  解邇仁說了這麼一句,眾人自然隨聲附和。
  
  解邇仁從韓公祠出來,又去了四賢祠,一般行禮如注。何東籬見他對本地先賢極敬重,大約有「神道設教」之意,便提議去去「龍母廟」進香。
  
  明代的梧州城廂有城隍廟、關帝廟、玄武廟、五顯廟等古廟十七座之多,但年代最久遠的是龍母廟,香火最興盛的也是龍母廟。
  
  西江流域一直有龍母信仰,歷史十分悠久。從晉代開始便有相關龍母身世的傳說被收錄進地方史志裡。
  
  據說龍母姓溫名媼,是楚懷王時代生人,生於廣西藤縣一都水東銜孝通坊。
  
  傳說龍母曾收養過五條小龍,後來在五小龍的相助之下,帶領鄉親們辟山引水,治理洪災,為民造福,讓大家過上風調雨順的日子。於是,溫氏被西江流域的百姓們尊稱為「龍母」,成為造福百姓,保平安的「神女」。
  
  龍母的傳說在西江流域特別發達,據新道教的幾位道長說,龍母傳說和媽祖的傳說有相似之處,都是沿江靠海的百姓祈福避禍的精神需求產生的神靈。
  
  自宋代起,由於信仰者日眾,龍母崇拜被列入了官方祭祀,龍母崇拜也逐漸在嶺南各地興起。明清時期,龍母信仰在民間流傳愈加廣泛,擴展到嶺南周邊地區,龍母一步步成為獨具嶺南特色的水神。
  
  西江流域的百姓們及為生計到東南沿海和東南亞謀生的群眾,世代仍唸唸不忘龍母的恩澤,希望時常能得到龍母的庇佑,紛紛立廟祭祀。由於龍母為西江河神,因此龍母廟均建於江濱,舊時西江沿岸各縣多有龍母廟,作為「龍母行宮」。百姓年年到廟祭祀,企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解邇仁在《梧州情況手冊》上讀到過有關龍母崇拜的介紹。知道龍母在梧州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去進個香亦有籠絡百姓感情的意義在內,並無不妥。
Babcorn 發表於 2018-1-3 13:19
第六十九節 行刺

龍母廟在梧州有多座,城東西江畔、長洲島上潯江畔和城北桂江畔均有龍母廟,不過論歷史悠久,規模宏大,當屬城北桂江畔的龍母廟――始建於北宋咸平年間――所以何東籬便引他往城北而去。

梧州的經濟依託於水運,城外的坊市素來繁華,江邊碼頭眾多。城北便是後來有名的“桂北大碼頭”,原本這裡店舖商行林立,商家眾多,還有許多靠水吃水的腳伕、船伕、排工……現在卻只有一片廢墟。北門外明軍構築的工事正在拆除,廢墟上也有三三兩兩的勞工隊在清理。

龍母廟就在桂江東,對面便是有名的桂北大碼頭。從北面的大雲門出去不多遠便到。對面便是著名的桂北大碼頭。這座廟宇建築完整,未遭破壞――明軍在城外便直接放棄了這一帶,因而也沒有受到戰火的荼毒。

按照舊時空的標準,龍母廟算不上大,但是在17世紀,已經夠得上“恢宏壯麗”了,殿宇坐北朝南,依山傍水。

廟內的廟祝、道人聽聞“大宋知府”來進香,趕緊到門前相迎。因為街坊早有傳聞說“澳洲人知府”要來龍母廟上香,所以廟門口還聚集了不少來看熱鬧的閒散百姓。蒼梧縣衙門的衙役們吆喝著維持秩序。

解邇仁在前呼後擁之下沿著拾階而上,自山門而入,直到前殿。

龍母廟雖未經戰火洗劫,但是收納了不少城外遭災的難民,此刻壯丁都已經組隊出去勞作,老弱婦孺聚集在兩側廊簷下,有衙役看守著不許生火。解邇仁來之前,早有衙役通報,廟內的衙役都將難民們趕到兩旁蹲下,不許交頭接耳。只是地面來不收拾,破碗爛被丟了一地。

解邇仁進的廟內,看到廊下難民,不由的一怔:想不到這裡也有許多!從他們的衣服來看,有的難民應該家境小康甚至說是富庶,現在卻淪落到蹲在廟廊下靠施粥維生。還有的孩子老人受了風寒驚嚇,如今病臥在地,即無醫藥也無床榻,躺在廊簷下牆邊呻吟哭喊。他不覺暗暗嘆惜:難怪人說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這梧州不過打了幾天仗,百姓竟受荼毒如此!

