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30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3 13:11
第五十二節 秘信

      現在梧州城外,唯一擁有大量存糧的就是第一混成旅。雖然第一旅的補給縱隊在長洲島等處囤積了大量軍糧,也只能保證第一混成旅十五天的糧食供應。
  
  三水聯勤基地的輸送效率隨著交通線的不斷拉長而逐漸下降。特別是聯勤擁有的蒸汽拖輪數量有限,不得不大量使用徵用來的本地木船運輸物資,這些無動力船隻在西江上逆水上行的速度很慢。轉運到肇慶就已經非常吃力了。
  
  原本指望打下梧州這個糧食貿易市場,繳獲當地的存糧多少補充以下軍糧的供應,但是從各種情報來看,熊文燦已經搶先一步運走了糧食,眼下就算梧州無血開城,存糧也不會多到哪裡去,怕是養活本地的百姓都吃力。
  
  最棘手的是,廣東的糧食長期依賴廣西供應,現在戰端一起,廣西的糧食供應完全切斷。廣東全省的糧食供應就落在了元老院的頭上。從東南亞輸送來的大米要從臨高、三亞、高雄等地轉運到廣州。供應鏈一長糧食供應的危機就凸現出來。
  
  現在,如果第一旅接濟難民,即使按照「不餓死」的低標準,存糧也只能維持一週左右。即使立刻拿下梧州,城裡的存糧不見得有多少,人口的包袱卻是背上了──熊文燦的放火計畫的第一部必然是焚燒城中本已不多的糧食。
  
  如果不接濟難民,部隊的軍食自然可以保證,但是讓難民逃散,任期自生自滅的話,餓死的人不會少,這首先是損失了寶貴的人口,其次這種「見死不救」會嚴重損害元老院一直以來苦心營造的「仁義」、「愛民」的形象,對後續的民事工作不利。
  
  「我看這難民是非救濟不可。」朱鳴夏思索再三,說道。
  
  「讓部隊少吃一點,多勻出些來。大家一起喝稀粥,起碼可以多支撐一些日子。」朱全興搖了搖頭:「問題是接下來怎麼辦?從梧州搞到足夠的糧食的可能性已經無限低了,我們現在是在補給線的終點上,正是最虛弱的狀態。」
  
  原來以為依託西江的補給,第一旅的後勤補給應該是最容易的,但是以他們的運輸能力來說,當距離達到足夠遠之後,補給上的弱點就完全暴露出來了。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梧州城要攻下來,老百姓也要救濟!」朱鳴夏皺眉道。
  
  他們正討論著,勤務兵來報告,說許可帶著吵著要見首長的老頭帶來了。
  
  朱鳴夏一怔,這種情況一般許可就可以應對了,他帶著老頭來見自己,足見有重要的情報。聯想到許可說過城裡有情報局的「孤狼」在活動──老頭大約是就是他的交通員什麼的。
  
  「讓他們進來。」
  
  半個小時之前,許可已經專門訊問了李文升,作為情報人員,他對廣東白話已經很熟悉了,能夠毫不費力的交談。當他聽到對方報出的緊急聯絡暗號之後便暗暗點了點頭,打量了一下李文升,問了一句:「你是不是認識駱陽明,這信是不是他叫你帶出來的?」
  
  李文升好不容易見到了首長,正想著自己該怎麼開口,忽然對面的澳洲人就開口問話了頓時一驚,立刻點頭:「正是小老的東家。」
  
  這時他才將自己的身份和與駱陽明的關係和盤托出。
  
  「……如今城中大亂,老爺特意關照我,一定要將此信交託給首長,說能救梧州百姓於水火……」說著,抖抖索索從鞋底摸出個油紙包來。
  
  許可點點頭,看到李文升折騰半宿,困頓不堪,還不時傳來腸鳴之聲,便關照人拿來茶水和點心。
  
  勤務兵端來一杯茶和一包油紙包裝的點心。李文升嘗了一塊,酥酥脆脆,又香又甜,味道還不錯。李文升瞄了一眼那油紙包裝,只見上面寫了兩行字,廣州城張記出品、大世界特供曲奇-澳洲百年秘方。
  
  這澳洲點心倒是好吃。老頭心想,心一下定了不少。
  
  許可打開油紙包,裡面是一份信函,寫的是三水某某商號某某掌櫃檯啟。他打開封口,抽出兩頁紙來,靠近馬燈讀了起來。
  
  信件的內容平淡無奇,寫的是目前梧州被圍,萬一他遭遇不測,雙方遺留的賬目、貨色該如何處理,要做哪些安排──非常符合危在旦夕,未雨綢繆安排後事的商人這個身份,縱然被人搜到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秘密是在那一行行字句的夾縫空白處用密寫藥水寫著情報。
  
  對外情報局的秘寫藥水沒什麼稀罕的,主要是米湯水──可以說是到處都有秘寫藥可用。許可用碘酒溶液塗抹了下,藍色的字跡立刻顯示出來了。
  
  藍色的小楷字密密麻麻,連反面空白處都有。許可仔細看了一下,抬頭對李文升笑道:「太謝謝你了!這可是一份大禮!」
  
  朱鳴夏看著許可親自手抄出來的密信內容。內容是孤狼的匯報。第一部分是梧州城裡的情況,一是城內人心不穩,他目前已經在城裡聯絡了一批有力的本地「鄉賢」,這些人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財產已經控制了城內一部分本地軍隊和壯丁隊,將重要的衙署、倉庫都保護起來了,只是城中的亂兵很多,無法控制全城。請伏波軍盡快發動進攻,恢復城內秩序,以免發生大規模的秩序失控。最後他還特別提到,熊文燦的燒城計畫已經箭在弦上,隨著城中秩序崩壞,隨時可能發生大規模的縱火,後果不堪設想。
  
  「看樣子情況很緊急……」朱鳴夏看完信件,又問了李文升幾個問題,意識到城裡的事態已經很嚴重了。而觀察哨也傳來消息,城裡隱隱約約有火光,似乎有地方失火。
  
  萬一梧州失火,後果不堪設想。不僅城中僅存的餘糧會全部被毀,這梧州城內數萬百姓也會流離失所。到那時候他們要面對的就是好幾萬無衣無食,失去居所的難民。於情於理伏波軍都要救濟他們。三水的聯勤指揮部不但要運輸糧食,還要運輸大量的救濟物資才能就地安置百姓。
  
  第一旅即使攻下梧州城,受困於這樣的補給壓力也只能帶著難民撤退,後退到補給比較通暢的後方──形同敗績。
  
  第二部分是關於城內的守軍情況的,一是傳言熊文燦和部分重要官員已經逃離梧州……
  
  「讓他跑了?!」趕來參加會議的朱全興略為有些失望。
  
  「我們這點人,要密不透風的封鎖梧州還是有點難度的。」朱鳴夏輕描淡寫的說道,「跑了就跑了吧,真要活捉了反而麻煩。」
  
  信裡特別說明,城中準備「反正」的各路人馬都已經約定暗號,左胳膊上綁白布條子為記號。重要衙署、倉庫、城樓等已經被控制的建築物懸雙燈為號。希望伏波軍進城的時候注意識別。
  
  再看下面的內容,提到梧州城內的明軍主力已經分兩路向桂西和桂北退去──這不算什麼秘密,因為偵察兵早就發現了;接著是關於明軍的囤糧地點的,秘信裡提到,梧州城中原有的存糧很多都已經運往藤縣。
  
  「咱們去搞一下藤縣怎麼樣?」朱全興建議道,「如果情報屬實,至少可以弄到一大批糧食。」
  
  朱鳴夏點點頭,這是個好主意,不過糧食到底囤在藤縣的哪裡他們還不清楚──明軍的糧台未必就設在藤縣縣城。眼下梧州的情況更緊急,不宜先分兵出去。
  
  「我們先解決梧州的事情。」他看了看手錶,現在是凌晨二點三十分,距離天色放亮還有將近三個小時,「得盡快動手了,不然真要搞成了全城大火就無可挽回了。」朱鳴夏說,「天色一放亮就立刻開始進攻!要以最快速度拿下梧州!」
  
  「明白!」朱全興應道,「部隊已經做好準備了。」
  
  接著朱鳴夏又和第一旅主要軍官開了個短會,通報了孤狼傳回來的情報。初步定下了幾樣事情,首先是要安置接濟好難民。梧州這個粵桂之交的商貿重鎮,元老院是要牢牢掌握的,所以爭取梧州的民心,打好政治基礎,縱使第一旅本身糧食供應緊張,也不能讓出城的難民淪為餓殍,不單這樣,還要修一些窩棚,讓難民們中的老弱病殘有個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其次是要解決目前的糧食問題,決定部隊從明天開始減少一頓飯供應,將節約下來的口糧供應給難民。既然已經知道了明軍的屯糧點,按照伏波軍一貫的作風,自然是要去打一番草谷。決定派出偵察兵前往藤縣蒐集進一步的詳細情報,再做下一步的決定。
  
  「高音喇叭架了嗎?」朱鳴夏問道。
  
  「已經架設好了。」許可說道。
  
  「你寫了一封《告梧州百姓書》馬上開始播音,雖然熊文燦要放火燒城在城內大概已經不是一個秘密,也還是要扒一扒他的底褲。順便給城裡那幫子兵匪些壓力。讓他們知道想趁火打劫決沒有好下場。」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3 13:11
第五十三節 破城

     天亮前城中守軍已經人心渙散。
  
  上半夜驅逐婦孺老弱,城裡騷亂頻起,城中火苗旋起旋落,在早有準備的民壯的拚命撲打下始終沒有擴展成全城大火。留在城內準備縱火大掠的一千多狼兵因為各處都有戒備,加之「友軍」和壯丁隊的抵抗,多處劫掠都未得手。後半夜開始城外的高音喇叭廣播揭露了放火的陰謀,使得城中殘留的百姓和壯丁們愈發鑑定了抵抗的決心,因而亂兵們一部分盤算逃命,還有些人尚未死心,準備著天亮之後集結成大股人馬,在上風處全面放火。
  
  在這種守軍百姓各懷心事,人心渙散的形式下,守衛城北的兵丁人人自危,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昨日壯丁隊就按照「上峰的命令」把堵塞的城門給挖開了──據說是要放百姓出城。然而晚上卻沒有百姓從這裡出城。如今城門是已經挖開了,也無命令說要重新填上。
  
  大雲門的甕城和城門在前幾天的炮擊中就已經被擊毀了,不把城門堵上那就是徹底的門戶洞開了。守將下令重新堵上城門,沒想到挖開的時候很積極的壯丁隊這會卻裝聾作啞,根本不把命令當回事,若說要動粗逼迫他們去幹,大有立刻亮傢伙直接開干的架勢。最後只能用些拒馬和塞門刀車堵上缺口。
  
  當面的髡賊倒是沒什麼動靜,並無人喊馬嘶的情形。大約一時半會是不會進攻了。
  
  因為害怕澳洲人的狙擊,城頭除了幾盞燈火外,各處都不點燈也不打火把。一片死氣沉沉。
  
  這會,大雲門外負責梧州城北主攻的朱全興部已經完成了作戰準備。參加進攻的各個連隊吃了應急乾糧,按照進攻序列已經排成了縱隊,爬城使用的梯子、繩索,爆破城門使用的炸藥都已經準備就緒。
  
  他的第2營陣地距離大雲門外的營壘只有兩百米左右。城頭上的紅夷大炮早已經被的炮兵打得啞了火,即使在白天塹壕裡的士兵都不必顧忌明軍的炮火,反倒是狙擊手逼的城上的明軍不敢露頭。
  
  此刻,佈置在前沿的火炮都沉寂著,炮手們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對面黑黝黝的城牆,他們還沒有得到開炮的命令。
  
  此時,在黎明前的最黑的夜色掩護下,梧州城東北側,第2營的輕步兵連的前鋒已經摸到了明軍營壘前只有三十米的距離上。輕步兵們以三人一組,三組一隊,每組以三角隊形前進。每隊交替前進,一隊前進,另一隊就地臥倒掩護,待前隊前進一段距離左後就地停止臥倒時,後隊再在前隊的掩護下起身前進。
  
  輕步兵連的任務是打掉大雲門外掩護城門的營壘,保證後續的戰鬥工兵能夠及時投送炸藥。
  
  大雲門外的營壘在這幾天的炮擊中受了很大的損害,許多壕溝被轟塌,壘牆也被轟坍了多處。因為輕步兵的不斷的狙擊,出來搶修的民壯兵丁死傷很大,所以最後只是草草的將缺口是用塞門刀車和土筐臨時封閉起來。
  
  此刻一名壘牆上的哨兵似乎發現了什麼,然而天色漆黑他什麼也看不到──因為害怕被伏波軍的狙擊手盯上,營壘上不敢打火把──只能聽到不遠處有窸窸窣窣的聲響,這聲響愈來愈愈大,愈來愈近。
  
  他頓時汗毛直豎,頓時轉身大叫道:「敵─襲─」
  
  就在他喊叫的同時,一枚紅色的信號火箭突然在澳洲人的陣地上升起。天色開始放亮了!
  
