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40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0 08:55
第2068章 副鎮長林銘

     席亞洲點點頭,鎮長其實就在客拖上。但是他有意不說。聽到曹清是山東口音,又問了一句,「你是山東人?」

    「是!」曹清大約沒想到這麼高級別的軍官還會問自己的情況──要在大明,眼前這位首長起碼也是個總兵,「小的……我,原在明國登州鎮當兵,前年投得大宋。」

    「不錯,一年多就混了個少尉。」席亞洲知道,能在佛山當國民軍中隊長,必然也是軍事訓練中的尖子。

    「都是首長的栽培!」曹清一個立正。

    曹清隨著黃安德到臨高,從淨化營出來之後進了工廠,他沒有技術,又不是個不愛學習的人,雖然勉強考了個丙等文憑,技術卻一點也學不進去,最後只能在廠裡當個力工。

    他這種軍戶子弟,吃慣了當兵的飯,干工人很不適應,便進陸軍當了兵,當了一年兵,正遇到兩廣攻略,軍隊擴編,他作為一年兵進了軍士培訓班,當了下士。

    隨後在國民軍擴編中又被調到了國民軍,突擊培訓之後以正規軍下士的軍銜授予國民軍少尉軍銜,當上了佛山中隊的中隊長。

    「這裡的治安情況怎麼樣?」席亞洲看似隨意的問道。

    這隱隱就有考察他能力的意味。鎮長既然還沒到來,他這個國民軍中隊長就是佛山的第一領導。

    現在不管是廣州市還是下面各縣鎮都沒有建立起政權機關,作為駐軍的國民軍中隊擔負著政府、警察和駐軍的多重任務,對主官的能力有相當的要求。

    佛山不是個小地方,而是計畫中的後勤基地,他不能讓一個能力不足的人來指揮駐軍。

    「就說這碼頭和鎮子這邊還算安靜。出了鎮就不行。」曹清搖頭,「咱們大軍剛到,周邊人心不穩。許多鄉間土棍地痞都乘機出來行劫。前幾天還有人在碼頭邊打劫船隻。老百姓都很害怕,鋪戶們每天只在日中開一二個時辰的門。」

    「各處的作坊還開工嗎?」這是席亞洲最關心的。

    「報告軍長同志:冶煉銅鐵的台爐尚未熄火,不過已經多日不開爐了。」曹清說作坊主們如今都躲在家裡,不輕易出門,唯恐被四鄉的「大天二」們綁票。工匠們因為無活可做,生計困難。如今是各家大戶集資買糧按日供應失業工匠,才沒有發生騷亂。

    席亞洲又問了他幾句當地的基本情況和國民軍在本地的設防情況,聽他說得頗有條理,覺得還算滿意。

    「想不到你一個山東人,對本地的情況還挺清楚。」

    「報告軍長同志,本地有位林同志,現在擔任鎮聯絡員,我在這裡的工作,他幫了不少忙。」

    「哦?林同志?」席亞洲心想一般的「帶路黨」,歸化民們是不會用「同志」來稱呼的──他們完全分得清內外親疏。絕不會把這種象徵「自己人」的稱呼隨便加一個「帶路黨」頭上的。

    莫非是「地下黨」?席亞洲對對外情報局的工作並不太瞭解,但是他知道他們在廣東,特別是珠三角地區有廣泛的情報網絡。

    「你帶我去見見他。」

    「他就在我們的指揮部裡,我這就帶您過去。」

    席亞洲看了下這裡的防禦設施,佛山鎮雖然商業繁盛,但是並無城牆,只有一道木柵環繞,鎮子四周又有河湧環繞,如無大亂,這點防禦也算夠用了。

    章魚號停泊的地方,是鎮子北面的汾江邊的碼頭。原本佛山最先發展的地區是南部的柵下一帶,但至明代以後,流經柵下的河道日益狹窄淤淺,大塘湧甚至成為陸地,商業活動受到影響,於是商舖從作坊中陸續分離出來,漸向北部發展。在元、明時期還是「海傍」曠地的汾江沿岸一帶和沙洲都蓋起了房屋店舖,商業區完全移至北部。到明末,北部汾江沿岸及其附近地區已經成為佛山最繁榮的商業地帶,碼頭橫列,店舖林立。此時街面上雖冷清,百姓們倒也不顯得驚慌,反倒是一個個的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進了鎮子,走不多遠便是湖廣會館。國民軍指揮部就設在這裡。席亞洲見門口警衛森嚴,進到裡面佈置的又是井井有條,不由得暗暗驚訝,想不到一個區區歸化民下士竟有如此的本事。他當這個國民軍中隊長可真是屈才了。

    大廳裡已經改為指揮部,當中懸掛著一幅大比例的佛山地圖。席亞洲隨意坐下,不一會,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穿著明人衣冠的男子進來了,恭恭敬敬的朝他鞠躬行禮:

    「卑職林銘,參見軍長大人……」

    這不倫不類的稱呼不由得讓席亞洲哈哈大笑,起身伸出手來,道:「你就是那位聯絡員?曹少尉對你評價很高哩!」

    「為元老院和人民服務!」林銘知道這是澳洲人的「握手禮」,趕緊伸出手去相握,還流利的來了一句口號。

    林銘自從陪同索普去西江一帶考察回來之後,便在佛山繼續做情報蒐集工作,對外情報局給他的任務是蒐集當地的民情社情。從「中心」發來的指示文本,林銘多少意識到元老院對佛山的重視程度--不過這也不算太意外,佛山是能和當時的主要大城市相提並論的「天下四大聚落」之一,而元老院對廣東的企圖,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他便忙忙碌碌的為元老院幹起活來了。三月份的一天,他照常從交通員那裡得到了新得指示,卻是「大軍登陸,做好迎接準備」。按照指令,林銘從地下轉為地上,擔任佛山鎮副鎮長,正式為元老院工作了。不過在機構沒有建立起來之前,他先以佛山鎮聯絡員的身份公開活動,暫時不剃頭不易服。

    此地距離廣州不過五十餘里,因而在登陸的第一天,伏波軍的先遣分隊便已經乘船直抵佛山堡。

    這裡本身並無明軍駐軍,鎮上和四鄉雖有鄉勇團練。但是鄉勇團練為得是「保家」,澳洲人打過來秋毫無犯,實際掌握鄉勇的強宗大戶們自然不會出來「護國」。雙方簡短的交涉之後,佛山堡便開柵門投降了。林銘這個前錦衣衛百戶,搖身一變就成了「副鎮長」。

    「你既然是本地土著,又是我們任命的幹部,就請你帶路四處看看,再介紹下本地的情況。」

    「是,是,卑職願意效勞!」林銘忙不迭應道。

    他帶路的第一個地方,自然就是靈應祠了,也就是當地人所說的祖廟祖堂。祖廟建於何時已不可考,不過一般認為是北宋年間建造的。當時的中原百姓南遷到廣東,在這裡落戶。形成了聚落。

    「這廟是洪武五年重修過的,期間又重修過。」林銘說道,「廟內供奉的是北帝神,乃是北方水神,故老傳說本地唐宋年間多有水災,本地人便將北帝請到禪城坐鎮。自此之後,這一帶再也沒有鬧過水災。大家來祖廟祭拜,求得便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林銘雖然祖上並非「佛山堡八圖裡」的土著,但是遷居在此也有百年,對這座被視為佛山之根的廟宇亦頗有感情。所以一開始便力阻國民軍中隊佔用這裡當隊部。

    祖廟的門前便是便是著名的靈應牌坊了,三樓三層式,威嚴聳立,簷柱間大量施用斗栱,飛簷疊翠,飄逸凌雲。正面頂層正中有豎書「聖旨」二字匾。下層橫書:「聖域」「靈應」二字。背面頂層豎書「諭祭」二字匾。朱紅的木結構映襯著貼金大字。配以綠色琉璃瓦上蓋,使整座牌坊顯得輝煌奪目。風骨凜然且結構極為堅固。這樣的牌坊建築,席亞洲在海南和廣東還是第一次見到。

    林銘說這牌坊建於景泰年間,因為明景泰皇帝將祖廟賜封為靈應祠。所以牌坊施工構建格外講究。

    牌坊前是一個水池,名為錦香池,池中有象徵北帝的石雕龜蛇像。席亞洲見石雕上散落著一些銅錢,池底似乎亦有,顯然這拋硬幣的習俗由來已久。

    不過,也由此看出本地富庶安泰,才能有這樣太平時節裡才有的閒情逸致。

    牌坊之後,便是三門,建築非常考究。面寬九開間,頂端有一條1米多高30米長的陶塑人物瓦脊,簷下是貼金木雕,中間是紅色沙岩圍牆並排配以三個進深為一米的圓拱門洞,下為石砌抬級,整個建築壯麗威嚴。

    廟祝聽聞澳洲人的大官到來,忙不迭出來相迎,請他殿內進香,再到淨室一坐「奉茶」。

    「心意我領了,不過我公務在身,不便叨擾。」席亞洲很是客氣。

    從廟裡出來,走不多遠,卻見街面上又有一座木石牌樓,雖不及靈應牌坊那麼氣派,卻也有「聖旨」的豎匾,下層橫書「忠義鄉」三個大字。林銘說這是正統年間,海賊黃蕭養聚集萬人攻打佛山堡。當時的佛山縉紳大戶召集鄉勇,設立柵欄,抗擊黃蕭養取勝後獲得的朝廷封號。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2 00:14
第2069章 佛山爐房

     林銘原本想叫人把這牌坊給拆了,免得讓澳洲人瞧見了不快,畢竟這「忠義」忠得是大明。顧慮到自己一提出來地方縉紳肯定群起反對--他畢竟也算是半個佛山土著,惹惱了這幫「父老」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瞧著這位挎著長刀,穿著瘦巴巴的緊裹腰身的筆挺的有竹竿感的灰色呢子軍服威風凜凜的「席軍長」看到牌坊並無慍色,知道自己多慮了,心放了大半。

    席亞洲到佛山來,自然不是來觀光的--說起來他當年佛山也沒少來,只不過和17世紀的佛山完全對不起號來。就是祖廟,明代的也和他印象中的有很大的差異。

    「聽說佛山的冶煉鑄造很發達,都在哪裡?」

    走了好一會,商舖會館鱗次櫛比,也見到些小的手工作坊,但是傳說中的冶煉作坊卻一家也沒見到,一問林銘才知道這些作坊主要集中在柵下一帶。也就是佛山發展較早的區域。

    林銘說過去這些冶煉打鐵作坊宣德年間多集中在祖廟門前,因為煙火繚繞,極易失火延燒到祖廟,又在風水上有所不利,所以都遷走了。

    「你帶我去看這些作坊。」席亞洲說,「再叫幾個本地的從業者過來。」

    林銘心道這冶鐵作坊有什麼好看的,即髒又熱,雖說現在各家都不開爐,但是裡面鐵料、木炭、灰燼堆積如山,別說碰到,就是進去走一圈也會沾滿灰黑,多待一會,唾沫鼻涕都是黑的。

    但是他去過臨高,知道首長們最喜歡的就是「百工」,甚至把百工技巧捧上了天。所以他很識趣乾脆的應了。叫來一個僕役,讓他把本地爐房公會的會首叫來。

    本地爐房業的會首名叫吳獻隆,五十多歲的年紀。在爐房業混了一輩子,家業在佛山的爐房業裡也算是頭幾號了。佛山的冶煉鑄造業生意興隆,雖說傳統商業裡將生鐵和鐵器算作冷貨,但是佛山的爐房可一直是熱火朝天,只要做出來的貨色,不愁賣不出去。