然而要改善難民的生存狀態,他又拿不出什麼辦法來,眼下只能暫時保證糧食供應。

前殿規模不大,匾額上題著四個篆字,解邇仁不認得,何東籬解說這是“利澤天下”四個字。

正**奉有龍母神像,神壇下有五條小龍盤繞。廟祝早就備好香蠟,解邇仁接過――他原本只打算做個樣子就是,然而一路走來的民生慘狀,卻讓他不由自主的焚香祝禱,祈禱這位“西江水神”能護佑梧州平安。

龍母信仰在梧州等西江流域可謂深入人心,雖說何東籬這樣的讀書人對神仙大多是“存而不論”或者“神道設教”的態度,但是民間信仰多少也會影響到他們,看到這位自海外來的“大宋知府”對龍母如此虔敬,不僅何東籬,在廟宇內外圍觀的百姓們也對他多少有了好感。

上過香,解邇仁又在廟祝和何東籬的帶領下在廟內走了走,此處的龍母廟規模不小,自山門起,有前殿、後殿、左右廊房、角亭……據何東籬介紹,這座廟宇始建於北宋,萬曆年重修。是本地幾處龍母廟中規模最大,香火也是最盛的。

“到了每年的五月初一,便是龍母誕,最是熱鬧不過,”何東籬道,“在江上航行的船隻,遇龍母誕期,航至龍母廟三里之內,不分日夜,便要鳴笛打鑼,遙向廟前致拜,航行到廟前河面,即停船上岸入廟參拜,獻香奉燭。”

他說龍母誕的參拜從五月初一開始,至五月十五結束,在五月初七、初八兩個晝夜和初九的白天,共三天兩夜為高潮,不但商賈攤販雲集,各處遊藝班子都來此處趕場,本地及鄰近各縣的村鎮的百姓亦來此地獻藝祭賽,十分熱鬧。

解邇仁立刻想到這是個“祭賽搭台,經濟唱戲”的大好機會,最起碼也能促進城鄉經濟交流,然而再一想眼下八排瑤暴動,路徑不安,商賈百姓大約也不會有這麼好的興致。

搞好經濟的根本,是要有一個和平的環境。解邇仁對這句話忽然有了深刻的理解。

正在感嘆,帶領護衛士兵的警衛員低聲道:“首長,外面聚集了不少百姓,彈壓的衙役們人少,很難保障安全――我們從旁邊的小門出去吧。”

解邇仁不以為然,“我們和梧州百姓無冤無仇,能有什麼安全問題?這也是聯絡群眾感情的機會。不要草木皆兵了。”

從龍母廟出來,卻見外面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解邇仁在石階上面帶微笑向群眾招手致意,以示“親民”。百姓們見他毫無官架子,都想好好瞧一瞧這“澳洲人知府”是什麼模樣,紛紛往前湧了過來,正在維持秩序的衙役們措手不及,頓時便有些彈壓不住了。護衛的警衛員便催促解邇仁快些走。

解邇仁卻不著急,他很享受這種“與民同樂”的感覺,他邁著方步,緩步拾階而下,一路揮手致意。正走到最後一級上,忽然人群中擠出一個女子,大喝道:

“髡賊!受死!”

呼喊間手中已然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刀來,朝著解邇仁直撞了過來。

這一喝突如其來,解邇仁頓時呆住了,警衛員眼疾手快,將他猛推一把,直接將他壓倒在地,攤開四肢將身子覆在他身上。

這一推一壓,直壓的解邇仁眼冒金星,差點喘不過氣來。

護衛的士兵身背步槍,倉促之間完全來不及反應。還是一旁的衙役身手敏捷,手中彈壓用的長鞭揮出,一鞭抽中女子的小腿,順手一捲便將她拽倒在地。

旁側的衙役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那女子按住,有人抓住她的手腕,將尖刀從手中奪下。

士兵們迅速圍成一個圈子,將解邇仁圍繞當中。解邇仁從地上爬起來,只覺得驚出一身冷汗,半晌說不出話來。看這女子倒下的地方距離他不到兩三米遠,若不是警衛員反應迅速,衙役動作又快,他此刻便萬劫不復了:就算當場不死,在這遠離元老院,沒有元老大夫的地方被戳破了肚子,活命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

他還是頭一次生命遭到如此近距離的威脅,在極度恐懼的同時立刻暴發出極大的憤怒,一時間怒火攻心,有心要當場發作,將刺客“吊路燈”以彰顯“元老院和人民專政”的威力。然而此刻大庭廣眾之下不便動怒,剛才被警衛員推倒在地已屬“失儀”,此刻再要暴跳如雷更顯得自己沒有“城府”。所以只是咳嗽了一聲,故作鎮定道:

“先……押……下去,慢慢……審……”

“是!”

