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25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14:51
第七十二節 立功的心思

不過這個制度實行的日子並不長,沒幾年土地祠就只是用來“祀土地”而已了。對解邇仁來說,這是現成的空房,條件即比大牢好的多,又在大牢的對門,算是優待,又不太過分。

趙豐田聽了覺得不妥,當即說:“首長!這不太合適罷。這女子意圖行刺元老,按法律就是死罪,就算您老法外施恩,要給她一個公平明白,也該送回廣州交給華南軍軍法處審理處置才是。”

解邇仁有些不悅:“現在哪裡有空把她後送廣州?先押在土地祠裡便是。”

趙豐田張了張嘴,想說就算這樣也可以送到俘囚隊裡看管,但是看到解邇仁的臉色不好,便不再吱聲了。

衙役們都是最機靈不過,牢頭已然“明白”了“首長”的心思,當即吆喝道:“妹仔,還不磕頭謝過老爺開恩!”

蔡蘭尚在懵懂間,解邇仁已然起身,臉色微微有些發熱,他覺得周圍的人都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可不願意給土著們留下“好色”的印象,便道:“我還有事,雖說是換了地方,也還是犯人,要嚴加看管――不得虐待。”

說罷趕緊帶著人去了。牢子們知道老爺對這女犯有意思,頓時換了一副臉孔,牢子們滿臉堆笑的將蔡蘭扶了起來,又說了幾句恭喜姑娘“脫離苦海”的好話,恭恭敬敬的講蔡蘭送了出去。

上人一句話,下人跑斷腿。牢子們立刻操辦起來,不過半個多時辰,蔡蘭便由關在死牢裡等死的“賤胚子”變成了“蔡姑娘”。牢頭暗自慶幸,幸而這老爺來得及時!要不然到了夜裡,這女子必然被牢子們糟蹋了,到時候就不好交待了!

牢頭一面關照人在土地祠內預備床榻臥具,一面又叫人把縣裡的官媒找來――這官媒等於是半個女牢子,但凡涉及女犯的事情都由她來做――給了她一包棒瘡藥,要她去給蔡蘭敷上。

“這女子澳洲老爺瞧上了,你可要小心侍候著。”牢頭關照道。

蔡蘭自被抓進大牢,先是吃了一頓“殺威棒”,又被鎖在尿桶上,手上腳上都上了枷鎖。她是小康之家出身,哪裡受過這樣的苦楚,一番折磨之後已然是萎靡不堪。她自問謀刺髡賊大官不成,必死無疑,如今這髡賊大官非但沒有追究,又將她移出了監牢,給予優待,正彷彿做夢一般。懵懂間沒了方寸。

“起……”

隨著把頭的一聲吆喝,八個槓夫一起發力,將堂屋地裡的棺木抬了起來。幾個和尚道士也打著哈欠收拾起了傢伙開始散去。幾個來幫忙的秋嬋家的娘家親戚也開始忙著收拾起傢伙來。

因為兵荒馬亂,秋嬋男人的喪事只做過頭七便已宣告結束。因為他原籍在藤縣,年齡又輕,本地並未置辦下吉地。戰亂之中也無法請風水先生選地,只能暫時寄存在廟宇中。待道路太平了再扶柩還鄉安葬。

來的弔客也多是本地的親朋好友――這年頭便是從鄉下進城一回都不安全。秋嬋家的一個遠親進城來吊,就在離城不遠的地方遭了土匪,全身衣服都被剝了去,竟是只剩一條褲衩來到門前的。據他說還是下跪苦苦哀求,又是弔喪的客人,殺之不祥,土匪才沒取了他的性命。

來弔唁的親朋好友們磕了頭,上了香,少不得要坐下喝幾口茶,和權充“知客”的郝冉閒聊幾句――沒人認識這位秋蟬丈夫的遠房表叔,不過秋嬋的夫家在藤縣也是舊家大族,親戚多,不認識原算不上什麼。何況這位“表叔”是遠遊歸客,見多識廣,又會說話,大家都願意和他攀談幾句。

親朋們都說這世道真是壞了,自然少不得有人要偷偷的罵幾聲髡賊――說來也是:髡賊不打到梧州來,梧州就不會遭兵災,秋嬋的丈夫也不會死,更不會讓鄉下親戚遭了場剝衣之厄。

這話一說,少不得引來一番議論。秋蟬家的娘家親戚大多是梧州本地人,經商和種地都有,基本都是略有薄產的中產之家。這次過兵,光熊文燦臨走那一陣大亂,便搞得不少人家毀家破產,縱然人財兩安的,那幾天的擔驚受怕,膽顫心驚的日子也不是人過的。

“好嘛,澳洲人打的是弔民伐罪的旗號,說自己是‘為百姓謀福祉’,進了這梧州城,二話不說先來個‘合理負擔’,只要是個鋪子都要出錢!善後局這會還逼著各家鋪子都要開業――大白天街上連個鬼都沒有,開了鋪子貨去賣給誰?”

“連要飯的都給抓了去――抓去了也好,省的買賣不開張還得施捨!”

“要飯倒好打發,這善後局才叫難對付!”一個中年人嘆道,“左一個合理負擔要大家攤款,右一個強化治安又叫各家牌甲出壯丁……這不要修浮橋了――修橋當然是好事,可這檔子事又要咱們出錢出力了。”

“‘光復’之後這些日子,廣西那邊的貨物一船也沒下來!糧食只有出沒有進--說是從廣州給運來,到現在一船米都沒瞧見!各家鋪子反倒是攤上軍米的供應差事!”這是開米鋪的親戚,“還下了限價令,不准漲價!好麼,就差明搶了!”

“大明的熊督要咱們供應軍米,來了澳洲解首長,還要咱們供應軍米……反正老百姓就是魚肉!”

“說要咱們出去販運貨物,‘搞活經濟’……這大老爺也真是不同世務――如今兵荒馬亂的:出城就有土匪作亂。沿著江上走:廣西是大明的地盤,他們的貨來不了,咱們的貨運不過去。若說往下游去,這些天又聽說瑤峒作亂,連船家沒有澳洲人的兵船護航亦不敢走,出去販貨那真是自尋死路了!”

易浩然一邊附和一邊聽著客人們的議論,這些天他出門不多,時間也不長。不過親眼所見,澳洲人辦事的效率極高,不過幾天功夫,收殮遺屍體、清理廢墟、救濟難民、整修城牆……一樁樁一件件都已經開始著手,街面上無乞丐無流民,亦無遺屍,街面上的秩序也恢復了正常,雖說商舖門可羅雀,但是說“鬼都沒有一個”那是誇張了,至少一般涉及民生的買賣還是有生意的。就是郊區的治安,似乎也沒有這麼不堪:街面上已經有賣菜的農民。

要拿大明的標準,這位解老爺已經可以算是地方官中的“能吏”了。

易浩然極反感髡賊,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髡賊在治理上的確有一套。

易浩然自躲在秋嬋家中,原並無什麼長遠打算,只求能混過髡賊的緝捕,等到事態略平靜,道路通暢之時便立刻啟程往西去。熊大人那裡大約是去了也不成了――丟失廣東的罪名,皇上是絕不會饒恕的。不過只要不在髡賊的治下,怎麼都好說,自己多少也還有機會。

不過,眼下這些人的一番無心之談,反倒讓他看到了可以利用的機會。

這幾天他大概已經知道,澳洲人因為瑤峒作亂的關係,未能攻佔梧州全境――不但如此,大軍也已從梧州退去,只留下少量兵力。因此通往廣西的幾個縣份都沒有拿下來。官軍現在仍舊在藤縣據守,據說熊文燦也在。

從廣西到京師,路途遙遠,皇上從接到敗北的塘報到下達逮治熊文燦的旨意,公文傳遞至少要一二個月。這點時間之內,熊文燦依然是兩廣總督。

從挽救他自己來說,熊文燦必然會處心積慮的策劃反攻――自己只要將城中情況摸清,及時與熊督聯繫,官軍依然有機會!

現在梧州城裡兵力空虛,人心不穩,髡賊後方又有瑤民造亂牽制,正是反攻的大好機會。而且這會熊大人急於要立贖罪,在方略上就不會這麼瞻前顧後了。

只要能在城中鼓動一部分衙役和百姓“反正”,奪取一座城門,引導官軍衝入城中,以髡賊那點人馬,就算戰力再強也只能先退出城去。若是能擒獲或者斬殺真髡解元老那就更好了。

梧州是兩廣的重要門戶要害之地,官軍若是一舉奪回梧州,髡賊在這一帶並無立足點,只能沿著西江東撤回封川縣城去。陷在與瑤民的混戰中――這瑤亂一亂起來,沒個三年五載根本平息不下去。時間一久,局勢便有可能變化!自己可就立下了不世奇功!

想到這裡,易浩然不由的渾身發熱,恨不能立刻就到街上去蒐集髡賊的各種消息,聯絡各方同志共舉義旗。

“郝先生,您的臉色潮紅,莫非這幾天勞累過度了麼?”

易浩然一驚,趕緊強抑心中的激動,掩飾道:“這些日子的確睡的不好。”他故意又嘆了口氣,“想我在外遊歷多年,原想回家鄉過幾天安穩日子,何曾想到居然會是這般兵荒馬亂!”

“先生說的是,這幾年,天下竟無一太平之所在!”有人亦有同樣的感慨,“大明危矣!”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6-2 09:2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4 14:51
第七十三節 苟循禮的歸來

易浩然循聲望去,說話的是個中年人,大約有五十出頭的模樣,雖然一副讀書人的打扮,卻面色黝黑,皮膚粗糙,是個飽經風霜之人。

此人是並非秋嬋家的親戚,而是某位有錢的遠房親戚派來的“代帛”的門客。據秋嬋說,這位親戚是本地的數的上的大戶,不過他常年住在鄉下的山寨裡,如今外面兵荒馬亂,輕易不敢出寨子,深怕被“大天二”拉了肥豬。

“這位是……”

“敝姓荀,單名一個禮字。”士人雖然說得是官話,口音卻頗為奇怪,並不是本地人常有的那種廣府官話的口音。

易浩然做了個揖:“久仰,久仰。”

這不過是句客套話,沒想到這位荀禮的臉上瞬間竟浮現出一種苦澀的笑容。

這種神情,只有在飽經滄桑,顛沛流離的人的臉上才能看到,易浩然心中一動,這個荀禮不是一般人物!

荀禮似乎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似的,忽然對他微微一笑。

這是一種窺破人秘密的微笑,不過,並無惡意。

果然,荀禮已經趨步上前,鄭重其事的作了個揖:“久仰……易……郝冉先生大名……”

他說“易”的時候,聲音壓的極低,彷彿耳語一般,易浩然本人卻聽得一清二楚。他一驚,脫口而出:“什麼?”

“先生難道要讓大家都知曉嗎?”荀禮低聲道,“請借過一步說話。”

易浩然一時懵懂,顯然,這個荀禮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不過,從他的表情看,似乎並無惡意。便悄悄的往旁邊踱步而去。

他心裡緊張的盤旋著,自己在梧州時間並不算長,也很少結交本地人,按理說根本不應該有人認識自己才對。這個本地大戶的門客,怎麼會認識自己呢?

來到院中,荀禮低聲道:“易先生可安好?”

易浩然低聲道:“你是何人?為何知道我的名字?”

