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平安傳 作者:西風緊 (連載中)

 
mk2258 2012-10-23 21:15: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1 249883
mk2258 發表於 2012-11-18 10:16
正文 第十章 找到了組織

    裡仁街派的水車終於運到,之後衙門裡還來了更多的人救火,好像連縣衙和中兵馬司的官員都來了。火勢蔓延的事態被有效控制,總算沒有釀成大災。這個時代的房屋用木料比較多,易燃很怕火災,特別是南京這種人口房屋密集的城市,防火是地方官施政中特別重要的一項。

    救完火要查原因,如果是李大嬸家自己不慎,被燒了房子還要被拿到衙門裡懲罰;若是有人放|火,要查出兇犯。反正裡仁街這邊鬧騰一宿都不會完事。

    張家的人也是個個唉聲歎氣,卻不是為了火災,而是因為張寧的事。張九金一個老實做生意的良民,最近一而再地和官府扯上官司,大半夜家中還出現了可怕的陌生人,老百姓任誰都會膽戰心驚的。

    「二郎又被官府帶走了,不會出什麼事吧?」鄒氏的臉上毫無血色。

    張九金將提回來的水桶重重地丟在天井裡,拉著一張臉道:「他一家子得把咱們家拖累死才罷休!都這麼個年紀了,早該分開過!」

    鄒氏看了一眼張小妹,忙道:「就二郎惹了麻煩,和小妹沒關係。」

    張小妹開口欲言,最後還是埋下頭一言不發。

    張九金滿臉怒色,指著大門道:「那小子本就不是張家的種!這回他要是能回來,咱們也不貪他的那些份額、扯些麻煩,張九銀的東西都給他!咱們家有哪點對不起別人?」

    鄒氏拉住張小妹的手道:「你伯父說氣話,一家人別見氣。想想辦法才是正事。」

    「想什麼辦法?」張九金紅著臉道,「你要去衙門門口喊冤嗎,嫌禍事不夠!還有張小妹,你最好規矩點別自作主張再惹事,你有一天沒嫁出門老子就有一天能教訓你!」

    這時的張小妹實在是可憐極了,削肩在微微地顫|抖,一雙大眼睛裡的眼淚珠子轉啊轉的就是沒掉下來,這麼看著張九金卻一聲不吭。

    ……

    忽然從火災現場出來,張寧穿著一身褻衣被夜風一吹還挺冷。一行四人過了大中橋,方向完全不是去縣衙和禮部行館那邊,衙門在裡仁街西邊、大中橋卻在東南。但張寧沒有表示任何異議,幾個人沉默著走路。

    來到通濟門內一家叫「悅客來」的客棧時,兩名差役停了下來。月白衫青年從袖袋裡摸出幾串銅錢來遞過去:「兄弟倆喝杯茶。」差役忙擺手道:「你們是京裡來的官,沒這個規矩的,不敢要。」月白衫青年不由分說塞他手裡:「鞋襪磨損也是要錢買的,什麼規矩不規矩,這麼點事我還能再提起不成,你們平時也盡量別聊今晚的事。」

    與差役分開,月白衫青年敲開客棧的門,帶著張寧進去了。兩人上樓時,青年說道:「於主事身邊的人手不夠(官太小),今晚只有我在那邊盯著,發現出了事想幫一把也來不及了。後來覺得平安的情況太危險,想請你暫避卻苦於不知如何讓你信任,畢竟你我素不相識。只好出此下策冤你縱|火,還望勿怪。」

    「事有權宜,理解理解。」張寧不動聲色地答了一句。他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隔壁李大嬸家的火不是這傢伙點的吧?但略一思考,認為不太可能,砸老鼠還怕砸到旁邊的東西,何況是在老百姓家裡放火。

    上樓之後照樣敲門,進了一套客房。只見裡面有三個人,都穿戴整齊沒有睡覺的痕跡。一個穿青衫戴四方平定巾的年輕人,白面、坐得四平八穩,約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身讀書士子的打扮,但只看一眼就不像書生,書生沒有那種氣度。另外兩個,一個白胖的少年、一個約五旬的老頭,都穿灰色的棉布袍服,沒戴帽子頭髮束在頭頂用一根沒染任何顏色的木頭簪子叉著。

    戴平定巾的人見到張寧就問:「怎麼弄成這樣了?」說話的人應該就是于謙。

    張寧不急回答問題,先抱拳打拱見禮:「上元縣小民張寧,拜見大人。」

    「好了,不用那麼多繁文縟節。」于謙仍舊坐著,抬起手做了個手勢,「去找一身衣服來給平安穿上,夜裡涼。」白胖少年聞言就走進另一屋去了。還有那個五旬老頭一直沒開腔也沒動,像個木雕一般站在入口的門邊。

    帶張寧過來的那個月白衫青年說道:「他們果然來陰的,學生唯恐夜長夢多,便自作主張找到平安把他帶大人這裡來。平安是信大人的……」

    于謙打斷了青年的話:「自打你們進來我就知道了,要是平安不信你,你拿著我那張蓋禮部主事印的紙,能把人請過來?」青年忙躬身道:「大人見微知著。」

    于謙又看向張寧:「倒是平安為何這麼輕易就信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我沒怎麼看懂。」

    張寧不緊不慢地吟道:「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哈哈……」于謙頓時爽朗地笑起來,與張寧面面相視,張寧也報以微笑的目光,一切盡在不言中。

    月白衫青年也陪笑道:「大人早年一首詩,平安兄便敢以生死相托,實乃士林之佳話。」于謙的笑聲漸漸消失,顯然對手下這句煞風景的話不太滿意,有些話真的不要說出來,說出來反而沒那種感覺了。