衙役們隨身都帶著繩子,幾下便將這女子捆綁起來。眾人這才看清,行刺之人是個年輕女子,身穿藍布短襖,月白褙子,下系孺裙,鬢邊簪一朵白色絨花――是個服孝的寡婦。

“好俊俏的女子!”

“這小寡婦為何要行刺澳洲人?”

“莫非是戰亡軍丁的妻子?”

“好好的女子真是可惜了!這是自尋死路!”

“看她的作為甚是剛烈,真是位奇女子。”

……周邊圍觀群中竊竊私語。解邇仁原本還想說幾句話,但是警衛員催他趕緊離開――說不定還有第二個、第三個刺客隱匿著。

解邇仁此時心浮氣虛,原本覺得“天下在手”,現在卻感覺“皆是敵國”,也無心再表現自己,便點頭道:“我們回去!”

被押下去的女子突然剎住腳步,低頭猛地咬了一口身邊的衙役,趁著衙役呼痛鬆手之際,奮力掙脫身邊的衙役,扭頭高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決不屈膝事髡賊!”

衙役大驚失色,搶上去將她再一次按跪在地,那女子猶自罵不絕口:

“我等乃華夏後裔,久受教化,爾等髡賊無君無父,塗炭生靈,皆為賊配軍,見我如何不下拜!

“爾等髡賊殿前兵馬雖驍雄,縱暴略與東虜渾同!相鼠尚有皮,髡人但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髡人其母,皆為婢婦;髡人其父,皆為奴才!你們這等賊骨頭,日後落入官兵之手,教你粉骨碎身。”

尖利的聲音迴蕩在龍母廟前的石階上,一個老衙役趕緊過來摘掉了她的下巴,連串的咒罵聲才變成了含糊不清的聲音。

解邇仁心中極惱,原本很好的一場“親民繡”,被這女人活生生給攪黃了。他從周邊百姓的表情上看得出來,他們多少都有些同情這女人――自古以來,百姓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崇拜那些對抗強權的同類――心裡不由的暗暗嘆氣:真是不知好歹!

他定了定神,故作輕描淡寫的對身邊人說道:“把她帶回去,看好了,別讓她死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6-2 09:2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6 10:17
第七十節 困難重重

因為鬧了這一出,解邇仁原無心再在城裡城外繼續“巡視”了,但是兩座浮橋還沒有去“視察”,蒼龍浮橋和桂江浮橋溝通河東、河西及河南,使得梧州三江六岸連成一片。

現在這兩條浮橋都已在戰火中被毀,梧州百姓的日常生活營生受到很大影響,對於梧州市政府來說,交通能否通暢也關係到治安兵力能不能迅速地抵達城外各個要點。所以解邇仁非去看看不可。

從龍母廟去桂江浮橋只要沿著桂江江岸一路往南便是。這一帶江岸靠近城區,過去都是碼頭、貨棧和商舖,十分熱鬧。此時卻到處都有斷壁殘垣――幸好街市碼頭大半還保存下來了,只是家家閉戶,一派冷清蕭條的模樣。解邇仁邊走邊嘆氣:這伏波軍打仗未免也太過頭了,打成這個慘樣!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問道:“這裡的商舖為什麼都關著門?不是要他們盡快開業嗎?”

趕來陪同的牌甲賠笑道:“老爺有所不知,城外這一帶如今兵荒馬亂的,土匪歹人橫行,街柵又都毀損了,就是大白天也有人行劫――店家哪裡還敢開門作營生!”