  進攻開始了!
  
  那些被哨兵驚醒的官兵們往外張望,卻見幾十名澳洲人已經開始越過坍陷的壕溝,有的直接攀上壘牆。
  
  「抄傢伙!敵人上來了!」
  
  隨著一連串的尖叫聲,營壘裡的守軍全都被驚動起了,將佐們大聲的嚎叫著,帶著親兵驅趕著兵丁上營壘應戰。
  
  就在這時候,等著這一刻的炮兵們立刻將拉火管塞進火門,掛上拉索,炮手一個轉身,火炮震動著,噴吐出火紅的炮彈,朝著大雲門方向飛去。
  
  第一輪炮彈飛進了營壘,將倉促起身奔向營壘的官兵打得骨折筋裂,斷肢橫飛。營壘中慘叫不迭,亂成了一團。
  
  為了防止誤傷,掩護的炮火只打一次。原本張大炮還計畫轟擊大雲門城牆上的目標,不過城牆上其實什麼都沒有了,城樓被轟塌燒燬,有的地方連女牆城垛都被打光了,實在沒什麼可打的,只好停火。
  
  打前鋒的輕步兵排在炮火的掩護下,瞬間便衝入了營寨,配屬給他們的戰鬥工兵揮舞著斧頭和抓鉤,將堵塞缺口的刀車和土筐迅速的劈開拉倒,清理出幾個突破口來。一個炮兵班飛快的拖拉著12磅山地榴通過工兵搭設的跳板越過壕溝。
  
  後面輕步兵在前鋒的掩護下,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就越過了明軍挖掘的壕溝,衝進了營壘。除了少量放哨的明軍,大部分駐守在營壘裡的明軍都在睡覺,猝不及防中許多人還來不及拿起武器便死在了輕步兵的子彈或者刺刀下。梧州北城的守將,此時也被槍聲驚醒,知道了澳洲人來攻了,稍加鎮定之後,便組織起部隊準備反擊出去。
  
  這守將也是伏波軍的老對手了,正是參加過澄邁大戰的前火器營守備李陌刀,李陌刀不像其他人那麼會鑽營,逃回來之後一直沒什麼官運,勉強託人運作,在東山防瑤參將麾下當了個火器營千總混日子。
  
  李陌刀算是軍中的「技術幹部」,有些本事,然而太過耿直,不太會拍馬鑽營──何況他也沒幾個銀子能夠鑽營。東山參將的人馬退到梧州,他卻突然「官運亨通」起來,不但陞官,還被委派帶上了新建的「梧州火器營」。
  
  然而這所謂的「梧州火器營」一成立,就被派在了守城戰中最凶險的城門外的營壘中。前幾天被大炮猛轟了一陣,營壘毀損大半不說,兵丁連死傷帶逃走就少了一半人。
  
  李佰刀這個人雖然不算什麼忠臣良將,但是起碼還知道吃誰的糧為誰賣命。倒沒起了逃跑的念頭,也約束著麾下的兵丁不要去參加搶掠──這倒不是他有多愛民,實在是這樣的形式下若是縱容兵丁出去搶劫,部隊會很快解體。
  
  憑著稀拉的槍聲,李陌刀知道,現在滲透進陣地的澳洲兵不會太多,但如果不馬上把他們趕出陣地,等澳洲人的大部隊殺過來的時候,他們就只有挨宰的份了。
  
  於是當即點起自己麾下的親兵,再加上一些精壯,好歹是湊了一支一百來號人的隊伍,拿著刀槍團牌。推著幾門填好火藥彈子的佛郎機,從大雲門挖開的缺口處殺出。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連點幾門弗朗機,接著便一聲吶喊湧上去廝殺。
  
  弗朗機炮的轟擊射倒了前面的幾個伏波軍士兵,然而這個時候炮兵已經把兩門12磅山地榴拉過了營壘的缺口,李佰刀這一百多出城反擊的人馬立刻就撞在了炮口上。山地榴噴射出了火舌,霰彈從炮膛內射出,橫掃城門口,在一片煙霧和慘叫聲中,反攻被瞬間瓦解,李陌刀右手手臂也中了一彈,血流如注,頓時暈死過去。
  
  輕步兵連奪下城門後,戰鬥工兵發覺自己已經無事可做,城門口的泥土被挖開了,城門也早就被炮火擊毀,他們所能做的便是用斧子清理塞門刀車和拒馬。
  
  輕步兵用刺刀驅散了聚集在藏兵洞和城牆上的守軍,有些地方暴發了相當激烈的白刃戰,但是大多數情況下守軍要麼一哄而散,要麼跪地請降。北門的壯丁隊從一開始便掛出了白旗,人人左胳膊上繫著白布條子。
  
  「大雲門拿下了!」消息傳回朱全興處,他立刻下令:「各連按計畫行動,用最快速度!」
  
  這時候,米糧業公會裡,一宿未眠的駱陽明瞪著通紅的眼睛爬在屋脊上眺望著炮聲隆隆的城北方向──他不知道伏波軍會從哪裡進攻,但是大雲門的槍炮聲說明首長已經開始進攻了。這多少讓他感到鬆了口氣:只要伏波軍開始進攻,官兵不過是土雞瓦狗爾!
  
  但是他也在擔心,城裡的亂兵會不會徹底的瘋狂起來。要知道昨晚堪稱驚心動魄。各處都有亂兵行劫縱火。連米糧公會所在地也被一群亂兵襲擾,幸而有當地的衛所軍在,公會的各位老爺又捨得用銀子,一場亂鬥之後留下幾十具屍體和滿地鮮血,總算沒把各位老爺和他們的家眷都當「肥豬」給捆了去。
  
  但是有武裝保護的地方並不多,本地軍隊的力量是有限的,只能保護一些重要的地方。許多街坊靠著壯丁隊和街閘堵住了亂兵,撲滅了火災。但是也有不少地方被亂兵禍害:殺人、**、搶劫……一些地方來不及撲救,延燒了數百戶人家。駱陽明在米業公會的屋頂上看著城區此起彼伏的火光,聽著哭喊和叫罵聲,心如刀割──這場人禍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8 10:02
第五十四節 攻佔梧州

 
  駱陽明在極度的煎熬中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他的家眷還留在宅子裡,雖然有溫鐵頭和夥計們照看,到底勢單力薄,萬一被亂兵禍及不堪設想。

  雖說從伏波軍抵達城下到現在不過四五天時間,卻像過了半輩子,真所謂度日如年。

  他幾次想派人去家裡接家眷,但是街道上混亂不堪,擔心在路上反而發生意外,不如就在家裡閉門躲藏著,那邊多是米行,雖然目標大,但是公會也有丁壯們在守衛。

  眼瞅著天色微明,梧州南北兩城城外都傳來了隆隆炮聲,駱陽明不由的精神一振──攻城了!

  各種顏色的信號火箭不時劃過天際,在駱陽明看來猶如節日焰火一般美麗,他顧不得再看,趕緊從屋頂上爬了下來,向廳堂裡的米糧公會的會董們報告。

  「澳洲人開始攻城了,用不了半日,這梧州就是大宋的天下了!」駱陽明手舞足蹈的說道。

  米糧公會的會董們原本呆滯愁悶的面孔頓時都舒展開來。他們提心吊膽已經幾天了,眼下聽說澳洲人就要入城,這無法無天的日子總算要結束了,大家的身家性命多半也能保住了,原本廳堂中凝重的氣氛有些活躍起來了。僕役們端來的早餐原來放在桌上一直無人問津,這會卻忽然圍滿了人,還有人在大聲呵斥自己的僕人「沒眼力見」,不知道把粥「熱一熱」。

  駱陽明瞧著這幫商人又開始對著下人們耍威風,擺架子,就知道他們又覺得篤定了。不過,眼下可不是能放鬆的時候,城裡的亂軍為數不少,狗急跳牆起來也能造成很大的損失。

  倒還是會首喬老爺有章法,他一面派人出去聯絡各處的壯丁隊和本地兵丁,要他們「各守防地」,要他們「保境安民」,事後必然「重重酬謝」,一面又派使者去見城中的最高指揮官潯梧左參將。

  這位參將還在城中完全是不得已,因為梧州是他的防區。一旦丟失朝廷必然要追究他的責任,還會禍及家眷──明軍的將領多來自衛所的世襲軍官,實際就是封建小領主,家族的利益和他本人是有著切身的聯繫的,所以於情於理他都要死守到底,以身殉城才行。

  所以喬老爺派去的使者是「死士」──因為對方很可能會出於「漢賊不兩立」的決心直接誒殺了使者。

  喬老爺叫使者帶的話很簡單:只要他立刻諭令手下開城投降,約束好人馬。投降之後,立刻奉上兩萬兩銀子作為犒勞,另外餽贈他個人三千兩銀子。澳洲人那邊,亦會幫他斡旋,保證他的安全。

  打發了使者去了,喬老爺又把駱陽明叫到一旁,低聲問他澳洲人軍中他可有熟人?

  駱陽明自然不敢透露身份,便說他素來與大昌有聯繫,這次聽說大昌幫辦澳洲人的軍米供應,說不定有熟人在伏波軍軍中。

  「如此說來並無靠得住的熟人?」喬老爺的眼中流露出疑慮的目光。

  「雖無熟人,不過伏波軍向來軍紀森嚴。自然有人來接洽,喬老爺不必多慮……」他看到喬老爺的並沒有放下心來的意思,只好又補充道,「我這裡有和大昌交易的『授權證』,只要拿出來,求見主事之人大約亦不成問題……」

  說了他有「憑證」,喬老爺這才臉色鬆快一些。他久居梧州,雖然聽說過澳洲人之名,用過澳洲貨,但是對「髡賊」的行事做派缺少直觀瞭解,又是破城這樣的兵危之事,一個應對不妥,便是奇禍立至!