    可是這幾年,佛山的爐房日子卻不太好過,因為來了髡鐵。

    起初市面上倒也有些澳洲出得鐵器,不但精巧好用,也比本地貨耐用。不過價錢頗高,並不妨礙本地貨色的銷售,然而前幾年,髡賊突然開始大量向市面上傾銷各種澳洲鐵器,不但質量好,品種也多,讓本地貨黯然失色。最要命的是價格和本地貨還要低得多,這下可要了爐房的老命了──市面上鐵器價格應聲暴跌,不少小爐房倒閉,掌櫃的跳河的上吊的逃跑的都有。幸而澳洲鐵雖然好用,在廣東能輻射到的範圍不大。離廣州較遠的州縣依舊是習慣性的使用佛山產品。大爐房靠著各地銷售的老關係維持,加上這幾年官府鑄炮甚多,總算能勉強維持住經營。

    吳獻隆作為會首,為了這佛山的爐房業算是操碎了心,頭髮已經全白了。澳洲人突然打到廣州來,一時間水陸交通全部中斷,造好的貨運不出去,客商也進不來,特別是有幾家是給洋商鑄鐵鍋的,貨做好了運不出去,眼看就要誤了出洋的船期──這可不得了,雖說鐵鍋放個一年半載也不要緊,最多留著下次賣,但是這多年的信譽便毀於一旦了。

    有的爐房,掌櫃的或是賬房外出去收款,交通一斷,音訊全無。也不知道人在何處,吉凶如何,家眷夥計們人心惶惶,都跑他這裡來求他出主意,吳獻隆自己也是束手無策,只能言語安撫敷衍過去。

    從開門投降開始,吳掌櫃就在會所裡住著,就是為了澳洲人任命的鎮長一到,自己好去折衝交涉。他只知道澳洲人素來軍紀嚴謹。當初攻打廣州的時候,快船多次從佛山經過,只要沒有敵對行動的,村鎮上的縉紳和百姓的生命財產都無虞,所費不過少量的「合理負擔」。這次澳洲人要派人來當地方官,不知道又是什麼路數?吳掌櫃心裡很沒有底。

    幸好鎮上的錦衣衛林百戶居然是個潛伏的「假髡」,這位林百戶,吳掌櫃過去也沒少打交道,總之就是個還算好說話,拿錢肯辦事的官爺。他當了「聯絡員」,吳掌櫃多少鬆口氣──有熟人就好辦!

    奈何這位林百戶只維持局面,要拍板的事一個也不干,據說要等澳洲人任命的「鎮長」來了再說,至於那位穿著澳洲人號坎,滿口山東話的「髡賊軍官」,那更是沒什麼好說得了。

    此刻一聽「首長有請」,吳獻隆頓時來了精神,他知道所謂「首長」,便是「真髡」,乃是髡賊中最尊貴之人。當下趕緊叫僕役們拿來出客的衣服換上。

    「你就是本地爐房的會首?」席亞洲看了眼面前彎著腰「聽候訓示」的吳會首,將大紅名帖往旁邊一遞。

    「正是小人。」吳獻隆發現眼前來得「首長」居然是位「軍爺」,不由得出了一聲冷汗──自古丘八最難惹,有理說不清,「這都是同行們抬舉。」

    再看周圍,就在大街上──這是什麼路數?「首長」既然見自己,不論是虛應故事的「訓話」幾句,還是要交心深談,總得是在屋中,哪有在街上敘談的?然而他不敢多問,彎腰曲背的聽候吩咐。

    「你既然是爐房業的會首,想必爐房不小吧。」

    這話把吳獻隆嚇得一跳,這話什麼路數?莫非這髡賊看上了他的爐房?他摸不清眼前「首長」的路數,小心的斟酌著字句道:「小的爐房不是本地最大的,不過是小的虛長幾歲馬齒,說得話同業們多少原意聽幾句,才被推為會首的……」

    「即是有爐房的,你且帶我去看一看。」席亞洲說,「我聽說佛山的冶鑄是出名的,今天過來一看,」

    「是,是。」吳獻隆不能推辭,只得答應了。

    冶鑄銅鐵的爐房不同於大城市中化金鑄銀的爐房,只要有高屋敞軒就可以。因為銅鐵鑄件的尺寸一般比較大,需要大量的燃料、銅鐵料和造模料,所以必有較大的空場用來操作和堆放物料。所以爐房多在過去河湧的灘塗地上,一來地價便宜二來可以就近取水。

    一行人一路向南,席亞洲見這一帶建築開始稀疏起來,房屋亦不考究,沿街多有長長的竹籬牆,林銘說這些就都是爐房了。

    從竹籬笆的空隙望進去,所謂爐房,其實房屋極少,只有幾間而已,倒是磚瓦的──為得是防火,大片的空地上鐵料、木炭和鑄件堆積如山。空地中間矗立著幾座大小不一的冶鐵爐、化鐵爐,如今都燜著火,慢悠悠的冒著煙。

    席亞洲問了問生產情況,吳漢隆趁機嘆了苦經:戰事一起,水陸交通不通,生意自然做不成了,做好得貨運不出去,用得鐵料、木炭運不進來。就算想開工也不敢幹。

    「……爐房開不了工,匠役們也沒飯吃。若不是有國民軍在這裡鎮著,會裡又每日施粥維持,這幫奸猾刁民早就起來鬧事搶掠了。」

    席亞洲很反感他們對工匠的態度,但是他也知道吳掌櫃說得並不是假話。工匠和資本家之間的隔閡和戒心完全是赤裸裸的。

    「……我們這佛山堡,倒有一半人吃這鐵器飯的,這東西運不出去,即不能吃,又不能穿,大家都愁煞了。再說本地素來亦無多少存糧,勉力維持亦就一二個月而已。」

    「這個你大可放心,我們會很快恢復秩序和道路暢通,用不了十天半月,全廣州府各縣的交通會很快恢復。接下來我們會在三個月之內恢復省內主要交通,」席亞洲說,「你要組織爐戶們盡快恢復生產。」

    「是。」吳漢隆應了一聲,他有點驚訝,原以為這澳洲元老會和大明的官僚們一樣,虛應故事的說幾句空話,但是席首長不但正面回答了他的問題,而且明確了需要日子。不敷衍不擺架子。

    「有首長這句話,小的們心就定了。」

    說著話,已經到了吳家爐房的門前。這家和前面看到的並無不同:竹籬笆圍起來的大片灘塗地,足有七八畝大小,裡面有個小小的磚瓦院落。

    門口站著兩個面相凶惡,膀大腰圓的壯漢,手中拿著哨棒。吳漢隆說這是他僱傭的護院。

    「你雇了多少護院?」席亞洲一路行來,看到幾乎每家爐戶都有這樣的護院家丁。心道這裡的老財們對自己的安全倒是原意下大本錢!

    「七八個。」吳漢隆苦笑道,「若說開銷,還真是不小。可是不雇亦不成。外面有山寇水匪,匠役們亦是不好相與的,動輒叫歇不算,有個由頭便起來鬧事。」

    爐房的管事見東家回來了,趕緊出來迎接。見又來了個「真髡」,嚇得趕緊跪下磕頭。

    吳漢隆示意他下去:「給首長和林……聯絡員沏茶來。」

    「沏茶就不必了,你們且帶我這裡爐房裡瞧一瞧。」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2 21:12
第2070章 佛山爐房

     林銘原本想叫人把這牌坊給拆了,免得讓澳洲人瞧見了不快,畢竟這「忠義」忠得是大明。顧慮到自己一提出來地方縉紳肯定群起反對--他畢竟也算是半個佛山土著,惹惱了這幫「父老」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瞧著這位挎著長刀,穿著瘦巴巴的緊裹腰身的筆挺的有竹竿感的灰色呢子軍服威風凜凜的「席軍長」看到牌坊並無慍色,知道自己多慮了,心放了大半。

    席亞洲到佛山來,自然不是來觀光的--說起來他當年佛山也沒少來,只不過和17世紀的佛山完全對不起號來。就是祖廟,明代的也和他印象中的有很大的差異。

    「聽說佛山的冶煉鑄造很發達,都在哪裡?」

    走了好一會,商舖會館鱗次櫛比,也見到些小的手工作坊,但是傳說中的冶煉作坊卻一家也沒見到,一問林銘才知道這些作坊主要集中在柵下一帶。也就是佛山發展較早的區域。

    林銘說過去這些冶煉打鐵作坊宣德年間多集中在祖廟門前,因為煙火繚繞,極易失火延燒到祖廟,又在風水上有所不利,所以都遷走了。

    「你帶我去看這些作坊。」席亞洲說,「再叫幾個本地的從業者過來。」

    林銘心道這冶鐵作坊有什麼好看的,即髒又熱,雖說現在各家都不開爐,但是裡面鐵料、木炭、灰燼堆積如山,別說碰到,就是進去走一圈也會沾滿灰黑,多待一會,唾沫鼻涕都是黑的。

    但是他去過臨高,知道首長們最喜歡的就是「百工」,甚至把百工技巧捧上了天。所以他很識趣乾脆的應了。叫來一個僕役,讓他把本地爐房公會的會首叫來。

    本地爐房業的會首名叫吳獻隆,五十多歲的年紀。在爐房業混了一輩子,家業在佛山的爐房業裡也算是頭幾號了。佛山的冶煉鑄造業生意興隆,雖說傳統商業裡將生鐵和鐵器算作冷貨,但是佛山的爐房可一直是熱火朝天,只要做出來的貨色,不愁賣不出去。

    可是這幾年,佛山的爐房日子卻不太好過,因為來了髡鐵。

    起初市面上倒也有些澳洲出得鐵器,不但精巧好用,也比本地貨耐用。不過價錢頗高,並不妨礙本地貨色的銷售,然而前幾年,髡賊突然開始大量向市面上傾銷各種澳洲鐵器,不但質量好,品種也多,讓本地貨黯然失色。最要命的是價格和本地貨還要低得多,這下可要了爐房的老命了──市面上鐵器價格應聲暴跌,不少小爐房倒閉,掌櫃的跳河的上吊的逃跑的都有。幸而澳洲鐵雖然好用,在廣東能輻射到的範圍不大。離廣州較遠的州縣依舊是習慣性的使用佛山產品。大爐房靠著各地銷售的老關係維持,加上這幾年官府鑄炮甚多,總算能勉強維持住經營。

    吳獻隆作為會首,為了這佛山的爐房業算是操碎了心,頭髮已經全白了。澳洲人突然打到廣州來,一時間水陸交通全部中斷,造好的貨運不出去,客商也進不來,特別是有幾家是給洋商鑄鐵鍋的,貨做好了運不出去,眼看就要誤了出洋的船期──這可不得了,雖說鐵鍋放個一年半載也不要緊,最多留著下次賣,但是這多年的信譽便毀於一旦了。

    有的爐房,掌櫃的或是賬房外出去收款,交通一斷,音訊全無。也不知道人在何處,吉凶如何,家眷夥計們人心惶惶,都跑他這裡來求他出主意,吳獻隆自己也是束手無策,只能言語安撫敷衍過去。

    從開門投降開始,吳掌櫃就在會所裡住著,就是為了澳洲人任命的鎮長一到,自己好去折衝交涉。他只知道澳洲人素來軍紀嚴謹。當初攻打廣州的時候,快船多次從佛山經過,只要沒有敵對行動的,村鎮上的縉紳和百姓的生命財產都無虞,所費不過少量的「合理負擔」。這次澳洲人要派人來當地方官,不知道又是什麼路數?吳掌櫃心裡很沒有底。

    幸好鎮上的錦衣衛林百戶居然是個潛伏的「假髡」,這位林百戶,吳掌櫃過去也沒少打交道,總之就是個還算好說話,拿錢肯辦事的官爺。他當了「聯絡員」,吳掌櫃多少鬆口氣──有熟人就好辦!