    這時白胖少年拿著一件衣服出來了,于謙卻說道:「拿的誰的衣服,平安的個子能穿?去拿我平時穿的袍服,他的身板應該差不多。」

    張寧注意到白衫青年對自己的稱呼多加了個「兄」,有心親近的意思,自己當然要投李報桃,便轉身抱拳道:「失禮,末學還未請教這位施以援手的仁兄尊姓大名。」

    于謙接過話道:「他叫王儉,也是舉人功名,你叫他的表字養德就行了。」張寧忙道:「不敢,王兄請受末學一拜。」

    「先別忙著這等末節,我要問你一件事。」于謙正色道,「你在牢裡畫押過一份供狀,現在已經在北京了。我相信你是身不由己,這些都不用再計較。現在左諭德楊士奇大人要讓你去北京翻供,並講明被嚴刑逼供及遭人暗算的實情,你願意否?咱們行得正站得直沒有什麼邪門歪道,只求一個真相和公正,所以不逼你,隨你的選擇。」

    選擇?張寧心道現在我有選擇嗎?再說一來到這個世界身上就已經惹上了權力場的破事兒,想要繼續混必須要有組|織,目測眼前這個組織前景還不錯的樣子。電影《投名狀》裡劉德華說得好:這世道沒有兄弟,活不下去。

    張寧壓根想都不用想,爽快地說道:「我有沒有賄賂呂大人,自己還能不知道?呂大人是主考官,便是學生的恩師。天地君親師,恩師因我而陷詔獄,哪有做學生坐事不顧的道理?我願意盡、力所能殆的作為幫助呂大人洗清冤屈。」

    于謙一本正經地點頭讚賞道:「平安知大義、識大體,若是呂大人沒有出事,手裡出了這樣一個舉人,也是為朝廷社稷為大明君父覓得一位賢才。」

    他說罷轉頭看了一眼窗戶,微微有些泛白了,今晚一整晚就要這麼折騰過去。于謙又道:「唯恐夜長夢多,卯時咱們就從通濟門走。等一會平安寫一份新的供詞先交給我,以備萬無一失。」

    「末學隨於大人北上,會不會連累您?」張寧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暗示擔心路上安全。剛才于謙叫自己連夜寫翻供,顯然在路上可能遇到麻煩,意思萬一張寧人死了,到底還有一份親筆翻供,這就是于謙所言萬無一失的含義?

    王儉道:「大人早就安排好了,平安兄無須擔憂。」

    于謙放低聲音道:「現在回京只能坐糧船或走陸路,陸道車船輾轉停留住店,道路不太好走;糧船人員混雜,而且南直隸巡按御史周訥以前在都轉運鹽使司任過職,可能和京杭大運河的漕幫等一些江湖人士有來往,也存在隱患。左諭德楊大人讓我來辦這事,一定要辦好,不能出任何紕漏!所以我另想了一個辦法,可稱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張寧將「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八個字在心裡一默,馬上明白了于謙的所謂妙計是什麼,便提醒道:「今晚養德兄(王儉)與末學同行,於大人就已經暴露了,那周按台不可能不盯上於大人。您自京裡來,帶了幾個人一查便知,若是少了一兩個恐怕是沒法擺脫他們的眼線。」

    于謙聽到張寧這口話,知道他已經領悟了八個字的含義,和反應快的人打交道挺省心,他便點頭讚許道:「平安說得有道理,不過咱們另有安排。」

    他沒有說是什麼安排,張寧也不便多問。

    這時于謙看了一眼他手上包紮傷口的粉紅玩意,說道:「給平安換塊紗布,大家歇一會養養神。」

    因這絲巾是張小妹的東西,張寧想到至此離開南京不知何時能見,就沒捨得扔、順手揣袖袋了。
mk2258 發表於 2012-11-18 10:17
正文 第十一章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小妹非常關心他,張寧完全瞭解。他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一陣子,心裡也不斷琢磨這事兒:這樣去北京連聲招呼也沒打,自己可謂是音訊全無生死不知,小妹該有多著急?

    他想找個人往家裡至少遞個信,考慮了兩個辦法:一是找富樂院的方泠,雖然她和自己交情不深,但她應該是願意的而且也該是個在某種程度上值得信任的人;二是求助于于謙的隨從。可是無論什麼方法,首先得從這客棧裡遞出信息才能達成,張寧可以想像這家客棧外面各個方向都會有眼線,這裡的幾個人去哪裡馬上就會牽連到哪裡……最後別人順籐摸瓜,肯定摸到張家,他們會想辦法弄清楚張寧和于謙在這種時候究竟往張家遞的什麼消息。張寧實在不想再連累家人擔驚受怕,左思右想把這個主意硬生生吞肚子裡了。

    沒歇多久,天就亮了。套房裡一共五個人吃了早飯就準備啟程。

    王儉忍不住說道:「一會咱們出通濟門,南京的官吏不會來送吧?如果巡按御史周訥也來了,問起平安兄和我們去哪裡,怎麼說?」

    于謙道:「平安就不會問這個問題。」然後不解釋讓王儉自己琢磨。

    張寧感覺自己是在被誇獎,不過他確實不會問這樣的問題:巡按御史到了地方上權力極大、品級低,要管六部侍郎級別官員的案件肯定有同謀,但絕不可能整個南京的官員都是他們的同謀,開國際玩笑,永樂帝會允許南京官場這種地方鐵板一塊?如果周訥來送別還專門問張寧去哪裡,就是表明了他周訥知道張寧的去向還很關心的樣子;萬一張寧和于謙在半道出了啥事,周訥是生怕自己身上沾不上一身腥?

    陰謀就是偷偷摸摸的干|事、生怕別人知道,操作起來比陽謀艱難……其實借呂縝打擊太子的那幫人一開始用的是陽謀,哪想得正大光明逮張寧進監獄給弄|死的這個環節出了錯,只好用陰謀來擦屁股了。張寧完全沒瞭解到呂縝是怎麼進詔獄的,但猜也猜得到,巡按御史周訥夥同某些官僚首先是沒有動呂縝的,直接拿張寧進監獄逼|供,然後上奏折彈劾呂縝,正所謂「大事奏裁、小事立斷」;呂縝被錦衣衛逮|捕應該是皇帝親自下的聖旨。

    一行五人出通濟門去秦淮河的碼頭,果然很順利、沒人來送。他們登上一艘運糧的大船,一副真要這樣大搖大擺地乘船上京的樣子,「明修棧道」倒是有了,但絲毫沒看出「陳倉」在哪裡。