  還好有駱陽明這麼個「通髡」的人物在。喬老爺多少覺得有些依靠。接著便將城中縉紳商人們商議好的「犒勞」說與駱陽明,大致兵丁每人多少「犒賞」,軍官每人多少,主將又是多少。又問駱陽明這個「價碼」是否合適--自然,到時候還得請他「駱老弟」出馬去接洽……

  駱陽明暗暗好笑,但是這些錢糧不要白不要,自己也沒必要替老財們省錢,而且大軍遠道而來,獲得一筆收入亦不無小補。當下表示自己願意去「接洽」,這才讓喬老爺鬆了口氣。

  大雲門破城之後,城內明軍的最後有組織抵抗徹底瓦解。以潯梧左參將麾下的親兵家丁為核心的少數精銳幾次反擊大雲門不成之後,部隊基本瓦解。至於原本就在城中作惡,意圖趁火打劫的亂兵,此刻更始陷入了最後的瘋狂,建制完全潰散,亂兵們到處縱火劫掠。城中陷入了全面的混亂之中。

  朱全興指揮的第二營入城之後,一面佔據要點,沿途搜繳亂兵,一面派人與降兵接洽,凡是投降的明軍,不論本地還是客軍,全部命令他們開出城外,聽候點驗收編;城中的壯丁隊和壯班,則命令他們各守衛道路要害,剿滅流竄來的亂兵,隨時分片出動滅火。

  隨後楊增的營從城南入城,以班排為單位在全城搜剿亂兵,協助壯丁滅火。事事井井有條,不到中午,梧州全城便已平靖下來,雖然各處火頭不斷,但是在及時撲救之下並未形成大規模的過火。雖然有部分貧民街巷被燒燬,造成幾百戶難民,另外便是城外沿江的碼頭區受損較為眼中,幾乎夷為平地。但是總體來說全城的損害並不太大。

  飽受驚擾和侵害的梧州百姓們,不論貧富貴賤,終於在恐懼和不安中迎來了新的主人。不過,有些人再也看不到今天的日出了,在昨晚暴亂中死去的百姓還橫屍在街頭,而在蒼梧縣衙門裡,在絕望中自盡的縣令懸在二堂的房樑上,後院一片狼藉。

  朱鳴夏並不入城──梧州對他來說不過是個地名,他的任務是作戰:明軍主力可就在距這裡不遠的地方。

  於是這臨時軍管會主任的工作就落在了朱全興頭上。

  朱全興是徒步進城的,梧州城不同於其他城池,沒有進過大的破壞就開城了,圍繞梧州的幾次攻防和城內的縱火陰謀使得城池受到了不小的破壞。雖然因為「孤狼」的努力,挫敗了熊文燦的燒城陰謀,但是城內依然不太穩定。這種情況下自然也不宜搞什麼入城式。

  城內的鄉賢要到城門口來「迎接」,朱全興回應說「不必」,都叫他們去府衙──臨時軍管會所在地候命。

  照理說這種活用不著元老出馬,自然有瓊崖縱隊的北上幹部組成的接收組來負責,但是梧州的地位不比尋常,不管是立刻揮師深入廣西還是在這裡厲兵秣馬等待時機,梧州都是一個重要的交通節點,必須加以好好的經營。

  「城內壯丁隊除救火會和府、縣衙門壯班人員留守原地外,其餘就地就散,各自回家。」

  「城內所有軍丁,不論土、客軍,全部開出城,在北門外接受點驗,日落後留在城中者以亂匪論處。」

  「明國官吏,限日落前往蒼梧縣衙門報到,聽候處置。藏匿者以謀叛論處。」

  「城內所有硫磺、火藥、桐油等易燃物品,全部移送出城,集中存放。」

  ……

  一道道命令從臨時軍管會的門口發出。接收工作千頭萬緒,但是幾年來元老院對接收城市工作已經有了一套成熟的經驗,北上幹部裡也有幾個老手。進城之後指揮部隊佔領要害部門、查封、收繳武器、搜捕潰兵……各項工作井井有條。

  朱全興得省事,他在臨時軍管會所在地府衙里布置好桌子地圖,著手安排梧州的防務治安工作。

  目前的形勢來說,梧州是一座「前線城市」,而且環境十分不利。它不但距離元老院在廣州的同治核心珠三角地區甚遠,而且偏處兩廣交界地區。往西,是實力尚存的廣西明軍集團。此時匯聚了從廣東退下來的兩山防瑤參將、中路守備的人馬,實力又提升了一個等級。雖然廣西曆史上就貧困,但卻有好幾個產糧區,自給自足尚不成問題。相比之下,在梧州的伏波軍因為交通線拉長,已經有接濟不上的困難。往東,從肇慶到梧州,沿江山區有大量的瑤峒,一旦發生大規模的暴動,梧州就會成為一座孤城。

  第二營不論是作為攻略廣西的尖刀還是固守廣東的盾牌,都要先做好梧州的守備工作。

  第一步工作,自然是弄清楚梧州的現狀。要說最合適的人選,自然是給他們發信號,送密信的「孤狼」了──按理說這會這位情報員應該悄悄的來接頭了。

  不知道這位孤狼能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情報呢?不僅是他,包括許可,都對這位梧州城內的情報員有著莫大的興趣。要不是他的及時活動,破壞了熊文燦的燒城計畫,他們恐怕要面對的就是一座煙火瀰漫的梧州城和滿地的難民了。

  可是到現在,這位神秘的孤狼依舊沒有現身。

  這時候,身邊的勤務兵又一次來報告:本城「鄉賢」們已經等候多時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3 10:51
第五十五節 爛攤子

        「噢。」朱全興看了看手錶,已經快中午了,這幫子鄉賢等了三四個小時了──雖然他打心底裡不待見這群人,但是目前還得利用他們。畢竟鄉賢們對本地的情況最清楚,掌握的社會資源也最多。特別是梧州的米商公會──他是頗為寄予希望的。
  
      「請他們進來吧。」
  
      「鄉賢代表團」為首的正是駱陽明。按照紀律他不能主動暴露自己,只能等「上級」發出「接頭」的指示。
  
      此刻,他算是「身負重任」,懷裡的「護書」裡不但夾著禮單,還有當初大昌糧行發給他的「代理授權證」──其實這玩意就是個商業上的合作夥伴的憑據而已。但是「鄉賢」們認為這是澳洲人的「官給執照」,多少能攀附一下關係。
  
      梧州的鄉賢們對元老院所知甚少,但是元老院的傳聞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一點。伏波軍進城之後的表現也印證了過去的傳聞,所以此刻他們的心情已經不像今早那麼惶恐忐忑。雖然城裡的最大的幾個富戶沒有敢親自來,但是包括已經逃到鄉村去的縉紳在內的各家大戶都派了人,來得至少也是一個近支宗親。
  
      駱陽明知道:鄉賢們這次拜訪最急於知道的是元老院是不是打算在梧州待下去,這是其一;其二,如果要待下去,他們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第一點,似乎是毋庸置疑的。澳洲人興師動眾而來,不可能打完就走,梧州的重要性,稍有些地理概念的人自然也能明白;所以他們更關心第二點。
  
      自古客軍入境,大戶們都要破費一二,這是自古以來的鐵律。前些年王督師征討髡賊打了敗仗,一時間全粵風聲鶴唳,調了不少廣西兵來援,梧州一度雞飛狗跳;至於最近的熊督師請來的客軍,那是乾脆準備把梧州來個一鍋端了。
  
      澳洲人即來了,軍紀再好,財主們也得有眼力見才行。大戶們不知道澳洲人的胃口有多大,「公」、「私」又是怎麼分的。雖然計較了一份禮單和勞軍清單,但是能不能讓澳洲人滿意,大家都不清楚。所以不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這澳洲人大將翻臉,直接就把人給吊起來──這樣的傳說他們可聽了不少。
  
      朱全興接見了駱陽明一行人,照例說了些撫慰的話語,保證他們的人身財產的安全;又指示來接收的梧州軍管會的歸化民副主任和他們接洽,宣佈成立「善後局」,讓鄉賢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這都是應有之義,眾人也都應了。
  
      「多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朱全興最關心的是糧食問題,「梧州城如今遭了兵火,城中多有損害,百姓們不少流離失所,要盡快給他們修復住所;還要賑濟受了兵災的難民,這些都得請你們多多出力了。另外,本軍亦需軍糧,夏秋兩稅尚未到時候,百姓們又多是家無隔宿之糧的小戶貧戶,這合理負擔就得請諸位鄉賢多多承擔了。」
  
      要錢要糧,這是應有之意,並不出乎鄉賢們的預料,所以話一說出來,便有人出來叫苦。
  
      「銀子,小的們湊些出來也不是難事,只是這糧食……實在困難……」
  
      說話的人叫笪辛軒,在梧州城裡亦有一家米鋪。不過這米鋪背後的東家卻是本城有名的縉紳吳家。笪辛軒此來是有一點底氣的,為什麼呢?因為吳家的少爺,早年就和澳洲人有來往,據說還和廣州的郭東主有交情,合夥做過幾次「大買賣」。
  
      據說澳洲人特別念舊,為其效力過的人不會吃虧。所以第一個出來哭窮的便是他。
  
      笪辛軒哭訴說城中原來不少存糧,不敢多說,各家各戶的米行三四萬石的存貨還是有的,只是自從熊督師到了梧州之後,人吃馬嚼,又搶著把糧食外運到廣西,存糧已經少了一大半。這幾天打仗過兵火,又是被燒又是被搶,各家米行損失慘重,以他家來說也不過四五百石了。
  
      「……小的還算是好的,有的小戶,貨棧內的糧米幾被搶劫一空。」
  
      駱陽明知道這番話雖然有「哭窮」的嫌疑,卻並非全是謊言,糧行損失慘重是事實──就拿他家來說,官兵連一粒米都沒給他留下。
  
      所以他咳嗽了一聲,也附和道:「首長,本地糧行受損極其慘重,合理負擔一事,我等一定盡力報效,只是這時間和數目上還請首長多多體諒。」
  
      朱全興點點頭:「這事情你們和副主任慢慢談吧。眼下你們先支一百石米,搭起粥棚來,供難民食用。」
  
      「是,是,這粥棚是原就有的,小的們立刻就恢復起來。」
  
      城裡的糧食的確所剩無幾。不但米行的貨棧存糧損失很大,府、縣兩級的倉庫、民間的常平倉等公共存糧庫房的存糧也不多了,聯勤人員的初步統計,繳獲的糧食還不到四千石,部分還因為火燒、煙烤和水浸受損。
  
      「看來老熊的確給我們留下了一個爛攤子啊。」朱鳴夏接到接管梧州之後的第一份報告,不由的慨嘆道。
  
      眼下不僅要籌集糧食,還要救濟難民。僅城中騷亂中失去住所的難民就有幾百戶,好幾千人。在驅逐百姓的過程中許多商戶和住家遭到亂兵歹人的洗劫,這部分人也亟須救濟。粗粗一看,僅僅需要救濟的百姓就已經有兩萬多人了。
  
      許可已經進城去了「調研」了,一是監督審俘虜工作,看有無有價值的情報;二來,他要設法和「孤狼」接頭──除了急需得到梧州的具體情報之外,他還對這個在城中傳遞出重要情報,甚至策反了相當一部分城內實力派的情報員頗感興趣。
  
      常青雲和其他五十多個人被押在甕城裡,繩子沒有解開,也沒有人因為他看上去像個老爺而高看一眼。城門大開著,人來人往很是熱鬧,門口的髡兵們,不管是奔來跑去的,還是站崗放哨的,各個衣著整潔、身姿筆挺。服裝器械
  
      「兩年一別,這髡人竟強悍如此!」常青雲不由嘆到。
  
      他這一隊俘虜被一個個解開,每個人都會被帶到城牆腳下的一個小屋子裡去問話,大多數人出來之後被單獨關押在一旁,也有人出來之後就歡天喜地的進城了。
  
      坐在城牆腳下,常青雲是一百個不樂意,雖然大家都知道落在髡人手裡性命之憂基本無慮,但是一面不斷有各式各樣的髡人對他們指指點點,一面一同綁著的幾個廣西兵常常對他投來不懷好意的一瞥,也讓他心裡惴惴不安。
  
      常慶進去小屋蠻久也不見出來,常青雲正疑惑間,忽然有過路的人大叫「那是常青雲!就是那廝要放火燒城的!」
  
      原來府衙的一個書辦認出了他,這書辦在梧州有不小的產業,聽聞熊大人要燒城,很是著急上火了一陣。伏波軍軍管後,書辦立刻投靠了澳宋,正帶著澳洲人清點梧州官倉。他這一嗓子,頓時聚攏了好幾十號人,「弄死他!」「燒死他!」「熊文燦的走狗!」一時間,唾沫、泥塊、燒焦的木頭都向常青雲飛了過來。
  