    奈何這位林百戶只維持局面,要拍板的事一個也不干,據說要等澳洲人任命的「鎮長」來了再說,至於那位穿著澳洲人號坎,滿口山東話的「髡賊軍官」,那更是沒什麼好說得了。

    此刻一聽「首長有請」,吳獻隆頓時來了精神,他知道所謂「首長」,便是「真髡」,乃是髡賊中最尊貴之人。當下趕緊叫僕役們拿來出客的衣服換上。

    「你就是本地爐房的會首?」席亞洲看了眼面前彎著腰「聽候訓示」的吳會首,將大紅名帖往旁邊一遞。

    「正是小人。」吳獻隆發現眼前來得「首長」居然是位「軍爺」,不由得出了一聲冷汗──自古丘八最難惹,有理說不清,「這都是同行們抬舉。」

    再看周圍,就在大街上──這是什麼路數?「首長」既然見自己,不論是虛應故事的「訓話」幾句,還是要交心深談,總得是在屋中,哪有在街上敘談的?然而他不敢多問,彎腰曲背的聽候吩咐。

    「你既然是爐房業的會首,想必爐房不小吧。」

    這話把吳獻隆嚇得一跳,這話什麼路數?莫非這髡賊看上了他的爐房?他摸不清眼前「首長」的路數,小心的斟酌著字句道:「小的爐房不是本地最大的,不過是小的虛長幾歲馬齒,說得話同業們多少原意聽幾句,才被推為會首的……」

    「即是有爐房的,你且帶我去看一看。」席亞洲說,「我聽說佛山的冶鑄是出名的,今天過來一看,」

    「是,是。」吳獻隆不能推辭,只得答應了。

    冶鑄銅鐵的爐房不同於大城市中化金鑄銀的爐房,只要有高屋敞軒就可以。因為銅鐵鑄件的尺寸一般比較大,需要大量的燃料、銅鐵料和造模料,所以必有較大的空場用來操作和堆放物料。所以爐房多在過去河湧的灘塗地上,一來地價便宜二來可以就近取水。

    一行人一路向南,席亞洲見這一帶建築開始稀疏起來,房屋亦不考究,沿街多有長長的竹籬牆,林銘說這些就都是爐房了。

    從竹籬笆的空隙望進去,所謂爐房,其實房屋極少,只有幾間而已,倒是磚瓦的──為得是防火,大片的空地上鐵料、木炭和鑄件堆積如山。空地中間矗立著幾座大小不一的冶鐵爐、化鐵爐,如今都燜著火,慢悠悠的冒著煙。

    席亞洲問了問生產情況,吳漢隆趁機嘆了苦經:戰事一起,水陸交通不通,生意自然做不成了,做好得貨運不出去,用得鐵料、木炭運不進來。就算想開工也不敢幹。

    「……爐房開不了工,匠役們也沒飯吃。若不是有國民軍在這裡鎮著,會裡又每日施粥維持,這幫奸猾刁民早就起來鬧事搶掠了。」

    席亞洲很反感他們對工匠的態度,但是他也知道吳掌櫃說得並不是假話。工匠和資本家之間的隔閡和戒心完全是赤裸裸的。

    「……我們這佛山堡,倒有一半人吃這鐵器飯的,這東西運不出去,即不能吃,又不能穿,大家都愁煞了。再說本地素來亦無多少存糧,勉力維持亦就一二個月而已。」

    「這個你大可放心,我們會很快恢復秩序和道路暢通,用不了十天半月,全廣州府各縣的交通會很快恢復。接下來我們會在三個月之內恢復省內主要交通,」席亞洲說,「你要組織爐戶們盡快恢復生產。」

    「是。」吳漢隆應了一聲,他有點驚訝,原以為這澳洲元老會和大明的官僚們一樣,虛應故事的說幾句空話,但是席首長不但正面回答了他的問題,而且明確了需要日子。不敷衍不擺架子。

    「有首長這句話,小的們心就定了。」

    說著話,已經到了吳家爐房的門前。這家和前面看到的並無不同:竹籬笆圍起來的大片灘塗地,足有七八畝大小,裡面有個小小的磚瓦院落。

    門口站著兩個面相凶惡,膀大腰圓的壯漢,手中拿著哨棒。吳漢隆說這是他僱傭的護院。

    「你雇了多少護院?」席亞洲一路行來,看到幾乎每家爐戶都有這樣的護院家丁。心道這裡的老財們對自己的安全倒是原意下大本錢!

    「七八個。」吳漢隆苦笑道,「若說開銷,還真是不小。可是不雇亦不成。外面有山寇水匪,匠役們亦是不好相與的,動輒叫歇不算,有個由頭便起來鬧事。」

    爐房的管事見東家回來了,趕緊出來迎接。見又來了個「真髡」,嚇得趕緊跪下磕頭。

    吳漢隆示意他下去:「給首長和林……聯絡員沏茶來。」

    「沏茶就不必了,你們且帶我這裡爐房裡瞧一瞧。」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3 20:10
第2071章 佛山冶事

     吳漢隆暗暗嘀咕,這爐房有什麼好看的?達官顯貴要看這玩意,真新鮮!

    當下讓管事的退下,他親自帶路。

    吳家的爐房和這裡的絕大多數爐房一樣,自己並不煉鐵,都使用買來的鐵料進行生產加工,所以空地上只有十來座1米多高的化鐵爐,外形就像個粗糙大水缸。席亞洲雖不懂冶金,但是也看出這爐子的結構非常簡單,並非臨高冶金上廣泛使用反射爐。除了附有推拉式的風箱之外,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結構。

    仔細看這爐子,卻是泥做得。泥也能做耐火材料?席亞洲略略有些疑惑,問吳漢隆。

    吳漢隆趕緊回答道:「這是上好的純淨黃泥,先摻上鹽,在坑裡千錘百煉半年以上才能做爐子,錘煉好之後不能有一絲縫,不然一開火這爐子就裂了。」

    席亞洲依稀記得馬裊的鋼鐵廠建造高爐的時候,耐火磚的材料中的確有從鹽場送來得某種鹽,看來某些氯化物能耐高溫在古代就已經為人所知了。

    爐子外面用粗藤緊緊的裹著,四周又用鐵力木、紫檀木這樣的粗大硬木支撐,可見這爐子雖不大,一旦開始化鐵,裡面裝入的鐵料燃料的份量卻相當驚人的。

    這些化鐵爐呈半圓形的排列著,出料口下都有磚砌的流道。半圓的中心點卻是個大坑,足有二三米深,裡面空蕩蕩的。

    吳漢隆說這個坑是用來鑄大型鑄件的,諸如鐘、鼎、大炮之類。模具就放在這個坑裡,四面用泥土填實。因為大型鑄件用料極多,單爐出料不夠,必須多爐一起放出鐵水或者銅水才能鑄造。鑄造結束冷卻之後再用人力挖開,將鑄件吊運出來。

    這個過程席亞洲挺熟悉,伏波軍最早開始鑄造火炮的時候工藝其實和這個相差無幾,要說先進,無非是臨高有大容量高效率的反射爐,能夠一次性的批量鑄造火炮,另外就是鐵模技術了。

    這樣看來,在佛山就地組織生產陸軍使用的各種滑膛火炮的身管毫無技術難度,當然要技術革新一下更好,但是直接利用當地的設備和工人也沒問題,唯一欠缺主要設備就是將炮膛鏜光的鏜床。

    席亞洲之所以要考慮火炮鑄造問題,是因為炮兵使用的滑膛炮幾乎都是生鐵鑄造的,身管壽命遠不如青銅身管,大約200~300次射擊就要更換一次。如果能在佛山就地組織生產,對炮兵來說便可就近修理補給。而且隨著佔領地的擴大,需要設防的城寨增加,也需要更多的火炮──很多時候只要大炮一響,就足以摧毀作戰意志不堅的亂兵土匪。

    他往四面看了看,不由得眼睛一亮,原來不遠處的一個蘆席棚子下面,橫陳著幾門紅夷大炮。

    紅夷大炮實際就是歐洲人的半蛇銃或者大蛇銃,鑄造技術和拿破崙炮區別不大,這個爐房既然能鑄造紅夷大炮,鑄拿破崙炮的身管也沒什麼問題。

    吳漢隆見這「真髡」看到紅夷大炮臉色有變,不由得暗暗忐忑,趕緊解釋道:「這明國的炮是衙門裡壓下來要小鋪鑄的,小的原是不想接得……」

    這幾門炮是熊文燦攤派給佛山爐戶們「當行買辦」的。這種生意爐戶們原是不樂意接的。雖說並非干白工,照章程官府都要按照工價料錢付款的,但是實際上要麼給價很低,要折損本錢,要麼就是付款拖延,拖上一年半載,最後不了了之。

    但是總督的攤派,誰也不敢說不接。爐業公會裡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最後決定由各家爐戶按大小分攤出工價料錢,由幾家最大的爐戶承擔鑄造。官府若能付些銀子,再按各家攤派的比例返還。

    「這不算什麼,」席亞洲心情很好,「你們都是些老百姓,難道還能說不行?」

    「是,是,首長說得是!」吳漢隆鬆了口氣,趕緊道,「小的們原將這批大炮全部報效元老院。」

    席亞洲說:「你這個態度是好的。但是我現在正在行軍打仗,不能接收了,」他轉頭對林銘說,「你負責下這個事,等企劃院的人來了,帶他們來接收這些火炮。」

    林銘趕緊應了聲:「是。」

    席亞洲見這爐房的草棚下,堆積如山的都是鐵鍋,大大小小足足有上千個。一問才知道這些鐵鍋都是準備出口的。鐵鍋是本時空佛山的最大也是最出名的商品,不但內銷遍及南方七省,外銷更是遍及整個東亞東南亞。特別是下西洋的洋船,幾乎必帶鐵鍋,連歐洲貿易商也會通過澳門的葡萄牙商人大量購入鐵鍋用於東南亞貿易中。

    鍋子的種類繁多,大的有糖圍、深七、深六、牛一、牛二;小的有牛三、牛四、牛五。又有三口、五口和無耳鍋牛魁、清古等等各種尺寸形式,除了用作烹飪之外,還有用來熬糖,煮繭的。

    鐵鍋之外,另外許多圓形的大鐵盤子,席亞洲看不出有什麼用處,一問才知道這是海邊灶戶煎鹽用的。

    如今交通中斷,這些鑄好得鍋盤運不出去,撂在草棚裡已經有些鏽跡了。吳漢隆又嘆了番苦經。

    院子裡,生鐵錠、木炭和爐灰堆成小山,卻沒有煤。一問才知道本地冶煉業並不用煤。

    「不是沒有煤,實則買來用比木炭還要便宜,只是用煤冶煉,一是髒,二來鐵性不好。」吳漢隆說凡是用了煤的爐戶,鐵都會變脆,質量下降,一來二去,大家寧可用高價的木炭,也不用煤了。

    「……大家都說廣鐵好,多是說鐵砂好,其實依小的看,廣鐵好就好在用木炭冶鑄,不用煤炭。」

    席亞洲有些驚訝:煤炭含硫,沒有煉焦脫硫用在冶鑄上的確會使鐵變脆,但這是現代有了化學分析和金相學之後才知道的,古人多不能理解,就是宋應星這樣的古代科學家,也只知道廣鐵好,卻沒有分析出為什麼會好。甚至有人將其歸結為陰陽五行學說。這爐戶卻憑著經驗知道「為什麼廣鐵好」。

    看來,古中國並不缺少技術方面的人才,缺少的是能將這些技術發現記錄、總結和傳播的人。放在這個大環境下,寫出《天工開物》的宋應星堪稱是位「奇人」了──想到宋應星,他不由得想起了什麼,又向著傳令兵低聲說了幾句,傳令兵立刻跑了出去。

    「你這裡都是鑄件嘛!」席亞洲道,「就不做些其他東西?」

    吳漢隆趕緊道:「術業有專攻。小的打祖上傳下來就是專做鐘、鼎、香爐、大炮、鐵鍋……這些粗笨的東西。若是各種農具、桑剪、菜刀,另有鋪戶製造。大家雖都屬爐房一個會,造得物件卻是各有不同的。」

    他介紹說佛山的這個所謂爐房公會其實包括很多行業,有鐵鍋行、鑄造行、炒鋼行、鐵線行、鐵鎖行、農具雜器行、鐵釘行等等。但凡涉及到煉鐵和金屬加工的,都算是這個行當的。同業原有三五百家之多。

    「……最近幾年卻是不行了,倒了不少同業──」說到這裡他硬生生的把下面的話吞了下去,因為倒閉的原因是「髡鐵」的湧入,說出來豈不是要惹惱了這位「真髡」?

