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 榆林堡
既不是菜油也不是花生油,更不是歐洲人的黃油。李華梅把紙媒小心的收藏好,重新把蓋子擰上。看來,這機關能動起來的關鍵就是這油。
環視四周,兩副風車葉子被固定在架子上,上面黑乎乎的也有不少油膩。仔細看來,不管是這黑色大件還是風車葉子,全部是精鐵製造的。澳洲人愛用鐵、 擅用鐵名不虛傳。艙室裡還有許多櫥櫃和架子,她一一打開探尋了一番,都是些奇怪的鐵器。裝在一個個的小盒子裡。井井有條。有些東西她認得,歐洲的木匠師傅 也有用類似的模樣的東西。但是大多數都說不出是派什麼用處。
十幾分鐘之後,門外開始響起腳步聲和換崗的口令聲。她趕緊停住手腳,凝神屏息的停滯了幾秒。等聲音完全聽歇下來,才從匆匆的收起東西,從舷窗裡溜了出去。
第二天,船隊在完成基地建設之後繼續啟程,甲板下到處堆放著成筐的椰子,總計有五千多個。江秋堰不得不禁止大家用椰子汁當水喝解渴的行為,免得有人電解質紊亂。
考察隊的下一個目標是萬寧。具體的說來是萬寧山根鎮。山根鎮有一處小型硫鐵礦,論及規模非常小,獨到之處是就在海邊,如果能夠探明具體位置和儲量,穿越者可以搞一次遠征式的大規模突擊開採,一次開採個百來噸回去。
“這東西可以製造硫酸還能當化肥用,對我們挺有用,特別是硫酸。”王洛賓說,“煤化聯合廠出硫酸很容易,可惜煤炭很長時間都要依賴進口,開採硫鐵礦起碼能解決一部分的問題。”
“不用再修個萬寧堡了吧?”陳海陽想到自己的船隊人數已經差不多少了三分之一,再要留守人馬可真支撐不住了。
王洛賓說:“不用不用,山根很貧瘠,萬寧暫時也不是開發的重點。此地到20世紀還是個地廣人稀的地方,本時空大約更不會有人了。”
正說著話,阮小五騰騰騰的跑過來,一個立正敬禮:“報告!陳總指揮,發報時間到了。報房請您簽發電報!”
“拿來。”陳海陽拿過電報夾,裡面是今天的例行電文,報告船隊目前抵達的位置、船隊狀況和下一個目的地。雖然是例行公事,卻是他們在海上航行時候 最有效的安全保證。根據執委會和臨高電信統一制訂的加密規章,從1629年三月起,各主要委員會和部門各自啟用獨立的密碼本,經過加密後再交由臨高電信發 收,譯電工作由各部門自行承擔。這樣避免電報成為通電,一則電報發出去,十幾分鐘之後配有15W電臺和5W電臺的地方全都知道了。至於什麼樣的電文加密, 什麼樣的電文不加密,則由各部門自行制訂出規章來。
今天的電文,照例蓋著“海秘”的圖章。陳海陽翻看了下,還有幾份收電,一份是廣州站發的明碼電,上面亂七八糟的都是些無聊的話,大概是廣州站的報務員在和臨高電信的女報務員聊天,另一份則是昌化堡發來的“海秘”電文,簡單的彙報了他們此次深入黎區考察的經過。
“還蠻厲害的,騙了十頭牛和一個女孩子回來。”陳海陽在發電上簽好字,笑著把電報夾給王洛賓看,他也要簽字。
“說明大家善用搞群眾關係。群眾工作越搞越寬。”王洛賓簽了字,“在昌化站住腳,和黎寨建立起長期友好關係對以後開發石碌有利,我覺得應該致電給執委會,給他們發個集體一等功之類的獎勵。”
“呵呵,王工,這事蕭子山不會忘記的,他就好搞這口。”陳海陽感歎了一聲,“等我們回到臨高,一個集體二等功是少不了的,說不定又會出一個袖標可以縫在袖子上。”
“其實不如獎幾個生活秘書來的實惠――”王工原本對那些黑黑瘦瘦的小女子都沒什麼興趣,最近發覺被臨高解放區的水土滋潤過的女孩子們最近也開始白皙豐滿起來,不免起了不利於孺子之心。
“生活秘書?”陳海陽哼了一聲,“執委會倒是好意,就怕最後好事辦成壞事。反而傷了大家的感情,影響團結。”
“集思廣益,集思廣益。”說著話,阮小五已經跑了下去。陳海陽望著他的背影,有些感慨的說:“象這樣的孩子,訓練了幾個月就有模有樣了,又肯吃苦,又服從命令。沒文化,可是悟性高。再過個三四年成年了就是我們的中堅力量――到時候把這批女孩子給他們多好。”
“呵呵,你想得倒是周全,連給部下找對象的事情都想好了?”
“要讓當兵的和你一起出生入死,軍官就得當個真正的父兄。”
新落成的榆林堡基地裡,留下了以老狄、白國士為首的留守隊,一共十四個人。他們將在這藍天白雲下生活一個月左右,在此期間,白國士將充分的調查附 近的物產資源和社會風情資料。至於老狄,他的任務就簡單多了,在這裡砍伐木料,同時在白國士的指點下學習採摘椰子--使用爬樹法採摘,據他說這樣採摘對椰 子樹的穩產、高產有重要的作用。
老狄滿懷惆悵的看著帆影漸漸遠去,回過頭來對白國士等幾個穿越眾說:“我們說說看這一個月怎麼度假吧。”
“假期的任務還挺多。”白國士看著留下的一堆物資和工具。有砍刀、扁擔、斧頭、鋸子還有大量的繩索和藤筐。鐵器傢伙沒留下很多,畢竟渡過海灣就有 鐵匠。還給他們留下了一批可以和安遊樂市貿易的商品,主要是白糖和燒酒。口糧儲備一共有六十天份,為了應急,留了五十兩銀子。
“先去試試看電臺吧。”
當下老狄指揮海兵們在海灘上收拾東西,一一搬進榆林堡來,白國士和幾個穿越眾先去把留給他們聯繫用的5W收發報機架設起來,呼叫了五分鐘,臨高總 台就已經有了回音,而且呼號清晰。接著他們又呼叫了考察船隊,也很快得到了回復。最後,電臺裡突然插來了一個新的信號,昌化堡聽到了他們呼叫,正在回應。 電波的交流讓大家原本孤獨惶恐的心情減輕了不少。
既來之,則安之,要在這裡待一個月,就先把自己和手下都好好安置下來才是。於是做了個小分工。老狄擔任昌化堡的指揮官,主要擔任防務和營建工作; 白國士負責收集物資,他受過些應急醫療訓練,算是隊裡的衛生員;王濤負責和安遊樂市打交道,一應對外交涉和採購物品都歸他,他還有個從廣州運來的孤兒裡收 養來的男孩子當徒弟,在大家都熱切的希望收養小蘿莉的時候收養一正太使得他的性取向一度成了議論的話題。
“不為什麼,”王濤坦然道,“我只是想讓他跟我學說書,要不我一死就沒人會說了,總得有傳承不是?”
這男孩子跟了他姓王,取名叫王德綱,名子自然是惡搞。不過叫起來也氣派體面。
王德綱這孩子雖然不過十來歲,在師父的薰陶下學會了好些傳統的評書和相聲段子,在國民學校裡是一文藝骨幹。王濤每天還教他演說和辯論――這是他的 培訓師本行,準備著明年讓這小徒弟競選第一屆國民學校的學生幹部,他的下一步目標是遊說執委會建立青年團組織,這個徒弟以後可以走團派路線上位。
最後還有沈躍風,一海龜,主修歷史選修IT,對穿越者來說都沒什麼大用,好在愛好軍事,托腐朽的美帝之福,有不少打靶和打獵經驗,在遠程勘探隊的 擴編中被擴編進隊伍。接受了幾周博物學教育。留在這裡主要是為了收集本地的動物樣本和肉食,兼萬一斷糧之後可以供給伙食。
他背著一支AR-15,裝具上系了四個彈夾,外帶一個ACOG瞄準器,腰裡還有個手槍槍套,不用說是一支穿越大軍裡最常見的自備手槍Glock。 頭戴一頂原品M35頭盔,雖然看起來象南美民兵或者反政府武裝,倒也算是武裝到了牙齒。比起拿著米尼步槍的老狄要看起來有安全感多了。
老狄拿米尼步槍也有些無奈,根據馬千矚等人的理論,軍官必須用士兵一樣的武器才能讓士兵對自己的武器產生信任。於是陸海軍的穿越者軍官們都用上了米尼步槍和傑林德手槍。讓不少人牢騷滿腹。這次因為考慮到留守隊的安全,總算每個穿越者都配發了一支SKS步槍。
當下分派了住房,海兵們三人一組,分守三個凸角堡,穿越者集體守衛作為主堡的東凸角堡和大門。
房屋內部自然是沒有塗飾的,簡單的水泥塗抹了牆面而已。雖說有睡袋,但是直接睡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有得關節炎的危險。王濤便帶著幾個人找了條在附近打魚的漁船渡過海灣,來到安遊樂市,找到木匠要訂做了幾張床和一些傢俱。
“床不要大,不要拔步床那樣,不,不,不要雕花,但是要雙層的,你明白嗎?雙層的,對,上面也能睡人。掉下來怎麼辦?你給床邊加個欄杆啊,對,我 畫給你看――”王濤和當地的木匠一番比劃之後,終於讓匠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做出了崖州的第一張雙人高低床來,雖然他還固執己見的在床頭板上雕了不少花紋 以顯示自己的手藝。
買了傢俱,又在安遊樂市找了個賣土布的大媽,用一包縫衣針加些小錢,換來了根據他們的尺寸訂制的床單,薄被是每個人自帶的,還買了草席和其他日用品。
王濤把東西陸陸續續都運了回來,晚上,全體人員在榆林堡的空地上燃起一堆篝火,燒開了水煮草地一號的速食糊糊,王濤說:
“這地方挺艱苦的,不過我們要把自己的小日子搞好,對面就是個市鎮,這裡又靠海,大家一起動腦筋就能把日子過好。”
“你說吧。”老狄知道王濤這培訓師肚子裡彎彎繞多。
一個海兵舉手了,老狄一看,這是個漁民出身的海兵,叫石進喜。
“讓王首長先說。”
“不,讓他先說吧。”王濤知道地位高的人一旦說了什麼,地位低的人就會把自己的建議縮回去,這樣不利於搜集建議。
“那你說吧。”
“報告首長,這海灣裡頭有礁盤,每天我帶幾個弟兄去趕海,能撈不少魚蝦和貝殼回來,還能撈海菜――”
“這個我原本也想說的!”王濤大加贊同,“很有想法!”
“謝謝首長,不過,要是能搞條小船,弄張網,就能在海灣裡捕魚,收穫的就更多了。”
“搞艘船?”老狄心想這大概也不難,花錢買也用不了幾個錢。
沈躍風說:“有艘船對我們來說方便很多,起碼不用一天到晚繞著海灣走了。能省不少事。再說以後伐了木難道大家用肩膀扛?有艘船就能拖著在海灣裡走了。”
“行,就搞艘船。王濤你去搞?”
“好的,我明天上對面安遊樂市去看看。下面我繼續說我的想法――”
最後決定由王進喜帶著另外二個漁民出身的海兵,每天早晚去趕海。白國士和沈躍風帶幾個海兵先出門去考察一次,一方面選定采椰子和伐木的地點,另一 方面順路獵捕一些可以食用的動物來,關於衛生部門的警告,這幾個人顯然並不放在心上。但是有了充分的肉食,大家的幹勁也會高一些。不管是采椰子還是伐木都 是重體力活。何況老狄在查看了榆林堡的水源情況之後覺得還不太滿意,想再加以改進一番。
“現在的水源是從附近的小河裡挖渠引來的,雖然是多了條小護城河,可是敵人要斷了這個水源或者投毒也容易。”老狄說。
“你想打井?可是沒器材。”
“挖井挖出來的大概是也是咸水,我想修條暗渠,另外從河裡引水過來。這樣敵人輕易發覺不了。”
第四十一節 王濤的理想
“材料呢?”
“磚瓦和水泥。船隊給我們留了幾袋水泥,磚瓦也有些,木板我們自己做,反正修條暗渠用不了多少。鐵釘和石灰到對上市上買就是了。”
“也好,乾脆我明天去安遊樂市上賣掉些商品,免得動用那五十兩緊急儲備。”
第二天,王濤就又帶著王德綱並石進喜等人換過衣服上安遊樂市去了。這次他有帶了簡單的四色禮物,算是新宅落成來拜訪地方。胡遜自然也應酬一番,送 了兩隻湯羊還禮。又乘機歎苦經,說維持地方不易,縣裡沒錢,催科又多,勒逼地方很重,既然王掌櫃要在這裡立莊,自然少不得要和縣裡應酬一番,做個地契,各 種雜稅攤派日後也免不了一起分待些。言辭極是客氣。王濤自然也都一一應允。儘量爭取地方勢力的容忍和支持和目前與土著勢力合作的指導思想。
王濤帶著人在市上轉了一圈,賣掉些燒酒和白糖――這兩樣都很受歡迎,得了些散碎的銀錢。買了幾匹靛藍染的土布,想找裁縫做些本地人的衣服――海兵 們穿著元年式軍裝太顯眼了。但是市面上卻沒有裁縫,只好又去求教胡遜,央他家的僕婦們做些。又在市面上買了些大米、南瓜和些蔬菜來改善伙食。見有鐵鍋和陶 罐賣,也買了幾個。眾人收拾停當正要走,看到市面上有賣活雞的,二分銀子一隻,王濤買了五六隻,叫海兵捆了掛在扁擔上帶回去。
出了寨門,在海邊找到一家專門用蠣殼燒石灰的石灰窯,買了幾麻袋石灰。石進喜在海邊的漁民中討價還價了半天,一兩銀子買下了條小舢板,船很小,滿 打滿算只能裝七八個人,不過在海灣裡用用也夠了。回到榆林堡裡,王濤關照把鍋子和陶罐都放到廚房去用――以後就不用拿個飯盒煮東西吃了。好歹能熬點湯水煮 煮飯什麼的。
“你買這許多雞回來回來打準備牙祭?”老狄有些奇怪。
“吃雞蛋啊。養雞。”王濤關照把雞都放下了,“這麼一大片院子不養雞不是浪費了。”
“滿地雞糞啊?臭死了!”
“圍個雞欄出來麼。”
“我們拿什麼喂雞?”
“剩飯。椰子肉也可以。白天把雞都放到堡外面,讓它們自己去找吃的,晚上趕回來再喂些飼料就是了,很省的。”王濤胸有成竹。
“這還是全天然綠色草雞。好吧,隨你。”老狄想這王濤是不是忽然想當起農場主了。他想起了什麼事情,從口袋裡掏出一封電報抄件。
“這是什麼?”王濤接過電報,是一封加密的電報,發報呼號是考察隊的杭州號,收報呼號是臨高電信總台。
“奇怪,這不是海秘的電文。”
“沒錯,沈躍風收了報用密碼本譯不出來。肯定不是海秘的。”
“這就稀罕了,出發的時候不是說考察隊不是統一都用海秘發電嗎?就連我們這樣的留守堡寨聯繫也是用海秘。”
“而且還是從杭州號上發出來的,不是旗艦鎮海。”
“多半是情報口或者內務口的電報吧。只有他們有這個權力。”
王濤帶人從樹林裡砍來枝條,從海灘上運來碎石,在榆林堡大院的圍牆下搭建了一個雞窩,外加一圈雞欄。天氣不好的時候就放它們在欄裡活動。
海兵們有些是農家出身,對這些事情並不陌生,見首長興致勃勃的在搞農業,也都來了興趣,有人便建議自己種些菜,免得浪費了雞糞和人糞。
“不會吧,還要人的便便?”老狄大吃一驚。想起了當年在農村集訓的時候,路邊積肥的大坑味道真是銷魂無比。
“當然,不然廁所不就滿了?”
“我本來是打算開條溝渠,用水直接沖刷到海裡去的。”
“沖到海裡去多浪費,乾脆在堡外挖個坑吧,都沖到坑裡就是了,上面加個蓋子,不會臭到哪裡去。”
“我事先聲明啊,到時候起肥的時候你可別叫我幹――”
菜園設在榆林堡的牆外,避風的角落裡。不過海岸邊土層薄沙礫多。直接種植是活不了的。王濤便讓人先用大石頭壘起一塊大約50平方米的花池子,做好排水。再帶海兵們去山坡地上挖山泥,用鎮海號留給他們的手推車運回來,一車車的填進去。
其他人都對這位前培訓師蓬勃的幹勁感到迷惑,好像他準備以此為家一樣。白國士忍不住問他是不是準備以後長期駐守在榆林堡。王濤哈哈一笑:
“當然不是,我的目標是將來執委會給我一大塊領地,然後我就領著我的一大家子和幾百戶移民殖民開荒,當領主。現在先練練手,以後就有經驗了。”
“哦?”白國士來了興趣,“你想去哪裡殖民?”
“澳大利亞,塔斯馬尼亞島或者紐西蘭,都行啊。”王濤幹得有些累了,從口袋裡掏出個煙斗來,王德綱手腳麻利的給他師傅裝滿,從附近燒著水的火堆上夾了一塊燒紅的木片來。他接過來點上,美美的抽了幾口:
“抽煙絲比抽那見鬼的聖船牌煙捲強多了――”他吐出一口青煙,“中國麼,就讓執委會那群人去慢慢的治理吧。”
王德綱好奇的問:“師父,你說的地方在哪裡?”
“在大海的另外一邊。”王濤一指海平面,“有四季常綠的大島。”
“要不以後我和你做鄰居好了。”白國士忽然對這樣的生活也很嚮往:藍天白雲,綠色的草場,外加白雪皚皚的山頭――這大概是當年看魔戒花絮的時侯對紐西蘭留下的印象。
“好啊,不過你女朋友能答應你娶一堆小老婆不?”王濤叼著煙斗打趣他。
“趙雪――她還不是我女朋友。”白國士有些不好意思,“到時候再說了,小老婆不許有,傭人之類總能帶吧。”
“你還真是聽話的純情男。不過我覺得小白你不見得喜歡過這樣的生活。”王濤嘿嘿的笑了笑,“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清呢,說不定臨高那會就是一比紐約上海還牛B的世界大都會了。在新世界的大都會裡當老幹部也不錯的。”
菜園工作持續了兩天,大家又給這片珍貴的菜地圍上了籬笆,防止野獸闖入。接著又投入到挖溝渠的工作中。白國士和沈躍風每天都外出進行勘探,因為江涵秋的移民計畫很可能會實施,所以他們除了調查資源,還兼顧著尋找未來可能的殖民地點和開墾用的土地。
老狄自己帶著另外一部分人挖水渠,他沒幹過這活。不過大圖書館編印了一本小冊子《簡易測量和建築》發給考察隊使用。按照書上說得,自己做了些水準 儀之類的測量儀器。取水管道直徑不大,但是上面要覆蓋土層,所以挖得深一些。取水口設在以砂石為主的河岸上,取來的水比較清潔。也不容易被發覺。除了旱 季,取水口一年裡的大多數時間都在水線以下。
水渠穿過城牆,一直引到院子裡,這裡原本就修了一個蓄水池,只不過原來是從護城壕溝裡引來的,水質不如直接從河裡引來的清澈。河水引入之後經過沉 澱就能使用了。多餘的水通過另一條管道通到廁所裡沖洗茅坑,污水直接流入榆林堡外的積肥坑裡。沙質的土壤會很快吸收掉多餘的水分。為了安全衛生,坑口加了 木蓋子。王濤又在蓋子上了個洞,插進入一根中間打通的竹竿。
“這是幹什麼?”眾人不解。
“排掉裡面的沼氣。”
“不能用來當燃料?”
“太少了。但是萬一一個煙頭下去,又足以發糞塗牆。”
最後把所有的管道都加上了板瓦的蓋子,上面覆蓋上泥土。再過幾天痕跡一退,無論什麼管道都看不出來了。
在王濤他們大搞基礎建設的同時,白國士和沈躍風在一次考察的途中打到了一隻赤麂,這種小型鹿肉質細嫩鮮美,拖回來之後幾乎什麼也沒剩下,只留下一張皮和被啃的乾乾淨淨的骨頭,連鹿腸子都被洗刷乾淨,用鹽醃了掛在屋簷下風乾。
這裡的野獸很多,甚至不需要過於深入山區。打獵主要靠沈躍風,他有狩獵經驗,論及射擊的水準。更是比白國士老練多了。為了節約子彈和避免引起大的 動靜,狩獵是用鋼弩進行的,沈躍風不斷的打到野雞、兔子之類常見的野味。把全體留守隊吃得滿嘴流油,對這些每天從事繁重體力勞動的人來說有沈躍風這樣一個 有經驗的獵人可以算是一件幸事。
看到沈躍風隔三差五的能打獵物回來,王濤又動起了其他腦筋。便提議在榆林堡裡挖一口水井。
“挖井做什麼?”老狄聽了這個建議覺得莫明其妙。
白國士反對:“這裡的地下水肯定是有鹹味的,除了洗澡,連澆菜園都不行。”
“誰說要用裡面的水了?”王濤說,“這是冰箱!冰箱懂不?”
古人沒有冰箱,除了北方河水能結冰的地區可以冬天儲冰夏天使用之外,其他地方要儲存豬羊肉之類容易腐敗的食品,就只能用井。不管氣溫多高,水井內的溫度一般都會保持在十幾攝氏度,足以保存幾天了。
於是又開始挖井。挖井是技術活容易出事故。雖然他們手裡的《簡易測量和建築》裡有如何挖水井的指導,但是王濤不敢貿然行動。此時磚石和石灰都不多了,王濤再次渡過海灣去安遊樂市買材料,看到市里有好幾口水井,便打聽到本地有人以打井為副業,一併雇來施工。
榆林堡的地下水位很高,不過五六米就出了水。因為目的不在取水,水井的直徑不過1米,井壁用磚砌成,打井師傅對他們用的水泥黃沙石灰的砂漿讚賞有 加,因為黏合力實在太好了,提出只要肯給幾袋水泥,他就不收打井的費用了,但是留守隊沒有餘貨,只好婉言謝絕,說將來或許會有。
王濤說:“這說明我們的很多東西都是有市場的。用不著老盯著鏡子白糖什麼的嘛,水泥這東西市場就有需求――”
“水泥的需求低得可憐。”沈躍風不屑一顧,“這裡老百姓的房子都拿什麼蓋得你們又不是沒看到――用灰泥也湊合了。也就是砌水井壁這樣的活,水泥砂漿才顯出它的優越性來。”
王濤一想也是,這裡真看不出有什麼東西是特別有需求的。白糖、燒酒這些雖然好賣,本地的消費人口卻實在少了些,賣不了多少就飽和。
“我們還是老老實實的採集資源吧。做買賣的事情讓外事部就操心好了。”
白國士在幾天考察之後勘定了一塊木材採伐場,這裡離榆林堡大約有3公里路程,但是近海灣,把木材拖出去二三百米就可以下海了。如果以人力肩扛手抬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把每天砍伐下來的木材運到榆林堡去。
大部分海兵的工作就是每天在這裡砍伐木材,砍下的樹木就地打桶,用繩子拖到海邊,5~10根材一組用藤條捆成木排。4~5個排為一組,用舢板牽引著運到榆林堡前的沙灘上再拖上岸。
雖然運木材有海上運輸的環節,但是整個勞動還是艱苦異常。幸虧沈躍風可以源源不斷的提供肉食,少雖少,多少也是肉,石進喜又不斷的提供海產品。幾 只雞也每天貢獻些雞蛋出來。伙食還不差。王濤為了振奮士氣,每晚不管自己多累都要說上一段書。為了提高士兵群眾的覺悟,他現在不再說《官場鬥》之類的段子 了,改為每天說《說岳全傳》,目的自然是為了日後和建虜開仗做些思想教育的準備。而且還不時加入些對大宋的毒牙,聯繫時局,大加發揮,以彰顯穿越集團反大 明政府救中國的偉光正形象。說完岳傳,王德綱還要來段單口相聲輕鬆下氣氛,這才讓大家回去睡覺。這樣實施下來,居然士氣不錯。
第四十二節 海軍咖喱和新聞檢查
經過多日勞動,堆在榆林堡裡的木材已經積聚了幾百立方了。這些木料已經在榆林堡的大院裡堆積起來。白國士知道木材儲存的話最好是用水存法,泡在淡水裡的木材隔絕空氣可以經久不腐。但是這需要足夠的水面,在榆林堡附近沒這個條件。
如果採用幹儲法,倒是簡單易行,榆林的雨季還沒到來,乾燥起來相當快,但是未來要用船拖帶的辦法將木材運走的話,幹透的木頭在海上會很快吸滿水分沉下去,給拖帶帶來很大麻煩。
所以他只能採用對木質來說有一定影響,但是最方便的濕儲法。採伐下來的木頭被成堆的堆成垛,每個堆垛差不多25立方米,上面蓋上枝葉,每天還派人定時往上面澆水保持一定的濕度。
但是這樣的保存法,充其量不能超過三個月,否則木質就會受損。按照王洛賓的說法,他們最多會在30天重新派船到來,堆一個月估計問題還不大。
伐木剩下的邊角料很多,白國士安排人把這些枝條全部收集起來在海灘上曬乾,做為榆林堡的燒柴使用。又選了些比較粗壯的枝杈燒炭。木炭的火力比乾柴要穩定且發熱量大,用起來更方便。
接著榆林堡全體又投入到采椰子的工作中。近岸的椰子基本上已經被船隊採摘的差不多了,他們開始深入到較為內陸的地區去採摘,每天也能采回幾百顆來。到了晚上大家劈開椰子喝椰子汁,多餘的椰子汁就倒在陶土罐裡,泡在冷藏井裡儲存著。椰子肉曬椰幹。
王濤看到海灘上用棕櫚葉墊底曬著的椰子肉,喝著椰子水在四周轉悠了一圈,忽然想起了阿三――椰子肉在印度經常作為咖喱的原料,便用椰子肉、胡老爺 送的羊肉、南瓜和船隊留下的調味料做了一次羊肉咖喱。熱乎乎又香又辣的咖喱汁被澆在剛煮好的米飯上,海兵們雖然是第一次接觸到辣椒的辣味,覺得很新奇,但 是每個人都吃得很開心。那天正好是一個星期五,於是王濤就成了咖喱飯的發明人,並且奠定了日後海軍每到週五就要吃咖喱飯的習慣。
榆林堡的活動引來了胡遜的注意,他便藉口送做好的衣服親自渡過海灣來拜訪這群新落戶的居民了。王濤又做了一次咖喱飯,把胡老爺吃得滿嘴通紅,再加 上一杯子鎮得清涼可口的椰子汁,胡老爺連呼過癮。當下要這咖喱飯的配方,並且問這辣得與眾不同的滋味是從何而來?王濤知道辣椒傳入中國應當就是在萬曆年 間,但是此地顯然還不知道有這種作物,便告訴他這是番椒,是從域外傳來。胡遜提出想要些種子回去種植,但是榆林堡除了辣椒粉就是辣椒醬,沒有種子,只送了 袋辣椒粉給他。
胡遜問他們大量採摘椰子伐木,是不是為了向海外貿易所用?他倒對海外貿易的事情十分熟悉,說迄今從未見過有洋船運椰子幹的,王濤趕緊問,瓊山縣有沒有商人來收購椰幹的?
“倒是聽說過崖州那邊有府裡來得商人收過椰子幹,可也不常來。文昌離瓊山才不過二日的海路,那裡的椰子比這裡多過百倍,路又近,何必來這裡買椰幹呢。再說這裡離崖州城又是好幾日的路程,更是鞭長莫及了。”
王濤心想瓊山的椰子幹商人沒想像中的那麼控制嚴密麼。林全安這傢伙要麼是偷懶假造理由,要麼就是從來不到這樣的荒蕪之地來。不過轉念一想他是一個商人,總歸是去城市交易,和自己這樣的開拓隊自然不是一個路數。
“實不相瞞,”王濤說,“兄弟我在臨高開了個榨油的作坊,專用這椰子幹榨油。銷往海外澳洲,能賺大錢,奈何臨高不產椰子,才四處尋覓。”
這番話是特意說給胡遜聽的,讓他覺得這是個合作的機會。沒想到胡老爺對這事情根本不在乎,只打了幾個哈哈,說過幾天縣裡會來人下鄉,正好可以幫他們辦理立莊的事情,只是不免要打發應酬些,王濤會意,又送了胡老爺些白糖並二瓶國士無雙酒,說事成之後自當另作酬謝。
送走了胡遜,王濤微感失望,原本他還以為這胡老爺會主動要求參與採集椰子伐木這一事業――榆林堡畢竟人少力微,有胡遜這樣的地頭蛇加入,在地方上就多了一層保護不說,人力上也能會充裕許多。結果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沒想到胡老爺這樣的偏僻地方的豪族,見識極為有限,早就過慣了雁過拔毛的,坐等孝敬的日子,哪裡還願意去幹這樣勞心費神的實業。榆林堡裡伐木也好,采椰子也罷,只要給些好處與他便是,至於能不能有更大利潤,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白國士道:“可惜安遊樂市和他莊子裡的那些人口了,不然我們把椰子全部採光也沒問題啊。”
老狄說:“丫就是占著茅坑不拉屎。以後乾脆滅了他。裡面的人口全部合併到榆林堡。”
“等再過幾個月,我們的大股移民一來,胡老爺肯定坐不住了,到時侯自然要攤牌。是服從我們的領導,還是準備自絕於人民。”王濤歎了口氣,“這麼好的投奔革命的機會不參加――本來起碼也能混個民主人士,子孫進地方政協總沒問題的,現在鬧不好就成地富反右壞了。”
感歎歸感歎,採集資源的工作還在繼續做。工作之餘因為無聊,榆林堡便常常和臨高總台、昌化堡之間互相發電,交流下生活情況和個人感受。丁丁在一次 在臨高電信的收報台看到了他們發來的電文之後靈感大發,便用電報上的素材,運起生花妙筆,添油加醋寫了一篇《榆林港夜話》的散文,署名“南天哨兵”刊登在 《臨高時報》上,沒想到在穿越眾中大受歡迎,於是便指定王濤當特約通訊員,每隔幾天都要寫篇通訊過來,經他潤色後連載。王濤不負眾望,接到電報立馬又寫來 了一篇。丁丁馬不停蹄,連夜修改潤色。排好了版,一大早就把稿子交給了周洞天刻蠟紙,準備付印。
沒想到報紙沒開印,丁丁便接到了周洞天的電話。
“報紙不能印了,”周洞天無可奈何的說,“接上級有關部門通知:榆林港手記系列散文有洩密問題,必須刪改之後時報才能付印。另外,前幾天登的那期報紙,正通知各處回收。”他又補充了一句,“還說以後時報凡是刊登此類消息的文章,必須在付印前送檢――”
“這是誰得腦殘規定!”丁丁幾乎跳了起來,D日之後他和潘潘兩個夫妻老婆店,沒經費、沒待遇,基本就是個黑戶,好不容易熬到了《時報》混上了正式編制,現在突然又來了個熟悉的“接上級有關部門通知”!
“MMD,老子還沒寫執委會腐敗的問題呢!倒先給我來打官腔了!”丁丁立馬就找到了執委會大院來。
進了大院,他又躊躕起來:穿越眾只要是個人都有進機關辦事的經驗,知道這雲山霧罩的“上級有關部門”是最難找得,發通知的時侯有它。一旦要找它,就誰也不承認自己是那個“有關部門”了。
想了下,決定還是去文印室找周洞天,打聽下內部消息。他雖然幹的是印刷,卻一直在內務口兼職,既然理由是所謂的“洩密”問題,這有關部門是內務口或者情報口的可能性很大。
周洞天果然知道些眉目,說此事是冉耀打來的電話。冉耀丁丁當然認識,原來是治安組的幹活,機構調整之後調到了內務委員會去了。
於是他又一口氣出了大院,來到了平時很少有人去的內務委員會大院,卻被門口的兩個哨兵攔住,因為他既沒有事先登記約見,也沒有進入大院的通行證, 哨兵堅決不讓他進去。在大發雷霆,擺了首長的威風之後還是宣告失敗――“沒有登記沒有通行證就是不能進,這是命令”。哨兵普通話都說不利索,唯有這句話說 得滾瓜爛熟。
丁丁象鬥敗的公雞一般從門口被趕了出來,正打算著回報社去翻通訊錄找冉耀的手機號碼再來理論,卻見一個胖子正腆著肚子,四平八穩的從院子裡出來。眼見這一幕,慢騰騰的踱過來問道:“這位同志有什麼事啊?”
“你還叫我同志!D日登陸才幾天啊!”丁丁氣憤不已,牛頭不對馬嘴的喊道,“我要見冉耀,冉耀你給我出來!你迫害言論自由!”這番聲勢換在百仞城的核心區域早就引起圍觀了,但是內務委員會地處冷僻,叫破喉嚨也沒人注意。
“別喊麼,冉耀去博鋪主持個會了,你是丁丁吧?我們談談好了。”胖子依然和藹可親。
“你是誰?”
“哦,我是委員會的一個辦事員,小人物。”胖子滿面堆笑。
丁丁這是第一次進內務委員會大院。一走進這青磚為牆,牆壁上還爬滿長刺植物的大院,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直往上沖,不由打了個冷戰。院中一體兩翼的修著一棟青磚的二層小樓,院子裡移植了許多樹木,把個院子遮蔽的濃蔭蔽日。
胖子將丁丁讓進進門不遠處的一間簡易房內,裡面放著些傢俱文具,大概是接待來客之處。有人端來了一杯袋泡茶。丁丁冷笑道:
“這是請我喝茶?”
“喝白開水也可以。”胖子面目柔和,“我們這裡沒咖啡。”
丁丁當下把限制發稿的事情連珠炮似得說了一遍。質問這樣的所謂“保密”到底有何意義,為什麼不能讓廣大穿越眾知道目前穿越集團的最新狀況?你們還有沒有尊重廣大穿越眾的知情權的意識?
“這個啊。當然是尊重的。內務委員會只是一個普通機構而已嘛。”胖子面帶不溫不火的微笑,並不直接回答他的質問,“現在《臨高時報》每天印多少份?”
“三百份。”丁丁悻悻的說道,本來他想印上千份的,但是油墨和紙張,外加印刷設備都有缺口。
“根據時報社上報給計委的數字,這些報紙中大約有一多半是到穿越者手裡的,包括給部門、企業,給宿舍裡的閱覽室,剩下的有些送到縣衙,有些是送到東門市零售,對吧?”
“對。如果分配給我的資源多一些,發行量還能更多――”
“時報發行越多,宣傳我們的聲音就越大,對土著群眾的影響力就更大。這是執委會的既定方針。”胖子慢條斯理的說,“但是你想:報紙到了土著手裡,很多消息也就在不經意中傳了出去――”
“就為這個?那以後文總、馬督公還有其他穿越眾上報紙要不要取個化名,臉上再打碼?報紙上什麼也不要登了,就寫今日平安無事,或者乾脆登些杜雯的長篇大論好了!”
“不要著急嘛。”胖子依然輕風細雨,“榆林港的系列報導,我看了,非常好。大家的評價也很高。之所以內務委員會不同意這麼發文,還是顧念到海外站 的同志們的安全――報導裡面時間、地點、人物、裝備什麼都有,報紙流出去了萬一給劉香或者其他對我們不利的人物看到了――十幾個人的小堡壘,還不是頃刻就 被滅了。”
丁丁悚然。這麼一想的確是他疏忽了。但是心有不甘,嘴硬道:“榆林這地方,現在又不叫榆林的!明朝人有本事推理的出是在哪裡?”
“大東海還是叫大東海吧。”胖子說,“還有安遊樂市,都是本時空的稱呼,明朝人怎麼會不知道?連安遊樂市就在榆林堡對面都寫出來了,還要怎麼清楚呀?”
丁丁無言以對,明明覺得自己有理,但是被對方這頂大帽子壓上來,竟然無可辯駁。穿越眾的利益是第一位,總不能說這些人的人身安全比不過大家的知情權吧?