解邇仁沒想到城外的治安居然這麼差,不過轉念一想也是難免:舊的三班衙役死的死,逃的逃,許多人因為知道廣州整頓衙役的事情,自問有血債有民憤縱然沒死自然不敢回來,最後來報到的不過二十人,光負責城內治安就已經力有未逮了。至於倉促建立起來的民兵,那更是八字沒一撇的烏合之眾。

“你放心,我這就安排民兵過來值守。只是你們這裡的各家商戶自己亦要出力,將街柵都修好。各處有破損缺口的,不拘用磚用木,總是都堵塞起來為是。”

牌甲自然連聲稱“喏”,趙豐田趕緊又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記下一筆。這是給所有元老秘書的指示:元老在外視察、會談時候的講話,都要做要點記錄,形成備忘錄--過去常有元老視察的時候頻頻發出各種“指示”,回去之後便忘的一乾二淨,給歸化民和土著百姓留下“好空談”不好印象。

解邇仁謝絕了轎子,沿著街道走走看看,不時還停下來詢問下“噓寒問暖”,這才來到桂江浮橋所在的牛屎碼頭。

桂江浮橋的所在地,大致就在後世的鴛江大橋的所在地,橋東是牛屎碼頭,東接小南路,橋西便是三合嘴大校場。橋頭兩岸砌磚石為階數十級,各有一對鐵柱,上掛熟鐵鎖練兩條,鏈條上系泊舟船,舟面和舟間覆架木板成橋,兩旁還設有欄杆。不過此時不但舟船渺無蹤跡,便是兩道鐵鏈亦被打斷,沉在江水中。

碼頭下面的,亦有許多被擊沉燒燬的船隻殘骸,配合牛屎碼頭附近被戰火摧毀的房屋,一片戰後淒涼落寞的景象。

何東籬介紹說這浮橋最早就是韓雍和本地的鎮守太監陳平主持興建的,一共用船56只,另有十艘船隻作為備用,視水面漲落作增減之用,以便橋面升降。歷年都有整修替換,唯有鐵柱鐵鏈還是舊物。

鐵鏈本身是可以開闔的,船隻經過的時候,可以鬆開讓出航道。無船通行的時候又可以連接起來,雖然對桂江的交通略有不便,但是兩岸的百姓來說卻是莫大的德政。

不論從爭取民心、調度部隊的便捷性還是恢復市面繁榮來看,這座浮橋都要盡快修復。

解邇仁叫本地牌甲召來管橋人,一問才知道船隻並未全部被毀,尚有七八隻備舟倖存――即使這樣,缺口也不小。管橋人亦是叫苦連天,原來這橋雖是官府所建,但是日常使用維護卻是由附近的商民負責。官府雖派人在橋頭設卡收稅,但是這橋樑平日裡的維護保養費用卻一概都要商民“自籌”,這便成了兩岸商舖的一大負擔。

他聽著“代表”在那裡訴苦,心裡有些不耐煩――這樣的話入城以來他聽得太多了,無窮無盡的訴苦:衙門裡留用的書辦衙役、“鄉賢父老”們、平民百姓們……只要一問到具體情況,就是許許多多的難處。眼巴巴的瞅著他,希望他拿出個辦法來,就算是歸化民幹部和軍人,也都是這個調調:在他們看來,元老就是應該無所不能。

你們哪裡知道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己都不知道辦法在哪裡呢!想到善後局的這幫鄉賢們哭窮的模樣,解邇仁的心情又壞了幾分――不知道錢糧籌集的怎麼樣了。

懷著這樣厭倦的心情解邇仁匆匆離開了渡口,回到了府衙門。企劃院搜索隊的人已經把戰利品和梧州府、縣兩級的各種公庫內容盤點了一部分,做成了冊子。

解邇仁看了看,總得來說油水不大:糧錢幾乎沒有。他心裡愈發痛恨熊文燦:帶著幾萬人在梧州糟蹋了多少錢糧!

戰利品裡雜七雜八的物資倒是不少,但是多的是刀槍軍器,對他現在的困境一點幫助也沒有――刀槍他用不了這許多,大明的火器元老院也看不上眼。看來看去也就是明軍拋棄的船隻還有些價值,至少可以用來修復浮橋。

他盤算著哪些東西可以用,哪些事情要盡快辦理,一邊想一邊寫,時間久了覺得頭疼,起身轉了一圈,忽然想起了女刺客,叫來了趙豐田:

“那個女刺客怎麼樣了?”

“押在府牢裡。”趙豐田說,“據衙役說性子特別剛烈,抓到之後就想咬舌,後來路上又想撞牆,這會枷在牆上,連嘴裡都塞上東西了。刑房書辦請首長示下,怎麼處置?”

