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39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7:19
第二十二節

         優勢的炮火是朱鳴夏最大的倚靠,歷次戰鬥中,火炮的射擊往往會造成戰意不堅的敵軍迅速潰退;攻堅戰中,第一輪臼炮的榴彈轟炸就能使得守軍喪失鬥志。
  
      唯一要擔心的,就是和守軍陷入巷戰。歷史上破城之後巷戰的例子亦不少見。特別是陷入絕境的軍隊,往往會在身先士卒的官長的帶領下死戰。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巷戰不但會傷及無辜百姓,毀壞公私財物,更使得伏波軍在火力上的優勢無從發揮,增加傷亡。
  
      不過,古代攻城戰鬥,多數時候破城就意味著戰鬥結束。有組織的大規模巷戰很少見。
  
      慎重起見他手下的參謀們正在根據情報部門送來的城市地圖製作一個簡單的街道沙盤模型,以便做好巷戰的應對。
  
      二十多公里外的梧州城,熊文燦在州衙內剛剛收到塘馬的探報,澳洲人的大軍已經抵達封川城,正在秣馬厲兵,不多時就會兵臨城下。
  
      「澳洲人的炮船可曾越過新灘?」
  
      在前面的戰鬥中,內河炮艦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不僅是它們能夠無風逆流而上,更重要的是上面的「巨炮」:炮擊時的巨響,噴射出的濃煙,爆炸時轟鳴每每讓官員兵將們喪魂落魄。
  
      「最大的一艘留在了肇慶,並未上行。」塘馬回稟道,「兩艘水輪大船就泊在封川城外。」
  
      熊文燦擺擺手,屏退了塘馬,吩咐僕人將幕僚們都請來。他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起了神。髡賊這麼快就追上來,這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磨磨蹭蹭並不是澳洲人的風格,這些人事事雷厲風行,如今打得又是順風仗,自然不會在路上耽擱,必是沿江而上,直取梧州了!
  
      只要對兩廣的兵制地理稍有瞭解的人,都知道梧州是廣東廣西間的鎖鑰。這是澳洲人必奪之地,自然亦是他必守之地。
  
      此城不守,不但廣西門戶洞開,朝廷將來再要反攻廣東,便如登蜀道一般了!如此一來,皇上是決計饒不過自己的!熊文燦深知當今聖上脾氣不好,動輒誅戮大臣。他除了投繯自盡,以身殉城之外,別無他法。
  
      想到這裡,熊文燦出了一身冷汗──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要盡快拿出辦法來!
  
      從髡賊奪取廣州起,他就派人到京師活動,大筆拋灑金銀活動朝廷大佬,一來為自己爭取時間──最好是能調任,二來也要弄清楚朝中髡賊的態度。自己的「撫局」有無阻力。
  
      這件事已經花去了他大量錢財──他並非不是惜財之人,單單在福建巡撫任上就收過鄭芝龍的巨額賄賂──可跟自己的烏紗帽和性命比起來,錢財本不算什麼。烏紗不丟,金銀財寶自然就會滾滾而來。
  
      熊文燦不想打仗,也不擅長打仗。在福建巡撫任上,他招撫了鄭芝龍,後來升任兩廣總督,朝廷也是指意他能招撫劉香,也招撫那些盤踞在臨高的髡賊。朝廷把熊文燦當成了能平靖閩粵洋面的能臣,可這事情大大超出了熊文燦的能耐。
  
      鄭芝龍、劉香之流,甚至是那些佛郎機人,這些橫行閩粵的海寇,對於大明朝而言,不過是芥蘚之疾──這個判斷倒也不算錯,因為這幾家圖謀的只是「財」;而澳洲人之流,卻是是和建奴一般自建國號的「敵國」。
  
      招撫從來就是建立在實力的前提下,熊文燦能招撫鄭芝龍,依仗的是整個福建的財源,鄭芝龍縱然橫行閩粵,卻沒有實力把整個福建省打下來。接受招撫就成了他最明智的選擇。於是鄭芝龍就安心當了熊文燦的一顆棋子,一個打手,為熊文燦御邊守土,熊文燦也樂得為這個打手輸血造勢。
  
      他當初能夠籠絡招撫鄭芝龍,可籠絡不了澳洲人。澳洲人不是中土百姓出身,即無桑梓之情,又無鄉黨之誼,不能用鄉土之情去籠絡懷柔他們;論及財富,他們早就是富可敵國,縱然是兩廣的財賦,也不能與之匹敵。要說默許他們佔地,他們的胃口比一個漳州灣就能滿足的鄭芝龍大得太多。
  
      他熊文燦拿得出什麼樣的價碼,才能讓這些澳洲人安心來受撫呢?
  
      唯一能讓髡賊坐下來談判的只有一次勝仗。
  
      但是這勝仗談何容易!他很清楚:不論野地浪戰還是憑城拒守,官兵均非髡賊的對手。縱然自己眼下兵多將廣,亦無多少勝算。
  
      他手下頗有一些幕僚和官員將領們持樂觀的看法,認為梧州城堅糧足,又有一萬多兵將守衛,背後還有整個廣西可以接濟糧草兵員,只要朝廷的軍餉供應及時,守上一年半載不成問題。另一部分幕僚卻堅決反對守城:因為廣州當年亦是「城堅兵多」,還有虎門以上沿江而設的許多炮台,層層截擊,最後還是抵擋不住,讓髡賊兵臨城下。他們的主張是立刻拋棄梧州,退到桂林。
  
      這兩種論調,他覺得都不甚靠譜。
  
      「老爺,先生們都來了……」他的親隨在他耳畔低聲道,「正在堂下候命。」
  
      熊文燦睜開眼睛,道:「快請!」
  
      他幕中幕客眾多,不過這次是商議軍國大師,一些湊趣的篾片相公自然不到場,來得都是有政略軍學之才的幕僚。
  
      幕僚們進到堂上,都要見禮,熊文燦咳嗽一聲,擺手道:
  
      「如今戰勢凶險,先生們亦不必多禮了。都坐下說正事要緊。」
  
      「喏。」
  
      幕僚們分序列在兩邊坐下,熊文燦將最近幾次塘馬報來的消息轉述一番,道:
  
      「我看髡賊攻打梧州,左不過就是這幾日的事了,不知道先生們可有應對之策?」
  
      一干幕僚們左顧右盼,嚅嚅不言。這種場面熊文燦已經見多了。其實就是他們真得來獻言也不會有什麼新東西了:幕僚們要麼就得了恐澳病,聞澳色變;要麼只會溜鬚拍馬,完全沒有建設性。於是熊文燦耳邊,充斥著兩股聲音,一股是:「澳洲人我們打不過,大人我們快逃吧!」另一股是:「大人英明神武,澳洲人必定會大敗於梧州城下。」
  
      只有常青雲稍微靠譜,至少澳洲人是如何厲害的他能說得一清二楚,也能提供些靠譜的方略來:熊文燦本想堅守肇慶,常青雲卻直言肇慶非能固守之地,不過在羚羊峽卻有一定機會用火攻船消滅澳洲人的船隊;而且他早早就建議熊文燦:調防瑤東山和西山參將所部駐防梧州。總算讓他在梧州城有了一支數量可觀又能戰的核心部隊。
  
      因此,他又把目光落在了常青雲的臉上。
  
      常青雲似乎早知如此,他等了片刻,見無人出來獻計,這才拱手道:「大人,學生有一要舉薦──他有敗髡賊之策。」
  
      「哦?」熊文燦頓時來了精神,幕僚們一下子也都愣住了,「是哪一位?速速請他來見我。」
  
      「這位先生姓常名浦,字儁賓。南直人,亦算是學生的大同宗。」常青雲道,「他原是恩平縣令,城破逃奔至此。今有一計,可破髡賊,願獻於大人。」
  
      熊文燦知道常浦的名字──恩平縣是肇慶府的屬縣──但是不熟悉。明代的總督、巡撫基本只管軍事,縣令這樣的親民官受布政使的管轄,與他關係不搭。
  
      此人身為縣令,丟失了城池卻即沒有戰死,也不肯自盡,現在居然來獻策了。熊文燦不由的暗暗鄙夷。
  
      不過,鄙夷歸鄙夷,眼下他是病急亂投醫。且不論這常縣令有什麼妙計,叫來聽他說說也不花費什麼,當即應允道:「好,速速有請!」
  
      當天下午,伏波軍即將兵臨城下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梧州城。梧州城上上下下均是忐忑不安:駐守的明軍士兵對伏波軍的戰力早有耳聞,對即將要面對的惡戰不免害怕不已;而梧州城的百姓大多聽聞伏波軍軍紀嚴明,但是只要打仗老百姓便免不了要受池魚之災。至於官吏們,更是惶惶不可終日。
  
      梧州城外關廂有一座糧棧,做得是廣西米糧轉運廣東的生意。在櫃房裡端坐的是本鋪的掌櫃,名叫駱陽明。他是三水人士,幾年前來梧州經營米糧生意──這在本地是常見之事。做了幾年買賣,生意也頗有起色,賺了錢起棧房蓋宅邸,從三水老家接了家眷來,又在本地納了一房小妾,算是在這裡安家落戶了。
  
      大家只知道他是個糧商,實則駱陽明是對外情報局的情報員,受「山海兩路」情報系統的指揮,奉命潛伏在梧州城。
  
      他的工作只有兩點:一、經營糧食貿易,為臨高轉運糧食;二、就地蒐集情報,發展情報網絡,為元老院的北伐做好情報準備工作。
  
      第一點工作對他來說不難:他本是商人之子,家中本來在三水縣開米鋪的。對糧食貿易這行當相當熟悉,熟人也多,很容易開展工作。至於第二點亦不算難,中古社會的反間意識不強,技術更是落後,對受過情報訓練的人來說不論潛伏還是偵察都不是難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7:19
第二十三節 反常的現象

         他在梧州潛伏多年,工作的重心一直是販賣糧食。源源不斷的供應臨高。
  
      情報蒐集方面內容龐雜,一是蒐集整理梧州歷年的「商業情報」,包括店舖數量、經營內容、物價漲落、貨物吞吐量、每月船隻靠港進出數量……這些情報有什麼用處他一無所知,但是每個月他都會整理成冊,由起威的船隻送回廣州去。
  
      二是蒐集梧州的社會情況,包含內容十分龐雜。重點是蒐集本地的「有影響力」的人物的情報:上到縉紳,下到三教九流,無所不包。
  
      要說軍事政治情報,只能算是順帶的工作。也不包含多少機密的內容:每年報告本地的官吏人事變動;軍隊的調動和軍備情況。這些東西稍有一些人際關係很容易就能得到。
  
      這些年來他執行的最有「風險」的工作,就是有一次帶著「中心」派來的神秘來客,在梧州走街串巷,執行了一次秘密的測繪工作,以此為基礎繪製了詳細的梧州府城地圖。
  
      駱陽明的工作十分出色,他有著商人的精明和細心。更有幹好這份工作的莫大決心。
  
      駱陽明的父親當年因為得罪了本縣的豪紳,被誣抓進了大牢。一場官司打下來人雖然是出來了,卻耗盡了家財還借了不少債。三番五次的過堂和牢房內的折磨使得他父親出來之後不久便去世了。為了抵債和發喪,不得不又賣了米鋪和家宅。
  
      因為風聞仇家要「斬草除根」,駱陽明帶著家人連夜逃往廣州。一路上家人生離死別,到的廣州只生下一個老母了,又染上了時疫,生命垂危。駱陽明走投無路之際,幸得被到處搜刮人力的廣州站收留,母病得治,母子兩人也就在臨高落了戶。
  
      駱陽明識字,讀過幾年書,又幫其父打理過米鋪,一從檢疫營裡出來就受到了好幾個部門的青睞。最終駱陽明被選進外商委工作了一年,其經商天賦在外商委展現出來,得到了司凱德、李梅等人的高度評價。可駱陽明志不在此,他一心想報仇雪恨,加之被穿越集團不斷洗腦,更是對大明官府充滿了仇恨。機緣巧合之下,他得知對外情報局招收實習生,為重返大陸,向這個腐朽的大明官府復仇,他毅然決然地放棄了在外商委的前程,向對外情報局遞交了申請書。
  