第四十三節 雷州的白糖
看著完全被打敗的丁丁,胖子站了起來,和藹可親的說:“同志,好的原則要在適當的環境下才能發揮作用。不要生搬硬套嘛。這是內務部門對此類報導的一個指導性建議,你拿回去看看修改下文章,日報發不了還能發晚報。再有意見我們再具體討論。”
眼看丁丁拿著檔走了,胖子站了起來,依然帶著那種溫柔的笑容,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的正式名稱是“內務委員會政策研究室”,這名字並不代表任何具體的含義,只是為了滿足他不做具體工作,只搞政治學研究的要求。相當於內務委員會的顧問。
辦公室乾淨而整齊,一張聖船牌白木辦公桌上堆滿了自製的檔架和檔筐。還有一個大號的書架,堆著許多書籍。唯一的現代製品是一台筆記型電腦和幾個CD包。
辦公桌後面是一扇與環境極不協調的華麗精美的屏風,後面是一張簡單的白木小床,掛著蚊帳,還有掛衣服的衣架和小小的櫃子。十足的老式住機關的單身漢的配置。
從辦公室的佈置來看,此人在執委會各部門中的地位並不高,辦公桌上沒有一台象徵權力的搖柄式電話――這是各部門首長的標準配備。
他一屁股坐在已經磨損的籐椅上,從標記著“來”的藤筐裡取出一份函件,它被摺疊成信件,騎縫蓋著“秘”的紅色圖章。拆開,裡面是一份廣州發來的電報譯文。
電報的內容是在澳門對李華梅背景的調查。他讀得十分仔細。
李華梅的背景調查報告機密,中心:
接到指示之後,我立即著手調查李華梅的來歷和背景。
在廣州,幾乎不能打聽到有關她和她的杭州號的任何消息,相比之下李絲雅的消息要多一些。但是關於李絲雅的消息基本上基於傳聞性質,我們所能掌握的情況並不比過去掌握的更有實質性的突破。
因此,我決定派遣張信去澳門直接進行調查。在廣州站與澳門的貿易往來中,他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和黃順隆建立了較為深厚的私人交情,黃順隆在澳 門長期與各種海上勢力大交道,對各方面的勢力瞭解比較多。在我們尚未在澳門建立起自己的情報體系之前,我認為使用黃順隆這一管道是可行的。
張信以貿易酒類的名義去了澳門。我批准他進行以下活動:對黃順隆透露說,他最近在海上遇到了女海盜,並將船隻和旗號向他做描述。根據他的現場反應,張信判斷黃順隆對此略有所知。黃起先並不願意多談此事,但是在張信的進一步誘導下,他向我們透露了如下消息:
他在港口多次見過類似杭州號的船隻停泊。但是他說不出船隻是誰的,唯一所知的是船長是個女人,這點他十分肯定。我們拿了李華梅的照片改繪的電腦畫給他識別,他再次推說沒仔細看過真人認不出。但是張信認為:他看到的就是李華梅。
張信注意到:在言談中黃順隆非常不願意提及在本地停泊的任何船隻和船長。關於此類詢問他一概推說不知道。我們猜測:這和他是做海盜的生意有直接的 聯繫,他生怕在言談中無意間透露出這些人的秘密。但是他對李華梅並不熟悉這點應該是可信的。因此我們推斷:李華梅不會是海盜,起碼她的海盜活動區域不在中 國沿海附近。從這點來看,李華梅自述她是做果阿貿易的有一定的可信度。
第二天,張信又在碼頭直接調查了碼頭上的水手和相關人員。從這些人口中,他確認到了杭州號在澳門出現的週期,它每年的六月間抵達澳門,然後會不定 期的出航返航,去向為東南亞的各個地區。每次航行大約一個月左右。杭州號在十二月徹底離開。這一週期和澳門的果阿貿易週期是吻合的。同時,他們通過認圖再 次確認:李華梅就是杭州號的船長。港口人員對此人所知不多,甚至對她到港後歇腳在何處也不知曉。
關於總部特意指出要求調查李華梅和李絲雅之間是否有聯繫,但是這方面幾乎找不到情報來源。限於語言和人脈的關係,張信的調查只能在華人圈子中進 行。但是本地華人大多從未聽說過此人,連有個女船長定期來到這裡的事情也所知甚少。有人則把她和李絲雅混淆起來。順便說一下:本地華人對李絲雅抱有一種 “獵奇”的心理,傳聞很多,對她真正的生活狀況卻所知甚少。傳聞主要集中在她的殺人防火上,綜合打聽到的消息,我們推斷她除了在海上搶劫之外,還參與過多 次對月港的進攻。
我們認為,不能排出兩李之間有相識、合作或者其他更深層次關係的可能,畢竟她們都有很深的葡萄牙人的背景。如果說李絲雅是血緣的關係,那麼李華梅作為一個純種華裔身上流露出來的大量葡萄牙人的元素就顯得有些奇怪。她不可能憑空得到這一切。
有關李華梅的背景調查,目前只搜集到這些資料。遵照指示,對她的情報進行搜集,一有新的消息,我將立即向總部報告詳情。
廣州站紫炎胖子在電文上蓋了個已閱的戳子又拿起了另外一份函件。
這是從杭州號上發來的電報,用得是“內秘”。電文只有寥寥幾行,但是資訊卻十分重要:李華梅在深夜爬進了鎮海號的機艙。在裡面呆了至少十分鐘。
“您真是一位別出心裁的女子。”胖子喃喃自語,思忖了片刻,他還是拿出了一個卷宗,把兩封電文都放了進去。在上面寫上了添加的檔摘要和編號。接著放進了“去”的文件筐裡。
雷州徐聞縣。
二乘二人抬轎子正在塵土飛揚的大道上行走著,四面跟隨著十幾個青衣家僕,外加五六個騎馬的鏢師。一個個不是手持哨棒便是腰挎快刀,戒備森嚴,沿路的一些小股強人看了也得退避三尺。
文同在轎中閉目養神,這顛簸起伏的轎子他已經有些習慣了,原本第一次坐的時侯差點沒吐出來。電視裡有錢人坐轎子看起來是種享受,他開始坐的時侯也還覺得挺有意思,但是時間一久實在受不了――轎子裡不是沙發,而是一張直挺挺的硬靠背,時間久了腰酸背痛。
從去年年底甘蔗開始收穫起,文同就作為臨高糧油公司的糖業特派員,就被派到了雷州。他的任務只有一個,考察監督本地的白糖生產,尋找最合適本地生產的白糖製造工藝流程。將雷州建設為穿越眾白糖出口的重鎮。
明代徐聞縣所在的今天的湛江市迄今還是中國最大的糖業生產基地,與廣西、雲南三足鼎立,身為糖業世家出身的文同自然不陌生。在當初農業部討論是否 要在臨高種植甘蔗的時侯,他持極力反對的態度,原因是臨高雖然可以種甘蔗,卻非最理想的產地,甘蔗是一種對水分、肥力消耗很大的經濟作物,推廣起來會嚴重 影響本地的糧食生產。海峽對面的徐聞就是中國傳統的蔗糖產區,不利用起來在臨高搞重複建設豈不是浪費資源。
為此1628年入冬開始,廣州站就在雷州佈置聯繫陸上通路和網路的同時,開始了大規模的蔗田和糖坊的收購工作。到這個榨季開始時為止,臨高糧油總公司已經在海康、徐聞兩縣控制了甘蔗莊九所,蔗田2600畝,榨坊五處。
臨高糧油公司的野心還不僅僅在這2600畝的甘蔗地上,文同得到的指示是:只要有可能就儘量收購本地的甘蔗或者原料糖,利用穿越者掌握的先進的制糖技術大批量出品低價白糖,迅速佔領市場。
“先進的制糖技術,這還真有點癡人說夢。”文同聽到這一指示的時侯暗自苦笑,自己根本沒有糖廠的專用設備,談何有什麼先進的技術,穿越者眼下比一般的蔗農更先進的地方無非是能夠製造一些專用的加工機械,勞動生產率高些,制糖副產品綜合利用率高,總成本較低。
文同登陸之後的第一步就是迅速走訪兩縣的主要甘蔗產區,觀察甘蔗種植、收穫和加工的情況。他大體知道老式的榨糖設備和工藝是什麼,但是這些都是清代的遺跡,明代的設備到底是什麼模樣的,他還沒見過。
為了保證文同的安全,執委會將派出所顧問周士翟帶個徒弟隨身保衛,他和起威的人馬又是一個鏢局出身,溝通起來也容易。除此之外,還有個穿越眾常師 德隨同,他和制糖或者甘蔗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夠高大結實,又是一軍事愛好者,訓練了幾個月對武器掌握得不錯,還能舞弄下鬼頭刀什麼的。派他來不在意他的 武力,主要是為了讓兩個穿越者之間能彼此說說話。不比和土著在一起,沒共同語言。
借助于起威在雷州的大規模設點鋪線,文同的甘蔗之旅即方便又安全。從燈籠角登陸之後,起威雷州海康分號的掌櫃就帶著轎子和鏢師迎候了。
第四十四節 土糖寮
文同把自己的落腳點定在徐聞。起威早就接到郭 東主的劄子,要好生招待這位“文掌櫃”。因為聽說文掌櫃不喜歡鬧哄哄的城裡,起威的雷州分號就在徐聞縣城外的甘蔗莊裡起了新屋,裡裡外外收拾一新,連傢俱 都是新制的。原本還打算找幾個僕人來伺候,但是廣州這邊早就預備下了,都用騾車送來。鬧得分號主事的十分乍舌――這幾個大掌櫃的做派還真是豪奢。
文同帶人住進了這所甘蔗莊,這是個考究些的農家院落而已。房屋之外,還帶著一個極大的場院,專門用來堆放收穫的甘蔗。土糖寮就在莊牆外:又是一處建築,養了好幾頭牛。
歇息一夜之後,文同視察了這份產業。原本文同以為這樣的莊子應該有管事、工匠之類的人物存在,一問卻什麼人都沒有。這莊子連糖寮就是某農家的私產,種植、榨汁、制糖都是這戶人家一手包辦,買下來之後自然就無人經手了。
文同有些感到棘手,沒有本地人,自己對當地情況就是兩眼一摸黑,再說甘蔗這種產業是典型的勞動密集型,收割季節需要的大量人力投入。另一個時空倒 是容易,都是蔗農自己送貨上門,糖廠只要過秤收購好了。現在他還有自己的地,甘蔗還沒收割,要找短工組織收割、清理、捆紮。這事情得找一個專業地主或者長 工頭來才搞得定,自己不過是個糖廠廠長,怎麼處理?
再看身邊的幾個起威鏢局的人,也都是大眼瞪小眼,顯然個個外行。常師德看他滿面難色,問:“事難辦?”
“沒本地人幫忙,兩眼一抹黑。”文同歎息了一聲,把周士翟的小徒弟李標的叫了過來,這孩子在臨高已經學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去莊子四周打聽下,附近有送甘蔗過來加工的蔗農嗎?要有的話就都請到莊子上,我有話想問問。”
“好叻,這就去。”
翻閱地契,整個莊子擁有的甘蔗田折合現代畝不過一百畝而已,這個規模可以說是小得可憐了,文同又去看了糖寮。
文同過去參觀過雷州半島的土糖寮,知道這裡的制糖流程是“牛拉石轆榨蔗,鍋灶熬糖,瓦器分蜜”,雖然按現在的標準看很落後,在當時也是比較先進的工藝。
整個糖寮占地相當廣闊,用來堆放待加工的甘蔗和甘蔗渣,主要的建築是一座圓錐形的棚屋和一間大草房。整個結構可以說簡陋不堪,材料不要說磚瓦,連木頭都沒有多少。是所謂的“草瓦茨牆”。
茅草屋底部約五十尺,高約三十尺,內部以麻竹支撐,屋頂以茅草、稻草、或甘蔗葉等鋪蓋而成,是壓榨甘蔗的地方。熬糖屋內排列孔明鼎,是煮糖的地 方。裡面羅列著些各式設備,無非木轆、大鍋、爐灶、瓦缸之類,因為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動用過,滿是塵土,地是爛泥地,滿地都是各種蔗葉、蔗皮、牛糞、柴草之 類的垃圾,屋子到處漏風,遍地看得見老鼠屎,連熬糖的鍋子裡都有。
文同知道就算近代化的制糖廠裡,環境也無法說是乾淨,但是眼下這幅模樣也實在太慘澹點。看來真是創業維艱那。
看到文掌櫃眉頭緊皺,陪同的眾人知他心中不滿,但又不解:這雷州府各縣的糖寮大同小異,到底有什麼讓他不快的地方?
走出榨糖房,在場院的外面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剛想坐下,只見旁邊竄出一個青衣小帽的少年,端了張交椅,迅速打開塞到他的屁股下:
“老爺請坐。”年輕人低著頭,輕聲道。
文同嚇了一跳,會說普通話的當地人可不多見:“你是誰?”
這邊起威的分號掌櫃廖大化趕緊過來稟報:“這是廣州郭東主特意送來伺候掌櫃的,叫文秀。”
“文秀?這麼娘娘腔的名字。”文同隨意評論道。
這僮僕頓時紅了臉,垂手不語。
“這是一偽娘吧。”常師德打量了一番,此男看起來十六七歲的模樣,皮膚白淨,唇紅齒白,眉目清秀,有幾分女相。但見他頭上的帽子頗為奇特,像是瓜皮小帽子,但是尺寸要大得多――難道建虜的風尚已經流傳到了這裡?
“你這是什麼帽子?”
“這是六合一統帽。”廖大化趕緊解釋,“乃是本朝太祖的親制――”
“什麼?瓜皮小帽是朱元璋發明的?”常師德咕噥著,這事太出他的意外了,他一直以為這種與豬尾巴絕配的服裝是我大清的創舉。
見他公然喊太祖的名諱,聽得懂普通話的廖大化和文秀都為之失色,廖大化趕緊道:“常師爺,慎言!慎言,此乃是本朝太祖的名諱,不當這麼念得――”
“據說是的,詳情我也不大清楚,于鄂水說過的。”文同說著,忽然發現了什麼,“怎麼不給常師爺搬把椅子?”
為了便於在外稱呼,常師德的名義是文同的師爺。免得頭腦太大,讓土著們鬧不清。
“常師爺的椅子,文清去搬了。我這就去看看。”文秀原本有些懶得理這個黑面微須的平頭黑大個――在他看來這黑大個大約也就是文同帶來的長工頭之類的人物,在這個時空,皮膚黑往往被人視為下等人,常師德在臨高就領教過多次了。
過了一會,果然見文秀和著另一個少年出來了,除了搬了個墩子,還端來了託盤,上面放了兩盞茶。
常師德舒舒服服的坐了下來,又舒舒服服的喝了口茶,忽然對文同說:“看來還是出來好,這腐敗勁!不知道有丫鬟沒有?”說著東張西望的。
“回稟師爺,沒有丫鬟,只請了兩名僕婦做飯洗衣。”文清恭恭敬敬的回道。
“小郭真不會辦事,沒丫鬟怎麼行――”正說著話,忽然發覺兩個僮僕都在掩嘴偷笑,意識到自己說話不夠謹慎,形象大受損害。
文同卻沒他這番心思,關照廖大化,要他派人出去再找找過去在這糖寮裡打工的人,要是願意回來繼續上工的,可以回來――工價從優。廖大化答應了,吩咐人出去尋找。
兩撥人出去了,期間文同和常師德面對面的坐在17世紀的晴空下,聞著威風送來的腐爛的牛糞、甘蔗和糖的氣味,喝著茶,四面圍繞著是十多個人,一個個的屏氣凝神的站著。鬧得兩人有點不自在,後來總算是說服廖大化也坐下了,其他人還是站著。
“本來叫我出差,我還有點怕。”常師德的眼睛熠熠生輝,“想總是呆在臨高安全,沒想到出來之後就一大地主的做派,早知道就該申請去當情報員什麼的。郭逸那小子,大概小老婆都討好了,起碼也有四五個通房丫頭了!”
“你也討一個不就是了。”文同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他對自己的擔子憂心忡忡。
一個小時之後,兩撥人都帶了來了。糖寮的工人來了三個,文同通過翻譯一問才知道,這三個都不是技術工,按他們的說法,整個糖寮用的工是五個人,煮糖師傅、榨蔗、管牛、燒火、雜工。原本種蔗的農戶,煮糖和榨蔗都是他們家自己出人。
“東家要做糖,得請一位好得煮糖師傅領頭才行。”負責燒火的人稟報,“不然火候不好掌握,加灰多少也吃不住,出糖多少大有不同。”
文同點點頭,問他們整個生產的流程是什麼樣的?能不能現場演示以下看看?燒火的說表演下可以,但是他們都不是煮糖師傅,產出的糖未必能用。
“叫他們只管做就是了,”文同關照翻譯,“煮糖好壞的事情不用管。”
當下三個人嘀咕了一番,便動起手來,又請了兩個鏢師打下手,從牛棚裡牽來頭牛,運來幾捆甘蔗。廖大化知道文掌櫃嫌土糖寮裡不乾淨,趕緊又帶著手下人把整個土糖寮全部打掃一番,清洗了用具。這才開始動手制糖。
工人先削淨甘蔗,捆紮成擔放在木轆旁,這種木輥是用荔枝木做成,堅硬無比。一人放蔗入轆,一人趕牛帶動榨轆轉動,先拉動第一個轆,通過木齒帶動第二個轆。木轆互相擠壓,連續三次才擠幹蔗汁。
第三次擠壓時,工人還要將轆向裡調整的再夾緊些,使蔗渣榨得更幹。壓榨出來的蔗汁沿轆流下底座溝槽,通過竹筒流入大瓦缸沉澱。
文同看得十分仔細,這木榨轆的榨力看似很大,實際還不如他後來見過的清代榨轆,起碼那也是石頭的,在硬度上要高得多。他用手撚了下甘蔗渣――三次壓榨之後蔗渣裡留下的蔗汁還是相當的多。
這樣壓榨了差不多四十分鐘,用來牽引榨輥的水牛已經渾身出汗,腳步也慢了。看來耗力是很大的,工人開始換牛,文同問了一下,每次壓榨的時侯要榨蔗捆四把。一晝夜換牛要三十到三十五次。難怪這糖寮要養四五頭牛之多了。
他讓人稱重了下每捆甘蔗的重量,又在心裡默默的心算了一番,這種加工手段,一晝夜不停歇的加工只不過加工將近到2000公斤而已。而且據工人說,有時侯木榨轆還常會有損壞的現象,要停工修理。損耗的時間相當的多。
“有用石頭的做榨轆的麼?”文同問。
工人們都說沒見識過,本地的糖寮沒五十也有三十家,從來沒聽說過用石頭做得。
文同點點頭,看來這一技術改進是在清代出現的,石榨轆的話,每晝夜可以處理2500公斤,效率提高就大得多了。
榨出來的甘蔗汁,在經過初步的沉澱之後,草草的撇去上面的碎片草莖之類的,然後被倒在大鐵鍋裡煮,三口大鍋呈品字形排列著,文同沒看出這種排列方式對生產工藝或者效率有什麼積極的意義,唯一想到的大約是這種辦法可以集中用熱?
甘蔗汁汁熬煮到漿液,將沸未沸的時侯,原本是燒火的這位工人開始用大勺聊去上面的泡沫和雜物,接著,用從石灰包裡用甘蔗葉包了些石灰過來,灑了進去。
“石灰?”常師德挺吃驚的。
“用來澄清糖液的。”文同解釋道,為了除去蔗汁中的混合物,獲得較潔淨的結晶體,一個重要的工藝流程就是在過濾除去不容物後再加入澄清劑,現代糖 廠常用的澄清劑裡就有石灰,在古代自然也是如此,石灰比其他諸如二氧化硫、二氧化碳和過磷酸鈣之類的澄清劑要好獲取多了。有些地方做土糖會使用草木灰,作 用是類似的。
“可是這石灰不就溶到糖水裡去了嗎?這麼說白糖都含有石灰?”
“不,實際上是和甘蔗汁裡的各種雜質中和分解掉了――”文同不厭其煩的解釋道,“不管是白糖還是紅糖,裡面都沒半點石灰的。”
“這我就放心了。”
這時侯甘蔗汁已經呈現出黃色,幾個工人一起動手,把鍋子裡的甘蔗液倒入第二口鍋子,慢慢的蒸發其中的水分,同時在第一口鍋子裡重複剛才的過程。
待到然後把含糖量較高的蔗汁移入第三口鍋,加入些油。文同問:“你們加得是什麼?”
工人忙回稟:“是花生油。”
“花生油?”文同納悶,他記得糖業書籍上說過,脫色處理最早是加入牛乳,中國人用的方法是雞鴨蛋的蛋清,作用原理是用蛋白質去除掉裡面的雜質,油算蛋白質麼?
納悶歸納悶,他決定繼續看下去,蔗液煮成稀糊狀後取出注入“瓦溜”,這東西文同當年見過清代實物,現在看來幾乎完全一樣:圓錐體形,上大下小,高 約1尺多,底尖端有小孔,用禾草塞住,擱置在一個大瓦缸之上,讓其慢慢的結晶。含有大量雜質的糖液會順著茅草從下面的小孔慢慢流出,最後在“瓦溜”裡只剩 下純晶體的糖。文同問了一下,知道一個瓦溜能夠出赤砂糖10公斤。
第四十五節 土糖寮(二)
但是看起來這種糖的顏色非常的深,比平常所見的一般的紅糖還要深一些,近乎所謂的“黑糖”。
瓦缸裡流下來的東西,顏色發黑,文同知道這就是“糖蜜”了――蔗汁在熬煉過程中,隨著砂糖的不斷結晶出來,最後留下的就是深色母液,這種母液裡依 然含有不少糖,但是卻無法採用經濟的手段將其分離出來,一直到20世紀七十年代以後才能回收利用其中的糖分。再早之前,糖蜜作為一種下腳料就只能走綜合利 用的道路。最有前途的一種作用便是用來釀酒――朗姆酒的原料正是糖蜜。
工人們說這漏下來的他們稱為“潲水糖”,可以繼續熬製成一種黑砂糖,也能用來製作食品,但是無法外銷了。
文同搖搖頭,這種黑糖不做也罷,經濟價值太低了,真不如釀酒呢。他問:
“這裡有做白糖或者冰糖的嗎?”
幾個工人聽了都只搖頭,廖大化翻譯說,徐聞、海康等地無人做白糖冰糖,各家糖寮裡都是做這樣的赤砂糖,也有做糖磚的,方法是把按照制赤砂糖的煮熬 方法把蔗汁煮至糊狀後,取出倒入大鐵盆中,用木棍頻頻攪動,至結晶後即倒入方格糖框中,用刀切成塊狀則為磚糖。磚糖用幹蔗葉包裝在大竹籮裡,每籮為50 塊。
文同記得真正的白糖製造法正是在明代末年出現的,用的是淋黃泥水的辦法,這個辦法技術上不困難,為什麼本地居然沒有人用呢?
文同算了下整個制糖過程,計算下來,這間糖寮日產赤砂糖大約在100公斤左右。規模真是小得可憐,而且從剛才整個過程來看,雖然領頭的燒火師傅對 整個工藝流程十分熟悉,但是在具體操作的時侯顯然沒有經驗,不論是火力大小、出糖的時間把握還是加石灰多少,都顯得很猶豫,做出來的糖,品質明顯不高。而 且因為爐灶構造不善,火力很難調節,糖液還煮焦了幾鍋子。加石灰的之後,沉澱未過濾完便倒掉,其中損失的糖分亦不少。這裡可以改進的地方還是不少的。
正沉思間,有人把附近的幾戶蔗農都帶來了。文同一一詢問了他們的情況,這些蔗農的種植面積都非常小,小得不過十幾畝,大得也才三四十畝。根據他們 的說法,每畝大概能出糖三石多,他們種了甘蔗,收穫之後就送到這裡來代加工制糖。這家糖寮對來料加工採用分成的做法:糖寮分四成,蔗農分六成,有的地方則 是付錢加工,產品都歸蔗農,算下來兩邊的成本都差不多。
制出來的糖的去處,據蔗農們說,不管是糖寮自產,還是蔗農們委託加工的,最後大多是運至海康的海安街,由糖行收購了。這些糖行多半是潮州人和廣府人紛紛前來開設的,專門從事土糖輸出。一包包的糖就從海安港裝船運出。
“你們這樣種甘蔗,能淨得多少錢?”文同比較好奇。
“一畝可以淨得六七千文錢,”內中有戶蔗農說,“捐稅雖然重些,出息也還算不錯,只是利息高,還了本息,就落不下幾個錢了。”
“利息?”文同覺得奇怪,種甘蔗還要借債不成?
“這就是老爺們不知道我們種田人的難處了。”蔗農苦笑道,“種甘蔗出息雖然不小,但是太耗水肥了,光買肥料就是一筆大開銷,遇到天不下雨,還得請人車水,收甘蔗的時侯,又得雇用小工,一畝地的開銷少說也得四五千文錢。鄉下人沒有現錢,就得去找人借貸。”
貸款的利息是百分之十五到二十,貌似不高,但是糖加工出來之後,要與債主平分。這樣一來,收益就憑空少了一半,文同和常師德都覺得這高利貸真是黑得夠可以了。
“知道了。”文同點點頭,道,“我這裡即是新接盤,還是要給大家些好處,這次榨季,凡來我這裡做糖的,收你們三成。”
“謝掌櫃的善心!”幾戶蔗農感激的差不多要跪下去磕頭了,這等於是憑空少收了一成,每家每戶都能落下不少錢了。
打發了眾人散去,文同回到廳上,廖大化等人亦步亦趨的跟了過來。
“廖掌櫃,你是這裡分號的掌櫃,都耽擱你好幾天了,海康的分號--”文同過意不去。
“沒事,沒事,”廖大化趕緊說,“這海康的分號不就是為了郭東主才開得麼,他老人家關照下來的事情,小的自然是要全力以赴了。”他雖然當得是起威 分號的掌櫃,其實並不是習武的鏢師,原是個破產的小商人,起威在雷州的分號本意就不是保鏢,而是配合郭東主做買賣,他這樣的人來主持正合適。
“他老人家”。文同想這郭逸現在還真是牛B哄哄。當下說道:“眼下這裡沒人,得請人幫忙,要找個長工頭,還得請個煮糖的師傅。這些都是當務之急,我們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就偏勞你了。”
雖說自己剛才已經看出了工藝中的不少弊端,但是技改不是一天二天就能辦下來的事情,不但要有設備,還要基本設施進行改造,自己眼下也根本沒這個功夫,榨季開始在即,暫時還是蕭規曹隨的沿用老辦法儘快出糖是正經。
“好說,好說。”廖大化連連點頭,“都在小的身上。三天內一定辦妥。”
“工價不用太過計較,眼下正是用人的時侯,對了,若是能招到長工或是有人賣身的,選老誠可靠的人都收進來就是。”
“是。”他走上一步,把聲音放低了些,“若有合適的女孩子,是不是收買幾個來,照顧文掌櫃和常師爺的生活起居?現在廣州只送來了兩個粗作的婦人,粗手大腳的,怕是伺候不好二位。”
“好好。”常師德趕緊說,“年齡不要太小,身材也不能瘦小。”
文同為難的看了一眼他,這傢伙也太猴急了一點。他倒不是沒這個想法,執委會也授予了他們在本地招募土著使用的權力,但是現在剛剛落腳就急著找女人,傳回去形象不大好。
“這事情我看還是緩緩,”文同說,“我們剛來雷州,還要去各地都看一看,怕是要跑上個幾星期的,旅途奔波的買個丫鬟路上麻煩,還是讓那對僮僕跟著方便些。”旁邊站著的這對僮僕聞聽此言,卻都羞紅了臉孔,垂頭不語。
廖大化一怔,眼睛掃視了一下,面上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是,小的唐突了。”
兩人一點都沒明白他“恍然大悟”了什麼,但是現在要做得事情太多,也沒深究。此時天色已晚,廖大化等人都告辭退了出去,他帶來的手下鏢師們都分住 在莊子上護衛,廖大化不敢掉以輕心――徐聞是整個雷州府社會秩序最為混亂的地方,各種土匪強人猖獗。擁有較多財物的甘蔗莊和糖寮都是他們搶劫的對象。周士 翟帶著李標就住在倆人住房的外面一間,隨時照應。
晚間,從廣州送來的兩名僕婦過來請安,這兩名僕婦雖然不是膀大腰圓的健婦,看起來瘦小乾癟,但是力量卻大得很,先是送來了新制得又深又大的坐浴 桶,接著有川流不息的拎來一木桶一木桶的熱水和許多皂角。兩人前後奔波了兩天,風塵僕僕,這樣洗個澡正是需要,文同當即脫個精光,在熱水中泡了好一會才爬 出來,坐在竹凳子上用皂角豆塗抹著身子,雖然皂角有些塗抹不開的感覺,但是塗到的地方即滑又膩,還帶著股清香的味道,比在臨高辦公廳配發的肥皂好多了。
“老常,幫我塗塗肥皂。”文同對著正泡在熱水裡閉目養神的常師德說。
“這活你叫文秀那哥兩啊,不是咱們的小廝麼,就是幹這個的,你且容我再享受享受。”常師德泡在熱水裡,一臉欲仙欲死的表情。
文同一想也對,順便還能搓個背什麼的。便拉直了喉嚨喊剛喊了一聲。文秀便應聲從隔壁進來了。他已經改換了短衫褲褂,赤著腳。
“老爺的身子還真是結實。”文秀邊賣力的搓背,邊說。
“哼,就他那個瘦模樣,還健壯?”常師德弄出一片嘩嘩的水聲,“看看我的胸肌――鬼頭刀可不是白耍的。”
文秀不敢說話了。文同道:“你這普通話跟誰學得?”
“是跟孫大管家學得。”
文同和常師德出發前已經知道,孫大管家就是孫常,是廣州站的主要土著工作人員。
“小郭那裡養了不少人吧。”
文秀遲疑了一下,不敢確認這老爺口中的“小郭”就是他們視若神一般的郭東主,遲疑了一下才答道:
“是,不下幾十人呢。”文秀擦得十分殷勤,面面俱到,“都跟著孫管家學說普通話,郭東主說這都是為以後要來的老爺們預備的――”
常師德嘿嘿的笑了幾聲:“小郭還真是會辦事。我們剛到雷州,傭人們就配齊了。不然連個能使喚說話的人都沒有。”他打了個哈欠,“今天可真夠無聊的,讓我想起了看民俗表演。對了,制糖這塊有什麼改進計畫了?”
“改進是有的,但是一時半會來不及大改了,先對付對付吧。”文同示意了一下,文秀從旁邊的桶裡舀出清水給他沖洗,溫熱的水沖刷著身子,十分的愜意,“明天下田去看看,然後馬上還要再去其他的莊子和糖坊去看看情況。”
“來,也給我搓搓背!”常師德爬了出來,他的身子比文同健壯多了,雖然是個胖子,但是平時鍛煉的多,D日之後體力活更是幹得不少,胸腹、大腿上都是一塊塊的肌肉。文秀即敬畏又羡慕的看了一眼他的身體,媚笑道:
“老爺真有副好體格。”說著為他搓背。
“我覺得糖寮太多了,乾脆合併撤銷,來個集約化生產的總廠,把甘蔗都運過來統一加工處理。容易上規模,甘蔗渣利用起來也容易。”
“我也想啊,但是農民都喜歡就近加工,誰願意跋山涉水的來賣甘蔗?麻煩死了。這裡路又不好走。”文同說,“看看這些甘蔗莊的散佈情況吧,要是分散的很開,這雷州的糖業就是一茶几了。”
他想得問題其實要複雜的多。雷州的糖業今天他已經大概知道了一個概況,下面該怎麼做還有待於考察。至於改進的方面,遠不是僅僅是加工設備和生產工 藝的問題,在糖寮裡他已經查看了用來榨汁的甘蔗,居然是竹蔗。這是中國原產的一種甘蔗,雖然是專門的榨糖品種,在含糖量上卻還比不上“昆侖蔗”――雖然後 者實際上是果蔗。即使在雷州這一種甘蔗得天獨厚的地方,竹蔗的含糖量也不過9%,遠低於一般現代制糖品種普遍14%的標準,從這點上看,甘蔗本身的品種改 良也是大有可為的。農業部門保存有好些甘蔗良種的種苗,都可以在這裡嘗試種植一下。至於田間管理方面就更不用說了,可改進之處應該更多。
“也是――唉唉唉,哦,好舒服。你的按摩功夫不錯麼。”常師德被服侍的很舒服,不由得呻吟起來。
“小的們可都是學了全套伺候人的手藝。”文同討好般賣力的按摩著他的背脊。
“要不各地是粗加工,紅糖運到這裡來匯總加工成白糖?”
“我也這麼想,不過要具體看了各地的情況再說。”
兩人洗完澡,僕婦們又來倒掉髒水收拾屋子,把他們換下來的衣服拿去洗刷。不一會,又擺上了晚飯。還上了酒,是徐聞當地出得“徐聞液”,一種用鳳梨 蜜釀制的土酒,席面上廖大化和周士翟作陪,倆人都象徵性的喝了一杯。文同本來就不怎麼喝酒,所有的酒最後基本都給常師德喝了下去。雖然不至於酒醉,也有些 醺然了。文同無法,只好叫文秀把這傢伙攙扶回去,原本他還想和他晚上談談事情,現在看來只能天黑就睡覺了。
第四十六節 雷州糖業公司
常師德半躺半靠在床上,喝了一點醒酒湯下去,人雖然暈乎乎的,卻十分暢快。正待要睡覺,只見文秀悄沒聲的走進屋來,只穿著貼身的小褂,髮髻解開梳在後面,滿面桃花,杏眼含春。常師德一時呆了,不知道他這副模樣來作甚。
只見文秀如同女人般的打了萬福,小聲道:“文秀伺候老爺就寢。”說著便上來給他寬衣解帶,一雙柔荑小手在他身上輕輕的按揉,千嬌百媚輕聲的呼喚著:“老爺――”
常師德呆了大約五秒鐘,忽然全身的酒都從毛孔裡散了出去,一陣涼意從腳跟直沖腦門,全身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不――”他發出一聲悲鳴,趕緊推開文秀,連滾帶爬的從床上翻滾下來。媽媽咪呀,這是啥時代啊,傭人性騷擾主人――要是被丫鬟性騷擾也就算了,居然是個男人――文秀再漂亮,也還是個男人。
這場小小的騷動引來了一場混亂,周士翟在第一時間破門而入,見到這一場面,這位鏢師也面色大變,趕緊道:“老爺請慢用。”低著頭退了出去。
“不,老周,你聽我解釋――”常師德連鞋也沒穿,趕緊追了出去,外面李標正在探頭探腦,院子裡也聚集起了幾個鏢師,拿著刀棍。
“看什麼看?都回去!”周士翟不耐煩的一揮手,又趕緊對衣冠不整的常師德說,“常首長,你這樣有礙觀瞻啊――”
“是,是,我知道了。”他趕緊返回去穿上鞋子。
這邊文同也出來了,他正在燈下起草改進糖業生產的報告書,聽得嘈雜出來一看還沒鬧明白怎麼回事,只見文秀衣衫不整,委委屈屈的從常師德的屋子裡出來,他頓時起了誤會,沉下了臉:
“老常,平時就知道你花心點,沒想到你還有這個癖好!”文同並不歧視GAY,但是對為了生理快感男女通吃的人可就很鄙視了。
“沒有的事!”常師德急得抓耳撓腮,尋死的心都有了。明明是這死人妖企圖來騷擾他,怎麼大家都覺得是他在對人家的菊花圖謀不軌?
“老文啊,你可要相信我們革命同志啊,你總不會不相信我吧,我們在臨高可是一個宿舍的!我是什麼樣的人你知道啊!”