這種事只要派負責治安的歸化民幹部去辦就是了,要說重要性無非是挖掘下幕後有沒有“反元老院團體”的存在,嫌麻煩的話直接處理也可以:無論是就地處決還是放寬一線押送臨高去“勞動改造”,都是一句話的事情。

不過呢,解邇仁的記者本能復甦了:這事情背後肯定有大新聞!他的鼻子似乎嗅到了重大社會新聞的臭味,全然不顧自己就是當事人之一。

“不,我要親自審問!”解邇仁斷然道。

除了本性難改之外,這多少也包含了他想用熟悉的東西衝淡下眼前的苦悶情緒的意圖在內。

“是,我這就去叫人帶她過來!”趙豐田久在元老們身邊工作,對首長們突如其來的主意已決習慣了。“首長永遠是對的”這句話幾乎成了一種老歸化民的迷信。所以他沒有任何置疑的轉身去辦了。

解邇仁叫住了他:“我到牢房裡去審,不要帶過來。”

這裡已經改成了辦公室,到處是文件和地圖,讓犯人和留用的衙役進來並不合適。解邇仁這點保密意識還是有的。

趙豐田當即在前引路,將他帶到了府牢門口。

梧州府牢其實就在府衙的西南角――全大明的府縣大牢雖然規模和建築質量參次不齊,但是在形制上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具體來說都是按照朱元璋訂出的衙門的形制建造的。梧州府衙也不例外。

別看一般的民居多是木結構或者竹籬笆糊泥土,這大牢和縣衙門卻是一個待遇,都是過刀手工青磚所砌,十分考究。牆體更是高大結實,年深日久,更是顯得十分陰森。

府牢的大門便是一間硬山式瓦房,面闊三間,進深一間,坐南朝北。中間一間為大門,兩側兩間為直櫺窗。這裡是牢房的入口,又是看守人員的坐班辦事的地方,所以亦叫“過廳”。

過廳裡,牢房班頭和牢子已經得到消息,一個個都換上了整齊的衣衫迎候,見解邇仁過來,齊齊施禮。

解邇仁擺了擺手:“不要多禮了,刺客呢?”

“就押在後面的死牢裡。”班頭踏上一步,畢恭畢敬的稟告道,“這女子十分剛烈,幾次意圖自盡,只能將她枷著。請老爺示下,在哪裡審?”

解邇仁看了看這過廳,地方不大,東西兩間因為是牢頭辦公值班之地,更是不便。他想起看京戲《蘇三起解》裡有獄神廟,既是廟,至少也有一間房子,倒是可以用作審訊之用。

“我聽說監獄中有個獄神廟,便在那裡吧。”

牢頭一愣,陪笑道:“獄神廟自是有的,只是……只是……地方太小,不太方便……”

這下,反倒惹起瞭解邇仁的疑心,他本來也沒來過監獄,此刻有心要看一看,便道:“小怕什麼?不合適再換就是――前面帶路!”

牢頭見他意已決,不好違拗,當即在前面引路。

過了過廳,卻是一個狹長的院子,兩邊東西各有一排牢房,中間是一條甬道,不過2米寬。整個院子上面真所謂只有“一線天”。走在甬道上說不出的陰森壓抑。不時可以嗅到潮濕的惡臭。

班頭說這裡便是關押普通囚犯的牢房。兩邊各有八間牢房,此刻因為破城前官府已將所有囚犯釋放,所以牢房都空著,解邇仁一時好奇在門口張望了下:牢房的面積極小,進深不過1.5米,寬不過2米。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6-2 09:2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1 09:54
第七十一節 另有念頭

一股濃烈的屎尿和霉爛的臭氣撲鼻而來,解邇仁立刻摀住了鼻子。

牢房裡光線極其昏暗,過了好一會他才能看清屋子裡的模樣:厚厚的磚牆,泥土地,裡面只有一張竹板鋪,上面凌亂的堆著些發黑霉爛的稻草。角落裡放著一個陶罐,散發出一陣陣的惡臭。

牢房門狹窗小,窗櫺堅固,光線只能透過一絲,牢房內昏暗潮濕,牆磚的牆體上黴痕斑斑,牆角下都是青苔,可以想像這裡潮濕惡劣的環境。難怪古人瘐斃的犯人很多――這種環境下極容易得病,又沒有醫藥和好的照顧,頃刻就會送命。

牢頭陪笑道:“裡面髒臭,老爺莫要久留――污了你老的眼!”