      在培訓班裡他認真學習,刻苦訓練,成績始終名列前茅,是他那屆情報局實習生中的優秀畢業生之一。畢業後,江山本希望駱陽明留在本部工作,可駱陽明拒絕了,並主動申請到一線工作。
  
      出發前,江山問他:「第一線的工作非常危險,一旦被捕肯定會當作細作處死──中心是來不及救你的。你想清楚了沒有?」
  
      「想清楚了,我要在元老院最需要我的地方為元老院服務。」駱陽明說道。
  
      於是駱陽明被派遣到了梧州,以廣州商人的身份做掩護,在梧州城潛伏下來。為了方便開展工作,在起威的幫助下,情報局陸續幫他找回了路上被賣掉的妻子和妹妹。只是兒子當初是賣給一個過路的客商的,如今是再也找不到了。
  
      他把家人帶回梧州,開起糧棧來了。江山並沒有給他配專門的助手。他給駱陽明的指示很簡單:「要像一個真正的商人那樣自給自足」。除了每個月來的交通員之外,他和「中心」沒有任何的交集。除了一筆開辦經費之外,「中心」也不再提供經濟支援和活動經費。只是允許他將糧食貿易中獲取的利潤留給自己支配使用
  
      在梧州的幾年間,駱陽明結交官府,與梧州城的許多商人建立了良好的商業關係,憑藉著這些關係網,蒐集了不少梧州乃至整個廣西省的情報,源源不斷地通過交通網傳遞迴臨高。由於其情報工作上取得的成績,駱陽明獲得過對外情報局的嘉獎令。
  
      十幾天前,他已經收到了交通員送來的指示:伏波軍即將展開對梧州的進攻作戰,要他注意安全。並且指示說:如果情況緊急,可以從梧州撤退到城外暫避。等梧州光復之後再回城向伏波軍的聯勤部門接頭,將糧棧中的存糧供應給伏波軍充作軍糧──這是他在梧州的最後一項工作。
  
      他並不打算離開城池,這裡畢竟有他的產業和家,如果出城躲避,在攻佔城市的過程中保不準有地痞乘機搶劫擄掠,損失太大了他沒法向「中心」交待;其次家人多是婦孺,在城外也沒有合適的落腳點,反而有被鄉村盜匪劫掠的危險性。
  
      伏波軍攻城極少圍攻,半天一天也就攻下城市了,自己只要安心在城中等著他們進城就是。
  
      他盤了一會賬目,計算了應收應付,又核對了櫃上的存錢存糧數目。這家糧棧自己雖然經營了多年,卻是元老院的財產,再過十幾天,他就要完完整整的繳還元老院。
  
      自己的妻妾和妹妹大約都不知道這份家業不是自己的吧。想到當初將妻子接回,夫妻兩人抱頭痛哭之後妻子看到自己「掙下」偌大家業時露出的驚喜表情──要是她知道這家業不是我的,不知道又是什麼樣的神情呢?
  
      至於繳還之後自己去做什麼,駱陽明始終沒有想過。也許會回商業部門吧。情報部門的用人原則他是很清楚的:用過一次的情報員,即使沒有暴露身份也不會再用第二次。
  
      這時櫃房的門口有個女聲輕聲道:「老爺!老爺!」
  
      聽聲音是他的妻子。駱陽明道:「什麼事?進來說話吧。」
  
      進來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少婦,穿著梳著拋家髻,臉上薄施脂粉,穿的是一件
  
      藕荷色窄袖褙子,一條素色帶花的長裙,已經半舊了。她的相貌並不出眾,但是五官端正,皮膚白皙,亦有幾分姿色。
  
      他妻子姓丁,小名阿桃。娘家是三水的一戶小商人,可惜娘家早已敗落。當初逃難的時候,路上因為盤纏不夠,駱陽明將她典給了一戶大戶人家為妾,後來雖說將她贖回,但是妻子已經在那戶人家生了孩子。
  
      照規矩,這種典來的妻妾生育的子女是歸典家所有的,被典的婦女到期或者贖回的時候是不能帶走的。
  
      她即想念當典妾時候生的孩子又因為有一段被其他男人佔有的「恥事」,所以臉上總是帶著憂鬱的神情,好像有什麼沉重的心事壓在眉頭。
  
      「怎麼,門戶都關好了嗎?」
  
      「都關了。」阿桃說,她和「書香門第」出身的少婦一樣,溫柔沉靜,從來不大聲說話,「夥計們按你的吩咐,把門戶都加了門槓,又堆了草包和石頭塞住了,如今只有一道邊門還留著,也加了門槓。」
  
      不待他追問,阿桃又說道:「家裡的吃食我也瞧過了,米,自然是夠的;鹹菜鹹魚也有不少,就是柴火少了些。」
  
      駱陽明點點頭,問道:「阿純回來了嗎?」
  
      阿純是他家裡的小夥計,是他收留的孤兒,只有十五歲。在他家裡和貨棧幹些跑腿打雜的活計。今天一早,駱陽明便打發他出去打聽消息了。
  
      因為「髡賊」逼近的關係,梧州城裡氣氛十分緊張,糧棧這樣的地方在戰亂中更是容易成為官府和暴民窺覬的目標。所以從幾天前起,駱陽明就關照不再開門──好在糧棧做的是大宗販賣生意,不是面對平民的米鋪,停業不容易引起百姓的慌亂。
  
      「剛回來。」
  
      「街面上有什麼消息嗎?」
  
      阿桃憂鬱地搖搖頭,說:「聽說今天只開了北門和南門,其他城門都沒有打開。又有人說髡賊的快船已經從封川出發了……」
  
      她坐下來嘆息道:「這樣世道,怎麼活下去啊!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過上幾年安穩日子,又來了這天殺的髡賊!佔了一個瓊州府還不足,非要連廣東都打下來!」
  
      她咬牙切齒的咒罵著髡賊,駱陽明微微的笑了笑,安慰道:「你莫要害怕,大家都說澳洲人愛民如子,軍紀森嚴,從無燒殺擄掠之事。這梧州大約是不礙事的。」
  
      「縱然髡賊像你說的這麼好,你開的是米鋪,打仗要的就是糧,官府來徵糧怎麼辦?萬一圍城,那些暴民來搶糧……唉……」女人的眉頭緊鎖,說不下去了。
  
      她的擔心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對駱陽明來說這都不是問題,他安慰道:「你莫要擔心,澳洲人攻城極快,用不了三五天這裡大約就成大宋的天下了。」
  
      「可是,我總是擔心……阿純說:今天有不少大戶人家攜家帶口從出城了。」
  
      「大約是躲到鄉下的寨子裡去吧。」
  
      「可是衙門裡也走了不少人,城裡的糧倉也在往外面運糧,難不成熊大人要棄城而逃了……」
  
      駱陽明打了激靈,道:「你說什麼?」
  
      「阿純說官兵在往城外運糧,碼頭上堆的到處都是……」
  
      「你把他叫來,我要親自問他!」
Babcorn 發表於 2017-8-2 09:40
第二十四節 絕戶計

          不對!他想,要是熊文燦準備死守梧州的話,絕不會把糧食運到城外去──糧食是守城的命脈。若是說他準備逃走,這梧州是兩廣要害,熊文燦丟了梧州就只有自殺謝罪或者被朝廷問罪斬首兩條路可走了。一個督撫到了這個地步,哪怕知道守城無望也會死守,以博一個殉城的美名,免得累及家眷。
  
      把阿純叫來一問,原來被運走的不僅僅是糧食,原本屯駐在城內城外的官兵也撤走了不少。
  
      「城中都在傳說,說熊督準備棄城,退到桂林去。」阿純說的活靈活現。
  
      這讓駱陽明感到難以置信,這熊文燦什麼時候這麼大膽了?他的人頭能留到現在,朝廷已是寬宏大量到極點了。
  
      「你先回去歇息。」駱陽明百思不得其解,自古「反常為妖」,熊文燦突然做出這樣不合常理的部署,必然隱藏著什麼陰謀。
  
      若說要打探,他在梧州府、蒼梧縣衙門裡都有熟人,但是此時正是兵威凶險之際,貿然去打探消息勢必會引起懷疑。而且熊文燦的籌劃很可能只有他自己幕府裡的人才知道──兩廣總督衙門是從肇慶遷徙過來的,他在其中一個熟人也沒有。
  
      正思量著,外面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駱陽明一凜,不知道誰此刻會來他這裡!
  
      不一會,夥計過來稟告,是「舅爺來了。」
  
      「請他進來。」
  
      這個舅爺並不是妻子的兄弟,而是他在梧州納的小妾的兄弟,在本地碼頭上腳行裡當個小把頭,是個地棍。駱陽明娶他妹子當妾其實也有考慮到利用他這種「地面上都吃得開」的人物。
  
      「舅爺」姓溫,綽號鐵頭。據說當初爭碼頭的時候,腦袋上被人砍了一刀,血流如注,照樣掄棒子大打出手,從此掙下了自己的基業。如今手下也有三十多腳伕,成了梧州城裡有些頭臉的「光棍」之一。
  
      溫鐵頭是個小個子,常年在碼頭上廝混,練就一身好筋骨,他來得很急,身上的一件短褂滿是塵土和稻草。
  
      駱陽明請他坐下,溫鐵頭擺擺頭,只叫拿茶來。
  
      「阿純,沏茶來!」駱陽明忙吩咐道。
  
      「不必!」溫鐵頭忙搖頭,「我渴的很,喝不得熱茶,你家裡有下人們用的溫茶,且倒一大碗來。」
  
      當下倒了一大碗茶來,溫鐵頭忙不迭接過來喝了個乾淨,環顧了下四周,見房中無人,這才悄聲道:
  
      「妹夫,禍事了!」
  
      駱陽明被他嚇了一跳,趕緊問道:「怎麼?!」
  
      溫鐵頭將聲音壓的極低,悄聲道:「妹夫你可知道這些天碼頭上都在搶運糧食財帛?聽說除了官倉裡的,還有大小官兒們的家產?」
  
      駱陽明點頭道:「這我知道,聽說都要運到桂林府去……」
  
      溫鐵頭搖頭道:「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官兒們的家產固然是運到桂林去的,但是官倉裡的糧食布帛卻都運到藤縣去了。」
  
      駱陽明一怔:藤縣是梧州的屬縣,就在西江的上游,並非可守之地,熊文燦要拋棄梧州,逃到藤縣去又能做何打算?若不準備死守藤縣,將府庫中的糧食布帛運到藤縣又是何解?
  