      「散開散開!」一旁的伏波軍立刻過來驅散人群;兩個髡兵大步向常青雲走來,一人一隻胳膊架起來就往小屋裡去。
  
      常青雲腦門上被碎磚頭挨了一下,正暈頭暈腦間,被髡兵按在了竹椅子上。
  
      他強作鎮靜,抬頭一看,前面的條案後坐著三個髡人,兩個是年紀輕輕的男髡,一眼望去也只是穿制服的假髡,不是澳洲人;另一人坐得稍稍靠後,面孔隱在陰暗裡,看不真切。
  
      「姓名?」問話的是個年輕的男髡。
  
      「鄙人常青雲。」
  
      「你是熊文燦的幕僚?」
  
      「是,常某在熊督幕中效力。」
  
      「在梧州城放火的主意是你出的?」
  
      「非也,此實乃奸人陷害,望大人明查。」常青雲知道這屎盆子無論如何不能認,不然澳洲人為了收買民心,一定會重重治他的罪,直接吊絞架,「此乃恩平縣令常浦所獻,與我無干。」
  
      「是不是你出的主意,我們一定會查清楚,建議你主動坦白,爭取寬大處理。」
  
      「的確並非在下所為。蒼天可見!」常青雲知道澳洲人不事搆陷,決不會隨意借汝人頭一用,所以還算安心。
  
      「你知道熊文燦去哪裡了麼?」
  
      「在下不知。」常青雲想到這麼說未免太生硬,又道,「大軍入城的前一日,他便不見了。要說逃走,無非藤縣、容縣各處了吧。」
  
      「把你知道的守城明軍的情況說一說」
  
      常青雲暗暗疑惑,這守城的官兵早就崩潰了,還有什麼可說的?不過他既然問,自己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為好,免得惹惱了髡賊。
  
      好在他在幕中,對守城的各路人馬所知甚詳,當下一五一十將主客守軍的隸屬、來源、人數、將官都說了個一清二楚。
  
      「守衛榜山的明軍是哪裡來的人馬?主將又是何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3 10:51
第五十六節 又成了俘虜

    「榜山的官兵是熊大人自己操練的家丁,主將是千總宋銘。」
  
      陰暗中的人影似乎說了一聲什麼,旁邊立刻有人出去了。
  
      「宋銘現在何處?」
  
      「你們打下榜山的當天,他過江的時候失足落水,被他的親兵救起──聽聞是人事不省,後來便不知死活了。」
  
      「還有其他人呢?」
  
      常青雲遲疑了一秒鐘要不要說出易浩然和蔣鎖來,再一想他們的身份和作為都不是秘密,何必替他們隱瞞,便道:「另一個是家丁隊的千總,叫蔣鎖的。」
  
      「這些家丁是從哪裡來得,是誰操練?」
  
      「都是蔣鎖操練的。」常青雲知道對方感興趣的必然是家丁隊怎麼會「髡操」的。
  
      「這蔣鎖是什麼來歷?」
  
      「這個,學生著實不知──」看到對方的眼神,久遠的回憶在他的脊背上化作一股涼氣,他趕緊又補充道,「蔣鎖是熊督幕中的易浩然的學生。」
  
      陰影裡的人似乎又說了句話,旁邊的記錄員立刻送了一張紙條出去。
  
      不用說,這一定是去搜索易浩然和蔣鎖去了。也不知道他們跑出去沒有……
  
      「易浩然什麼來歷,蔣鎖又是如何和他結識的?」
  
      常青雲是嘗過當年元老院專政鐵拳滋味的,所以不敢隱瞞,當下將易浩然的來歷,他怎麼受委派去買「髡銃」,又怎麼從路上帶回來了蔣鎖;又說到倆人曾經受熊督委派去貴州招募家丁到廣西來「練兵」。拉拉雜雜,唯恐說得不詳細,惹惱了主審的「幹部」。
  
      「把你所知的蔣鎖的情況詳細說一說。」
  
      常青雲把他平日對蔣鎖的印象大致說了說,說他平日裡處事極孤僻,除了和易浩然之外,幾乎不與人交往;做事認真,對澳洲人的銃術擊技和步操極其嫻熟。不近女色,不好享受,對錢財極為淡漠。
  
      「……是個怪人。」
  
      半個時辰之後,對常青雲的問話終於結束了。審問的人叫來兩個髡兵把他帶出去。這時候他聽到背後陰影中的男人在說話。
  
      「你們這樣安排……所有戰俘統一先進隔離營,別管有沒有讀書人。尤其注意不要讓他們沒事做,隔離期間也要為重建梧州城出力麼;同時呢注意甄別,搶劫殺人有血案的、為虎作倀民憤大的,只要有人舉發都甄別──一經核實都單獨另組一隊,屆時我們要開戰犯審判大會。元老院正講究依法制粵,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常青雲還沒邁出門,所以聽得真切。他直覺說話的一定是個真髡,只有真髡才有這樣氣定神閒的語氣;也只有真髡才會對讀書人有如此輕蔑的口吻。
  
      「第二次、第二次、第二次!」常青雲羞恥萬分,乾脆在梧州城破時被踩死或者被亂兵砍殺倒也罷了。沒想到自己苟且偷生,又和澄邁當年一樣,看著槍口腿腳就軟了下去。落到髡人手裡,又沒有勇氣一頭撞向城牆自盡。到的髡賊面前,不但連個『不』字說不出口,剛才審訊的時候還唯恐說得不詳細,巴結的起勁!
  
      雖然不再有人圍觀,但是他即羞又臊,只覺得無顏面人,只是低著頭走路。任髡兵將他帶到城牆邊,這裡有一排藏兵洞,便臨時做了拘留所,經過初步甄別需要「關押」的俘虜都扣留在這裡。常青雲此刻只覺得萬念具灰──當初澄邁被俘之後,他們這群人關在俘虜營裡,不但飽受剃毛洗澡的羞辱,還每日出去築路幹活,常青雲這樣平日裡「不事生產」的人「幾欲死」。要不是有錢太沖多方照顧,大約早就活活的被折磨死,等不及家裡送贖身的銀子來了。
  
      按照髡賊的秉性,少不得又是照方抓藥,種種羞恥和折磨又要再受一遍──只是這次沒了錢太沖。
  
      想起錢太沖,常青雲又不免有些羞愧。當初贖身走的時候他答應錢太衝回到大陸上就設法籌錢把他贖出來。然而他出來之後算了算又捨不得這筆錢了──特別是聽聞家裡為了給他贖身還賣了田地之後,心疼不已的常青雲就乾脆把這事給撂到腦後去了。
  
      也不知道錢太沖現在怎麼樣了……不會已經被髡賊折磨死了吧。
  
      要真是這樣,這是自己的報應……
  
      常青雲灰心嘆氣,連留用的知府衙役們給俘虜們送來了飯食和水,他也沒有動。
  
      正當常青雲閉目苦思究竟何去何從之時,正在分飯食的老頭喚醒了他,原來是過去在衙門當差的一個積年老吏,平日裡與他相熟。
  
      「常老爺,您就認命吧,且不說熊大人現在是生是死也不知道,就算不被澳洲人捉了去,也會被朝廷拿了去問罪。你這樣在他幕下當差的人保不定還受牽連!先前說易先生有辦法,結果呢?還不是枉然。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家裡的妻兒老小考慮──髡人起碼不會濫殺無辜啊。」
  
      說的沒錯。既被俘,已是失節,不如苟且偷生,留得殘身或許還能侍父母,養妻兒……
  
      「您老人家是讀過書明事理的人。我瞧著髡……澳洲人挺講道理,待人亦厚道,您老人家低一低頭也就過去了……」
  
      反正毛也剃過一回了,再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說修路,當初也是修過的。說不定一樣能熬過去。
  
      想通了這一點,常青雲也就坦然了,也拿了個木碗,在大桶了舀了一碗稀飯,喝了起來。
  
      下午,他便和一起虜都被拉到城外幹活,清理廢墟。因為有了兩次俘虜經驗,常青雲不僅手腳老練,還能把事情做到髡兵下令之前,沒過幾天儼然成了勞改積極分子。
  
      許可看著審訊記錄,顯而易見,蔣鎖就是孤狼情報中所說的「奸細」。從各方面得來的情報綜合來看,此人應該在伏波軍中服役過。他關照人立刻寫了一封查詢函,用電報發出去,請臨高的伏波軍總參政治處查詢軍隊失蹤和叛變人員名單,看有無一個名叫「蔣鎖」的人。
  
      「要是政治處沒有,那就得查兵役冊了──這就有點大海撈針的感覺了。」許可心想,「不知道孤狼是不是瞭解這個蔣鎖的情況。」
  
      和孤狼聯絡的暗號已經發出了,一進城,許可就按照對外情報局的緊急聯絡辦法,在蒼梧縣衙門的照壁上塗上了暗號,孤狼只要看到暗號,就會來設法和他聯繫。
  
      只不過到現在還沒有人出現。許可暗暗擔心:這孤狼不會是死了吧?
  
      破城前後城內一片混亂,死人不少。萬一真要死了,那可就虧大了……
  
      他正胡思亂想,忽然見新任的梧州軍管會主任解邇仁帶著人急匆匆的從裡面出來,見他正在沉思,上來笑著打了個招呼:
  
      「我這可就要脫離你的領導了,以後還要仰賴你大力支持啊。」
  
      這解邇仁是昨天剛剛從肇慶趕來的。他是梧州的軍管會主任,未來的梧州市長,也算是重任在肩了。不過這上任的一路上,他主要是為許可打工──兩廣戰事涉及地域廣,抓到的俘虜多,千頭萬緒,靠許可和手下的一小隊人遠遠不夠。
  
      「哪裡,你才是重任在肩。」許可望著梧州殘破的城牆,「這梧州城你要坐穩了,怕也不太容易。」
  
      「有元老院和伏波軍當後盾,這些都是小意思!」解邇仁信心十足。
  
      來到這個時空前,解邇仁是某個南方城市《東方星期一》的記者,靠每個月挖掘其他省份的糗事為生。穿越前,他通過在公安局的線人,聽說有一夥傳銷份子租了廢棄營地「大練兵」。
  
      已經三個月沒有封面特稿的他,敏銳的發現了這個熱點「趣味性、貼近性、轟動性」都有了。如果這稿子一出來,混個部門主任妥妥的,說不定來年就能進編委會。
  
      於是,解邇仁自告奮勇來做臥底暗訪,每天和500人一同參加訓練,一邊憋著笑等著看這些傻子的笑話。結果D日當天,他反倒變傻子了。
  
      雖說沒有當場精神崩潰,也過了一段消沉抑鬱的日子──差點自殺。
  
      當了大半年的基本勞力,他才終於認清現實:回是回不去了,那就好好在明朝混出個「貴族」的樣子。
  
      雖說是個比丁丁專業100倍的媒體工作者,看著丁丁每天出版的《臨高時報》,總有看校刊的感覺。但當重新選擇人生道路的機會真的出現時,他果斷放棄了媒體傳播的行當。
  
      「一輩子都是當喉舌,拿人錢財替人說話;我TM現在應該是個決定別人能說啥不能說啥的統治階級!」
  
      秉承著對「槍桿子裡出政權」的強烈認同,解邇仁對一切暴力機構都充滿著熱誠。不過軍隊裡面專業氛圍太濃,他作為一個鍵盤軍事愛好者實在沒有啥出頭機會;政保局這樣的灰色機構,又沒啥機會滿足他出風頭的願望,而且太容易捲入政治鬥爭的漩渦。身為前《東方星期一》記者,政治失敗的下場他見得實在太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8 13:59
第五十七節 新官上任

    對外情報局算是個不壞的選擇。但是他一點明朝知識也沒有,也不想去駐外站駐點──據他說不是貪生怕死,實在是駐外的生活條件太惡劣了。
  
      雖然他著力把自己打造成個「意識形態專家」,想憑藉一個《對偽明知識階層意識形態重塑方案》PPT,從元老院撈到一個「意識形態構建委員會秘書長」的位置。但是張好古下手比他早,早就搞了個真理辦公室,把持了這方面的機構,結果他只在真理辦公室裡混了個二把手,每天幫忙塗抹改寫舊時空的各種資料,編寫數不清的「指導意見」和「文宣小冊子」。
  