    這艘運糧的帆船非常壯觀、高大如樓,來到明朝後張寧第一回見到這樣的古代大船確實有點震驚……不過聯想到這時候鄭和的世界無敵艦隊還存在於世上、大明幾千艘艦船總排水量比世界其它國家的總和還要多,於是這樣的運輸船也就不值得太大驚小怪。

    張寧剛上甲板便不禁注意到了船頭的一門火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同行的王儉見狀說道:「碗口銃,這是朝廷的運輸船,裝有武備。」張寧點點頭,又觀察了甲板上拿著火槍的一些水兵,心道這些火器也許不先進,可忽然見到古代士兵居然有槍有炮、和想像中有點出入,所以多少有點詫異。終究只是運糧船不是兵船,甲板上只看見一門碗口銃和十幾名水兵,除此之外最多的就是穿短衣的水手和壯丁,還有一些遊歷的文人和商賈乘客,這船上的人員挺雜還有官員(于謙),實在是什麼人都有。

    于謙有官身,乘船有優待:一間單獨的船艙給他們五個漢子住。這確實是優待,畢竟帆船不是遊艇,還要裝載大量糧食和貨物空間有限,那些苦力壯丁只能許多人擠在第二層的船艙裡、休息的地方只有一張小吊床還得輪換睡。

    船在碼頭上停留,在裝載自南京出發的貨物,慢吞吞的樣子看起來絲毫沒有緊張的氣氛,在甲板上忙碌的水手瞧見遠處的河邊有洗衣服的婦人,抽空吼了幾嗓子臊|人的俗謠,引得船上的眾人哈哈大笑。于謙也相當淡定,四平八穩地坐在竹簾旁邊喝茶等著,不緊不慢地說道:「這艘船估計要明天才能駛入京杭大運河,與其它運糧船會合組成船隊北上,屆時船隊定然浩浩蕩蕩。」

    「是是……」王儉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時不時往窗外看。

    船艙裡的五個人,也就只有于謙最淡定,他回顧左右三個手下的臉上神情都不怎麼自然,但對張寧的表現卻比較滿意,不過張寧沒于謙那麼適然,他看起來很憂鬱,大概是擔心安全?

    張寧想得最多的其實是家裡的妹子,這會兒不知道急成了什麼樣。

    折騰了半天雲糧船總算拋錨起航了。五個人顯得很沉默,于謙不提正事,其他人也知趣地絕口不提,又沒心情聊其它的,於是氣氛很沉悶,于謙坐在那裡閉目養神,其它人也就默默各自無聊地呆著。

    張寧伸手到內衣袋中摸了摸,摸出來一個紅色的吉祥符,左右沒事幹就拿到窗下翻來覆去地細看把玩。忽然于謙開口道:「平安信這個?」張寧抬起頭見于謙面帶微笑,也就故作輕鬆道:「聖人不語怪力神,東西是別人送的。」

    王儉搭腔道:「一定是哪個姑娘送的,爺們誰送這種東西啊?」

    張寧笑而不答,心道古代一群男人在一起和現代其實有某種相通之處,話題很容易扯到某漂亮娘們身上,如果大家都見過的娘們,聊起來就更和|諧了。

    于謙道:「對了,平安是南京人,會游水?」張寧答道:「會,小時候喜歡偷偷和夥伴到河裡玩水,游泳是學會了的。只不過後來大了顧忌廉恥,很少赤膊到河裡去游泳,水性不怎麼樣。」于謙點點頭:「讀書人嘛,確是如此。」

    大伙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有時候又靠在艙壁上瞌睡,一直到吃過晚飯仍然平靜無事。這陣子江蘇水網上的風力不錯,入夜之後糧草仍然升帆航行並沒有停靠。五個人昨晚在南京折騰了整晚,白天在船上搖搖晃晃也沒休息好,大多都疲憊地睡下,張寧也不知怎麼睡了過去。

    半夜裡張寧忽然被人碰醒,睜開眼睛時周圍一片黑暗,片刻之後他才回過神來自己在大明朝的一條船上。「噓!」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張寧便保持著原狀一動不動。于謙的聲音:「醒了?」張寧小聲「嗯」了一聲。

    于謙沉聲道:「我們幾個人到南京後,楊大人不放心又派了兩個身手不錯的人來。也就是說自從昨晚我們暴露之後,還有兩個咱們的人對方不知道,他們現在也在這條船上。等我說完,你就走出去然後去船尾如廁,有人會帶你離開船走陸路。有個叫羅么娘的人是楊士奇大人的女兒,你可以信任她,聽她的安排就行。」

    剛剛醒來的張寧頭腦還有點懵,心想:楊士奇的女兒姓羅,他一個朝廷大臣之女跟娘姓不成?還有自己一行人大搖大擺從南京出來乘船,這船又慢吞吞的在碼頭就耽擱了大半天,對方肯定早就在船上安排好人手,不用猜這個船艙周圍肯定有眼線盯著,這麼走出去如廁就跑了,當人家是傻瓜?于謙所謂「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妙計不會就是這個爛招吧!

    他又覺得于謙也不是那種人,再說起先見他淡定的樣子,相信不只這麼簡單。於是張寧便站了起來,不忘對于謙抱拳行了一禮。于謙道:「去罷。」

    張寧卻找了火石先敲燃火折子,這才拿著火折子出船艙。剛到甲板,風大火折子頓時被吹滅了,他便用袖子擋住留著火星,不動聲色地向船尾走去。船上穿短衣的下層船員小解一般就在甲板上尿到河裡了事,但大解蹲在船邊上的話比較危險也太難為情,還有那些有點身份地位的乘客也會注意形象,所以船上除了少量馬桶還有一處公共廁所。張寧上船後就前後去過兩次廁所,那玩意和現代的火車廁所原理差不多,有一個斜坡,污物直就排到河裡去。

    甲板上風聲帶著旗帆「噼啪」之聲,河裡的「嘩嘩」浪聲,下半夜在外面的人很少,張寧能看見的只有兩個,估計是當值的水手,其他人都在船艙裡,外面實在冷,那兩個呆甲板上的人身上穿得跟過冬似的。他們看見張寧蒙著火星往船尾走,也沒搭理。

    走到船尾時已經瞧不見一個人,白天甲板熱鬧忙碌的場面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寒冷的夜風,帶著一股子好似腐爛魚蝦的腥臭味兒。