      溫鐵頭道:「我也一直納悶,這熊大人到底打什麼算盤,」他猛的一拍大腿,「今天我才知道!」
  
      「什麼算盤?」駱陽明趕緊問道。
  
      「火燒梧州!」
  
      「什麼?!」駱陽明差點驚叫起來。
  
      梧州城和17世紀的大多數城市一樣,主要的建築材料是木料,屋頂除了有錢人家和衙署寺觀,多是稻草蓋頂,隔牆多有用竹篾的,全都是易燃的材料,一旦起火便會延燒。一次火災燒燬十多家乃至上百家的事情並不稀罕,因而平日裡最重防火。
  
      現在熊文燦居然準備火燒梧州?!一瞬間,駱陽明渾身冰冷:這梧州城可是有上萬戶人家的府城啊!這一把火,要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家要流離失所,房屋財貨的損失更是不可計數……
  
      「此話當真?!」他緊張的望著自己的「舅爺」。
  
      「當真!」溫鐵頭小聲道,「你是我妹夫,我騙你做甚!實話告訴你,我也是今日一早才知道的。」
  
      原來這些日子,官府一面從城中運出糧食財帛,一面卻又向城中運入稻草和許多陶罐。令碼頭上的腳伕都覺得奇怪,不知道熊文燦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我悄悄打聽了才知道,罐子裡裝的都是火藥和硫磺──按說都是守城用的著的東西,沒什麼稀罕的,可是這城裡的官兵一副要跑路的模樣,連大炮都運走了好幾尊,再運這些東西進城做什麼?再加上一船一船運進來的稻草,我就想,這他娘的不是要放火吧!」
  
      駱陽明點點頭,溫鐵頭的推測很有道理,難怪人說光棍心眼多。
  
      「……因為有了這事,我也上了心。你也知道,我和縣衙門的兵房的劉書辦有些交情,便去找他打聽。一開始這老渾蛋還支支吾吾不肯說,被我逼急了才丟下一句:『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再跑到衙門後面的巷子裡一打聽:好多衙門裡的小官小吏都一家子一家子的跑了!他娘的,對老百姓倒是遮的嚴嚴實實的!」他說著喘了一口氣,「我就是來告訴你,乘著現在城門還開著,趕緊帶著一家子到鄉下避一避,免得陷在這城中,到時候一把火放起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送走了溫鐵頭,駱陽明在賬房裡兜了十幾個圈子,毫無疑問,熊文燦正在謀劃著一個大陰謀。從「舅爺」的描述看,熊文燦很可能不惜以梧州為陷阱,引誘伏波軍進城,然後縱火燒城。
  
      這個戰法古已有之,熊文燦窮途末路之餘想到此計策也不奇怪。
  
      不過這麼一來,伏波軍就很危險了!
  
      必須盡快將這個情報送出去!
  
      他的情報傳送是由交通員負責的,由於梧州不是什麼要緊的情報蒐集區,過去情報員一個月才來接頭一回,攻略廣東之後才改為一週一次。
  
      距上次交通員到來只過去了三天。而大軍一旦兵臨城下,城門必然關閉,交通員也進不來了。他甚至不敢肯定四天後交通員還會不會來。
  
      如今只有像溫鐵頭說的那樣,盡快離城了。只要待在城外,便有機會直接到伏波軍軍中,將自己的情報當面報告首長。
  
      即要出城,就得有落腳的地方。駱陽明在城外沒有田莊。溫鐵頭家倒是住在城外,可惜就在碼頭上。也是兵危戰險之地。思來想去,鋪子裡管事的家在城北二十里的山裡,前些日子他已經暫時遣散了所有家在本地的夥計。現在不如帶著家眷去投奔他。
  
      主意已定,他立刻打開門,正要叫人來,忽然外面的街道上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和慌亂的尖叫聲,猶如一口鍋子突然被燒沸了一般。
  
      還沒等他叫人來詢問,一個夥計已經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口中喊道:「不好啦!髡賊打過來了!」
  
      梧州城南薰門的城樓上,楊義正在站崗放哨。
  
      楊義是梧州守禦千戶所轄下一個普通士兵。雖說衛所的兵種地的時候比打仗操練的時候多得多,他握著根長矛就像握著鋤頭一樣,但是他也算是見過仗,打過寨子的──雖然只是跟在戰兵後面備輜重的雜兵。
  
      長槍不太順手,這東西也太老舊了!楊義看著自己的手裡的傢伙:槍桿是新的,槍頭卻是鏽跡斑斑,顯然是多年前的庫存。拿來打仗也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
  
      當然,靠得住靠不住,其實和他都沒多大關係,因為楊義已經打定主意,只要軍官不見了,他就立刻開溜──誰願意精忠報國誰去,反正他是不去的。一年到頭也得不到幾個糧餉,累死累活也混不到個溫飽,傻子才去出力賣命!
  
      天殺的髡賊!望著城外一片漆黑的夜色,暗暗罵了一句,如果不是他們來犯,自己這會大概正窩在家裡睡著覺,明天一早起來提起自己的鋤頭去拾掇拾掇自家田地,那犯得著被抓來打仗,還要在這大半夜裡都要站崗。
  
      楊義雖說跟著隊伍去打過各路「瑤侗」,但是也是跟屁蟲一樣的跟在隊伍後面搖旗吶喊,不會舞刀弄槍,更沒殺過人。這次來梧州城守城純粹是拉來湊人頭的。
  
      他來了就被安排到南薰門的城樓上守夜,已經一連好幾天了。到現在都沒有人來替換他們。
  
      看著和他一起站崗守夜的那幾個倒霉蛋,天殺的官兒!楊義心裡又暗罵了一句。
  
      楊義很困很困,眼皮似掛千鈞,其他幾個值夜的小兵已經不管不顧,倚著女牆,拄著長矛睡著了。楊義不太敢睡,因為昨天半夜,百戶大人突然來巡城,當場拿住了正在酣睡的楊義,據說就要斬首,嚇的一干人跪地磕頭苦苦哀求,才改為打四十軍棍。到現在屁股上還是還在刺痛,就像被火燒過一般。
  
      天殺的官兒,楊義心裡又在暗罵。
Babcorn 發表於 2017-8-6 11:35
第二十五節 兵臨城下

     眼看就要過四更,楊義估摸著這麼晚了,百戶老爺不會這麼積極,不會再來巡查。楊義便打算徑直坐下,打個盹,畢竟天亮了他們這群值夜的人也不見得有休息的機會。在白天,便有人帶著他們這群兵,來回在梧州城內巡邏,看有無可疑人物。就在昨天,看守大雲門的人就抓住了一個據說是澳洲人的細作,這個細作扮作小販,現在腦袋就掛在大雲門的城樓上。
  
  至於這小販是不是真得細作,沒人關心,也不在乎。楊義有限的幾次「出征」中,遇到「可疑人物」,多是抓來隨便問幾句,然後便一刀砍了的。反正不管是不是細作他們的話都差不多,全說自己是良善百姓,家裡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歲孩兒。
  
  不過,殺一個商販,油水可比出征的時候殺個黎侗百姓大多了──這些人身邊往往什麼也沒有,小販多少應該有些錢貨,大夥都能弄些好處。
  
  這挺好事怎麼就輪不到自己頭上呢?哪怕弄個幾十文錢也好啊。熬夜站崗累的要死不說,一點油水也撈不到,聽說總督大人給值夜站崗的人發了一筆賞錢,可不知怎的就是不見影,大約又是給當官的給弄走了。
  
  錢當官的拿,苦當兵的受,奶奶的,這世道真不公平。
  
  楊義打定心機,不管梧州城守不守得住,只要城裡一亂起來他就要搶幾個梧州城裡的大戶,好好地發一筆亂世財。已經有人拉他入了伙,只等城中一亂他們便一起動手。
  
  楊義想到這裡,心里美滋滋的,忽然巴不得澳洲人趕快打過來,好好地發一場橫財。可他還沒有來得及合上眼皮,他看到南邊的天空上突然划來幾道亮光,就好像流星一樣。這些亮光越過梧州城的南牆,然後徑直就在城中落下。
  
  楊義一陣詫異,小半會才回過神來,他曾經聽人說過,澳洲人的火箭射得又遠又准,當年廣州城就被澳洲人的火箭襲擊過,城內大火,一片狼藉。楊義慌忙找來海螺,用盡全身的力氣吹出響聲,然後向著城內大喊一句。
  
  「敵襲!」
  
  隨著他的吼叫聲,告急的鑼鼓聲響徹雲霄,到處是亮起來的燈籠火把,人聲慌亂。
  
  澳洲人終於殺過來了。
  
  4月12日凌晨,在夜色的掩護下,施奈德率領珠江先遣艦隊西支隊開進了梧州城南的西江水面上,先遣艦隊的大小船隻就地下錨停泊,發射了十幾枚黑爾火箭宣告伏波軍的到來。其中幾枚引燃了城外碼頭上的幾條船,燃起了熊熊大火。
  
  雖然看不到梧州城內的情況,但看到江邊的熊熊火光邊,站在珠江號旗艦甲板上的施奈德依然得意地笑了笑:「看我們給熊文燦送的這份大禮!」
  
  相比之下,阮小五就淡定了許多,問:「支隊長,那現在是伺機與敵軍水師決戰還是就地休息?」
  
  施奈德想了想,梧州的水師營估計也沒有和先遣艦隊夜戰的能耐,夜裡更不會出來。於是便說:「傳令各艦,除值班人員外,全體休息。」
  
  「是!」阮小五敬了個禮。
  
  「提醒各艦,要做好防備夜襲的準備。」施奈德補充道。
  
  隨後,珠江號向其餘各艦發出燈號,各艦的船員抓緊時間休息,明天作戰任務繁重,要好好休息才能從容應對。
  
  朱鳴夏給斯奈德的任務有三個:一是伺機殲滅梧州水師營的船隊,奪取江面控制權;二是對梧州城防進行一次火力偵察,摸清梧州城的防禦強度;三是引導炮擊船佔據有利位置,炮轟梧州城。
  
  梧州城位於西江與桂江的交匯處,扼守著通往廣西首府桂林和桂西一帶的水道,是重要的交通要沖,是廣西省的門戶之地。自粵入桂,控制了梧州,下一步就可以進而順桂江而上威脅桂林,往西又可以控制桂西大片農業區。所以兩廣攻略的戰略計畫以佔領梧州為階段性終點,就是為了下一步控制整個廣西做準備。
  
  珠江先遣艦隊西支隊作為第一支抵達梧州城外的先頭部隊,徹底地控制西江和桂江的水面,切斷梧州城的補給線路。施奈德知道自己責任重大,不敢鬆懈,本來人就興奮,想到這裡就愈發地睡不著,乾脆就直接拄著指揮刀坐在籐椅上,閉目養神,等待天明。
  
  可閉上眼睛,施奈德不由自主地就會想起不久前的羚羊峽一戰。羚羊峽一戰,珠江先遣艦隊西支隊大勝,不過這大勝卻讓施奈德面子掛不住,折損了兩艘炮艇,人員傷亡數十人,這對於施耐德這個海軍裡的老資格而言已經是不可接受的損失了。換句話來講,這樣的勝利足以讓施奈德在同僚面前抬不起頭來,這樣的勝利對於施奈德而言並不會得到任何榮譽,得到的只會是恥笑。一想起羚羊峽施奈德就會來氣,他正好打算好好把氣撒在梧州水師營身上。
  
  等著吧,明天我要你們殺得片甲不留。
  
  早上六時整,戰鬥警報準時拉響,不是因為敵軍水師來襲,而是因為施奈德一早就打算用大炮把梧州城叫醒。施奈德的算盤是這樣的,炮轟梧州南城,引誘梧州水師營出戰,然後擺好陣型一舉將水師營殲滅。可航行在西江的江面上,施耐德傻了眼,眼前莫說梧州水師營的戰船,就連一艘小舢板也沒有,整個江面空蕩蕩的,西江兩岸的碼頭也沒有停泊有船隻。
  
  大概是梧州水師營沒有那麼早就殺過來吧。施奈德安慰自己。
  
  然後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三個小時過去了,轉眼已經要到十點,梧州水師營依舊沒影。他一早派出去的偵察船相繼回來了,報告如出一轍,近十公里的西江面上沒有一條船。
  
  事出異常必有妖。施耐德立刻想到了火攻船。看來敵軍又想故技重施,西江江面廣闊,五年前的二沙尾之戰已經證實了在寬闊水面上火攻船對於伏波軍海軍是沒有任何作用。但梧州城西的桂江就不同了,江面寬度只有五百米不到,艦隊在那裡很難施散開,容易成為火攻船的活靶子。既然西江江面沒有敵人,梧州水師營一定埋伏在桂江上,說不定那裡已經有大批火攻船等在那裡。
  
  然而派往桂江的偵察艇也很快回來匯報,桂江上並無敵船。
  
  「怎麼,知道幹不過就躺倒捱捶了?」施奈德心里納悶,關照,「朝著梧州城先打幾發炮彈!」
  
  炮彈呼嘯著飛過江面,先是落在南門外的碼頭上,炸燬了幾棟房屋,接著又打塌了一片女牆城垛,接著又將城樓打出了十幾個窟窿,引發了一陣小火災。但是城牆上半點聲息皆無,即不發炮還擊,也無軍隊開出城來準備迎戰。
  