      「人沒有點理想,和鹹魚還有什麼兩樣。」在這樣的情緒激勵下,大陸攻略一開始,亟須大量充實地方的元老,解邇仁覺得當個「百里侯」不錯,至少地方上都可以自己說了算,條件差點不要緊,滋味一把手,給自己在駐地專門營造個舒舒服服小天地的能量總是有的。
  
      於是,他立馬報名了北上的元老幹部的行政培訓班,準備到地方上領導了。
  
      他被分配到是瓊崖支隊的西路支隊,專門負責廣東西路地方接收工作的。梧州是全部接收計畫中的最西點。也是兩廣攻略第一階段的西線終點站,即要做好防禦明軍從廣西反撲的軍事準備,又要搞好下一階段對廣西進攻的後勤準備,還要儘可能恢復住與廣西的商業貿易工作,作為梧州的市長,責任十分重大,因此在人事配備上要求配備元老坐鎮。解邇仁就這麼順理成章的當上了梧州地區主任,管轄範圍大致就是分管原大明的梧州府所轄的各州縣。
  
      為了讓自己盡快進入角色,大陸攻略一開始,解邇仁就帶著女僕和幾個歸化民助理,跟著伏波軍行動了。作為前敵指揮部的一份子,始終活躍在最前線。他覺得,自己就算對於軍事指揮插不上話,親眼目睹幾個旅的戰役決策過程,對於以後寫一本《大陸戰紀》也是好的。再說一路上也能目睹不少具體的接收工作的事例。瞭解下大家的具體做法。
  
      這一路上,解邇仁對各地的接收工作大體都是正面的評價,對經驗都是虛心接納的態度,唯獨對各地的文宣工作嗤之以鼻。
  
      在他看來,元老院的報紙給一個臨時工記者辦得差也就算了,這文宣工作在張好古的把持下也不過是金盧布的套路──總之,不入他的眼。
  
      「這群人每天妓者妓者的嘲諷宣傳工作者,真記者也沒見過幾個,等平定天下,定要叫他們看看什麼才是輿論戰線老手。」
  
      當然,天下還沒有平定,不過在梧州搞搞對敵宣傳應該是沒問題的──也算是他發揮專業特長。
  
      不過這一次,他卻沒趕上「第一時間」解放梧州,而是在肇慶負責俘虜和投降人員的審訊、甄別和「再教育」工作,直到昨天才匆匆從肇慶趕來。
  
      解邇仁告別了第一旅的軍官們,沒有立刻帶著自己的班底進城,而是在西江旁的一座破廟裡先設立了臨時的辦事處。眼下朱全興已經進城開展接管工作,自己貿然進城會搞成一僕兩主,反而對開展工作不利。乾脆等局面再安定一下,自己再進城比較好。
  
      雖然不進城,免去了和「鄉賢」們應酬的麻煩和善後初始的紛亂工作,但是手邊的工作並不輕鬆,光這梧州之戰的抓捕的俘虜和遭了兵災無家可歸的難民就有上萬。
  
      難民好說,這些人多是梧州本地人,雖然兵火中失去了房屋財物,但是只要救濟一下,幫著他們恢復生產,安排臨時住所,再有一部分人投親靠友也就都安置下去了,真要完全沒法在本地過活的,也可以直接安排移民到其他地方去。
  
      唯獨這幫丘八爺不好安排。本地兵丁因為有家有口,不敢造次,甄別之後直接釋放回家就算完事了。而這次抓獲的俘虜中大多是客軍。
  
      這些人大多是青壯男子,有體力有組織,不能隨便釋放,不然立刻成為盜匪;但也不能總是羈押著白吃飯,會對伏波軍後勤形成了壓力;更不能像有的醬油元老叫囂的「統統坑掉!」畢竟伏波軍是文明的代表,不是韃子更不是後世的法西斯。怎麼處理這些戰俘已經成為他要解決的第一個問題。
  
      俘虜的政策亦是有定例的。像這類被俘的職業軍人營兵,一向是編為勞工隊作為勞力使用,役使滿一定的年限,以積分自贖。願去願留隨意。不管他們是不是兵痞,幾年嚴厲看管的勞役服下來,基本上可以算是老實了。
  
      要在其他地方,那自然就照此辦理了。但是梧州地處前線,身後的交通線兩旁全是潛在的動亂地區,把好幾千精壯編成隊伍留著幹活固然不錯,但是一旦受人煽動來個「斬木為兵」可就問題大了。
  
      但是他又捨不得把這幾千精壯勞動力後送──梧州這一帶的開發建設需要大量的人手。
  
      解邇仁在破廟裡兜了個圈子,披上從舊時空帶來的短風衣,一手捏著元老特供雪茄,就在西江邊來回溜躂,苦苦思索兩全的解決方案。
  
      實際上在舊時空,解邇仁是不抽菸的,每天上班,他總是靠著星巴克提神,不過在這個時空,為了和陸軍的少壯派們靠攏,他也開始吞雲吐霧。身上這件風衣,在舊時空也算是個奢侈品牌,在這個時代,則是他個人形象標籤的一部分。
  
      風衣袖子上綴著一條袖標,上面是紅底白字的「博鋪」二字,正是當年博鋪港對海盜的這一仗,奠定了他和陸軍的鐵關係。當時他手持SKS,擊斃一個海盜,算是臨時軍事人員中算是開過葷的了。
  
      解邇仁一手叉腰,一手捏著煙,沿著西江來回踱步,兩岸調動的部隊,江面上浮橋和炮艇構築起一幅頗有聲勢的戰爭畫卷。讓他不時止住腳步,凝神細觀。
  
      身後跟著他的秘書:趙豐田。趙豐田是從山東被鹿老爺撿回一條命的,當年剛剛上船,負責給他們登記名字的元老正好腦汁枯竭,直接用後世的汽車品牌給他們起名字,什麼「馬奔馳」、「季寶馬」、「劉別克」。輪到他,他說自己姓趙,元老呵呵一笑「呦,國姓爺,給你個好名字『豐田』!」
  
      雖說不知道為啥第一次見到他的元老都會笑,但對於世代在山東務農的趙豐田來說,「豐田」真是個好名字。他接受了淨化、掃盲識了字,又通過文化考試,成為了一名元老院的幹部。
  
      如今,他成瞭解邇仁元老的工作秘書,正在遠遠的等著元老指示。
  
      幾步之外,解邇仁一手叉腰,一手舉著雪茄眺望著江面。
  
      見他的風衣不斷往下滑,警衛員趕緊上前幾步為他披上。
  
      解邇仁停下腳步,看了一眼警衛員,轉過頭來:「趙豐田!」
  
      趙豐田正跟幾個警衛員說著什麼,聽到解邇仁叫他,向警衛員交代一聲:「明白了嗎?」隨即一路小跑,來到解邇仁面前。
  
      「你記一下。」解邇仁朝趙豐田一指,趙豐田隨即掏出紙筆。
  
      「我作如下部署調整:以四縱、十一縱加兩個獨立師,強化塔山防線;二、三、七、八、九五個縱隊加六縱十七師,包打錦州;十縱加一個師,在黑山、大虎山一線阻擊廖耀湘兵團;十二縱加十二個獨立師圍困長春;五縱、六縱兩個師監視瀋陽;一縱作總預備隊。」
  
      趙豐田越聽越糊塗,一臉茫然的看著他,解邇仁立刻以威嚴的口氣命令:「給我複述一遍。」
  
      「首、首長……」趙豐田不知所措,「這是啥呀……」
  
      「哦,別管剛才說的,我這是在醞釀情緒,」解邇仁尷尬的咳嗽一聲,把自己從《大決戰》的自我陶醉里拉出,「記下下面的話。」
  
      「是!」
  
      解邇仁很想和林總一樣,鏗鏘有力的發布一通命令「我命令!」、「第一、第二……」最後再來個「抄送王、馬、文……」
  
      但是他此刻醞釀了半天的情緒,情緒是到位了,到底想說什麼卻毫無頭緒。只說了個「第一」便卡殼了。
  
      要說要做的事情,那真是千頭萬緒,說也說不完,但是這些都是有「成例」的事情,自己只要「照章辦事」就是了,用不著報告,也無需什麼「發散性思維」,更別說梧州那點事情要抄送文還說得過去,抄送「中央」的王和馬未免有點不合規矩。
  
      趙豐田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首長有什麼指示,那邊通訊員卻等了不少時候,正眼巴巴的瞅著,便試探性的問道:「首長……」
  
      「什麼事?」解邇仁的思緒被打斷,有點不高興。
  
      「剛才通訊員來了,說朱首長請您趕緊到城裡去會面,他有事情要談。」
  
      朱全興是新鮮出爐的梧州地區衛戍司令,算是解邇仁的工作搭檔,聽說他有事找自己當然不能不去,解邇仁顧不上再想應該發什麼命令的事情,趕緊關照「進城」。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8 13:59
第五十八節 解邇仁進城

    解邇仁對梧州的第一印象很不好──說起來他對大明治下的任何一座大中城市的觀感都在及格線以下,總體就是「髒亂差」。反倒是一些富庶的村落和小鎮還能給他文藝范的清新感。
  
      梧州因為遭了兵火,城裡的狀況就更為不堪了:到處可見瓦礫和灰燼,剛剛回城的難民們蹣跚在廢墟上扒著東西。被炮火嚇的躲藏起來的野狗被街道上尚未收斂的屍體的血腥味所吸引,紛紛出來覓食,被看街的壯丁們吆喝著驅趕,到處亂竄。
  
      解邇仁披著風衣在衛兵的簇擁下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一開始他還擺出一副《莫斯科保衛戰》裡朱可夫收複葉利尼亞的派頭昂首闊步,然而看著這片慘狀和街道上面色晦暗的市民們,心情一下變得不好起來──來這地方當領導,怕是不好幹啊……
  
      梧州的市政府暫時就設在梧州府衙門,解邇仁剛到府衙門口,便見幾個士兵帶著壯丁在鬧哄哄的往外抬著幾句用蘆席包裹的屍體。
  
      他叫住一個在旁邊指揮的歸化民幹部,問道:「這些是什麼人的屍體?」
  
      「是明國的梧州知府,叫胡篤華。還有幾個小官小吏之類的人。」歸化民幹部不知道他的來路,但是看他的模樣和身邊的衛隊就知道來得必然是位「首長」,趕緊匯報導,「都是在衙門裡自盡的。」
  
      解邇仁心中暗叫「晦氣」──這些人死哪裡不好,非TMD在衙門裡自盡。
  
      自然了,作為唯物主義的信徒,或者說在元老院唯物主義信徒佔大多數的情況下,他解邇仁絕不能流露出這種情緒,聽聞還死了個知府,便雲淡風輕的揮揮手道:「死了就死了吧,家眷呢?」
  
      「僕役說他早把家眷送走了。」
  
      解邇仁微微有些遺憾──他想起了廣州的董明珰。
  
      老子是劉翔的話,肯定要好好的「關懷」一下這位董小姐的。
  
      在胡思亂想中解邇仁進了府衙,企劃院的抄家隊正在「搜索」,到處都是鬧哄哄的。他無心看這些掘地三尺的蒐羅,
  
      來到二堂,這裡是審理民事案件的地方,現在闢為市政府會議室,說是會議室,不如說是個臨時辦事處,鬧哄哄的都是進進出出的歸化民幹部和軍人。朱全興全身戎裝,正在和一群通訊員們說著什麼,他說完幾句話,一個通訊員便立刻立正敬禮離開,接著便是下一個,極是乾脆利落。讓在西江邊憋半天沒想出一句話的解邇仁又羨又妒。
  
      看到朱全興正在忙活,解邇仁也不便打攪,便在這二堂裡逡巡。卻見西邊牆壁上提著幾行墨字,字跡潦草淋漓,不覺有了興趣,走過去一看,卻是一篇「絕命書」:
  