    那間廁所就在前面,門口還掛著一盞灰暗的好像隨時都會熄滅的馬燈。張寧腳下沒停裝作平常的樣子走過去,他看不見哪裡有人,但心裡清楚除了廁所裡有人外面什麼地方也有眼睛盯著自己,心裡難免有一點緊張。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1 10:11
正文 第十二章 出其不意兵貴神速

    「嘎吱」一聲微弱的木頭摩|擦出來的聲音,張寧輕輕推開門埋頭走進了廁所隨手又把門閂上,開門的瞬間他已發現門後站著兩個人。

    這時廁所裡的氣氛相當詭異,裡面的兩個黑衣人一言不發,張寧也沒說話,好像那兩個人是透明人一般。他不動聲色地吹燃了火折子,拿在手裡一照,只見兩個一高一矮的人瞪著兩雙眼睛正盯著自己。倆人穿著一樣的黑色短衣,一男一女,很容易分別,沒有所謂易容術的話女扮男裝基本是扯淡,除非女的長得和春哥一個造型。而面前這個女人臉就太明顯了,沒有哪個男的眉毛會修得像她一樣細,皮膚也不能這般細膩,還有她的胸脯明顯漲|著。這女人個子高,比張寧矮不了多少,身材比一般的小娘飽滿,大腳。另外一個是男的,高高的個子和張寧相差不大,不過長相差異比較大。

    張寧先向男的拱拱手,然後對女的做著嘴型沒出聲:羅么娘?

    女的點點頭,總算脫離了木雞一般的狀態,馬上伸出手分別指了張寧和另外一個男子,做了一個交換的動作。張寧頓時恍然大悟,完全明白了他們的計劃,二話不說就開始脫衣服。而羅么娘則去取後面的一塊木板,張寧注意到除了這塊木板旁邊還放著一塊。

    換好衣服,男子告辭要出去。張寧忙碰了一下他的胳膊等他回過頭,便拿起手裡的火折子、再做了個用袖子擋火折子的動作,小聲說:「遮風、擋臉。」把火折子遞過去。男子接了火折子,等張寧和羅么娘站到門後,他便吹滅火折子開門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門再次關上後,羅么娘仍然沒動,張寧也就沒動。等了好一會兒,確認沒有意外後她才指指後面的那個被取了木板的洞,張寧會意輕輕過去翻出去,外面有一條繩子,他便抓住繩子用腳蹬在船邊上,這裡的風比甲板上還大,他的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下面的白浪花飛濺,他的褲子很快就濕|了。

    片刻之後羅么娘也爬了出來,她的手裡抱著兩塊木板,遞了一塊下來讓張寧接著,她忙著把另一塊鑲在那個船洞上。忙碌了一會,張寧見她搞好了,就小心翼翼地向下面滑。這繩子真是搞得細心,每過一段就拴一個大疙瘩,爬繩子時省力很多。

    張寧梭到了水面上,抓著繩子被船拖著走,渾身立刻濕|透,晚上的水很冷,他感覺身體好像快僵了。正等著羅么娘也沿繩子梭下來,忽然他感覺手上一輕,身體就脫離了船邊,那娘們在上面就把繩子給解了!

    這狀況沒讓張寧想到,意外之下有點猝不及防,身體突然掉進河裡因為慣性又向前衝了一段路,手裡的木板卻一不留神沖掉,一個浪頭撲來張寧被嗆了口水,忙撲騰了兩下本能地想抓東西卻什麼也抓到,心裡一慌又喝了兩大口水。前世的他兒時確實是會游泳的,可年齡增長工作繁忙已經很多年沒習慣水性,加上張寧的身體是個旱鴨子,驟然之間他搞得手忙腳亂的只覺得心慌氣|悶,別提多難受。

    還好他折騰了幾下冒頭吸到一口氣,總算游了起來,這游泳跟騎自行一樣,只要學會了多久也忘不了,只是生疏熟練的差別。現在他就十分生疏,而且今晚風大河裡的浪子不小,黑漆漆的他胡亂游這會兒,迎面撲來的浪子又灌了幾口進他的口鼻,他頭昏腦脹四肢發|軟。

    「木板呢?」一個女中音喊道,接著一隻手托住了他的胸口。他氣短心慌之下本能地伸手抓住了她,只覺得入手處非常軟、手感非常好,頓時羅么娘氣急敗壞地喝道:「畜生,你抓什麼?!」張寧回過味來,抓到了她的乳|房,趕緊放開了。

    倆人折騰了好一陣,很不容易地游到岸邊。張寧爬上岸立刻吐了一大口水來,「咳咳」地咳嗽,剛翻身坐起來,突然「啪」地一聲響,他的臉上劇痛眼前金星亂串,被羅么娘扇了一耳光。

    「你妹!老子不是故意的!誰叫你一點預兆都沒有就解了繩子?」張寧脫口罵道,剛說完話仍不住又咳出幾大口水。

    羅么娘嚴厲地瞪著他道:「如果你是故意的,一巴掌就能了事……」正在這時張寧「呃」地打個飽嗝,她一時沒注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又急忙拉下臉道:「起來!此地不可久留,我們要立刻出發。」

    起先在水裡泡了一回張寧現在是手腳發軟好像連一點勁也沒有,但他很清楚羅么娘的話不是什麼玩笑,此地不可久留。他便咬牙堅持著爬起來,此時才試出來自己的身體缺乏鍛煉,體力和想像中有點差距。他一站起來無意間看羅么娘一眼,不禁面露詫異,光線不怎麼好、就近突然看到一對高|聳的乳|房輪廓,確實感到有點突然。這個時代沒有胸罩來把那玩意撐高,平時穿著衣服不怎麼顯眼,可現在她渾身濕透,濕衣服緊緊貼在身上,什麼都暴露了,張寧甚至看到了乳|頭的形狀。

    羅么娘發現他的目光大怒:「皮又癢了?」

    張寧剛剛才被扇了一耳光,左臉仍然火辣辣,聽她這麼一罵條件反射般地飛快伸出手摀住臉……羅么娘再次「撲」地笑了一下,忍住時她的臉都漲紅了。張寧愕然,急忙轉頭看向別處。