  看來明軍學精了──這是兩廣攻略以來華南軍上上下下的共識。不對射程以外的目標開炮,不隨便暴露在伏波軍的炮火之下已經成為了明軍將領們的共識。
  
  施奈德的原定計畫是消滅了梧州水師營再進入桂江,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施奈德坐不住了。兵貴神速,一味在西江江面上守株待兔,只會白白延誤戰機。第一旅的步兵船隻已經等待很久了,如果自己再不展開全面戰鬥,即不達成戰鬥目標,他施奈德也丟不起這個人。桂江水面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戰場,水面狹窄,不利於艦隊展開,而且被梧州城西牆上的火炮火力全面覆蓋。
  
  最要命的是根據情報部門的提供的水文治療:桂江的水比西江淺的多,最大的問題是淺灘多而且變化大,難以準確定位。剛才偵察艇的報告,桂江內水域有被敵人沉傳沉石封鎖的跡象。雖然不足以讓炮艇擱淺,但是珠江這樣的大船是肯定進不去的了。
  
  但是不進入桂江,他就無法完成從水面上封鎖梧州城的任務。
  
  「派五中隊進入桂江,派一條拖輪跟在後掩護。」
  
  一時半會無法摸清桂江的水文情況,只有硬著頭皮闖一闖了。萬一有船隻擱淺,用明輪拖輪可以很快把它們拖出來。
  
  第五中隊的六艘大發炮艇開進桂江,伺機與敵接戰。各艦很快就看到珠江號上掛上的旗號,於是按預定計畫的乙方案,以兩列縱隊前進,拖輪居後的陣型,浩浩蕩蕩地往桂江駛去。
  
  「各船注意瞭望!」
  
  打前鋒的兩艘炮艇呈斜角隊形,最前面的是38號艇。38號艇的艇長閆有才少尉新近才被提拔上來,此次打前鋒,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是閆艇長過分謹慎,而是他期待著再建幾番新功,所以必須全神貫注,才能取得優異的戰果。可命運向閆有才開了個玩笑,38號艇才駛入桂江江口沒多遠,只聽碰的一聲,38號艇就再也動不了。
  
  施奈德在甲板上遠遠地就看見了38號艇擱淺遇險的旗號,口中喃喃罵道:「他媽的,這偵察艇是怎麼幹活的!」話音剛落,打前鋒的另一艘炮艇也擱淺了,兩艘炮艇一動不動地停在了桂江口,鍋爐的黑煙還在一直冒著。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1 10:06
第二十六節 信號

         施奈德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全軍停止前進,停止前進!」信號兵馬上把停止旗掛了出去,拖輪立刻在後面掛上纜繩進行脫險工作。
  
      桂江距離梧州的城牆不過幾百米,正處於紅夷大炮的射程之內,城上的明軍立刻抓住這個機會朝著擱淺的炮艇開火。鐵彈丸呼嘯橫飛,打得江面上水花四濺。一時間情形危急。施奈德立刻命令珠江號上的130mm大炮開炮轟擊,壓制明軍火力。在打塌城牆上的幾座敵台之後,終於將敵人的火力壓了下去。
  
      621明輪拖船小心翼翼地把擱淺的擱淺的炮艇拖走。原本已經進入桂江的炮艇也退了出來,以免再次擱淺。
  
      再次進入桂江顯然已不可能,後面的陸軍未到,即使頂著城牆上的炮火衝進去和明軍對轟也無多少意義。施奈德下令艦隊退出桂江,等候陸軍主力到來。
  
      此時第一混成旅參加梧州戰役的各部已陸陸續續搭乘運輸船抵達梧州地界,並在梧州城西南的長洲島上登陸。炮擊
  
      朱鳴夏派出了兩個連沿著島南、島北的河岸對長洲島的大小村寨進行了掃蕩,肅清長洲島上頑抗的鄉勇,同時征發人力作為「合理負擔」。朱鳴夏打算在島上設立一個後勤倉庫,同時修築哨所和炮樓,防範可能自桂西一帶來援的明軍,並監視潯江河道。
  
      珠江三大水系中,以西江水系流域面積最大、支流最多,廣西境內的大多數河流都是西江水系的支流或者幹流,所以控制了西江水系,就等於控制了廣西。當然,要控制龐大的西江水系,珠江特遣艦隊西支隊的規模的遠遠不夠的,目前只能滿足於控制住梧州這個水面交通的關鍵地點。
  
      原本施奈德還抱著「一頓大炮,一個衝鋒」就把梧州拿下來的打算──一路上這樣的攻城戰打過不少──看眼下的狀況,明軍也是吃一塹長一智,絕不出來和他們「野地浪戰」,更別說來什麼雞蛋碰石頭的「水戰」了。
  
      這麼一來,戰鬥就進入了沉悶的「修築工事」、「安放炮位」、「火力攻擊」的老套路了,海軍在梧州城下的一個主要工作就是提供火力支援。
  
      整個白天,第一旅和西支隊都在梧州城下忙碌構築工事,徵集物資,準備攻城戰鬥。海軍把6艘炮擊艇逐一牽引到梧州城下,上面的280mm臼炮當初在珠江口突入戰役中就發揮過很大的作用。280mm臼炮發射的爆破彈雖然裝填的不過是高密度黑火藥,其破壞力也足夠摧毀本時空的大多數防禦工事了──即使沒有炸燬,劇烈的爆炸和大量的爆炸碎片也能使得守軍動搖潰逃。
  
      與此同時,明軍也就在城牆上忙碌著,第一旅的偵察兵滲入梧州周邊的山區,在山上用望遠鏡觀察城中,注意到明軍的忙碌並不是在加強守備,更多的彷彿是在搬運什麼東西。大量的草袋被運到城門口,似乎是要堵塞城門。
  
      就這樣雙方忙忙碌碌的過了一整天,到了夜間,不論伏波軍還是明軍都點起了大堆的篝火,嚴防敵人發動夜間襲擊
  
      夜半,42號艇的艇長曹大川少尉被手下水兵叫醒,睡眼惺忪丟下一句:「發生什麼啦?」水兵也說不清楚什麼回事,只是回了句:「梧州城南牆的燈光忽明忽暗的,有點古怪。」曹大川還以為是什麼大事,被叫醒的他有些脾氣上來,正要訓斥那些水兵,想想那些水兵不過都是些補充進他手下沒多久的新兵蛋子,便把脾氣收了下來。
  
      「燈光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那盞燈一閃一滅的,好像是在打燈光信號。」
  
      「規律?」出於謹慎,曹大川一骨碌爬了起來,披上軍裝,從底艙的上了甲板。在哨兵的指示下,他果然看到了城牆上有明滅的光點。
  
      一看不得了,曹大川頓時明白這一閃一滅的燈光是怎麼一回事,閃滅滅、閃閃閃、滅滅滅、閃閃閃閃……這不就是燈光信號嗎?
  
      海軍在海上航行,艦艇之間的聯絡,白天靠旗語,晚間和惡劣天氣就要用燈光信號。作為海軍人員,這算是基本常識了。
  
      這套同信系統他在軍官教導隊集訓的時候受過培訓,不管是手旗旗語還是燈光信號,用的就是電報碼的系統。
  
      但是這套系統畢竟比較專業,對於基本上是文盲出身,進部隊靠掃盲才能勉強得到丙種文憑的大多數海軍士兵來說,這只能算是「常識」,要掌握還是需要接受專門的信號兵訓練的。
  
      信號兵就不是一般的丙種文憑持有者能幹的活了,算是海軍裡的「技術兵種」了。懂燈光信號之類的在他這條小炮艇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信號兵。
  
      明軍不可能有人會莫爾斯電碼,會用燈光發出這種信號的只能是自己人。
  
      有人在城內向我們發信號!
  
      這對他來說原不足為奇,首長在敵人城內佈置眼線或者接應都是常見的事情,一路上他已經見識過不少本地「帶路黨」揭竿而起的事情了,梧州有這樣的內應也不足為奇。這些事不屬於自己的管轄範圍,自然有專人去管。
  
      「不要緊,一定是自己人……」曹大川剛說到一半,忽然發現了對方用的是明碼!
  
      閃滅滅是w,閃閃閃是o,滅滅滅是s,閃閃閃閃是h……
  
      連在一起就是:woshigulangqinghuihua。
  
      這很明顯就是拼音,而對面想說的明顯是:「我是孤狼,請回話!」
  
      孤狼是什麼意思,他不明白,但事態重大這四個字是一瞬間就浮出了他的腦海,
  
      曹大川受過的訓練,知道這類秘密人員發送信號都是加密的,只有掌握對應密碼本的人才能解碼。海軍艦船之間傳遞信號倒是不加密,但是這也只有海軍信號兵和軍官才能讀懂。
  
      現在這段明碼信號說明發送人並無明確的收信人,而是發送給整個伏波軍的。發件人只能指望有人能看到並且理解這個信號。
  
      這可就非同小可了,這個信號是真是假,為何在深夜在城牆上發送?目的又是什麼?這些全是問題。不過曹大川知道這全不是自己該考慮的。
  
      他吩咐手下向珠江號打出燈號,自己馬上要向上級匯報要事。燈號得到了回應,曹大川的請求得到批准,於是曹大川提著一盞煤油燈,坐著一個水兵划槳額的小船,徑直往珠江號而去。
  
      他向珠江號上司令部的值班軍官報告了這件事,值班軍官感到事情非同小可,便立刻把情況報告了施奈德。
  
      「有這事?」被叫醒的施奈德一臉懵懂,「這事我也不不懂,要不去報告旅參謀部情報處看看他們怎麼說。」
  
      於是這消息又傳來到了長洲島上的第一旅的司令部裡。值班的參謀趕緊叫醒了在珠江號上睡覺的一號大人物:海軍情報參謀,元老許可。
  
      許可是傍晚才趕到梧州的,坐了好幾天船的他一到地就累得連飯都不吃,徑直去騰出來的船艙睡大覺去了。突然被叫醒,許可自然是大為光火,可聽到的消息卻讓他轉怒為笑,顧不上換上整潔的海軍制服,穿著褲衩就跑去艦樓。
  
      許可此行的目的是受江山的指派,前往梧州,住持廣西方面的情報工作,為下一步進攻廣西做好準備。對外情報局在廣西的布網並不多,只在幾個重點府城有情報人員,這些情報人員因為距離遙遠,聯絡並不緊密,大多數處於半冬眠的狀態下,要將他們盡快的「激活」是許可的主要目的。
  
      他知道梧州城內有情報人員,不過對他們能起什麼作用並不抱有太大的期望,一來這裡的情報人員屬於「長期潛伏」,以蒐集日常政經情報為主,並不以擴展情報網為主,不像肇慶那樣發展有幾十人甚至上百人的秘密組織可以協同作戰「開城門」。而且城門一關,情報員就完全不能發揮作用了。而情報局給他們的指示也是要他們「潛伏下來,保存自己」。
  
      此時城內的情報員突然發信號,顯然是重要的情報傳遞。否則他們不會這樣冒險。
  
      於是許可下令,以燈號回話:「我是中心,收到!」
  
      對面顯然收到了燈號,但回了一句話:「城中有奸細有埋伏!」
  
      這可就有點沒頭沒腦了,這邊立刻發信號詢問道:「具體情況。」
  
      駱陽明在南薰門城樓呆了半個晚上之後,利用燈罩的一閉一開編成莫爾斯電碼發送信號,終於得到了回應。駱陽明本來對這樣傳遞情報的方式的把握只有五五開,很大程度上,他是在冒險。因為他沒有渠道可以將自己掌握到的緊急情報傳遞出去了。
  
      熟悉電報碼需要熟記二十六個字母和十個數字的編碼,同時要熟練地掌握拼音的拼寫,能夠準確無誤地將電碼翻譯出來。這對絕大部分是文盲或半文盲的歸化民軍人而言,無疑是天方夜譚──只有通訊兵才掌握這個技術。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1 10:07
第二十七節 情報