荀禮微微點頭:“在下不過是個微末人物,易先生在熊督幕中多少亦是個人物,我自然是認得的。”

“這麼說,你也是……”易浩然雖然想了又想,但是想不起熊文燦幕府或者梧州的文武官員的師爺裡有這麼一位――當然,他本身和這些人也不是很熟悉。特別是梧州城裡最多的時候聚集了幾十位文武官員,他們手下的師爺幕客少說也有一百多人。

“在下是不是,並不要緊。”荀禮說話不急不慢,“只是這喪事已辦完,易先生下一步打算如何呢?”

“如今還能怎樣?只能等道路稍安,離開梧州再做計較了!”易浩然不敢說投奔熊文燦,含糊其辭道。

“依在下看,熊督那裡是去不得了。”荀禮道,“他如今已是自身難保,手下將佐官員早就與他離心離德。易先生縱有報國之心,熊督亦是有心無力了。”

這話已經說得十分直白了,顯然,對方敢於在髡賊控制下的梧州城裡對自己說這番話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的,這既是對他忠心的信任,也說明對方對自己瞭解的非常透徹。他默默的點了點頭,反問道:

“想必荀先生是要來指點學生一條明路了。”

荀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明路,或許說不上,到有可能是條死路――自髡賊登上臨高,與他們作對的個個都難逃一死,先生還願意走這條路麼?”

“走。”易浩然毫不猶豫。

“那我也實言相告,”荀禮看了一眼還在正廳裡喝茶敘話的客人們,小聲道,“我並不是什麼門客――那位門客相公,已經被我殺了。”

“嗯?!”易浩然登時又吃了一驚。

“先生且聽我言。”荀禮道,“實不相瞞,我現在在城外,聚有百個綠林兄弟――都是敢打敢殺的好漢……”

他看到易浩然的面色微變,又道:“先生莫要誤會了,在下並不是草莽中人。當年,我曾是臨高縣的縉紳,髡賊登陸臨高,我與他們死命交戰,不幸戰敗。兄長、侄兒都戰死沙場,家中眷屬,更是無一倖免。後來我投到兩廣總督府,何鎮出征臨高的時候,在下曾是他麾下的幕僚……”

原來這荀禮正是苟家兩兄弟的老二苟循禮。苟循禮自從在越南煽動土匪攻打鴻基失敗,其後數年又在當地折騰了一番,死了不少人。雖然和胡爛眼兩人拉起了一支規模不小的隊伍,卻又被澳洲人的“剿匪”打了個稀巴爛,三停人馬丟了兩停半。餘下的人也不想再在越南和澳洲人死磕了。有人過去在梧州落草,便提議回梧州去當土匪――至少梧州是個交通要道,商旅眾多,可搶劫的東西也比在越北多的多。

回到梧州一番火並:胡爛眼“奮勇當先”,苟循禮“神機妙算”,眾土匪“效力用命”,齊心協力,總算是在當地站穩了腳跟。苟循禮急於想知道兒子的消息,也不甘心就這樣落草為寇一輩子,便辭了胡爛眼,重新潛回澳門找李絲雅。

然而他們折騰幾年,沒能動髡賊半根毫毛不說,有關髡賊的消息也所知有限。李絲雅對他已經失去了興趣,除了供給三餐一宿,竟將他拋一旁,不聞不問。

苟二在澳門待了一個多月,就見了李絲雅一次,知道他對這女人已經毫無用處了,只好灰溜溜的又回廣州看看情勢。

廣州城裡,不但郭逸的氣焰盛於往日,髡賊更是直接在城外修起了什麼大世界。廣州官場對髡賊不但視而不見,甚至阿諛奉承。苟二這樣的“反髡鬥士”別說被人重用,幾乎成了“瘟神”一般為人避之不及,成了喪家之犬。

更慘的是,原本跟隨何鎮當還鄉團的苟承絢下落不明,完全不知去向,賴家兄弟更是音訊全無。苟循禮靠著手裡僅存的一點銀子在廣州的各處衙門裡打聽消息,也沒打聽到具體的消息,只聽說兒子跟著何鎮走了之後就沒有再回廣州,想來是死在海南了。

他大哭一場,傷心歸傷心,也只好另做打算了。沒想到這會又傳出消息來,說郭東主正懸紅一百兩銀子,要苟家父子的人頭,沒有人頭,一條胳膊一條腿也值五十兩。胡爛眼也沒被忘記,懸紅了五十兩。

這下,廣州城裡各路好漢都紅了眼,廣州自然是待不得了――這裡隱隱已經成了髡賊的天下。瓊州府更是回不去。只好繼續回胡爛眼那裡當土匪了

在匪伙裡,他是“師爺”的身份,又是胡爛眼的把兄弟,算是“首領”一級的人物。在山寨裡過得稱的上“逍遙”,但是比之過去的“鄉賢”生活,那就差的太遠了。廁身荒山野嶺之間,住的是簡陋的房屋,吃的是粗礪的飲食,整日裡和一群粗鄙的山野村夫混在一起,連搶來發洩的女人也大多粗陋不堪。家業即被毀,兒子也生死未卜,自己又過著這樣的日子……他的復仇之火不但沒有隨著年齡增長有所減弱,反而越燒越旺。

沒想到,這個機會居然送到了眼前!

髡賊攻佔梧州的消息,土匪們是第一時間得知。對於土匪團夥來說,大軍過境征戰,兵荒馬亂之際是絕好的發財良機――猶如跟在獅子背後吃腐肉的鬣狗。乘著明軍潰亂,梧州失陷的機會,本地的各路匪伙很是發了一筆財。胡爛眼他們也不例外。

不過。鬣狗覓食固然可以沾獅子的光,但是也不能距離的獅子太近了,何況這獅子還是髡賊!胡爛眼匪伙的人都是吃過髡賊大苦頭的,因而十分謹慎小心。

土匪在城中都有線人,髡賊進城之後的種種情況,苟循禮多少也知道一點。他為報仇的火焰所驅動,更是關注著城裡澳洲人的動向。梧州殘破,城裡人心不穩;最近瑤峒作亂,髡賊大軍倉皇從梧州撤退,梧州城裡只留下了少量人馬,苟二知道:機會來了。

土匪們並沒有多少忠君愛國的激情,但是梧州作為一個戰利品,卻是無數本地土匪做夢也不敢想的“肥肉”。何況,真要是能在梧州打個勝仗,殺幾個真髡假髡,朝廷肯定會有封賞――對土匪們來說,“招安”博個出身來“光宗耀祖”也是極有吸引力的。因而苟循禮並沒有費太大的力氣就說動了胡爛眼和整個匪伙。

可是他們匪伙只有百多人,胡爛眼他們都是和澳洲人交過手的,深知他們的厲害。縱然城裡只有百十號“假髡”,擺開陣勢他們也絕不是對手;至於拉攏其他匪伙一起幹,胡爛眼在越南便吃到這種“合股”的苦頭,拉來壯聲勢,吸引髡賊火力是可以的,要他們出死力,那是辦不到的。

“咱們要借力,可是山上的各路‘神仙’靠不住,還是要靠朝廷!”苟循禮思索再三,對胡爛眼說道。

“你是說,去找熊文燦?”胡爛眼眨巴著他留著疤痕的眼皮,問道。

“我們勢單力孤,直接找熊文燦是不成的。連人都未必見得到。”苟循禮道,“必須有人引薦!”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6-2 09:3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5:08
第七十四節 重振旗鼓

要是在往日,他根本不敢動這個腦筋:熊文燦和他之間是雲泥之別,別說見他本人,就是見一見他手下的幕客、二爺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子。不過眼下,熊文燦已經把廣東丟了個一乾二淨,現在除了“坐以待斃”就只能“病急亂投醫”了。必然會比較禮賢下士。

但是這個人卻不好找。苟循禮本來不過是個偏僻小縣裡的“鄉賢”,充其量也只能和本縣的“城關鎮五巨頭”稱兄道弟,出了縣可就沒那麼“賢”了。苟家最牛逼的時候,瓊州知府的師爺對他們來說就算是結交到的最有權力的政治人物了。

當初他們外逃到廣州,到處尋門路告狀的時候,苟循禮就深刻體會到自己的渺小。在廣東地面上,除了後來主動來招攬自己的李絲雅之外,他根本沒什麼值得一提的門路。

好在機會很快就來了。山寨平日裡為了安全和便於搶劫起見,在梧州城裡城外都安插有有不少探子,這些人暗中與土匪勾連,不斷的傳遞各種消息到山寨。髡賊破城之後,苟、胡倆人心裡有病,更是派出了不少人到城內和四鄉和“坐探”們聯繫,一是看髡賊有無剿匪的動靜,二來設法尋覓能否暗中聯絡官府的失散人員,以此作為自己的引路人。

其中有個坐探,過去在是縣衙門裡當差的“白身”衙役。澳洲人進城之後他聽到風聲,便躲在家中――反正白色衙役並無花名冊,只要不去衙門辦差,也就算是脫離關係了。

此人因為在衙門當差的關係,曾經被撥到過總督衙門門外站班,因而見過易浩然幾回,知道他的底細。前一天,他上街辦事,卻在一家辦喪事的人家門前見到了正在擔任“知客”的易浩然。

這衙役原本只是想藉機訛易浩然些錢財,遇到下山來的土匪要找“引路人”,便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來人。

苟循禮得到消息如獲至寶。因為據坐探說:易浩然曾經統帶過熊文燦的家丁――由此可見,必是在熊文燦幕府中受重用的師爺,他既隱匿在民間,必然不會投靠髡賊,自己縱然說不動他,也不會被他舉發。當下便冒險改頭換面,親自來梧州聯絡。

他自述什麼“臨高縣的縉紳”、“投奔兩廣總督”、“在何鎮幕中”云云,都是自抬身價,也是為了讓這易師爺消除戒備心理。

果然,他說了這幾句,易浩然眼中戒備之色少了許多。低聲道:“既如此,壯士來此何為?”

苟循禮亦低聲道:“先生難道就此忘卻此乃大明之土,要安居常做大宋之民了麼?”

易浩然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敢忘!”他和周圍人敷衍了幾句,又道:“你哪裡下處?”

“我在城裡不便久居――髡賊是要清查戶口的,”苟循禮迅速看了下四周,低聲道,“我明日中午到城北龍母廟進香,先生可去那裡等我。”

苟循禮不敢完全相信這位易師爺,在城外見面,他可以派人提前到場察看有無埋伏,免得這位師爺突然間想拿他的人頭做為見面禮。

當晚,易浩然思索再三,決定搭一搭苟循禮這條線。現在蔣秋嬋家的喪事已經基本辦完,他沒有理由繼續住在這裡。而他在梧州並無去處――不僅如此,他如果說現在就去藤縣,道路並不平靖,就算髡賊不封鎖道路,遇上打劫的土匪也難保性命。

苟循禮的來路固然可疑,但是自己是一個落魄的師爺,半老頭子一個,即非俊男靚女,又不是家有資財,苟循禮不至於要設計欺騙自己,若說是髡賊的圈套,他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人物,何況人就在城裡,要殺要抓都市髡賊一句話的事情,何必大費周章?