      夫聖人有言:「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於夷者也。」某為大明之官,豈可降於禽獸,失節偷生。我胡氏一門,祖宗無犯罪之男,親族無再嫁之女。既受孔孟之教,國家之恩,歿於國事,正所願也。為人臣者,其德在節。為臣不忠,與禽何別!三年何鎮敗於澄邁,吾心膽俱裂,浴淚彌年。然而隱忍不死者,以為一人之廉恥小,國家之仇怨大。今髡賊竄犯廣州,嶺南崩壞,仁義充塞,率獸食人。吾自度不免陷賊,然豈可為貳臣耶?事已至此,義無再辱。惟願大明大張天罰,掃清群丑。某雖死之日,猶生之年。
  
      「這是誰寫的?」解邇仁問道。
  
      旁邊一個投降書吏趕緊道:「這是知府胡老爺──不,偽知府胡篤華自盡前所題,已經叫人去取石灰水了……」
  
      解邇仁下意識的看了下屋樑,上面倒是沒有繩子。書吏道:「胡老爺胡逆聽聞天兵入城,在後堂沐浴更衣,然後到此題壁後閉門北面再拜,在公案前服毒自盡的。」
  
      「噢。」解邇仁點點頭,「倒挺有骨氣。」
  
      再看旁邊還有兩首絕命詩,筆跡卻和這胡老爺的不同。解邇仁雖然是中文系畢業的,對詩詞一道其實沒多少瞭解,意思雖然大致明白,卻看不出好壞,只知道肯定比打油詩好,總之是不如唐詩的。
  
      「這是胡逆的書啟師爺邢先生所題……」
  
      「人呢?」
  
      「邢丞煥先生……不,邢逆亦在二堂上自盡了。」
  
      「他一個幕師,又不是朝廷命官,守土有責,做什麼要給大明殉葬──熊文燦都丟了廣州、肇慶一路跑到這裡又溜出城去。真是不可理喻!」解邇仁聽說這師爺也跟著自殺了,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我元老院和伏波軍才不會理睬他這麼個小小的知府師爺呢。
  
      「是,是,總之是一時想不開罷了。」書吏嘆道,「他就是廣東人士,聽聞家中剛與他定了親。真正是可惜了。」
  
      「很年輕?」
  
      「三十出頭,聽聞前年才進學的,家裡窮才出來游幕──和胡老爺有些世交關係。二人倒是賓主相得。」
  
      解邇仁說了幾句「可惜」之類的話,他這些話是故意說的,有藉著這邢丞煥的「馬骨」來招攬「千里馬」的意思。
  
      他這番做作,倒讓投降的大小官吏們安了心。
  
      這邊朱全興安排完工作,見解邇仁已經來了,趕緊招呼他到旁邊的一間廂房「商談要事」。
  
      「我很快就要離開梧州城了,接下來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朱全興說道。
  
      「什麼?!」解邇仁吃了一驚,這梧州城才拿下,各方面秩序還未恢復,朱全興作為梧州的衛戍司令,正是他在這裡的軍事主心骨,他一走,自己一個毫無軍事能力的人怎麼來包圍梧州的安全呢?
  
      「這個,梧州剛剛拿下,四周屬縣也沒有全部拿下……」
  
      被看解邇仁對林總很是崇拜,cos起林總的命令來也惟妙惟肖,但他其實對軍事所知甚少,更不會指揮打仗。一聽說朱全興要走,頓時就著了急。
  
      「你說的沒錯。」朱全興說,「我正是要去帶隊攻佔梧州的各屬縣,這樣才能盡快佈置好梧州的防線。」
  
      「這不是朱旅長的工作麼?」
  
      「朱鳴夏現在顧不得這些了……」朱全興壓低了聲音道,「剛才旅部接到電報,八排瑤那邊的局勢不太好,情況非常緊急。朱旅長要趕回肇慶去居中坐鎮。」
  
      雖然解邇仁作為接收梧州的元老已經事先閱讀過1635年八排瑤大暴動的背景資料,但是他並沒有把這當做一回事。感覺這不過是段史料罷了,根本沒往心裡去──在他心裡,伏波軍那是百戰百勝的強軍勁旅,更是諸邪不侵的定海神針,只要有軍隊在,什麼難題都不要緊。沒想到自己一上任就遇到了這個情況!
  
      八排瑤大暴動的後果是什麼,解邇仁還是懂的。現在部隊的進攻勢頭正好,朱鳴夏卻要趕回去,這就充分說明這件事的危急程度了。
  
      「你不會走吧……」
  
      「我是梧州地區的衛戍司令,當然不會走。」朱全興趕緊給他打氣,「可是我也不能待在梧州城裡不出去,梧州周邊的攻略計畫照常執行──這樣才能充分保障梧州的安全。」
  
      「這就好。」解邇仁鬆了口氣。
  
      「你放心好了。」朱全興心中暗笑這解主任,「我給你留下一個連,國民軍梧州中隊很快就會開到──盡快擴展到大隊規模。本地的民兵也要盡快組織起來,這樣才能保證梧州的安全了。」
  
      「只要有國民軍在,梧州就不會有事!你放心的去便是。」解邇仁大約覺得剛才的緊張太過失態,趕緊做出一副「從容」的態度來。
  
      心一定,覺得自己的確有些杞人憂天了,一個連的正規軍再加一個中隊的國民軍,最低程度守住梧州城是沒問題的。
  
      「部隊的指揮官是誰……」
  
      朱全興說道:「這個連的連長是老歸化民軍官了,帶兵打仗很有經驗,政治上也是很可靠的──你可以完全信任他。」
  
      交代完畢,朱全興把留在梧州的戰列步兵第7連的連長叫了過來。
  
      「這位是7連連長錢多上尉。」朱全興介紹說,「老保安團出身的軍官了。」
  
      當初的百仞保安團是元老院的第一支武裝,這個出身在伏波軍裡算是響噹噹的資歷了。繼承了百仞保安團衣缽的步兵第一營的軍歌第一句便是「光榮建軍,百仞灘前」。當初參加保安團的士兵只要沒有戰死或者退伍的,現在都成長為軍官了。軍事水平好壞且不論,至少資格和忠誠兩點是沒有問題的。
  
      錢多喀嚓一個立正敬禮,解邇仁點點頭,心裡有些放心不下:這錢多又矮又黑,其貌不揚。能擔的起梧州衛戍的重任麼?
  
      似乎是看出解邇仁的不放心,朱全興又說:「錢上尉不但資格老,服役經歷也很豐富,參加過多次重大軍事行動。軍政素質都是第一流的。」
  
      錢多又是一個立正:「謝謝首長誇獎!保證完成元老院交給的一切任務!」
  
      解邇仁點點頭:「這接下來的梧州城防工作就全看你的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23 14:43
第五十九節 翻牆入院

         易浩然又冷又餓,他蹲在這處廢墟裡已經很久了。
  
      這裡原是城下的一座小廟,供奉的是哪位神靈大家也說不清楚,不過但凡有從此處城門出城遠行的人,都會到這僅有一楹的低矮小廟的神主牌前上香禱告,祈禱自己能一路平安。
  
      小廟在伏波軍的炮擊中被轟坍了半邊,易浩然便躲在這僅可容身的半邊廢墟中,苟延殘喘。
  
      昨晚他想混在難民群中出城,未曾想髡賊發炮轟擊城池,一彈正落在街道上,頃刻炸死幾十人不說,隊伍頓時大亂,他也被堵在城內沒能出去。
  
      聽聞各處城門口都有髡賊堵截捕捉難民之後,易浩然又起了組織人馬和髡賊「逐屋巷戰,力竭而死」的念頭。
  
      然而已經他孑然一身,和蔣鎖一起訓練出來的家丁隊已經解體,其他人馬他也指揮不動,別說「巷戰」,就是想突圍逃命都不可能。
  
      在亂軍中,易浩然身邊隨從僕役全部亡失,連蔣鎖也不知去向。他一個人逃到這破廟裡,預備著懸樑自盡。
  
      然而面對房梁,易浩然又不想死了。自己當年千辛萬苦從遼東逃出來,又輾轉萬里才來到此處,寸功未建,怎麼能就這樣默默無聞的死去!
  
      要死也得轟轟烈烈的──至少也得落個讓髡賊綁上法場一刀兩斷的下場。
  
      既不死了,便要想著下一步。易浩然從總督衙門出來的時候已然換上的舊袍服,隨身還帶有些銀錢,還有半皮囊的水和幾塊乾糧,勉強可以度得一二日。
  
      躲在這廢墟中不是長久之計:這裡距離城門極近,髡賊兵丁近在咫尺。且一入城就開始組織壯丁清理瓦礫廢墟。
  
      打定了活下去的主意,易浩然便定了心。他蹲在這廢墟裡一動不動,深恐驚動了髡賊,一直挨到夜深人靜,這才悄悄的從破廟裡潛出。
  
      出城是不可能的,城門雖然殘破,卻被看守的嚴嚴實實,火把燈籠照的一片通亮,刺刀映射著寒光。易浩然不敢遲疑,趕緊往城裡去。
  
      好在幾天前的混亂,使得各處的街柵多有破損,兵荒馬亂的,夜裡看守街閘的壯丁隊也不敢出來巡視。巡邏隊和更夫有燈籠,遠遠的便能看到躲開,易浩然走走停停,一連過了幾條街道。
  
      去哪裡他內心一片茫然。他在梧州人生地不熟的──他一直和蔣鎖在廣西練兵,一直到熊文燦逃到梧州才帶隊來的梧州,除了官面的人和熊的幕僚之外,本地並無相熟之人,更別說朋友了。
  
      認識的人,自己背著這麼個「熊文燦幕僚」的身份,去投奔誰誰都不會收留,更何況他們自身難保,搞不好也已經逃走或者被髡賊抓捕了。
  
      要盡快找個藏身之處!
  
      他想,必有家主逃命或者死亡的空屋留存。不拘大小,找一間先躲藏進去再說。
  
      易浩然見這邊有座院子,門上懸著鐵鎖。院牆不高,看模樣是戶中產人家的房子。易浩雖已年過五旬,但是常年練武,腿腳很靈便,縱身蹬腿上牆,兩手一扒便上了牆頭。
  
      院子裡黑沉沉的,渺無人跡。亦無犬吠聲,易浩然心中暗喜,立刻從牆頭跳下。
  
      他久在軍旅,逃難的經歷也算豐富,並不莽撞行事。先在牆根張望一陣,這才悄悄的往屋子旁摸了過去。
  
      摸到牆根窗邊,窗戶的紙多殘破,被風吹的撲簌撲簌。易浩然慢慢直起身,側身從窗戶邊望進去。
  
      這一看卻嚇了一跳,原來堂屋正中,架著一口薄皮黑漆棺材。棺材旁點著一盞「倒頭燈」,一燈如豆。
  
      來不及回過神來,便聽到屋裡有極細微的女人的哭泣聲出來,在漆黑的夜幕中嚶嚶的泣聲幽幽傳來,說不出淒涼恐怖。易浩然一凜──他並不信鬼神之說,但是即有哭泣聲,房中必有主人,自己找空房子藏身的打算可就落空了。
  
      看情形,這是一戶新遭了喪事的人家。梧州被圍攻的幾天,城外炮擊,城內暴亂,死了不少無辜百姓。
  
      只是這新遭了喪事,雖然正是兵荒馬亂,不便操辦,也不至於倒鎖大門,燈火盡滅,只留這麼一盞油燈。
  
      果然,哭聲突然變成小聲的哀求,又聽到一個男子壓低了嗓音的威嚇聲。易浩然知道這裡必有蹊蹺──自己正在躲藏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趕緊離開為好。
  
      正要走,忽然燈影一黑,卻從裡屋跑出個人來。易浩然暗叫不好,他趕緊收回腳,縮回頭,只求對方有什麼事趕緊辦完回裡屋去,自己好翻牆出去。
  
      卻聽屋裡是女人痛哭的聲音,不一會,又傳來兩記響亮的掌摑聲,響起男人惡狠狠卻又壓低了的聲音:
  
      「我叫你哭!老子先宰了你的娃崽,再把你這死鬼男人大卸八塊!」
  
      易浩然一怔:這男人說的不是本地的梧州話──梧州話和粵語相類,而是桂柳一帶的官話!
  