    「登徒子之輩!」羅么娘冷冷哼了一句,瞟一眼張寧的下面說道,「趕緊走,秋後再和你算賬。」

    張寧這才發現自己的那|活兒不知什麼時候居然立著把褲子撐了個帳篷,他只得埋頭不語,有時候解釋只能越描越黑,最好啥也不用說。

    羅么娘這娘們的體力相當好,大步就疾走、速度和小跑似的,剛不久才橫渡了半條秦淮河,這會兒好像屁事沒有。張寧就不行了,本來四肢就發軟,馬上又進行比較劇烈的活動,直叫一個雙腿顫|巍巍上氣不接下氣。不過這狀況只是體力原因,他的意志倒是沒有如此容易動搖,二話不說盡量跟上羅么娘疾走,他身高比羅么娘高點腿就長點,但只能小步走,古代的褲子襠很長打濕之後很不活動,步子大了要碰著蛋。

    「你知道這是哪裡?我們現在要去哪?」張寧喘著氣忍不住問道,天那麼黑,又沒有衛星定位系統,鬼才知道身在何處。他剛說完又追問道:「是怎麼個計劃?」

    羅么娘頭也不回地說道:「這回的謀劃關鍵在於兩樣:出其不意、兵貴神速。於主事幾個人來南京有公文可查,暴露後一切都在對方的掌握中,但我和尤大勇在暗處他們沒有察覺,突然出手掉包在他們的意料之外,這便是出其不意。光是如此還不夠,謀劃有明顯漏洞:首先對方很可能在不久後就察覺你被掉包了,其次他們如果人手足夠、預|謀得夠細緻,便可能在陸路也預設伏兵以備萬無一失……

    所以咱們得有第二個法子反制:兵貴神速。他們發覺之後只有兩種可能的應對,派出追兵上陸路追擊;或者快馬通知預設在陸路的伏兵攔截,不然伏兵沒得到消息他們怎麼知道咱們會在什麼時候通過,南京到北京的路本來人流就大,無疑大海撈針。無論對方如何應對,只要我們夠快,搶在前頭北上,他們做什麼都沒用。」

    雖然羅么娘在前面看不見張寧的動作,他還是很讚賞地點點頭,心說于謙果然非等閒之輩,年紀輕輕幹點事就很靠譜。

    羅么娘又道:「我們早就預計過,按照運糧船的航速,這個時候下船肯定沒到廣陵驛、距離也不會太遠,我們只要沿河步行到廣陵驛,我就能出示官府傳遞奏報的印信、得到驛站的馬匹補給,有了快馬就日夜兼程沿驛道北上。南京到京師兩千餘里,走驛道以加急奏報的速度不超過五天時間,等他們要追堵,咱們早跑千里之外了。」

    「等等,有個問題,我不會騎馬!」張寧忙道。開車的話他會,騎馬……就是明朝張寧也不會,他一個從來沒出過南京的書生,南方流行坐船不流行騎馬,而且他家境一般沒機會學。騎馬看似簡單恐怕也不是上馬就能學會的,何況他們這回是騎快馬一天一夜跑幾百里那種,張寧表示難度很大,沒學會走怎麼跑?

    羅么娘頓時站住,轉過身怒視道:「什麼?!你妹……」當她意識到自己學了張寧的話,臉色微微尷尬。

    張寧沉吟片刻道:「只有這樣,你騎帶我走。咱們多領兩匹馬,換著騎。」他提出這個主意生怕這娘們自作多情以為他想佔便宜,說話的時候就沒看著她,看著旁邊的路說。

    羅么娘打量了他兩眼,說道:「看來只得如此,你是真不會騎馬?」

    張寧正色道:「我騙你作甚,沒事拿性命開玩笑麼,只有你想得出來。」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5 08:28
第十三章 髒東西破玩意

    倆人沿著河邊的路疾行到天濛濛亮,視線中總算出現一座城池的「縮小版」,有城牆箭垛甚至城樓,只不過規模完全比不上動輒周長幾十裡的城市城牆,大約也就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羅么娘呼出一口氣遙指前方道:「廣陵驛!」張寧大口喘|息了一陣,已經說不出話來。他感覺自己的體力已經透支到臨近極點,腦袋由於供氧不足感覺天地都是晃的,好像有金星一直在腦門前轉悠,臉色紙白滿額細汗幾乎要冒煙,胸口如擂鼓一般巨響。

    羅么娘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說道:「馬上到了,一鼓作氣!」張寧使勁點點頭,他上氣不接下氣連一句話都不想說。雖然身體有點吃不消,可不知怎地此時竟有一絲開心,這種感覺就像爬山快到山頂的感受,總之心情不錯。

    他見羅么娘的衣服還是半干,胸還能看見被頂起的兩顆紐扣一般的若有若無的輪廓,心情一好就把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批在她的肩膀上,做了個拉攏衣襟的動作。羅么娘會意,臉蛋微微一紅,卻沒說什麼。

    倆人繼續走到驛站門口,羅么娘對著城樓上喊道:「開門,我們有緊急公務!」

    城驛的大門很快打開,驛卒見二人衣著狼狽不像信差就攔住詢問。羅么娘從懷裡掏出一支拴著麻繩的粗竹筒來拉開塞子,從裡面倒出一枝漆封的信筒和一卷文紙。信筒上有四個字「馬上飛遞」,她當著驛卒的面將信筒放回懷中,把文紙展開遞過去。只見那紙上蓋著一個紅印,驛卒一看忙道:「你們跟我去見驛丞。」

    羅么娘只有公文打扮又不像信使,估計驛站裡一般人不好做主,只能去見官。他們跟著驛卒進了驛站簽押房,見到了一個穿綠袍束牛角帶的官員。官員拿到公文看,當眾念出聲來:「禮部主事于謙有要緊之事急報朝廷,委隨從二人為信使……」