“難說的很,一旦脫離了集體,人的很多醜陋本性都會暴露出來。”
“我冤枉啊――”常師德指天畫地,又是賭咒又是解釋的,才算讓文同勉強相信了是文秀騷擾他。這時侯廖大化來了,常師德正鬱悶白白背了次黑鍋,不由得把廖大化也埋怨了一番。連帶著把郭逸也罵了一通――怎麼鬧了個兔子來伺候他們。
廖大化笑道:“常師爺不必動怒。這是小子們會錯了意。他們這種專門服侍大爺的孩子,白天伺候茶水起居晚上充任婢妾侍寢本是常事。昨個文掌櫃說了不要買婢女,旅途上用僮僕方便,大約是這上面起了誤會。既然師爺沒這個意思,我好好的訓斥他們一番就是。”
“啥?還有這種事情?”常師德頓時對古人的性觀念有了震撼性的顛覆。
“平常的很。酸子秀才們每每背個書劍琴箱的在外遊學,身邊都帶個小僮兒,一是出門在外使喚著方便,二來晚間耐不住了就用來瀉火。朝廷裡的大官們也有專門蓄養的,有那親昵的,寵愛還勝過婢妾呢。”
“我靠,這是什麼社會!”常師德忍不住罵了一句。
廖大化只在一旁賠笑,知道文秀這孩子媚上邀寵的心太盛,來個了“自薦枕席”,這下算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腳上。兩位看來都不好男風。心中盤算著趕快尋幾個丫鬟過來才行。
當夜的一場風波也就過去了。原本常師德還有些疑神疑鬼,深怕自己偉岸的形象被人取笑。後來才發覺土著們對此事根本沒有八卦的興趣,連文秀第二天也照舊若無其事的來給他送洗臉水。大概正如廖大化說得:這種事根本不算一回事。
第二天,兩人繼續坐轎子,由起威鏢局的一干人保護著,用了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陸續巡視了名下的各個甘蔗莊和糖寮。初步把情況都瞭解了一番。期間旅途勞頓,風塵僕僕也不必細說,還遭遇了幾次強盜的攔路搶劫,好在有起威的鏢師護衛,有驚無險的都過去了。
各個莊子和糖寮的情況大同小異,有的還留下幾個長工,有的乾脆人去樓空。文同現在已經知道了雷州的糖業生產情況:這裡是典型的莊寮結合型的。沒有 單純以以加工為業的土塘寮。都是某個甘蔗田較多的蔗農或者地主開辦的依附于甘蔗莊,也有蔗農們合股開辦的。土糖寮以加工自己地裡出產的甘蔗為主。兼顧對外 加工。設備的使用率很低,所以無一不是規模小,設備簡陋。
甘蔗田種植不是農村常見的租佃制,小塊的土地由蔗農自種自收,農忙的時侯請幾個短工;大塊的完全是由地主雇用長工種植管理,已經有了農業雇用勞動的雛形。
所以土地一旦易手,土地上的勞動力就全部都消失了,和一般租佃制下換地主不換佃戶完全是兩回事。這就對補充勞動力提出了迫切的要求。
這天一行人回到了徐聞的莊子上。正好張信作為廣州站的聯絡員也來到了徐聞。作為雷州白糖的未來主要銷售商,廣州站對此也是極其重視的。
根據廣州站的提議和執委會的批准,文同和常師德正式在徐聞建立了雷州糖業公司。開辦糖業公司的資本由廣州站調撥。徐聞城外的甘蔗莊將作為公司的總部。文同計畫在徐聞進行糖業改進試點。
“能出白糖嗎?”張信對這個問題十分在意,再三的詢問。
“沒問題,能出比廣東任何一家都好的白糖。”文同對此極有信心,“不過在價格上要有優勢,就得看機械部門有沒有辦法幫我們造設備了。”
“有英國人最近到廣州了。”張信告訴他一個訊息,“他們很小心,正在尋求購買商品,白糖也是一個大宗。如果能趕在四月之前出糖,賣掉二三十噸不成問題。”
“可以,不過我要廣州站給我足夠的人力。”文同說,“在本地補充勞動力很困難。”
“要多少人?”
“至少得三百人。”文同的計畫書裡,這一批人將作為甘蔗農場和糖廠的第一批工人。每個莊子至少要補充二十名左右勞力,有糖寮的莊子還得更多一些。
“都要壯勞動力?”
“婦女和孩子也要。這樣能夠拘絆青壯年。再說廣東福建的農家婦女都很能幹,體力也好,我看不比男人差。對了,再找十名左右有養牛經驗的人。”
“行。給你五百人都可以。”張信一口答應。因為移民工作的不斷進行,臨高的接收能力已經出現缺口。一個淨化週期是40天,而臨高的檢疫營地總共也 只能同時入住四百人左右。不少已經招募來的移民就只能被安置在廣州,等候發運。廣州站為此在郊外設立了一個類似隔離檢疫區的村子,在那裡進行一些初步的 “淨化”工作。營地裡現在已經滯留了一千多人,為了防止當地官府起疑,郭逸已經在設法儘快把他們送走一些。
“五百人我怕接收不了。”文同說,“先三百人吧。這裡千頭萬緒的事情太多,我還想再從臨高要些幹部來呢。”
“幹部很難。”張信說,“起威的人很可靠,你可以從裡面選些骨幹出來當軍事幹部。”看到文同愕然的神情,張信補充道:“雷州這地方很亂,你這麼個 大糖廠主,到時侯自然會有各路好漢眼紅,土匪不用說了,本地的土豪起了意恐怕也是件麻煩事。要保護自己的人身和財產安全就得有武裝。先拉個民兵隊起來吧。 武器會從臨高給你補充些過來。”
“好吧。”文同想這事情就交給常師德好了――反正他會耍鬼頭刀。
“我打算先在徐聞這裡搞一個甘蔗組合,然後再拓展到海康、遂溪這些地方。”
“繼續收買甘蔗地擴建種植園嗎?”
“我是希望搞種植園的,”文同說,“現在這裡的經營模式還是以小農經濟為主的,種植和管理水準都太落後了。”
在半個月的旅行途中,文同對這裡的甘蔗種植情況已經摸了個七七八八。小農經濟下的經濟作物栽培隨意性很大:品種有種果蔗的,有種糖蔗的,至於田間 管理,有的看得出很用心,有的則馬馬虎虎,完全是看天吃飯的。甚至並不適合種甘蔗的地方也有人在種甘蔗……以甘蔗這樣的經濟作物來說,最好的經營模式自然 是大規模種植園:把這些小片的土地合併起來,成了一個大型的甘蔗種植園。不管是採用雇工制還是奴隸制,生產效率都比現在這樣的小農種植高得多。
但是收購蔗農的土地並不容易。蔗農很少有破產或者經營困難的,就算是支付那高得可怕的利息,種植蔗田依然是有利可圖。沒有天災人禍的情況下想要成 片兼併土地很難做到。除非穿越者操縱糖價,逼迫這些小農全部破產,再逐一收購。文同並不認同這種方案,倒不是他有多少善心,而是覺得穿越集團還沒這個本 事。
“我的想法是搞甘蔗組合。”文同拿出了他的方案:把生產同一種作物的種植戶都組織起來,在他們的主持下統一進行技術指導使用良種,統一購買肥料,甘蔗統一制糖、統一銷售。壓低成本,增加收益。文同估計,這個方案會吸引不少小種植戶參加。
“這個方案,第一年肯定不會有多少結果,但是時間長了,效益一出來,農民就自然願意參加了。沒辦法,我們不是政府不能硬性推行,只能靠口口相傳的口碑效益才能達到目的。”
“那你得紮根雷州了。”張信看了他龐大的計畫,“這計畫沒三年五載不會出效益的,光說服這一家家的農戶,還有收成之後的分紅……得好一批人協助你。”
“紮根也可以麼。享受下大地主的日子。”文同對自己的這個事業很有興趣,“這邊的管理人員技術人員人,我向教育委員會申請了些,能配幾個配幾個。 不夠的我還準備自己搞培訓。至於說服小農加入麼,能說服多少說服多少。等三五年一過,一切順利的話我就是雷州最大的糖業供應商了,糖即多又好,到時侯來個 壓價傾銷,把市場上的收購價打得稀巴爛,不肯加入農合的全部讓他們破產,我再連人帶土地都收買下來好了。”
張信連連點頭,想不到文同這樣一個技術人員,也能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來。
“需要什麼只管開口,廣州站一定配合好。”
“我們這裡只是個制糖基地,沒有情報人員之類的編制,但是我很想知道海安街的具體情況,這地方被當地人叫做‘甜港’,糖都是從此地出口,街上還有不少糖行。這些潮、汕地方的商人,遲早都是我們的對手――”
“這個好說,我們會安排人在當地臥底。到時侯真要正常手段搞不下來,來點不正常的就是。特偵隊的人正手癢呢。”
“呵呵,最好是不要了。不過我們時間有限,不能起膩打什麼商業戰,快刀亂麻比較好。”
雙方商定了一系列的聯繫方法,因為雷州不算正式的派遣站,只是個二級據點,目前沒有電臺配發,與臨高的聯繫主要使用信鴿作為工具。與廣州之間的聯 系除了使用信鴿,還可以利用起威鏢局的鏢路傳遞信件。根據執委會的指示,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直接派人渡海會臨高來聯繫――雙方的直接聯繫要越少越好。
執委會在雷州還有鹽商劉綱這條線,此人就住在海康縣境內,但是執委會經過考慮還是決定雙方各自單線聯繫,避免接觸。劉綱是他們向大陸走私私鹽的重要管道,要重點保護。
第四十七節 契約奴
在起威鏢局諸人的努力奔走下,各個糖寮的煮糖 師傅之類的制糖工人招募齊了,雖然現在再招人有些晚,最好的師傅都被請走了,剩下的老得老,少得少,技術也不怎麼樣,好歹各個糖寮都趕上了榨季。文同通知 名下的五所糖寮,凡是願意來代加工的外莊甘蔗,一律只收取出糖的三成作為加工費,以此來吸引沒有糖寮的小戶蔗農來加工,賺取到更多的赤砂糖。同時他讓各家 糖寮敞開收購各種糖產品,包括赤砂糖、糖磚,包括加工餘下來的糖蜜也歡迎,一併收購。
“告訴他們,甘蔗渣也要!”文同亢奮的對充當使者的文秀、文清喊道,這哥倆因為粗通文墨,又懂普通話,就成了文同的秘書兼使者,三天兩頭在雷州境 內奔波傳達各種命令,臉都曬黑了不少。文同每天寫信給他剛剛招募來的糖寮的管事、莊子上的管事們下達各種指示,同時也要求這些人定時向他彙報。為了方便傳 達資訊方便起見,廖大化專門買了幾頂轎子,養了一批轎夫隨時待命接送。
至於甘蔗田裡的短工,文同很快就發覺自己無法從當地招募到足夠的人。甘蔗收割季節的短工價格暴漲,而且因為他們下手晚了,農村的閒散勞動力差不多都被其他蔗農蔗莊招去了。文同無法,只好等待廣州方面送來勞動力。
廣州準備第一批送來二百人,原本他還想要得更多。但是各個莊子、糖寮上的破爛的房子裡根本住不了這麼多的人,僅有的房屋也大多需要修繕,還要建造 配套的伙房、廁所。糧食、飲水都需要準備,甚至為這些人做飯的鍋子也得買起來。在17世紀要安排這麼多人的食宿是件很困難的事情,樣樣都得親力親為。
幸虧有起威鏢局在此的分號照應,包括採辦食物、請工匠修繕房屋、與官府交涉之類的事情都是由廖大化出面辦理安排,幫了很大的忙。
廣州這邊,張信讓孫常來負責組織第一批往徐州去的移民。因為從徐聞來的劄子上知道雷州條件簡陋,人去了之後不但要收割甘蔗,還有不少雜活要幹,所以孫常挑選的出來的第一批移民都是青壯年,沒有疾病的。而且他專挑有家有口的,單身的一律不選。張信不解,問他緣由。
“小人聽說雷州那邊環境艱苦挺艱苦,若是無牽無掛的人去了,一個不對就都逃散了。到時侯豈不是白費了這些日子來的辛苦和銀錢?有家有口的就穩妥些。”孫常回稟道。
“你想得真是周全。”張信對這個家奴出身的大管家能想得如此周到感到佩服。
“非小人想得周到,小的過去在高老爺府中,雖然是個小小的家丁,高家用人、募人的事情小人也見多了,其中的種種弊端也都熟悉。”
孫常有請郭逸出馬,到總督衙門去拜會了贊畫呂易忠,出一百兩銀子買了他的一張名帖。幾百青壯年移民雖然可以坐船去雷州,但是登陸之後不免穿城過 鄉,所經各地的官府都會查問。手裡有張片子就好對付多了。這邊把第一批移民都按班-排-連的軍事化形式組織起來,各級設置頭目。每個人都自帶臥具、餐具和 五天份的備用乾糧。
路線是從廣州坐船啟程,到雷州的海安下船,再徒步抵達徐聞。到了徐聞之後,再根據各人的情況分派到九所甘蔗莊上。
起威鏢局也在雷州境內的沿途的各家分號和外櫃上做了充足的準備,分段發送滾單,包乾接力,移民隊伍一入境,就有人迎接充當嚮導,沿途設置休息點, 供應開水饅頭。有些地方過於荒涼沒有休息站,就由炊事班自己起火燒水吃乾糧。路上不喝生水,每晚住宿都有安排,絕不露宿。這樣一段一段的接送,移民們吃得 好,休息的好,又不會迷路。鏢師們護送,他們手裡有官府的帖子,移民又有哨棒腰刀護身,在雷州這塊並不太平的土地上一路上無人敢惹。沒用二天就到了徐聞, 而且身體狀況都很不錯,路上沒有出現一個病號或者傷號的。到達之後稍加休息就能馬上投入勞動。
文同講這二百多名移民分散開,按班派出到各個甘蔗莊上去,住的雖然是臨時修繕搭建的草屋茅舍,好在雷州天氣溫暖,不至於受凍。移民一到投入到搶收 甘蔗的農業生產中去。根據文同的指示,從附近鄉村購買了足夠的米、蔬菜和肉類,保證在農忙中移民能夠得到充足的伙食。收甘蔗的勞動強度很大,不讓他們吃飽 吃好,很快就會有人堅持不住逃亡。
第一批移民安定下來,幹了半個月的活之後,看到人心比較安定。廣州開始發送第二批移民,其中包括了第一批移民中的妻小家屬,發送婦女主要是為了滿 足這些移民的後勤需求,幫忙做飯、縫補衣服什麼的最後,從廣州一共運來了大約四百人,男女老少都有,文同、常師德和廖大化把他們陸續都分散安置到各個甘蔗 莊上,作為長工使用――其實他們的地位是契約奴。每個人都在契約上欠下了紫氏企業五十兩銀子,因此必須用勞動來清償這筆債務。郭逸認為這種模式多少可以遏 制某些流民吃飽了就想逃走的傾向。
招募流民政策一開始的情況是相當不錯的,特別是運往臨高的周轉速度比較快的時侯。餓得半死的流民對能夠去一個有活幹,吃得飽的新地方還是樂意的。 但是當轉運速度開始減慢,越來越多的人口被積澱在廣州的難民營裡之後,吃了幾頓飽飯,緩過勁來,又聽說會把他們移民到瓊州去。許多眷戀鄉土的人就動了逃跑 的心思――來廣州是為了不餓死,現在吃飽了飯,眼見春天又要來了,便有人陸陸續續的溜走了。廣州站一開始完全束手無策――沒有足夠的人手去看管這些人,但 是事情又不容拖延,否則很快就會成為一股風氣。郭逸等人得出了一個結論:光是給胡蘿蔔是不行的――必須有大棒配合。
為了能夠儘量減少收容到的流民逃亡,除了增加各種洗腦措施,鼓吹去瓊州之後的美好生活前景之外,郭逸終於請示執委會,開始推行契約奴制度。
所有被收容來的流民都必須簽契約,以借貸的方式為自己在難民營裡的衣食住和醫療服務買單。為此他們至少為紫氏企業服務七年,期滿之後才能取回身契。
根據契約,在此期間他們的伙食免費供應,還發給工錢。到期之後不必另外支付贖身費用。
有了這個契約,郭逸就能在廣州合法的利用官府的勢力來控制他們。讓對官府特別畏懼的小民們不敢隨意逃走。特別是在他用梁存厚的片子到南海縣衙門報 案捉拿了十多個逃走的流民,在衙門裡每人杖刑四十到八十之後,逃亡現象被控制住了。徹底的斷絕了許多人找機會就要回鄉的念頭。另外一些人也漸漸的懷疑起自 己拼了命的回到家鄉過吃糠咽菜種地交租的日子到底有什麼意義――如果說要種地幹活的話,給郭東主這樣的東家幹活不是更好,起碼吃飯管夠,還給新衣服穿。
連續折騰了差不多一個月之後,穿越集團在海康、徐聞兩縣的制糖產業終於走上了正常運作的軌道。雖然期間出了些因為煮糖師傅手藝拙劣,報廢了糖數量 多了些的煩心事,總體運作還是很穩定的,赤砂糖被源源不斷的製造出來。根據文同的指示,所有糖寮內產出的赤砂糖、糖蜜和甘蔗渣,全部都運到徐聞的中心甘蔗 莊上來――廖大化根據他的指示,設法收買了些土地把甘蔗莊的地界擴大到了河邊――如果不能得到蒸汽機或者柴油機的動力,就準備用水力機來進行壓榨生產。
文同打算在這裡興建一所示範性的甘蔗種植園,建造使用新設備的制糖廠。他給這裡取名為華南示範糖廠――這是紀念徐聞最早的現代化制糖廠華南廠。同 時用該廠幾位為中國制糖現代化業做出過巨大貢獻的的股東命名另外四座糖寮為:國新廠、啟沖廠、治安廠、啟文廠。這幾家廠暫時只能維持舊有的生產方式,等示 範糖廠運作成熟之後再進行技術改進。
因此華南示範甘蔗莊成了接受移民最多的地方,將近有一百五十名男女老幼落戶在這裡。常師德因為不懂種甘蔗的事情,就成了民政事務的管理人。一個莊 子一個莊子的按照鄔德編發的《民政事務管理和組織手冊》登記戶籍,建立基層組織,從移民中選出年高有德的人當村長,選機智善辯的人充任副手。按照全民皆兵 的原則建立了民兵隊――按照本地的叫法是鄉勇。裝備起了從臨高運來的刀槍弓箭,連火繩槍都有。民兵們在鏢師的指導下利用閒置時間逐步操練起來――文同又不 要他們當火槍隊,只求有土匪侵擾的時候能夠自衛就可以了。雖然常師德和文同對這些民兵隊的忠誠度深表懷疑,但是此地的治安情況容不得他們再多做考慮了,靠 幾個鏢師保衛兩個縣的九處產業實在是大大超越了起威鏢局在雷州的實力了。
“就算不為我們吧,只能指望是為了他們自己了。”常師德說,“起碼他們現在有吃有穿,全家團聚,保衛自己的家園總該出力。”
“那得他們把這裡當自己的家園啊。”文同還是比較悲觀。
“兩位掌櫃多慮了。”廖大化勸解道,“這裡有吃有住的,氣候又暖,沒霜雪凍不著的好地方,又遇到澳洲老爺這樣的善人,這群流民還能指望什麼?”
“但願如此吧。”文同看著新蓋起來的一間間非洲錯落般的草屋,“過了這個榨季,就給各莊上全部修新房子,按標準住宅B型修。”
“投入太大了――”常師德在博鋪看到過給百圖村建造的B型建築,那乾脆就是一堡壘型建築,看起來規模就比筒子樓一樣的A型大得多。
“糖廠將來就是我們的搖錢樹,要在雷州牢牢的站穩腳跟,沒有一點自保能力不行。”文同說,下面,他就要著手來改進工藝和機器了――這樣才能讓他的華南糖廠名副其實。
文同現在有兩個改進方向,一是製造白糖,文同知道好幾種制白糖的工藝,但是沒有設備,只能用《天工開物》裡的土法,用黃泥作為吸附劑來製造白糖。 所謂黃泥,應該就是粘土之類的多空隙的材料。如果從個角度來看,並不一定非得黃泥不可,活性炭、矽藻土這些東西都能充當吸附劑。
二是提高粗糖的產量。這個有許多可以改進的地方,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提高出汁率。文同大致檢驗過,甘蔗用土糖寮的木輥碾壓三次的出汁率,不超過40%,所謂的甘蔗渣裡還包含有大量的蔗汁,浪費很大。現代制糖廠的出汁率至少也在70%以上。
考慮再三,決定還是從制白糖開始入手――畢竟這東西的利潤率高。
文同沒有企圖嘗試各種亂七八糟的吸附劑,活性炭他們還造不出,至於矽藻土,得從臨高運來,都不方便,黃泥之類的粘土雖然不是俯拾皆是,本地還是很容易找到的。要是製造不成的話在另想辦法。
根據《天工開物》裡工藝流程的描寫,文同先讓人把赤砂糖熔化,然後倒入下面塞著稻草的瓦溜,等到赤砂糖完全凝固之後,再把茅草拔掉。常師德叫人從 外面挑來幾擔純淨的黃泥,倒在水缸裡,用力攪合成黃泥水。稍靜置片刻之後,用瓢舀起黃泥水上層的溶液,一勺一勺的淋在瓦溜裡。
“這方法好詭異。”常師德有些不相信,黃泥水淋紅糖就能出白糖?看起來就覺得夠髒的。
第四十八節 華南糖廠
“應該是真得。好多糖業書上都這麼說。”文同也挺緊張,別說他自己,就是一貫從事制糖業的家中長輩也只在現代化的糖廠裡幹過沒見過這土法制糖。
然而接下來出現的效果的確猶如魔術一般,澆完黃泥水,等了片刻再看瓦溜裡的糖,果然已經變得雪白了――當然這個雪白是相對而言,比起另一個時空裡的精白糖,它的顏色還微微有些發黯、發黃。並不能達到書上所說“潔白異常”的水準。
瓦溜的上面是最白的糖,下面則微微的帶黃褐色。這兩種都可以算是白糖,不過前者的價錢更高。
文同搖搖頭,他很清楚為什麼淋黃泥水的糖並不是特別白:糖液沒有經過離心機處理,依然有很多糖蜜殘留。不知道機械廠能不能製造一台離心機出來。
這種工藝的產出效率也不高,瓦溜裡的糖實際上是分層次的,上面的最百,越往下顏色越黑。瓦溜底部的糖顏色就相當暗了。他稱量了一下,一個瓦溜制出 來的十公斤糖裡,大概只有六成可以算是“白糖”,餘下的就是黃糖、紅糖了。工藝繁瑣,成品率低。也就是在古代這樣的工藝還能賺錢,近代化的制糖企業一出 現,土糖寮就因為成本的關係,先後倒閉了。
這樣製造出來的還只是大塊的散碎糖,要真正做出“糖霜”一樣細粉樣的白糖,還得加一次“再結晶”的過程。把白糖再熔化,然後用小火慢慢熬制,細膩 的糖粉就會一層一層的出鍋面上凝結出來,這時候要及時的用竹做的刮板刮取,免得被燒焦變色。這個過程類似於煮鹽。在工廠裡是用專門的蒸發-結晶罐製造的。 文同只好自己親手來試驗。常師德幫忙燒火,文秀和文清幫忙。為了不妨礙糖寮的正常生產。文同讓人在甘蔗莊裡又搭建了一座小型的糖寮作為制糖實驗室。四個人 擠在莊子裡的這個臨時建築裡,煙薰火燎的,文同一會看火候一會看鍋子,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沒給栽進糖鍋裡釀成悲劇。
實事證明,理論高明的人,在實際運營中未必見長,特別是在這樣的原始簡陋的環境下,燃燒著甘蔗葉、甘蔗渣的爐灶,火候根本不是過慣了煤氣爐手動旋鈕就能控制火力的人所能掌握的,一次添加燃料之後火焰大盛,鍋面上的糖立馬就發焦變色了。
“不行,這爐子沒法溫控。火候太難調了。”文同沮喪道。土糖寮裡的燒火師傅的工錢僅次於煮糖師傅,他可不是白拿這些錢的。
要均勻的調解火候,就不能用這樣的乾柴灶,必須用火穩定,發熱均勻的材料,各種燃氣、木炭、煤球都能達到這個效果,或者象工廠裡那樣,用蒸汽來加熱,但是徐聞這裡統統沒有。
文同苦思冥想的了半天,最後想到了水浴的法子。隔著水對盛放白糖液的器皿進行加熱,這樣加熱溫度就變得均衡,沒有燒焦變色的問題。經過幾天的試驗,終於收穫了第一批5公斤細白糖。
有了白糖,製造冰糖也就手到擒來了。傳統的冰糖工藝,要將白糖熬化後裡面再加入雞鴨蛋清來做澄清,文同覺得成本太大了,所謂的雞鴨蛋清,其實就是 蛋白質而已。他決定用豆漿來替代。文同乾脆在莊子裡造了個磨坊,叫移民中過去會做豆腐的人每天做豆腐,即滿足莊內工人們的需求,又能隨時取用豆漿。
加過豆漿澄清之後,將用新採伐下來的竹子,破成不同大小的竹片,放在糖液內,糖液就會以竹片為凝結核心,慢慢的凝結著大塊的冰糖了,收取的時候只要把冰糖砸碎,抽掉竹片就可以。這個辦法最早在宋代就有了。
“模樣還不錯――”這種冰糖雖然比不上後世的單晶冰糖,純淨度也很不錯了,拿出去應該是緊俏商品。
下一步,就是把白糖的生產規模擴大化。文同叫人去訂購水浴用的鍋子和器皿,一面雇用工匠,在河邊新修一間制糖車間,專門用來熬制白糖。為了保證白糖的乾淨清潔,提高品質,在修建廠房的時候的執行了高標準。
白糖車間是按現代廠房的模式建造的,雖然使用的木質樑柱,但是整個房屋全部是磚瓦的,不用茅草或者甘蔗葉這樣的東西覆蓋屋頂。窗戶很大,便於採光 ――為了避免太過轟動,窗戶上只是糊了窗戶紙,而不是計畫中的玻璃。車間地面用方磚鋪砌,還設有覆蓋著隔柵的排水溝,便於沖洗地面。煮糖的十五個灶頭一字 排開的,省地,且便於操作。加火、通風口都設在屋外的敞廊下,既能在雨天操作,也避免了在屋內開風火口容易污染空氣和地面。
所有的設備全部是新制的,文同還讓人在河邊挖了幾口水井,不直接使用污染較大的河水。還花大錢修築了一間同樣全磚瓦結構的倉庫,專門用來堆放糖產 品。除了白糖、紅糖,還有許多糖蜜,廖大化在本地的瓦器作坊裡訂做了許多大缸專門用來收儲這東西--也不知道這文掌櫃到底準備用來幹什麼。
新糖廠裡的工人全部是從移民中選拔的,文同親自給他們進行培訓各個操作流程,還制訂了一整套生產的規章制度。
“文清!”文同說,“以後華南糖廠的管理就全部歸你了!”
其實無論文同還是常師德,都對把這樣的工作交付給僮僕感到擔心,但是又不得不如此,除了這兩個僮僕,移民裡認字的人寥寥無幾。
“是,謝老爺栽培!”文清一個千打下去,“小的自當竭盡全力!”
“我這裡有全套的生產規章和流程,你要監督他們完完全全的按制度辦事。不許私下變通,工人有什麼想法的,你可以代為轉告,我自然會考慮。”
“是,老爺!”
“哪怕是我走進車間,看到地上散了一點糖,都要唯你是問!”文同擺出老爺的架子。
文清不安的看了一眼他,這一貫和氣的本家老爺怎麼忽然變得如此嚴厲?
“是,小的明白。不敢壞一點規矩。”
“去吧。帶著你的工人去學規章吧,三天之內都給我背出來。背不出來的週末不給吃肉。”
“那他們拼了命也要背出來來了。”文清笑道。
“哼,”文同臉上這才露出些笑容,兩個僮僕之中,他還是比較喜歡文清,雖然在揣摩主人需求上差了些,但是人看起來比較可靠,“你自己也要好好學習,我給你的書可曾每天都看?”
文同給他的書,是鄔德的民政委員會和情報資料委員會聯合編撰的《土著工商管理幹部培訓教材》,裡面是民政委員會根據幾個月來積攢的經驗、結合古 代、現代的工商管理制度編成的。裡面介紹了基本的管理模式,如何計算工作量、工資待遇計算方法、福利標準、處理事故和突發事件的指導辦法等等。該書和《民 政事務管理和組織手冊》一樣,都是《土著工作系列叢書》的一本,該叢書現在還處於《徵求意見版》的階段。
“小的每天晚上都在苦讀。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還要請老爺指教。”
“不明白的地方,晚上隨時可以來問。”文同語重心長,“你是僮僕出身,雖然認識幾個字,那些工人豈肯輕易服你?要身懷技藝,才能有威望,不是一味的靠著主子的勢力去壓服。”
“是!小的謝老爺教誨。”
打發文清去了,文秀端了個茶盤過來,送來茶來:
“老爺辛苦了,請用茶吧。”自從知道這兩位掌櫃對“男色”不感興趣之後,看上去比較老實的文清最近又很受寵愛,知道必須改弦易轍,把過去時時流出來的妖媚藏了起來,顯得端莊多了。
“嗯,常師爺呢?”
“到海安街去了。”
海安街是雷州的糖出口港。雖然不是縣城,繁華程度卻比首縣海康還要好幾分。街上光糖行就有三十多家,文同第一次去的時候還真被它的氣勢給震撼了――在臨高看夠了破爛窮困的場面,初到這樣的大明商業繁華之地,衝擊性絲毫不遜于臨高鄉民到東門市的感覺。
小小的海安街就是這樣的熱鬧繁華,要是蘇州、揚州、廣州這樣的通商大畿,繁華程度不知道還要上幾個臺階。
文同有些意外。海安街雖然離此地不過十公里遠,但是他們只要出遠門都要事先告知下對方。偷偷摸摸的出門,不會是去找女人了吧?文同立馬想到了:海安街商賈雲集,市場繁榮的地方,向來就是妓院做買賣的好地方。
“果然去找野食去了!”文同咬牙切齒:老常你真不夠兄弟。這種好事要去也和我說一聲,一塊去HAPPY多好。現在他和廖大化走,自己反而不敢隨便 出門了。只好生著悶氣去工人培訓班上課了:教他們三百個基本簡化字,簡單的數學和統計法。將來糖廠的規模擴大了就能把這些工人都提拔成管理人員了。
正在文同因為被拋棄的失落而咬牙切齒,痛斥某個比較笨拙的工人學員的時候,常師德正由廖大化陪同著,在海安街上逛著,目標:人市。
常師德原想直接上妓院去解決一下。至於性病的威脅他早有準備――隨身行李裡塞了好幾盒子杜蕾斯。但是經廖大化引薦去了幾處所謂的高級妓院稍微打聽 了下行情之後他就不樂意了。這幾家妓院設施都不錯,女人即使按現代標準長得也算馬馬虎虎,但是假模假樣的流程太多,又要打茶圍,又要聽曲子喝酒,而且這套 程式做完了還不能馬上開工,得連著來上二三次才能摸到床邊--這也太麻煩了,就算是另一個時空的“高級會所”也沒這麼繁瑣的流程。
常師德不知道高級妓院在本時空還兼顧有社交場所的作用,達官貴人,富商豪客來這裡主要目的是為了社交,滿足文化生活需求。越高級的妓女越是和人坐而論道,而非上床搞技巧。
看到常師爺對此不甚感冒,廖大化猜到了心思,這些海商在海商漂泊日久,自然是等不得搞這些調調,便引他往後面的街巷走去――那裡有些比較實際的“私門頭”。
不過常師德在觀察了門口招徠顧客的女人們的化妝和遠遠飄來的氣味後,再次感到這個世界要想搞女人最好還是自己培養。雖然廖大化又特意推薦了好幾家據說女人特別善解風月的,常師德還是拒絕了,說還是自己蓄養幾個比較好。
廖大化知道這些女人都不入他的眼,想到澳洲人似乎都有潔癖,大約是嫌妓女不乾淨,聽說他要自己蓄養,便引他來到人市。
所謂人市不過是一片空地,有幾個人牙坐在附近的草棚裡喝茶聊天,這些都是賣比較高級的貨色的,有人感興趣,帶領顧客去旁邊的屋子裡看看人――多半是年輕女人,也有可以用作孌童的少年,自然價格不小。還有一些人則真的是在頭上插了個草標賣自己,價格低廉。
常師德轉了一圈,人牙的貨色或者自賣的都看了不少,感覺一個都不合自己的意。人牙的貨,自然打扮收拾的乾乾淨淨,模樣也還算過得去,但是索價未免 太高了點,十一二歲的女孩子也要五十兩。常師德並不想自己養蘿莉,對蘿莉本身也沒興趣。再說他也沒這麼多的銀子――點券到是積存了好幾萬了。
廖大化見常師爺一臉不願意,知道都看不中。他吃不透他的想法,只好繼續跟著。
又轉了一圈,忽然見多了一個攤位。還站了幾個衙役,地上或跪或坐了五六個年齡大小不一的婦女。大的有三十多,小的才才十二三歲。雖然蓬頭垢面的的,膚色黝黑,但是看樣子營養狀況都還不錯。奇怪的居然沒人過去問。便讓廖大化過去詢問。
第四十九節 女奴
第三卷 新社會 第四十九節 女奴
原來這是海康縣最近一次圍剿海盜活動中破了個海盜的寨子,抓了不少人。男人不論老少以海盜論處即行正法,來不及逃走的“盜眷”,除了被進剿的官軍、鄉勇們私分之外,餘下的便交由縣裡發官變賣。
因為是“盜眷”,一般人不願招惹這個是非。雖然價錢不高還是乏人問津。賣了七八天才賣掉一半。
常師德見這些女子看起來身體條件還不錯,便用十兩銀子打包買回來了一整組各個年齡段的女人。廖大化想這位老爺的口味還真不是一般的重。
買完了女人,常師德也失去了繼續逛街的興趣。宣佈自己要回去了。這幾個倒楣的“盜眷”跟著轎子慢騰騰的走了回來。
文同看到常師德帶了五六個衣衫襤縷的女人回來,吃一驚,買丫頭的事情,他早聽常師德提過幾次,只覺得這事情並不著急,把這個榨糖季過去了再說。沒想到他居然買了,而且還一次就買了五個――從熟女到蘿莉都有。
看到如此威武的隊伍進得莊子,非常自覺的在牆根下站成一排,等著常師德大搖大擺的從轎子裡下來,女人們一起跪倒在地。文同心想,你小子原來還喜歡SM。
“這些不錯吧,”常師德眉飛色舞,“才花了十兩銀子!”
文同歎了口氣:“這筆開銷從哪裡出呢?你自己只有點券。這算不算假公濟私。”
“當然不算,本來我們就是可以購買人口的。”常師德滿不在乎,“就算是照顧我們的生活起居,給大家做飯什麼的。”
“好吧,不過這些人的‘淨化’處理可就歸你了,我還要忙糖廠的事情。”
得到公司領導的許可,常師德馬上大忙特忙起來,好在廖大化這個人也十分湊趣。兩人都屬於有些好色的普通小市民。雖然廖大化對常師德的審美趣味頗有 異議――首先是這五個女人全部是天足,其次按他的眼光下都嫌稍微壯實了點,廖大化比較喜歡那種單薄的,平板形身材的女人。
“起來,全部都起來吧。”常師德說,他的普通話大家都聽不懂,廖大化趕忙在旁翻譯。幾個女人猶豫了一下站了起來。本來他想把這幾個人都帶進自己屋 子裡近距離的好好的檢查一番身體,但是從一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臭味提醒他,這幾位元顯然更需要去洗澡。還有那糾結在一起,猶如麻繩一般的頭髮,裡面隱藏了多 少寄生蟲也是顯而易見的。
常師德只好暫時壓抑住檢驗貨物的想法,叫文秀過來:
“去把她們帶到沖涼的地方,給我好好洗洗!”常師德想了下,“‘淨化’培訓做過吧?”
“是,小的知道。”文秀自己就是被這麼折騰過得,被選為倆人的僮僕之前也接受過些培訓。
“就按那套路給我做一遍。不過這裡沒個醫生――”
廖大化趕緊說:“不打緊,縣裡有郎中,我請兩位過來就是。”
常師德想這草藥醫的水準也不知道是不是合格,聽說女人們又都是海盜的家眷,萬一有啥淋病梅毒之類的……於是他又補充道:“要請個花柳科的。”
“本縣有位老大夫專精于此,當年還給千戶所的軍門看過花柳,對此道十分高明,人送外號:老軍醫,請他來就是了。”
“好,就請老軍醫來吧。”
說罷常師德便自己回房間沖涼休息了,一覺醒來日已西斜。常師德心滿意足的從屋子裡出來,被廊簷下面的一排趣青的腦袋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那五個女人,挨著廊簷下牆根站著。身上穿著統一款式的土布衣服和發光的腦袋充分說明了她們的“淨化”過程已經完成了。
看到主人出來了,女人們一起跪下,這種感覺讓常師德這樣長期被老婆壓迫,時而“自願”充當人肉沙包的人感到很愉快,並且再一次確認不帶老婆來是完整正確。
文秀聽得院子裡響動,趕緊跑了過來。
“老爺起來了。”他恭恭敬敬的說,“淨化的事都辦好了。”
“不錯。”常師德審視了下低低的垂著的光腦袋,後悔自己怎麼沒關照清楚不要剃光頭――剪短了之後好好洗洗應該也可以了。現在光溜溜的腦袋怎麼能提得起他的性趣?但這話又不說不出口,沉著臉問:“請大夫都看過了?”