      他忍不住微微探頭張望,卻見堂屋裡一個矮小精悍的漢子,穿著件不合身的襴衫,敞胸露懷,揪著一個衣衫凌亂的女子髮髻,邊罵邊抽她的耳光。那女子被打的口角流血,身子雖在掙扎,卻在男人的胳膊下動彈不得。只是一個勁的啼哭。
  
      易浩然從倆人言談知見那女子應是喪主,只是這女子並不服孝,穿著綾羅,塗抹著脂粉,心中大怒:這女子真是寡廉鮮恥,丈夫屍骨未寒,尚未下葬便與這姦夫在家勾搭成奸。果然是世風日下!難怪會有髡賊這樣的妖孽出世禍亂天下!
  
      然而此時又走不得,易浩然只能收斂聲息,悄悄等著。
  
      堂屋裡卻聽那女人邊哭邊道:「你個賊子,家裡的銀錢首飾都被你拿去了,叫我哪裡再去弄錢?」
  
      卻男人道:「你少來!你家的底細我知道,你那死鬼男人雖不過是個窮酸秀才,你娘家卻是有錢人家。西街的那家綢布行不是你娘家的產業?你新遭喪父,回娘家求個幫襯,弄個一二百兩銀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易浩然心道:「果然是一對狗男女!」
  
      只聽女人道:「我娘家雖是開舖子的,也不過幾百兩銀子的本錢,何況我是嫁出去的女兒,平日裡求個幾兩銀子的幫襯也不容易開口,何況你一張嘴便要一二百兩!」
  
      男人獰笑道:「這不就看你的本事了麼?你若是顧惜你娃崽的性命,天亮了便與我去借錢,若不然,爺先宰了他,再把你那死鬼男人大卸八塊!」說罷他又哼了一聲,「你且滾回房去,重新用些脂粉塗飾了,再來好好伺候爺!把爺伺候的高興了,明日給你的娃崽多吃一口──要不然我先送他去見他爹!」
  
      女人只是抽泣,不再言語。只聽男人又言道:「我的盔甲兵器藏好了沒有?」
  
      「都放在後院的棚子裡了。」女人抽泣道。
  
      「小娘子,」只聽男人的聲音放緩,「爺可是朝廷的武官!有告身的!這會時運不濟,在你家廝混幾日,待得爺捱過這場難,照樣榮華富貴,你就算是個寡婦,爺也不嫌棄你,照樣給你個小妾的名分……哈哈哈……」
  
      女人只是一個勁的痛哭。
  
      易浩然大怒,他已經大概明白,這男人大約是廣西客軍的潰兵,趁亂跑進這戶人家,霸佔了剛剛喪夫的女人。
  
      剛才他還在鄙夷這女人為何不自盡,甘心受辱侍奉賊人。此時知道她是為了兒子委曲求全,覺得為了宗嗣延續偷生受辱也算是情有可原。
  
      「只是日後兒子能成家立業,這女子也應自盡謝罪才是。」
  
      然而他不平也好,敬佩也罷。這裡卻是非之地,自己不適合摻和進去──他已經不再有年青時候「仗劍天涯」的氣概,只想著趕緊脫身換個地方。
  
      他退後一步,正要離開,卻不知道踢到了什麼東西,哐當一響。只聽屋子裡男人立刻一聲叱喝:「誰?!」
  
      易浩然暗暗叫苦,轉身就要跑。卻聽得堂屋門吱嘎一聲,一個黑影猛得竄了出來,三兩步便攔在他的面前,揚手便是一刀。
  
      易浩然猝不及防,幸好他少年習武,多年來又是練習不斷,身手尚稱靈活,勉強避過。轉身便將配劍拔出。對方的刀法明顯是軍旅中的武術,知道自己的推測沒錯。
  
      他心中極是憤怒:不問青紅皂白就要取人性命,這兵痞著實可惡!
  
      他趕緊道:「朋友莫要動手,我只是路過尋個藏身地!」
  
      對方見他躲了過去,又有佩劍,不由一愣,森然道:「不管你是哪來的朋友,今晚就留下別走了!」說罷又是一刀砍來。
  
      易浩然原本還想和他搭話,大家各走各路。沒想到對方立刻便是要取他性命的意思。亦不敢大意,立刻揮劍還擊。
  
      夜深人靜,倆人劍斗,時間一久必會引來巡邏的更夫和髡賊。因而倆人毫不留情,招招都是奪命之式,以求盡快殺死對方滅口。
  
      易浩然畢竟年老體衰,不過三四招便落了下風,左支右絀,幾乎就要落入絕境。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28 09:38
第六十節 藏身之處

         正暗暗叫苦,卻聽對方身後嘩啦一聲,那漢子「啊」的一聲,忽然滑倒在地!
  
      易浩然毫不猶豫,立刻竄上一步,挺劍就刺,沒想到腳下踩到了不知道什麼圓溜溜的東西,立足不穩,也結結實實的摔了一跤,佩劍也脫了手。耳畔只聽得一聲垂死的悶哼聲。
  
      這一跤摔的他七葷八素,兩眼發黑,他心中大急,顧不得眩暈痛楚,掙紮著便爬起身來。
  
      卻見那女子已經撿起了他丟掉的佩劍,雙手緊握,直指他的胸口。
  
      那漢子卻腦袋歪在一邊,滿頭是血,一旁是柄沉重的鐵如意。上面沾滿了血跡。
  
      易浩然不敢輕舉妄動,低聲道:「嫂子莫要怕,我不是壞人!」
  
      女子滿面是淚,艱難的搖了搖頭道:「我不管你是好人壞人……」說罷猛的一劍刺了過來。
  
      易浩然趕緊側身一閃,沒想到腳下又踩到東西一滑,這回他有了準備,順手拉住廊簷下的柱子,才沒有跌倒。見女子一個刺空腳步踉蹌不穩,立刻翻手過去擰住了手腕,稍一用勁,佩劍叮噹落地。易浩然生怕女子叫喊,趕緊低聲道:「嫂子莫怕!我真不是歹人!」
  
      然而女子的身子一軟,竟然暈了過去。
  
      易浩然趕緊扶住女子,將她連拖帶拽的拉進了堂屋,放在椅子上。
  
      他側耳傾聽,只聽外面寂靜無聲,只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心中暗定。他深恐屋中還有男子的同夥,趕緊回到廊簷下,將佩劍取回,又試了試男人的鼻息,已然是斷氣了。
  
      平白惹上了一樁人命官司!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居然雖說亂世人命不如狗,可畢竟死了個人,天一亮該如何處置?
  
      遠遠的,聽到打更的梆子聲已經在敲三更三點了。四更一敲,做早市的人就要起來預備營生,街市上便漸漸有了人跡。自己這副模樣在街道上遊逛,頃刻便會被巡邏的髡賊拿住。
  
      只能在這裡躲一躲!捱過白天了。
  
      想到這裡,他返身回去。在女子的人中上連掐了幾下。女子才悠悠甦醒,見到他又是一臉驚恐,低頭縮起身子道:「你要怎樣?」
  
      微弱的有燈火下,女子的面色慘白,頭髮蓬亂,嘴角還有血跡——真所謂人不人,鬼不鬼。亂世人賤如土,想到這小女子的遭遇,易浩然不由嘆了口氣,打了個躬,低聲道:「嫂子不要驚慌,學生也是個落難的人——髡賊進了城,抓捕大明官吏將佐,我原在熊督幕中,走投無路,才來到這裡。只求嫂子容我在這裡藏身一日,明日天一黑便走。」
  
      他說的懇切,又是一副正經文士的談吐,果然讓女子的神情鬆弛了些。只見她回過頭,藉著油燈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臉上的表情又放鬆了幾分,問道:「你……是官?」
  
      「學生不是官,是熊督幕中的幕僚——就是熊總督的師爺。」易浩然怕她不明白,解釋了下。
  
      女子點了點頭,又打量了他幾眼,忽然問道:「幾天前,老爺是不是在這附近和兵痞打過一仗?」
  
      易浩然一怔:當時他是為了救援被亂兵襲擊的常青雲,的確在這附近和狼兵衝突過。
  
      「確有此事。」易浩然點頭道,「當時學生正奉命巡城,看到常師爺被亂兵所困,趕過去救援。」
  
      「你說的常師爺,是不是四十出頭,留著一縷鬍鬚的中年文士?那天他還騎著馬,帶著**個兵丁。」
  
      「正是他。常青雲常老爺,我們都在熊督幕中。」
  
      「原來他姓常。」女子喃喃道。
  
      易浩然見她的神情,大約是與常青雲有什麼淵源。這讓他的心定了不少。
  
      「常老爺與奴婢有恩。」女子道。
  
      易浩然點頭:「原來如此。」
  
      「那日梧州被困,奴家娘家有事,便急著回家去看看,半路上外子卻被亂兵……所害……」說到這裡已是泫然欲泣,好一會才繼續說道,「賊兵還要當街淫辱奴家,多虧常老爺帶兵巡視路過,才保的清白……奴家當時還存著痴念,想著請常老爺為夫君做主報仇——沒想到他自身亦難保,幸虧有老爺來相救。」
  
      「哪裡哪裡。我們同在熊督幕中,他在危難之中,我豈能見死不救?」易浩然對常青雲不覺起了敬意,沒想到他還有過這樣的義舉!
  
      「不知道常老爺先在可平安否?」
  
      「昨日晚上我見他隨難民出城了,亦不知生死如何——不過髡賊素不嗜殺,縱然被拿,亦不過受一番折辱,用作力夫,性命總是無礙的。」
  
      「這就好,這就好。」女子雙手合十,念了幾句佛號。
  
      倆人又說了幾句,易浩然知道這女子娘家姓蔣,小名秋蟬,娘家在西門大街開一家綢布莊,夫家是藤縣人,家中有些田地收租。她嫁過去之後生了個兒子,丈夫考取了秀才進了府學,夫妻倆人便帶著兒子搬到梧州,在城中購屋居住,日子過得很是和美。
  
      沒曾想卻天降這一場大禍!
  
      常青雲救的了她一時的清白,救不了她一世。昨日城破,亂兵四散逃竄。有個客軍兵丁情急之下便翻牆而入,這一回再也無人能救她了。
  
      「……奴家原是要以死相拒的,沒曾想這賊子抓奴家兒子,以此要挾……」說到這裡,秋蟬幾乎說不下去了。
  
      易浩然點頭道:「你也不必太過自責了。雖是失節,一是被人所強,二來也是為延嗣,罪不在你。」
  
      秋蟬默默點頭,大約還沒有從「失節」這個問題上回過神來。
  
      易浩然道:「只是外面的屍體……」
  
      這下頓時提醒了秋蟬,她驚的跳了起來:「天爺!這……這……可怎麼辦?!」
  
      「這院裡可有地窖池塘?且先將屍體埋藏起來再說。」
  
      「地窖池塘都沒有,倒是後院有口枯井……」
  
      「且去收拾了。」易浩然道,「天一亮,若被人發現了可不得了。」
  
      「是,是,老爺說的是。」秋蟬此時完全沒了主心骨,下意識間已把他看作依靠了。
  
      倆人一起動手,先將那亂兵的屍體用破蘆席繩索包裹捆紮了,再一路搬到後院。
  
      收拾屍體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那「嘩啦」一聲是黃豆,秋蟬將半斗黃豆灑在地上,然後趁著亂兵滑倒的瞬間,用堂屋裡用作鎮紙的一柄鐵如意敲破了亂兵的腦袋。
  
      這份機智和瞬間暴發出來的狠勁,讓易浩然不由的刮目相看——不是平常女子!
  