    官員查驗之後點了點頭,羅么娘就迫不及待地說道:「我們需要馬四匹、衣服鞋襪兩套,和一些乾糧飲水,奏報緊急希望能盡快上路。」

    「你們兩個人,馬只能領兩匹,到下個驛站再換就可以了。」官員不由分說便一揮袍袖,「帶他們下去簽字畫押,即可調撥。」

    羅么娘也不再多說,兩匹便兩匹,隨即和一個書吏兩名驛卒一到去領物辦理手續。領到了東西後二人先找房間換衣服。張寧進屋麻利地剝掉身上的濕衣,脫了個精光,正想穿干衣裳時,發現驛站給的衣物裡沒有內|褲、明朝叫褻褲犢鼻褲之類的東西,沒辦法脫下來那身又髒又濕不能穿,他只好不穿內|褲內衣,直接套上上衣下裳,放「空檔」也沒啥了不得的。搞定之後把濕衣打包帶走,心道丟在這裡可能成為蛛絲馬跡,再說自己那褻褲有機會的話洗洗晾乾還能穿,裡面空的畢竟磨得蛋|疼。

    沒多久羅么娘也換好出來了,倆人的穿著一樣,都是頭戴邊鼓帽身穿青色圓領腳蹬蒲鞋,這打扮除了帽子和前晚上張寧看到的衙門差役差不多。羅么娘的衣服不太合身,看起來太寬大了點。張寧無意中想起驛站給的衣物沒有內衣褲,她裡面也是什麼也沒穿,還是將就濕的穿?這種**他當然不好在嘴上問出來,倆人便一路無話去牽馬。

    準備妥當,光桿過來一下子就有了全副裝備,張寧暗想明朝驛道機構還是很不錯,辦事效率也高。羅么娘踏上馬鐙側身一翻非常嫻熟就坐上了馬背,俯視張寧道:「別磨蹭,趕緊上來。」

    張寧急忙搬了一條凳子過來,然後也上了馬……方式確實不夠灑脫,沒那技術就別裝|比耍帥,沒用。剛坐上去張寧就想起個嚴重的問題:馬鐙被羅么娘佔著,自己只能懸掛著雙腿、也就是全身的重量都在屁股上,這樣騎著顛簸有得受了。

    他也沒提出來,只能默不作聲忍著,心道既然兵貴神速,不能為這點小事磨嘰。他完全低估了馬鐙的作用。

    「駕!」羅么娘牽住另一匹馬的繩子輕斥一聲,小腿一夾,嫻熟地操|控馬匹出動。「靠!」張寧差點沒被一下子摔下去,他不僅沒馬鐙還沒坐墊直接坐在馬屁股前面一點、毛皮油光水滑感覺腿上連個著力的地方都沒有,馬兒一跑根本坐不穩,情急之下一把摟住羅么娘的腰肢身體前傾緊緊貼住她的背才穩住。

    「你妹!」羅么娘罵了一聲,依然駕駛著坐騎加速奔跑。張寧發現自己完全是從後面摟著她,稍微掌握到平衡之後便收回手來拽在坐墊上。

    耳邊風聲呼嘯,馬跑起來上下顛簸,奔跑的戰馬和公園裡給遊人散步的馬比起來根本是兩碼事,簡直比搭乘新手開的摩托還刺激。

    羅么娘一面策馬狂奔一面說:「你膽子那麼小?非得貼著我才覺得安穩?」

    張寧道:「我實在沒興趣貼著你,問題馬背中間低兩邊高還顛來顛去,你坐在中間我有啥辦法!」

    羅么娘火氣沖沖地罵道:「行,你沒興趣是不得不如此,那你能不能別用你那髒東西破玩意頂著老娘?」

    張寧:「……」

    有時候男人確實很無奈,身體竟不受大腦控制,作為一個有理智的規矩人張寧當然明白自己應該幹什麼、不應該幹什麼,可現在他如何讓自己心如止水?這身未經人事的皮囊太年輕,更受不了誘惑,感官完全脫離思維。

    他胸前貼著的溫暖的女性背部曲線在刺|激著他的熱血上湧,柔軟而有形狀……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副赤|裸的背,從美麗的脖子到翹起的臀。鼻子裡聞著一股子很淡的香味,女人身上特有的難以言狀的味兒。眼前是羅么娘後頸的肌膚,色澤在烏黑的頭髮反襯下更增視覺刺|激。他還不敢往下看,只要目光下移,就能從後面看到羅么娘的側胸:像果凍一般顫|動起伏的柔軟動感,沒有文胸約束的飽|滿兩團在劇烈顛簸中什麼也阻擋不住它們的活潑。張寧硬得像燒紅的鐵|棍一般,頂在羅么娘的臀上感受著那軟而有彈性的觸覺。

    「給我規矩點!」羅么娘又喝了一聲,語氣非常嚴肅,臀部向前面盡量挪了挪。

    張寧趕緊閉上眼睛什麼也不看,同時身體小心地向後挪,但這樣只能解決貼著後背的問題,非常辛苦費勁、身體不由自主要向前滑。而且那|玩意照樣能頂著人家姑娘的臀。

    或許是羅么娘的口氣讓他冷靜了一點,這時他恍然想到了個簡單辦法,趕緊從背上把髒衣服的包取下來塞在中間,嗯這樣好多了。羅么娘的嘴總算消停下來。

    不過張寧並沒有因此好受多少,沒有馬鐙騎馬簡直是活受罪,屁股實實在在地擱馬背上顛,那滋味實在有點不好過。另他有點意外,羅么娘剛才還痛罵,這時卻問道:「你沒馬鐙不難受麼?其實一匹馬能裝兩個馬鐙,把另外那匹馬上的卸下來就行。」張寧道:「過陣子要換乘馬匹,到時候順便安裝一下,現在忍忍就過去了。」

    上午的驛道上漸漸出現了不少車馬,路人見他們的打扮是官府信使跑得又急,都主動避讓。只不過為啥兩個信使騎一匹馬實在奇怪,沒事虐|待朝廷的驛馬報復|社會?

    約莫跑了一個時辰,羅么娘下令要換馬,張寧沒有意見都依她的。這娘們熟悉明朝旅行,當然該她安排事情。張寧幫著忙撤了個馬鐙裝在同一匹馬上,也沒顧著休息他們又繼續趕路,這才出廣陵驛個把時辰,沒啥好休息的。這下張寧騎著舒服多了,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馬鐙作用如此巨大,有和沒有完全是天壤之別,好像更早的古代是沒有這玩意的也就沒有體現騎兵的優勢,技術的進步啊!