    但是在海軍中這個比例就要高的多,畢竟海軍傳遞信號的基礎就是這個,既然江面來了許多海軍船隻,必然有很多人能看懂他的信號。
  
      但是能不能通過電報碼把情報發送出去,多多少少還是要看運氣。搞情報工作不像行軍打仗,非要百分百把握才執行,只要有一定的成功率,駱陽明都願意去試一下。
  
      正好縣衙裡發動城中商戶「犒勞兵丁」,這天夜裡,駱陽明帶著幾個夥計,擔著幾擔酒肉,以犒勞的名義登城。他先是到了負責守南薰門的百戶跟前,用好酒好肉塞滿那百戶和他手下親兵的嘴,再以撫慰的名義賄賂了那百戶幾兩銀子,得到了登上南薰門城樓「觀看敵情」的許可。
  
      駱陽明親自擔了一擔酒肉登上了城牆,他帶來的夥計正在陪著城牆下的百戶及其親兵吃吃喝喝。駱陽明特地挑了幾個酒量好又信得過的夥計隨行,就不信那百戶不會喝得不省人事。而他擔上城牆的酒是特地加了料的,幾包特效蒙汗藥被混在了酒裡面。
  
      那些從各衛所裡的操軍都是些鄉土包子,吃肉那是逢年過節才有的好事,這會有酒肉吃肯定不會放過,也就無從察覺酒裡面的異樣,麻倒他們是一拿一個准。果不其然,這些城樓的哨兵雖然剛開始還有點抗拒,但一聽到得了百戶大人的允許,就肆無忌憚起來了。
  
      不多會,這些哨兵就東倒西歪地倒在城樓旁,口中喃喃道:「好酒!好酒!」這些鄉巴佬,凡是上頭的都是好酒,這些只是些便宜的水酒,不過摻了些蒙汗藥罷了。
  
      駱陽明心中不禁恥笑一番,但他已經沒有多少放在這些無聊的事上面。駱陽明趕緊取下掛在擔桿頭的澳洲油燈,往城外發送信號來。
  
      如果可以的話,駱陽明不會採取電報碼這一效率低下的方式去傳遞情報。電報碼的特殊性決定了它傳遞的信息要儘可能簡短,所以駱陽明還是傾向於用傳統方式發送情報。利用交通員網絡,他大可撰寫一篇詳細的情報分析發送出去。
  
      可現在駱陽明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了,更何況不一定有人回應呢。駱陽明一遍又一遍地向著城外發送這樣一條信息:「我是孤狼,請回話!」
  
      每個對外情報局屬下的情報員都有一個代號,駱陽明的代號就是孤狼。駱陽明現在感覺自己就是一頭孤狼,孤立無援,獨自奮戰。
  
      發送了無數次,駱陽明漸漸感到了疲憊,愈發感覺到希望的渺茫,眼看夜已過半,是該放棄了嗎?
  
      此時西江江面上的伏波軍船隊給他發回了信號:「我是中心,收到。」
  
      「中心」就是對外情報局「上級」的代號,看到這個信號,他完全放心了。伏波軍不但注意到了自己的信號,而且軍中有情報人員在,這樣事情就好辦多了。駱陽明一陣興奮,但一個優秀情報員的素質讓他馬上冷靜起來。
  
      駱陽明馬上發送了三條信息出去,就在這時,駱陽明在常人看來不太正常的舉動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
  
      就如之前的每一夜,南薰門的城樓都是楊義在值夜,好在今夜有個城中的米商擔著酒肉過來犒勞。酒勁很大,很上頭,是好酒。楊義感覺自己沒喝多少就要醉了,走路都走不穩。
  
      不知道自己暈了有多久,楊義終於恢復了些許知覺,他打算再喝點酒,再吃點肉,卻發現駱陽明在女牆邊上,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只見駱陽明操作著澳洲油燈的燈罩,一開一閉的,使燈光一閃一滅。楊義甚是詫異,喝到:「你在幹嘛?」
  
      駱陽明嚇了一跳,但刻意沒有表現出來,這丘八喝了混了蒙汗藥的酒,竟然這麼快就醒過來,體質真的是異於常人。可駱陽明沒有時間去表現出自己的驚奇,他故作鎮定,說:「這位軍爺,沒幹什麼。」
  
      然後一見喝他的是楊義,剎那之間,駱陽明已經思考好了應對方案
  
      他決定殺人滅口,他不能讓自己這些在旁人看來有些古怪的舉動傳出去,現在明軍已經開始在全城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人,稍有不慎就會被視為細作殺掉。駱陽明還是想見到元老院光輝照耀全天下那一天的,所以這個楊義必須死!
  
      楊義貪財,從剛才他擔酒肉上來時他不斷向自己討要犒勞錢就知道了。駱陽明從懷裡掏出一顆一兩多重的碎銀,向楊義揚了揚,說:「軍爺你來,這個給你了。」
  
      楊義嚥了嚥口水,順勢就被引到了女牆邊。駱陽明在腦海裡複習了一遍從前情報員培訓時學到的格鬥技巧,頃刻之間,駱陽明以風雷之勢,箭步向前,雙手握住楊義的頭顱,用力一擰,折斷了楊義的脖子。駱陽明抱住了屍體,輕輕一推,推到了城牆底下。
  
      4月13日拂曉前,針對剛剛收到從潛伏在梧州城內代號為孤狼的情報員傳遞出來的三條消息,一場緊急情報分析會議在長洲島第一混成旅旅部召開,參會人員有現正在梧州城附近的四名元老:朱鳴夏、朱全興和許可,部分可靠的歸化民高級軍官:第8營營長楊增、攻城炮兵連連長張大炮、珠江特遣艦隊支隊長施奈德,由朱鳴夏兼任會議主持。
  
      會議第一項議程是,分析收到的三條重要信息。這部分主要由許可負責,這裡朱鳴夏不打算插什麼嘴,全場也不會有其他人插什麼嘴,畢竟目前為止,除了零星聽到的簡報,這裡面最瞭解情況就許可一人了。
  
      會議氣氛明顯有點冷,除了帳篷內在煤爐上剛燒開一壺水的黃銅水壺正在嗚嗚地冒著水蒸氣之外,似乎沒人打算說些什麼,就連第一項議程本該唱主角的許可也不例外。朱鳴夏明白,作為實際上梧州戰役的最高領導人,以及這場會議的主持人,他不開口打破沉默是不行了。
  
      他看了一眼張大炮,說:「那個,小張,把茶沏一下。」
  
      在場資歷最輕的是張大炮,雖然有這麼一個很能嚇唬人的大炮名號,但他任然差不多在場八個人裡是年紀最小的,至於他和阮小五誰年齡更小一點,朱鳴夏可說不清。毫無疑問,大炮肯定是某位元老的惡趣味產物,不是林深河就是應愈給取的這個名字。張大炮是炮兵士官學校的優秀畢業生,從炮兵下士做起,沒幾年時間就升上了炮兵連長的位置,軍銜也由下士升為中尉,可謂是年輕有為。
  
      「哎!」張大炮爽快答道,說罷便轉身提起水壺往各人面前的水杯倒水,水杯裡已經放上了茶葉,沸水一泡,頓時上下翻騰起來。
  
      「大家先喝口茶,提提神。」朱鳴夏在打著哈哈:「這是在肇慶兩廣總督府繳獲的戰利品,之前沒時間給大家嘗嘗,大概是熊文燦收藏的什麼好東西。」
  
      氣氛似乎有些緩解,有人提起茶杯就慢慢細品,有人不住地往杯裡呵氣,試圖等茶水涼下來後一頓驢飲。
  
      「許參謀,喝口茶就開始發言吧。」朱鳴夏話鋒一轉,許可便用茶潤了潤吼,然後開始發言了。
  
      「孤狼在收到我們的回應之後,發回來了三條重要情報,分別是『有奸細投靠明軍』、『明軍若敗將放火燒城』、『城內存糧大部外運』。第一條情報比較含糊:我們唯一可以確認的是熊文燦得到了一名熟悉我軍戰術特點的奸細的幫助,否則孤狼不可能特意提及『奸細』。
  
      「我們首先基本可以排除我軍軍官投靠到明軍陣營的可能性。因為我軍的人事檔案齊全,戰死軍官均有詳細的陣亡報告,少數失蹤案例都大致都可以認為是無法回收屍體的死亡。我們也沒有軍官被俘或者投敵的記錄。因此可以肯定,這個奸細可能是部隊裡一個開小差的逃兵,也可能是曾混跡在我軍中的間諜。他不可能是一個普通百姓或者歸化民幹部職工,除了在陸海軍系統裡面之外,其他系統的歸化民對我軍戰術的所知甚少。」
  
      既然這個叛徒是個逃兵的話,就應該只是對伏波軍的班排戰術比較熟悉,對於連營以上的戰術,他對我軍的熟悉程度並不比其他人高多少。孤狼對他如此的重視就有些說不通了。
  
      「第二條情報和第三條情報可以合併到一起分析。首先說明了一點,此戰明軍並無必勝把握。」這句話引起了在場的一陣哄笑,朱鳴夏咳嗽兩聲,示意肅靜。
  
      許可抿了一口茶,繼續說道:「……否則不會定下如此自斷後路的對策,無論是放火燒城還是糧食外運,無非就是想讓我軍進佔梧州之後待不住只能退出去,他熊文燦好來個克復,將功抵罪。熊文燦怎麼想我們管不著,他有放火燒城的準備,說明他打算和我們打幾場巷戰,好把我軍主力引到城內,好讓他來個火燒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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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節 底牌之一

    「……要是上一條奸計不能得逞,城內缺糧的情況會很快讓我軍供應短缺,最後被迫撤出。在我看來,糧食外運這招估計就是那個奸細告訴熊文燦我們嚴重依賴後勤,然後熊文燦手下哪個惡毒的幕僚師爺想出來的。」
  
      朱鳴夏向許可點頭致意,許可結束了自己的發言,低頭又喝了幾口茶。接下去便是會議第二項議程,根據情報的分析結果商討之後的戰役對策。
  
      第二項議程,毫無疑問是要朱鳴夏自己做主角了。作為梧州戰役事實上的指揮官,怎麼打,什麼時候打,打到什麼程度,朱鳴夏都有自由裁量權。
  
      此刻他有點不自在,明明自己現在就是個說一不二的獨裁者,可偏偏要照顧這裡元老的民主情緒。當然了,自己無論做什麼決定都不會有人反對,但是形式上的民主還是要做的。
  
      作戰方案早已經定了下來,自從幾個小時之前偵查報告送到他眼前的時候他已經確定原作戰計畫不變。就算現在突然冒出那幾條最新情報,對他的作戰方案也沒什麼影響。該怎麼打,還得怎麼打,沒有哪個將軍會僅憑幾條情報就去改變自己的作戰計畫,戰場上決定勝負的是指揮官的決斷,而情報只是指揮官決斷的一項依據而已。
  
      又是一陣沉默,顯然,每個人都想朱鳴夏這個軍事主官先發話。
  
      朱鳴夏自然是知道這一點,可他並不打算開門見山地把自己的作戰方案說出來,於是他吩咐張大炮:「小張,去把地圖拿過來。」
  
      張大炮雖然和阮小五差不多歲數,但畢竟資歷要比阮小五差得多,朱鳴夏讓他來參會也實在有點難為他,但為了維持參會人員的海陸軍人員對比能維持在一比一,想來想去還是把他叫過來吧!
  