    席亞洲恍然未覺,追問道:「為什麼倒了?」

    吳漢隆暗暗叫苦,又不能不回答,吞吞吐吐道:「……總是他們手藝不精,比不過外來的貨……價錢又高……」

    「因為澳洲鐵器的關係?」

    吳漢隆陪著笑不敢說話。

    「手藝不精,我元老院可以教他們的嘛。」席亞洲道,「你們這生產技術,還有設備,真是太落後了!」

    吳漢隆趕緊道:「是,是,是。小的們眼界短淺,只知大宋百工技藝無不出神入化。」

    「待我日後派幾個人來指導你們生產!」

    吳漢隆一愣,心道這又是什麼路數?若是瞧上了他們的產業,對他這個「元老」來說,那真是一句話的事,要搞什麼「指導?」

    但是他不敢不應,只好又連說了幾個「是」。

    席亞洲見這裡生鐵錠堆積如山,有的是圓餅形的,有的是方塊形的,便問起這鐵錠的來處。

    「本省各地都有出產,以羅定、東安產得最多。」吳漢隆說最好的生鐵是羅定的大塘基爐鐵,都是所謂的「楷鐵」,色澤「光潤」,鐵性質柔韌,即用作拔制鐵線之用,用來鑄鍋亦好。

    「這生鐵要交稅嗎?」

    「如何不要。」吳漢隆道,「廣州城外便是官鐵廠。凡要開礦煉鐵的都要去他那裡領票方能進山開礦呢。」

    鐵商先到廣州城外的鐵廠取票,憑廣東布政司的票入山採礦煉鐵,生鐵鍊出後再運送到廠驗票報稅。

    稅率不算高,洪武年間按照「三十取二」的稅率,如今是則是生鐵到廠每一萬斤稅銀二兩。繳完稅再給票,憑票才能貨賣。買的時候,本地衙門還要照票盤驗報稅:每生鐵一萬斤稅銀八錢,熟鐵一萬斤稅銀一兩二錢。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5 19:36
第2072章 佛山冶事

     吳漢隆暗暗嘀咕,這爐房有什麼好看的?達官顯貴要看這玩意,真新鮮!

    當下讓管事的退下,他親自帶路。

    吳家的爐房和這裡的絕大多數爐房一樣,自己並不煉鐵,都使用買來的鐵料進行生產加工,所以空地上只有十來座1米多高的化鐵爐,外形就像個粗糙大水缸。席亞洲雖不懂冶金,但是也看出這爐子的結構非常簡單,並非臨高冶金上廣泛使用反射爐。除了附有推拉式的風箱之外,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結構。

    仔細看這爐子,卻是泥做得。泥也能做耐火材料?席亞洲略略有些疑惑,問吳漢隆。

    吳漢隆趕緊回答道:「這是上好的純淨黃泥,先摻上鹽,在坑裡千錘百煉半年以上才能做爐子,錘煉好之後不能有一絲縫,不然一開火這爐子就裂了。」

    席亞洲依稀記得馬裊的鋼鐵廠建造高爐的時候,耐火磚的材料中的確有從鹽場送來得某種鹽,看來某些氯化物能耐高溫在古代就已經為人所知了。

    爐子外面用粗藤緊緊的裹著,四周又用鐵力木、紫檀木這樣的粗大硬木支撐,可見這爐子雖不大,一旦開始化鐵,裡面裝入的鐵料燃料的份量卻相當驚人的。

    這些化鐵爐呈半圓形的排列著,出料口下都有磚砌的流道。半圓的中心點卻是個大坑,足有二三米深,裡面空蕩蕩的。

    吳漢隆說這個坑是用來鑄大型鑄件的,諸如鐘、鼎、大炮之類。模具就放在這個坑裡,四面用泥土填實。因為大型鑄件用料極多,單爐出料不夠,必須多爐一起放出鐵水或者銅水才能鑄造。鑄造結束冷卻之後再用人力挖開,將鑄件吊運出來。

    這個過程席亞洲挺熟悉,伏波軍最早開始鑄造火炮的時候工藝其實和這個相差無幾,要說先進,無非是臨高有大容量高效率的反射爐,能夠一次性的批量鑄造火炮,另外就是鐵模技術了。

    這樣看來,在佛山就地組織生產陸軍使用的各種滑膛火炮的身管毫無技術難度,當然要技術革新一下更好,但是直接利用當地的設備和工人也沒問題,唯一欠缺主要設備就是將炮膛鏜光的鏜床。

    席亞洲之所以要考慮火炮鑄造問題,是因為炮兵使用的滑膛炮幾乎都是生鐵鑄造的,身管壽命遠不如青銅身管,大約200~300次射擊就要更換一次。如果能在佛山就地組織生產,對炮兵來說便可就近修理補給。而且隨著佔領地的擴大,需要設防的城寨增加,也需要更多的火炮──很多時候只要大炮一響,就足以摧毀作戰意志不堅的亂兵土匪。

    他往四面看了看,不由得眼睛一亮,原來不遠處的一個蘆席棚子下面,橫陳著幾門紅夷大炮。

    紅夷大炮實際就是歐洲人的半蛇銃或者大蛇銃,鑄造技術和拿破崙炮區別不大,這個爐房既然能鑄造紅夷大炮,鑄拿破崙炮的身管也沒什麼問題。

    吳漢隆見這「真髡」看到紅夷大炮臉色有變,不由得暗暗忐忑,趕緊解釋道:「這明國的炮是衙門裡壓下來要小鋪鑄的,小的原是不想接得……」

    這幾門炮是熊文燦攤派給佛山爐戶們「當行買辦」的。這種生意爐戶們原是不樂意接的。雖說並非干白工,照章程官府都要按照工價料錢付款的,但是實際上要麼給價很低,要折損本錢,要麼就是付款拖延,拖上一年半載,最後不了了之。

    但是總督的攤派,誰也不敢說不接。爐業公會裡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最後決定由各家爐戶按大小分攤出工價料錢,由幾家最大的爐戶承擔鑄造。官府若能付些銀子,再按各家攤派的比例返還。

    「這不算什麼,」席亞洲心情很好,「你們都是些老百姓,難道還能說不行?」

    「是,是,首長說得是!」吳漢隆鬆了口氣,趕緊道,「小的們原將這批大炮全部報效元老院。」

    席亞洲說:「你這個態度是好的。但是我現在正在行軍打仗,不能接收了,」他轉頭對林銘說,「你負責下這個事,等企劃院的人來了,帶他們來接收這些火炮。」

    林銘趕緊應了聲:「是。」

    席亞洲見這爐房的草棚下,堆積如山的都是鐵鍋,大大小小足足有上千個。一問才知道這些鐵鍋都是準備出口的。鐵鍋是本時空佛山的最大也是最出名的商品,不但內銷遍及南方七省,外銷更是遍及整個東亞東南亞。特別是下西洋的洋船,幾乎必帶鐵鍋,連歐洲貿易商也會通過澳門的葡萄牙商人大量購入鐵鍋用於東南亞貿易中。

    鍋子的種類繁多,大的有糖圍、深七、深六、牛一、牛二;小的有牛三、牛四、牛五。又有三口、五口和無耳鍋牛魁、清古等等各種尺寸形式,除了用作烹飪之外,還有用來熬糖,煮繭的。

    鐵鍋之外,另外許多圓形的大鐵盤子,席亞洲看不出有什麼用處,一問才知道這是海邊灶戶煎鹽用的。

    如今交通中斷,這些鑄好得鍋盤運不出去,撂在草棚裡已經有些鏽跡了。吳漢隆又嘆了番苦經。

    院子裡,生鐵錠、木炭和爐灰堆成小山,卻沒有煤。一問才知道本地冶煉業並不用煤。

    「不是沒有煤,實則買來用比木炭還要便宜,只是用煤冶煉,一是髒,二來鐵性不好。」吳漢隆說凡是用了煤的爐戶,鐵都會變脆,質量下降,一來二去,大家寧可用高價的木炭,也不用煤了。

    「……大家都說廣鐵好,多是說鐵砂好,其實依小的看,廣鐵好就好在用木炭冶鑄,不用煤炭。」

    席亞洲有些驚訝:煤炭含硫,沒有煉焦脫硫用在冶鑄上的確會使鐵變脆,但這是現代有了化學分析和金相學之後才知道的,古人多不能理解,就是宋應星這樣的古代科學家,也只知道廣鐵好,卻沒有分析出為什麼會好。甚至有人將其歸結為陰陽五行學說。這爐戶卻憑著經驗知道「為什麼廣鐵好」。

    看來,古中國並不缺少技術方面的人才,缺少的是能將這些技術發現記錄、總結和傳播的人。放在這個大環境下,寫出《天工開物》的宋應星堪稱是位「奇人」了──想到宋應星,他不由得想起了什麼,又向著傳令兵低聲說了幾句,傳令兵立刻跑了出去。

    「你這裡都是鑄件嘛!」席亞洲道,「就不做些其他東西?」

    吳漢隆趕緊道:「術業有專攻。小的打祖上傳下來就是專做鐘、鼎、香爐、大炮、鐵鍋……這些粗笨的東西。若是各種農具、桑剪、菜刀,另有鋪戶製造。大家雖都屬爐房一個會,造得物件卻是各有不同的。」

    他介紹說佛山的這個所謂爐房公會其實包括很多行業,有鐵鍋行、鑄造行、炒鋼行、鐵線行、鐵鎖行、農具雜器行、鐵釘行等等。但凡涉及到煉鐵和金屬加工的,都算是這個行當的。同業原有三五百家之多。

    「……最近幾年卻是不行了,倒了不少同業──」說到這裡他硬生生的把下面的話吞了下去,因為倒閉的原因是「髡鐵」的湧入,說出來豈不是要惹惱了這位「真髡」?