文秀見他雖然口中說好,面色卻流露出不豫之色,不由得愈加小心:
“是,郎中們都看過了,這幾個女子都很乾淨。您吩咐要他們開得驅蟲的藥方子也開好了,下午已經給她們喝了。老軍醫還特別巴結,給開了幾副女人養生補氣的方子,要不要給她們煎藥?。”說著從袖子裡抽出幾張紙。
“當然煎,為什麼不煎?執委會――”常德嗣剛想說執委會的錢不用白不用,一想這話要是傳出去了不好聽,止住了。
“是,老軍醫還送了一包秘藥給老爺,請老爺笑納,他說神得很,若是用了好的話――”
常師德自然知道這所謂的“秘藥”無非就是“金錢不倒”之類的玩意,有沒有用且不去說它,亂七八糟的東西吃下去有害無益是肯定的。
“不要,丟了它。”他頗為厭惡,“對了,三白湯開了沒?”
“三白湯?”文秀一怔,“沒開,不過郎中們還沒走,小的這就叫他們開去。”
“快去,快去。”
文秀知趣的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三白湯對這些人的膚色有沒有改善作用。常師德看著她們黝黑的皮膚,嘀咕著。雖然皮膚黑些並不影響人體的具體使用性能,但他還是習慣性的偏好較為白皙的女性。
常師德決定要好好的檢查一下這些女人,早晨在人市限於時間只是匆匆一瞥而已,加上當時她們個個都是蓬頭垢面的,髒得看不出細節來。
“起來起來,先全部給我站起來。”常師德的話她們聽不懂,但是他的手勢還是明白的。女奴們馴服的站了起來。
這些女人是相當符合“現代”的審美趣味的,首先是全部是天足,其次她們的身高,除去唯一的一個女孩子之外,最矮小的一個也有一米五二、五三的,最高的一米六出頭。而且大多肌肉結實。身材即高又結實的女人,在本地是很少見的。
長相上他原本沒抱太大的期望,只覺得不要太具有“東亞特色”就好了――雖然差距了幾百年,但是他不是口味奇特的鬼佬,對小眼睛、塌鼻子、高顴骨、 厚嘴唇的所謂典型東亞蒙古長相絲毫不感冒。現在看下來,雖然這四個成年女子不見得是美女,但也不算“芒果”。有二個帶明顯的廣東福建人的臉型,也有人是北 方漢人的長形面孔,鼻子挺括。
大約因為長期在室外勞作的經歷,洗過澡之後女人們還是很黑。常師德知道這也是難免的:海盜的眷屬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大約在寨子裡也要幹許多的雜活,南中國的紫外線真不是蓋得。
常師德選了個子最高,皮膚看起來稍微白皙些的女子。伸手插入女奴衣襟之內,女奴的身子縮了一下,沒敢再動彈,僵硬著身子任他上上下下的進行實地勘 測。觸手之下,覺得這個女奴的皮膚還挺光滑細膩,比起臉上因為日曬海風顯得粗糙的皮膚要好多了。至於身材更是比想像的要好,特別是乳房,大約是因為本來就 沒對尺寸抱有多少希望,一握之下發覺尺寸居然勉強有C的水準,不由得喜出望外,再細細品味,只覺得肌肉緊繃,腰部纖細,乳房有些下垂但是很結實,屁股大, 無論在現在還是未來,都是屬於“好生養”的女人。常師德決定先下手為強,把她據為己有。想到了當初企圖勾引他的文秀,惡趣味就冒了出來:“你就叫阿秀 吧。”
接著他又把其他女奴都測量了一番,除了小女孩子――常師德對這樣的小蘿莉沒興趣。他胡亂的根據最近晚上睡覺前看的《天龍八部》,給她們分別取名叫阿朱、阿紫和阿碧,女孩子就乾脆叫阿蘿。
完事之後,他把文秀叫了進來。
“你以後就教她們說普通話。”雖然主要是靠身體服侍他,但是一定的交流還是必須的,比如採用什麼姿勢和某些特殊需求之類的探討還是要通過語言來表達的。
“是,小的一定教好。”文秀知道照顧主子的女人也是條邀寵的便捷之路,答應的十分痛快。
“她們之間,嗯,有什麼親緣關係沒有?”
“回老爺的話,一點都沒有,論起來都不是一個地方人。”
“阿蘿呢?”
“原和她哥哥過活,她哥哥官軍破寨的時候下落不明,現在就一個人了。”
文秀又問:“還請老爺示下,這些女子的住所安排在哪裡?”
“安排在院子裡的東邊的廂房裡吧,還兩個粗使的女傭住一起就是了。”
正說著話,一直默不作聲的站在佇列裡,基本上被忽略的阿蘿忽然暈了過去――就這樣毫無先兆的,一下子癱軟在地。
常師德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女奴們不敢說話,文秀道:“是餓昏了。從中午回來她們就沒吃過東西――”
“混蛋,為什麼不給她們吃午飯?”
文秀有些委屈:“老爺您吩咐的:得等你過目之後才能發落。做完淨化,小的送她們過來,您在打中覺――小的不敢打擾,就讓她們先等著了……”
“算了,趕快給她們吃法吧。餓壞了不好。”常師德作為一個21世紀來客,雖然很樂意體驗下奴隸主的生活,基本的人權觀念還是有的。
文秀趕緊去了,不一會便帶著兩位女傭送來了一鍋子熱粥並許多鹹菜和碗筷。
“大家吃飯吧,慢慢吃,別吃撐著了。”
女奴們原本看到主人發怒,都在瑟瑟發抖,忽然常師德又笑容滿面,一時不知所措。但是滿滿一鍋子的粥對已經餓得發昏的人來說都是極大的誘惑,再也顧 不上害怕,圍了上來。農場裡沒有食堂之類的地方,女奴們就在臺階下坐在石條上吃了起來,院子裡到處是稀裡呼嚕的聲音。她們吃得如此香甜,顯然大明官府對這 些女俘是相當的刻薄。常師德想還得給她們補充點營養才行,這樣皮膚、頭髮就會有光澤。
他從裡面選了相貌身材都比較好的阿朱送給文同作為女僕。至於阿秀、阿碧和阿紫,他就老實不客氣的都歸在自己的名下了。想到自己擁有了一個團隊,作 為在臨高就一直苦苦盼望著發生活秘書的廣大群眾之一,他不由得對自己此次跟隨文同出來辦糖廠的決定感到無比的英明和驕傲――什麼生活秘書,老子才不稀罕。
既然擁有了一個團隊,常師德就考慮要逐步根據她們的不同個性和特點進行差異化的培養,要有人善於烹調,也得有人粗通文墨,當然各種生活服務方面的 技巧也要讓她們學習,比如按摩之類。至於比較專業性的增進男女和諧度的技巧,可惜這裡沒有電,不然有大量的教學資料片可供觀摩。這就只好靠他自己來言傳身 教,從實踐中讓她們學習了。這樣培訓出來的女人,嘿嘿……文秀和眾女看這位老爺一個人站著,面容呆滯,兩眼發光,時而傻笑幾聲,嘴角還流出了口水,不由得 害怕起來。文秀怕他得了癔症,趕緊叫了一聲:
“老爺――”
“啊,哦,沒事。”常師德回過神來:“還有,你那套伺候人的本事也好好的教教她們!”
“是,小的明白。”
晚上,常師德倒在床上,回味著白天給女奴們做身體檢查的一幕。越回味就越有生理反應,不由得輾轉反側起來。牆邊一個個女子的模樣都浮上腦海,光溜溜的腦袋忽然也變得無足輕重,再也不能阻止身上的某個器官充血了。
“文秀!”他喊道。
文秀跑了進來。
“去把阿秀叫來!”
第五十節 貪污
女僕慌張的跑進來,鋥亮的頭皮在燭光下熠熠生 輝,但這對已經半年沒有女人,全身充滿了性激素的常師德來說根本不是問題。一把摟住開始拉扯阿秀的衣服,好在這衣服只是用一根腰帶固定而已。帶子一拉掉衣 服就掉了下來。裡面自然也沒有內衣之類的玩意。常師德上下其手,大過手癮。阿秀顯然不是沒經驗的處女,很快就在主人的挑逗下喘息連連,癱在床上,常師德立 刻提槍上馬,期望討好主人的阿秀扭動著身子竭力的逢迎著需求,不時的發出呻吟渲染氣氛。常師德畢竟是久曠之夫,沒多久就繳槍投降了,七八個月在他體內積攢 的無窮能量開始爆發了!不過二三分鐘,回復率120%!立刻提槍再戰。一來二去,阿秀開始體力不支,見身下婉轉承歡的女人動靜越來越小,意猶未盡的常師德 才算發洩了事。阿秀雖然渾身酸軟,還是勉力支撐起身體,從外間取來水幫他清潔身體,自己又收拾了一番才退了出去。
老式的房子隔音不怎麼好,這番動靜頓時鬧得全院的男人個個失眠。年輕點的小夥子更是氣血翻騰,鬧得周士翟不得不幾次叫李標回來睡覺,不要在院子裡亂跑了。
“這才象個男人過得日子。”常師德癱軟在床上,身體覺得騰雲駕霧般的舒暢,滿意的想:“有空應該給這個女人教她幾招新玩意,特別是新的體位。還有 就是搞幾件性感內衣什麼的,這麼全真空的未免乏味,乳房也會下垂的。至於另外兩個得收用了適當的調教下。以後再擴大下女人的規模,添幾個新人――要能添幾 個大洋馬就好了……”
第二天早晨,常師德很早就醒來,覺得天空從來沒有這樣的晴朗,空氣也從來沒這麼清新。站在廊簷下,見誰走過都熱情洋溢的打招呼,感覺渾身都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老文啊,你怎麼眼圈都黑了?”看著打著哈欠走過準備去糖廠上班的文同,常師德問。
“你昨晚鬼哭狼嚎的,我怎麼睡得著。”文同意見很大。
“知道,知道,”常師德誠懇道歉,“老文,晚上要不要叫阿朱來伺候……”
“我哪有這力氣。”文同其實早有此意,嘴裡敷衍著,趕緊溜走了。
文同到了糖廠的辦公室。看著各地甘蔗莊送來的報告,為了看明白古人寫得歪歪扭扭,讀起來也不大通順的古白話文,文同只好讓文清來幫辦事務。缺乏幹 部成了他們最為頭疼的事情,常師德對各莊的村委會幹部都不甚滿意總各地來的報告來看,地裡的甘蔗已經收割大半,赤砂糖熬制也在順利進行。但是在這個人生地 不熟的地方當地主還是相當有難度的。從這一個多月的情況來看,文同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妙。一開始本地一家糖寮的管事人就不斷稟報,說煮糖師傅手藝不精,每 天都要折損甘蔗汁若干,傾倒若干,數字之大,將近占到每天榨汁量的五分之一。文同知道即使師傅手藝再差,也斷然不至如此。著鏢局的人暗中調查,發覺管事人 和煮糖師傅聯手作弊,每天都要侵吞一二十公斤的赤砂糖。讓他為之氣結。文同知道這種事情不大會是個別現象,馬上知會廖大化,要他分撥精明幹練的鏢師去暗 訪。結果不出所料這種作弊活動除了華南糖廠之外幾乎各處都有,無非數字大小問題,連剛剛從廣州送來的契約奴移民也參加了這一活動,他們插手不到糖寮的制 造,但是在甘蔗上卻可以作弊,一家莊子上的村長、副村長、民兵隊長,三人聯手,一起倒賣甘蔗,每畝差7000多標準斤的產量,只報不到5000斤。
這樣下去,事態就嚴重了。貪婪是一種傳染病,只要不趕快治,很快就會陷入狂潮之中。上面大偷,下面小偷,不敢偷的就怠工。人心一散,這糖業公司沒 做大就會被蛀蟲們蛀空。文同原本打算第一年不搞制度性的變革,下面縱然有些弊端也睜一眼閉一眼。先抓糖業,等榨季過去了再慢慢料理,但是眼下的局面讓他無 法再繼續這樣容忍了。
“什麼事學得最快――腐敗學得最快!”被文同叫來商量對策的常師德忍不住罵了起來,義憤填膺,全然忘記了昨天他假公濟私的事情。
“還是想個轍吧。”文同對這事憂心忡忡,“這糖業公司裡就沒可靠的人了。就算把那文家哥倆、女傭人和你昨天買的女奴都算上,攏共不超過十個人。”
“不是還有起威麼?”
“起威是靠得住,但是他們是武師,不懂糖業裡的事。這些不過是露在明面上的事情,暗地裡不知道還有多少問題。”
這裡不同于臨高。如果臨高是解放區,雷州最多只能算遊擊區。他們在雷州的力量很小,威望更是零,不足以威懾新來的移民和當地土著。更不用說各地把 外來投資者看成肥羊的風氣到21世紀還是很興盛的。要不是有起威提前進入了幾個月,用各種資源鋪好了路,恐怕事情還會更麻煩。
“必須向臨高要幹部,杜雯的講習所或者是國民學校的軍政幹部培訓班的人都可以,起碼把基層都充實起來……”
“這麼做不是顯得我們太無能了麼。”常師德不以為然,“老文,現在我們的局面剛打開,就哭著喊著要執委會幫忙,以後還怎麼混?再說了,執委會自己的幹部都不夠用。”
“這個――”文同心想也的確是這樣,“你想怎麼樣?”
常師德說:“我有個方案,說穿了無非胡蘿蔔加大棒,關鍵是要爭取移民的忠誠度,畢竟這是我們將來的基本力量。至於糖寮的工人也要區別對待,打擊一小撮,爭取大部分。”
“你這不是空話嗎?”文同感到失望。
“一是建全工資福利制度,二是嚴懲為首分子。”常師德的套路很簡單,想要職工不偷盜,就得有主人翁意識。他們沒本事忽悠大明屁民們說雷州糖業公司是廣大人民群眾的財產,使他們努力幹活外加拋頭顱灑熱血,但是起碼可以通過讓職工共用利潤的辦法來提高認同感。
“前面的事情好說,怎麼嚴懲貪污分子呢?開除、趕走?”文同想臨高是有員警,有勞教隊,還有一支武裝到牙齒的新軍,暴力機器完備。他們除了起威鏢局雷州分號的十幾個鏢師之外就沒其他力量了――鏢師也沒有執法權。
“開除趕走怕沒什麼威懾力,再說執委會在移民上可花了不少錢――”常師德想著,“最好能來個殺雞儆猴。”他想了下,“我們先問問廖大化,他畢竟是本地人,說不定有辦法。”
當下吩咐人把廖大化請來。聽了文同他們說的情況,廖大化笑道:“此事容易。郭東主不是一向和呂贊畫交好麼?他是王督師前的大紅人,花銀子請他一張帖子讓官府出面來個殺一儆百就是了。”
這倒是個辦法,本地來說,官府的威權最大,請得動官府,對地方宵小都是一種震攝。兩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事麻煩麼?”
“不麻煩,”廖大化說,“就看兩位掌櫃要搞多大了。若是要取幾個人的性命――”
文同趕緊道:“這還不至於,但是也不能輕了。”
“那就容易了。只是官府的人向來是不好相予的――黑眼珠裡認得只有白銀子。有帖子過來,事是自然會辦,至於要事辦得好就得花錢了。上上下下也得花一百多兩銀子。”廖大化說,“而且棘手的是還要跨縣,海康那邊也要打點。”
這就是二三百兩的開銷了,錢,他們有,也有權用。但這是很大的一筆支出,不管是文同還是常師德都有些沒底。最後還是常師德咬了咬牙說:
“就這麼辦!”
文同一想,只要整頓下來,糖出產正常了,這個榨季賺個幾千兩銀子是不成問題的,相比之下還是核算的。也表示同意。
三個人又商議了一番具體的操作,文同讓鏢師再去探查些情況,做到證據確鑿。廖大化說既然請了官府就根本不需要什麼證據了,要安什麼罪名就看銀子出到什麼份上了,真要下狠心的定個交通海匪也不算難。但是文同還是堅持要證據齊全些才好。廖大化也就應了。
過了幾日,由徐聞縣衙裡派來四名官差,一起隨著常師德和鏢師們出發,先將本縣內搞錢得最凶,又經常對他的指示陽奉陰違的兩個莊子的管事人、村幹部 抓到到縣衙去了。因為上上下下的銀子都用到了,事情辦得特別快。讓文同大開眼界,他的證據屁也沒用。犯人一拿到一到典史就升堂,也不審問,立刻定了個“偷 盜”之罪,籤子丟下來將抓來的犯人分別打了八十、一百板子的,廖大化知道掌櫃的要殺一儆百,給打板子的衙役都使了錢,一點水沒放,頓時打得血肉橫飛,滿堂 的慘叫。常師德還將各莊的管事人、工人和村幹部都帶到縣衙前觀摩,膽小的連看都不敢看,也有當場就尿了褲子的。
打完之後,凡是契約奴的,發還原主管教,其他人枷號一個月再行開釋。
文同根本就沒敢到場,常師德算是冷著臉看完了這一套,心裡卻挺後悔的――作為現代人,他是很不習慣這樣的殘忍場面的。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這樣做非常的有效。當他帶著官差來到其他莊子裡,要求有問題的人“坦白從寬”的時候,早就被傳來的消息嚇得魂飛魄散的人紛紛來找他交出贓物。
過了幾天,常師德又帶著海康縣的官差巡視了海康境內的各個莊子,只不過這次他給眾人“自新”的機會,一臉煞氣的官差們手裡叮噹亂響的鐵鍊,貪污分 子聞風喪膽,立馬乖乖的交出財物爭取“從輕處理”,至於覺得自己辦事機密準備混過去的,也就照徐聞縣一般辦理,給辦事的官差開發了辦事的銀子,又遣人去縣 衙給師爺道乏送禮,這場血腥的“殺雞儆猴”戲才算是落下了帷幕。文同和常師德回到華南廠,路上一句話都沒說:事情是辦了,可是整個過程卻讓這兩個現代人覺 得不是滋味。
“其實吧,”文同說,“我覺得原來那時空還算是有點法制的。”
“是啊,今天算是明白什麼叫真正的屁民了。”常師德贊同。
事情處理完畢。常師德把所有管事人不論問題大小全部開革――他和文同已經商量過了,以後這類幹部將全部從移民中選取。接著命令各莊的村民代表、糖廠的工人還有華南廠的全體員工都來開會。
看著院子裡沾滿了人,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常師德走上臺階。他的話由廖大化和文秀作同聲翻譯。
“這裡的多數人都是從廣州的難民營過來的。沒進難民營之前,大家過得是什麼日子總還記得吧?這廣州城裡每天要抬走多少路倒不用我說了吧?紫誠記的 大掌櫃把大家收容起來,供大家吃,供大家喝,有病給大家治,衣服、杯子、碗筷都換成了新得。從來沒讓大家挨過餓。現在大家到雷州來了,條件沒廣州那邊好, 但是每天三頓飯都是敞開了吃,連你們家裡孩子、老人都是想吃多少吃多少。諸位捫心自問,這年頭,有幾家東家能做到這個地步的?
“大家雖然都是寫了契得,照規矩這七年裡給飯吃不餓死就行,可是糖廠還是給大家發工錢,不管男女老幼,只要去上工的,都開發一份工錢。這工錢、伙食,你們可以上周圍的莊子去打聽打聽,別人家的長工短工都是什麼待遇。
“大家也聽說過:天上不會掉大餅。紫誠記也好,我們華南糖廠也好,都不是辦善事,給大家好吃好喝的,就是讓大家幹活的,你們吃了這裡的飯,穿了這裡的衣,拿了工錢,就得好好的幹活。
第五十一節 臨高來客
“這些天,其實我也都在看著。大多數人好的,勤勤懇懇的幹活。可是有些人!”常師德一指趴在草席上,身上蓋著草簾子,但是屁股和大腿明顯腫得老高的七八個人,正在有氣無力的呻吟。
“吃了幾頓飽飯就變得忘乎所以了。本來讓他們當村幹部是對他們的信任,幹得好,以後還會重用。卻不受抬舉,覺得安穩飯不好吃,非得撈油鍋裡的錢 花。現在官府已經追究過他們了,我們這裡就不再計較,不過村幹部這個位置是沒有的了,曾經的侵吞的錢財也得算在身價裡,幹個七八十年或許也就夠了。
“至於那些知道自己錯了,主動退賠出來的人,這裡就不再懲罰了――就地免職,每人再加一到五年的勞役年限。我們寬大為懷:不管是什麼人,誰的罪誰 領,一律不牽連家屬。”常師德已經提前把幾個主動退賠分子和他們的家屬都關照好了。話音一落,這些人馬上哭了起來,還大喊:
“老爺們仁德啊!”
“嗚嗚嗚,我豬狗不如啊――”
“以後鐵了心給老爺幹活,跳火坑也願意!”
氣氛感染了周圍的群眾,會場有些熱鬧起來。常師德覺得效果還不錯,看來《如何宣傳和鼓動》這本手冊還是不錯的。
“你們這些做糖的師傅――”常師德的手指轉向他們――幾天前的殺雞儆猴行動中文同出於保護技術人員的目的沒有抓捕任何糖業工人,但是強迫性的觀摩 卻是人人有分的。從衙門回去之後所有人都趕緊退陪了貪污的糖,沒想到常師爺卻面帶神秘的微笑,一概不收,只要每人寫“服辨”的認罪書就好。不會寫字的也沒 關係,有現成寫好的,填上數字按手印就成了。這些人擔心了好幾天,今天被勒令來開大會時個個忐忑不安,現在被點名,那裡還支撐的住,呼啦啦全部跪倒在地, 哀求聲連綿不絕。
接下來常師德才算透出了底子,要他們集體加入雷州糖業公司,不再當短工。待遇和移民們一樣,有伙食有工錢。至於他們曾經暗中揩油的部分,就算是預支工資了。
常師德說得自己如何如何的寬大為懷,但是下面的人誰也不傻,知道只要敢說出一個“不”字來,他手裡即有“服辨”,又和各處縣衙裡都說得上話,還不立馬帶到衙門打個半死,象幾個倒楣蛋一樣在縣衙們口戴枷喂蒼蠅。不管願意不願意的,全體都說:“我等願意加入糖廠。”
“好好幹,虧待不了大家的,”常師德看著下面愁眉苦臉的煮糖師傅,心想這筆買賣還是挺不錯的。
接著,他重新任命了出缺的村幹部,原本文同想保留些問題不大的村幹部繼續擔任原職――畢竟合適當幹部的人實在太少。但是常師德覺得這樣未免太過縱 容了,一定要執行“零容忍”政策,讓工人們都知道自己的態度。哪怕就算新任命的人能力差些也沒關係,反正和原來相比的也不過是半斤八兩。
“大家好好為我們雷州糖業公司服務,絕不會吃虧!”常師德隨即宣佈:自即日起,所得利潤,按照郭逸在廣州的各家字型大小的規矩,紅利按十三大股份賬,十股歸股東,三股用於全體糖業公司的員工的分紅和福利支出,不管是煮糖的師傅還是在甘蔗田裡的力工,人人有份。
收入方面的調整常師德是根據廣州站在屬下幾個企業裡搞的工資制度,也定了一個級別。把所有人分為農工、糖工兩類,每類設置三到四個等級。視各人的能力不同支薪。村長、民兵隊長之類的人也算在農工裡,按能力評級。另外再給職務補貼。
為了進一步提高勞動生產率,除了拿出股份給大家分紅之外,常師德還在各莊發起了勞動競賽活動,一個月一評,哪個莊子的甘蔗收得多、糖出得多損耗小,就可以享受額外的獎勵。
文同等人痛感基層幹部之重要性,於是又開展了村幹部輪訓計畫,各村新上任的村幹部都被調到華南糖廠來參加培訓,除了學習些基本的文化之外,還講授甘蔗種植、田間管理和制糖的知識。
這一番又打又拉之後,糖業公司進入了一個穩定的軌道,人心也穩定了。糖產量節節攀升,到華南廠交送赤砂糖、糖蜜和甘蔗渣的船隻和手推車川流不息,這家原本默默無名的字型大小,開始成為海安街上糖行商人的話題。
常師德有些自鳴得意起來。除了每天給來輪訓的人上課之外,又開了個師範班,準備等榨糖季結束之後搞個糖廠子弟小學,他自己懶得教這麼多孩子,便動起了幾個女奴的主意。便讓文秀充當助教,搞起師範培訓來了。白天上課不算,晚上還繼續開夜課。文秀和阿朱被排除在外。
“老師,我錯了,請饒恕學生吧――”普通話還顯得有些生澀。
“讓我好好的懲罰你這壞孩子吧。”
文同時常在晚上走過常師德的屋子的時候,就能聽到這不倫不類但是又銷魂的普通話。
“你個大變態。”文同對這類SMcosplay向來嗤之以鼻,幸好這傢伙還算有點兄弟情意,沒把阿朱也拉去上什麼夜課――參加師範班培訓他是很贊 成的。可惜自己每天折騰糖廠的事情,每天回到院子就就想睡覺,連收用阿朱的精力都沒了。到底還是老常的身體壯實啊,白天緊折騰,晚上折騰緊――文同不由得 悲從心來: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咋就這麼大捏。
文同最近的全部身心都放在糖廠的技改上了。在他原先設想的兩個技改方向裡,一個是製造白糖,這點他已經做到了,雖然工藝落後產量低,但是很適合目前他們的工業水準。下來就是怎麼擴大規模和提高效率上著手了。
另一個則是增加甘蔗汁的產出率。現代糖廠的的碾輥最起碼也是三重鋼輥,一次榨出率高達70%以上,更大的廠家甚至有十二重的設備,甘蔗渣出來基本 就完全沒水分了。文同決定首先在華南廠淘汰木榨輥,最初他考慮用石頭製造,但是石榨輥的效率比木的提高不了多少,對牛力的消耗同樣巨大。
還是用多重鋼輥才是是最好的選擇,文同記得湛江地區是從六十年代中開始才用半機械化的兩轆或三轆小榨機逐步代替了原始的牛拉石轆的。當時大量用的 是潮州產兩轆小榨機,出汁率60%以上,後來改用順德產的三轆小榨機,出汁率提高至72%—73%。這個數字比起平均出汁率45%的石輥來說,等於是甘蔗 產量不變糖產量憑空增加了60%!
這數字對文同來說實在是太誘人了。而且這種設備在技術上是相當簡單的,穿越者的工業能力完全可以造出來。
但是用了三重鋼輥就不得不考慮到動力問題。這不是靠水牛能牽引得動的了。現實中湛江的那些半機械化小廠用的三輥榨機都是用20馬力柴油機驅動的, 現在既然柴油匱乏,文同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水力機,還特意去視察了唯一一座有水力榨輥的糖寮,去了之後他比較受打擊,水力榨輥只是很簡單的一個水輪而已, 沒有管道,沒有水壩,基本上就是利用天然河道的落差,效率很低。
華南廠有可利用的河流,但是河水平緩,流量也不夠大。文同雖然對水力學是門外漢,也知道要在這條河上安裝水輪機、還能帶動三重鋼輥榨汁機,不築水 壩蓄水是做不到的。一旦築水壩,就牽涉到上游下游的用水問題,絕對不是件好辦的事,鬧不好還會把自己拖入到一場曠日持久的官司中去。所以他否決了這個想 法。
還不如用蒸汽機來帶動。文同心想,花大代價製造出來的水輪機只能用來碾壓甘蔗,如果能得到一台蒸汽機來,他就可以引入許多提高效率的設備,機器的 利用效率比水輪機高多了。有了蒸汽機必有鍋爐,鍋爐產生的蒸汽對制糖也有用處。起碼在加熱甘蔗汁的時候能夠非常均勻的加熱,減少發焦的可能性。
制糖上可用的機械門類數量繁多,認真起來可以全機械化生產,當然這是未來的趨勢,文同考慮了華南糖廠的工藝,選用了幾種簡單易操作的加工機械。
想妥當之後,當下飛鴿傳書給廣州的張信,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並且附帶了他指名多台機械的名錄,另外還要求臨高提供水泥、鋼筋、磚石等必要的基建物資――上到半機械化生產,一切規模也就相應要擴大了。
文同的報告,經廣州站中轉到了臨高,執委會進過簡單討論之後同意撥給他全部所需要的設備。
兩周之後,海安街的港口裡來了一艘大船,這艘大船的到來很是引來了一陣轟動。這種船型太特別了。它的尺寸很大,將近400料船的水準,但是吃水卻很淺,幾乎是平底,甲板寬大,除了船艉樓和兩根桅杆之外甲板上沒有任何突出物。
寬闊的甲板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還有一些體量很大的貨物,是用木框架釘草席包裝的。貨物用大網緊緊的罩住固定。這種把貨物都堆在甲板上的貨船真是大家都開了眼界,引起了圍觀:這是哪家的船匠想出來的?貨都堆在甲板上,風浪一起不都打潮濕了嗎?
常師德看到這艘大平甲板船,想這未免太超越時代了。簡直就是不倫不類嘛。正想著,大船慢慢的靠近了棧橋,水聲們搭起跳板,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
定睛一看,來的居然特偵隊的隊長北煒,這可是是少見的人物。只是在D日之後的幾個月裡,還能經常看到他帶著隊員到處出現,後來就愈來愈神秘了,反正在普通群眾活動的地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常師德最近一次看到他是在開政治協商會議的時候帶人壓在制高點上。
這麼個人物,即不和貿易有關,又和工業不搭界,怎麼忽然出現在來雷州的船上?難道有神秘任務?執委會覺得雷州是塊大肥肉,想先占雷州?可是整個瓊 州都沒拿下來麼――胡思亂想著北煒已經來到近前,他穿著明代人的衣服,一身短打扮,象個傭工一般,後面跟了幾個不認識的精壯小夥,大概都是特偵隊的隊員, 正要開口,北煒的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說話。自顧自的帶人混到準備裝卸機器的民工隊伍裡去了。
接著出現的,才是本次運貨任務的真正負責人,一個是臨高建築公司的梅林,顯然他是準備來負責糖廠土建工作的,另二個他不認識,想來應該是機械部門的人,協助安裝機械來的。三個人都是一身直綴,戴著假髮和頭巾,看起來不倫不類,渾身都透著不合適。
“歡迎,歡迎,”常師德趕緊迎上去,如今自己算是“外任”了,對“京裡”來的幹部一定要熱情有加,“老梅,這次你來出差了?這兩位是……”
梅林趕緊介紹:“都是機械廠的,這位是蕭貴,來裝蒸汽機的,這位是諶天雄――”
“我叫諶天雄。這次執委會把我調到雷州來,專門負責糖廠的機械設備運轉和調試。順帶再培養幾個工人。”說話的人年近四十,氣質沉穩,身體看起來依然十分健壯,不輸年輕人。
“這太好了,我原來就擔心機械安裝好了,後期的維護保養工作怎麼辦呢!”他掃視了一眼,“這裡不是說話所在,先到那邊的茶棚休息一下。”
因為要卸許多貨,常師德早就安排好包下一處茶棚,作為監督卸貨休憩的地方。四面由起威的鏢師們護衛著。
“沒想到你們的速度這麼快。”常師德寒暄著,讓文秀送來茶水,“來,喝水。喝水。”他坐了下來,待到文秀退出去,才問:“設備都來了?”
第五十二節 科技就是生產力
“全部都到了。”蕭貴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了過來,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運來貨物的詳細清單。常師德翻看了一下,撥給的物資還真是琳琅滿目,從鍋爐、蒸汽機、水泥、磚瓦到溫度計、PH試紙、試驗器皿……不少他沒想到要申請的東西也列在上面――想得比他很周到。
“這船新造的吧。運這樣的大件還挺合適。我原來還擔心蒸汽機和鍋爐怎麼運來呢。”
“呵呵,這是文總最新的設計。”蕭貴笑了起來,“叫什麼――近海淺吃水肥大型平甲板駁船。文總本來打算造全木結構的集裝箱,這算是土集裝箱船的。後來一計算才發覺拿木材做集裝箱根本就不現實――即重又不結實。集裝箱沒成,船倒已經造了,就乾脆造完了。”
“臨高不是堆了不少集裝箱嗎?”
“馬督公拿它們當寶貝,連冶金部要拆了回爐煉鋼他都不批。還特意關照要做好防銹處理。”蕭貴說。
正說著話,文秀進來稟報,說民工組織好了,因為這次的貨物裡有蒸汽機和鍋爐,對勞動力的需求極大,所以整個華南農場的全部壯丁都出動了,還在附近 雇用了二百多人。組成了一支龐大的民工隊伍,帶著無數的杠棒、繩索、滾木之類的搬運器材。文同比較擔心的是鍋爐和蒸汽機,這兩部設備的主體結構得整體搬運 才行。
“開始卸貨吧。”
從船上下來了一批藍短衣短髮藤帽的工人,奇怪的打扮引起了看熱鬧的人一陣議論。這些人背著綠色的包,從船上卸下一根根鐵管、鐵板和一麻袋一麻袋的 鐵件,在石駁岸上迅速的用這些東西搭起了一個平臺,然後在平臺上繼續用鐵管連接起來,安裝上滑輪和鐵鍊,然後在這些工人的指揮下,民工們上來了,有人排著 隊拉著鐵鍊,有人抓住了大件貨物上的繩索。有個人爬上了檯子,手裡拿著紅綠兩色的小旗幟,於是上百個民工和工人就在哨子有節奏的吹奏下和小旗的揮舞中開始 拉動鐵鍊和繩索,甲板上那個龐然大物就這樣顫巍巍的被吊了起來。一群民工在號子的指揮下轉動著吊台,貨物隨著吊杆的轉動,從空中緩慢的平移碼頭上上面,又 緩慢的落在準備好的滾木上。看熱鬧的人群發出一陣驚歎聲。
運送糖廠的設備到華南糖廠是一件非常有挑戰性的事情。海安港離徐聞縣城外的華南糖廠所在地南門塘不過十來公里路,但是道路起伏崎嶇,路面更是坑窪 不平,平常只能勉強通行牛車。一般的機器物資或是肩挑背抗,或是用牛車運載。大型的設備只能滾木慢慢的前推。艱苦程度可想而知。為了便於通行,一隊民工專 門在前面負責開路,平整地面,填埋坑窪。十多公里路民工們在路上整整走了四天才把大件設備運到糖廠。隨船來的人也悄悄的來到了糖廠,住進了為他們準備的院 落。
這次運來的臥式蒸汽機是墨子二型,雖然馬力上沒有增加,但是比一型在蒸汽利用上的效率更高,工業委員會對墨子二型的表現相當滿意,已經定型決定批量投入製造,這台送來雷州的就是量產型的一號機。
除了這些設備之外,最稀罕的是許多長條形的箱子,三人工作隊一到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查看,箱子上面都繪製著“易碎”、“小心輕放”的字樣。運來的時 候全部用人力肩扛背挑,不用牛車。打開箱子,裡面用草繩和幹海草填充的結結實實,一層層的打開一看,文同和常師德都對臨高的工業部門發自內心的讚美。
箱子裡是各種口徑的玻璃管道和陶瓷管道。這些管道將用在有特殊需求的部位上。用來取代比較容易銹蝕的鑄鐵管。
“太強大了――”文同簡直說不出話來。
“沒什麼,熟能生巧。再說這些管道也不光是為了你們造的,化工廠裡要用的地方更多。這批只能算是試生產的。”
未來糖廠的動力車間就設在河邊,目的是為了用水方便。除了大規模平整地基,以便安裝設備之外,梅林還組織修建了一座蓄水池專門用來處理鍋爐用水。 泥瓦匠們被招募來修築一個他們從來沒建過的高大無比的煙囪,這東西尺寸之大,本地泥水匠們全部招來還嫌不夠。常師德還一口氣買光了本地的磚窯裡的全部磚 瓦,現在本縣唯一的磚窯正在加班加點的燒造磚瓦,供應工地的需求。
文同點名要的三輥榨汁機順利的到貨了,借助龐大的資料庫,設計製造這台機器沒費多少事。機械廠只是對榨輥消耗了太多鋼材有些意見。文同看了下,機器看起來一點也不比他看到的舊式設備差。
“不過裡面不少零件的強度有問題,所以使用壽命就不大好說了。”蕭貴說,一些關鍵的連接件、齒輪傳動件之類的東西,雖然是造出來了,限於材料性能,耐用性比較差。
“沒關係,這次帶了不少備件來。”諶天雄不以為意,“壞了就換麼,第一次造東西,品質差點難免。”
除了榨汁機,還有專門用來破碎撕開甘蔗用旋轉刀和破碎機,經過碎裂處理的甘蔗比起土法直接將甘蔗送入榨輥出汁率要高得多。
一個月後,制糖廠的廠房和設備安裝終於宣告完成。鍋爐一次點火成功,蒸汽機運轉起來。徐聞的上空第一次冒出來象徵現代工業的滾滾黑煙。這家在本時 空獨一無二的半機械化機器制糖廠終於開始批量生產。它的日榨甘蔗能力為70噸,設有切蔗、壓榨、煮糖等車間。除了煮糖車間繼續沿用老式的手工操作方法外, 其他車間都使用機械。煮糖車間完全不用火,而是直接使用鍋爐的蒸汽加熱。
華南廠那高聳入雲的煙囪和鋼鐵的榨蔗機――令很多本地人感到驚奇。當聽說糖廠繼續代為加工甘蔗之後,許多蔗農都不惜遠道送來甘蔗,只是為了開個眼 界,看看這新法的糖廠到底是怎麼運轉的。一捆捆的甘蔗用牛車載送回位於徐聞縣城南門的制糖工廠後,首先進行機械加工:甘蔗先經蔗刀整平、切斷,再經破碎機 將甘蔗撕裂。破碎機是很有講究的,因為甘蔗的糖分存置於“蔗髓”內,破碎機的只是依甘蔗的纖維方向進行破碎,以免在破碎的過程中將“蔗髓”打破,造成蔗汁 的流失。
破碎完成後的甘蔗用人力成筐的運送到壓榨機的投料口上。三輥壓榨機一次可出汁70%,而現代一般的糖廠,都是用數台三輥機或者多輥機連續壓榨,有的要十五輥才算完成。出汁率高達90%。
穿越者沒有這樣的機械條件,所以採用反復壓榨法。第一次壓榨之後並不將甘蔗渣棄去,而是堆在一旁,等生蔗全部榨完,再重新過壓榨機。雖然頗耗人力,但是獲取的收益還是相當可觀的。
經過壓榨機榨出來的甘蔗汁先送到鐵制的加熱器裡,甘蔗汁在裡面一面流動一面用高溫的蒸汽進行加熱,然後再經水泥的加灰槽,再此加入石灰進行澄清, 最後通過陶瓷和玻璃的管道被輸送到沉澱槽,讓生成的雜質沉澱,澄清後的甘蔗汁進入熬煮鍋裡繼續用蒸汽加熱出糖。去除糖蜜的方式依然採用瓦溜的技術,但是規 模卻上了等級,超過三十個瓦溜在煮糖車間裡一字排開。
熬煮、加灰工藝在得到了臨高的溫度計、PH試紙和其他試驗設備的支援下,文同經過多次實踐和反復試驗之後,終於掌握了熬糖時各階段的溫度、加灰數 量等一系列資料,並且制訂了相應的生產工藝流程。煮糖師傅們原本對他的這套東西不以為然――他們都是跟著師父幹了多少年,憑藉著長期的實踐經驗才掌握這門 技術的,而且掌握的還很一般。所以對這套新玩意抱著懷疑的態度,甚至準備看東家出醜。
但是東家靠著玻璃管、紙片還有一些說不清什麼東西的罎罎罐罐,不但煮出了糖,而且每一鍋都不出任何紕漏,甚至出糖量都幾乎一樣!這對煮糖師傅的自信心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本縣、本府最高明的手藝的煮糖師傅也做不到這點!