不論這位“苟壯士”圖謀什麼,對他來說都不會有什麼壞處。最壞不過丟命。反過來說,萬一這位苟循禮真有什麼妙計,能力挽狂瀾,也未嘗不是好事――反正熊文燦和廣東明軍的局面已經壞到了極點,拚死一搏,否極泰來還能扭轉乾坤。

思量到此,他便悄悄的去見秋嬋。

“侄女婿的大事已經辦完了,我在這裡不便再做居停――於你的清譽有礙。”易浩然斟酌了字句,“明日我去外面尋房子,這就搬出去住。”

“叔叔在梧州無親無故,兵荒馬亂的,等閒哪裡去租房子安頓?”秋嬋這些天全靠了易浩然在外奔走,支應場面,總算平平安安的將這場白事辦了下去,對這位“易師爺”很是感激:要知道像她這樣的孤兒寡婦,若無親人在外支撐場面,在社會就是任人欺凌勒索的對象。往往一場白事辦下來,屍骨未寒家裡便已破產。

雖然知道到“郝冉”的離開對自己、對這個已經殘缺殘存的家都好,但是孤兒寡母無依無靠的憂懼感和這幾天朝夕相處,對他這幾天來君子品性和危急時候果敢無畏的好感都使得她不願意他就這麼離開。

但是他這麼住著,的確是說不過去的。秋嬋想了想道:“表叔莫要著急,現在是兵荒馬亂的時節,表叔又是個生人,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人願意出租房子――莫如在這裡找個活計安頓下來――或教私館或當個賬房先生,即有了活計也就有了住處。”

易浩然道:“話說得不錯,只是倉猝之間哪裡去尋找活計。”

“表叔不用擔心,我娘家在本地經商,頗有些人脈。明日托娘家親戚為表叔打聽便是。”

易浩然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第二天,他便如約出城。

這還是戰後他第一次出城,對著城外戰火之後的凋敝零落不勝唏噓。不過,城外的秩序倒是已經大體恢復,有髡賊兵丁帶著一群裝備著長矛、大刀的“團丁”在巡邏站崗,給人以安定的感覺。街道上的廢墟正由著一隊隊的勞工清理,龍母廟南面的江岸上,各種蒐集來的資材堆積如山,還系停泊了許多船隻。大約是要修復桂江上的浮橋。店舖都開了門,雖說生意寥落,總算也有了一點劫後餘生的生氣。

忽然,一聲汽笛遠遠傳來,再抬頭看西江上濃煙滾滾,又有一隊船隻,收尾相連的緩緩朝著這裡駛來――這是髡賊的兵船來了吧。易浩然忽然覺得自己真是痴人,熊文燦坐擁幾萬大軍在梧州都被打的七零八落,落了個倉皇逃走的下場,自己一介書生,卻要去和個綠林好漢“共商國是”。難道他那百十個綠林好漢便能扭轉乾坤麼?

想到這裡,他不由的暗暗神傷。只覺得前途昏暗無光,自己不過是在擔雪填河,炊砂作飯而已。

正在傷神間,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話:“你們這一隊,上午總共是七十六個工,哪來的九十個工,你看這都明明白白的記著簽子呢……”

這聲音十分熟悉,易浩然循聲望去,卻見路邊的一個草棚裡,有個讀書人模樣的人正和幾個工頭說話,仔細一看,不是常青雲是誰!

正吃驚間,忽然這常青雲抬起了頭,從他瞬間凝固的表情看,一定是認出了自己!

常青雲怔了怔,立刻說道:“……你們要是不相信,我這便算給你看……”說罷對易浩然使了個“快走”的眼色。

易浩然微微點頭,不敢再做逗留,趕緊加快腳步往龍母廟而去。

路上,他一度猶豫還要不要再去龍母廟和荀禮去見面,不過轉念想到常青雲雖已經被髡賊抓了去,看樣子尚算優待,沒有被趕去挑擔修城。他認出了自己卻沒有當場舉發,還是示意自己快走,看來心中一縷良知未泯。

受到重新見到常青雲和他“被俘不屈”的影響,易浩然的心情多少又好轉了些。他健步如飛,心道:

“至於這位荀壯士,且不論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總算是能赤心報國。力挽狂瀾也好,螳臂當車也罷,我總得再試一試!”

就在易浩然在龍母廟偷偷的會晤苟循禮的同時,從西江上過來的船隊停靠到了大雲門外的桂北大碼頭。跳板剛一搭好,一隊隊身穿嶄新的灰色制服的士兵便從船上列隊走了下來。

大約是因為坐船太久的關係,隊列稀稀落落的,並不整齊,士兵們也顯得萎靡不振。錢多正在碼頭上,看著這隊人馬直搖頭――他已經接到通知,今天抵達的是國民軍梧州大隊。這個大隊他已經等待很久了,畢竟只靠他這一百人還有幾百民兵,梧州的守備也實在太弱了些。

不過就眼前這隊伍:衣服新、槍新,顯而易見的人也是新。從他們的軍容軍貌來看,保不準大部分還是在廣東就地擴充的――很多人還拿著標準矛。

要從“本土”擴充足夠的國民軍,對元老院來說實在是太為難了,因而在國民軍的建設上,主要還是以原國民軍為部隊基幹,在廣東就地招募擴充的舊衛所兵丁和各路明軍降兵。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6-2 09:3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1:47
第七十五節 增援

解邇仁這十多天來一直忙著善後工作,開始只覺得諸事難辦,缺糧少錢。沒想到善後局的一班人還真能辦事,不僅順利的籌到了部分糧款,千頭萬緒的許多事情也一樁樁的開始辦了起來。雖然還有諸般問題放在眼前,總算讓他看到了一絲曙光。原本對善後局和留用人員的看法也有所改觀――雖說在上課的時候曾經告誡過他們,這些人“可用不可信”,但是在“用”這方面,這些人還算得力。要單靠自己的帶來的那點人,現在大概連屍體都沒收拾完。

所以如今他不在把幹部們“灑胡椒面”一樣的派出去到處到處當“監工”,而是讓他們辦更重要的事情去。比如:籌糧。

籌糧當然不是就地籌糧,梧州的存糧有限,按照善後局的說法,各家糧行勉強還能維持個一個月的正常售糧,在多就挺不住了。不過解邇仁知道老財們最擅長哭窮,這話裡至少也有半個月的水分。

就算有水分,一個半月的糧食也很難挺了。距離秋收還有好幾個月,指望不了糧賦。至於收取四鄉地主的合理負擔,他這點人馬也不敢隨意派幹部下鄉――四鄉匪患嚴重,且不說地主願意不願意繳,就願意,要把糧食運回來也有很大的風險。

至於聯勤當初第一旅運來的糧食,雖然當時都已經移交給了地方,但是戰俘、勞工隊和難民都消耗了大量的糧食,朱全興的營糧食補給也是從這部分存糧中出的。這些“公家糧食”充其量只能保證“吃公糧”人員的正常的伙食供應,想挪出一來一部分來供應市場是辦不到的。

在“缺糧”的陰影下,梧州城裡的糧價慢慢上漲,沒幾天,糧價就到了他規定的漲價上限,雖說沒人敢違拗他的糧食限價令,但是各家糧鋪都開始限售。有的鋪子雖不限售,卻每天只開門一兩個時辰。市民受到恐慌情緒的刺激,紛紛去搶購,結果進一步擴大了緊張情緒。眼下別看表面上市民們“情緒穩定”,實則恐慌情緒一直存在,要不是鄉下治安不靖,不少鄉下有田莊或是親戚的早就跑了。

自古糧食是民心穩定的根本,解邇仁知道自己的限價令那是治標不治本,就算再下一道命令命令糧商24小時營業也不頂用――不能趕緊確保糧食供應,梧州遲早會不戰自亂。

無奈之下,解邇仁和許可商議,一是準備在梧州城開始“計口配售”,二是想請許可回三水一趟,去找老洪弄點軍用口糧回來。

“計口配售”,按舊時空的話來說就是“計畫供應”。但凡鬧糧荒的時代,就會有這個政策出台。解邇仁暫時變不出糧食來,只能求助於這個法子。

至於要許可回去弄糧食,自然也是因為元老的面子大。要是派趙豐田回去,三水那邊就只有“公事公辦”了。解邇仁少不得先得打報告給廣東大區的文區長,等他批准了再調集糧食。這個過程對解邇仁來說太漫長了,不如直接請許可到三水去“借糧”來得快捷。

“什麼都可以,那些砸的死人的軍用口糧夜行,咱不挑剔。”

“我去三水跑一趟沒問題,”許可滿口答應。他這些天一直在忙於審俘和瞭解梧州和廣西的情況,原本就打算找個機會回肇慶一趟,匯報情況。再跑一趟三水也沒什麼關係。

“不過你要計口售糧,這可不是件簡單的工作。這裡的戶籍制度還沒有建立起來,除了留用的衙役,也沒有警察。發糧本拿什麼做依據呢?梧州城裡光在冊的戶籍人口就有差不多三萬――大明的黃冊數字本身就不准,又打了這麼一仗,跑路的,死亡的,外面跑進來的……裡面進進出出的可是很大一個數字!”

解邇仁搖頭道:“你說的何嘗不是。不過搭建警察班子不是一朝一夕,瓊崖縱隊就給我派了個鄭二根當梧州警察局局長。他呢,一共就帶來兩個警察。如今只能先用臨時治安隊裡蒼梧縣、梧州府的留用衙役――這幫衙混子,不能指望他們做這樣細活:第一做不來,第二肯定會舞弊,好事肯定會辦壞。”

許可心想這解邇仁別看平日裡風花雪月,看問題倒還算明白。

解邇仁苦笑道:“你別忘我是當過記者!社會上什麼醜惡的事情沒見過?!自古以來,基層都是一個樣,我們自己培訓的人,多少還能放心些,交給那些胥吏,那還了得――以狼牧羊啊。”

“你打算?”即沒有警察又不打算用胥吏,許可倒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國民軍!”解邇仁說,“國民軍這兩天就會到梧州。北煒和我說了,梧州的國民軍會配一個大隊――不是一個中隊。”

由於梧州地處重要交通樞紐又是前線的關係,解邇仁得到了一個大隊的配置。

“這個大隊正好先用來當一回警察,起碼先把警政工作搞起來。”解邇仁已經盤算好了。國民軍一到,先把戶籍搞起來,來個全城摸底。

許可點頭,雖說這注水版的國民軍素質可疑,但是無論如何都比留用的衙役要可靠些強。關鍵是,現在解邇仁不得不在很多事情上依賴留用人員――時間長了難免要生出驕惰的情緒,國民軍一到,政權內的平衡就建立起來了,留用人員也會知趣收斂的多。

兩人正說著話,通訊員來報告:“國民軍梧州大隊剛剛抵達。大隊長已經過來了。”

“快叫他進來!”解邇仁精神一振。

不多片刻,只見一個青年軍官大步走了進來,啪的一個立正敬禮,大聲道:“報告:國民軍廣東中隊梧州大隊大隊長,國民軍中尉,朱四向您報到!”

解邇仁見來者年紀很輕,皮膚黝黑,是個精裝幹練的小夥子,頗為高興。起身歡迎道:“一路辛苦!怎麼樣?路上還順利吧?”

“我們坐的是火輪,又有槍炮,路上沒人敢惹――就是……”

“就是什麼?”許可問道,“不要吞吞吐吐,有話說話。”

“是!”朱四又是一個立正,“兩岸經常有不明身份的武裝在活動,夜間停船休息的時候,發生過一次企圖偷襲的事件。”

“噢。”許可的眉頭皺了起來,西江兩岸的騷動他是知道的,但是沒想到不過幾天功夫,就已經開始影響江面航運了――這瑤亂的發展速度也太快了吧!

“是瑤峒的武裝嗎?”

“報告:不太像。”朱四說,“我們大隊裡有過去明軍的兵丁,據他們說這些人不是瑤峒的人馬,但是幾次遭遇到的隊伍裡的確又有瑤民存在。”

“是不是當地的鄉勇團丁?”