    兩匹馬都換乘一遍之後,速度漸漸降低了一些,羅么娘解釋道:「下一個驛站是淮陰驛,離出發的廣陵驛大概有七百多里,至少要明天才能在驛站換馬。咱們是兩個人騎一匹馬,太急的話萬一把馬給累死,半道不好弄好馬反而耽誤事兒。」

    「羅姑娘言之有理。」張寧隨口道,他把包袱塞中間後不再親密接觸,大家因此相處得更自然了些。張寧完全明白古代的女性通常比現代保守得多,不能太隨便了。他又不禁好奇問道:「據於大人所言,羅姑娘是左諭德楊大人的千金,為何你姓羅?」

    羅么娘大方地說:「家父年幼時家境貧寒、父親早逝,其母無奈改嫁羅家,曾經隨繼父改姓羅。後來一次羅家祭祖,他(楊士奇)想起了父母顛沛流離的生活,而他的父親一生艱辛又那麼早就逝世了,非常傷心。他知道羅家是不可能在桌上擺楊家神位的,於是撮土鑄成一個神牌,然後跪拜。此事被他的繼父、也就是我的祖父發現了,就讓他仍舊姓楊……後來羅家獲罪男丁全部被流放充軍有去無回,家父(楊士奇)憐我孤苦,便將我當女兒一般撫養,也不強我改姓,所以他姓楊我姓羅了。至於家父進入仕途家境轉好,那都是後來的事。」

    她頓了頓又自豪地說:「對了,家父沒有功名是布衣出身,年輕時僅靠收徒弟教書識字維持生計,如今已是太子的老師。我最敬重他這樣靠自己努力的人。」

    張寧道:「原來如此。楊大人家勢單薄又無功名,以如此低的起點進入朝廷輔佐國本;為人有情有義,實乃我等末學後進之楷模。」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5 08:28
第十四章 悉聽尊便

    「楊大人對羅姑娘愛護有加,卻派你來辦這件極其危險的事,那呂侍郎定然與令尊關係不錯。」張寧趁機用隨意的口氣打探一點朝廷裡的人脈關係,他對大明朝的認知僅限於記憶裡南京街巷那點東西,實在和空白差得不多。

    順風傳來在前頭駕馬的羅么娘的聲音:「你把家父看成什麼人了,難道每個人都只會幫助和自己關係不錯的人?家父和呂侍郎除了公事,私底下素無來往,救他一是為了公正、二是因為呂侍郎是個忠臣好官,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受了不白冤屈,怎麼能袖手旁觀!家父派我來沒別的原因,能辦這事兒又可以信任的人手不多。你以為左諭德多大的權力?差事不過為太子講經陪著讀書而已,一時間哪裡去找人呢?」

    張寧聽罷心道:素無來往,禮部侍郎呂縝的下屬於謙為什麼能肯定地說「羅么娘是楊大人之女,你可以信任她」?又說那于謙是禮部主事、犯事的呂縝是禮部侍郎,上下級直屬關係,于謙為呂縝忙裡忙外可以理解;可楊士奇是東宮官僚,和六部官員在公事上交集不多,又是怎麼摻和進來的?

    對於他們的關係張寧知之甚少,但僅憑瞭解到的這點信息都能猜出個大概,偏偏身為楊士奇家的羅么娘一點也不知道,張寧也不知道她是口風緊還是確實太天真。

    既然她這麼回答,他也就不便多問了。反正現在張寧對處境感受是:滿眼迷霧,摸著石頭過河。

    到了下午再次停下來換馬換馬鐙時,張寧警覺地發現草叢裡隱約伏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人,但那人一動也不動,他也就沒有吭聲只是時刻留意著。羅么娘取下馬鐙時發現張寧的目光,便說道:「別瞧了,肯定是死人,餓死的……你看附近的樹,樹皮都被扒過,這個縣不是遭過災就是官員治理無方。」

    張寧經她一提醒,見到果然不少樹的下半部都沒樹皮,他頓時愕然。羅么娘輕鬆地說道:「你是從來只呆在金陵的風花月雪中,如果常常出去遊歷,這種狀況也就見怪不怪了。」

    「但你何必要用這樣的口氣說話?」張寧皺眉道。

    羅么娘冷笑道:「你生氣了?」

    張寧的神色恢復如常,不想在此時和她爭執這樣的事。羅么娘道:「家父言天下未能大治,就是因為有品行又有本事的官吏少,你現在還會說咱們不該捨命營救一個非親非故的人嗎?」

    「人不可能那麼簡單,不然何來累牘的道德典籍、刑律章法?」張寧忍不住歎了一句。

    羅么娘拍了拍馬背回頭道:「上路了。哪來那麼多感概,先辦好能辦的事,管不了的事長吁短歎有何用?」

    倆人同騎一馬繼續趕路,現在張寧的精神壓力已降低了不少。果然火雲邪神的名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是非常有道理的,任周訥那幫人有多少招式,輸就輸在一個速度,傳遞信息作出反應總需要個時間吧?只是身體不怎麼好受,感覺骨頭都要被顛散架了,他從來沒這麼在馬背是折騰過,都快整整一天了,加上之前的兩晚上沒睡好,人是昏昏沉沉疲憊不堪。估計羅么娘也好不了多少,她還得一直控制馬匹,時間又長也挺費神,作為一個女孩子能有這麼好的體力精力,辦事完全不輸男人,張寧挺佩服她。

    周圍的房屋草木在風中飛逝,猶如走馬觀花,又如飛逝的時光,一切恍然若夢。張寧在淺淺的惆悵中又愉快起來,不管怎樣這輩子都是賺的,死過一次的人什麼都更看得開。太陽慢慢下山,夜幕也按時拉開,奔走依舊在持續。