看到煮糖師傅們畏懼加崇拜的眼神,文同即得意又有些失落:為什麼我們的科學和工藝從來都是經驗主義的。就沒有一個人想去探究它的原理,制訂出標準來呢?
這套辦法的實行使得煮糖工序裡的浪費大為減少。而且文同藉此制定出更嚴格的損耗率控制的考核制度――既然生產因素都是可控的,那麼產生超標準的損耗的唯一因素就是煮糖工人的責任心不強了。從這天起,原先在煮糖車間被稱呼為“師傅”的人,就變成了“工人”。
這一整套的流程比傳統工藝的土糖寮不知要高效和便捷多少倍。規模化、半機械化生產甘蔗蔗糖的情景使得當地無論士庶人人目瞪口呆。
驚訝還只是次要的,當蔗農們發現他們的甘蔗請這家廠代加工之後,出糖的數量居然比一般的土塘寮多了四分之一,而且糖廠依然繼續執行代加工收取三成 的低收費標準的時候。頓時整個徐聞的蔗農們都瘋狂了,無論遠近,到處都是來送甘蔗加工的牛車和船隻,在廠門口排起了長隊,有的蔗農甚至要排上二三天才能輪 上,但是依然熱情不減,最後甚至有整船的甘蔗從海康運來,在海安登陸之後再雇用牛車送到華南廠來加工。由於來人實在太多,不免有秩序混亂的情況,廖大化只 好再次請動衙門來人維持秩序,彈壓場面。冒著滾滾的黑煙的煙囪,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轉動著吞入巨量甘蔗的鋼輥顯然給典史老爺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他對機 械的恐懼遠大於好奇,總是小心的離得遠遠的。
文同拿到第一天的數字的時候,他就知道利潤遠超過預計。特別是在代加工這塊,多榨出的甘蔗汁的相當一部分是落在華南糖廠的口袋裡了,這部分利潤等於是零成本獲取的。更不用說加工多下來的糖蜜和甘蔗渣都是他們的好處。蔗農不需要這些副產品,華南糖廠卻都有用。
如果設備好一些,上到十二輥的機器,再配合水浸法,97%榨出率也不是夢。文同心想,這裡面可挖掘的利潤潛力還真不小。
文同甚至開始考慮是否還有必要保持另外四家土糖寮的存在了。看來在利益的驅動下,老百姓是不會畏懼道路的遠近和艱難的。至少可以把徐聞的土糖寮關閉掉,只保留海康的。
來協助的梅林等人也是喜笑顏開,看到這糖廠蒸蒸日上,大家感到由衷的高興――這又是一個外貿增長點了。整套設備運行的時候自然也不免出了些問題, 有一次是鍋爐介面的管道破裂漏氣,還有幾次是榨汁機的齒輪和連接件出現毀損,一度影響了生產,但是在諶天雄和蕭貴的搶修下很快恢復了正常。蕭貴還有一個任 務就是為糖廠培養幾名合格的鍋爐工人――燒鍋爐是件很嚴肅的活,稍不留神就會害人害己,更不用說這鍋爐就是一山寨產品。
諶天雄不太著急,他雖然也有培訓維護技工的任務,但屬於長期出差的性質,一時半會不回去,有足夠的時間來帶徒弟。文同建議等糖廠子弟學校開辦之後,再根據學習情況從十三四歲的大孩子裡選學徒。
不過,這個諶天雄的舉動引起了常師德的注意,他除了每天三次定時巡視機器之外,時常在院子裡和特偵隊的人談話,有時還換上當地人的衣服,讓起威的鏢師引領下出門。顯然,諶天雄不僅僅是來維護機器,十有八九他還是個情報員。
第五十三節 唐僧計畫
說要搜集情報的話,廣州站在雷州布下的網路已經能夠搜集到大部分情報了――這裡是沒什麼保密概念,只要花些時間,幾乎什麼都能打聽到。執委會派了北煒來,又派這麼個神叨叨的諶天雄,到底意欲何為?真得要佔領雷州?
疑惑歸疑惑,常師德也不便開口詢問。因為有“中央”來的人在,這些天他不便再把女人們叫到自己屋子裡去了。過慣了夜夜笙歌日子的常師德不由得感到有些難捱。
這天晚上,一直和自己的隊員躲在院子裡的北煒和諶天雄一起來了。
“我們這次來雷州,的確是身負使命的。”諶天雄開門見山的說道。
常師德和文同都點了點頭,文同站了起來,出門去看了看院子裡,對正在廊下閉眼養身的周士翟道:
“看著些,不要讓人過來。”
周士翟微微點了下頭,文同又回到屋子裡。
“說吧,具體是什麼事情?”
“這個計畫目前還在評估階段,我和北煒擔負的其實都是同一個任務,就是實地勘察一下計畫的可行性,積累行動資料。至於計畫的內容,也不妨告訴你們――”他頓了一下,“計畫的名稱是‘唐僧計畫’。”
唐僧計畫?!文同和常師德都愕住了,這不是在惡搞吧?
看到倆人的表情,諶天雄解釋道:“記得唐僧出生的第一難嗎?”
“江流兒的故事――”他們當然都看過西遊記,搜腸刮肚的想著唐僧出世那段的前後情節。
常師德面色一變:“難道我們是要當水匪?!”
“沒錯。”諶天雄點點頭。
情報資料委員會的一個成員在編輯《史料參考》的時候,無意中從《雷州志》上看到了這樣一個故事。
崇禎年間,一位被委派來雷州擔任知府的官員,在帶著家眷在前來上任的路上,遇到了一夥山賊打劫,官員和他的家人被殺害。事情比較離奇的卻是,這夥山賊的首領,利用這為官員留下的文牒,竟然來到了雷州,接替了前任知府,正兒八經的在雷州做起了官員。
這個山賊在雷州做官,一直坐了二年,而且風評還很好。直到真正的官員的兒子來到雷州投靠,發現了山賊的身份,到了當地錦衣衛舉報。最後錦衣衛安排了一場宴席,把山賊匡到了埋伏地點一舉拿貨,山賊被抓交代了事情的所有經過。
這段從故紙堆裡找出來的“奇聞軼事”引起了情報部門的無限遐想。《雷州志》屬於地方史志,它的史料可靠性是很高的。
如果,頂替去上任的人不是山賊,而是穿越眾的一員呢?
這個設想太奇妙太大膽了,以至於一提出來就遭到了內務委員會和情報委員會中不少人的反對。但是支持者也提到了最有力的論據:一個普普通通的山賊都 能夠竊據雷州知府這麼久,而且做官還做的風評甚好,來自21世紀的穿越者應該也能做到。何況穿越者還有整個穿越集團作為後盾。
反對的人提出的質疑是,明代的山賊能夠冒充知府,不過是鑽了當年資訊不發達的空子,再怎麼說,山賊也是當時的人,對明代社會的方方面面瞭解比我們這些21世紀的來客要來得深。讓完全來自另一個時代的人去冒充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我們這些人,站在土著人群中時候體現出來的差異實在太明顯了!”冉耀竭力反對,“你要我去在21世紀冒充某個縣級市的市長、市委書記,說不定還 這個可能。總算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現在等於是要找個純種盎格魯-撒克遜的美國人來當市領導,這有可能嗎?而且我們和明代的人差距,比現代美國人和中國 人之間的差別還大!”
他的論點很充分,但是這其中的利益實在太可觀了――整個雷州府等於就間接的落入了穿越者的掌控之中,雖然雷州知府下面還有各級官吏,但是穿越者毫不懷疑在經濟和武力的軟硬兼施之下這些人都會屈服。從而最終搞成一個“白皮紅心”式的地方政權。
諸如什麼有利於穿越政權的工商滲透之類的還是小事,關鍵是他們能夠堂而皇之的進入到大明的官僚體系中,參與它的運轉,獲取政府的直接訊息,這比廣 州站靠花錢買通衙門裡的人傳遞消息要及時可靠的多。掌握了雷州,等於就為瓊州加上了緩衝層。萬一某天大明要興軍討伐臨高的話,雷州近在咫尺,必然是軍隊過 境的主要地區,不管是收集情報,還是襲擾等於都有了個可靠的基地。
“要是頂替掉一個官就能有這麼大的好處,我們幹嘛不直接去廣州把廣州知府暗殺了,然後在路上把接任官員給頂替掉?”有人提出了這樣的質疑。
“因為歷史上雷州的山賊成功了,而頂替廣州知府的事情從來就沒發生過。現在我們只需要頂替掉山賊就是,正如我們準備來頂替滿清一樣。”熱烈贊成這一計畫的諶天雄說,於是在經過內部的幾次討論之後,這個方案被提交到執委會擴大會議上討論。
“我反對,現在是穿越政府大發展的關鍵時期,每一個穿越眾所掌握的知識都是非常寶貴的,我反對進行這麼危險的事情!”吳南海堅決反對。
“怕死就不革命了?”席亞洲“養病”多日之後重新出現在會議上,只是腰圍見漲,原本一年多來鍛煉出來的稍顯精幹氣息的樣貌又恢復成了兵棋宅男的模樣,“我堅決支持這個提案,對日後的發展有很大的幫助。”
“選拔比較忠心的土著去吧。我們這些人,說話不象,連字也寫不好,冒充明朝知府難度也太大了。”蕭子山審慎的發表了意見。
“難道山賊的字就寫得好嗎?人說不定是文盲呢,不一樣當了二年官,治理的還不錯。”
“誰說山賊沒文化的,說不定人家有文化的。只不過是淪落草莽。”
“鬧不好是我們的前輩……可惜壯志未酬……”
“注意,不要跑題。”支持會議的馬千矚對每次開會時的“跑題”文化深惡痛絕。
“這點上我是贊同蕭委員的看法的,”鄔德說,“這不光是說話寫字的問題,在很多生活習慣,舉止行為方面我們都顯得和土著格格不入,應付老百姓還好,最多人覺得你行為古怪,最怕是遇到同僚、下屬、上級和士紳們,這些人就不是那麼容易糊弄了。”
“我覺得應該選拔比較忠心的土著去幹。”有人提議,“比如張興教,他有文化,能說官話,應該可以。”
“同志,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這項任務雖然危險,但卻是非常關鍵的一個任務,如果不派我們自己去把握,只憑幾個招降的土著,你能保證可靠嗎?張興教現在是可靠,萬一他當官當迷了,想靠出賣我們的人頭去換個真正的官來當呢?”席亞洲不客氣的反駁道。
“那也不用一定要穿越眾當這個知府啊,我們可以弄個傀儡,我們在後臺遙控。”吳南海說道。
“這樣更無法保證安全性,你別忘記了,我們是派人打入朝廷內部,最重要的就是這個官員位置。用傀儡,和我們只從民間收集資料有什麼區別?”魏愛文輕蔑的說道,“到底是個文官啊,怕死怕的要命。”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沒我們這些行政人員,你們陸軍的武器和吃的從哪裡來?”吳南海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指著他說道。
“我們陸軍每天給你們當免費勞動力又怎麼說?全都是無償的!”魏愛文的架勢是要徹底和農業部門算帳。
“沒我們的武力保護,穿越集團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問題呢。”海軍的會議代表樂琳的砰出一句――海軍的炮筒子李海平和多數高層出海去了,這個角色就改 由“穿得象個好萊塢演員”的香港軍迷來扮演了。雖然海軍和陸軍的少壯派們因為在爭奪資源、人力等各個方面相互不順眼,不過他們更不順眼的是把持了穿越政府 經濟大權的行政人員們。
“好了,大家安靜。”面對有可能爆發的文武衝突,文總及時的發言了:“雷州知府這個位置對我們來說很關鍵,我的看法是我們還是儘量佔據它比較好。 本來雷州也是我們的經營的重點,至於這個雷州知府到底由穿越者還是找個土著來出任,可以以後再談。先表決是否執行這一提案。現在表決,同意的請舉手。”說 完他自己舉起了手。
決議以壓倒優勢通過。
“好吧,其實我們還忽略了個問題,”文德嗣慢悠悠的說道,“這是哪年的事情?崇禎好歹也有十七年。”
“根據《雷州志》的記載,是1632年的事情。”
“這麼說還有三年。”文德嗣說,“三年時間,能夠做很多事情,現在我們該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人去雷州實地的考察地形和社會環境,評估這個計畫的難度。”
“沒錯,我還提醒諸位對此非常熱心的人士,這事情執行起來超難。”冉耀提醒大家,“這上任的官姓甚名誰,哪裡人,走得是哪條路,他是幾月幾日進入雷州境內的,這些書上全都沒有寫。”
“那還用問,肯定是坐著轎子,前面有人舉著什麼‘肅靜’、‘回避’之類的……”
“你就別搞搞笑了。人還沒上任呢。”于鄂水說,“冉耀說的沒錯。這些細節不查明,你讓特偵隊怎麼去攔截他?還有一件事,我們得搶在那山賊之前動手。我覺得找這個山賊比找這當官的難度大多了。”
蕭子山說:“是啊,官員上任,總還是有跡可尋的,這無名無姓的山賊,又不知道他是在哪裡落草為寇,雷州又這麼大,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這個問題不大――”席亞洲說,“關鍵還是在官員身上,我們找得到他,就能找到山賊。就算山賊提前下手也沒關係,只要他不接印,還可以在路上幹掉他。從這點說,山賊和官員都沒關係,主要是拿到官員的行李和文牒。”
方案定下來之後,執委會授權情報委員會制訂出了“唐僧計畫”,該計畫分兩個部分。一個部分是在穿越者中招募未來的滲透者。招募前提是萬一失去這個 人穿越集團的事業不會受影響。而且他必須是志願者。招募到之後,他們將接受情報委員會的培訓,儘快掌握明代的風土人情和官話,順便再練習練習寫字。與此同 時,民政委員會接到指令,要在穿越政權掌握下的屬民中尋找可以利用的小知識份子,挑選出來給予優待和洗腦,作為備用人員。
另一個部分則是在雷州大規模開展情報搜集工作,為唐僧計畫做準備和評估。考慮到華南糖廠實際上是一家工廠,作為情報搜集點不太方便,執委會決定只將他們作為支援單位,將諶天雄作為專門的情報人員派去雷州,充分利用廣州站在雷州布下的網路,進行情報搜集。
聽完諶天雄的介紹,文同和常師德才恍然大悟。常師德興奮道:“這可真夠刺激得!上上下下都換成我們的人,哈哈哈……最好把徐聞縣令也給換了!”
“想法是不錯,不過雷州知府是在海康縣裡的,府縣同城,這假知府恐怕不那麼好當吧?”文同深表憂慮。
“所以北煒才來了麼。”諶天雄說。
“這次來是唐僧計畫做參謀旅行。”北煒點點頭,“把整個雷州府的地形地貌,城市環境全面摸一遍,做到心中有數。”
“好,有什麼需要只管開口,我們一定盡心竭力當好情報工作的後盾。”
“幫我找可靠的嚮導。”北煒說,“要對本地情況熟悉的。”
“可以,起威的掌櫃廖大化就不錯,上下民情都熟悉,不過他可不會武功……”
“不要緊,我們是來偵察,打算偽裝成小商販到處走走看看。”
第五十四節 甜港風雲--插手
“好,我關照他們在糖廠裡蓋所專門的院子給你們使用。”
“不要,”北煒拒絕了,“太扎眼,我們在這裡不久呆。”
“也好,起威在海康、徐聞兩縣裡都有客棧,你們可以在那裡落腳休整。還有華南糖廠在各處的產業也能落腳,就是條件一般,我這就安排人去通知。”
“不用了。我們一路投宿客棧。儘量不和華南糖廠發生關聯。”
“我們有什麼任務嗎?”常師德很興奮。
“沒有。”北煒回答的很乾脆。
諶天雄說:“糖廠沒有具體任務,只要配合好行動就可以了。具體的事情我會做得。不過我平時還是糖廠的技師。”
沒有情報工作讓文同很高興,他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糖廠的事情還有一大堆沒有處理呢。
“唐僧計畫是長期行動,最近幾年都是做準備的階段。”諶天雄說,“我們和當地官府關係怎麼樣?”
“關係還不錯,但是交情不深,”文同介紹了最近和衙門的幾次交涉,包括整治糖廠和維持秩序上的事情,“……總得來說聯繫不多。”
“我覺得,最近就會多了。”諶天雄笑著說,“現在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你們是發大財了,麻煩事以後少不了。”
“是啊,我也擔心這事情呢。”文同擔憂的說,“起威的鏢局雖然給我們準備好了一定的基礎,但是他們畢竟也是根基很淺。有些事情恐怕應付不來。”
“實在不行就花錢買平安吧。”常師德說,“給當官的些幹股怎麼樣?保護傘。好在過了二年雷州就是我們的了。”
“儘量將當地官員拉下水,結成利益共同體。”這是執委會給所有進入明區活動的穿越者的指示。
“這個可以,”文同點頭,“不過具體怎麼做還得報給執委會,說起來我們這裡太不方便了,連個電臺都沒有,鹽場村這麼個地方都還有5W電臺呢。”
“電臺大約執委會會很快配一台給你們。電臺量產很快就有眉目了。玻璃廠最近天天都在試驗拉玻璃管,鐘博士已經著手開始做了。”諶天雄說。
“造電臺?”文同不大相信,“太高精尖了吧?”
“他要造的高科技東西多了:還有鐘錶、蓄電池和水煤氣飛艇。飛艇我覺得不怎麼靠譜,反正就聽他吹吧。”
“他那個飛艇過去就和他辨過,壓根不現實,鐘博士讀書讀多了,有點想當然。”常師德不以為然。
“他要能造先給我們搞個真空鍋吧,還有離心機。”文同想得只有他的糖。
“大約對他來說也不難。對了,聽說這次我們要來,他還要我給你們帶句話:徐聞這地方矽藻土非常豐富,比臨高還多,要做白糖可以用這個過濾。”
“真得?那我得叫人好好找找了。現在拿黃泥水效率真是差到家了。”文同聽了精神一振,“要這麼搞下去,一噸白糖的人力成本實在太大。”
赤砂糖的價格比白糖要低得多,加工成白糖再銷售獲利更為可觀,文同最近一直在苦苦思索能不能搞出一種他們力所能及但是加工效率更高的白糖工藝。庫 房裡的赤砂糖越來越多了。過去在沒有鋼輥的時候,每畝甘蔗田的赤砂糖的平均產量大約有三石多,現在提高了出汁率,每畝產量就有五石多了。僅僅華南廠名下的 甘蔗田,就能產一萬三千石赤砂糖,加上代人加工分得的加工費,倉庫裡的赤砂糖堆積如山,總量超過二萬石。而白糖車間一天二十四小時兩班倒的產量也不過五六 石。
正說著話,忽然文秀來報:廣州的鴿子來了,送來了一封秘信。
常師德讓他出去,自己從屋裡拿出一本密碼本,開始解碼。幾個人眼巴巴的看著他,幾分鐘過後,常師德高興的說:“張信來信說了,要經快把庫存糖都運 出去,赤砂糖也要。行情相當不錯:廣州行情是三兩八錢,看樣子還會漲!說如果能收購就儘量收購。運到廣州就能換成銀子!”
“太好了,”文同興致很高,“我聽廖大化說了,海安街上的收購價才二兩五錢!”
常師德說:“那我們三兩收購!”大家都大笑起來,賺取暴利的感覺果然很好。
文同笑著說:“他要不來信我還想寫信去問這些糖怎麼辦呢。本地的幾家糖行倒都來接洽過,要買我們的糖,我猶豫了下沒答應賣。幸虧沒賣,不然可就虧大了!”
常師德說:“這樣的話我們還要找他去收購了!”
“那是不用想了,廣州的行情,他們只會比我們更清楚。哼!”文同大約對這些糖行的印象不大。
“管他呢,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天下了。”常師德說著,開了門叫文秀,“去把廖掌櫃請來。”
這個月來他們一直想在本地找個熟悉糖行業務的掌櫃來料理糖廠的對外交涉,特意請廖大化陪著去海安街和縣裡尋覓,看有沒有願意另尋高就的掌櫃,但是一無所獲。沒人願意跳槽,更多的人是表示疑惑:你們是糖寮,用得著糖行的掌櫃麼?
這樣一來,廖大化等於就成了他們在當地的唯一對外代理人。為了辦事方便,廖大化乾脆住進了華南廠的院子裡,好在這裡離縣城不到二三裡路,鏢局分號裡有什麼要料理的事,馬上回去也來得及。
廖大化來到書房,北煒不想露面太多,避到廂房裡去了。文同把準備大規模收購砂糖的事情向廖大化說了。要他搭建個班子――就算是沒有糖行掌櫃掌事,他們也打算自己幹起來了。
廖大化卻連連搖頭:“老爺,這事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
“老爺有所不知,”廖大化說,“這雷州的糖,向來是由海安街上的糖行收購的……”
“他收他的,我收我的,大家沒干係啊。”文同感到奇怪。
常師德卻明白了:“是他們壟斷的,對吧?”
“正是。”廖大化說。這海安街上的糖行一共有二十一家,組成了一家糖業公會“海義堂”,凡是雷州出產的糖只要外銷的,都得經他們的手才能外運。每年收購糖價是多少,都是由堂中公議後才開秤的。外人若不加入“海義堂”就不能涉足收購砂糖的買賣。
“原來是這樣。”文同點點頭,這壟斷組織,真還是到哪裡都有啊。
“真奇怪,為什麼不可以涉足,憑什麼?”常師德對此很不服氣。
“這……”廖大化也沒想過為什麼不可以,海安街上的糖行壟斷雷州糖出口已經有好幾十年了,人人都視為一種常態。“掌櫃們有所不知,蔗農們原沒有大 船,不便自己外運。才把砂糖都交托給這些糖行運到外地代銷。銷完了,糖行再和蔗農結帳付款,糖行例按九八結帳,抽取二扣作為傭金。久而久之,因海運有漂沒 盜搶之慮,糖行又時有吞沒銀錢的事情,慢慢的就成了現如今的現銀收購,糖行賺得多些,蔗農們也願意――畢竟他們冒得風險大。”
“原來是這樣。也沒什麼。”文同說,“這些風險我們也冒得,明兒就預備起來,準備過幾天開秤收糖!”
廖大化嘴唇動了下,似乎還想勸諫,常師德笑著說:“就做點買賣,多大的事。這樣,收購到的糖,我們也給起威鏢局二扣好了。”
二扣就是2%,這可不是一個小數。不僅對鏢局大有好處,自己也能落不少。想到這些澳洲客商的財大氣粗,廖大化的膽氣也壯了,應道:“既然掌櫃們下了決心,小的就去辦好了。糖行的買賣,我多少也知道些,這就去準備!”說著便告辭出去了。
諶天雄卻說:“這麼做,是不是有些冒險?你們沒考慮過對方反撲麼?”
“沒關係的。”文同說,“海安街我去過,也見過幾個掌櫃。糖行都是正經買賣。實際上整個海安街的都是他們在管理,秩序很好,井井有條。”
諶天雄搖搖頭:“老文啊,不是我多嘴――這裡是你的管轄範圍,不過你應該知道:利益集團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從來都是無所不用之極的。不賣糖給糖行而是自己運出去,已經是犯了他們的忌,現在又收糖,這利益衝突差不多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有這麼誇張嗎?”文同表示懷疑。
“虧你還是社會上滾過得人。”諶天雄說,“難道你真以為17世紀就是民風淳樸,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社會上的種種醜惡事物,哪樁哪件不是自古就有的?商人趨利,不用我背一遍馬克思對資本家的評價了吧?”
“你說怎麼辦吧。”文同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所謂古人淳樸這種理念,他在本時空日久已經知道不是必然的事:這個時空的人和現代人一樣:有好人,也有壞人,更多的是默不作聲,既不太好,也沒壞到根子上的普通人。
北煒難得的發言了:“諶天雄的說法應該考慮。萬一對方反撲怎麼辦?”
“在我們羽翼未豐之前,最好不要去動這塊蛋糕。”諶天雄建議道。
“我覺得沒必要這麼緊張。”常師德考慮了半天說,“海安街上的糖行也不過就是些普通商人而已,能有多少手段?大不了就是和縣衙、府衙的關係好些。我們現今在廣州有路子,雷州府衙和海康、徐聞的縣衙都說得上話。能奈我何?”
一番討論之後,諶天雄見他們立意已決,自己並非華南廠的決策層,多說未免有喧賓奪主的意思,不利於以後開展工作,便不再堅持意見了。只是提醒他們要做好應對狀況的準備。北煒對這些不感興趣,一直沒開口說話。無聊中看著院子牆外越堆越高的甘蔗渣的山丘,忽然問:
“制糖下來的副產品怎麼辦?”
“用處很多,但是要有設備。說起來這事我也想向執委會報告,得撥給些發酵的設備和菌種。”文同對甘蔗副產品的回收利用做了介紹:嚴格的說制糖工業過程中是沒有廢物的,連廢水都能生產出東西來。
將糖蜜稀釋後接入不同菌種的發酵就能製造出酒精、甘油、丙酮、丁醇、檸檬酸和酵母菌。甘蔗渣可以用來造紙和製造糠醛,沉澱過濾出來的濾泥中可以提 取蔗蠟,餘下的還能作為肥料。至於甘蔗本身清理下來的甘蔗葉能夠用來做飼料,蔗頭、蔗尾這些部位含糖量低,在進入壓榨機前都會切掉,但是糖分雖然少,依然 能夠用來釀酒或者提取酒精。
“這些其實還是比較簡單的回收利用,甘蔗渣還能回收烏頭酸,”文同說,“能利用到什麼程度,一看我們有多少菌種和化工品可用,二也得有必要的設備。”
“華南廠能就地利用的,大概也就是用糖蜜做酒精和用甘蔗渣造紙了吧?”常師德說。
“造紙不可能。”文同最近對鍋爐的燃料情況進行了調查,“甘蔗渣全部用來燒火還差不多。”
“太浪費了……”
“那我們得買煤來燒鍋爐。說實在的我還是挺希望用煤來燒鍋爐的。甘蔗渣的水分太大了,要不是這裡人力不值錢,每天翻曬甘蔗渣花掉的人力就夠我們破產了。”文同說,“工業化好是好,但是消耗得也多。我現在都懷疑甘蔗渣夠不夠燒到榨季結束了。”
買煤,自然是可以的,這裡去越南弘基買煤路途不遠。而且高州離雷州不遠,此地有廣東省境內較大的煤礦產區,也就是現在的茂名礦區。不過這個礦區在明代只有零星的開採。作為一種燃料補充來說也未嘗不可。起碼比從廣州發運的煤炭路途要短的多。
“那就成立一家煤鋪麼。”常師德腦筋很快,“這裡用煤的人家少,多半還是燒柴。我們引入煤炭自己用之外說不定還能做點生意。”
“行啊,反正這個花不了多少錢。交給起威去做就是。”
第五十五節 甜港風雲--對策
“說到糖蜜的利用,其實做酒精有點浪費,完全可以釀酒。徐聞這裡不少酒坊都用這個。”
北煒說:“我隊裡的薛子良,他會做很多洋酒。上次他就和我提過,甘蔗廠的糖蜜能用來做朗姆酒――”
“這個好,”文同趕緊說,“朗姆酒的經濟效益可比酒精大多了。”
北煒卻不這麼看:“酒精是不是在工業上更有用?”
“是的,但是酒精只要含糖含澱粉的東西都能做,朗姆酒可非得糖蜜才行啊。”文同說,“我倒也想過糖蜜做酒的事情,可是也不知道怎麼著手,你要有技術人員可就太好了。”
北煒說:“那我回去之後就把他派來。”
常師德笑道:“朗姆酒這玩意一出來,返銷歐洲不成問題。和他們扯蛋的時候聽過,古巴和巴達維亞當年都是朗姆酒的主要出口地呢。”
“糖蜜做了朗姆酒之後省下來的東西還能繼續提煉其他副產品的。”文同說,“怎麼也比單獨做酒精好。”
於是在徐聞籌建朗姆酒廠的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畢竟把糖蜜運到臨高去處理實在太不方便了。
晚上文同起草了給執委會的報告,申請運來一台蒸餾器,同時暫時借調薛子良來華南糖廠指導工作。
在興致勃勃的談甘蔗副產品利用的幾個人都沒有意識到華南糖廠的投產所帶來的影響有多巨大,從某種意義上說它甚至超越了穿越集團在臨高搞得種種建 設。這是一家完完全全向大明的普通百姓開放的工廠,機械化、產業化的大規模生產所帶來的便捷、高效和廉價,給所有接觸這家工廠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 它帶來的後果,也比任何人預期的更快的來到了他們面前。
海安街,糖業公會會館――海義堂。
這座青石砌就門樓,有著濃郁廣東風情的建築佔據了海安街上的顯著位置。海安街以“甜港”出名,而掌握這個“甜港”,幾乎完全壟斷雷州糖外銷的,正 是這會館裡的商人,他們絕大多數來自廣東的潮州、廣州地區。街上的二十多家糖行,無一例外。地緣上的親近加上利益的連接,使得這裡的糖商們非常的團結,共 同維護著這塊來之不易的江山。
自從華南糖廠的煙囪冒出滾滾黑煙之後,這些敏感的商人們似乎都聞到了一絲社會即將發生變化的氣味。他們開始不安起來,在茶館,在酒樓,在每一家糖行的櫃房裡,總有著竊竊私語的聲音。
每個人都覺得該做些什麼,但是誰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就算是抱定了以不變應萬變的人,心裡也有些失落,總覺得該有個人出來肯定下他的這個對策。
現在,這些糖行的掌櫃、主事們,都聚集在這會館的花廳裡。這座高大敞亮的廳堂,用料考究,做工精細,全雷州府都找不到第二座來。原本到了每年的這 個時候,掌櫃們聚集在這裡,喝著名茶,吃著細點,有時還有歌女的淺斟低唱,議論著今年的糖價。許許多多人一年的辛勞和血汗,到底能得到多少回報,就在這樣 的聚會上決定了。
此刻,廳堂裡卻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惶恐感,象往常的聚會一樣,廳上擺開了六張八仙桌,上面擺滿了各種小菜細點,名茶好酒。可是今天這些對飲食起居極 其講究的人卻沒有一個人有胃口。各家的掌櫃、管事一個個枯坐不語,有人眼睛轉得飛快,似乎是在計較什麼,也有人穩坐釣魚臺,處變不驚的模樣。有人忽然站起 來,走了幾步,又一屁股坐了下來,打開手裡的川扇一個勁的猛煽。
“現在好歹也是春天,沒這麼熱吧。”一個胖子受不了身邊人的狂風,說道。
“心熱,不扇涼不下去。”煽扇子的人看起來年輕些。
“熱個屁,上你那裡賣糖的人又沒少,沒來頭心焦什麼?”胖子不滿道。
“現在是不少,以後呢?”煽扇子的人是“日協成”的少東家,他家的糖行是海安街最大的十家糖行之一。
“以後也不會少吧。”胖子依然不緊不慢的說道,“他不賣到你行裡,就賣到我行裡,都是一個行情,有什麼好折騰的?”胖子是“日悅來”的掌櫃。
“我是怕華南糖廠!”這少東家咽了口吐沫,“你們沒去看他們的廠子嗎?看了簡直就要做惡夢!那大鐵碾子,一個人進去了都得碾成碎片!還有那夜裡冒火,白天放煙的煙囪,象棵鬼樹一樣!”
胖子道:“他是做糖的,我們是賣糖的。我們管他怎的。再者他做得糖再多,不也得我們去賣。你怕什麼?再說他做得糖多了,價格就跌了,對我們是好事――”
“這事要真這樣就好了。”坐在一旁的老者長籲了口氣,“要是他們也想做糖行的買賣呢?”
“這不可能吧?隔行如隔山――”
“難說啊。”老者歎了口氣,“聽說華南的東家都是從廣州過來的,這買賣這麼賺錢,他們豈肯輕易放過?萬一他們是想在這裡直接做‘洋莊’的生意呢?”
這話引起了一陣竊竊私語,這時有人對著中間一直坐著凝神不動的人喊道:
“祝三爺,你是我們的主心骨,拿個主意管管這事吧!”
這位被稱位祝三爺的人年過五旬,五短身材,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酒色財氣的頹唐之感,透著股精明幹練的勁道。他本名祝安,家裡大排行行三,大家都尊稱 他一聲“祝三爺”,倒把他的本名掩去了。他家裡開著一家“日義成”糖行,手下還有200料以上的大船十多艘,專門承運糖貨往各地分銷。由於糖利非常可觀, 套現又很容易,海上就專有一班海盜劫運糖船隻。祝三爺作為本地的的糖行老闆又是大船東,特意組織各家糖行聯合出資立了一個“海義堂”的同業組織,公議每年 的糖價,然後從利潤中按大小規模各行撥出一筆錢來,用來交接官府,應酬各方豪強。另外重金招募了不少水師的逃亡兵勇在船上護航,從此丟失糖貨的事情大減, 附近的海面也平靖了不少。此人善謀果敢,公私各方面都維持得不錯,地方上很有聲望,是這裡的頭面人物。各家糖行更是為馬首是瞻。
這祝三爺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沒說過話,這會見人指名問他,才開口道:“主意?我哪有什麼主意?人家是正經的甘蔗莊、糖寮的買賣。上不犯法,下不擾民。我們憑什麼來管?”
祝三爺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各位掌櫃,你們心裡想什麼我祝三爺知道:無非是怕人家財大勢厚,到時候要來擠我們一腳,損害了大家的收益。”
有人卻說:“我倒是不怕這個,我總覺得華南廠的糖,怕是有問題!”他一臉憂國憂民的神情,“現在全縣的蔗農倒有一多半都是叫他們去做糖,海康、遂溪那邊也有船來。萬一裡面有些什麼貓膩,砸了雷州糖的招牌,這飯我們可就吃不成了!”