“他們也這麼說,不過鄉勇團丁一班都是在本村本寨內守備,很少這樣大股聚集在一起活動的。”

許可心想,這倒是個新情況!他意識到這次“瑤亂”不但來勢猛,範圍廣,而且很可能因為己方的涉入歷史的變化,造成了新的形式。僅僅依靠史籍來判斷未來的走勢已經靠不住了。

應該盡快趕到肇慶去,把部隊蒐集到的情況好好整理一番。想到這裡,他決定,明天一早就動身。

解邇仁卻不在意這些,他更在意部隊的情況。

“部隊情況怎麼樣?”

“我們大隊一共三個中隊和一個直屬小隊,目前實編三百三十二人。其中病號三人――都是輕病號。”

“好,好。”解邇仁聽說來了三百多人,信心大漲。

“武器配備不大理想,只有一個中隊有南洋式步槍,其他中隊都是標準矛……”

按照原來的計畫,蒼梧縣的配置只有一個中隊,現在是臨時擴編成大隊的。朱四說擴編的部隊成分以廣州府地區的收容的明軍降兵為主。訓練和紀律都不太好。

“都是前明的官兵啊……能放心麼?”解邇仁有些擔心了,招降這些官兵沒多少日子,又沒有經過政治學習和內部清洗,忠誠度怎麼辦?”

朱四卻一臉滿不在乎,“雖說這些前明官兵都是新近歸順的,首長也不必擔心:一來他們都是有根有底的,有家眷在廣州府;二來我元老院自他們歸順,便付清了偽明的欠餉,軍餉又是從優發給,他們就算是傻子也該知道該給哪邊賣命。第三嘛,我們核心的一個中隊都是歸化民組成的,配發的都是南洋步槍。”

解邇仁還有些不放心,許可其實也不是很放心,他低聲說:“老解,你也不用擔心,滿清當初進關,打仗還不是靠綠營?綠營不一樣是前明的官兵和農民軍的殘部?滿清也不見得有什麼政治學習。還不是靠著‘按時發餉’,‘賞罰分明’這麼兩個最簡單的原則就打天下了……”

許可沒有說的是這只是部分事實:清初,綠營將領反正的事情屢見不鮮――不過許可認為這裡面綠營將領個人主導的因素比較大,封建軍隊兵為將有的人身依附性很強。而現在國民軍裡收編的是明軍的兵丁,並無軍官核心,這種危險性就要小的多。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6-2 09: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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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節 狂想

這麼一說,解邇仁總算有些信心了。當下命令讓大隊進,分駐各城門和城內外要地。錢多的民兵隊已無必要存在,就地解散。原來的伏波軍官兵歸建,民兵們,願意回家的發給遣散費回家,願意繼續當兵的,暫時編成一個補充中隊,隸屬國民軍梧州大隊指揮。

解邇仁一盤點手中的兵力:正規軍一個連隊,國民軍一個大隊又一個補充中隊,足有五百多人,雖然不能算兵強馬壯,到底也不是一開始那種膽顫心驚的“裸奔”狀態了。

心情一旦放鬆,便想起了關在土地祠裡的女刺客。當下關照,晚上要“審問”。

他嫌棄趙豐田囉嗦,便換了一個秘書。這位新的秘書雖然是男的,卻善解人意的多。聽領導命令,當下臉上浮現出“心領神會”的猥瑣笑容,表示自己一定把事“辦妥”。

其實解邇仁本人暫時還沒什麼猥瑣的想法。他覺得自己要干的事情太多了。

前些日子都是為了安全問題擔驚受怕,現在來了一個大隊的國民軍,城外還有一個營的伏波軍在活動,雖然算不上“固若金湯”,也不至於“危如累卵”了。他過去考慮的一些政策什麼的也可以落實下去了。

要做的事情還真不少呀……解邇仁從口袋裡掏出筆記本來。

“這麼說,梧州有機會做他一票?”胡爛眼迫不及待的說道。

“有。”苟循禮點頭,“眼下是個好機會。”

這對把兄弟說話的地方,就在梧州城東不遠的連綿山地裡的一座簡陋山寨裡。這一帶瑤漢雜居,距離府城雖然不遠,官府沒多大的影響力,是個誰拳頭大誰就有理的地方。土匪們基本不用擔心官府的圍剿。

不過土匪們的日子並不好混:這裡不僅漢瑤村寨犬牙交錯,因為瑤民暴動的關係,官府多次從廣西徵調狼兵來“鎮瑤”,期間又有狼僮的寨子。所有的村莊都是以山寨的形式存在的,每寨必有團丁鄉勇。各個村寨因為爭地、爭水、爭林等等各種各樣的原因不時有衝突械鬥。

這種氛圍下的村寨,基本上都是戒備森嚴,百姓械鬥經驗豐富。土匪不論是搶掠還是拉票都十分不容易。有時候還會被“肥羊”反殺。即使“撈偏門”也十分不易。

要不是有西江這條航運繁忙的黃金水道,苟循禮肚子裡的鬼花樣又多,時不時的總能發個財,根本就養不活這寨子裡的二百多號人。

對胡爛眼來說,他對“報仇”或者“朝廷”都不感興趣,雖然髡賊殺了他不少兄弟,可是他也沒打算去雞蛋碰石頭。唯一能吸引他跟著把兄弟幹下去的道理,還是為了個“財”字。

當初他們困居廣東的時候,一度被石翁所招攬,要他們去臨高的瑤區接應“俠客”們。雖說後來因為各路好漢紛紛被抓被殺,事雖然沒辦成,胡爛眼對苟二這個把兄弟算是另眼相看了――能給朝廷大員效勞,這可不是一般的綠林好漢能巴結的上。

別看綠林草莽平日裡自我標榜“不怕官”,實際“招安當官”的思想是相當濃重的。胡爛眼能這幾年一直跟著苟二搏命,一來是無可奈何,二也是苟二數次為官府招攬,他總抱著某種幻想――說不定能發達呢。

如果乘著這個機會在梧州撈一票,不管朝廷敘不敘功,起碼一次撈上幾年的花用是夠了,鬧得好,一輩子的錢都掙下了――大不了不干這行,到江南這個富貴溫柔鄉去混過下半輩子。也省得再在這破舊潮濕的山寨裡混日子。

“我打聽的明白,城裡的假髡不過二百人,連著他們收編的衙役,臨時編的民兵隊,攏共也不過五百人。”苟循禮和易浩然會面回來之後,愈發覺得這次冒險有戲――易浩然不但對髡情非常熟悉,而且對髡賊有仇恨之心,請他當領路人去疏通官府十拿九穩。不過,這位師爺也提出了一個問題:既然要去關說熊文燦,這面總得拿出個具體方略來,這樣熊大人才能考慮支援的問題。

“二弟,不是我說你,髡賊的戰力可遠在我們之上。”胡爛眼道,“這幾年咱們兄弟可沒少在他們身上吃虧!你說他們假髡不過二百人,我們這山寨,滿打滿算也有二百號兄弟――有一半還得臨時去家裡召集!就是破個寨子都費勁,帶著這麼幾個人去梧州,豈不是羊入虎口?熊督不出兵的話,我看懸的很!”

“指望熊督出兵,那是靠不住的。”苟循禮搖頭道,“這就好比做生意,我們不拿出點幹貨來,熊督憑什麼相信我們?”

“這倒也是……”胡爛眼有些失望,“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過去,咱們想請熊督出兵,那是做夢――不過如今他已是危如累卵,只要咱們拿出一點小小的功績來。能讓他在朝廷面前諱過飾非,他就一定會拿出大本錢來!”

胡爛眼“騰”的起身在茅茨土階的“聚義廳”上來回走了幾步,似乎有些興奮,反問道:“你說說,怎麼辦?”

“眼下這西江兩岸,瑤亂已起,髡賊自顧不暇――我聽城裡的眼線說了,髡賊原本在梧州要放置重兵的,十幾天前突然接到消息倉皇撤走,只在城西洗馬灘的校場留了千把人……”

“兄弟,你這是坑死人不償命啊,”胡爛眼連連搖頭,有些心驚肉跳,“這洗馬灘距離梧州不過五六里路,稍有風吹草動就能出援梧州。咱們這點人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使不得,使不得!”

“你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苟循禮這次去梧州,打聽到不少消息,“洗馬灘的髡賊又不是天天在那裡――整個梧州府可不僅僅是一個蒼梧縣!前些日子便開出去收降梧州的各屬縣,如今大多不在那裡。”

“可是他們還要回來……”

“若是他們回不來呢?”

“?”胡爛眼瞪大了眼睛,“你有什麼妙計?”

“妙計?我是沒有,不過眼下的情勢倒是可以一用。”

所謂的情勢胡爛眼是知道的,那就是“瑤亂”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本地。

廣東的瑤族分佈,在明代已經大幅度收縮,主要聚集區位於了粵北:連州、英德、乳源、陽山等州縣,但是在梧州、肇慶等西江沿岸山地裡依然有大量的瑤民寨峒。還曾經圍攻過梧州,甚至一度突入城中,抓走了數名朝廷官員。

雖然幾任經略來此“鎮瑤”,基本壓制住了梧州周邊的瑤民,但是周邊山區瑤民的力量依然非常大。幾百年來和官府、漢族村落的衝突不斷,彼此的結仇很深。

連山等地的“八排二十四沖”開始暴動的消息,也由人傳遞到了本地:這裡距離連山縣不過三百多里。胡爛眼知道:連山等地的暴動瑤民正在本地串聯,鼓動瑤民起來呼應。

“你是說聯合瑤人麼?”胡爛眼連連搖頭,“這可不好辦啊!這幫土舍、土官,哪個是好相與的!再說了,咱們拿什麼說動他們?”

“有梧州這麼大一個魚餌,他們會不動心麼?”苟循禮冷笑道。

“話是不錯,可是……”胡爛眼看著他。他們和黎民素無來往,平日裡雖是井水不犯河水,時不時的也會暴發衝突,要說深仇大恨是沒有,但是交情也談不上。難不成這位兄弟要自己去遊說土舍?雖然瑤民寨峒不是龍潭虎穴,但是這個節骨眼上去遊說,保不準會被瑤人當成奸細給殺了。

這個把兄弟胡爛眼是知道的:要說足智多謀,那還勉強算得上,說敢以身犯險,深入虎穴,那可就談不上了。

苟循禮見他疑惑,笑道:“兄長莫要疑惑!我自有計較。”

苟循禮的謀劃很簡單:儘量煽動瑤民暴動,造成混亂局面。

“連州的瑤民一直派人到本地來勾連,我看不用我們煽動,他們也會起來造反。”苟循禮說道,“一旦瑤民造反作亂,必然要下山攻打村寨,髡賊新近得了梧州,照他們的脾氣,剿匪安定地方是首要之務,所以這髡賊的主任必然會出兵平瑤。這千把人的大軍,即要防備明軍從廣西過來,又要四處鎮撫,哪裡還顧得上梧州城?”

“髡賊極是厲害,我看這瑤民也抵擋不了多久……”胡爛眼說話的時候心有餘悸,當初被髡賊小部隊追剿,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連閉眼睡覺的功夫都沒有亡命往事還歷歷在目。

“只要能有個十天半月的空檔,我們便有機會。”

“什麼機會?”