    席亞洲恍然未覺,追問道:「為什麼倒了?」

    吳漢隆暗暗叫苦,又不能不回答,吞吞吐吐道:「……總是他們手藝不精,比不過外來的貨……價錢又高……」

    「因為澳洲鐵器的關係?」

    吳漢隆陪著笑不敢說話。

    「手藝不精,我元老院可以教他們的嘛。」席亞洲道,「你們這生產技術,還有設備,真是太落後了!」

    吳漢隆趕緊道:「是,是,是。小的們眼界短淺,只知大宋百工技藝無不出神入化。」

    「待我日後派幾個人來指導你們生產!」

    吳漢隆一愣,心道這又是什麼路數?若是瞧上了他們的產業,對他這個「元老」來說,那真是一句話的事,要搞什麼「指導?」

    但是他不敢不應,只好又連說了幾個「是」。

    席亞洲見這裡生鐵錠堆積如山,有的是圓餅形的,有的是方塊形的,便問起這鐵錠的來處。

    「本省各地都有出產,以羅定、東安產得最多。」吳漢隆說最好的生鐵是羅定的大塘基爐鐵,都是所謂的「楷鐵」,色澤「光潤」,鐵性質柔韌,即用作拔制鐵線之用,用來鑄鍋亦好。

    「這生鐵要交稅嗎?」

    「如何不要。」吳漢隆道,「廣州城外便是官鐵廠。凡要開礦煉鐵的都要去他那裡領票方能進山開礦呢。」

    鐵商先到廣州城外的鐵廠取票,憑廣東布政司的票入山採礦煉鐵,生鐵鍊出後再運送到廠驗票報稅。

    稅率不算高,洪武年間按照「三十取二」的稅率,如今是則是生鐵到廠每一萬斤稅銀二兩。繳完稅再給票,憑票才能貨賣。買的時候,本地衙門還要照票盤驗報稅:每生鐵一萬斤稅銀八錢,熟鐵一萬斤稅銀一兩二錢。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9 18:55
第2074章 發動群眾的問題

     相對寬鬆的稅收政策,旺盛的市場需求和優質便捷的生鐵供應,使得佛山成了廣東乃至南方七省的重要鐵器生產和供應商,產品更是遠銷海外。要不是「澳鐵」橫空出世,嚴重打擊了佛山的鐵器產業,這裡的市面本來會更加繁榮。

    「……這幾年多不景氣,有幾行已經維持不下去了。」吳獻隆小心翼翼的訴苦道,「堡裡的各家各戶,也是勉強維持著──不然這許多工匠沒飯吃,散出去為匪為盜,便是地方上的一大禍害!」

    他本人,也包括整個佛山的商賈們,最擔心的,自然是澳洲人的「合理負擔」,這錢當年澳洲人過兵廣州城下的時候就收過一次,很讓商賈們肉痛了一陣。當初他們還是「流寇海匪」,秉承的不外乎撈一票就走。如今眼看便是割據一方的「藩鎮」,這刮錢的手段怕不得升級?

    席亞洲哪知道他肚子裡的彎彎繞,道:「這你大可不必擔心,佛山的冶鐵鑄造業很發達,元老院自然會幫你們恢復生產的。只要你們好好的為元老院效力,發財的日子在後面。」

    吳獻隆連聲稱謝,卻不知道「這發財的日子」怎麼才會來?破財的日子倒是近在眼前。不過看到席亞洲似乎很好說話,當下又絮絮叨叨的扯「工匠們不服管束」、「外面的匪人暗中煽動」、「意圖暴亂」……似乎有一個中隊駐守佛山還是不夠保險。因為就在佛山堡易幟沒幾天,城裡就發生了匠役的「騷亂」。工匠們因為無活可干,一起鼓噪起來,圍攻鎮上各家商會,還搶了幾家米鋪。

    「……總算曹隊長盡忠職守,派人彈壓有力。才沒鬧出大亂子來。只是這佛山堡人口眾多,若出幾個刁民勾引匪類,小人恐有不忍之事。」

    席亞洲聽得仔細,敷衍了他幾句,又到祖廟接見了本地的「縉紳父老」,又一次聽了有關騷亂的事情。他們都要求將目前關押在爐業公會裡的十多個為首的「亂民」立刻「就地正法」,「以儆傚尤」。

    席亞洲聽得暗暗皺眉,但是這些民政事務他不宜插手太深,便推說這要等鎮長到任之後再做處置。接著他說了幾句安撫眾人的話,謝絕了宴請,不過接受了

    回到船上,覺得事情有點不簡單,便單獨召見了林銘和曹清,先將新來得歸化民鎮長介紹給他們。然後才提到軍方要在這裡設立軍械廠。

    「佛山的條件得天獨厚,聯總要在這裡設立軍械廠,洪元老很快就會來佈置此事。具體的協調,廣州劉市長那裡會有安排──你們且聽吩咐就是。」

    「是,首長!」

    「我不是民政幹部,具體的施政工作就不多發言了,」席亞洲背著手在艙室裡踱步,「但是了看,又和本地的大戶們聊了下,看起來周邊的治安很不好──交通也不暢。打通交通線的事情,自然是由軍方來負責的,但是周邊的治安剿匪工作,你們也該積極行動起來,要給鎮上的百姓安全感。」

    這幾個幹部連說了幾個「是」,席亞洲又說道,「我們工作的法寶一向是發動群眾──劉鎮長你說是不是?」

    劉四趕緊道:「首長說得是!當初杜主任主持在十八村剿匪的時候……」

    席亞洲打斷他的話:「發動群眾嘛,就是要讓群眾都動起來,為我所用──我知道小林還有你小曹,都還有些舊思維舊觀念,只把縉紳大戶看作是『良民』,把老百姓當賊防。這個觀點要不得。老百姓才是我們的基石。小曹你要記得自己是元老院的國民軍中隊長,不是爐業公會養得團丁!」

    曹清臉色一紅,嚅嚅道:「我是按照命令──那些匠役們當街暴動,搶了好幾家鋪子……」

    「你處置暴亂得當,這是應該表揚的。但是後面把失業的匠役們不問青紅皂白都給圈起來,派人看守是怎麼回事?商會的人秋後算賬,派團丁抓人,把人關押在爐業公會裡拷打──這事你一點不知道?」

    這事曹清當然知道,但是一是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合適,二來暗中收了公會的好處,只當不知道。眼見席首長問起,吞吞吐吐道:「我……是聽說了……不過覺得這也是他們爐房業自己的事情。我一個國民軍中隊長不便過問。」

    「你真是糊塗!你是元老院在這裡的代言人,在鎮長沒來之前,佛山堡的民政治安都是由你負責。爐業公會這是典型的『私設公堂,濫用私刑』,你居然還說『不便過問』?!」席亞洲見他臉色有異,知道里面還有隱情,當下敲打他道,「你現在也是元老院的『幹部』了,要記住管軍治民要講『公允』,不要才當幾天軍官,屁股就坐到有錢人那邊去了!」

    「是,是,是我糊塗,我該死!」曹清懊惱的低下了頭,這老財的「辛苦錢」還真不好拿!拿著的時候熨貼,如今卻燙得慌!

    席亞洲知道曹清這樣的明朝的營兵在正規軍其實服役時間不長,往往改造不到位就外放出來當中隊長,種種舊軍人的習氣和思維是很難肅清的。眼下是用人之際,也沒法和他太計較,只能多把他往正途上引導,防止他走得太偏。

    「爐房裡的工匠要盡快放出來──刑罰賞賜是國家的重器,不可操於私人。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元老院,代表國家!你現在是堂堂的元老院國民軍少尉,不是明國穿號褂子的丘八!」

    「是,首長。」曹清的腦袋快低到地皮裡去了,「都是我糊塗。」

    「現在佛山的一切問題和矛盾,其實都是交通中斷引起的。所以你們的首要工作就是發動群眾,把通往廣州的交通線盡快恢復。」席亞洲對眾人道,「佛山本身的資源相當豐富。鐵器賣出去,糧食也有了,爐房也能開工了,匠役們也能得工錢。事情就理順了。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首長說得是。」劉四點頭道,林銘和曹清也趕緊附和。

    席亞洲繼續說道:「現在國民軍的這點兵力,要整頓治安肅清周圍的匪患是不夠用的。所以還是要發動群眾。我聽吳會長說了,現在是鎮上的鋪戶攤派錢米,救濟匠役。我看與其這麼圈起來給他們喝稀粥,還要擔心他們起來暴亂。不如『以工代賑』。修整碼頭,鋪平道路,各種基礎設施都修一修──這事不用我再教了吧,劉鎮長?」

    劉四趕緊點頭:「佛山乃是個大碼頭,修什麼都不會白花錢。」

    「這話說得對。別看修橋鋪路只花錢沒收入,卻是事關民生的大事,路好橋通,商機便滾滾而來,何愁不發財──鎮上的老財們不會不懂這個理,叫他們多挖出幾個子想必他們也是樂意的。」

    劉四幹了好幾年村幹部,又在馬裊農講所和芳草地的行政幹部培訓班裡培訓過,自然聽得出席首長話裡的玄機──這是要勒逼本地大戶拿出錢財來搞基建。

    要在平時,元老院總是很照顧大戶們的,多以發行債券或者股票的方式來籌集資金,不但有借有還,還多少能給些分紅和利息。眼下明顯是藉著時局不穩治安不靖的東風,勒大戶們的脖子。

    他心領神會,應和道:「首長說得是,想來大戶們也是明白事理的。」

    「其次,是組織民兵。」席亞洲說,「警察之類的民政機構怎麼組織,這不是我的管轄範圍。不過眼下可以先把民兵組織起來。」

    「佛山堡的團丁不少,我看可以收編過來。」曹清趕緊獻計獻策。

    席亞洲點點頭:「你這才是真正動腦筋了。團丁不能掌握在本地縉紳大戶手裡──別看他們現在恭順如羔羊,一有風吹草動就會把你吃下去!佛山堡的武裝只能由我們來掌握。」

    劉四趕緊獻計獻策:「這些團丁不能就地留用,他們都是多年來本地大戶豢養熟的,習氣深厚,短時間我們也收服不了他們,不如全部遣送香港整訓,我們這裡另外招募民兵……」

    席亞洲笑道:「你果然沒有少唸書,這些想頭很對!團丁送香港就不必了──他們多是本鄉本土的百姓,送遠了反倒是結了民怨。我看,就用征發勞役的名義:原本我們也是需要征發民工的──團丁們全部送三水聯勤指揮部聽用就是。」

    曹清聽得暗暗心驚,這擺明了是不相信本地縉紳大戶的意思。他原以為澳洲人初到佛山,對本地的縉紳大戶必有一番籠絡之意,沒想到不但第一步要剝去大戶們的爪牙,第二步更是要給他們戴上枷鎖:重新招募來得民兵不問可知,必然是選用那些失業的匠役了!匠役原本便與大戶們不對付,前不久又鬧了一陣,彼此結下了仇怨,絕合不到一塊去。如此一來,他們這些外來的幹部便可以居中操縱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 17:59
第2077章 三水文塔

     席亞洲繼續教育他們:「你們不要會錯意,以為這是搞分而治之的小手段。我元老院施政沒這麼小氣!發動群眾,發動群眾,發動的是誰?自然不是縉紳大戶了──當然,他們只要老老實實的,我們也決計不會為難他們。可是他們在這佛山地界上,做慣了土皇帝,放不下過去的威風。對我們這樣凡事講規矩、講依法治國的外來戶必然是看不慣的──不但看不慣,恐怕一有機會,還要把我們給趕出去。所以,我們要團結的是普通的老百姓。」

    林銘這時候小心翼翼的插話道:「這事的確妥當。不過要招募民兵,少不得又要糧餉──團丁們過去都是本地大戶們承擔的……」

    席亞洲笑了起來:「林同志,你的腦筋還沒轉過了嘛。這佛山鎮一旦被土匪攻陷,受害最大的是誰?」

    「那自然是老財大戶們了。」林銘其實這時候已經明白席首長的意思了,但是依舊裝糊塗。

    「這就對了,所以就是誰受益,誰出糧餉。」席亞洲說,「劉四,你現在是鎮長了,要盡快開始徵稅──有錢有兵,心裡不慌。」

    劉四恭恭敬敬的應了聲「是」,他知道元老院的路數,決不會叫大戶們直接出錢出糧,必然是堂而皇之的開徵某種全民稅,然後通過雜七雜八的「免稅條款」把大部分稅額都轉嫁到大戶頭上。最後再用稅錢去給民兵發餉,這叫「收支兩條線」。目的嘛,就是讓當兵的都知道:養活他們的是元老院,不是大戶。

    劉四又道:「只是糧食和武器……」

    「佛山就是個大鐵器鋪,過去還有那麼多的團丁,民兵還怕沒武器?至於糧食,交通線恢復之後你也不用擔心。」席亞洲胸有成竹,指點江山,「林同志,聽說你家有四個小老婆?」

    林銘嚇了一跳,心想這髡賊怎麼突然問起自己的四個小妾來了?過去官場上說場面話,一般不會提及眷屬,最多問候聲「尊夫人」,小妾是奴婢,根本輪不到。他心中惴惴,心道萬一這髡賊要自己獻出小妾怎麼辦?他可一個都舍不得──就算他捨得,老婆也決計不肯的。但是上司既然問道,不能不答:「是,卑職家中確有四個小星,首長見笑了。」