“不錯!”“日協成”的少東家來了精神,“他們家的糖肯定有蹊蹺!糖寮我也去過,一畝甘蔗能出多少糖總有個定數,去除師傅手藝高下,最後總是只少不多,怎麼到了他家就能多出來?還能多出這許多?不是摻假就是有妖術!”
“妖術”這詞嚇了大家一跳。說起來轉得飛快,又沒看到一頭牛的大鐵輥的確看起來有些邪門歪道的。半晌,“日悅來”的胖子掌櫃才道:“不會吧,天下哪有這樣的妖術。”
“不是妖術,這糖怎麼憑空多出來的?”
“我哪知道!要真有這妖術,我也想學呢!”
祝三爺制止了嘈嘈,只問:“各家掌櫃的,最近收進來的糖都驗過嗎?”
各家都說驗過,並無什麼特殊之處。因為華南廠是今年第一次煮糖,所以還特意關照活計,只要說是華南廠熬煮的糖都要仔細檢查。結果讓他們大跌眼鏡, 較早送來的糖還很普通,最近的半個月來,華南的糖比其他所有土糖寮都要好的多,特別是潔淨程度上就是雲泥之別――不含任何雜質。
聽了大家的話,祝三爺凝神半晌沒說話。見大家都看著他,才道:“華南廠是怎麼做糖的,這事我們管不著,也沒必要管。我在縣裡打聽過了,他自家名下 在徐聞、海康就有近三千畝的甘蔗田,現在還有這許多的代煮分成的,手裡起碼也有一二萬石的貨色了。”他話鋒一轉,“怎麼沒見來賣?”
“是啊,我們也覺得奇怪呢!”眾人紛紛七嘴八舌的說道。只要不是瞎子,誰都看得出華南廠肯定會是個囤糖的大戶了,各家都派了“跑外”的掌櫃上門去請安,想探探這筆大買賣的意思,沒想到對方言辭雖然很客氣,卻沒有半點要賣的意思。
“他家名下的其他糖寮,也在把糖都往華南送,看起來是沒有賣的意思。倒有在囤著貨準備外銷的意思”
“他們有大船,說不定真有可能。”
“難說――”
正在議論吩咐,忽然有個小廝跑了進來,在祝三爺的耳旁說了幾句什麼,祝三爺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小聲問了一句:“真得?!”
“沒錯,縣裡都在說這事,櫃房都快蓋好了,總不過就這幾天就要開張。”雖然小廝的話很輕,但是近旁的人還是聽見了些許。
“怎麼?是……”
祝三爺面色陰沉:“果然給你們說中了――華南廠過幾天就開秤!”
這消息猶如一漂冷水潑進油鍋,原本死氣沉沉的大廳上頓時沸騰起來了:
“這是什麼事!太不象話了。”
“想吃這碗飯,連來知會一下的禮數都沒有。華南廠裡都是些什麼無法無天的人!”
“祝三爺,這可不行,這雷州的糖,幾十年來都是我們海義堂的二十一家同業包銷,要是讓他們壞了規矩,以後我們還怎麼在地界上混飯?!”
“是啊,祝三爺你說個話吧,我們二十一家糖行,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決不能讓這華南廠攪了我們的局面!”
“日協成”的少東家輕搖扇子,得意道:“不勞祝三爺,我有個法子,保管叫他們傷筋動骨。”
“什麼法子?”
“哼,尋幾個路倒屍,乘半夜一總送他家門口去。和衙門裡的李、陳頭兒說好,一早就候著。他若是不報官,就當場拿問他個“隱匿屍體”之罪,若是報,也得把裡面的掌櫃拿進去。弄進了衙門再使點銀子,讓他們在裡頭吃點苦頭……”
“你這點餿主意就別拿出來顯擺了!”祝三爺喝道,“你以為人是空著手來得?兩廣總督衙門裡頭贊畫的帖子你拿得到?到時候他帖子一拿出來,別說縣太爺,連府台大人也得客客氣氣的送出門來。”
眾人有些洩氣,所謂光棍不都勢力。但凡老百姓,除非到造反那天,不管哪行都怕當官的。有錢的老財就更不用說了。何況他們所能接觸到的最大的官也不過是雷州知府,聽說對方有兩廣總督衙門裡的人脈,心裡已經怯了幾分,原本躍躍欲試的勁頭都降了許多。
“再說了,這麼一鬧以後和華南廠仇可就解下了!你知道他們後面還有什麼來路?”祝三爺說,“光這鐵輥,也不象一般大戶能置備的起來的東西。”
大家的目光都注視著祝三爺,知道他心裡有了計較。
祝三爺一笑:“這事,我們只能軟來,不能硬搞。依我看,先把他們的底細摸清楚才好,到底是什麼來路,誰是他們的東主,兩廣總督衙門裡的贊畫到底和他們是什麼關係,都得鬧個明明白白才行。”
“三爺說得是!”“日悅來”的胖子掌櫃一拍桌子,“勢力大,我們來軟得;勢力小,我們就來大的。三爺我說的對不?”
“差不離吧。”祝三爺含糊道,“知己知彼麼。”
有心急的已經在喊了:“三爺您就說怎麼辦吧!”
第五十六節 陰謀
“一是今年的糖價,”祝三爺心裡早就盤算好了,“要狠狠的往下壓!等他家的糖行一開秤,我們就把每石的價格定為一兩五錢。”
眾人一時間都愣住了,這個價可是低得離譜了。往年年景最好的時候,糖價低,一石也得二兩銀子,收成差的年份能漲到四兩多。祝三爺開口就是一兩五錢,現在外面一石糙米都賣二兩呢!蔗農們還不鬧起來?
“今年的年成也就是中平,價錢按舊年的老例是二兩五錢,都收了半個多月了。一下降得這麼多,我們沒法說啊,都是多少年的老買賣了……”反對的是 “日昌記”的老闆馮廣豐。“日昌記”在糖行裡規模比較小,而且這馮廣豐並非汕廣一帶的人――他是夥計出身,娶了東家的獨生女入贅才當上掌櫃的,在這海義堂 裡很被人看不起。
不過他這麼一說也觸動了大家的心思。做買賣講究長期合作,買賣雙方都講究留個餘地。這麼一搞和蔗農之間就留了疙瘩。
見大家都在猶豫,祝三爺冷笑道:“沒事!現在人人都知道華南糖廠出糖多,我們就推說因為他們做糖多了,外地賣不動,所以價格才跌的。”
“這能行嗎?!”
“為什麼不行?蔗農要是願意按這價賣,我們平白就賺了。再說了這降糖價的事情也不能怨我們,不是華南糖廠鬧出來的嗎?冤有頭債有主……”祝三爺的話雖然越說聲音越低。眾人卻都聽明白了,有人暗暗叫好,也有人出了一身冷汗。
“妙!”剛才準備拉路倒屍去丟的掌櫃叫了出來:既能讓他們吃一記悶棍,又不至於和華南廠徹底撕破臉,萬一要和解的時候還有個退路。
“不過,這事有風險啊。”老者說,“他開秤必然是最近的行情!現在廣州的行情好,他加到三兩一石也不會虧。我們價低,他價高,不是白白的把貨源都送到他手裡?”從剛才起他就在擔心華南廠會收購砂糖。
“不礙。”祝三爺很有信心,“雷州這一府三縣,一般的年景糖也得有二十幾萬石。華南廠的價高,糖自然就全往他那裡去了。可你們算算:就算他收三分 之一吧!少說也得十萬兩以上的銀子,他上哪找這許多現銀來?再說如今世道這麼亂,他敢隨隨便便的運這麼一筆銀子來雷州?到時候沒錢了想不收糖也不是那麼容 易的,這雷州唯一有大筆現銀的除了我們還有誰?卡緊了拿利息壓他,就算壓不死他也叫他虧到吐血!”
這套方案大家聽得都覺得可行:本來是二十一家的糖行才吃得下去的貨,現在丟給華南一家廠吃,非把它活活噎死不可。
“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啊。”老掌櫃還是憂心忡忡,“要是他真敢運銀子來呢?要是這會他們已經備好了銀子呢?我們這一季沒收到糖還是小事,不過是少賺一年的錢,就怕從此砸了牌子……”
各家的掌櫃一聽,覺得也有些道理,不免搖擺起來。祝三爺見個老頭子夾纏不清,冷聲道:“要辦事還怕這個怕哪個的!照我看,什麼也不幹最好。反正華南廠收購我們也收購,多少總能收個七七八八的,他們願意把糖運出去就讓他們運好了。”
這話裡有撂挑子的意思了,有些腦筋活絡的知道他多半還有後手。當下都說願意照辦。祝三爺才又繼續道:
“二是從從今天日起,大夥平時裡和外人說話的時候,時不時的都要給華南夾點玩意,明白?不能明著說壞話,可得有這個意思在裡面:比如這大鐵碾子,還有那煙囪什麼的,都是從沒見過的玩意,俗話說‘反常為妖’。”
眾人心想這招可夠陰損的。不過因為有了壟斷利益,這夥人雖然是正經商人,但也不是善男信女。殺人放火的事情不是沒幹過。
“最後,”祝三爺道,“每年各家照例是九八扣,今年這二扣裡得交海義堂一扣――我給大家白當差沒關係,手下人跑跑腿總得給幾個,見人打聽事也得花錢。海義堂現今公中帳面上才四五百兩,不夠。”
掌櫃們聽了都有些肉疼,這所謂九八扣的規矩,是過去是蔗農把糖交給糖行代銷時的手續費。後來雖然改成了現銀收糖,但是九八扣的陋規卻一直保留了下來。原是各家很大的一筆利潤,現在平白要拿出來一扣,心裡都有些不甘心。
祝三爺道:“你們也別苦著臉了,事情辦下來了糖廠的存貨就全是我們的了,糖價也給砸到了一兩五錢,這裡頭的出息不大?還盯著這一點辦事的錢,都沒個算計!”
這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各行掌櫃先按本行的規模大小,提前預繳了一筆銀子給海義堂的公中帳目上,供祝三爺隨時取用。因為事有了著落,大家都覺得餓了,各自落坐吃喝起來。
祝三爺沒吃幾口,就說家中還有事,自己帶著小廝先回去了。他家的宅子離這裡不過四五家鋪面遠,宅行一體,不用出門就能到行裡辦事,甚至拜客都不用上街,直接從角門出去,就能直接到另一家糖行的宅子裡,這樣一家家的穿過去。
這也是被逼無奈,雖說這些年來通過“海義堂”辦團練,結交官府和各路海主,來襲擾海安的事情很少了,但是小規模的搶劫綁票還是經常發生的,所以糖 行宅邸是家家是院牆相連,彼此用角門連接,街巷都裝有柵欄,高牆深宅,形成一個封閉的社區。一般的海盜土匪根本無從下手。
祝三爺就這樣連著穿了幾家糖行的備弄,回到自家宅裡。稍稍盥洗一番,叫來了身邊的管家:
“去,把趙雞腳給我叫來。”說著他閉目養了會神。打聽華南廠背景的事情,起威鏢局在本地大量買地收購糖寮的時候他就派了個得力的夥計去了。當時只 是覺得有必要打聽下為什麼一個鏢局要買這些產業,沒想到這舉手之勞還是真作對了!他自鳴得意:不然現在再派人去的話,廣州離這裡一千多裡地,坐船一來一回 不得十幾天!真是黃花菜都涼了。
去會館之前他其實已經知道了華南廠的基本背景。不出他所料,起威鏢局背後有另有東主,至於這個東主是誰,夥計沒搞清楚――鏢師們的嘴一貫很緊,普 通夥計又不知道。但是呂易忠的帖子的事,還是拐彎抹角的托人打聽到了些消息:呂易忠的帖子是明碼標價的,只要能托到人,一二百兩就能得一張。
這麼說來,這位東主不大可能是官面上的人物,從他要花錢買呂易忠的帖子作護身符看,在官府裡恐怕也沒多大的背景――很有錢倒是真得。
有了這些基本資料,祝三爺對自己下一步怎麼做也就有底了。他剛才那一番做派,不過是表演給同業們看看,壓他們按照自己的計畫行事而已。
“初驚豔,初驚豔,我驟然望見一位小婢似天仙,渠娥眉淡掃天真風韻世間罕見,看她秋波輕輕送,分外明豔。我有意栽花,正要趁花鮮……”
正哼著小曲,管家說趙雞腳已到。
“叫進來。”
說著話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穿得倒也整齊,看起來象個鋪子裡的掌櫃,但是站在地下身子腦袋動個沒完,眼睛直轉。一看就知道不是個本分的人物。 趙雞腳是個爛仔頭,平日帶一群爛仔混在海安街上的鄒和尚廟裡,海義堂每月發些錢米給他們,一是不讓他們惹事,二來需要的時候能幹髒活。
“小趙,你明個把你手下的人都派上街去。”祝三爺話說得很慢,“叫他們這樣傳話――”說著把準備好的腹稿講了一遍。
“都記下了?”
“小的全記下了!”趙雞腳點點頭。
“這是五十兩銀子。你先去散給他們!”
“謝老爺。”
“還有,從你的人裡選幾個周正些的,叫他們候著。大約這些天華南糖廠就會招夥計,你要他們隨時待命進廠做工。要他們到時候賣力些,辛苦一二個月就好,完事我自然重賞。”
“招夥計這得有鋪保吧。”趙雞腳有些為難。
“沒事!鋪保的事情我來解決。你只管把人預備好,給他們給收拾的爽利些!”
“是,只是還得有筆置裝洗理的錢……”趙雞腳眼睛骨碌碌的亂轉,想乘機多撈些錢。
祝三爺“哼”了一聲:“你的賞銀我還沒開發呢,先從這筆錢裡出!”
聽說自己還有賞銀,趙雞腳的興致一下上來了:“這事就包在小的兄弟身上了。”說罷興沖沖的去了。
看著趙雞腳出去了,祝三爺的心裡還是有些放不下。他決定:還是派人再去一次廣州,再查查他們的底“真要是沒什麼來路的,乾脆料理掉!那糖廠還真不錯。”祝三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貪婪的神情。
華南糖廠裡的穿越眾們這時候正熱熱鬧鬧的籌備著糖行開門的事情。為了便於管理,糖行的選址就在華南糖廠所在的南門塘,實際就是糖廠屬下的一個分 部。大門正挨著徐聞通往海安街的官道。梅林不但修了新糖行的櫃房,還組織民工修整了這段官道,重新架設了好幾座搖搖欲墜的橋樑――搞好基礎建設是穿越眾搞 工商業的一貫前提。至於老百姓,只是對用牛拖著大石輥子在路上來回碾的修路法感到好奇。
糖行的匾額是請縣裡的本縣的縣令題寫的,他的字比較便宜,只不過三十兩銀子、幾瓶好酒,外加給他老婆的幾匹西洋布、錦緞就搞定了。櫃房一完工,就 吹吹打打的把金字匾額掛了上去。兩側的抱柱則是請本縣知名的鄉宦所題。這些等於都是護身符一樣的玩意。穿越眾也是入鄉隨俗。
為了便於和當地人溝通,避免語言誤會,文同在縣裡招募了幾個本地夥計作為櫃面上的支應和掌秤的。他想請個糖行掌櫃的事情一直沒法落實,文家二兄弟 太年輕,最後只好請廖大化出馬,說只要是當過掌櫃的都行,廖大化倒也舉賢不避親,把自己的一個堂弟,名叫廖大興的舉薦來了,這廖大興沒當過掌櫃,只在海康 縣的一家糧行裡當過好幾年櫃面上的大夥計。待人接物頗有一套,普通話雖然不怎麼樣,廣州白話還是說得不錯的,做買賣的規矩也懂。文同知道糖行要靠這些人是 不成的――全是外行,唯有自己坐鎮才行。好在糖廠的運轉已經正常,設備方面的運轉也有了諶天雄,自己能多放些精力在糖行買賣上了。
廖大興因為是剛剛被提拔了,又聽堂兄說這家東主財勢很大,出手豪闊,做事十分賣力。糧行做的買賣雖然和糖行不同,但也少不了收購販運之類的事情, 裡面規矩相通的地方甚多。糖行裡的事務全都一一料理起來,文同反而覺得順手多了――他畢竟是搞技術出身,經營方面不大在行。
在經過一番市場調查之後,文同和廖大興商定,還是按照現狀海安街上的行情二兩五錢收購,不要加價,免得刺激當地的糖行。
“這個九八扣的陋規去除掉。”文同對這種潛規則之類的玩意深惡痛絕。
“還是暫時不要吧。”諶天雄勸諫道,“不要鬧得太特殊了,不好。”
“我有一個方案,九八扣的規矩可以繼續留著,”常師德忽然來了主意,“但是取之于民用之於民。給以後老文搞糖業組合打下基礎。”
“什麼方案?”
常師德的方案是將這二扣作為一種“共同基金”,這筆基金用來向未來參加糖業組合的人發放貸款、補助之用。
“……向我們賣糖的人都要給二扣,但是他不加入我們就享受不到貸款和補助,人這東西最見不到吃虧了,你到時候推行糖業組合就容易多了。”
“那是不是還得在櫃面上和老百姓說明?還是召集開大會說明?”
第五十七節 甜港風雲--米價和糖價
“現在不需要。”常師德說,“說明起來太花時間。先給他們印個存摺之類的東西,把數額給記上,這樣讓蔗農有個念想,以後再召集他們來開會就容易了。”
文同笑著說:“好主意,你從怎麼想出來得?
“你看那些推銷保健品的,就是靠免費體檢拉人。不給點小恩小惠的,誰來聽你胡掰?”
“不過這存摺該怎麼印呢?還得是多次使用,能夠在上面寫字。”文同遲疑著,“要不要請臨高幫忙?”
廖大興道:“這事不難辦,無非就是給蔗農們立個摺子罷了。找紙店就能辦。”
“?”幾個穿越眾齊刷刷的看著廖大興。常師德問:“本地也有存摺?”
廖大興有些摸不著頭腦,說:“是,各家鋪子都有摺子。”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本摺子來遞過來,文同拉開一看,裡面用小楷一筆筆的記載著交易的日期、金額,上面還蓋著雙方的私章。
“這是給我們送糧食來的糧行摺子。”
“好,就用這種。”文同高興的說,“先訂個三千本吧。”
廖大興嚇了一跳,一開口就是三千本,全雷州的紙店都翻個底朝天也沒有這許多。忙道:“沒這許多貨色,依小的看,這樣的摺子太大了,這摺子又不是時常要用,還是馬上訂做一些,尺寸小些的也就可以了,這樣做起來快,價格也低。”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幾個人又一起商議了開張當天的種種安排。文同比較頭大的是調集銀子的事情。他早就打聽到了,這裡每年輸出的糖貨有二十幾萬 石。估計大多數的糖還是會被海義堂的糖行收購掉,自己這邊,大概能收二萬石。這就差不多需要五萬兩銀子。廣州站在安排起威鏢局到雷州布點的時候,在本地存 了一萬兩現銀。文同來雷州又帶了三千。但是這筆錢在搞基建、安置移民、結交官府的活動中差不多都花光了。唯一能用的就是廣州的一萬兩了。
這個金額差的也太遠了。廣州站那邊倒是願意全力支援,說隨時可以調撥十萬兩銀子,但是大明沒有匯兌機構,銀子非得千里迢迢的送來才行,感覺上去實在不安全。
幾個人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合適的辦法,這天常師德帶著廖大興去縣城逛街散心。這算是他除了調教女奴之外唯一的愛好了:穿著綢緞的直綴,昂首闊步的走 在泥土飛揚的街道上。他那異于常人的身高、體格和白皙的皮膚都讓人敬畏的閃到一邊――充當大佬的感覺是很不錯的。常師德在逛街的時候很快發現了一個現象 ――徐聞這裡的物價很高!
過去廖大化為移民們採辦來得糧食,報帳的時候都是二兩一石。常師德一度以為廖大化有居中牟利的嫌疑,但是幾個月下來他發現,糧食的價格雖然有波 動,但是從來沒有低於二兩的,而且正在呈現逐步上漲的趨勢。雖然和臨高只有一個瓊州海峽,臨高的糧價,最高的時候也沒超過一兩五錢的。
除了糧食之外,這裡什麼東西價格都比臨高要高,從燒柴、鐵器、布匹到一般的生活日用的罎罎罐罐。在他們前後二次進行營建工程的時候就感受到更加明 顯了。而且這裡的銅錢流通很少,大量都是用白銀,小額支付用的是一種似乎是特別鑄造的銀豆,這個現象引起了常師德很大的興趣。雖然他不是學經濟的,基本的 經濟學原理還是明白的――這裡的白銀顯然比臨高要貶值。
“廖掌櫃,”常師德問廖大興,“徐聞的米價為什麼這麼高?”
“這您可問對人了。”這話題正戳在廖大興的癢處,“小的過去就是在糧行裡辦事的,不光這徐聞,就是海康,米價都是高得嚇人!也就遂溪好些。道理也簡單:種甘蔗利大。大家都毀掉水田種甘蔗,糧食不夠吃了,就得從外地運,價錢自然就上去了。”
“是這樣。”常師同點點頭。
“可不就是這樣!”廖大興說,“甘蔗這東西,又費水、又費肥、又耗工,一旦種了甘蔗,誰家也沒本事再種水田了。”
“外地的糧食都從哪裡來呢?”
“從海路運,北路來得多些。這海上的事情也沒准,遇到海盜了,或是遭了風暴了,漂沒起來可就損失大了,運來的既然不容易,自然也就貴了。”
廖大興就常師德沒有什麼表態,舔了下嘴唇,笑道:“其實小的還有個想頭,就是不知道對不對――”
“說說看嘛。”
“小的以為,關鍵是雷州的銀子太多了――”
常師德站住了腳,朝他看了一眼,覺得挺驚訝的――他以為古人不懂這個道理,會將貴金屬直接等同于財富本身。
“有道理!”常師德頓時對這個前糧行的夥計另眼相看。
“是,”廖大興見東主的神情大有贊許之色,趕緊又補充了幾句,“這雷州每年有二十幾萬石的糖要外運,流進來的銀子總得四五十萬兩。銀子太多了,百貨自然騰貴。”
“是啊,東西的價格貴,但是糖又是大家都要得東西。”常師德沉吟著,他在冥冥中似乎看到了一條解決的方案。
“廖掌櫃,你說蔗農們的收益怎麼樣?”
“還不錯吧。不管怎麼樣,比種稻子要好得多!”
“嗯。”常師德又問了一個問題,“這裡有船去過占城嗎?”
“去占城作甚?”廖大興感到奇怪,“本地無人做海貿的生意。”
常師德腦子中的計畫輪廓漸漸明晰起來,他有些興奮的一拍廖大興的肩,“走,回去。”
當晚,實在等不及通過信鴿傳送到廣州中轉的聯絡方式,他直接寫了一封迷信,吩咐起威鏢局:第二天一早就搭船去臨高。此事需要外事部的配合。
常師德的計畫很簡單:
既然在雷州銀子不值錢,那麼用現銀收購砂糖就是不值當的商業行為。
雷州因為銀子太多,百物騰貴。用一種大家都需要,而且價格還很高的貨物來套取砂糖就是一種和合算的買賣。這種東西,就是米。
米如果按照傳統的方式從廣東北路運來,海路過於漫長,各種風險因素很大。
所以他的思路就是:從雷州運糖去越南銷售。越南不種甘蔗,糖價會很高,越南的米價則向來廉價。用砂糖換來的大米,再按照雷州的米價支付給蔗農作為 收購價款。這等於是賺取了雙重的利潤,但是這裡涉及到和越南的貿易問題,常師德並不清楚越南的貿易規則,也不知道越南沿海的海情,更不知道越南當地的米價 和糖價,貿然組織船隻去越南顯然是冒險。
外事部接到這封書信不敢怠慢,趕緊上報給執委會,一時間各部門立刻運轉起來。情報委員會很快宣佈,這個方案是可行的,葡萄牙人當年將中國砂糖運到 越南的賣價是每石八兩!這個行情比英國人在廣州的收購價還要高一倍!海上貿易的暴利使得所有人都按奈不住了。吩咐要求執委會立刻打開越南貿易的大門。
“是時候了,越南豐富的資源不能再沉睡下去了。”狂熱分子在執委會擴大會議上煽動著,“把它變成我們的原料基地和市場吧!”
“武力遠征!”
“大炮所至,貿易開路!”
“讓我們在越南的海岸線上架起幾門大炮,從而徹底的奴役一個國家吧!”
“越南這條貿易線路,還是儘快建立起來為好。”馬千矚對什麼糖、米之間的貿易不怎麼感興趣,但是對鴻基的煤早就垂涎三尺了。
打通越南貿易的計畫就這樣定了下來。考慮到越南此時的政治局面比較混亂,南北朝對峙,後面還有荷蘭人和葡萄牙人的身影,耶穌會也在裡面插了一腳,牽扯到的方方面面的利益關係比較多,最後決定還是以較為低調的方式進入。
越南的南北朝對中國的貿易情況是:進入北朝港口要交納每年一千兩的費用。南朝則開放了一個城市專給華人貿易。穿越集團選擇進入的地點是北方的黎朝,這裡不僅有大米,還有煤炭,相對來說距離海南和雷州半島都比較近一些。
執委會開赴越南的船隻是曾經來過雷州的“大鯨”號運輸船,雖然將它作為集裝箱船的企圖是失敗了,但是船身寬大,裝貨多的優點還是有目共睹的,而且 吃水淺的特點,對本時空的普遍水深較淺又缺少港口設施的碼頭比較適用。至於航速稍慢,也不算太大問題――去越南的鴻基一帶,帆船的航程也不會超過二天。
“大鯨”號來到雷州,在海安港裝上了一千石赤砂糖,為了保證船隻的安全,船上臨時搭載了四門12磅榴彈炮和一個步兵排――即當保鏢又是苦力。指揮本次行動的正是常師德本人。
至於必須的翻譯,不論是臨高還是雷州都解決不了――雖然離得近,卻從來就沒人去過越南做買賣的。郭逸原本企圖在廣州的海商們中間尋找一個,但是海 商集團的家族性、封閉性使得這樣的招募行為完全無效。最後,他們想到了澳門的耶穌會,這個組織的觸角很多,什麼地方都去。張信趕到澳門找到了陸若華。
在陸若華的幫忙下,張信在澳門招募到了一個落魄的海盜小頭目,叫張大疤拉的,此人是一黑胖子,臉上有個大疤拉,故而得了這個綽號,至於本名叫什麼 連他自己都有些記不清了。原是在楊六楊七的手下,兩楊失敗之後,有了不少積蓄的張大疤拉跑到澳門――受過不少重傷,每到陰雨天就傷疤隱隱作痛的老海盜開始 覺得力不從心,想就此舒舒服服的隱居起來,沒想到在澳門著了放白鴿子的道,錢財被席捲一空。他多年為盜,不懂營生,很快就流落街頭,靠著耶穌會的接濟過日 子。後來便乾脆為了每天的二頓稀粥受洗入教了,算是教友了。
張大疤拉雖然打打殺殺已經不行了,但是畢竟是混跡多年的老海狗,對南洋各地的海路都極熟悉,而且通好幾門語言,越南話和馬來話都會說。
張信一看就覺得這是個合適的人選,當場拍板就雇了下來,言明不需要他出生入死,只是翻譯就行,每月十二個西班牙銀洋。喝稀飯喝得淡出鳥來的張大疤拉立馬就上了他們的賊船。
大鯨在海安街碼頭臨走的時候,常師德關照文同:“老文,我這一去,少說要十幾天時間。現在房子也蓋得差不多了,不要再等了。你在本地先安排收購砂糖吧。我們有一萬兩銀子可用,支撐到我回來應該足夠了。”
“好,”文同緊緊了握了下他的手,多好的同志啊,不僅想出了這麼好的主意,還主動請纓去陌生的越南搞貿易,開創新局面。轉過頭一看,只見阿秀正背著簍子等著上船,心想這人真是不可救藥了。
常師德毫不客氣的佔據了單獨一間艙房,讓阿秀佈置成了一個小小的安樂窩。然後就舒舒服服的等著船隻抵達下龍了。
船隻在海上行駛了二天,終於――迷路了!
“這是在哪?”
“應該是在下龍灣吧。”樂琳拿著六分儀,支支吾吾的說――他是本船的臨時船長。
“什麼叫應該啊!”貝凱同學終於在暈船的痛苦中爆發了,此人被選入赴越南貿易代表團純屬是因為長得象越南人。大鯨號從昨天起就進入了一個比較風平浪靜大海灣,海灣中還有不少林林總總的小島,有點風景如畫的意思。但是就是不知道鴻基該往哪裡開。
樂琳的經緯度計算一直處於極大的搖擺中,其誤差之大使人無法相信他的測量。早有人在嘀咕著應該請個本地的舵工來而不該讓他這個二把刀來指揮船隻。
“你來掌舵吧。”常師傅德最後一腳踢開了樂琳,把張大疤拉叫來開船。第五十八節 甜港風雲--越南大米
張大疤拉也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裡。廣甯這一帶不是海盜的目標,除非那些既不是越南人也不是中國人,即是漁民又搶劫漁民的小股海匪才有興趣在這裡活動。張大疤拉很看不起這夥人,常師德從他身上印證了一個道理:任何社會團體都是有等級的。
不過張大疤拉對這一帶的海情還是熟悉的,他剛開始這份事業的時候,每當混不下去的時候,他就會溜到江坪去避避風,此地正在中越邊界之上,算是越南管轄,居民都是半漁半匪的水上人家。
這時候就起了第一個紛爭,貝凱希望去鴻基――他的任務是找煤,常師德這才知道原來他是勘探隊的人。常師德則想儘快把糖脫手,雖然他對越南古代地理一竅不通,但是鴻基顯然不會有糖的買家。
“你要挖煤沒所謂,可以慢慢的考察勘探,問題船上的糖怎麼辦?”
最後常師德獲得了勝利――一包包的糖在南中國海的驕陽下顯然不能堅持太久。
船就在張大疤拉的指揮下向北面駛去。海面上的船隻多了起來,都是些雙桅的漁船。張大疤拉叫大家把武器都準備好。在船舷四周和制高點上都佔據好位置。
“海盜?”常師德有些緊張。
“打不過你的時候就是漁民,”張大疤拉啐了一口,“猴子們眼睛都賊著呢,不敢搶就來偷,什麼都要。”
“黎朝對大明商人什麼態度?”常師德還是第一次搞外事貿易,有些緊張。
“發張文書就是一千兩銀子一年,自然是歡迎的了。”張大疤拉不以為然,他對澳洲海商的來歷略知一二,對他們有槍有炮有鐵船卻窩在臨高當地主不以為然的很,“我們去個荒涼些的地方,大概不用這許多。”
“去哪裡?”
“問這麼多作甚?去了就知道了。”張大疤拉一揮手,一點也沒有對老闆的客氣模樣。
果然是匪氣不減。常師德暗暗罵道,忽然又擔心起來,這張大疤拉在海盜團夥裡的同夥肯定不少,船上的一千石糖可值好千兩銀子,萬一他起了什麼賊念……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摸了下腰間的手槍,趕緊去找貝凱,嘀嘀咕咕說這黑胖子海盜不可靠怎麼辦?
貝凱道:“可靠不可靠我也沒辦法,這人不是外事部找來的嗎?船上有我們新軍的弟兄,三四十條槍還對付不了他?沒事。”
沒多久,海岸線上出現了一座城鎮,看起來和臨高之類的中國小縣城很相似,但是沒有城牆。這裡似乎是一條大河的入海口,沿著河岸,有石質的碼頭和木結構的棧橋。停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船隻,有些明顯是從中國來的大船。
張大疤拉關照大家把步槍和大炮收到甲板下面去,這裡有黎朝的官員駐紮。還沒登靠岸,一艘小艇就劃了過來,一個賊眉鼠眼,身量瘦小的人物,穿著類似 大明官員一樣的青綠色官袍,戴著烏紗帽,手腳敏捷異常的爬了上來,張大疤拉趕緊迎了上去,兩個人嘰裡呱啦的說了一番誰也聽不明白的話之後,張大疤拉轉身對 常師德道:
“他說可以把咱們的船掛在另一艘交過錢的中國船的名下,只是要給他二百塊西班牙銀洋。”
“媽媽的,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常師德咒駡了一句,大約看到這個大漢面色不善,這黎朝官員不由得把他的小胸脯往上一挺,順便扶了下烏紗帽,以顯示其“威武”。
“好,就給他吧。還有沒有其他的錢要花了?”常師德知道自己除非指揮艦隊來炮擊此地,否則不交錢就想上岸是休想的。
“還有就是貨物進出的稅了,”張大疤拉說,“花點錢就能少繳。”
“奶奶的,”常師德的咒駡升級了,不過這樣也好,起碼可以少花錢,“成交。”
張大疤拉又轉身和他嘀嘀咕咕了一陣,最後以三百一十塊西班牙銀元的代價成交--大頭的私人好處和小頭的稅。至於船上的貨物是什麼,他們又準備運走 什麼,這個沐猴而冠的官吏都不管了,不僅如此,連進出口的水單都開了出來,上面倒是一水的漢字。看起來大家皆大歡喜,除了黎朝政府之外。
當下船隻進得港口,據張大疤拉說,此地名為海陽,是個天然形成的貿易港口,中國的海商經常來這裡貿易,運來大宗的食鹽、瓷器、砂糖、布匹、鐵器和其他各種貨物,運走的主要是生絲和檳榔。
常師德好奇的問:“你怎麼知道這些門檻的?”
張大疤拉撓了下頭皮:“當年我們老大也是個海商啊――”
“哦,對對。”常師德想了起來,這個時空的海商和海盜基本就是一夥人。
貝凱悄聲對常師德說:“這裡應該就是海防港了。”
“你怎麼知道?”
“地圖啊。”貝凱打開手裡的本子,指點著:“這條河應該就是京泰河,位置在紅河三角州東北側,瀕臨北部灣的西北岸,對照下地貌特徵,只能是這裡了。”
樂琳也湊上來說:“沒錯,我剛才測算過經緯度了……”
“你就拉倒吧,昨天你還說我們到了西貢附近。”
“昨天是算錯了麼!今天的沒錯――”樂琳猶然要爭辯。
“好了好了,我們上岸吧。”
常師德和貝凱在張大疤拉的帶領下上了岸,他們帶了十名戰士換了便裝上岸,隨同保護。這裡雖然房屋卑小簡陋,市場看起來還很繁榮,人來人往的,大多 數人都穿著赭色的粗布衣,除了相貌身量之外,衣著打扮頗為類似大明。也有人一看就是大明的百姓。這裡和東南亞所有中國海商涉足的地方一樣,是個華越混居的 城市。中國商船源源不斷的帶來了貨物。大批用草繩捆綁的貨物堆放在碼頭上,數量相當驚人。
“這裡大明的百姓很多的,”張大疤拉興致勃勃的介紹道,“有些在這裡討了當地的女人作老婆,在這裡都住了幾代了。來這裡的海商們都喜歡在這裡納妾――女人不值錢,來做生意的時候有個安樂窩。”
常師德不由得再次相當了當年的越南遊計畫,可惜被老婆扼殺在規劃階段了。
常師德無心看,他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只能信託張大疤拉了。問了幾處商行的糖價,行情在七兩到八兩之間。接著他又詢問了這裡的一家糧行,米價每石五 錢。價格他是絕對滿意的,但是馬上他就發現了一個要命的問題:此地的商行習慣於賒欠,糖交給他們之後,要到第二年才能清帳。但是買米卻是要現錢的。
而且這些商行的商人對他這個陌生的面孔帶著明顯的不信任的感覺,問什麼都要等半天才回答。
“這是什麼規矩!”常師德覺得很惱火,剛想說“這些猴子”,但是想起來這幾個商行的老闆從衣服和相貌來看都應該是大明的商人。
“走,去看看糧行的行情。”
張大疤拉道:“常掌櫃不一定要銀子,稻米也行麼?”
“不錯,我主要是為了買米才來得。”常師德說。
“這就容易了。”張大疤拉道,“海陽是個小地方,除了大明商人之外,怕是沒人能拿出八千兩銀子,但是能拿出米來換的本地的財主還是不少的。直接把糖換給他們就是了。”
“他們願意嗎?”