      一張大比例的梧州及其周邊的軍用地圖被攤在了桌子上,朱鳴夏喝口茶漱漱口,然後一邊用手比劃一邊說:「為了摸清明軍的佈防情況,前天夜裡我已經派出了一支偵察隊伍對梧州城周邊進行了偵察。這些小夥子幾個小時前才剛歸隊,負傷了幾個,我現在就先把偵察的情況先通報給大家。」
  
      「首先是城南的情況,德政、南薰、陽明三門均已封閉,護城河上的橋樑也已經被拆除,城南的棚戶區沒有發現明軍出沒,連鄉勇、水勇也沒有出沒;城東的北山上有少量明軍駐紮,火器很少,武器以冷兵器為主;城北圍繞大雲門修築了大量工事,主要為環形壕溝,一共有三重,互相連接,期間有炮壘,佈置有佛郎機之類的小型火炮,駐紮的明軍數量不詳,目測約有五、六百人的規模,使用的武器主要是弓箭、鳥槍等遠程兵器;城西有明軍巡邏,西江門是唯一保持開啟的城門,據觀察所得,有從桂江上游來的糧船會在西江門外卸下糧食。」
  
      「孤狼不是說城中糧食大部外運了嗎?」許可發出疑問。
  
      「這不矛盾,偵察報告顯示,糧船數量並不多,目測只能勉強維持城內守軍的供應,很明顯明軍並沒有長期固守的打斷,熊文燦的最終目的可能還是想讓我們吃個苦頭然後再放棄梧州城。然後接下來就如情報顯示,火燒梧州城,或者反過來把我們困在梧州城內餓肚子。」
  
      「把我們困在梧州城?這有用嗎?」蒙德反問。
  
      朱鳴夏笑笑,說「我看熊文燦最終的想法還是招撫,不過他知道自己現在沒這個能力,也沒這個自信。他熊文燦必敗,不過要是不敗得那麼難看,他熊文燦就有信心了。」
  
      「那我們就先再打擊一下熊文燦的自信心,既然有糧船進城,那麼上游一定有一個屯糧點,我建議分兵一部分往上游搜索,拔掉這個屯糧點。」朱全興建議道。
  
      「沒這個必要,且不說這個這個屯糧點是不是真的存在,萬一那些糧食是直接從桂林運下來的呢?真的要分兵一路打上桂林嗎?而且說不定這是明軍給我們布下的迷魂陣,引誘我們分兵,削弱我們攻城的力量,難講桂江上游是不是已經埋伏下一支明軍,說不定就是熊文燦手頭的精銳,明軍的動員能力不值得高估,但也不能輕視了。」
  
      這時,一直沉默的第8營營長楊增發話了,他指著梧州城桂江對岸的一座小山說道:「那我們就佔領這座山頭,建立炮兵陣地,直接截斷梧州城的糧食供應。」
  
      「這座山叫榜山,偵察兵報告,上面已經駐紮著一支明軍,並且在山上挖了壕溝,這伙明軍人數不詳,但火力很猛,而且不少明顯用的是我們製造的南洋式步槍,我們的偵察兵就是在那裡被發現,有傷亡。好在南洋式步槍的射程和威力有限,不然恐怕在那裡得撂下好幾個。」
  
      「南洋式步槍!」眾人都感到意外。
  
      「沒什麼奇怪的,南洋式步槍本來就是外銷產品,雖然指定只賣給少數客戶,但是保不住這些客戶會把武器倒手。有一些流到梧州守軍手上也不算什麼出奇的事。熊文燦當福建巡撫的時候斂了不少財,又幹了這幾年的兩廣總督,買幾十條南洋式步槍以及夠用一個戰役的火帽和子彈來裝備他的家丁對付我們不是再正常不過的嗎?別忘了,還有個叛徒在給他出謀劃策呢。」
  
      「奶奶的熊,這回的敵人這麼難對付啊!」施奈德感嘆道。
  
      「幾十條南洋步槍起不了什麼作用。不過這也看出熊總督是上了老本了。」朱全興說道,「這算是他的底牌之一,應該還會有其他的底牌,我們不可不防。」
  
      「再強的敵人也會敗在伏波軍的軍威之下!我決定:明天下午全軍開始進攻!楊增你帶第8營攻下榜山,敵人在那裡的兵力大約有一千人,他們也肯定知道桂江河道的重要性,不會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榜山不好啃,想點點子,不要硬拚。還有,他們在茶山腳下修了一條浮橋,如果可以的話,不要讓一個敵人從那裡面撤退。」朱鳴夏開始說出自己的作戰計畫。
  
      「是!」楊增起立敬禮,接受了命令。
  
      「小張,你帶攻城炮兵連在城南登陸,掃清射界,建立好炮兵陣地。」
  
      「是!」
  
      「老朱,你的營留三個連在城南,剩下的一部迂迴到城東,另一部迂迴到城北,在敵人炮火射程之外設置陣地和明軍對峙,只對峙,不要交戰。」
  
      「我這是做疑兵吸引敵人注意嗎?南城明顯守備薄弱,是準備主攻南城嗎?」朱全興問。
  
      「不,北城是主攻方向,南城守備薄弱明顯是明軍做給我們看的,我們收到的情報也驗證了這一點。敵人明顯是想我們上這個當,騙我們在南城進攻,然後破城之後挨火燒。明軍不會陪著我們在城內當烤豬,我們要先封住他們的退路,然後把他們壓縮在梧州城內,讓他們放火也只會燒到自己。」
  
      「明白了。」
  
      「我會下令在城東和城北各部署一個野戰炮兵連支應你們。不過大炮始終是大炮,要炮兵們帶著大炮爬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預計起碼要在你們部隊到位一天後才能到。」
  
      「那我們海軍幹什麼?」蒙德問。
  
      「給我狠狠往梧州南牆上砸炮彈,讓他們以為我們真的要從南城進攻!攻城炮連會配合你們的。」
  
      施奈德和阮小五沒說什麼,但這個方案他們無法提出什麼異議,目前除了支援第二混成旅攻城,他們珠江特遣艦隊西支隊也沒什麼好做的。
  
      於是朱鳴夏宣佈散會,讓歸化民軍官先回去休息幾個小時,但元老留下,另有要事商討。
  
      作戰方案已經定下來了,將明軍困死在梧州城內,讓他們自己燒死自己,可這把火真要燒起來,梧州城的百姓要如何處置,這就不是朱鳴夏一個人可以決定的了。
  
      本時空雖然沒有人道主義災難這種概念,但是梧州也是有好幾萬人口的大城,一旦城毀,這些市民徹底失去生計,那麼接下來的民生等於都要元老院來承擔了。
  
      理論上把明軍外圍陣地打掉,將他們圍困在梧州城內,直接把明軍耗到彈盡糧絕,這樣那把火就不會燒起來,梧州的百姓就不會喪命於火焰之下。可長期圍困,攻陷梧州城的時間長短取決於守軍投降的速度,到守軍投降的時候,梧州城的百姓也餓死得差不多了。
  
      朱鳴夏不可能讓梧州戰役拖太久,長期圍困並不在朱鳴夏的選擇之中。伏波軍的補給體系一向都有著以戰養戰的味道,後勤問題一直不能說得到多妥善的解決。後方屯集的物資是有限的,拖得太久,只怕明軍還沒斷糧,混成旅就吃不上飯了。在座的元老都是軍官,自然對這一點是相當熟悉。熊文燦敢守城,估計也是得到了那叛徒的提醒,抓準了伏波軍後勤補給體系的痛腳。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8 10:43
第二十九節 奸細

      長期圍城是不可能的,朱鳴夏沒有那麼多時間跟熊文燦耗。
  
  朱鳴夏一直沒說,既然敵人打算放火焚城,他也大可以放開手腳來幹:將梧州城徹底封鎖住,然後地向城內傾瀉黑爾火箭即可。
  
  他們在戰鬥中早就知道,上百枚的火箭攻擊對守軍士氣是毀滅性的。幾乎可以立刻造成全軍潰亂。
  
  但是這樣,梧州就難免要受池魚之殃,外面火箭攻城,裡面堆滿了易燃品--勢必全城大火。
  
  不義的名頭就會落在元老院頭上而不是熊文燦頭上。
  
  現在他們四個就要為了這件事情去投票表決,是暫緩進攻,讓熊文燦去當那個劊子手,還是為了爭取戰場的主動權,利用手頭的優勢兵器來個雷霆一擊,迅速拿下梧州?
  
  首先是老部下朱全興,他支持由伏波軍用火箭攻城,他說:「又不是沒放過火,當年火燒五羊驛,也不見得廣州人有多記恨。只要我們動作快,乘著火箭造成的混亂快速拿下梧州,他們的放火計畫就不可能得逞。」
  
  許可表示反對:「當年我們在土著眼中只是海盜一樣的存在,現在我們可是華夏正宗,我們不能像熊文燦一樣泯滅人性。」
  
  事實上,許可並不希望一場大火把梧州城燒得一乾二淨,穿越這麼多年,許可已經見過了實在太多生靈塗炭,可在軍言軍,他始終是希望站在正義那一方。
  
  朱鳴夏說道:「我們可以爭取不放火。如果非放火不可的話,這放火的主動權也應該由我們掌握,士兵們不能白白犧牲在敵人的詭計之下。只有速戰速決,才能把平民和士兵的傷亡減少到最低程度!」
  
  「師姐!」蔣鎖尖叫一聲,猛的坐了起來。
  
  「總爺!」一個士兵應聲跑了過來,關切的問道,「你怎麼了?」
  
  蔣鎖慢慢的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一堆篝火,他又做噩夢了。
  
  噩夢的場景總是一模一樣的:
  
  師姐被掛在羅老爺宅邸前打穀場的絞架上,蔣鎖他所愛慕的女子,就這樣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蔣鎖不知道是第幾次夢見這個場景,然後一身冷汗地從夢中驚醒。有時候他還會夢見周叔,據說周叔被一槍打中腦袋,連眼球都飛了出來。蔣鎖甚至會夢見羅老爺,毫無疑問,這些夢都不是好夢。
  
  無數次,那些三良市的死人,在夢中站在蔣鎖面前,師姐默默的流著眼淚,一句話也不說。這一次,蔣鎖依舊夢見了這些死人,他猛地一起,在火堆旁醒來,身上披著的羊皮毯子抖落下來。
  
  「沒什麼,澳洲人有什麼動向嗎?」蔣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天還是漆黑的,然而啟明星已經出現了,過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
  
  「他們在長洲島上紮了營,還沒有要登岸攻城的跡象。」
  
  「繼續觀察,有什麼動向第一時間告訴我。」
  
  澳洲人的偵察兵傍晚時分已經摸到了榜山山頂的陣地前,悄悄幹掉了幾個放哨的士兵,但被他設置下的暗哨發現,守軍立即還擊,據報告打中了幾個,不過沒有留下屍體。蔣鎖知道,還有幾分鐘就天亮了,沒多久,澳洲人就會發動進攻。而守護桂江河道的榜山陣地自然首當其衝,會被澳洲人重點關注。
  
  「拿些吃的來。」他的肚子已經餓了。士兵應了一聲,不一會給他拿來幾塊用蘆葦葉包著的乾冷的「戰飯」。
  
  沒有筷子,蔣鎖就用手把乾硬的米飯塞入口中,咀嚼著。緊張的注視著山下的動靜。
  
  蔣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原來是一個跑馬賣解的,後來成了澳洲人的俘虜,再後來當了澳洲人的兵,現在他又站在澳洲人的對面,要和他們大干一場。幾年時間,蔣鎖就經歷了許多人一生都未必經歷的事。
  
  五年了,青霞的美麗面容在蔣鎖的腦海裡變得模糊,只剩下她被掛上絞架後身體最後的幾下掙扎。芸娘和其他人不知道被澳洲人發配到了什麼地方,老班主了無音訊,不知道還有沒有活在這個世上。
  
  而他,被澳洲人抓去淨化之後,被發配到了一個南方海邊的村落。那裡從來沒有冬天,一直是炎熱的夏季。村裡有一半人和他一樣,是被澳洲人流放來的;另一半則是從北方來的移民。
  
  村民的工作簡單而繁重,他們在海灘上曬鹽,在海上捕魚,採集海菜。雖然有道路連接村子,可是大多數時候道路上都是空無一人的,只有那些漆黑的電線杆和上面掛著的鐵線沿著道路一直延伸到遠方。站在村口,放眼望去只有一望無際的大海。每月澳洲人的船隻定期來訪,運來糧食、郵件和生活用品,運走他們曬的海鹽和各種海貨。日子過得艱苦但是安逸。
  