    「見笑什麼?」席亞洲笑道,「我聽聞你家中雖然妻妾雖多,卻能和睦相處。可見你平日裡治家有術。自古治國齊家平天下。你是本地的土著,對地方上的情況熟悉,治理本鎮,你亦要多多出力--你從前就為元老院效力,元老院忘不了你的功勞,更少不了你的平安富貴。」

    「是,多謝元老院的恩典。卑職閤家感激涕零……」林銘知道,這話即是給自己的定心丸,順便也是為自己在這裡當副鎮長「撐腰」。

    席亞洲巡視完各項事務,回到章魚號上命令開船。

    從佛山至三水水路大約三十公里,章魚號雖是蒸汽船,時速也不過六七公里,又拖了幾條駁船,想快也快不起來,席亞洲又在佛山耽誤了幾個小時。好在因為兵荒馬亂,西江上幾無船隻航行,船走起來一路暢通,日落前終於抵達了三水縣城。

    席亞洲站在艦橋上,只見一輪紅日已沉,星斗依稀可見,暮色中城池的黑色剪影從稻田河網中浮現出來,三水縣城所在的河口鎮了已經近在咫尺了。魁崗上文塔突兀障江,崢嶸插漢,城外江面開闊,浩浩湯湯。席亞洲不由得胸襟一寬。

    元老院的各種船隻,大多停泊在思賢滘。各種運輸船、大發、中發艇、炮艇……一條挨一條,停泊的整整齊齊。船上各種信號燈依此閃爍,整個思賢滘宛若銀河相仿。

    這條水道水深5米,西口寬100米,東口寬200米,中間寬500米,長1.5公里,不但是合適的錨地,且溝通西、北兩江,船隻出入十分方便。從這裡出發,不僅可以將軍用物資通過水道進行補給,還可以作為抽血的管道,源源不斷的從中路和西路獲取各種物資。當初索普在廣東進行參謀旅行的時候,就專程對這裡進行了考察。

    河口鎮的碼頭上,停泊著海軍珠江分遣艦隊的旗艦,新建不久的798型河川炮艦「灕江」。130mm前裝線膛炮的炮廓在深藍色的夜幕下尤其顯眼。

    雖說席亞洲並不太在意海陸爭端,但是看到這炮艦,心裡還是忍不住暗暗罵娘:

    「NND,風頭全給你們出去了!還是大把花錢的那種出風頭!」

    因為地位重要,總參專門將洪璜楠派來坐鎮,協調前進補給業務──順便也免了劉翔的聒噪:劉翔因為嫌他在廣州手伸得太長,已經和軍方絮絮叨叨的扯了很長時間的淡了。

    洪元老滿對這任命心不樂意──他原計畫是趁著北伐的東風在富庶豐饒的廣州府搞幾個聯勤直屬農場果園。他已經看中了番禺的蘿崗。然而沒等下手就被一紙調令送到三水來了。雖說廣州那邊的聯勤業務還歸他負責,但是人不在,事情辦起了就沒那麼順暢了。

    章魚號在河口鎮碼頭停下,元老院在三水的總指揮部就設在三水縣城南門外的魁崗。這裡距離河口鎮不到1公里,不論是於與城內的民政機構聯絡,還是指揮控制江面上船隻都很方便。洪璜楠到任之後,立刻相中了這裡。

    席亞洲見塔頂有明亮的燈光亮起,心道這是把它當作燈塔用了,洪璜楠倒是真有想法!

    碼頭上已經有衛兵來迎接了。席亞洲原一位這裡有塔必有寺廟,洪璜楠的司令部大約就在寺廟裡,沒想到迎接的衛兵說司令部其實就在文塔內。

    「什麼?在塔裡,哪能有多大的地方?」席亞洲不解。

    這座文塔雖是浮屠的模樣,實際卻和佛教寺廟沒什麼關係,而是一種風水建築。建文塔目的是倡學勵志,對讀書人形成一種鼓舞和激勵,與狀元井、進士及第牌坊之類的建築功能相似。所謂倡文運,興文風。雖然在其他地區比較少見,在嶺南地區卻是常見的公共建築。

    洪璜楠是廣州土著,素來又對廣東的文史上心,自然知道這文塔的來歷。何況這魁崗文塔的兆頭也是極好的,據說三水建造文塔之前,縣內「文無翰林,武無侍衛,財無十萬。」而文塔建成後,明清兩代,三水文風日盛,中進士、舉人者比比皆是,到了近代更是出了大名鼎鼎的北洋政府內閣總理、「二總統」梁仕詒。如果把像鄭廷櫆一樣從三水發跡的非本地籍貫者也算在內的話,那麼興建文塔後的三水真可謂星光璀璨,名人輩出了。

    席亞洲在衛兵的引導下穿過戒備森嚴的警戒線,來到魁崗上。原來這文塔周圍並無建築,卻有一圈磚石的圍牆環繞,警衛關防很是便利。走進大門,見倚靠牆根已經搭建了不少臨時建築。此時燈火通明,來辦事的軍官、傳令兵和歸化民幹部進進出出,顯得忙忙碌碌。

    席亞洲端詳文塔,只見它是平面八角型、九層仿樓閣式磚石塔。高40餘米,面西背東。自底層起逐層縮小。塔頂安裝有丈餘高銅葫蘆,每層八角,角夾上均懸銅鈴一個。此時正是入夜時分,風吹鈴動,聲聞數里之外塔基為花崗石構成,距地足有1米多高。寬闊2米多,有石階八級,每級都長2米以上,闊近半米。氣勢頗為雄偉。

    因為這座文塔是仿製樓閣式的,所以每層的面積頗大,尤其是下面的幾層,的確可以權充簡易辦公樓之用。

    「首長,請這邊走。」衛兵說道。

    席亞洲手扶指揮刀,拾階而上。第一層已經佈置成了辦公室,排列著幾張辦公桌,牆壁上還懸掛著大幅的地圖,天花板懸著一盞亮的刺眼的電石燈。因為層高足有將近5米,一點也不覺得狹隘。

    此時的魁崗文塔是萬曆二十七年建造的。就年代來說還算是一座相當新的建築,洪璜楠佔據之後,又搞了些清潔裝修工作,原本狹小的倒U型小窗洞全被拆大,配上了鑲嵌有玻璃的大窗戶。要不是那八角形的內牆,走進去還真有點老式寫字樓的意思。只是樓梯還是狹窄陡峭。

    警衛說洪首長的辦公室和宿舍都設在第五層。席亞洲只得爬樓梯上去了。只見洪璜楠已經在樓梯口相迎了。

    席亞洲看這一層雖然面積不大,卻收拾的乾淨整齊。窗戶上掛了簾子,行軍床、辦公桌,書架應有盡有。煤油燈點得雪亮,牆角還擱著個花幾,擱著一盆不知道什麼花。顯得安謐舒適。

    「你這小日子過得不錯呀。」席亞洲說,「住起樓房來了。」

    「比起第一線的指揮官,我這裡算是很舒服了。不過搞後勤工作費腦子,必須好好的休息才能少出錯。」洪璜楠嘿嘿的笑著,「先坐下,喝口茶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 17:59
第2078章 交通問題

     席亞洲解下指揮刀,洪璜楠的女勤務兵立刻接了過去,掛在牆上。室內放著一組籐椅沙發,他便在沙發上落座,女勤務兵隨後上了六層,在上面一陣忙碌,不一會,只見她小心翼翼的端著茶盞從陡峭的樓梯上走了下來。

    「軍長同志,您的茶。」

    席亞洲接過茶盞,茶盞不用說是極考究的了,茶葉也不是凡品,在這兵危戰凶之地,佈置出這麼個安樂窩來享用好茶,元老院裡大約除了洪璜楠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洪璜楠在舊時空就出身優渥,會享受,有情調。是杜雯口中典型的「小資產階級」。自從和辦公廳合作搞82號特供商店之後,蒐羅培養了一大批據說是為廣大元老服務的裁縫、首飾匠、制帽工人、鞋匠……等等專業人員,他自然也跟著「鳥槍換炮」的享受起來了。

    就說他身上的制服,那便是82號商店的裁縫組精心製作的,按照元老院的軍事條例,正規軍少校以上的中高級軍官的制服可以在限定款式的前提下私人定製。

    洪璜楠的制服從來都是專門定製的,以至於有元老諷刺說洪元老的制服快把他的腰都箍斷了。他現在身上這件聖五式陸軍制服用得是從英國進口的灰色細呢,裁剪極其講究,以至於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穿上都不合身。至於懸在牆上的指揮刀,也是82號店委託平秋盛元老從日本的刀劍匠師那裡訂做的,只不過是做得歐式軍刀的款式。至於刀柄、刀鞘,更是82號中的工匠們窮極心血的精心打造。真所謂一朵花紋也可以說出三天三夜的故事來。

    「怎麼樣?這茶好吧。是前線的戰利品──據說是進貢的。」洪璜楠在他對面坐下了,「我正準備啟運一批回臨高去給大家嘗嘗新呢。」

    席亞洲一時覺得很難理解面前的這個男人,他這種不分場合的「享受氣質」到底是真心流露還是「和光同塵」的偽裝?

    「這事不著急,還是先談談後勤情況吧。」

    「目前的情況是,我們的兵站開設跟不上部隊的挺進速度。」洪璜楠說,「正如我們估計的那樣,部隊的挺進速度,取決於他們能走多快。不過眼下補給上的問題不大。」

    按照洪璜楠的事先擬定的後勤補給計畫,廣東全省為華南軍兵站管區,管區司令部和總兵站就設在三水,同時沿水路和驛路開設兵站。

    因為有西江、北江和東江天然水系的緣故,華南軍部隊基本上是沿著這三條水路開進的。即使對那些並不沿江的州縣,總得原則是只要水路能夠承載小發艇的航行,也是儘量使用水路投送兵力。

    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士兵能夠最大限度的保留體力;配屬的火炮可以隨隊開進;部隊還可以隨身攜帶較多的乾糧和彈藥。不但部隊用於作戰的小行李可以隨隊開拔,原本必須由後勤縱隊攜帶,用於部隊食宿的大行李也可以隨隊運輸,大大簡化了部隊開拔時候的組織難度。

    由於事先在各地都作了準備,在珠三角挺進的時候,部隊沿途幾乎不需要聯勤補給,一是彈藥消耗極少,二是部隊所需的糧食、食鹽乃至燒柴,聯勤已經在各地作了安排。由大昌組織人員,將各地徵收的「合理負擔」和萬盛租棧收取的租米運到交通節點,由部隊出具三聯單領取。大昌還按照聯勤的要求,就地組織婦女做飯,做熟後澆上鹽水拌合,用葦葉竹葉包成飯糰後交給過路部隊。

    水運部隊領取飯糰之後,配上隨身攜帶的干蘿蔔絲、鹹菜之類的速食品即可以在船上邊前進邊吃飯。雖然熱量和蛋白質供應稍嫌不足,但是在船上幾乎沒什麼運動,也無需太多的熱量。

    那些沿著驛路前進的部隊,按照相同的方法沿路補給。但是這種現地調達在西江、北江流域過了三水之後就無法運用了──因為廣州戰役的時候伏波軍基本只在珠江三角洲地區活動,在西北部最遠只抵達了三水。因而在三水以西和以北的地區,沒有建立起合理負擔制度,萬盛租棧在這一地區也沒有可供收租的土地。