“偷襲梧州。”

胡爛眼這下下巴都快合不上了,心想這把兄弟是不是失心瘋了。梧州可是一座堂堂的府城!別說自己就這點人馬,就算是不可一世的髡賊,也是好幾千人圍著,又用大炮轟了幾天才把梧州打下來的。

“兄弟……”他有些結巴起來了,“這事……不靠譜……”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6-2 09: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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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節 佈防

苟循禮高深莫測的笑了笑,胡爛眼知道,這把兄弟又有什麼“料”來教育自己了。

“大哥你一定知道,在這桂江之上有一座峽谷,叫座斷藤峽。”

“這我知道,那是瑤人的地盤。”

“不錯,斷藤峽裡的瑤民,在嘉靖朝起來造官府的反,他們的首領叫侯大苟,曾經只帶著七百人攻破梧州,抓走了好幾個朝廷的官兒,殺死了布政使。”

“有這回事?!”這下輪到胡爛眼吃驚了。

“當然是真事。”苟循禮道,“這還不算,瑤民從天順年間到成化年,七次攻破梧州。每次都是以少勝多――難道我們連幾個瑤蠻都不如麼?”

這番話讓胡爛眼動了心,不過侯大苟到底有七百人,他們只有二百人,大明的兵和髡賊的兵也不是一回事。

“……所以咱們要做的,不是把梧州打下來……”

“不打下來,還發什麼財?”胡爛眼大失所望,“咱們又不是官兵,衝進去砍幾個人頭就能領功――再說了,一個人頭又能領幾兩銀子?鬧不好還給當官的給黑了去,不干,不干。”

“呵呵,大哥你可錯了。我看,連人頭都不必砍。”苟循禮道,“你可知梧州城裡就有一個價值連城的寶貝――只要把這寶貝弄到手,陞官發財都是指日可待……”

胡爛眼一拍大腿,大聲道:“兄弟,你少揉搓人了,一驚一乍的。你就坦明了說罷。打算怎麼幹?!”

“好!”苟循例知道自己已經讓胡爛眼下了決心,便不再玩弄話術,道,“梧州城裡最大的寶貝,就是髡賊的‘主任’!”

“主任?”

“便是真髡的元老。”苟循禮重重的點了下頭,“只要咱們把他抓到手,獻給熊督,呵呵……”

“可是他在城裡,我們怎麼抓?”

“所以說,我們是偷襲,‘掏被窩’。”苟循禮道,“我們一共才這麼點人,要把梧州打下來大掠三日那是不用想的,可是偷襲梧州,把這真髡綁出來卻不是沒有機會。”

這個想法膽大包天。胡爛眼一時呆住了。然而他思來想去,這個戰利品的誘惑的確太大了――迄今為止,朝廷在和髡賊的交戰中別說抓到一個真髡,便是陣斬假髡首腦也未曾有過。一旦捕獲真髡,獻給朝廷,這個功勞絕對不會小。而且真髡和假髡在氣質形象上差距甚大,很難冒充,也不用擔心熊文燦不信。

“兄弟這主意使得!只是他人在梧州城內,必有重兵保衛,我們如何下手。”

“我前幾日進城,已將城內情況摸透。這髡賊的主任到的城裡,忙的都是些無干緊要之事,對兵備一事並不在意,反倒是天天在牆上抹字,叫人在街頭唱歌說話,搞什麼‘宣傳’迷惑百姓;叫商賈們開業,‘繁榮市場’,又急著大筆聚斂,要‘修橋補路’――一門心思當百里侯。唯獨這兵事準備,倒不甚在意。這便是可趁之機……”

“你是哪年的兵?”錢多帶著朱四,往指揮部走去的路上問道。

元老院的軍隊,不可避免的和世界上所有的軍隊一樣,喜歡排資論輩。你是哪年的兵,大致就可以確定你的地位如何。

國民軍士兵固然來源廣泛,五花八門,但是軍官階層無一不是伏波軍出身。朱四也不例外,他當即乾脆利落的回答道:“報告!我原是明國的登萊鎮營兵出身。1632年黃安德營長在山東支隊服役的時候經他介紹入伍的。入伍當時隸屬於山東支隊挺進縱隊。”

“噢,那也是老兵了。”錢多點點頭,“調到國民軍前在哪裡服役?”

“在臨高警備營服役。”朱四對自己的這段履歷很是驕傲:臨高警備營雖然兵力有限,但是拱衛首都,保衛元老院的部隊,裡面的軍官士兵都以“羽林軍”自居。

“什麼軍銜?”

“下士。”說到這個朱四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在警備營服役時間不算短,但是表現卻談不上好。只是按部就班的按年資才晉陞到了上等兵。這個“下士”軍銜還是臨調到國民軍之前才提拔的――總不能讓一個上等兵調到國民軍去當軍官。

和他同期在山東入伍的士兵,有不少已經當上了軍官,軍士算是很常見的了。

“怪不得你一出來就當大隊長。是個老兵了!”錢多用讚賞的語氣說道。

“長官見笑了,”朱四被他一句話說的心裡很是熨貼,他恭恭敬敬的說,“這都是元老院的栽培!”

雖然軍銜上朱四隻比錢多低一級,但是伏波軍的軍銜要比國民軍“值錢”的多。畢竟國民軍中的軍官都是伏波軍中的軍士充任的。從伏波軍調到國民軍,真所謂“連升三級”。

梧州的城防指揮部就設在蒼梧縣衙門裡。旁邊便是充當市政府的梧州府衙門。這裡緊挨著城牆,又是梧州城裡少數面積較大的磚石建築,部隊無論是機動還是屯駐衛戍都比較方便。

錢多攤開桌面上的梧州城防地圖,在上面指點著。

“原來我們兵力不足,衛戍梧州非常吃力。”梧州城裡的實際最高指揮官錢多在梧州地圖上指示著,“你也看到了,梧州城周長將近三公里,以一個連來說是根本不夠的。”

朱四看到這部署圖,暗暗吃驚。這梧州的城防也太薄弱了。難怪原本他只指揮一個中隊,臨出發卻突然要改編成大隊了――敢情這裡的解元老就是唱空城計啊!

“另外,還要看守三合嘴的戰俘營,這個營地裡的戰俘還沒有轉送完畢,目前還有大約一千人――雖然我們動用了一部分留用的衙役去看守,但是沒有我們的部隊壓陣,壯班的衙役是根本壓制不住這些兵油子的。”

“我明白了,請長官指示,我們大隊的任務是什麼?”

“你們的任務,是替代戰列三連擔任全城警備任務。這樣,我才能把三連作為一個拳頭集中起來,隨時可以動用――你恐怕來的路上也發現了,沿途的環境十分複雜。我們的西面是還在藤縣盤踞的熊文燦的廣西明軍,周圍是數不清的瑤、僮寨子,形勢對我們很不利。隨時隨地都要應對可能的襲擊。”

“是!保證完成任務!”朱四來梧州前已經大致瞭解了情況。他是舊營兵出身,對當兵打仗並不害怕――只要有錢拿,有官升。在警備營那幾年已經把他給憋壞了:天天站崗,護送,練隊列,哪天才能積夠功勞當上軍官啊。

調任到國民軍,雖說是官升三級都不止,但是國民軍不算正規軍,干的又都是打雜的事情,朱四頗有些灰心喪氣。直到聽說要上第一線,他才來了精神。不但不害怕,還有幾分竊喜:跟著元老院打仗很少會送命,立功的機會倒是不少。

“好,你來看。”錢多用紅藍鉛筆在地圖上指點著:

“我們現在的位置是蒼梧縣衙門,旁邊就是梧州府衙――也就是新的市政府,解首長和整個市政府的班子都在這裡,所以這一帶是我們的設防重點。”

朱四點點頭。

“你的大隊裡哪個中隊戰鬥力最強,最靠得住?”

“當然是第一中隊了,”朱四說,“他們是老歸化民組成的,全部裝備南洋步槍,軍官都是退伍老兵。”

“那麼就由你的第一中隊駐守這裡,同時負責警備駐南熏門和德政門,也就是大南門和小南門。這兩座城門在攻城戰役中受損很嚴重,你得把這裡看好了!”

“是!首長,我把大隊部也設在這裡,我親自負責!”

“好。”朱四點點頭,鉛筆在地圖上移動,“你看,梧州城牆正南是南熏門也就是大南門,向西延伸至德政門即小南門,再向西北伸至西江門――就是西門,然後又向北彎至北面的大雲門,再向東延伸至北山腳,沿著北山向東南至東門的陽明門,最後轉回南熏門。你的第二中隊,駐防西門和北門;補充中隊駐防陽明門。”錢多直起身子,“第三中隊,駐三合嘴。看守戰俘營。”

“是!長官。”

“戰列三連,我會全部集中部署在三總府。這使我們的核心機動部隊。”

朱四明白錢多的意圖,三總府是全城制高點,在這裡部署最強的部隊一來可以控扼全城,二來隨時可以出援各處。等於是梧州全軍的總預備隊。

“實話說,我比較擔心的是補充中隊,這個中隊成立只有十幾天。多是散兵游勇和本地失業壯丁,不論是戰鬥力還是紀律都很差――我原先打算把三排歸建,現在看來,要讓他們發揮作用,三排只能繼續留在這個中隊裡當骨幹。”

不過這麼一來,三連就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實力,這對錢多來說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朱四一聽,趕緊來分憂:“報告,我建議從國民軍另外三個中隊裡抽調部分人員,和補充中隊混編。”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6-2 09:3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3 09:39
第七十八節 駱陽明家的家務事

這樣雖然進一步降低了另外三個中隊的戰鬥力,至少能讓這個補充中隊能發揮些作用。也符合錢多不想部隊被稀釋的想法,因而立刻得到了同意。

“讓你的部隊立刻進入駐地,開始設防工作。”錢多說,“城牆上破損的地方很多,有的地方的豁口大到不用攀爬就能穿過城牆,這幾天雖然再修,也都是應急的,布哨的時候要多注意。不要留漏洞。”

“是!”

“老爺,又有新的澳洲軍隊進城了……”

“什麼軍隊?”

駱陽明放下手中的賬本,問道。

稟告的人是的小夥計阿純,出去買菜回來。這些日子駱陽明特意囑咐他,凡是上街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回來都要和他說一聲。

“不知道。不過帶的不是鳥銃,而是長矛。”

聽說來的軍隊帶得是長矛,駱陽明知道這必是來接管城防的國民軍。

國民軍進了城,原本一直擔心城防空虛的駱陽明心裡石頭總算落地。伏波軍大隊人馬撤走的時候,他是很不理解的――大軍打下梧州不接著去攻打藤縣,徹底肅清明軍殘部,反而匆匆忙忙的撤走了,就留下一個營,城裡呢,乾脆就留一個連。

這是叫解首長唱空城計?萬一這熊文燦從藤縣一個反擊過來,這滿目瘡痍的梧州城和建制就是紙糊的一般了。

駱陽明滿肚子不明白,但是紀律又讓他不能去找許可,只能繼續他的“潛伏”。

“人多嗎?”

“好幾百人呢,不像澳洲人!說話都帶本地口音,人也懶懶散散,沒有前面的來得精神!”阿純少年心性,對新鮮事物特別好奇,伏波軍即不是吃人妖怪,自然要湊上去多看幾眼的。

“噢,我知道了。”駱陽明點點頭,國民軍大多是臨時徵集來的,軍政素質差也是意料之中。

差就差,總比沒有強。駱陽明這些日子雖然忙於善後局的工作,但是外面的情況也瞭解不少,原來梧州城裡的縉紳出城下鄉的不少――害怕明軍反攻這裡再成戰場,但是最近幾天,四鄉的縉紳和財主卻在紛紛進城,街上都在傳“山上的瑤人都殺下來了”,連帶著過去分散安置在山區充當封鎖線的“狼僮”的寨子,據說也有變亂的跡象。

溫鐵頭在碼頭也告訴他,從廣東來的船大多是澳洲人的武裝船隊了,普通的民船來梧州的很少,船主舵工都是驚弓之鳥――據說西江自肇慶段往上,沿江瑤民武裝活動頻繁,一旦船隻擱淺,必遭劫掠殺傷。

第一旅放著眼前的藤縣不吃,卻倉皇把主力撤回肇慶去,原來背後還有這麼大一樁隱患!