      死屍甚是沉重,秋蟬力弱又是裹腳的,幫不上什麼忙。易浩然連背帶拖,好不容易將屍體運到後院。
  
      後院有個小小的菜園,還有個茅亭,看樣子秋蟬死去的丈夫是個很有閒情逸趣的人,太平時節,大約還在這裡飲酒品茶,賞花玩月……戰亂一起,不但自己死去,連帶著老婆兒子都受了一場折磨……真是世事難料……
  
      「這便是枯井。」秋蟬撥開牆邊的亂草,地面上是一塊木板,易浩然挪開木板,一股水腥腐臭的氣味撲鼻而來。他張望了下,枯井頗深,丟下去十天半月應是無礙。當下將屍體推了下去,重新將木板蓋住井口。又在上面覆了一層浮土,免得腐臭氣味外洩。
  
      丟棄完屍體,倆人用在廊下將血跡洗刷乾淨,待到一應痕跡收拾完畢,已經是雞叫頭遍了。倆人半宿折騰,已經是筋酥體麻。易浩然道:「你且將大門要是與我,待我翻牆出去將門上的掛鎖去了——這鎖再掛著還會招來是非。」
  
      大門掛鎖,會被人以為家中無人,反而會引來歹人窺覬。
  
      「開鎖容易,奴家開了後門繞過去便是,只是一開鎖,髡賊來唣又當如何……」
  
      「髡賊素來不擾百姓。只是髡賊破城之後必會來清查戶口。小娘子只要當心應對就不要緊。」易浩然道,「只是學生要在後院躲藏一日了。」
  
      秋蟬微微點頭,咬著嘴唇思索片刻,決然道:「易先生,你這樣躲藏亦不是辦法。若是被髡賊發現,反而說不清楚。依奴家來看,你不如算作是奴家夫家的表叔,進城辦事被困在城裡——暫且在這裡歇腳。」
  
      易浩然一想,秋蟬說的有理。她夫家是藤縣人,梧州本地自然不知道她的夫家有哪些親戚,自己冒充下「表叔」,容易糊弄過去。
  
      好在熊文燦的幕府搬到梧州時日不長,自己因為在藤縣練兵的關係,在梧州時間更短,城中認識他的人極少。只要不遇到共過事的人,要隱藏下來並不難。
  
      「好,就依你。」易浩然一躬到底,「多謝秋蟬嫂子!」
  
      「你莫要謝了,我們都是落難之人,」秋蟬嘆了一聲,「只是這稱呼要改過來。」
  
      「是,是,學生明白了。」
  
      當下易浩然改名叫「郝冉」,身份是蔣秋蟬的娘家表叔。年輕時外出讀書遊歷,最近才回家鄉。此次來梧州辦事被困,只能投到這表侄女家。易浩然在藤縣練兵多日,藤縣的地理環境,人文情況都知曉一二,多少可以糊弄。因為是「少x小離鄉老大回」,他不會說藤縣話這個問題也有託詞。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4 16:27
第六十一節 當務之急

         秋嬋又把自己娘家和夫家的情況大致和他說一遍,以免萬一髡賊上門盤問的時候露餡。
  
      「只是學生寄宿此地,雖有叔侄名分,畢竟也是男女有別……」易浩然又開始擔心起來。
  
      「先生……莫要擔心,待得明日街面稍安,奴家還要託人帶信報喪……」
  
      易浩然這才想起,這堂屋地裡的棺材裡還躺著秋嬋的亡夫呢。他趕緊起身,在案上捻了三枝香,到棺前默默禱告,將香插上。
  
      既然要辦喪事,秋嬋的親戚們自然要來幫忙辦事──這等中產人家,又在戰亂時期,就算不能停靈滿七七,至少也得過了三七才能發送。期間陪靈伴宿家中一直不會斷人,自己作為「長輩」留在這裡幫辦喪事,不會引起懷疑,也不會引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物議。
  
      想到這裡,不由鬆了一口氣。
  
      一鬆勁,瞌睡也上來了。秋嬋道:「表叔,且去後面的書房歇息……」
  
      「不用,不用,」易浩然擺手道,「侄女請自便,我在這裡歇息一下便好。」堅決不到後房去。
  
      秋嬋知道他是避諱和自己「孤男寡女」,道:「這裡還停著靈,表叔……」
  
      「不礙事。」易浩然看著幽幽燈火下的的黑漆棺材,道,「我上過戰場,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這裡停的又是侄女婿的法體。沒什麼好怕的,我也不忌諱這個。就算是在這裡為侄女婿守夜陪靈了。」
  
      秋嬋暗暗讚他是個方正君子,她掛念後房裡熟睡的孩子,便往後面去了。
  
      易浩然又叫住了她:「若那賊人有什麼物件落下,一定要收好。違礙的東西或是埋起來,或是明日引火做飯時候燒掉。」
  
      「奴家省的。」
  
      關照完,易浩然的頭往板壁上一靠,立刻沉入了夢鄉。
  
      朱全興帶著大部隊一走,解邇仁心裡著實有點虛,畢竟這筆桿子不如槍桿子實在。而且這區區一個連的駐軍在他看來也少了些。
  
      「待在後方不覺得,到了前線才覺得安定的生活來之不易啊。」解邇仁看著這劫後的梧州城,感慨道。
  
      不過在元老或者歸化民面前,他解邇仁就顯得「從容自信」。他在梧州府衙裡設置了臨時軍管會,立刻開始了工作。
  
      解邇仁出發前就領到了「梧州市政府」的大印,又專門刻了一方大號的個人私印,正憋著要蓋。立刻關照人準備安民告示。
  
      這安民告示是民政口編制的,分為上下兩部分。上半部分是固定格式的填空文章,用的是半文白的句子,闡述元老院是「弔民伐罪」、「光復大宋」,要百姓們「各安本業,毋須驚慌逃散」云云。使用的時候填上具體的城市名稱就可以了。
  
      下半部分是空白,這是由各地的軍管會自行根據本地情況填寫的各種行政命令。其實這些行政命令亦是大同小異,內容無非是實施宵禁、清查戶口、招降散兵潰卒、官吏衙役等「舊公務人員」限期報到等等。
  
      解邇仁在舊時空練過書法,一筆毛筆大楷還算可以見人,就不勞煩歸化民或者留用人員來謄抄了。當下用了端詳一番,又端端正正的蓋上「梧州地區公署」和他的「梧州地區主任解」兩方大印。
  
      「立刻找人照樣謄抄五十份,蓋章後交給善後局,要他們派人全城張貼!」
  
      發完佈告,下來就是開展實際工作了。他的秘書已經把梧州知府審案的公案改成了他的辦公桌,上面放上了公文紙、文具,就等著他這個「大宋梧州知府」來發號施令了。
  
      要論工作,眼下當務之急自然是善後。不過善後工作千頭萬緒,僅僅民政口編印的《縣級行政領導工作手冊》上羅列的就有賑濟災民、修繕城池、整頓市政、清查戶口、整頓治安、穩定市場……等等一大堆事務。
  
      各種請示和報告源源不斷的湧進了他用作辦公室的梧州府衙大堂上。梧州不像廣州,有一大套元老班子,在這兩廣攻略的末梢節點,千頭萬緒的事情只能堆給解邇仁一個來決斷。從好的一面說他是「聖躬獨裁」,從糟糕的一面說任何人單獨面對這千頭萬緒的善後政務,要保持鎮定也頗不容易。
  
      何況解邇仁手下的歸化民,連伏波軍的一個連加上他的生活秘書和勤務員都算在內也才一百三十人。真正受過行政訓練的幹部不過二十幾號人。很有些捉襟見肘的意思。
  
      他想起在出發前政務學習班上聽過,行政辦事一定要分出輕重緩急來。什麼是「急」,什麼是「緩」,並無一定的標準,完全看行政首長當時面對的具體情況。
  
      梧州的當務之急又是什麼呢?解邇仁想了想,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是最要緊的莫過於保持社會秩序安定。
  
      和無血開城的廣州不同,梧州雖然成功阻止了焚城大火,但是城內不少地方還是遭了亂兵的搶劫和火焚,大批房屋被毀,流離失所的百姓極多,他們拖兒帶女,扶老攜幼的擠在街邊和廟宇等處,不但飢困交加,還容易引發時疫和各種治安問題。特別是其中還隱藏著許多脫下號衣的潰兵──是社會穩定的一大隱患,必須盡快加以解決。
  
      解邇仁思索再三,列了三條「當務之急」。
  
      第一是清理救濟難民,維護治安,保證社會穩定;這是穩定民心的當務之急,無需贅言。
  
      第二是修復城防設施,確保城市的安全。梧州被圍攻之後城牆殘破,留給他的守軍又不多,縱然一時間明軍無力反攻,也要嚴防周邊的匪盜趁機擄掠。特別是西江流域還有一個潛在的危險:八排瑤暴動。朱鳴夏急匆匆的帶著第一旅的主力回肇慶也正是為此。天順七年大藤峽瑤民暴動時期,首領侯大苟曾經帶著七百人夜襲梧州,衝進梧州城,殺死了布政使宋欽,俘獲總兵陳涇,戰鬥力不容小覷。
  
      第三是恢復梧州的內外交通,讓梧州這個兩廣的商業物流中心重新運轉起來。梧州地處兩廣交界,處西江、潯江以及桂江三江交匯口,自古以來便是粵桂咽喉,嶺南之交通樞紐,更是廣西的「水上門戶」,可謂四通八達。所謂「握桂西之鑰匙,連粵東之福地」。調控著西江這個黃金水道之閘門。雖然現在戰火正幟,但是只要戰事稍一平息,這條黃金水道就會流通起來。
  
      不過這三件事都牽扯到糧錢的問題。只是梧州的存糧損失很大,特別是米商的私人存糧,被幾次「徵用」和搶劫之後損失慘重。公庫存糧則大部分被搶運走了。到底剩下多少錢糧企劃院特別搜索隊正在清理盤點,具體數字要幾天後才能知道。
  
      向聯勤要糧食是不現實的,聯勤從三水往梧州運糧本身就受限於運力,存糧緊張,現在不從梧州「現地調達」糧食就算是支持他的工作了。
  
      少不得又要拿本地的老財開刀,要他們「樂善好施」一回了。解邇仁心想。
  
      主意打定,他立刻叫來趙豐田
  
      「你去通知善後局的人,要他們午後1點到我這裡開會。」
  
      「是!」趙豐田轉身就要離去,解邇仁又叫住了他問道:
  
      「許可還在城裡嗎?」
  
      「許首長在城外的俘虜營裡審問俘虜,不在城裡。」
  
      「你派個人請他今天晚上到我這裡吃晚飯,順便商量些事!」
  
      其實他也沒什麼特別的事要和許可商量,只不過解邇仁頭一回一個人主持工作施政,身邊沒有其他元老,多少有些心裡沒底。
  
      許可雖說是海軍出身,到底也是軍人,可以請他就梧州的防務安全提提看法。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集思廣益下總沒錯。解邇仁想。
  
      此時,在城外的一處破廟中,許可正在秘密會見駱陽明。
  
      駱陽明是許可派人以「辦理善後事務」為名,從鋪子裡叫出來。家裡上上下下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這給副爺當差,自古就是落不到個好字的。搞不好把性命丟了也難說。
  
      此刻,破廟的方丈室內,倒是其樂融融。許可見到了「孤狼」之後,把他狠狠的誇獎了一番。弄的駱陽明很是不好意思──他久不在「綠區」,對臨高的言辭用語多少有些不習慣了。
  
      「……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你的嘉獎很快就會由中心發下來。其實,比起這個嘉獎令,你對梧州做的貢獻即使幾十年幾百年也會有人記得讚頌。」許可說道,「下一步的工作,你打算怎麼辦?」他注視著眼前這個中年商人的眼睛,「中心給我臨場的處置權。你要是想回去,可以幫你安排:不管是回臨高,還是到元老院治下的任何地方──比如你的老家三水──都可以。搬家、住處和工作都不用你操心,要是願意繼續經商也可以幫你開店;如果你願意留在本地工作,我也可以安排。」
  
      駱陽明搖搖頭:「我不想回去了,三水那地方去了只能徒增悲傷。何況阿桃也不願意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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