解邇仁搖搖頭:這鬼地方也太可怕了。不過他沒說什麼,眼下事情多如牛毛,根本顧不上來處理這些問題。他想起就“廣州縱囚”事件專門出過通報,要各地的“主任”們不要輕易全部開釋在押犯――他現在完全能理解士兵們的舉動了――這簡直就是人間地獄麼!

聽聞首長要親自到牢房裡來審美,府牢裡的牢子都迎了出來。解邇仁看了看,倒也不是什麼窮凶極惡的模樣,和他看到的大明普通百姓並無多大區別,衣服也是灰撲撲的。

不過他聽社工部的元老說過,衙役們地位低下不假,但是靠山吃山,各有一套弄錢的法子,只要是正式當差的,不說發財,弄個衣食無憂是不成問題的。

穿過狹長的院子,到底是一個和普通牢房呈“丁”字形院落,這便是所謂的“死牢”了。

死牢亦不大,東面便是關押死囚的牢房,南面是兩間小屋,這便是牢子們日常起居值宿的地方。院子的西壁上鑲嵌有一座小小的神龕――牢頭說:這便是“獄神廟”了。

原來這“獄神廟”並無房屋,要是把神龕上方遮風擋雨的頂簷下面的面積全部算進去的話,還不到半個平方米。別說審案,就是避雨都勉強。

“獄神廟”靠北面的牆角有個洞,可以直通外面,牢頭說這叫“死囚洞”――實際上死囚一般都在法場處決,實際上是拖瘐斃在獄中的犯人屍體,照規矩屍體不能從大門出去,所以都是通過這個洞被拖到外面。

這地方也太小了吧!解邇仁暗暗腹誹,整個梧州府牢也就這點地方了。他大概估算了下,滿打滿算不過六百多平方米――這能關押幾個犯人?

“獄神廟”既然根本不是“廟”,自然也沒法在廟裡審問,所以這審案的地方便移到了南面的兩間小屋裡,這兩間小屋裡一間有床鋪,供牢子們休憩,外一間卻是牢子們拷打囚犯的地方,牆邊各式枷鎖刑具琳瑯滿目,上面還沾染著黑色的斑斑血跡,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解邇仁有些厭惡的看了一眼,心裡有些後悔幹嘛不把人提到堂上去審,現在既然來了也不便再反悔,就在這裡克服下好了――這些刑具也算渲染下氣氛。他點點頭:“就在這裡吧,把人提來。”

兩個牢子應了一聲,趕緊去了。牢頭忙把一把椅子端到正中,便算是解邇仁的“公座”了。

不多片刻,兩個牢子便將女刺客帶了進來。

說是“帶”,實際是“架”,不但蓬頭垢面,衣衫破碎凌亂,連腳上的繡鞋也沒了,用腳帶胡亂的纏著,拖在地上。好似被嚴刑拷打過一般,把解邇仁嚇了一跳――這是這麼回事?

他皺了皺眉道:“怎麼?已經有人審過了?”

兩個牢子略略尷尬的笑笑,班頭卻已經知曉怎麼一回事了,忙稟道:“這女子入獄之後極不安分,不但辱罵老爺辱罵元老院不絕口,還幾次尋死覓活,不得以教了她點‘規矩’――這都是牢裡的老規矩了。”

解邇仁點點頭,看這女刺客形容萎頓不堪,衣衫上還有血跡,顯然這“教規矩”相當的殘酷。他隱隱約約也知道大明監牢中對囚犯的種種殘虐行為,心裡不由的有些同情這女子了。

“跪下!”

隨著牢頭的一聲呵斥,女子哆嗦了一下,頓時癱跪在,一跪之下,大約是觸到哪裡的傷痛之處,身子又是一顫,只小心翼翼的側身跪著。

解邇仁這才能清楚的看到這個意圖要取他性命的女子,見這女子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相貌不算如何出眾。從服裝的質地、白皙的皮膚、纏足等體貌特徵都說明她不是底層百姓,至少也是小家碧玉層次的。

看她的模樣,這半天的功夫大約是吃了不小的苦頭。她一個弱質女子,為什麼突然要來行刺自己呢?

雖然眼前的人是來取他性命的,解邇仁卻對她恨不起來了。反而心裡隱隱約約有些同情。

沉默半晌,解邇仁才開口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行刺我?”