    元老院在這些地區沒有「聯絡員」,影響力也不如珠三角地區大。想要得到有序充分的伙食供應就必須依靠聯勤的補給了。

    為此,聯勤利用船隻運載量大的優勢,不但每個水運連隊都按照輕三重二的標準儲備了攜行彈藥,軍糧方面除了每個士兵隨身攜帶的兩日份「應急口糧」外,各連的大行李都攜帶了十日份的「攜行口糧」。

    「相比之下,沿著道路行進的部隊補給就比較成問題。」洪璜楠說道,「按照我們的編制,每個連隊在大行李中應該攜帶6日份的攜行口糧。但是由於我們長期缺編騾馬和運輸車輛,實際只能將攜行口糧交給士兵個人攜帶,不但大大增加了他們的負重,而且受限於體力問題,口糧的內容也只能做簡化,因而這些口糧不包含任何肉類和豆製品,乾菜的數量也很少,只能保證熱量和礦物質供應。」

    「也就是說,沿著驛路挺進的部隊,他們最多只有八天的持續作戰時間。」席亞洲說。

    「理論上是這樣。」洪璜楠說,「不過部隊開始沿途靠繳獲和臨時的征發來補充,持續作戰的時間能更長些。但是無法預估這樣的補給效率。完全看運氣──運氣好,走一路吃一路;運氣差,飢一天飽一天,搞不好連著幾天都沒得吃,直接斷糧。」

    過兵的時候,沿途的老百姓總得傾向是逃避。特別是那些對元老院、伏波軍瞭解甚少的地區。逃走的時候人們會儘可能的帶走財物和糧食,不能帶走的也會設法埋藏起來。遇不到人自然無法買糧食;部隊過路都很匆忙,也不可能從容的進行搜索。除了在城鎮能弄到糧食之外,鄉村地區完全無法保證現地調達。所以洪璜楠要在一些陸地交通節點設立兵站。

    他在牆壁上的地圖上解說著目前已經開通和計畫開通的各個兵站和相關的補給線路。席亞洲看得很仔細,他評論道:

    「看起來困難還不小哩。」

    「就眼前看來,問題不算太大。大多數部隊的進軍不需要面對敵人的重兵集團,無需建立長期的補給體制,只要能確保把接管州縣的國民軍連和幹部安全送到就算達到目的了。難點是後續的交通線維持。」

    「隨著我們部隊挺進的越來越遠,越來越深入內陸,交通上的困難會更加突出。」洪璜楠說,「雖說廣東的八十五個州縣都有驛路相通,但是道路狀況多數很差,有的偏遠和山區的驛路年久失修,只能勉強行人,更別說走車輛了──不修路連獨輪車都走不了。」

    洪璜楠知道自己當初的4S馬車行計畫為什麼得不到的批准了,且不說那些道路狀況很差的內陸和偏遠地方,就他目前接觸到情況最好的珠三角地區的驛路來說,許多路段勉強可以通行馬車,問題是驛路上的橋樑大多沒考慮過車輛的通行問題。而珠三角又是以河湧眾多著稱的。幾乎每走三五里就有橋樑。

    這些橋樑,有的建在水運繁忙的河道上,為了便於帆船的通行,橋洞就會修得很高,成為半圓形的高拱橋,別說馬車上不去,就是手推車都上不去。有的橋樑雖然橋洞不高,但是橋面又很狹窄。在不少地方橋是竹木結構的,承載力很低。

    「如果我們在山區陷入治安戰──這是很有可能的。」席亞洲注視著牆上的地圖,「怎麼保持內陸地區的交通線通暢就成問題了!」

    「要保持交通線暢通,更多的還是要軍政一起下手,僅僅靠聯勤部門是解決不了的。」洪璜楠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要抽出很大一部分兵力進行巡邏和沿線駐守。這樣補給的需求就更大了。」

    席亞洲點頭,問道:「西江上的交通順暢嗎?」

    「目前為止沒有遇到嚴重的襲擾。可以說是一路暢通。」洪璜楠說,「江上水匪眾多,不過他們的戰力有限,戰鬥意志不強,更願意打劫老百姓民船,遇到武裝的船隻就不肯拚命了──有幾條徵用來得民船被他們襲擊過,也被護送人員擊退了。倒是觸礁和擱淺的事故比較多。我們對這裡的水文條件還是瞭解不多。」

    「陸地交通呢?」

    「很糟糕。」洪璜楠坦然道,「我這麼說吧,如果沒有武裝護送,離開城一二公里就會遇到土匪──眼下什麼牛鬼蛇神都出來了。」

    似乎是要印證他的說法,外面忽然響起了槍聲,稀稀落落的。席亞洲一驚,洪璜楠起身在窗邊看了看,「你看,又是水匪!真是膽大包天!天一黑就駕著小船偷偷靠過來從運輸船上偷東西的。殺多少人都不管用。」
Babcorn 發表於 2017-4-6 22:48
第2079章 與船行的合作

     「還有人動聯勤船隻的腦筋?」席亞洲有些驚訝。伏波軍的威名,在珠江口突入戰役之後在廣東可算是如雷貫耳。這次部隊一路進軍,多少鄉鎮村落都是望風而降。支糧支差不敢二話。

    「沒錯。」洪璜楠點頭,「明搶來送死的不多,趁我們不防備來偷竊倒是經常發生。」他說盜竊的多是疍民百姓,他們的漂泊水上,行蹤不定,自古以來便是官府無力管束的群體。「你大概也知道,疍戶屬於賤民,長期遭人歧視。和官府、縉紳乃至普通百姓都有極大的隔閡。所以嘛,『法律意識極其淡漠』。」

    不一會,果然有士兵來報告:有小艇潛入錨泊地,被哨兵發現後開槍,擊斃一人,繳獲小艇一艘。

    「你看,就是這個套路。」洪璜楠無奈道,「看起來沒什麼技術含量,卻防不勝防。」

    竊賊多是幾人駕駛一葉瓜皮小艇,利用夜色的掩護悄悄航行到停泊的船隻旁,趁看守士兵不備,從貨艙內拉下幾袋貨物就走得。夜間照明不足,哨兵觀察困難,往往會造成失竊。

    船上不點火把燈籠──容易失火,但是馬燈的數量又不足,無法保證足夠的亮度,這就給了暗夜中的盜竊有了可乘之機。

    「……我們的哨兵是見人就開槍,不過他們鬼的很,經常被他們得手。雖然損失不大,心裡不痛快。」

    「這種事情在所難免,就是舊時空的軍運列車,照樣有人扒車偷盜。還有聚眾搶劫軍列的。」席亞洲說,「實話說,他們偷掉一點糧食,弄走幾套被裝倒不要緊,關鍵是我們的武器彈藥不能流失出去。」

    「暫時還沒發生這樣的事情。不過以後我們軍運頻繁了,難保不發生類似的事情。」洪璜楠說,「現在我們執行彈械分開運輸,雖然不能百分之百杜絕丟失,至少能將丟失的後果降到最低。」

    「所以還是要剿匪啊。」席亞洲說。這一路上走來,其實軍事壓力並不大,各方面的焦點都是在「治安」上,「西江、北江上的匪情怎麼樣?你有瞭解嗎?」

    「水匪如毛。」洪璜楠說,「而且情況複雜。」

    西江北江上的水匪,以疍家的徐、鄭、石、馬四姓水匪為主,勢力遍佈整個西江北江流域,手下人船眾多。而且能控制影響到西江北江流域的許多疍家船民。堪稱勢力滔天。

    「基本上幹這行上點規模的,不管是否是疍民出身,都要依附於這四姓之一,按時上貢。」洪璜楠說,「干船戶的也得給他們上貢,否則就是船毀人亡的下場。」

    伏波軍光復廣州,在珠江三角洲乘勝追擊的那段時間,堪稱是水匪們的「黃金歲月」,大批從珠三角各州縣逃難的官吏縉紳們,攜家帶口,滿載細軟的往肇慶等處逃奔。不但水匪們享受了一頓前所未有的「饕餮大餐」:每出擊一次,都是子女玉帛滿載而歸。連帶著載運逃亡者們的船戶們也明搶暗偷的發了筆小橫財。

    「……我們剛到三水的時候,江面上,灘塗上,到處都是屍體,全是吃了板刀面餛飩麵的。水匪們發了橫財,船戶都紅了眼,自己先搶起客人來了。不從的便直接丟江裡--亂世的人心啊……」洪璜楠說著這段往事,搖起頭來。

    不過伏波軍到三水之後,這一段的水匪活動已經急劇減少。這不僅是因為聯勤的船隻船堅炮利,戒備森嚴,更主要的是戰亂一起,商戶們待在家裡不出門,人員和商品流通也停滯了下來,船戶們沒生意可做,水匪再到江面上「遊獵」,充其量只能打劫幾條漁船或者渡船,沒多大油水。

    「……雖說活動減少了,可是他們實力尤在。一旦被人煽動成為『政治土匪』,有目的的對我們展開水上攻擊,以我們的護航力量是捉襟見肘的。」

    現在聯勤的物資運輸的警戒,主要從從其自身的警衛兵力和海軍珠江派遣艦隊派出的。一般來說,一個船隊有一二艘武裝中發或者小發艇掩護就可以保證沿途的安全。遇到零星的水匪,放幾槍就可以驅離。但是護衛兵力並不強。

    「看來還是很要盡快展開剿匪──」席亞洲說,他想起洪璜楠早就提過,要沿著兵站線設立由聯勤指揮的警備司令部,統一承擔兵站沿線的剿匪和護送任務。避免沿江各縣分片包干必然會出現的聯絡不暢,配合不利的局面。

    洪璜楠說:「沿江剿匪最好要吸收些熟悉江上情況的土著。總部要拿出一個具體的政策來。就我的瞭解:江面上的情況非常複雜,不僅有職業化的水匪,漁民、短工、船戶,本身也處於『灰色領域』,殺人搶劫偷盜的勾當對他們來說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分寸如何把握,都要考慮清楚。」

    接著洪璜楠又介紹了他目前組織的補給船隊的情況。聯勤除了從香港調來部分制式化船隻之外,目前在西江和北江上航行的運輸船主要是在三水就地征發的船戶船隻。最大限度的減少了船隻的調動。

    往東江流域的補給,聯勤使用得是在廣州征發的船隻──廣東的船戶,主要集中在三水和廣州。兩地都有大量的運輸船隻。

    「所以在船隻和水手方面,我們是不缺的。但是這些人我剛才也說過了,長期處在『灰色領域』,沒有經過改造,舊習氣非常重,紀律約束也很困難。」

    「你用他們的船隻,給多少運費?發給你的經費夠用嗎?」席亞洲有些擔心。

    「席軍長,我是征發支差,可不是僱傭。」洪璜楠說。

    征發船隻的開銷,不過是水手舵工每日消耗的口糧和定期修繕船隻的資材費用。除此之外,聯勤是不費分文的。

    「你這麼搞,船戶們還不跳腳?」

    「跳腳?我這征發可算是優待到極點了。」洪璜楠不以為然,「大明也有征發船隻的,那叫『釘封』──派人拿公文往你船板上一釘,你就出皇差去吧。別說運費,連口糧都自備。萬一沉了船,也是船戶自認倒霉。要是被抓去打仗,船毀人亡也不是稀罕事。」

    「你這是比爛……」

    「這就是個比爛的世界嘛。我不說其他了,如今西江、北江上的航運幾乎都停了,船戶們的船泡在水裡也是要爛的,船工舵手就算不發工錢起碼也得有碗稀粥喝──這可都是開銷。真金白銀的往外掏得。如今他給我們運貨,起碼船工就不用他養活了。船壞了我們還給他修。萬一船隻毀損,咱們也照賠。就這幾條已經是幾百年不遇的仁政了。」