  村裡人自然不會歧視他這個流放犯。因為他懂點武功,推舉他當了民兵隊長。在那個小村裡,蔣鎖幹活賣力,村裡的人都很喜歡他,他也很喜歡村裡的氛圍。有一次海盜來襲,他幫著村民抵抗,順利地支撐到了澳洲人的援軍到來。要是讓蔣鎖為了那些村民豁出性命,蔣鎖絕無二話。
  
  如果不是那些夢每夜每夜地困擾著蔣鎖,蔣鎖說不定就會在那村子裡落戶生根,村長的女兒喜歡他,村長也樂意招他為女婿,如果不是那些夢,蔣鎖會在那小村裡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度過自己的一生。
  
  可村子無處不透漏著澳洲人的氣息。這裡是澳洲人的地盤,村長是澳洲人任命的「幹部」,移民不管是不是流放來的犯人,全部剃髮,穿「澳洲服裝」。澳洲人出的佈告、印的報紙,都貼在村公所的牆壁上。連彼此交談的話語也是澳洲人傳來的「新話」。
  
  這讓蔣鎖想發瘋,加上每夜夢見失去的青霞,讓他更是陷入了奔潰的邊緣。他有一個瘋狂的念頭,或許殺幾個澳洲人,他就不會在夢見青霞,夢見那些在三良市被吊在絞架上的人。身邊的都是假髡,那些首長才是真正的澳洲人,蔣鎖知道,只有殺掉那些真髡,他或許才不會做夢。
  
  然而要想殺死「真髡」談何容易!元老們極少到這種偏遠的小村落來──這裡不過是瓊州島南部一系列安置移民的村落而已。除了製鹽,幾乎談不上什麼出產和效益,只是元老院的「人力資源蓄水池」之一。雖說時不時的,村裡的丁壯就會被徵集起來送到某個地方去伐木、採礦、築壩、挖渠……從事各種體力工作,但是這些工作裡即使能夠遇到元老,也是遠遠的看一眼而已。根本近不了身。
  
  蔣鎖在村裡待了幾年,慢慢知道要接近元老,只有三條道路可走:一是從軍,二是考學,三是招工,然後提干。不過考學對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了,至於招工提干,那也渺茫的很。唯一的途徑便是從軍了。
  
  村裡每年都會開展徵募新兵的活動,不過,徵募的新兵並不多,一年不過幾個人而已。而且他們去服役的地方大多是「國民軍」,蔣鎖已經知道,國民軍平日裡是不上戰場的,做得大約就是過去縣衙裡「壯班」的事情。遇到元老的機會比現在要多一些,但是多不到哪裡去。
  
  而且每次徵兵蔣鎖都不在「應徵對象」裡──因為他是流放犯出身,照例不滿五年是不能應徵的。
  
  但是這次的兩廣戰役,開始在整個元老院的統治區域內徵兵,蔣鎖這樣還不滿五年的「流放犯」也被列入了徵兵的範圍之內。村長覺得他這麼幹個民兵隊長沒有前途,不如當兵去搏一搏,說不定能掙個前程回來。自家的女兒也就發達了;若是就這麼死了,女兒另外嫁人也不難。
  
  於是蔣鎖就這樣入伍了,無獨有偶,因為他的徵集地點是海邊漁村,便被分配到了海兵隊。
  
  在海兵隊訓練了幾個月,他便被分配到了珠江特遣艦隊,作為隨支隊配屬的海兵,在香港待命,時刻待命準備進攻廣東了。
  
  在等待的日子裡,雖然蔣鎖經常可以看到元老軍官,可是他卻始終沒有不顧一切的動手。他不知道是為什麼要去刺殺那些澳洲人,是為了給青霞報仇,還是為了不讓自己做噩夢,蔣鎖說不清。平心而論,那些澳洲首長都是大好人,體恤下屬,和他們這些普通士兵同甘共苦,百姓們更是受了他們的恩德。特別是他的袍澤們,很多都是元老從死人堆里拉出來的,給了他們第二回生──殺了他們,自己便是不義。可他們殺掉青霞就是正義的嗎?蔣鎖感到很割裂,有幾次有機會,蔣鎖卻又在遲疑了。沒有刺殺的念頭的時候,蔣鎖堪稱是一個一等一的好兵,訓練刻苦,紀律觀念很強,頗受元老軍官們的青睞。可刺殺的念頭時不時都會冒出來,可蔣鎖很明白,殺掉這個賞識他的首長是不義的,可不為青霞報仇也是不義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8-23 13:06
第三十節 拋髡投明

          在兩難的痛苦折磨之下,蔣鎖當了逃兵。一次香港的海兵隊在珠江口進行水上航渡訓練的時候他故意落水,然後潛出去很遠,爬上了岸。
  
      他脫下自己的伏波軍制服,丟掉了所有的東西,在附近的漁村裡偷了一套衣服,他沒有想過自己當了逃兵之後準備幹什麼,還是不是打算去報仇,他什麼也不想,就這樣漫無目的的隱入了黑夜。
  
      逃兵是什麼下場,蔣鎖是非常清楚的。特別自己還是「臨戰脫逃」。他一路乞討到了廣州──因為知道元老奪取廣東已經是箭在弦上,他便一路往北,只求離元老院遠遠的。
  
      蔣鎖原本並不想投奔官府,他這樣形同乞丐身無分文的人根本不可能被當官的接見,就算見了,也會被懷疑是奸細,搞不好直接推出去就殺了。在他的老家,土寨的寨主也會僅僅因為陌生人「形跡可疑」而隨意的砍掉過路人的腦袋。
  
      蔣鎖對廣東的道路略有所知,當初老班主是帶著他們過五嶺到的廣東,現在他打算還是走老路,翻過五嶺北上,逃的越遠越好。
  
      然而他剛剛走到南雄,便在官道上被路過的一隊官兵抓了差,去搬運貨物。
  
      貨物都是木箱,很是沉重,挑夫們肩挑背抗,日夜趕路。要不是蔣鎖這幾年在漁村有吃有喝,打漁軍訓打熬的一副好身板,說不定沒幾日便會活活累死。
  
      蔣鎖想尋機設法逃走。但是官兵看守很嚴,一旦逃跑被抓就會被砍頭。他找不到機會。
  
      要不是某天,一個挑夫摔倒的時候砸破了木箱,散落出裡面的物件,也許蔣鎖就會活活累死在道路上。
  
      從破碎的箱子裡掉出來的是幾支嶄新的南洋式步槍!
  
      蔣鎖雖然沒當過國民軍,但是卻不止一次的看到過這種步槍。這種槍比陸軍用的米尼槍要次一等,不但射程近,準頭也不好。只有國民軍和警察才用它。不過對於普通的盜匪海賊來說,這槍已經是很可怕的大殺器了。
  
      這東西明軍怎麼會有?!
  
      他詫異的表情立刻引起了帶隊官長的注意。當晚宿營,蔣鎖便被兩個士兵一索子捆翻在地,押到了帶隊官兒的面前。
  
      「你認識這鳥銃?」帶隊的官長沉聲問道。
  
      或許是因為多日勞苦的折磨使得蔣鎖對求生的慾望不太強烈了,他點頭道:「這是南洋步槍。」
  
      聽到「南洋步槍」四個字,官長的眉頭一跳,道:「你是什麼人?!」
  
      蔣鎖毫不隱瞞,當即將自己是澳洲人逃兵的事說了出來。
  
      「這麼說,你是髡賊的兵卒了。」
  
      「是。」
  
      「嗯……」官長盯著他,良久吁了口氣,道,「此槍你可會用?」
  
      「這有何難?」蔣鎖道,「此槍在澳洲人那裡不過是國民軍使用的二等槍械。」
  
      「既如此,你且裝填了打一發與我看看。」說罷叫從人把他的繩索解開。
  
      身邊的衛士當即將蔣鎖的繩索解開。蔣鎖此刻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三下兩下便將彈藥裝好,隨即槍抵肩,略略瞄準便扣動了扳機。
  
      這一槍便將二十丈之外的香火頭打滅了。
  
      官長的眼睛頓時放出了光芒,低聲道:「好!」
  
      從這天晚上起蔣鎖便不再是苦力了。
  
      「鄙姓易,名浩然,在熊督師的幕中任贊畫。」官長的態度很是和藹,一點沒有老爺那種拿腔作調的威勢,「你即知髡軍的底細,又願意為朝廷效力,將來的前程不可估量。如今廣東的形勢危如累卵。此次我回廣東,正是要將這批槍械帶回。」
  
      蔣鎖不知道南洋步槍是怎麼流入到易老爺手裡的,但是他知道這必是秘密,便一言不發
  
      「……槍雖好,用來也簡單,可惜沒有一個人能用的像你這麼好。髡賊不愧有善練強兵之譽,可惜可惜!」
  
      他說可惜的時候雙眼望著東北方向夜空,眼中滿是悵然之色。
  
      「若是澳洲人願為我大明效力,何愁東虜不滅,流寇不平!可惜如今已經遲了!」
  
      易浩然將他帶回了肇慶。一路上,蔣鎖知道這位幕僚師爺原是遼東人,有個秀才的功名。不過比起四書五經,他對兵法更有感興趣,《孫子兵法》、《武經總要》之類的歷代兵書被他翻來覆去看了上千遍,以致閉上眼睛都能倒背如流。他屢試不第,家累益重,易浩然要養家餬口,在廣寧的一家武將家中任教。雖然掙錢不多,倒一家安穩度日,其樂融融。
  
      四十歲那年,朝廷的大軍在薩爾滸被努爾哈赤打得大敗。遼東各城池相繼失陷,東家戰死,廣寧撤鎮,他帶著全家往關內逃難,一路妻離子散,好不容易在京師落腳,只剩下他孑然一身了。
  
      總算他在京師還有幾個師友親戚,輾轉請託,靠著自己的出身遼東的優勢和「知兵」,易浩然在即將出關的袁崇煥幕中謀了個差事。他在袁崇煥幕下,有了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見證了遼東曇花一現的勝利,也看到了袁崇煥、毛文龍之間的爭鬥。袁崇煥被捕下獄之後,無處可去的易浩然靠著這點資格又投奔到起復的孫承宗幕下,隨他收復關內四城,然後又看著他旋即被排擠,稱病引退。已經年過半百易浩然得了孫承宗的一封「八行」,投奔兩廣總督熊文燦幕下。
  
      熊文燦幕下這樣靠著面子舉薦來的幕僚不知凡幾,自然也不會高看他這位秀才公,不過每月資助他一些錢糧,撥一間屋子居住而已。平日裡也不叫他辦事。易浩然也樂得清閒,四處遊玩。他已經是但他卻發現廣東也並非沒有戰亂的樂土。幾年之前,王尊德集全省之力討伐澳洲人,卻在澄邁大敗,髡賊入寇珠江口,廣州城也險些淪陷。
  
      這一仗當時在朝中也是引起軒然大波的,官兵陣亡散失人馬數萬,將官損折多名。不過,事後聽聞「髡賊」在廣州城下戰敗,泛舟出海逃去。只在瓊州沿海四散作亂,已不足為患。
  
      然而他很快發現真相不是這樣,澳洲人不僅沒有退去,還實際上控制了整個瓊州府,甚至在廣州城外就有他們的營寨。只不過他們不搶不殺,大家都能謀個太平,這才能掩飾過去。而廣東官場對髡賊完全是「畏髡如虎」,對髡賊的一切都是不聞不問,只當他們不存在。
  
      易浩然知道髡賊「賊勢已成」日後必成大患。便四處訪問澄邁之戰和珠江口幾次與澳洲人交戰的親歷者,很快他就意識到髡賊是比建虜更為凶險的對手。
  
      幾經沉淪,他已經識盡了官場的虛偽,可他心中總有種忠君報國的情懷;加之見識過太多戰亂,要讓百姓們免受生靈塗炭之害,就必須能打勝仗。
  
      「要天下太平,只有以戰止戰。」易浩然在往肇慶去的船上如此說道,「髡賊也是人,兵丁亦都是貧苦的百姓。所倚仗不外乎船堅炮利部伍嚴整。只要朝廷能下決心精器械,練新軍,不愁髡賊不敗。」
  