女子抬起頭望了他一眼,眼神中即有驚訝又有仇恨和恐懼,見他直勾勾的盯著她看,趕緊又側下頭去,顫聲道:

“即落爾等之手,還有什麼可說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聲音微弱,說的卻不是梧州這裡流行的廣州白話,而是一口官話。解邇仁一怔:

“你不是本地人?”

女子卻沉默不語,旁邊的牢子呵斥道:“老爺問你話呢!好好回!不老實一會爺好好伺候你!”

這一聲卻十分靈驗,女子渾身一顫,低聲道:

“民女蔡蘭,湖廣承天府人氏。”

湖廣承天府是哪裡?解邇仁不知道,他大概就知道是在湖北湖南。

一個兩湖人怎麼跑到廣東梧州來了?解邇仁知道明代女子不可能單身旅行,更不會長途旅行。多半是隨父親或者丈夫來梧州的。

再問之下,才知道這蔡蘭出身書香門第,自小定親。未婚夫去年在梧州謀了個差事,便遣人來接她完婚。

沒想到到的梧州不多久,梧州便陷入戰火,未婚夫自盡身亡,僕役逃散乾淨,她一個人流落在此,無依無靠。便起了要為丈夫報仇,自己再以身相殉的念頭。

“自盡?”解邇仁略略不解,“你未婚夫既是自盡,與我大宋有何關係?”

“我家夫君乃是邢丞煥。”蔡蘭說到自己丈夫的名字,低聲啜泣起來。

邢丞煥是誰?解邇仁一時茫然,還是趙豐田提醒:邢丞煥就是在梧州知府的幕僚。知府自盡之後,他也在二堂自盡,還留有兩首絕命詩。

“原來是他啊。”解邇仁恍然大悟,心裡暗罵這邢丞煥:你又不是守土之官,何必自盡?拋下這年紀輕輕的老婆孤苦伶仃!還搞的她來行刺首長我,真是造孽!

再看這蔡蘭,跪在地上哭的傷心,梨花帶雨倒亦有幾分動人之處,解邇仁心裡微微一動――這小娘子也挺可人的。

有了這個思緒,心腸也軟了起來,口氣放緩道:“原來是這樣。不過你那夫君也好沒意思,他又不是大明的官兒,何必跟著那胡知府自盡殉國?拋下你一個人流落他鄉!真真是無情的很!”

這話說的“不合官體”,不論是衙役牢子還是蔡蘭都是一愣。只有趙豐田久在首長身邊,對元老們的思維模式很是瞭解,只是鼓著嘴一本正經的站著不言語。

“我元老院攻打廣東,是弔民伐罪而來,是為拯救大明受苦的百姓而來。那胡知府冥頑不化也就是了――好歹他還受過崇禎的皇恩,當過幾年官兒,吃過幾年俸祿。你丈夫不過一個普通的讀書人,竟然也跟著胡知府去自盡!真是個糊塗人。真是辜負了你這樣的好女子。”解邇仁覺得沒什麼好問了,他心裡存了念頭,原本“就地處決”或者“押回臨高發落”的打算已經取消了,在憐香惜玉的情緒的左右下,他起了“改造”的念頭。

實話說,解邇仁並不缺少女人,蔡蘭也不是什麼天姿國色,魔鬼身材,但是有什麼比改造一個恨你入骨的“敵人”的女人,讓她最終死心塌地更能讓人有成就感了呢?正所謂男子的最大之樂事,在於壓服亂眾,戰勝敵人,奪取其所有的一切,騎其駿馬,納其美貌之妻妾。

解邇仁道,“她雖然意圖行刺,亦算事出有因,情有可憫,我也無意深究――一個可憐的孤弱女子,也不必再押在牢中,幫她收拾一下,先押到土地祠再聽候發落。”

這土地祠亦是地方衙門中的建築,位置就在衙門的大門和二門之間院落的東側,正對著西面牢獄的大門。

這地方衙門裡土地祠卻是明代的特色,這也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發明。據說這位叫花子出身的皇帝,曾在民間目睹元末吏治的腐敗,所以開國之後,就以倡導廉政為鞏固政權的急務。除了在衙門裡設立“上天難欺”的戒石外,詔令全國“府、州、縣、衛之左特立一廟,以祀土地”。除了“祀土地”之外,凡是凡貪污額達60兩銀子以上的官員,一律梟首示眾再“剝皮實草”。據說剝皮的場所就在土地祠內,所以又名“皮場廟”。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6-2 09: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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