駱陽明在梧州潛伏多年,對本地的漢瑤矛盾瞭解很多,知道大規模“瑤亂”一旦暴發後果不堪設想。

國民軍固然打仗不頂事,只要把城牆都修好,守城總還能派上用處。他想。

正想著,忽然有人來送信:善後局請老爺午後過去。

“你告訴他,說我吃過午飯就過去。”駱陽明想,大約是國民軍入城之後,城防和支應的事情要落實。

“又要去!又要去!”阿桃正給他送來茶飯,聽了抱怨道,“這善後局的事總是要拖著老爺!老爺又不是蒼梧縣縣令!又沒個印,又沒俸祿,白趕著去辦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連吃頓飯都不安生!”

善後局的工作即多且雜,大多是局委又是“出錢不辦事”的,駱陽明少不得要自己多多出力,家裡的生意也顧不上了。老婆難免有怨言。好在老掌櫃李文昇平安回來,梧州光復之後米行的生意比較冷清,勉強也能支撐。

駱陽明安撫妻子道:“這事雖沒什麼收益,卻也是有好處的――你看我如今在梧州也算是個半個官面上的人物了,以後做起生意來還不得便當些?就是澳洲人衙門裡的人瞧了我,也得客氣幾分。”

“澳洲人!澳洲人!”阿桃一臉不快,“官兵可就在藤縣呢!萬一打回來了,咱們家可擔待不起呀――我看這澳洲人也不像真龍天子,就那個窮酸樣,坐不了龍庭……”

“混賬!”駱陽明騰的站了起來,揚手就給了髮妻一個嘴巴,怒喝道,“你懂個什麼!婦人之見!”

他們能再世為人,夫妻重新團聚,全是澳洲人的恩德,駱陽明是永誌不忘這份恩情的。妻子說著這樣的話來,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忘恩負義。什麼“不像真龍天子”,“窮酸樣”……即是對元老院也是對他的莫大侮辱。以至於被氣的渾身發抖。

他們夫妻和睦,丁阿桃從未被丈夫打過,一巴掌之下頓時呆了。轉過神來便將臉摀住,嗚嗚哭了起來,背著身子嚶嚀著“我好命苦”的出去了。她是小讀書人家庭出身,自然不能號啕大哭――那就成“潑婦”了。

她這一哭,駱陽明心裡略略清明了些,暗罵自己孟浪。元老院對他家有多大恩典,自己又從沒跟她說過一個字。當初逃難,被典賣受辱的亦是妻子……說起來,自己是大大的對不起她……

心中內疚,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正在氣悶間。進來了個瘦小的少女。

進來的是溫蘊,溫鐵頭的妹子,本名“水丫頭”。溫蘊的名字還是駱陽明取得。要按照駱陽明的審美趣味只能算是“庸脂俗粉”,而且還有點“江湖習氣”――這大約也是在所難免。

溫蘊其實是個少女,年齡小,沒什麼機心,雖然沒文化顯得粗疏但卻爽朗,所以丁阿桃還挺喜歡她。平日裡帶在身邊,即是姐妹又是丫頭。

“老爺,上次太太說的那個人來了,正在外面等著呢。”

“哪個人?”駱陽明一時想不起來了

“就是老爺說要找的賬房啊……”

“噢,噢,我想起了了。”

因為善後局的事情多,李文升當初冒險出城,雖然安全回來了,畢竟是個六旬的老人家了,在城外折騰一宿,難免身體欠安。駱陽明又經常在善後局,李文升頂了半個多月,覺得實在難以為續,便提出要辭差。

差自然是不能讓他辭的,一來這是他家的老掌櫃,一直是“忠心耿耿”,不論從哪種角度來說他都有義務為他養老送終。二來這米行的掌櫃也不是等閒能請到的。所以駱陽明便提議,再請個賬房先生來幫忙記賬做文書雜事,他只要掌總就是。

即是賬房先生,只要能寫能算就成,是落魄文人的不二之選。來薦差的人也不少,連丁阿桃也薦了一個人來。說是西街的蔣記綢布莊的女兒的夫家親戚,藤縣人。因為戰火隔絕道路,流落在本地。

“請他進來吧。”

一見之下,卻見來人是個五十出頭的儒生,裝束有些落魄。不過眼中卻有著一股子精氣神,談吐舉止,更始落落大方,駱陽明一看便知,此人並非普通的窮士人,應該是在外面見過大世面的。

試探性的問道:“郝先生過往是做什麼營生的?”

來人正是易浩然,蔣記綢布莊和駱陽明的米行平日裡有些往來,因而蔣秋嬋未嫁前和丁阿桃也有些往來,彼此都有些人情在。易浩然要尋個生計,駱陽明這裡要找個賬房,便趁勢將這位“表叔”給薦了過來。

“學生久在外省,”易浩然知道自己的相貌氣質不是平常的冬烘先生,便道,“多在官宦人家當塾師。”

從駱陽明的角度來說,且不說他的“官宦人家塾師“的履歷,光他是藤縣“敵佔區”來的就會被直接否定。不過眼下他心中多少對丁阿桃子有些愧疚,不忍心就這麼違了她的面子,便又看了看他的字和算盤,覺得都很好,而且談吐應對也很好――實話說當個賬房先生是屈才了。不過,丁阿桃說他是因為被“戰火路阻”,滯留本地的,說明他原本也無意在這裡久留。短期用用應該沒什麼問題,再說他只求三餐一宿,工錢“隨意”。是個很優質的“廉價勞動力”。當下便答應了下來。

“這裡房子是現成的,先生什麼時候方便搬過來就是。可有什麼行李?叫幾個夥計一起過去幫忙便是。”

“我今晚便搬過來,”易浩然道,“原本來梧州只是為了遊玩訪親,沒想到兵阻在此。哪有什麼行李。”

易浩然匆匆吃過午飯,便往善後局而去。

善後局設在梧州西門的城隍廟裡――據說這樣大夥不敢“欺心”――善後局經手的都是大筆的糧款。駱陽明知道善後局目前為止還算“乾淨”,不過這和城隍的監督沒多大關係,純粹是對澳洲人“嚴刑峻法”之下的畏懼。

雖說如此,小偷小摸佔便宜以次充好多算工也是少不了,對此駱陽明也是見怪不怪了――這種事,就算是在臨高也是難免的,這梧州剛剛解放,用的人又大多是過去的舊人,就那幾個北上幹部,連走路說話都忙不過來。能把善後的事情做個七七八八也算不錯了,其他也只有睜一眼閉一眼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6-2 09:3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3 09:39
第七十九節 整訓

善後局裡,今天的局董們來的倒是齊全。就算本人不到,也打發了個清客師爺之類的人物來“代表”。駱陽明一看這陣勢就明白了:又要談錢的事了。

現在正是春季,農村青黃不接的時候,夏糧尚未登場,秋賦更是遙不可及。這城裡的開銷自然就落到了商賈們的頭上。這位解元老又是個好大喜功的,進城不過一個月,已經連著下了十幾個“文件”,要推行什麼“澳洲新政”。

要推行“新政”,少不得得有人有錢。原有的衙役大多留用著,只是改了名頭,又招募了不少新人,編了各種各樣的“隊”。什麼“治安隊”、“偵緝隊”、“宣傳隊”、“勞工隊”……

如今城裡城外各類“當髡差的”的就有好幾百人――要在過去倒也不算什麼,衙門裡的用的“白身”也比這個多,不過以往就是正身衙役一年的役錢也只有幾斗米幾百文錢,全靠他們各自“揾食”,澳洲人不承認灰色收入,但是工錢卻是要足額給的:只要“吃公家飯”的,每人每月發給工食米200“標準斤”,這個數字不算多,維持一家溫飽基本算是夠了。比起過去大明基本不發工資的做法來說,算是相當先進了,這也是澳洲人要求公職人員“廉潔”的基本底氣。

這麼一來,僅僅梧州市政府的財政要供養的人員開銷每個月就是個龐大的數字了。還有好幾千雖然不用養家卻得吃飯的俘虜和難民。

除了養人,還有各種修復的工程,每一樁都要錢糧。一開始解首長攤派下來的錢糧,便以飛快的速度消耗著――為此本局的局董也多次向解邇仁訴說,要求“削減開支”。

沒料想解邇仁卻完全不以為意,反而把去關說的售後局坐辦喬老爺說了一通。

“……錢糧是花出去了,可是用的都是正道上。這錢糧出去了,百姓得了,又花銷出來,不是活躍了市場嗎?你們商人天天說:‘開門經商也無生意’,百姓有了錢,自然就有生意了,受益的還不是商人嗎?”

這套歪論,喬老爺實在是無言以對,不過“節約”二字顯然是提不得了。

既然解首長不肯“節流”,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開源”了。善後局最近沒少為各種工程籌款的事扯皮打嘴仗。

這幾天,善後局裡正商議著兩座浮橋的重修工作。這兩件事是解首長特別看重的,所以善後局裡的諸公們也特別看重,每日都在局裡議事,如何籌措修復的錢糧。

技術上,修復浮橋沒什麼難度可言:鐵鏈子雖說被打斷,但是兩端都還系在兩岸的鐵柱上,順著鐵鏈,勞工隊已經把沉在江水中的鐵鏈從江水里拉了出來,缺少的部分,城裡有鐵匠也有生鐵,只要有錢,就可以開爐打造。重新接上就好了。

讓局委們和負責修橋的工匠們撓頭的是沒有船。桂江浮橋需要56艘船舟,蒼龍浮橋是嶺南最長的浮橋,需要142只船。而且這些船都必須是舟寬三米以上的較大船隻,不能用小艇替代。

原先兩座浮橋上的船隻,都在梧州戰役中浮橋被毀的時候擊毀或者失落了。事後陸陸續續的伏波軍從江灘上回收了若乾擱淺的船隻。至於本地的水師官船和民船,要麼在戰前便已經逃走,要麼在官軍崩潰前被縱火,百不存一。伏波軍和善後局的人竭力搜索,也只找到少量船隻,結合船隻尺寸噸位,能用也不到三十艘。連恢復桂江浮橋的船隻都不夠用。

要造船當然是行的,本地船匠正愁沒活幹,可是造船不是僱人往城牆缺口填土,幹一天也不用給幾個錢,船匠不能白幹活,低價也不成――不然一個月的活他可以幹一年,下水之後三個月保證漏水。匠役又有行幫,彼此沆瀣一氣,很不好對付。善後局的諸位局董一算開銷,都暗暗皺眉:不再搞一次合理負擔,這件事便辦不下來。

但是再收一回,大戶們都不樂意――距上一次收錢才不過一個月,就算是大明,也沒有這麼收錢的。所以大夥誰都知道這錢是非收不可的,卻沒有一個人提。一屋子的人只是唉聲嘆氣。

“起來!起來!你們這幫懶漢!”