“當然願意,糖是什麼行情。交趾人也不是傻子。只不過他們沒這許多銀子,插不上手而已。”
當下在街邊的一家茶館裡稍事休息,補充了些水。張大疤拉說接下來他們要深入內地七八裡路,那裡有一處本地大地主武玉甲的莊園。
“武玉甲祖輩也是中華人士,”張大疤拉介紹道,“聽說是為了躲避元末亂世來得這裡,在這裡三百多年了。他家裡的地可多了,蓄養了好幾千家丁,連什麼黎朝的皇帝都對他客客氣氣的。”
“真是沐猴而冠!大明才有資格叫皇帝!”常師德本來就不大順心,這下發作了。
張大疤拉感到有些奇怪,這群澳洲人對大明按理說沒什麼感情的,順口道:“他家自個關起門來當皇帝,就過個嘴癮而已。”
休憩片刻,隊伍繼續朝內陸進發。現在正是春季,亞熱帶的北圻大地上早已是春光明媚,土路的兩側是翠綠、金黃的廣闊田畝,綠色的是稻秧在威風中抖 動,金黃色的田地裡,是還沒有收割的稻穀。在炎熱的陽光下,正發出一陣陣稻穀和禾苗的芳香。田地裡穿著紫棕色土布的農民,正在進行插秧和收割的工作。
一年能夠收三季稻的地方,真是一座天然的糧倉了。常師德不由得流露出了貪婪的神色。道路兩旁散佈些村落,低矮而簡陋,但是看上去還很平靜。村子周圍散佈者翠綠的竹林、香蕉和木瓜樹,還有長得非常苗條筆直的檳榔樹,高出在所有的樹木之上,象旗幟一樣的葉子搖擺著。
不時的,還能看到一些農家女子也在田間地頭幹活。她們戴著三角的竹笠,穿著打了許多補丁的紫棕色的緊身布衣,用褐色的布巾把頭、額、耳鬢兩頰和下 巴都緊緊的包裹起來。常師德看不清她們的面孔,但是她們都有著占城女子的典型的體型:較長的腰際線,纖細而有彈性的腰肢和低寬的臀圍。雖然不是他喜歡的豐 乳肥臀形的,但是別有風味。這讓常師德的心又開始躍躍欲試起來“這也是個被忽視的資源。”他想,買個女人不知道要多少錢。
與他有類似的感覺的人大概不少:
“真是好地方啊。”陸軍的戰士在交頭接耳。
“能在這樣的地方種地過日子,真是死也值得了。”
“得有自家的地才行,給人當佃戶,終歸一輩子受苦。”
常師德回過頭來,對戰士們說:“如果在這裡給大家分了地,大家願意來不?”
戰士們都笑了:“當然願意!”“我一家子都來都願意啊。”……“要是這裡的人要把你們趕走呢?”
“那就把他們全部趕走!”集體回答。
“不行,得把女人留下!我還沒老婆呢。”有個愣頭青插了一句。
隊伍裡一陣哄堂大笑,笑聲引來了附近地裡的農民的張望。
張大疤拉七七八八能聽得懂些普通話,也笑了起來:“常掌櫃,你準備在這裡買地?”
“以後的事。”常師德其實也就隨口一說,調動下士氣,時刻給當兵的和職工們一些不算太遠的大餅。
說笑著道路上慢悠悠的來了一頭大象,戰士們多半沒見過這龐然大物,都有些害怕。
“別怕,這是大象,膽小的很,大家不要驚擾它!”常師德吩咐著。
張大疤拉低聲道:“掌櫃的莫慌,這是武玉甲的莊園管事人在巡視。”
“騎大象出來逛街?好大的場面。”
“常掌櫃,剛才您那二泡尿就尿在武玉甲家的地上了。”
“……”常師德頓時氣餒。這大地主的排場,果然不是蓋的。
騎大象的人穿著黑色的衣服,戴著斗笠,手裡提著長鞭,雖然瘦小,看上去倒也威風凜凜。身後還跟隨著十多個黑衣服的家丁。
張大疤拉跑了過去,似乎在說話。過了一會,他折返過來說:“管事的請掌櫃的到莊子上一坐,這事有門!”
雖然對張大疤拉的可靠度他還是有些疑惑,但是事到臨頭,總不能說可能有安全問題就不去。當下硬著頭皮隨著去了。
常師德一行就被管事帶到了一處莊子上,莊子是有些怪異的中國式的庭院,倒也是雕欄畫棟,搞得很華麗,就是看著不怎麼對勁。常師德和貝凱沒有得到預 料中的殷勤華麗招待,等了半天茶都喝淡出鳥來才出來了個中年人,看起來倒是方頭正臉的。通過張大疤拉交流一番之後,常師德知道此人不過是莊園中的一個管家 而已,不由得產生了被忽視的心痛感――自己現在好歹也算是穿越集團裡獨當一面的大員了,見你個越南土財主都見不到麼?!
第五十九節 甜港風雲--到鴻基去
忽視歸忽視,買賣卻是可以談得:對方對他運來的一千石糖非常有興趣,雖然拿不出這許多現銀,但是用大米交換的條件是一拍即合的。
“每石糖8個西班牙銀洋。”管家開出了價格。
常師德勃然大怒,當我們是凱子是怎麼的?市場上最低價錢明明是七兩銀子一石,每石8個西班牙銀洋,合成現銀才不過……不過……他飛快的計算了下,“才五兩!”
趕緊搖頭說太低了,比市場上的行情低的太多。張大疤拉對那管家又嘀嘀咕咕了一陣,只見管家微微一笑,開始說話,張大疤拉翻譯了過來:
“這裡只有我們老爺能夠拿出你需要的足夠數量的米和銀子來現款收買你的糖,不然你可以賣給碼頭上的大明商人,明年這個時候再來拿錢。或許――”張大疤拉遲疑了一下才翻譯出來,“你可以在碼頭上等待其他更慷慨的主顧,只是這裡的天氣很熱……”
常師德氣血上湧,很想動手一槍斃了這個奸商,但是看他一副有持無恐的模樣,只好按奈住心頭的怒火,忽然對語文課本裡的《多收了三五鬥》有了切身的 體會。他對張大疤拉說:“和他商量商量,能不能再加一二塊錢?”要是加到10塊銀元的話,也有七兩了,雖然沒到最好的價格,但是也算是能接受了。
奸商連連搖頭:“一塊錢也不能加了。這樣以後把米運到碼頭的費用,算是由我們莊子來出。”
常師德開始說服他,說和他做買賣絕對是有賺的,因為他有的是各種新奇的貨物,能夠大賺特賺――恨不得哪裡找一面鏡子出來給他看看,希望他秉承長期 合作的原則,適當的把價錢再提升一下云云,反正就是販賣那套“雙贏”理論,沒想到這奸商管家居然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沖著張大疤拉高聲說了幾句,鬧得張大 疤拉也一臉不快,只好對他說:
“說要麼就按這行情成交,不然他就不奉陪了。”
最後,常師德終於屈服了,一千石糖以每石八銀元成交,8000元貨款裡武玉甲這邊向他支付1200西班牙銀元,其他貨款以每石五錢的價格折算成糙 米。常師德稍計算了一下,他大約可以獲得九千七百石米!折合下來是九百多噸--相形之下一個臨高縣的正賦才八千石不到。這農業生產率的差異也太大了!
雖然吃了個小虧,但是想到運到廣州去賣,英國人的收購價也才三兩八錢,怎麼說他都是賺多了,這稍許是個安慰,再說這批米運到雷州的話,按照行情就 是二萬兩銀子。一進一出,利潤還是相當可觀的。這讓他想起來當年玩大航海時代在雅典和伊斯坦布爾之間倒賣美術品和絨毯的日子。
大鯨號雖然載貨能力優於其他船,但是滿載也只能裝載三百噸而已,何況貝凱還得去找鴻基煤礦。所以一應糧食暫時先存在本地的糧棧裡,等下次來船的時候再裝運。
貝凱知道此地離鴻基不算遠,說不定這大地主知道哪裡有露天煤礦,便讓張大疤拉問當地有沒有露出在地面的煤?
管家聽了,慢慢的點點頭,道:“聽說過,在錦普那邊,不過都是山。”
貝凱來了興趣,忙問:“錦普在哪裡?”
管家翻了翻眼皮,大約覺得這又黑又瘦,貌不驚人的小個子不是大明商人,乃是一“越奸”,滿面不屑一顧的神情,對著張大疤拉說了幾句什麼。張大疤拉滿面苦笑,同情的看了眼貝凱――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話。
最後還是常師德又問了一次,這管家才答了話:
“離這裡不遠,沿海岸線往南走,坐船的話,一天就能到。”管家的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這黑石頭有什麼稀罕的?燒火的話要燒柴或者木炭,莊子上都有。多不敢說,掌櫃的要個一二百石的,立刻就有。”
常師德本來還想問問細節,不然能請個嚮導也好,但是管家見他們不想買柴炭,大剌剌的站起身的出去了,家僕們便來“送客”。一行人就這麼被趕了出來。
事是辦下來了,獲利也還不錯,但是整個事情怎麼想怎麼彆扭。不管是常師德還是貝凱,乃至張大疤拉,都覺得很不爽。
“以後我要在這裡當無惡不作,欺男霸女的北圻總督!”貝凱咬牙切齒道。
“到時候先滅了這家漢奸!”常師德平素最恨隨便叫人漢奸,但是此時此刻的民族主義情緒大爆發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漢奸!”
張大疤拉也罵道:“武玉清這廝如今架子好大!手下一個奴才就這麼無禮!當年我們大幫到這裡,這老小子屁顛屁顛的到碼頭上迎接,酒肉女人樣樣不缺。還送了我一個女人呢!”言下頗有脫毛鳳凰不如雞之感。
常師德問:“你們大幫還到過越南?”
“到過,幫他們打仗,據說是打一個叫阮潢的什麼廣南王。不過送來的女人還真是不錯――”在張大疤拉的心理,這些事顯然不如女人來得有回味。
回到船上,大家休息了一天,等武家莊園的人來卸了貨,才繼續開船往南面走。
張大疤拉熟悉海路,雖然錦普在哪裡不知道,但是他這些年來越南沿海到過不少次,在夏龍灣沿岸的確有不少地方露天就能挖出煤來,但是從來就沒有人在這裡開採買賣的。既然澳洲商人們這麼喜歡這黑石頭,他引著去找就是了。事成之後,賞錢總是少不了的。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常師德醒來,感覺船已經停了。從艉樓的窗戶望出去,常師德發現自己身處一處夢幻般的奇景之中。數以百計形狀奇特的青翠小山佈滿海面,霧氣在天空飛翔的小鳥和島嶼之間飄過。
“靠,太漂亮了!”常師德知道這肯定是在下龍灣了,正準備上甲板去看看,阿秀進來了。端著臉盆、口杯和漱口盂。
“老爺,請盥洗吧。”
“什麼時候停船的?”常師德問。
“主人,停船好一會兒了。”阿秀把擠好牙膏的牙刷上遞給他,同時給了一個撫媚的笑容。這些日子主人臨幸她的次數遠比阿紫和阿碧多,令她認為自己在 這位老爺身邊的行情看漲,另外兩個女奴對她的態度也恭順起來。這次又專門帶她出門,她覺得自己能更進一步的可能性更大了。當然阿秀自知是不能當女主人的, 但是做個侍妾還是很有可能的。所以對常師德的服侍益發細緻。
常師德盥洗完畢,走到甲板上,太陽還沒有升起來,他看了下手錶,還不到早晨6點。空氣微微帶些鹹味,清新的讓人陶醉。
海面上,遠遠近近的都是些石灰岩質地的小山,都是些奇形怪狀的青石山,很象廣西桂林、陽朔一帶的石山。這些從翠藍色的大海裡突出的山峰,形象各 具,千姿百態,上面植被茂密,鳥群不時的起落。海面上是突出的山,海面上是山的倒影,春天清晨蔚藍的近乎透明的天空倒影在海上。每座山就好笑空尋在藍色的 透明的無窮的幻境裡。陽光投射在蕩漾的海面上,千變萬化,五色繽紛。遠處有一些掛著赭色雙帆的漁船,從山峽之間駛出來,飄蕩在青山碧海之中,一轉眼之間, 又隱入了山影之中。撲朔迷離,如夢如幻。
“這是好地方啊,”常師德愈發肯定了,因為眼前的景象和他看過的下龍灣的旅遊風光片很相似,他過去對越南妹子也有過很多的想法,現在看了這美景,對妹子的想法又出來了。“要在這裡造個海濱別墅,讓幾百個,不幾十個越南妹子脫光了在沙灘上一躺……”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見貝凱也在甲板上,貝凱上船之後一直跟著張大疤拉學越南話。難道他是準備在這裡當越南地主了?常師德對他的學習熱情感到奇怪。
張大疤拉穿得厚厚實實的坐在舵輪旁,鼓鼓囊囊的,一點都不象個豪邁的海盜的模樣,倒像個憶苦思甜的老貧下中農的模樣。
看到常師德上來了,張大疤拉介紹說出煤的地方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登陸上去,就能從當地鄉民手裡買到煤。
“買到煤?就沒人上去開礦?”
“常東家,這黑煤又不是什麼稀罕物,廣東也買得到,誰吃飽了沒事幹跑這裡來買煤。再說了,除了打鐵的人家要用,一般人家燒柴都用不完,何必用這個又黑又髒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常師德想沒有需求自然也就沒有開發了。可惜了這裡200億噸的優質無煙煤了。
在張大疤拉的指引下,船停泊到了一處荒蕪的港汊裡,淺吃水船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用不著放下小艇,一條跳板就能登陸了。
常師德等人換上了明人的衣裝,在張大疤拉的帶路下上岸了,此地是丘陵,地面不平坦,植被也不太茂密。據說張大疤拉說,這裡因為土層很薄,在煤田上種地收成不怎麼樣,除了漁民之外,很少有人在這裡定居。
文總給常師德的指示是“先搞貿易,打通了管道再設法搞煤礦”,但是此地人生地不熟,連個活人都找不到,做買賣的都沒人問津。
帶著人深入了內陸走了幾公里,沒見到幾個人,有時候剛見到人影,就一溜煙的跑掉了,速度比猴子還快。
貝凱拿著地圖和指北針不斷的判讀著四周的景物和地形,指點著前進的方向。
貝凱尋找的,是一座叫做“詩山”的石頭山,它位於一個突入海中的半島上,狀似貓耳,據說越南的所謂“真祖皇帝”曾經在這山上題過詩,後來許多越南的“名士”“豪傑”也跟著在這山上題詩,就得了這個號。
“什麼詩山,就叫貓耳山好了,多形象!”常師德聽了他的解說不以為然。
貓耳山很快就在指北針和地圖的指引下找到了,它的標高有400多米,在一堆小山丘中非常的顯眼。另外一個時空的鴻基煤礦總公司就環繞在這座山的腳下依海濱建造。整個鴻基市在法國人剛剛撤退的時候,東西長二公里,居民有三萬人。是很有規模的一座礦業城市。
此時此地,這裡什麼也沒有。唯有草木在海風中瑟瑟起舞。鴻基有天然港口。這也是它能夠成為煤礦總公司所在地的原因。
“太荒涼了。”常師德嘀咕了一聲,這地方要挖煤倒是方便,可是一窮二白,誰來當礦工呢?
“這裡能挖煤了嗎?”常師德說。
“還不行,”貝凱說,“大露天礦區有三四個。不知道這裡是不是錦普礦區,這是唯一個靠海的露天礦。”
“小型的露天礦應該也有吧。”
“應該有吧。”貝凱不大有信心,他是半路出家的勘探隊員,“可惜崔隊長去田獨考察了,不然他來肯定准。”
貝凱自然還是老一套的做法――打探坑。戰士們開始在這片丘陵地帶劃線幹活了,不知道是因為海風常年的吹襲還是這裡的土層的確貧瘠,這裡沒有什麼大的喬木,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昨天去過的海陽內陸的生機勃勃,春意盎然完全不同。這為他們的探礦工作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根據資料,鴻基煤礦公司總部所在地是沒有礦坑的,所以貝凱選擇的試挖點深入內陸差不多2公里,已經完全在丘陵的坡地上了貝凱選擇了一個小丘作為標 准點,按照15米一個布點,對小丘周圍1500米範圍的丘陵地帶進行了劃分,然後3個人一組,在這8個小組對100個布點的位置開始了工作,工作的主要內 容就是挖探坑。
探坑的要求是3米深,鴻基以大露天礦著稱,而且煤礦分步大而集中,但是露出地面的露天礦區只有三四個,貓耳山這裡並不是露天帶,能不能找到小型的露天礦只能碰碰運氣了。
第六十節 甜港風雲--風暴降臨
常師德在貝凱的無差別挖煤術的驅使下挖坑的時候,徐聞的華南糖廠卻在悄悄的進入一場風暴的中心。
華南糖行的開張是非常低調的,低調到文同不但沒有使出另一個時空他熟悉的商業促銷手段,連本時空的放鞭炮、舞獅子之類的事情也一概沒有。裝修一新的糖行的櫃房就在某天悄悄的卸下門板開始營業了。
結果第一天的營業情況就非常好,雖然許多人不知道這裡出了一家新開張的糖行,但是對來這裡送甘蔗加工糖的蔗農們來說,能夠不出大門就把糖換成銀子比還要趕著車感到海安街上去賣糖可就方便多了。
每個賣糖的蔗農都得到了存有二扣糖款的摺子,這種新舉措讓蔗農們感到新奇,許多人紛紛打聽,這二扣的銀子什麼時候才能取?廖大興按照文同事先的說 法:只說到時候會上門來通知大家。雖然多數人對這樣的回答將信將疑,很懷疑這二扣的糖款是不是真得會給他們,但是對大家來說反正也沒損失什麼。
這樣平靜的過了幾天,每天都能收到將近一百石的糖,文同雖然對此不甚滿意,但是考慮到自己攏共也才一萬兩銀子,真要買賣太紅火了怕也吃不住,所以也沒放在心上。
這天,他剛剛起床,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前一天因為閑著無事,就把阿朱給收用了,度過了一個充滿激情的夜晚。此刻他在女奴的悉心服侍下,邊刷著牙, 邊打量著阿朱,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偉大了――居然能把一個活生生,隨時準備好獻身,還不算太重口味的女人丟在一旁幾周時間忙工作。對自己的工作態度和精神, 欽佩之情油然而生。
“要對自己好一些。”文同拿毛巾洗著臉,正想著常師德什麼時候能從越南回來,到時候用米支付糖價會不會出現問題,只見廖大興急匆匆的從外面闖了進來。
“什麼事?”文同吃了一驚。他到這裡久了,知道這些人對上下尊卑關係非常嚴謹,這裡是內宅,象他這樣的掌櫃要見他首先要通報。擅自進來不用問是有了大事。
“回掌櫃的話:今天的糖行感覺不對!”
“怎麼不對了?”文同感到奇怪。
“人……太多了……”廖大興氣喘吁吁,滿臉的不安之色。
“賣糖的人?”文同還沒轉過彎來,“好事啊。”
“是,是好事。”廖大興也說不出有什麼不好的地方,畢竟開糖行就是為了收糖,自然是賣糖的人來得越多越好。但是他畢竟是商場上的老手,從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裡還是聞到了一絲暴風雨的前兆。
“但是人增加的太快了――”廖大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奇怪!”
“走,去看看。”文同心想還是到現場看看再說。只是常師德不在,北煒又帶著人出去偵察了。只好把諶天雄叫來,好到時候有個商量。
倆人匆匆趕到糖行門口,此時還沒有取板開門,門外的空場上就已經聚集許多蔗農,牛車、擔子、手推車、背簍,林林總總的運輸工具裡裝得都是滿滿的 糖,而且後面的道路上還不斷有人湧來。每個人的臉上都繃得緊緊的,人人的心裡似乎都隱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但誰也不願意把這個秘密告訴別人,唯恐這消息外 泄,等會就誤了他們的搶佔先機。
看起來的確很詭異,但是文同和諶天雄都看不出有什麼問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開門的時間就要到了,文同只好一揮手,關照廖大興:
“開門吧。”
門一打開,行裡剛把大秤之類的東西搬出來,聚在門外的蔗農們就一擁而上。每個人都象小跑一樣的急步沖向領取過秤處。頃刻之間就把四個過秤處都給擠 滿了。起初還有些秩序,自覺的排好隊,但是後面的人在不斷的湧進空場來,全部向過秤處湧去,秩序頃刻大亂,整個空場裡頓時被人群擠滿了,牛在人群的擁擠中 發出嘶鳴聲。
夥計們被這股人潮嚇得不知所措,有的目瞪口呆的站著,不知該如何應對,有的則手忙腳亂的替擠到面前的人過秤。
在混亂中有人的糖簍大約是散了,發出了絕望的嚎叫:“我的糖――我的糖――”
他的叫聲立刻被洶湧的人群淹沒和牛不耐煩的嘶叫淹沒了。
文同一看勢頭不妙,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大有問題,但是眼下不是找原因的時候,趕緊關照文清:“你跑步去起威鏢局,叫廖大化把手下沒出去的鏢師都給我拉來!快!”
“是!”文清扭頭就要跑出去了。
“回來!”文同又想到了,光靠鏢師有什麼用,人太少了,“順路拉些民兵出來!”
廖大興趕緊爬上一張桌子,拉著嗓門喊道:
“大家不要擠,排好隊,一個個的來,華南糖行全天收購,有的是時間――”
他喊破了喉嚨,人潮中卻沒有一個回應他的。廖大興腦海裡閃過了一個可怕的念頭:雖然他不知道這些人都擠來賣糖是為了什麼,但是類似的事情他是經歷 過的,幾年前雷州下出乎意料的在冬天下過一次大雪,開春之後,官府平糶賣米,來糧行買米的人就是這樣,男女老幼幾乎把櫃房都擠暴,青石板的櫃檯都被生生的 擠塌,在衙役們趕來維持秩序之前已經活活擠死了十幾個人。
今天不會也是這樣吧。被嚇破了膽的廖大興呆如木雞,站在桌子上不知道喊什麼了。
諶天雄急道:“廖掌櫃,你繼續喊啊,不喊不是更亂!”
“是,是。”廖大興又拉直了喉嚨開始喊話,“大家不要亂,慢慢來……”
文同有心也站上去安撫人心,奈何自己對雷州話一竅不通,上去也是白搭,正急得團團轉,周士翟已經帶著廠裡職工的民兵隊來了,民兵們都拿著藤棍,戴著安全帽。
他們猛衝上去,將人群迅速的隔離開。這使得混亂的秩序有了些好轉,原本被擠得站不住腳的夥計總算又能回到被擠到的桌子前,繼續收糖的稱量工作了。
過了一會,起威鏢局的人也到了,他們人少,卻有經驗,在路口迅速的卡住不斷湧來的人群,只許排成隊的進去。
諶天雄心生一計,關照道:“廖掌櫃,你立刻帶著櫃房的人,把兌換銀子的地方給我移動到院子另一面去。”
這樣可以避免人群在糖行門口滯留太久,便於疏散。
“是,小的這就去――”廖大興早就腿都軟了,趕緊帶人去了。
這邊周士翟又帶著民兵和鏢師把出入的道路都清理出來,人群開始慢慢的疏散開,空場上不再人頭攢動,也恢復了佇列,但是剛才那十多分鐘的混亂局面已經留下了悲慘的痕跡:幾十隻破爛的草鞋,十多隻被壓破擠爛的筐子,還有灑了滿地的糖。有人正邊哭邊拿著衣服去檢。
“這是什麼事啊!莫明其妙!”文同焦急道,幸好是沒出人身傷亡,但是這幅模樣不是大大的損害了糖行的形象?他趕緊關照趕來的文秀:“去,帶幾個女人去把糖都收拾起來,還給他們。”
“蹊蹺,太蹊蹺了。”諶天雄一看這模樣心知不妙,一定發生了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這幅亂相絕非好兆頭。他心裡一動,趕緊對文同說:“趕快去糖廠,這裡人多了,我怕廠裡面會亂!”
文同驚出一身冷汗來:鏢師、民兵都在糖行這裡,不會中了調虎離山計吧?要是有人在糖廠裡放火……他趕緊關照周士翟,帶幾個鏢師趕回糖廠去,時刻注意情況。
但是糖廠那邊卻很正常,來加工甘蔗的蔗農並沒有增加多少,這個消息讓文同等人稍稍松了口氣,只是湧來賣糖的蔗農越來越多了,夥計們手忙腳亂。幾個 人臉色陰沉,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讓夥計去問,卻什麼也問不出來,這些蔗農一個個神情緊張,卻出乎意料的都不肯說為什麼都要到這裡來賣糖。
諶天雄到底社會經驗豐富,轉了幾個念頭有些明白了,趕緊叫來一個鏢師,要他去海安街上打聽打聽,特別是那幾家糖行,看看他們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鏢師剛走,廖大化卻來了,一路小跑的進了院子。
“幾位……掌……掌櫃……櫃,不……好了……”廖大化的面色慌亂,氣都喘不過來了,“海安街--”
“海安街怎麼了?”文同的腦子已經明白過來,肯定是海義堂在其中搗鬼了!“海義堂?!”
廖大化拼命的點頭:“他們從昨起,把糖價調到一兩五錢了!”
這下大家都有些愣住了,調價到一兩五錢,這群糖商的腦子是怎麼轉得?難怪蔗農們都湧到他們這裡來了,每石差一兩不是個小數目!他們不打算做這買賣了?一時間誰也沒理出個頭緒來。
文同的臉色卻刷得白了。這裡其他人都不知道糖廠裡到底有多少存銀,他卻是明明白白的。常師德走得時候是一萬兩多些零頭,這一周已經在收購上花掉了 一千多兩,如果都按這個勢頭湧過來……他已經不敢想像了,文同從來沒想過在這個時空會遇到這樣的事情,而且他還不是一個搞商業的人。
“我明明是個糖廠的技術員。”看著大眼瞪小眼正等他拿主意的一群人,他痛苦的想道。
幾個人雖然不知道銀子有多少,但是看文同的模樣,心知不妙。諶天雄低聲道:“老文,你現在還有多少底子?說出來大家好合計合計。”
“不過一萬兩了。”文同不自覺的打了個埋伏。
廖大化這下也明白了,原來東家的銀子不夠了!他趕緊道:“掌櫃的,我這就去看看大興那裡,現在出去多少了!”
“好,你快去吧。”文同此刻已經有些上火了。
消息很快就回來了:開市之後的一個時辰,華南糖行已經收進了一百多石糖了。華南糖行每天也要做五個時辰的生意,一天就是六百石到七百石,要支付一千多兩銀子。九千兩銀子,最好的情況下也只能只頂六七天了。
然後就是可怕的資金鏈斷裂……文同只能吩咐文秀去傳話,要夥計們收購的時候悠著點,不要速度太快,保持現在的均速就行,儘量減緩糖的入庫速度。
但是這不是長久之計,隨著蔗農來得越來越多,速度太慢勢必會造成人群擠壓,到時候亂起來就不是他們能壓制得住的了。
廖大化小聲道:“東家,今天頂過去了,明天我們也改成一兩五錢吧。”
“也只有這樣了。”文同左思右想也沒有其他辦法了,雖然這對華南糖行算是一次聲譽上的打擊,好在大家都降價,華南也不算是出頭的一個。
諶天雄說:“還是趕快向執委會和廣州通報,請求對策吧。”
文同同意,趕寫了報告,一面向廣州放出信鴿,一面派人直接回臨高去報信。
但是來得人群絲毫不見減少,終於人潮在道路上積壓起來了,來得人臉上都帶著焦急的神情,糖跌價了,而且跌得還這麼低,這對辛苦一年的蔗農來簡直就 是晴空霹靂,這個價錢真要賣出去,不要說賺錢,怕是連本都回不了了!特別是那些借了貸的,更是心急如焚,自己運了糖過來不算,還叫了妻子兒女去前面打聽華 南是不是還是二兩五錢的行情?聽說是的時候,他們都小松了一口氣。只巴望著自己能早點輪到,把千辛萬苦才做出來的糖早早的脫手。
廖大化雖然心慌,但是多少還鎮定些,趕緊要文同從糖廠職工裡抽調些女人孩子,燒枯草茶,一桶一桶的送送去,免費供給排隊的蔗農飲用“去去心火”, 又在沿路搭了些涼棚,供人休憩。現在的天氣已經夠熱了,再這麼一折騰,難保不出幾條人命。為了避免排隊的紛爭,趕緊採購了一批竹簽,採取了排隊取竹簽,按 號喊人過秤的制度,鏢師們也和民兵一起維持著隊伍的秩序,總算把秩序都給維持下來了。
第六十一節 甜港風雲--升級
膽戰心驚的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晚上,不光是 文同,所有在華南糖廠的穿越眾都象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每個人都意識到他們這裡遇到了挑戰,正面臨一場危機。對文同來說現在有兩個對策,一是從廣州和臨高 調集現銀過來,只要有足夠的銀子,眼下的危局就能立馬變成好事――華南糖行按原價收購糖貨,不僅可以獲得事實上的巨額利潤,還能讓它在雷州信譽大增。但是 立刻算術很快就提醒他:這事沒門。雷州的二十多萬石糖,就算他最終只吃進三分之一,也要付出去近二十萬兩銀子,這簡直是天文數字。別說臨高肯定拿不出來, 就是廣州的郭逸也得把廣州站傾家蕩產才能滿足。
蕭貴說:“讓臨高調撥一批奢侈品過來吧,鏡子、玻璃什麼的……”
“蔗農要這些東西沒用啊。老蕭!”諶天雄連連搖頭,“發工資時候給你套阿瑪尼西服頂替你願意不願意?”
“倒也是。”蕭貴想不管是古人還是現代人,真金白銀總比貨物要好用。
“第二個對策,”文同說,“就乾脆明天減價收購,只要減價,這樣的局面馬上就會改觀,我們也能繼續正常的收購了。當然這樣我們想一舉搞掉海義堂獨霸雷州的可能性就沒有了。這是比較保險的做法,恐怕也是唯一的辦法。”
“要是老常能儘快回來就好了,他肯定能帶回米來,我們用大米支付糖款的話,蔗農還是肯定接受的吧。”文同感歎著,心裡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大家相對無語。當晚文同心情煩躁不安,連準備自薦枕席的阿朱都被他罵了一頓,趕了出去。
第二天天剛亮,文同草草盥洗了一番,又帶著人來到糖行門口,外面的形勢讓他差點呼吸停止,黑壓壓的蔗農們,從門口一直延伸到大路上,人群少說也得 有好幾千,看起來都是連夜來得――看來海義堂那邊跌價的事情已經傳遍整個徐聞了,所有還有糖沒有脫手的人都在湧向華南這個最後的希望所在。
諶天雄等人也到了,連蕭貴都來了――現在還有什麼心思去培訓學徒。
廖大興過來,小聲問:“老爺,現在是不是改水牌上的行價?”
文同咬了咬牙,點頭道:“改吧。”
廖大興正關照著夥計寫好水牌,準備掛出去開張。廖大化已經進來了,看到要改行價,趕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先別掛出去!”他轉頭對文同低聲道:“東家,改不得!”說著拉著文同進了櫃房里間:
“派出去的鏢師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什麼消息?”文同緊張起來“海安街、還有徐聞縣城裡都在說,華南糖廠有妖法,無中生有的能多做出糖來,所以現在外地到處都是華南的糖,價錢跌得很低,所有的糖都賣不動……”
“胡說八道!”文同氣得咬牙切齒,這是什麼謠言?卑鄙!真卑鄙!“廣州的糖價明明是三兩八錢,哪裡有跌價了?”
“這個……蔗農們沒見識,而且廣州離這裡一千多裡地,誰也沒法驗證不是。”
諶天雄說:“看來就是有人在鑽這個消息閉塞的空子。”
“分析就不要了吧,快拿主意!”文同的情緒開始煩躁起來,“收購價到底怎麼辦?!要不要改?”
還沒等其他人開口,廖大化搶在前面開口了:“改不得!如今街上都在紛紛傳說,事是華南廠鬧出來的,要是華南廠不按二兩五錢收購,他們就要去告官,說華南廠施行妖法之嫌……”
“放屁,縣裡能聽他們的胡謅?”
“東家,我們自然是不怕他們去縣裡告狀――本來就是捕風捉影的事。可是鏢師們回來都說,這事情裡面大有蹊蹺,賣糖的人裡混入了不少爛仔,眼下又是 人心惶惶,這裡華南一改價,這些人立馬鼓噪起來,煽動著人群往裡面一沖,這……這不是玉石俱焚嗎?一旦事鬧起來,連縣裡來人也未必立刻鎮得下去!”
眾人腦海裡都出現了過去在論壇上看到群體性事件的報導,這種事情,當年大家看了還有些暗爽,頗有些為我等屁民出氣的感覺,但是事到臨頭,外面圍著屁民準備來鬧群體性事件的時候,大家還是紛紛感到壓力很大。
“還有……”廖大化又補充道:“這裡還混了全雷州好幾百家土糖寮的煮糖匠人――自從華南廠開張之後,土糖寮的買賣一落千丈,這些匠人要麼失業,沒 失業的工錢也被壓得很低,都是一肚子怨氣,聽說前幾天已經有人去衙門交過狀紙,要求官府干涉的,被縣裡的太尊駁了,要是乘機也鬧起來就更不得了了。有人還 預備著沖進來要燒機器。”
“我靠,這不成了搗毀機器運動嗎?群眾的革命覺悟真高啊!”梅林說。
“說這屁話有什麼用,”文同一揮手,“我們可都是資本家,小心給外面的革命群眾專政了,都拿主意出來!”
“還是按原價收購吧。”蕭貴說,“就算沒人要衝擊糖廠,蔗農們也不容易,反正我們有的錢賺就是了。真鬧起來,機器完了損失就大了。”
“當然,上策是繼續收購。可是銀子呢?!”文同愁的就是這個。
“銀子還能支撐幾天的,”諶天雄說,“能支撐幾天也好,起碼有個緩衝,也能再考慮對策。”
如果現在就降價,按照廖大化得來的情報,有人給他們準備的炸彈立刻就會把華南廠炸得粉身碎骨。如果按原價繼續收購,雖然苟延殘喘幾天之後還是可能會發作,但是起碼得到了緩衝的時間,如果能夠及時的想出對策,說不定還是一個一統雷州糖業的大好時機。
“就這麼辦吧。廖掌櫃,你去通知,繼續按二兩五錢收購……”
話音未落,只見文秀連跌帶撞的跑了進來:“不……不好了……”
“什麼事?”幾個人的臉色都變了。難道無產階級群眾已經開始動手了?
“外面的蔗農們,也不知道聽誰說的,都在議論說華南今天要按一兩五錢的行情收貨了,有人聒噪起來,說事情都是華南惹得,華南要敢降價就要華南好看……”
“混蛋!”看到對手這麼一步步的逼迫上來,文同知道事不宜遲,趕緊吩咐文秀:“你跑出去:告訴廖大興,趕緊把水牌給我掛出去,價錢不變!”
文秀跑出去了,屋子裡的氣氛愈加沉重,如果說剛才廖大化說得只是一種可能的話,現在的局面已經證明了情報的準確性。諶天雄忽然道:“這裡有蹊蹺!”
眾人的目光都刷得注視過去了,諶天雄說:“我們要改收購價,是今天一早才做出的決定,外面的人怎麼知道的這麼快?”
“有奸細!”
“沒錯,”諶天雄說,“看來根子在那幾個本地的夥計身上。都是最近才招來得,我們對這裡一點底細也不知道。”
廖大化說:“這事容易,先把人替下來,叫鏢師把他們都押起來。”
“可是這麼一來就沒當地夥計可以和蔗農溝通了,雷州話的難懂在廣東話裡都算一絕了。”
“小的這就去徐聞縣城裡,請相熟的店鋪貨棧裡,每家勻一二個,再加上鏢局裡的本地人,也夠用了。”
“好,快去吧。開門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這邊從新安排夥計,那邊叫周士翟來,關照不僅把民兵隊都動員起來,還要把糖廠的所有男丁和壯婦都組織好,生產暫停,每人都發根棍子,準備護廠,保 護設備和倉庫“告訴大夥,鬧起來了只管給我打,打死了人東家找人給他們替命!死了的按五百兩一個撫恤,傷得華南養他一輩子!只要保住了機器和倉庫,每人發 十兩銀子!”
“在下這就去吩咐!”周士翟也知道現在事關重大,趕緊去安排。蕭貴也匆忙回鍋爐房去了,把氣壓升起來,萬一要有人沖進糖廠來,就用蒸汽機驅動水龍噴水驅趕人群。
裡面緊鑼密鼓的安排的時候,外面的人群已經開始騷動了。原本他們已經被糖價下跌的消息搞得心神不寧,現在又聽說這唯一的希望華南行也準備跌價,而且開門的時間已經過了一會,門還是不開,人群中原本就有的騷動開始蔓延起來,有人在乘機呼喊:
“華南不敢開門了!”