      易浩然毫無老爺的架子,也沒有上等人要求教於人時候降尊紆貴的做作,他對蔣鎖談及自身,談及天下大勢,論及對「髡賊」的看法的時候,都很坦然。而蔣鎖說起澳洲人、伏波軍的事情,也是頭頭是道。
  
      兩個年齡身份懸殊的人便在這一路上的交談中相知相交。到的肇慶時候,蔣鎖已經知道,這批武器的確是從髡賊手中弄到的。熊文燦花大錢從福建和山東搞來了一批南洋步槍和彈藥。準備裝備自己的家丁。因為路途遙遠,易浩然這個「閒人」便得了這個差事。
  
      回到肇慶,易浩然繳了差事,又將此事悄悄與熊文燦稟報了。引來了熊文燦很大的興趣。他秘密召見了蔣鎖,對他「棄暗投明」予以嘉許。一番問答之後,雖然心中對蔣鎖的「悖亂無禮」略有微詞,認為他「久染髡賊習氣」,但是看在他對「髡情」熟悉,又擅「髡器」的緣故,還是對他讚賞有加,賞了他五十兩銀子,授了他中軍哨官的軍職,專門負責家丁的訓練工作。
  
      易浩然因為辦事得力,尤其是收了蔣鎖這樣一個「人才」,在熊文燦幕中的地位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幾次對談,熊文燦發現易浩然不但知兵,且對髡情的分析看法頗有獨道之處,便漸漸有了倚重之勢。這一下,卻惹來了常青雲這個「髡務第一人」的傾軋。熊文燦為了平衡雙方關係,又為了加強自身的戰力,便打發易浩然到廣西練新軍,蔣鎖隨著去了,在廣西又升了千總。
  
      這支不過五百人的新軍,雖然不全是用南洋步槍武裝起來的,卻是熊文燦花了大價錢武裝訓練起來的。此時,蔣鎖正帶著這支人馬,守衛在梧州城西桂江對岸的榜山上,既然背後刺殺有賞識之恩的首長是不義的,不為青霞報仇也是不義的,那就堂堂正正地在戰場上了結恩仇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0:03
第三十一節 新軍

         梧州府衙內西廂房,澳洲油燈亮了一宿,易浩然又是徹夜未眠。
  
      他今天白天一整天都在城樓上觀察澳洲人在城下的行動,髡賊的行動,不徐不急,進兵撤退,都極有章法。不愧是令官兵聞風喪膽的「巨渠」。這樣的強兵,就是沒有船堅炮利四個字,拿著刀槍打仗官兵一樣不是對手。
  
      他隱隱約約的感到,熊文燦大力蒐集「武器」這件事並不太靠譜。就算給梧州的大明軍隊全部裝備上南洋步槍,他也覺得沒幾分勝算。何況他現在只有區區五百新軍。
  
      這件事,表面上是熊文燦為了平衡常青雲和易浩然的矛盾。不過,在易浩然看來,熊督頗具眼光。
  
      官軍積習已重,沉痾非下猛藥不能治──不要說他小小的幕僚,便是熊文燦自己都不敢問津。蔣鎖這樣的「降寇」出身的軍官,又無本部人馬,安置在軍中別說大展手腳,就是能不能生存下去都很難說。熊文燦把易浩然和蔣鎖打發到貴州去招募家丁,從頭開始反倒是一件好事──當初戚繼光也是從編練新軍起步的。
  
      練兵是要花大錢的。好在貴州地瘠民窮,安家費四兩銀子足矣;不過戰兵每月三兩銀子的軍餉也不是小數目。熊文燦給易浩然撥了一萬兩銀子的經費:四千五百兩是三個月的軍餉,二千兩是安家費,其餘便是「辦公雜費」。
  
      這「辦公雜費」無須列支報效,等於是一種經費包干制度,節餘的部分便是經辦人的好處,若是膽子大些的老油條,連安家費、軍餉也要侵吞掉幾成。因而易浩然領到了這個差事,立刻成了熊文燦幕府中的「紅人」,原本與他或相熟或不相熟的幕客和官吏將佐們,紛紛來道賀,順便都要往他那裡塞幾個人,求他「幫襯」。
  
      易浩然在幕多年,這些調調自然清楚。亦不便拒絕:即使不為對方日後能幫忙,至少能讓他們不使壞。所以他和蔣鎖出發的時候不是主從十多人,而是浩浩蕩蕩的一百多人了。
  
      募兵的地點,選在熊文燦的家鄉貴州永寧衛。貴州不是熊文燦的轄區,所以易浩然的名義也只是給熊文燦招募「家丁」,而不是「募兵」。這種事情朝廷雖然並不禁止,但是他也知道熊文燦朝中政敵甚多,難保這事不會成為他們攻訐的藉口。因而匆匆招滿兵員之後便很快的開回廣西來操練了──訓練營就設在距離梧州不遠的藤縣。
  
      到藤縣沒幾日,易浩然將蔣鎖叫去,分給他五百兩銀子。
  
      「這是什麼錢?」蔣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銀子,吃驚的問道。
  
      「你隨我走了一趟貴州,又要在此幫我練兵,這是你應得的。」
  
      「軍餉不是才發過麼……」
  
      易浩然自募了兵,都是按時發餉從不拖欠,不過軍餉卻不是每個月三兩,而是二兩。理由是三兩銀子的軍餉要上陣才有,平日裡不打仗發二兩。就這一項,每個月便多出五百兩的好處來。蔣鎖的軍餉雖然一文不少,但是心裡總是很不舒服──在澳洲人那裡,說好多少錢便是多少錢,從來不短少剋扣的。
  
      「這是雜項公費。」易浩然道,「亦是你的好處。拿著便是。」
  
      易浩然固然有「公忠國體」的思想,但這並不妨礙他貪腐自肥。他都是過五的人了,以後還有沒有其他差事還有未可知,若不能在這個差事上撈上些銀子,死了連棺材都沒地方埋!何況自從他領了這個差事,各方面的「應酬」和「打點」花費極多。若不從大頭兵頭上盤剝下來,熊文燦發給他的「公費雜項」根本就不夠開銷!
  
      「公費不是去貴州前便已經領了嗎?」蔣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心裡很是反感。這種錢不就是入伍的時候,政治教育中說到的「喝兵血」麼!
  
      「你懂什麼!」易浩然看他的面色,大概知道他的心思,不由的暗暗詫異,「你如今也是朝廷的武官了,不是髡賊的兵卒。即為官便有排場有開銷有應酬。靠你的幾個餉,如何夠用?如今我們是單獨練兵,自成一體。將來你在軍中任職,上官、同僚,哪個不要用心打點?」看到蔣鎖要開口,他擺擺手,「你且聽我說完。這是官場的積弊,別說你我這樣的微末前程,便是熊督師亦不敢造次──便是戚少保、袁督師,當年都不得不趨附朝中權貴──如若不然,莫說建功立業,連你的官位乃至性命都不得保全!」
  
      他嘆了一口氣:「即入官場,少不得和光同塵,有時候甚至要自污名節。莫要放在心上!」
  
      蔣鎖沒再說什麼,接下了銀子便要退出去。
  
      「蔣鎖,你的親兵還沒選?」易浩然幾天前便催他選十幾名親兵。
  
      「我如今有個親兵,已經夠用了。」
  
      「你啊,真是書生意氣!」易浩然嘆了口氣,忽然想到對方並不是讀書人,「一上戰場,任你是統御百萬精兵的大將,亦得有幾個能託付生死的親兵護衛,不然危急之刻,你便是孤家寡人!」
  
      「是,卑職明白了。」蔣鎖低頭稟道,取了銀子下去了。
  
      意浩然暗暗搖頭:這髡賊調教過的人,到底是死心眼。
  
      這五百名新軍,每個都是易浩然按照《紀效新書》上的標準挑選的精壯山民。他這五百人全部交給蔣鎖去操練。
  
      奈何蔣鎖雖然「髡操」熟練,說起髡賊的練兵的事情也算是頭頭是道,奈何他不過是個普通隊列兵,雖然訓練成績優秀,卻連個下士都不是,除了當過民兵隊長之外也沒有帶兵經驗。現在一個人教五百人,自然是力不從心。連著幾天都是亂哄哄的。
  
      易浩然想起讀過的兵書,便改變策略先是從五百人中抽選了十個最為聰明,由蔣鎖親自言傳身教,先從走路,列隊、持槍教起。然後又抽出一百人,由這十人去操練這一百人,蔣鎖在旁時刻指點糾正。最後,再由這一百人去操練餘下的人。不過三個月功夫已經「部伍嚴整」、「蔚為可觀」。易浩然頗為自得。
  
      即使按照蔣鎖的眼光,眼前的這訓練水平也談不上如何高明,別說是伏波軍,就是國民軍也比不上,充其量就是民兵的水平。他所能傳授的,只是最基本的隊列操練,涉及到作戰隊形的,不過是行進中展開,雙列橫隊,空心方陣幾個最基本的作戰隊形。具體該怎麼運作,其實他也不是很清楚。
  
      射擊亦是按照蔣鎖受過的訓練進行的,可惜買來的步槍都配刺刀,易浩然叫鐵匠仿製的刺刀也不好用,最後便放棄了刺刀,全力訓練射擊。
  
      訓練大綱和伏波軍的一樣,五十次「空射」,三十次實彈射擊。
  
      這射擊訓練可讓易浩然暗暗叫苦了。因為這些槍每支槍只有100發子藥。子藥是被澳洲人壟斷的,價錢奇昂──火藥和鉛彈且不去說,那被叫做「火帽」的小銅片,便無人知道是怎麼造出來的。
  
      這錢雖然不是花自己的,但是花的太多,熊督師那裡也不好交待。
  
      不過,看到訓練場上南洋步槍的表現,易浩然覺得還算是物有所值。
  
      可惜的買來的南洋步槍數量不夠,只有區區一百支,易浩然原打算用從澳門買來的佛郎機人的鳥銃武裝起來。但是蔣鎖認為兩種火槍性能不同,難以互相匹配。便建議易浩然用他在當民兵隊長受集訓的時候見識過的澳洲人的方法:裝備長矛。
  
      這標準矛比南洋步槍好弄多了,沒多久,易浩然派去的人就在澳門買回了幾百支臨高出口的標準矛。蔣鎖便按照當初參加民兵隊長集訓的時候受過的訓練,將長矛手和火槍手混編合訓。
  
      這合訓紙面上繪圖說起來簡單,其實並不容易。特別是長矛手和火槍兵混編部隊的隊形展開和轉換,得是精銳的職業軍隊才能做到的。蔣鎖這個普通一兵加上看兵書自學成才的易浩然自然是搞不來的。熊文燦將麾下的一員把總宋銘來協助練兵。
  
      宋銘是當年參加過澄邁大戰的年輕小將,自從澄邁戰敗之後,一直鬱鬱不得志。他素來有雄心。到的藤縣,和易浩然一見如故,便接手了訓練。
  
      蔣鎖將這混編部隊作戰的方式在紙面上逐一繪出,然後宋銘再逐一落實訓練。他練兵極有章法,很快就進退有據了。然而問題又來了:蔣鎖學來的不過是一點毛皮,最大的規模的合練也不過連級隊形。五百名家丁該如何配合他也不知道,只能靠三人合作摸索嘗試。漸漸的居然也將這種陣形的運用摸索出來了。
  
      可惜他們沒有更多的時間了,澳洲人的突然登陸,廣州肇慶相繼陷落,這支成軍不久的新軍,便要作為熊文燦的最後王牌之一,在梧州和澳洲人決一死戰了。
  
      「可惜新軍尚未練成,又只有區區五百人!」易浩然心裡暗暗覺得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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