楊二東還來不及反應,重重的一腳就踹在他的腿上,疼的他一激靈,趕緊從牆根邊站了起來。

“全體集合!”隨著這一聲高亢的生意,原本分散在三總府牆根下的各個中隊的士兵都急匆匆的往三總府門前的空場跑去――這是梧州國民軍大隊的第一次全體集合。

楊二東原本有些懵懂,不過“集合”他還是明白的,趕緊跟著眾人跑過去。

梧州破城的時候,楊二東沒有像其他滯留城中的軍兵一樣倉皇出城,而是丟掉了武器,從死人身上剝了一套衣服穿上,混入難民群中,準備擇機再逃出城去。

沒想到澳洲人來了之後就立刻就把難民都給圈了起來,集中安置,按天發籌換粥喝,除了本地難民可以自由回家之外,其他人一律當“勞工”換飯吃。楊二東是貴州人,學不來廣州官話,冒充不了本地百姓,自然脫身不得。

在勞工隊幹了幾天活,因為身體健壯,又是家丁出身,便被選到了“民兵隊”。每天站崗放哨,巡邏值更。倒比在勞工隊來得輕鬆。至於改換門庭,他倒不太在意:他只會當兵,給誰當不是當?只要給飯吃發餉就成。

民兵隊裡有幾十個髡軍當頭目,即使以楊二東這樣的“精銳”來看,這些人也是少有的“強兵”。別的不說,就人往你眼前一戳,那挺拔精幹的身體和冷峻的眼神就能叫你知道“我不是好惹”的――讓大頭兵們乖乖聽話。當然,也有不太信邪的,覺得澳洲人打仗就靠火器厲害,非要讓他們見識下自己的功夫的――少不得被打的哭爹喊娘。

不過他們人雖然厲害,卻還好相處。第一便是不擺架子,也不使喚虐待下面的兵丁,第二是大夥都平等:輪到各種體力活,大家出力,他們也出力,伙食也是一起吃,一樣的飯菜,並無特殊。

這讓在當了好幾年家丁的楊二東頗為驚奇――要這樣還當官做什麼?

在他還沒把當兵為了什麼這件事想明白之前,國民軍大隊便來到了梧州。

國民軍大隊一到梧州,分配完駐地和防區,錢多便開始了整訓。

國民軍雖然現在已經擴大到了四個中隊,但是這裡面大多數的士兵都是倉促擴軍的產物,兵源大多是明軍降丁,因為時間倉促,也沒有受過多少訓練,軍政素質都靠不住。國民軍指揮部專門下達了相關的整訓指示。

錢多全副戎裝,站在這個臨時操場的木台上,看著台下三個中隊的烏合之眾。

按照事先的佈置,唯一由老歸化民組成的直屬中隊目前接管了其他中隊的防區,讓這三個中隊能夠有時間整編。

這三個中隊的人員,要說體格和健康狀態,在本地來說都是中上水平,作為兵源來說基本上是合格的,但是錢多很清楚:這些人大多沒有經過很好的訓練,也缺少戰鬥經驗。舊軍人習氣濃重。不說把打仗的死守燒殺姦淫視為尋常事,光偷懶耍滑就是個普遍現象。

下面的三百多號人穿著一色的國民軍制服,服裝裝具都是全新的,除了沒有步槍之外,和直屬中隊並無兩樣。只是隊伍是歪歪扭扭的,軍姿那也是各式各樣的,前面的尚知要挺胸疊肚,做出“威武”的模樣,後面的那就什麼姿勢都有了。

“你們現在就是元老院指揮下的國民軍了!”錢多大聲道,“不管你們從前是做什麼的出身,在明軍裡又當過什麼官,現在都是一名光榮的國民軍士兵!你們要時刻記住自己是元老院和人民的士兵!要以元老院的軍人為榮。服從紀律,無畏戰鬥。用鮮血和生命來捍衛軍旗!”

他說完掃了下面死魚眼一般神情的國民軍士兵,大聲道:“現在宣讀元老院欽准:武裝力量全體軍人訓令!”

旁邊一名士官立刻站了上來,用一種近乎聲嘶力竭的聲音吼道:

“”

“第一條!一切行動聽指揮!”

“第二條!不拿百姓一針一線!”

“第三條!一切繳獲要歸公!”

……

軍事紀律對於那些廣州過來的國民軍來說已經不是頭一回聽到――他們人手一份的《軍人手冊》上就有,但是對楊二東這樣“就地擴充”的士兵就顯得很新鮮了。等到唸完這些規條,他又有了第二個念頭:“要這樣當兵做什麼?!”

紀律宣讀完畢,錢多又審視了一番下面略略流露出不安的士兵們,大聲說:“元老院的武裝自建軍起,南征北戰,從無敗績,一切敵人都如土雞瓦狗,靠的便是這鐵一般的紀律!要時刻在心中牢記這一點!”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6-2 09:3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8 11:08
第八十節 整訓(二)

這套對當兵的來說不新鮮,軍法嚴苛是中古軍隊的特點。“17禁54斬”源遠流長,幾乎無一不可“斬”。即使是戚繼光這樣馭軍有方的名將,軍令亦十分嚴苛的。

不過,軍紀嚴苛和能不能執行是兩碼事。特別是他們收編的珠三角一帶的明軍,在明末算是承平日久的部隊,不可避免染上“疲惰”。還有不少人其實是衛所出身,並未當過營兵,說是士兵,其實就是農民。

這一番鏗鏘有力,殺氣騰騰的宣讀訓令,立馬就讓不少泥腿子出身的士兵“股慄”。

不過對楊二東這樣久在行伍的人來說,這道訓令並無特殊之處。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澳洲人的訓令比大明的軍法要簡單些,甚至還柔和些。畢竟整個訓令都不提一個“斬”字。要在官軍中,每次宣揚軍紀,少不得都要加一個血淋淋的“殺”或者“斬”。為了給士兵們留下深刻的印象,這類場合一般都還要當場斬殺幾個倒霉蛋,把血淋淋的人頭掛出來給大夥看。

訓話完畢,開始正式操練。

這個國民軍大隊裡的多數人已經在香港接受過大約兩週的整訓。不過這兩週的整訓時間內還包括了體檢、政治教育、體能鍛鍊和基本紀律養成,實際用於操練的時間並不多。這樣的軍隊別說去打仗,就是守城錢多都不放心,有些心急火燎

錢多當下將國民軍大隊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在香港接受過兩週整訓的士兵,他們已經初步接受過紀律養成和隊列訓練,所以訓練的重點在戰術養成上,包括火器射擊、冷兵器格鬥和戰鬥隊形變幻。

至於那些出發前才臨時征發的兵丁和在梧州本地招募來的,那就得從頭開始了。

隊伍分成兩部分,各自趕去操場開始訓練。操練的時候以個中隊為單位,每個中隊按照一比十的比例配備十名教官。教官全部是伏波軍的上等兵和軍士。作戰經驗不說有多豐富,至少在部隊裡待了兩年以上,各種條令、隊列早就被訓的滾瓜爛熟了。

楊二東因為是在本地招募的降丁,自然就被列入了“全訓新兵”的隊伍。

訓練的內容首先是隊列,每個人記住自己在隊伍中的位置,集合的時候迅速列隊――這個不斷太難:記好前後左右的人很快便能站好。接著教官開始操練“立正”“向右看齊”等幾個簡單口令後,就再沒發出新的指令,只是背著手、攥著三尺長的白坯木的軍棍,一小隊為單位繞著轉圈。有人探頭探腦、動手撓癢癢,立刻就挨了一棍。

“沒聽到新口令,誰都不准動!”教官們凶相畢露,揮舞著棍子喊道。給偽明當過兵的人管這一套叫“殺威棒”,為的就是教這幫烏合之眾聽話。

這一站就是一個小時。中間敢動的每人都挨了一棍。有人體質虛弱的,站著站著就彎著腰吐了一地,回頭也挨了一棍;還有人站得久了捱不住,向教官求饒,結果被揍到不敢說話抱頭鼠竄,又被一頓亂棍揍回了隊列裡死撐著才算完,只有那些暈倒的人才能免於挨揍――拖到一邊兜頭澆上一盆冷水。

楊二東“見多識廣”,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澳洲人是“來真得”,連偷眼去看都不敢,只能任由慘叫左耳進右耳出。半個時辰後,這場酷刑才算結束。

休息了半炷香的功夫,緊接著又是“立正”,教官們指派了臨時的小隊長和士官,讓每一個人都記住了他們的臉,教了如何敬禮後抻著自己的肩章宣佈:以後見到帶臂章的人,不敬禮者統統十軍棍、罰蹲兩小時。這回一直站到了晚飯才解散,表現最差的小隊全中隊還要繼續站到午飯結束,等大家吃完才准吃飯。

午飯是在操場上吃的,白米飯和雜燴菜糊管夠。這雜燴菜糊是用大鐵皮桶一桶一桶的挑到操場上的,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就是看上去實在沒什麼胃口。楊二東閉著眼睛吃一口:味道倒還不錯,感覺裡面有葷腥――到底有什麼,誰也吃不出來。

吃過午飯,稍事休息之後又開始下午的訓練。下午的訓練又是隊列訓練――這時候考驗才真正開始:教官們說的都是“新話”,而士兵們各操方言,要說他們之間有什麼通用語言的話,那就是廣州官話了。

除了少數“見多識廣”的士兵――比如楊二東,他聽得懂“官話”,所以這“新話”勉強也能聽個六七成――大多數士兵聽到“新話”就和外語的差不多。

這麼一來,下午的操練就成為一種殘酷的聽力訓練了。教官們只用新話發號施令,最多有一些肢體命令,一旦領會錯誤就會被軍棍進行“精神注入”。

口令即聽不明白,條令規矩多得要命,雖說有《軍人手冊》,但是多數士兵目不識丁,根本記不過來。於是訓練場上便動不動挨揍,一邊被揍還得一邊大聲重複自己的罪名――還得用新話念,念的不標準也得挨揍。被揍得多了大家也歸納出了經驗來。總的來說,凡是沒被命令去做的,就通通都不准做,誰要做了就要挨軍棍。

晚上回到宿舍――新訓中隊的宿舍就設在“三總府”裡,空的廳堂裡鋪上乾草,遮風又避雨。對於常年風餐露宿的丘八來說算是不錯的住宿了――所有人的腿都僵硬地回不過彎來,身上更是到處都疼。一個個勉強爬到草鋪上休息。

“這一天挨的揍,比二十年挨的揍合起來都多……”李普惇慢慢的挪著坐在草墊上,齜牙咧嘴的抱怨道。他亦是梧州的降丁。

“幸虧這澳洲老爺打人用的是細木棍,要是換成了大明的軍官,今天非給活活打死了……”

“那軍棍就別說了,能把肉都給打飛!”有個兵說,“早年我見過一回,巴掌大的肉片都飛到旗杆上了,骨頭都露了出來……太慘了。”

“當兵吃糧,到哪裡都不是苦差事!誰叫咱八字不好的!”有人嘆道,“我十五歲死了爹,只好出來當兵吃糧,到現在也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老娘是不是還好……”

“怎麼樣了,你娘又給你找了個新爹唄……”

“放你娘的屁!”這邊就要動手,馬上又被人拉開了。

“挨揍沒挨夠,你這是要去送人頭?!”楊二東勸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澳洲人他X的巴不得你們亂來,他好來殺人祭旗。”

“二東哥說的是。大家都是袍澤,少起鬨了。”

“澳洲人凶是凶,總算不亂殺人。吃也吃得好!就不知道這澳洲糧能吃幾天!”