“他們惹出的事情,一定要他們收拾!”
“不開門我們就沖進去!”
“把華南這個妖廠燒掉!”
“大家沖啊。”
人群中的騷動愈來愈大,正要變得不可收拾的時候,華南的大門打開了。廖大興昂首闊步的走了出來,他那副老爺派頭讓本來已經煩躁起來,躍躍欲試的蔗農們安靜了片刻。
“吵什麼吵?”廖大興做出一副信心十足的傲慢模樣,雖然背上都是汗,“來啊,把水牌給我掛出去。”
夥計們出來,趕緊把水牌掛了起來。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攏到了水牌上,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二兩五錢。
松了一口氣的歎息聲象一陣風似得吹過人群。
“各位父老鄉親!”廖大興把剛才文同和他說得話拼命在心裡反復的念著,“我們華南廠、華南糖行雖然是初履此地,可都是規規矩矩的買賣人。這幾個月 來,給大家做糖,糖的品質如何,諸位也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外面的糖行情高了,華南原本就愁糖不夠賣得,諸位這麼抬愛華南,感激不盡,感激不盡,”說著團團 的拱了一圈手,“我們東家的說了:大家有糖想賣得,只管來賣,華南有的是銀米可以收購。開秤吧!”說罷又做了個揖,自顧自的進去了。
這番表態,加上價錢沒跌,把原本浮躁的人群暫時的安撫下來。但是這只是權宜之計。下面的,就得看執委會如何處置了。
執委會在當天就獲得了告急的文書。外事部召開了緊急會議,以為這裡牽涉到要調用資金的問題,於是事情就變成了財政部門和外事部門的聯席會議。
“現在臨高全部庫存白銀不到四萬兩。”程棟說到存銀數字的時候壓低了聲音,這是穿越集團的最高機密之一。
四萬兩,只能收一萬六千石糖,對於虎視眈眈準備湧到華南門口的十幾萬石糖來說真是杯水車薪。
“沒錢了?我們賣到澳門去的應該還有些吧。”
“那些印度匯票在雷州兌現不了,起碼也得去澳門兌換。再說也不過二萬比索而已。”
“讓廣州站調集吧。”
“我和廣州站聯繫過了。”程棟說,“原計劃廣州站就準備籌集十萬兩銀子到雷州專門收購雷州糖貨,但是現銀運來太困難,安全性也沒保證,所以就採納 了雷州糖業的常師德的主意:用一部分雷州糖去換越南大米,再用越南大米來收購雷州糖,這個設想很好,當時也沒估計到會發生這樣的‘擠賣’事件,一下來這麼 多的貨源,銀子也就沒調撥。”
文德嗣說:“這事情挺棘手,風險大歸大,還是調用現銀到雷州吧。估計大鯨一時半會回不來。”
“大鯨上沒有無線電,不然趕緊打電報叫他買了米回來就好了。”
“我們從臨高或者廣州給他們調運大米怎麼樣?常師德在報告中說過,雷州的米價很高。”
“恐怕不行,”嚴茗發言了,他新任的“德隆糧行”的行長,“我們沒有這麼多的糧食庫存。”自從發行了臨高糧食流通券,糧食就成了這家銀行每天都要關注的資料。“而且糧食的日消耗量相當大,調運走幾千石就會危及儲備。”
“從廣州調運糧食和銀子一樣,”文德嗣說,“速度太慢了。帆船要走來回走來回六到七天。等運到雷州,黃花菜都涼了。”
“我同意文總的說法:要運銀子去!”馬千矚擰著眉頭,“如果我們不運銀子去,華南廠就會被擠出來。雷州開拓出來的大好局面就沒了。”
第六十二節 甜港風雲--運銀
“運了銀子之後呢?按照文同信裡寫的,他可能需要二十萬兩才能度過這道難關,就算我們向高家去借,他也願意,這麼多的現銀也不是馬上就能調集到的。廣州站馬上能啟運的銀子也才五萬,另外五萬還得去籌。”
“不會吧,廣州的收益不錯啊,何況還有高家那裡的貨款……”
“這是帳面的數字,誰家都不會囤這麼多現款的――不管是高家還是廣州站,大筆的現銀,就算廣州站馬上調用當地的頭寸,至少也得七八天時間。”
“有多少先運多少,總比坐著不幹強。”馬千矚說,“五萬兩運過去,起碼能夠幫他們緩衝幾周,幾周的時間能夠做很多事情了。”
“關照廣州準備銀子,我們派船去接運。”
“來得及嗎?”
“派登瀛洲去,它有發動機,來回四天應該夠了。”馬千矚有些惋惜,“可惜它現在回到臨高了,要在廣州就好了!”
“要不要在廣州買了米再運去?廣州米價一兩三錢,這樣還有一筆差價……”
“不,現在不是時候,”嚴茗立馬否決了這個提議,“越是危機,越得顯得自己有實力。用米支付,平時可以。現在一律要用銀,讓造謠的無懈可擊。否則信心一破產就會引發對華南的攻擊。”
“好吧。就這麼辦。”
“還有,立刻派一組電臺和必要的人員去雷州,刻不容緩。”馬千矚說,“現在雷州要和我們時刻保持通訊暢通了!”
“其實我覺得乾脆動員特偵隊好了,北煒就在雷州,直接斬首……”
“暫時還不需要。這樣事情容易鬧大,他們也不是屁民,萬一要較真搞起來,華南糖廠也不見得就是他們對手――我們畢竟在雷州還沒有優勢。”文德嗣想 這事情動員軍隊介入似乎不妥,雖然特偵隊有把握把文同報告裡的“海義堂”砸個稀巴爛,但是這些人日後可能會是合作的對象,最理想的辦法還是用商業手段把他 們收拾服帖。以後他們才會對穿越集團心悅誠服。
“兩手準備吧。”馬千矚不愧有強硬派之稱,“力爭和平解決,不行的話,我們也不是搞商戰的,直截了當的解決也是個選擇。”
當晚,博鋪港。
從早晨開始,海上的風浪已經漸漸增加到五級,峰高浪急。中午風浪愈來愈大,不僅是在周邊捕魚的漁船,海軍原本在外海執行警戒和護漁――或者不如說 漁霸任務的船隻也都奉命撤回了港口。博鋪港內,除了海上力量部所屬的船隻,在一片專門劃出的單獨水域裡,也接納了不少暫時入港避風的漁船和過路船隻。因為 在博鋪角上新修了燈塔,加上穿越集團對港口進行了科學的建設管理,這裡已經漸漸成為過路船隻的一個重要錨地。
午後,天空開始下起雨來,滂沱的大雨似乎要拉開臨高雨季的序幕,天色迅速的黯淡下來。陰沉得近乎黃昏時分。博鋪營地的燈光全部亮了起來。除了繼續 在崗位上執勤的哨兵之外,建築外面已經不再有人活動,連忙碌異常的造船廠船塢也人聲停歇,除了鍋爐房冒出來的蒸汽和煤煙,就是蒸汽機帶動抽水機正在排水的 隆隆運轉聲。偶爾,才有幾個人影,穿著雨衣從一棟建築快步跑向另一棟建築。
黑漆漆的雨幕中,忽然從百仞方向的公路上,一道燈光撕開了昏暗的暮色。一輛北京212吉普顛簸著開了過來。車子在營地門口的崗哨邊停歇了片刻。
“通行證!”哨兵是個二十出頭的本地小夥子,穿著海軍的藍色制服,雖然身材不高,但是幾個月的軍事訓練已經讓他軍人氣質十足,即使穿著蓑衣斗笠也顯得身板筆挺。車裡的人滿意的看到他把自己的步槍很妥善的收藏在蓑衣下面。
一張證件遞了出來。他接過來,按照教官們洗腦一般灌輸到他腦子裡的規定,猶如機器一般一條一條的對照著執行“檢查證件”程式。最後,他把證件遞還給了車內。立正敬禮:
“你可以過去了,人民委員首長!”
吉普車的輪子打滑了一下,朝營地內部駛去。營地內的道路都已經用煤渣和鋼渣做了簡單的道路硬化,上面沒有積水,開起來很快。一會,車就到了碼頭附近的一棟集裝箱式的改裝房屋旁。
房屋的窗戶裡露出燈光來。車上的人步履敏捷的跳下來,三步兩步的推門走了進去。
屋子裡的人看到他進來,全都站了起來,刷的一聲站的筆直。裡面的人全都穿著元年式海軍制服。
“坐!”來人正是鄔德。讓他這個人民委員級別的人物出馬,實屬無奈之舉。穿越眾中的海軍骨幹或者是隨同探險隊走了,或者要駕駛漁輪保衛博鋪,實在 沒有合適的人選了,鄔德便自告奮勇來擔任這次任務了。畢竟論起使用機帆船的航海經驗,誰也沒有他這個前海軍軍官外加漁家子弟來得多。
桌子上已經攤開了好幾張海圖,還有臨高氣象臺發佈的24小時氣象預報――這個氣象臺條件簡陋,不過預報近期本地氣象的準確性還勉強過得去。
“人民委員同志!海上力量部,博鋪港務主任兼博鋪要塞區……”李迪站起來正要自報官銜。
“好了,這套虛禮以後有空再耍,現在談任務。”鄔德一揮手,“彙報情況!登瀛洲的狀態怎麼樣?”
“是,”李迪彙報道:“接到任務指示之後,我們已經對船隻進行了檢查,船況正常,發動機正常,為了確保安全,對錨纜和索具都進行了更換。柴油也加滿了。”
“人員配備呢?”
“馬總長給我們的指示是必須確保安全,所以海上力量部決定這次全部使用穿越者的船員,把土著水手和士兵都換下來,只是人員還不太夠,準備再抽調一些……”
“不行。”鄔德立刻否決了,“這船上連船員帶護衛人員,起碼也得四十人。佔用的人力太多了。這麼多雞蛋放一個籃子裡不行。”他想了想,“還有,登瀛洲長期跑這條航線,土著水手對沿線的水文條件比我們要熟悉,把熟手換成生手,這不自找麻煩嗎?”
“那這麼辦?船上運的可是大筆的銀子,土著要是動了心――”
“不要讓他們知道就是了。再說了,海軍培養了這麼久的人,就一定信任感也沒有?”
“這個――”李迪心想對土著的信任度問題,到現在也沒哪個部門說完全可以百分之百的信任吧。他轉念一想,還是按照一半對一半好了,對馬總長和鄔委員都有個交代。
“那就按照一半對一半配備人員。”
“就按這個辦法。海軍學兵們也帶幾個上船。”鄔德說,“給他們也上上課,嘗嘗大海的滋味!”
“報告:海軍的第一期學兵都跟著勘探船隊出發實習去了。現在才是第二期,剛剛招募來訓練了才幾周,馬上出海恐怕沒什麼用。”
“沒關係,或許這一次大海就會告訴我們哪些人會有用,哪些人是廢物。”
“是!”李迪馬上打電話給學校:從二期海軍學兵隊裡抽調六個年齡大得過來。
“全部穿越眾隊員都要配發現代武器,”鄔德做著指示,“每人一百發子彈,外加二個手榴彈。”
接著又研究了海圖,討論航線……討論了一個多小時,鄔德問:
“氣象情況怎麼樣?”
“天氣不太理想。”李迪拿來天氣預報,“氣壓顯示,瓊州海峽的風雨恐怕要持續24小時,現在是西北風,風速20節,浪高2.5米。”
鄔德想這就是4級海況了,對於一般的現代船隻來說這個海況不算什麼,但是對區區70噸的機帆船來說,這風浪就不小了。出海要冒一定的風險。但是現在,海峽那邊的華南糖廠正在心急如焚的等銀子救急……“趕緊準備一下,準備出航!”
“你看是不是明天風浪小些再出航……”李迪吃了一驚,光看港外的海況他都覺得有些發抖了。
“等不及了,我們只有四天時間!”鄔德的語氣凝重。
“好吧,我去準備。”
“慢!”鄔德叫住了他,對屋子裡的海軍們說,“這次任務,可能會有人犧牲!誰不想去的,立刻提出來!我作為本次任務總指揮,可以准許他不去!換土著人員替代。”
本來有些人見他不顧海況就要出海,還準備出來勸諫一番,這麼一來,誰都說不出話來了――當著大家的面下軟蛋,這事情多數人還幹不出來。當下有人把心一橫,立馬出來表決心:
“為了穿越大業,我們堅決服從命令,執委會指到哪裡,我們就把船開到哪裡!”
“怕死就不當海軍了!”
……氣氛果然給調動起來了,屋子裡的穿越眾們爭先恐後的表現著自己的“軍人氣概”。鄔德見狀點點頭:“大家馬上回去準備,16點準時在碼頭集合出發。解散!”
鄔德等大家都出去了,自己也動手把車上寫下來的行李整理了一下,換上他自己帶來的海軍作業服,水靴和航海雨衣。又檢查了一下他的54式手槍,小心的藏在防水槍套裡。
對他來說,海況還不是最大的敵人,而是白銀上船之後的安全性問題,這麼一大筆白銀裝上船,很難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萬一有那股勢力看中了這筆財, 想來個海上打劫,以登瀛洲的武裝,對付二三艘船還可以,太多了就吃力了。到時候就只能開足馬力逃命了。柴油機和螺旋槳別出什麼問題……隔著窗戶的玻璃,可 以看到港區內船隻在風雨中明滅的燈光,高大的土吊機上也按照另一個時空的安全規定,點著空中標高的燈籠。有了吊機,造船就會更快速便捷了――可惜人還是太 少,不夠用。
正想著事情,忽然有人在門喊:“報告!”
“什麼事?”鄔德回過身去,見門口站著個海兵。
“鄔――鄔首長嗎?”
“是我。”
“這個,基地門口來了個女人,非要見您,”海兵猶豫了一下,“她說她是您的丫鬟。”
“初雨?!”鄔德吃了一驚,這肯定是初雨了,天空這麼黑,又下大雨她一個人居然從百仞城走到了博鋪。這也十幾公里路了!
出門的時候,他已經和初雨說過:要到大陸上去出差,這小女子就依依不捨,一臉不願意的模樣,他囑咐了幾句也就以為過去了,沒想到她還追了過來女人,真是麻煩!他嘀咕了一聲,但是也不由得心頭一熱。
“這個,首長,要不要帶她過來?”哨兵看他的樣子是認得女人的,問。
“不要,她沒有通行證,不能進基地。”鄔德想了想,“讓她回別墅去等我。”
“是。”
雖說任務要緊,但是有了這一樁事情,手頭處理事務也帶緊了許多。處理完事情,看了看手錶,已經15點了,便加緊腳步出了海軍基地,剛出大門,只聽 得雨聲中有人叫了聲“老爺”,不由得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身影躲在基地外面的一個廢棄的木門崗下,身上披著件蓑衣,不是初雨是誰。
“你幹什麼!怎麼不去別墅?”鄔德雖然心中感動,但是也很討厭女人的婆婆媽媽。自從年後的一個夜晚,夜晚寂寞按奈不住的把初雨收用之後,初雨便愈發照顧得他無微不至,簡直恨不得連腳都幫他洗。看樣子是這輩子非他莫屬了。
“怕老爺不去別墅,就這樣走了,初雨就遇不到老爺了――”
“扯蛋。”鄔德罵了一句,“我是這樣的人嗎?!”
“是,老爺。”女人順從的低了頭。
“快走吧,都淋濕了吧?”
“沒事,老爺,”這女人爽利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這裡的哨兵不講情面,不許我進裡面去避雨……”
“這裡是軍事要地,走!”他一揮手,“去別墅說話。”
到了別墅。初雨把蓑衣脫下,掛在廊下,又趕緊過來替他解雨衣的扣子。鄔德見她裡面一件青布裙衫盡濕,上面還有許多泥汙,腿腳光著,只是烏黑成一雙泥腳了。頭髮濕成一縷一縷的,嘴唇也凍得烏青,身子瑟瑟發抖,身上卻背著一隻包裹。
“你來這裡做什麼?我都說了要出差麼!婆婆媽媽的!”鄔德看她的狼狽模樣,不由斥道。“大雨天出來走路找病?”話語裡卻已經帶了憐愛的感情。
“我是奴才出身,那這麼嬌貴?”初雨卻不以為意,她也不管自己的衣服還濕著,從背上解下包裹來,“我見老爺沒帶這個,既是出差,去得必然是官府的地盤,就趕緊送來了。”
打開一看,裡面卻是一件黑乎乎的防刺背心。過去鄔德下鄉或者去檢疫營地,只要天氣允許都會穿上這個作為預備,最近隨著形勢好轉,加上天氣漸熱,他已經很少穿這東西了。
“老爺每次出差都穿這個護身衣。我見您忘記了,才趕來的。”初雨興奮道,“原以為趕不上了,沒想到老爺還沒啟程,這就穿上吧。”
“這個――”鄔德哭笑不得,這東西穿身上今天是沒所謂,太陽一出來不得活活熱死。初雨對他的拳拳之心還是讓他很受感動。
“好,衣服我帶去就是。”
“要記得穿上――”
“我會記得的。”鄔德決定好事做到底,什麼都答應,“你也趕快回去吧。我一會就要出發了。”
“老爺,”初雨把濕嗒嗒的頭髮擦乾,輕輕的往後一甩,一頭鑽到鄔德的懷裡,低低的說:“老爺,你可要太太平平的回來――”
鄔德心中一陣溫暖,沒有有個女人全身心把你作為依靠更能讓男人感到愉悅的了。即使她並不美麗。
“我是去廣州做買賣,又不是刀山火海,你怕什麼!”鄔德小聲呵斥道。
“老爺幹的是造反的買賣。”初雨仰起頭來,一雙並不大的眼睛清澈透亮,“廣州不比臨高,是在官府的治下,老爺萬事小心。初雨要伺候老爺一輩子的。”
鄔德原想安慰幾句,說自己不是造反云云,轉念想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便鄭重的點了點頭。
……“登瀛洲”離開港口,航向西北,向廣州灣方向駛去,一小時後,博鋪港的已經消失在地平線上了。唯有臨高角的燈塔的燈光還隱隱約約的能夠看到。
臨近黃昏,風越發猛烈了,而且還夾雜著雨點,鄔德看看表,17時05分,但天已經黑得象傍晚一般,海面波濤洶湧,排水量只有70噸的“登瀛洲”此時就象一片樹葉,在波濤裡時隱時現。
鄔德坐在船長室裡,注視這玻璃窗外的海面,登瀛洲是漁船改造的,生活設施各方面都不太舒適,所謂的船長室裡自然也沒有真皮高背椅,而只有一張藤靠椅而已,被固定在甲板上,這就算是船長的寶座了。
“首長,雨太大了,天黑,什麼也看不到。是不是先停泊靠岸?”大副走進船艙,向鄔德德報告道。他穿著的蓑衣和斗笠已經全部濕透了,嘴唇也凍得烏青。
這個大副是他們從俘虜的海盜裡提拔出來的,姓王,因為鬍子很濃密,人稱王大鬍子。王大鬍子原來是個小船主,自己有條雙桅船,做做沿海的貿易和運 輸。直到有一天在海上被紅毛搶劫了一次,搞得一無所有就乾脆當了海盜――不走運的是第一次跟隨首領出海打劫就被穿越者給滅了,灌了一肚子水的王大鬍子從海 裡被撈起來之後已經沒什麼氣了,被丟在海灘上等死,海軍的一個穿越眾見他體格不錯,是個幹苦力的好材料,算是發了善心把他倒過來控水才救回一條命來。
在勞改隊老老實實的砸石頭挖土幾個月之後,他通過了初步的政治審查。鑒定認為:王大鬍子屬於幹海盜不久,匪患習氣不深,與海盜關係網聯繫較少的那 類“可利用可改造”的人,他又對沿海的航線比較熟悉,就被海軍吸收了。在海軍服役幾個月來,通過了政治保衛總署的第二次秘密政審,信任等級提升為ⅡB級, 被任命為登瀛洲號上的大副。
“先喝口酒暖暖身子。”鄔德解下身上的水壺遞過去,問道:“船速是多少?”
大副接過酒,仰頭灌了一大口後,說道:“7-8.5節。”
這個速度是開著柴油機的速度,在這樣的海況下,柴油機提供的動力對有效的操縱船隻是非常有用。
“風力多少?”
“20節。”
這樣看來,雨很大,風力卻沒有加強。這讓鄔德稍稍放心,但是氣壓錶表明,天氣並沒有好轉的跡象。
“不能停船,我們要日夜兼程才趕得及。”鄔德說,“你把水手們和海兵分成兩班睡覺,輪流值班。”
“是,我這就去安排!”王大鬍子抹了抹嘴,又趕緊跑了出去。
鄔德安排完事務,戴上航員帽,系好雨衣,登上了後艉樓。第一次上船出航的六個學兵後生仔,蜷縮在船艉樓的甲板上嘔吐,有幾個已經臉色煞白。
看到長官到來,這幾個學兵掙扎著想站起來,鄔德制止了他們:“抓好纜繩站起來!先學著讓自己能站在甲板上!”
“是,長官!”為首的一個勉強敬了個禮。
“你們分為兩班,一班注意觀察附近海面,二班到甲板協助抽水!”他給學兵們下了命令。
自己走到艉樓的前欄杆處,想觀察下遠處的情況。風勢似乎增強了,雨大的使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雨點密密麻麻的落在臉上,水在他臉上傾斜下來。鄔德抹了抹臉,在甲板上站穩腳跟,用望遠鏡觀察了下海面――昏暗的海面上影影綽綽的只能看到些明暗的光影。
冷雨很快就讓他的皮膚全都麻木起來了,寒冷加速了疲勞,他有些意識模糊起來。鄔德趕緊晃了下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回到了船長室,在搖晃的馬燈下研究著海圖。
應該說,在這個幾乎沒有任何航行設施的時空,用這麼一艘沒有雷達、沒有GPS,也沒有電羅經的船夜航是相當危險的事情。鄔德在海圖上選擇了一條最為安全,最不可能遭遇礁石和暗沙的航線,但是觸礁擱淺的危險依然是伴隨著船隻。
“首長!風太大了,帆快吃不消了。雨太大了,底艙進水速度加快了!再晚些可能天氣會更壞。”王大鬍子走進船艙,向鄔德德報告道。他的的蓑衣已經在風雨中撕破了。
“海況?”
“風速25節,浪高3.3米!”
“命令!降帆!緊固繩索!航向不變!”鄔德命令道。
“降帆!緊固繩索!航向不變!是,長官。”大副行禮後轉身離開。
“陸戰隊長!叫隊員們五人為一班,所有抽水機全開,幫助排水!!無關人員全部下艙!”鄔德扔下手中的分規,命令道。
“是,長官!”
鄔德走出船艙,此時甲板上到處是忙碌景象,穿短褲、赤腳的水手正在下帆,緊纜,遮蓋貨物;穿長褲、左臂紮著蘭色袖套的陸戰隊員們正忙著排水。
這時,一個湧浪將船頭高高抬起,鄔德見狀,立刻喊道:“抓緊咯!!!抓緊咯!!!!”
話音未落,船一頭紮進穀底,海水橫掃整個船面。
鄔德也被海浪沖倒在甲板上,他迅速抓住一根繩子,掙扎著爬起來,高喊:“清點人數!通報損失!!!”
“水手無傷亡!!!”“陸戰隊無傷亡!!”“前艙板破損!!進水!!!”“中艙進水!!”
“前艙堵漏,中艙排水!!”鄔德高聲命令。海風夾雜著雨水,鄔德的嗓子已經有些啞了。
“有人落水!!!”伴著尖利的哨子聲,船尾水手報警道。
壞了,鄔德一看甲板上排水的學兵,只剩下一個了。
鄔德跑向船尾,順著報警水手指點的方向看去,距船尾大約100米的海面上,臉朝下漂著兩個人。
“長官,要救嗎?”聞聲趕來的大副道。
“怎麼救?現在這麼大的風浪,再說,那兩個孩子已經完了!第一次出海……”鄔德憤憤的說,“去,把剩下的那幾個小子都架到中艙裡去!哎……”
午夜,風勁雨疾,鄔德下到中艙,不當班的水手和陸戰隊員們在聚在一起吃飯,而劫後餘生的四個後生仔正縮在一邊低聲的啜泣著。
鄔德走道他們身邊坐下,問道:“你們都知道了?”
四人都不說話,還是埋頭哭泣著。
“海就是這樣,你們平常看到的只是她平靜的一面,今天的風浪還不算最大。”
“還不算最厲害,老天……”一個學兵停止了哭泣,看著鄔德。
“是啊,你看看他們,一點都不在乎,”鄔德指指正在吃飯打鬧的水手們,“海只能靠我們這些不怕苦、不怕死的人才能征服的,只有經歷過這些,才能算真丈夫,你們想要當一名馳騁海上的海軍軍官,就要受得住這樣的罪。”
“我不要當海軍軍官了,嗚嗚嗚。”這個哭得流出鼻涕的孩子大概有十四五歲,顯然是驚嚇過度。
鄔德歎了口氣,說:“你們先休息一下,二小時後繼續上更!不想當海軍學兵的,回去就給你們退學!”
說完這些,鄔德也不理會這些後生,轉身回船長室去了。
鄔德回到船長室,開始吃晚飯。
晚飯很簡陋,只有4片米餅,1塊魚幹,1個柚子,1杯水。鄔德拿米餅夾著魚幹,就著水,努力的咀嚼起來。這見鬼的草地乾糧!
一夜風雨,第二天黎明,天色漸漸轉亮,風雨小了不少,登瀛洲終於恢復了正常的航行,在第三天一早抵達了廣州灣。
交割的地點,是在廣州碼頭上,起威鏢局的人全程護送,差不多動用了全鏢局一半的人馬――現在的起威,差不多已經成了廣州站的下屬企業了,三分之二的業務都是為廣州站服務。
張信趕到碼頭,指揮著將裝著五萬兩銀子的鐵箱裝上船。
“這是五萬兩,正在和高家聯絡,籌集更多的現銀,但是現在頭寸不好調……”張信匯報導。
“這麼緊張?高家不是欠我們十來萬的貨款嗎?”
“豈止高家,我們的應收賬款接近十八萬。”張信說,“但是按規矩到農曆五月初五才能第一次結帳。商家放出去的貨物大多沒有回籠貨款,各家都是一樣 ――拿不出多少現銀,現在廣州市面上拆解利息很高。就算是高家能籌集幾萬銀子過來,我們也是要付利息的,就是少付一些。”
“多高?”鄔德知道執委會對後續的銀子在哪裡的事情還在發愁。
“外面的行情是一個月二分。高家大概一分五就肯了。”
“月利息20%?!”鄔德差點叫了出來,這高利貸高得太牛逼了。年利率就是240%了!
“即使按這個利息,只要我們能在一個月內完成貨物流轉,也有錢賺。糖上面不管是英國人還是葡萄牙人都願意付現款。如果真得到了這一步,可以考慮這 樣的短期拆借!”張信從口袋裡掏出一封抄件來,“這是廣州站給執委會的另外一個建議,但是事體大而且可能遠水難救近渴,不過要是能夠實行下去,未來的銀根 就會寬鬆很多。電報已經發了,執委會應該會很快討論。”
“好,我看看,如果可以我會直接向執委會發電建議採用。”
時間緊迫,“登瀛洲”在廣州沒有多停留,裝完銀子之後,稍事修理下船隻,補充了清水,立刻出發往雷州方向去了。
鄔德在船上打開了抄件。這是廣州站起草的一份檔。這份廣州站的三名主要商業負責人聯名起草的檔中,提出了廣州站用屬下的企業吸納廣州乃至整個兩廣、福建地區官宦豪門家的存款的建議。
“存款?!”鄔德大吃一驚,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心裡只有四個字“異想天開!”
第六十四節 甜港風雲--新的籌款管道
與此同時,馬千矚看著手裡新收到的電文,剛看了第一行,也倒吸一口涼氣,“大躍進”這個詞躍入了他的腦海中。存款,難道他們要在廣州開銀行?雷州的事情沒料理完,又要在廣州搞金融風暴了?
仔細看下去,卻和銀行不相干,連錢莊都談不上。這個主意卻不是廣州站的人想出來的,而是那位紫珍齋的大掌櫃沈范提出來的,他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議倒也不是因為他有什麼超前的金融意識,而是當時的商業的一種傳統籌資形式。
將自己手中的閒錢存入某家經營較好的商鋪裡,然後按年度提取利息。商鋪獲得了流動資金,存款人則讓閒錢獲得一定的收益。這種形式,甚至在錢莊、乃 至銀行都出現之後,依然在中國存在了很久,直到20世紀法幣信用徹底破產之前,不但大型的商行店家吸收存款,甚至很小的布店、油鹽店也規模不等的吸收附近 居民的存款。一些歷史悠久,信譽良好的店鋪甚至能吸納幾倍、幾十倍於自身資本的存款。象北京的山西大乾果鋪子,在庚子之亂前甚至有幾十萬兩之巨的存款。
珠寶行作為一種財大氣粗,對資本需求很大的行業來說,向客戶吸收存款更是久已有之的事情。看到東家的字型大小買賣做的不錯,一派欣欣向榮的模樣,在同業和客戶間的信用日好,沈範便把這個法子提了出來。
吸收這種存款,利息比拆借要低得多,月息不過一厘半,年息18%,按照現代的標準來看這個利息也不算太高。郭逸還記得小時候銀行的一年期存款利息曾經到過12%。對於周轉量比較大經常需要拆借的店家來說,不啻於無息貸款了。
“誰肯來存款呢?”自己開的是珠寶行,紫誠記雖然算是綜合性的商行,也不經營金融業,平白無故的說吸收存款,誰會來做客戶?
“這就是我們做珠寶玩器這行的好處了。”沈範道,“能接觸到內宅的眷屬,吸收她們的存款就要容易些。大戶人家的太太、小姐、姨太太,乃至稍得寵些 的通房丫頭,手裡多少有些私房銀子,都想拿出來生息,少得四五十兩,多得有幾千上萬的。”他笑了笑,“膽子大的,家裡有勢力的,就放債;但放債要極可靠的 人經手,也免不了被中間盤剝,事情又容易漏風,所以多半都是喜歡存各家大字型大小的櫃上。”
聽了沈範的建議,郭逸有些拿不定主意――手裡多些銀子自然是好事,但是廣州站的銀根並不緊張,現在平白無故的吸納了存款,就要多出一筆額外的利息支出。
“東主,這吸納存款的好處還不在於我們自用。”沈范繼續道,“廣州市面上的銀根,時緊時鬆,緊得時候,短期的拆借出去,翻手就是幾倍的利息!”
“這種拆借,我們這樣無根無底的商戶,怕是借出去容易收回來難吧。”郭逸來廣州幾個月,這方面多少也知道些。
“這裡就有第二個好處了,吸納的都是那些官紳大戶的內宅家眷,”沈范提示道,“女人們的私房錢,也許有限,”沈範說,“可是一傳出去,別人對紫珍齋的手面和勢力,就另眼相看了。”
說到這裡郭逸已經明白了,這存款吸收進來不但有利自己的周轉,更能提高紫誠記在廣州城裡的地位!就算不用這些存銀去周轉放債,也能給自己支起保護傘來。從這點來說,一年一分八的利息真不能算貴。
沈範從身邊掏出一把小摺子,遞給郭逸,郭逸接過來一看,摺子上只用墨筆恭楷寫著一些戶名字型大小:“蘇記”“謹言齋”“潤記”等等。一點,差不多有二十多個。
“這些都是小的和跑外的夥計最近接到的打算在紫珍齋開戶存款的眷屬們的摺子,”沈範說,“因為沒得到東主您的許可,暫時還沒應下來,不過戶口摺子已經開好了。”
“都是些什麼人?”郭逸看了半天也沒找到人名。
沈範又掏出一個小本子,上面記著許多只有他自己認識的符號,郭逸知道這是一種商業暗碼,類似于蘇州碼子似的東西。記載得都是些不能“陽光”的東 西。往來的帳目,交往的人名,還有哪位大官兒和他老太太、太大、姨太太、公子、小姐的生日,這時翻開來看了看。說:“多半都是官紳家的寶眷,一會抄錄一個 名單出來,只是這名單要保密――”
“這個我知道。”郭逸想既然是私房錢,隱私就很要緊。想不到我國在大明時代就有匿名存款了,真是走在世界的前列啊。
“這二十幾個摺子,大概可以收到一萬兩銀子。”沈範說,“這筆買賣極好,如果沒有什麼重大的變故,一般只是取息不動本的。”
但是這事情畢竟動靜太大,還牽扯到金融業務。廣州站的三人考慮了半天,決定還是等每季度向臨高遞交報表的時候當面去闡述這個計畫獲得批准比較好。 但是送上門來的銀子不收,似乎又說不下去,而且還有得罪客戶之嫌,便同意沈範先將這一批存款都吸收進來,說定年息一分八厘,按月取息不動本。
事情原本也就這樣擱下了。直到最近雷州糖業上發生的擠賣現象使得原本寬鬆的銀根一下緊張起來,這個原本只是錦上添花的項目一下就有了雪中送炭的意義。郭逸覺得事不宜遲,立刻提到了執委會的會議桌上了。
鄔德看完了整個報告,總算是放心了,原本以為廣州站是準備搞什麼金融業――鄔德對此類玩意有一種天生的畏懼感――現在看來,也不過就是一廣州站准 備“非法集資”的事,利息看起來高些,但是對緩解外貿部門做生意時銀根緊張,周轉不靈倒是一個好方法。雖然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在商戰小說裡經常看到的銀行 的“擠兌”的風險。衡量再三,他決定還是在這個問題上支持廣州站的做法。
在登瀛洲上發出表態的電報之後,一路無話,船隻終於在出發後的第五天一早順利的抵達了海安港。船剛進港,鄔德就打發人立刻到華南糖廠去看看形勢如何――彼此之間沒有即時的通迅,萬一這裡已經是玉石俱焚,再大費周章的運銀子過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派出去的人少頃回轉,說華南門口依舊是黑壓壓的人頭攢動,但是看起來賣糖的事情還在繼續,未見有什麼異常。鄔德知道華南的資金鏈還未到斷裂的時 候,稍稍放心,一面吩咐船上的人外松內緊,防著有人來鬧事或者破壞,自己換了衣裝,準備親自去華南一趟,商議接運銀子的事情。
鄔德估計的不錯,華南糖廠的資金的確還沒有枯竭,但是距離枯竭已經為時不遠。登瀛洲抵達前一天晚上,存銀數量已經減少到了一千兩之內。按這個數 字,第二天能不能挨得過去都成問題。在華南的一眾人都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幾個人翻來覆去的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拿不出一個章程來。
文同苦苦的巴望著去占城賣米的常師德能夠趕快回來,帶回一船米的話,脫手就能得幾萬銀子救急,但是大鯨就好像脫線的風箏一樣,一去沒了音訊。等了 好幾天執委會那邊倒是派人來了,只是沒帶來急需的銀子,只是帶來了一部電臺。這讓文同簡直絕望了,電臺能頂什麼用?幸好沒多久就來了消息:已經派船去廣州 站提運銀子過來了。
五萬兩離安全水準還有一段的距離,但是對文同他們來說,眼下的是挨得一天是一天,能調五萬過來,起碼又給了他們十幾天的緩衝時間。
但是銀子何時能到卻成了一個未知數。眼看著存銀一天天少下去。保險起見,期間他們也想了各種辦法:廖大化和廖大興都設法出去到市面上轉轉想調些頭 寸過來用,但是雷州的榨季向來是銀根極緊的時節,各家店鋪都調不出大筆的銀子,唯一坐擁大筆現銀的,只有海義堂下面的糖行,為了收購糖貨,早早的就積蓄下 幾十萬的銀子。找他們借銀子,不啻於是與虎謀皮。
但是他們出去調用頭寸的事情,卻瞞不了任何人,一時間到處都在傳說,新開的華南行的銀根緊了,怕是馬上就要倒賬。這個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原本稍稍安定下來的蔗農又開始騷動起來,連半夜都有人在趕路賣糖。銀子的流失反而更加快了。
文同心裡懊悔的要死,早知道這樣就不要讓廖家兄弟出去調頭寸了,肉沒吃到,倒是平白惹了一身的騷。這下等於是把自己的底牌都亮了出去。要是登瀛洲還不到,這華南的局面恐怕就不好收拾了!
至於蕭貴、梅林這些外來的出差人員,更是無可奈何。眼看著局面就要糜爛,諶天雄道:“如今的事情,不破不立,怕是不用些非常手段,我們就會被生生的從這裡擠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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