    「船戶怎麼樣,合作嗎?」

    「很合作,」洪璜楠說,「這裡最大的船戶叫陳洪義,當初索普到西江參謀旅行的時候路過三水,這位陳掌櫃還送了一桌酒席呢。」他說著笑了笑,「當然酒席是送給那個陪同的錦衣衛的,不過啊,陳老闆一直以為索普是京城來得大人物,後來聽說居然是個『髡賊』的時候驚得連下巴都快掉了。」

    「要不怎麼會人稱索豪呢。」席亞洲說。

    「自從知道了有這層關係,這陳洪義突然就變得非常積極起來了,不但一個勁的要我幫他和索普聯繫,還不斷的送東西來要我轉送,『孝敬』索普。」

    「他倒是善於攀附!」

    「怎麼不是!」洪璜楠搖著腦袋,「不過能在這西江上走船,沒點手腕也的確不成。」

    「為人怎麼樣?」

    「典型的封建老把頭,」洪璜楠說,「心眼多,戒心強,家長做派,講義氣。但是心狠手辣。」

    「說得還真傳神。」

    「要見一見嗎?他家就住在三水縣城外,離這裡不遠。」

    「沒這個必要,」席亞洲說,「他有多少船?」

    「一百四十多條,船工舵手差不多有二千人。算是這西江上的一霸了。辦事倒是很牢靠。雖然從上到下識字的人不多,不過他們運貨真有一套,運糧運物資,一個命令下去,不管是拼貨還是沿途上下貨,不管多複雜的安排,種類、數量……就靠口頭傳達,居然很少出錯。」

    「傳統行業都有自己的絕活。」席亞洲說,「這種人的辦事能力我是放心的。不過,自古干船行的就不是善男信女。『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在其中混飯的人,哪個也不是善主。你現在徵用他們的船隻,自然也得用他們的水手,要小心他們假借名義,滋擾百姓。」

    「這我會注意的。」洪璜楠說,「前不久各路好漢在西江上發橫財,想必陳洪義的手下也是有份的。」

    「要是沒份,我才覺得奇怪。不過這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既往不咎。以後的事情,你可得盯緊著點──自己的隊伍也要慢慢建立起來。聯勤不能總靠海軍的船隻嘛。」

    洪璜楠眉目微微一揚:「席軍長你說得。內河航運這塊任務重,事情雜,專業性又強,還是需要專門的隊伍來管理才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2 14:35
第2081章 羚羊峽口

     西江從廣東往廣西去,必經肇慶小三峽,而小三峽的第一峽便是這羚羊峽。這羚羊峽北面是羚羊山,南面是欄柯山,峽口兩岸山峰高達800多米,集奇、峻、險、雄、秀於一身,峽勢險要,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就在這峽口外的山坡下,有兩座古寺南北對峙,如今兵荒馬亂,自是不會有人來進香。而兩座寺廟裡裡外外,卻突然熱鬧了起來。廟前的大江中,泊滿了威武的炮艦,有著大大的撥水輪子的拖輪,大大小小的運輸船。這些船上滿載著武裝士兵,帆布下是一門門的大炮和輜重車輛。江岸邊那用長條麻石砌就的簡陋碼頭上,軍靴震響,往來的全是穿著筆挺的灰色制服的澳洲人軍官,他們大多腰間掛著指揮刀,胸口懸著望遠鏡。在碼頭上對著江面指指點點。警衛人員沿著碼頭警戒,碼頭上、寺廟外都壘起了沙袋,佈置了火炮和打字機。

    龍華寺現在是混成第一旅的旅部,而一江之隔的峽山寺則是聯勤的兵站。這裡,便是第一混成旅向肇慶發動進攻的大本營。

    肇慶周圍幾乎全是山區,給部隊的機動造成很大的困難。因而自古以來肇慶便是兩廣門戶,西江交通的中樞。而羚羊峽又是這大門上的鑰匙。熊文燦當粵督之後,為了防禦澳洲人可能的北犯,在這裡新設炮台,並派駐有營兵數百人,紅夷大炮十二位。

    如今炮台還在,甚至是完好無損。企劃院的工作隊正在組織俘虜拆卸炮台上大炮。混成第一旅甚至沒有等負責火力支援河川炮艦「珠江」號抵達,就用小發艇發動了對炮台的登陸作戰。設在峽口兩側的紅夷大炮交叉火力對航經此地的大船的確有很大的危險,但是對使用發動機推進,目標小的小發艇來說,要在寬闊的江面上命中並非易事。十二門紅夷大炮沒有一次擊中目標。儘管台兵以超常的速度發射了五六輪炮火,交叉火力一度對小發艇形成了很大的威脅。但是最終他們還是沒有抵擋住。步兵登陸後,爬上山脊,用三輪齊射和白刃突擊打敗了掩護台兵的幾百明軍,順利奪取了炮台。

    雖說這次戰鬥和幾年前的虎門作戰幾無二致,但是第一混成旅的元老軍官們發現了明軍的改進。他們在炮台上驚訝的發現了這些火炮已經從過去常見的仿西洋艦炮式炮座改成了一種獨特的磨盤式炮座,儘管這種炮座因為沒有滾珠軸承,轉動起來頗為不易,但是也看出明軍引入了新得思路。而炮台也有了改進,從過去難觀察,難改變射界的高厚的石壁炮壘改成了射界更為寬闊的露台式炮位。在作戰上,顯然也吸取了過去的經驗,有專門的護台部隊。

    朱鳴夏在龍華寺的大殿裡,注視著桌子上的肇慶周邊的沙盤模型。實話說,肇慶戰役並不需要多複雜的戰術機動──實際上這一帶的連綿山地也使得部隊很難展開大範圍的機動作戰。最簡單明了的打法就是全軍乘船強突三峽,直撲肇慶府城。

    自古以來,廣東攻廣西難,廣西下廣東則易。西江是從廣西流向廣東的。廣西的軍隊只要順流而下,突破肇慶的小三峽天險便可直下廣東的精華珠三角地區,而廣東軍隊要攻廣西,必須逆流而上──如果沒有縴夫背纖的話,上行的船隻幾乎是無法通過小三峽的。

    對伏波軍來說,小三峽的天險卻不足為憑。機動船隻逆流上行,小三峽的水深條件又足以使河川炮艦直抵肇慶城下,

    儘管根據偵察報告,肇慶的明軍有水師營,但是總兵力不過一千二百多人,船隻不過一百多條,且多是適宜內河航行的百十噸級的小船,和伏波軍內河艦隊硬碰硬,則必敗無疑。

    如此看來,明軍會用什麼手段來截擊他們呢?朱鳴夏知道,肇慶是明軍在兩廣的重要支撐點,丟失肇慶就意味著丟失廣東,熊文燦若想對朝廷有所交待,必須守住這個地方,否則他不但烏紗不保,連人頭都岌岌可危了。

    他想起索普和康明斯去年進行的參謀旅行之後寫得報告,其中特別說到熊文燦的幕中有參加過澄邁戰役,當過元老院俘虜的師爺。既然有這樣的人在,熊文燦對伏波軍的戰力和作戰特點就不是一無所知,必然會採取某些對策。

    說真得,還挺期待的。朱鳴夏不覺得有了這樣的想法。

    如果戰爭始終是這樣的毫無挑戰性的話,他們親手建立,精心訓練和武裝起來的軍隊很快就會退化成一支不折不扣的治安軍。朱鳴夏不無擔憂的想到。缺少激烈的大規模戰場對抗,士兵們對戰爭就會越來越懈怠,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將無力勝任高強度的戰爭。

    作為指揮官,他是很願意打幾次硬碰硬的硬仗、大仗來鍛鍊部隊的,而不是現在這種近乎行軍式的「作戰」。

    但是,肇慶的明軍,充其量也只有幾千人,熊文燦倉猝之間也來不及把廣西和東西山的防瑤參將的兵力調來。他所能直接指揮的人馬,不過是肇慶水師營總兵下轄的一千二百名官兵,他本人的督標三四百人,再有便是肇慶衛的衛所軍了。這衛所軍號稱有旗軍三千三百多人,但是分佈在肇慶府下轄各縣,在肇慶府城周邊的只有左千戶所的漕灣都寶光屯,右千戶所的岩前都的村屯。這些屯所旗軍原本就疲弱不堪,逃亡極多。能動員出一二百人就算不錯了。

    「旅長同志,三營營長朱全興來了。」警衛員來報告。

    「請他進來。」

    朱全興闊步走進大殿,敬了個禮:「旅長同志──」

    朱鳴夏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客氣。

    「營裡情況怎麼樣?」

    「坐船太久,身體有些僵,上岸出了一回操,活動了下身子,倒覺得舒服不少。」

    「有病號嗎?」

    「二十多個。症狀不嚴重。」

    「剛才偵察隊回來了,已經確認羚羊峽裡沒有其他炮台了。」

    朱鳴夏原先擔憂明軍會不會在峽谷中間最狹窄處設置炮台--這裡的江面寬度只有200米──正是紅夷大炮的有效射程之內,如果明軍在兩岸山頭上設立炮台,就會對江面上的船隻產生嚴重威脅。

    即使紅夷大炮射擊的都是實心鐵彈,不到200米的距離上命中三發艇這樣的小型船隻也足以造成嚴重的破壞,何況上面還裝滿了人──那真是要血肉橫飛了。

    而整個羚羊峽,除了兩端江面開闊之外,江面的平均寬度多只有300米左右,在任何地點設炮台,都能對江面船隻產生嚴重威脅。

    然而根據偵察總局的報告,羚羊峽內除了出入峽口兩岸設有炮台外,其他地段並無炮台。羚羊峽峽谷內山勢陡峭,除了一條狹窄的纖道之外又無道路,將大型火炮運上山腰難度可想而知。明軍未能在這裡設防也就情有可原了。

    不過朱鳴夏還是不放心,又派旅偵察連對這一帶進行了偵察。

    「不過,偵察兵在偵察的時候發現了敵人有使用火攻的計畫。」朱鳴夏拿起教鞭,指著桌子上沙盤,「偵察兵報告說敵人在大鼎峽東口已經集結了一百多條小型民船,船上都堆了稻草桐油。」

    朱全興眉頭微微一皺,使用火攻船的話對他來說的確是個威脅。峽谷內江面狹窄,水流湍急,關鍵是敵人使用火攻船可以順流而下,而他們的船隻是逆流而上,機動性會很差。使用機動艇將火船牽引開的操作難度也會變大。

    「這羚羊峽不比從前我們在珠江上打仗,水緩江寬。」朱全興說,「敵人是在上游,峽谷裡的水流又這麼急……」

    「所以我和珠江特遣艦隊的指揮官蒙德討論過了。」朱鳴夏說,「進攻推遲一天,今天由艦隊先穿過峽谷,消滅那些火攻船。」

    「時間上來得及嗎?」朱全興有些擔憂,「計畫可是要我們在七天內拿下肇慶,現在可已經過去一半了時間了……」

    「我看差不多,穿過羚羊峽要多久?我看一小時足夠了,再給你四小時拿下肇慶。明天晚上旅司令部就能進駐肇慶了。」

    「這倒是沒什麼,不過海軍要是半天就結束戰鬥的話,我趕在今天天黑前就能拿下肇慶了。」

    「你晚上能拿下來,我們這裡的罈罈罐罐晚上也不敢運。乾脆明天一早再行動吧。」

    「好。」朱全興點頭,「我這就回去叫部隊做好準備。」

    「軍部給我們旅配了一個攻城炮連和一個火箭連,我把他們都加強給你們營──肇慶是府城,城防比一般城池堅固的多,又是熊文燦的老巢,敵人的抵抗可能會更激烈一些。」

    「火箭連就算了吧,一個不好就把城池給燒了,我還得去管救火救濟的,」

    「有備無患,權當給他們練手。也得讓部隊多體驗下步炮協同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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