“想吃糧還不容易?吃不了澳洲糧再吃大明的糧……”

“你少他X的作死!”有個年齡較大的老兵斥道,“不要命了!”

正說著話,忽然外面有人喊叫:“你們幾個!別躺下挺屍,都起來燙腳!”

“丟你老X,”李普惇不覺低聲嘀咕道,“折騰一天還沒個完!”

“算了,人在屋簷下,咱們如今吃的是澳洲糧,就得服他管。”其他人勸著,一個個從草鋪上爬起來,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走來。

站在外面的是中隊長李冬,曾經在伏波軍裡服過兩年役,後來被發現是扁平足退伍了,這次重新徵召就進了國民軍當軍官。按照新訓中隊的兵混子們的看法,李中隊長有點太年輕了,所以“太嫩”。不過今天一整天他們已經被李冬給“狠操”了一番,誰也不敢說他“嫩”了。

“訓練結束之後,全體人員都要盥洗燙腳。”他橫掃了一眼七零八落的士兵們,“你們!兩人一組,去伙房挑熱水,你們,去補給處領木盆!”

整個新訓中隊便在軍官和教官的監視下,盥洗、燙腳之後挑泡。燙腳有助於消除疲勞,挑泡有助於行路――這都是兵丁們知道的,不過平日裡在營伍中很難有這個條件:不論是木盆還是熱水,都不是隨手可得的東西。有時候時運不濟,連水都喝不上,哪裡還能燙腳!

澳洲人倒好,不但管燙腳,就這木盆還是一人一個的,發下來就叫士兵們在盆上刻名字――楊二東心想這個太奢侈了,一個人一個盆,光他們國民軍大隊就有三四百號人。這木盆一看就不是本地產的,多半還是澳洲人從臨高運來的。

難怪老爺們都說澳洲人行事“奢侈”、“瑣碎”。

“刻上了字就歸宿你們個人保管!木盆不得混用,不得借用,否則一經發現按違紀處理!丟失損壞必須如實上報!”

吩咐完畢,教官們卻並不離開,親自在旁監督。直到每個人都整理個人衛生完畢,又是親自檢查,毫不含糊。

晚飯是混合菜糊糊粥,吃起來和中午的混合繪菜一個味道,只是裡面加了米去煮。吃過以後,眾人以為可以就此鬆快下,沒想到李冬又宣佈開始“文化學習”。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6-2 09:3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4-2 10:23
第八十一節 第一次任務

操場上點起亮堂堂的松明火把,人員按中隊集合。

黑板是就地製造的,木板塗黑墨,要麼就是大戶人家的畫案、八仙桌的桌面來湊合。只有粉筆是從臨高送來的――運送木盆、粉筆這類“非作戰”物資讓洪部長叫苦不迭:這些東西大大增加了後勤補給轉運的複雜度。

教官是在梧州的歸化民幹部和軍官,至少都是乙等文憑的持有者。教授的內容主要是掃盲。

這個時空的識字率本身就不高,普通士兵大多出身社會底層,文盲比例極大。按照入伍時候的初步調查,大部分士兵的文化水平只能認出自己的名字:當然這名字還都是極簡單的陳大王十五之類的。

總參政治處的魏艾文在發給全軍的“文化教育訓令”中明確指出,“文化教育”和“政治教育”是密不可分的。要在文化教育的同時潛移默化的進行“政治教育”。為此,真理辦公室和政治處專門編撰了專用的《軍隊文化教育課本》,並且每年根據時勢變化進行修正。

最新的《課本》內容裡加入了為了大陸攻略而特意添加的諸如:“一定要拯救受苦的同胞”、“被欺壓的百姓們起來迎接元老院”、“推翻偽明暴政”、“元老院來了有飯吃”之類的標語類的示範句――士兵們學會了可以直接當標語刷在牆上。據說這個主意是解元老出的,解元老又是個特別喜歡談“宣傳的作用”的元老。所以特別交代錢多:對國民軍的文化政治教育要抓緊。

初步的教育是掃盲訓練,從教授簡單的基本用字開始,再逐漸講授一些和軍事、政治有關的詞語、短句。算是循序漸進。

然而對被訓了一整天又才吃過飯不久的國民軍新兵來說,文化學習不啻於一種催眠曲。沒過幾分鐘,便有人打起了瞌睡――少不得又被教官用軍棍打醒,還要罰站著聽課。

於是整個操場上到處是挨軍棍的士兵的慘叫聲和教官的斥責聲,混合著此起彼伏的哈欠聲。

一堂課三十分下來,大多數士兵字一個沒學會,倒是又挨了不少打。

一聲“解散”,讓睡眼惺忪的大頭兵們如蒙大赦,趕緊回去睡覺。

楊二東因為打瞌睡,被罰著站了半小時,也就跟著打了半小時的哈欠,眼淚鼻涕都出來了。渾身又酸又疼,只覺得眼前模模糊糊。“先生”的身影在桌子前面晃來晃去,就是看不清也聽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麼。連“解散”都沒聽到,總算李普惇拉了他一把,才算回過神來進屋睡覺。

折騰這一天個個都累得沾;鋪就睡著,結果在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營地裡便吹響了起床號,對起床號還很陌生的士兵們大多沒有及時反應過來,直到集合鼓的“咚咚”聲才把人從舖位上叫了起來。

於是三個中隊又在操場上站了半天軍姿,在腿腳抽筋的痛苦中外加無情的軍棍笞擊――誰要是叫出聲來還會被教官額外賞上一腳和“像個娘們”的評語。

當兵當成這樣,讓這些新近入伍的士兵們叫苦不迭,雖說大明的官長也打人,打的也更狠,但是平日裡畢竟很少操練,不見官長的面自然挨打的機會少得多。這澳洲人的軍隊官長天天在眼前晃蕩,時不時的一個命令出來,聽不懂發愣就要挨揍。

人的潛能是無窮的,很快,聽不懂教官口音這個問題就不再成為問題了。

每天是無休無止的隊列訓練:聽號聲起床、整理內務、集合整隊、體能訓練、吃早飯、隊列訓練、吃午飯、隊列訓練、吃晚飯、文化課、再去操場上集合整隊跑上幾圈,最後列隊回宿舍睡覺。日子枯燥又難捱。

“咱們都成了拉磨的牲口了!”李普惇暗中在士兵們中間嘀咕。每天除了吃和睡覺就是在操場上走個沒完,惹教官看得不爽還要加倍來個“夜間操練”或者“夜間緊急集合”之類的花樣來折騰士兵。

最可怕的還有“考試”,從最簡單的寫自己的名字開始,到抽背《伏波軍紀律條令》;《戰陣訓令》、《軍人手冊》……再到背誦真理辦公室編髮的三篇重要理論文章:《聖船與晨曦》、《元老院是華夏人民的唯一**》、《元老院是*****的啟明星》。

這三篇文章雖然不算太長,但是通篇都是“新話”寫的,還充斥著各式各樣的新名詞,即使是讀過十多年書拿過秀才功名的傳統文人來說念順念通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何況這些寫名字都困難的文盲士兵。所以各中隊都是採用小學生式的領讀一句,跟讀一句的模式。不管你懂不懂,先背熟了再說。背不熟的,照例有軍棍和站軍姿侍侯。

整訓成了士兵們的噩夢,以至於在整訓間隙的執勤成了大家最巴望的事情。站崗、巡邏和充當建築工並不是什麼好差事,不過這日子比在教練場上戰戰兢兢的好多了。要在大明當兵的時候,最怕的就是要“開拔”,如今大夥對“出任務”、“打仗”反而有種莫名的期待――打仗再凶險,好歹是死是活來得痛快,這沒日沒夜的**才真是度日如年。

終於,這出任務的日子到了。這天錢多接到了朱全興發來的命令,要他立即派出一個中隊前往封川縣城一帶。在陸地上護送運輸船隊。

從梧州往下,到封川縣城之間的西江江面上,有一段淺灘,這段淺灘不但險而且淺。以至於內河艦隊的淺水炮艦都無法踰越。只有吃水不超過1米的炮艇才能通過。

原本局勢雖然緊張,沿岸不時有襲擊發生。但是運輸船在西江航道上航行卻無太多危險:從三水前往梧州的運輸船隊大多是採用拖輪縱列方式航行,船隻極少會因為水流的關係沖灘擱淺。護送的機動炮艇火力強勁,足以驅散岸上零星的襲擊,再者西江的江面很是寬廣,不論是土匪還是暴動的瑤民擁有的投射武器,在大部分江段都無法威脅到運輸船。

但是最近的一次護送,運輸船隊在通過封川縣城之後不久,在西江航道的一處淺灘上遭到了襲擊。

西江航道有多處淺灘,為了航行順利,每次航行,都要僱傭久在這裡行船的船工領航才能順利通過。維持海軍還特意在各處淺灘設立了若干導航標誌,

然而這次航運當他們抵達距離梧州城還有19公里的界首灘的時候,護送的海軍軍官發現不但航道標記全部被毀,部分航道里還有人為沉船堵塞的跡象。就在他們全力排險的時候,一支來歷不明的武裝突然從淺灘上發起了襲擊。

雖然護送人員不多,但是炮艇上的火力很強,很快就將襲擊者擊退。護航隊除了有幾人受傷之外沒有更多的損失。但是這次襲擊事件給了後勤司令部和肇慶的第一旅旅部敲響了警鐘――西江航道不再可以高枕無憂航行了。

作為緊急對策,在第一旅的安排下,西江沿線各縣開始組織護送船隊的工作。護送由各縣的國民軍中隊負責派出人員,一段一段的接力護送。船隊在航行的時候,國民軍乘機動船巡邏保護。在遇到航道經過的狹窄江面,制高點地段和淺灘地段進行登岸警戒,遇到襲擊的時候登岸進行登岸驅逐。這種巡邏同時還有維持西江兩岸治安,彈壓土匪和瑤民武裝的作用。

在梧州的錢多也接到了同樣的命令。因為梧州的國民軍編制最大,所以他們負責的區域也最大,從從梧州下游一直到新灘之間的航道都歸他們負責。

這一航道有系龍洲、界首、蟠龍、新灘四處淺灘,淺灘的航道水深不一,最深的有3米,最淺的不過1米,江面開闊,沙洲縱橫,雖然江水落差很小,水流平穩,但是此地沙洲密佈,又有多處礁石,船隊的上行通航還是比較困難。過灘要花費大量的時間,船速更是降到了比徒步還慢的地步。正是敵人發動陸地襲擊的好地方。

錢多和朱四研究了地圖,這任務還相當艱巨。從梧州城下到新灘的航道長度大約有50公里。派出的巡邏隊即使一路順利也得兩天時間才能完成一次來回的全程巡邏。

朱四說:“系龍洲沒什麼問題,那裡距離梧州城才3.5公里。原本就是梧州的警備區範圍之內,朱營長的部隊經常在那裡巡邏。主要是下面的那幾個沙洲。”

“從保證穩妥性來看,我們每次巡邏至少要派出一個中隊才能萬無一失。”錢多說道,“護送船隻必須沿著兩岸同時航行才能保證最快的反應速度。”

“四個中隊倒是夠用了,問題是還在整訓中……”朱四開始撓頭了。

“只能邊訓邊戰了。”錢多說,“這樣也好,至少可以鍛鍊下部隊。至於你擔心部隊的戰鬥力,我看暫時就採用每次出任務的時候都臨時把老兵新兵混編,搞集成中隊派遣出去。”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6-2 09:3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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