    困意在疲憊中襲來,可又沒法睡著。傳說中遊牧民族的騎兵可以連續多日行軍,睡覺都能在馬背上睡,張寧覺得這個傳說很不可思議。

    他只能這麼熬著,意識模糊、精神萎靡。忽然傳來了羅么娘的聲音:「你的包裹掉了。」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怎麼又貼在了她的背上,塞在中間的衣服包裹不知去向。光線黯淡,不可能調馬回去找一個裝髒衣服的包裹,他便「哦」了一聲,沒說什麼。

    羅么娘不提醒他還好,一提醒他的神智清晰了一些,注意力立刻又被她的背部觸覺吸引了,越是不去想越會浮現在腦海中,內弧型的線條,在髖骨附近忽地攀升,形成極具彈性的翹|臀……他甚至立刻就硬|了,直接貼在她的臀上。他向後挪了挪離開她的後背,不過這樣既無法解決問題也無法堅持,一旦鬆懈下來倆人還得貼一塊兒不然他遲早得摔下去。

    更要命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那|活兒在顛簸中不斷在羅么娘的臀|部磨蹭,雖然隔著兩人的衣服,但也夠得張寧受,腦子中還忍不住幻想。沒一會兒,他只覺得頭皮發麻,腿部肌肉繃緊,雙手不知怎麼忽然伸去抓住了羅么娘的臀部,然後腦子裡「嗡」的一聲,只覺得某個地方一熱……

    「嘶!」馬匹鳴叫一聲被勒住停下來,張寧的身體也猛地向羅么娘的身上一慣。她立刻跳下馬去,然後一把將張寧拉下來。張寧身上一痛直接摔在驛道上,隨即爬起來抬頭看時,只見羅么娘一臉氣急敗壞盯著自己。他卻像木雞一樣呆在那裡,說不出話來,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等這事兒完了,我定親手宰了你!」羅么娘咬牙切齒地說,聲音都變哽咽了,一開口兩行淚就從眼眶裡湧出來。張寧愣在那裡,腦中一片空白,只有個念頭處|男的身體果然不容易把持。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片刻之後他淡定一些了,心道:你家雖然有權勢但是殺人至少也得有個理由,你好意思把今晚的事兒說出去?這可是在明朝。

    他想罷便說道:「要殺要剮只有悉聽尊便。」

    羅么娘道:「你現在就給我磕頭認罪!」張寧紅著臉道:「我只跪天地君父爹媽。」

    「你這個無賴,給我跪下!」羅么娘扭住張寧的膀子就往下按,張寧扛住硬不跪,他到底是男的力氣還是有,羅么娘想這麼把他按下去比較困難。忽然左膝窩一麻他就單膝跪了下去,原來挨了不輕不重的一腳卻準確地踢到他的軟處。尼瑪這娘們會武功,張寧這時想站起來已經不可能了,估計馬上就得雙膝跪地,他突然張開雙臂向前一撲想將她按翻,不料撲了個空,頓時摔趴在地,啃了一嘴的泥。

    他忙坐起來「呸呸」吐了幾口,罵道:「你妹,究竟有完沒完?乾脆在這裡把我一刀結果了,省得那麼多麻煩!」

    羅么娘總算消停了,冷冷地說:「過來!上馬!」

    倆人遂冷戰起來,羅么娘沉默不言,張寧也無話可說。不過他接著就破罐子破摔,也不裝什麼鳥君子了,在馬上全程貼著羅么娘。

    到第二天臨近中午時,他們沿驛道到達了淮陰驛換馬、領乾糧裝飲水。羅么娘在補給品裡要求宣紙一疊,驛站竟然給她簽了,張寧也不知道她拿來幹什麼用,姑且認為這娘們要在馬背上練字畫畫。

    在等待羅么娘去簽押房畫押時,張寧拿了盆打水,將揣在袖帶裡的絲巾洗了一遍,一條粉紅色的絲綢還挺厚實的,就是那晚火災後妹子遞給他包紮傷口的東西。後來他和王儉離開李大嬸家,連聲道別都沒來得及說,就再沒能見過妹子了。絲綢柔滑也容易清洗,張寧在驛站的一塊搓衣石板上抓了把皂角就把絲綢上的血跡也搓乾淨了,煥然如新。等辦完這事回家見著妹子,還給她。

    「在瞎忙活什麼,趕緊過來上路了!」羅么娘牽馬喊一聲,張寧急急忙忙拿起一根木棍就走。

    經過一天一夜多連續的乘馬鍛煉,張寧已經掌握了在馬上的平衡,放開抓在坐墊上的雙手也摔不下去。他無所事事,便把剛剛洗完的絲綢一頭繫在木棍上拿著,馬匹在奔馳的時候風大,估摸著吹不到半天就能幹了。

    羅么娘察覺粉紅的顏色,便回頭看了一眼,立刻大罵一聲:「死不要臉的東西!」

    張寧忍不住說道:「做女人多少要矜持,哪有像你這樣開口就大罵的?」

    「拿件女人的抹胸當旗用,你還挺矜持!」羅么娘沒好氣地說。

    「啊?」張寧頓時汗顏,怪不得迎面而過的很多路人表情都怪怪的,他是真沒瞧出來這塊裁剪的絲綢是胸衣,如果是胸|罩肯定能一眼認出來……敢情那晚上在李大嬸的院子裡,妹子找不到布是直接扯出內衣來給自己包紮傷口的?這、這她也太捨得了。

    張寧忙從木棍上解開粉紅抹胸,一把揣進懷裡。他的心情複雜,一時間浮想聯翩,那清純美好的臉彷彿就在眼前,柔軟芬芳的身子如同剛剛才從他的懷裡掙脫。

    「拿出來!」羅么娘嚴厲地喝道。

    張寧道:「為什麼?」

    「給我交出來,是什麼不要臉的女人,竟然給你這種東西!」羅么娘側過上半身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伸手來奪。張寧聽她罵妹子是不要臉的女人,生氣道:「關你屁事!抓好韁繩,你想死嗎?」

    嘀嗒嘀嗒……馬蹄聲一刻也沒有停下,羅么娘騎術極好,扭著身體照樣穩坐馬背,張寧就不行了,與她扭打的時候十分驚險。羅么娘佔盡地利,發現他的衣領裡有一絲粉紅顏色,飛快地伸手抓住一拉就把那絲綢給拉出來。她抓在手裡就撕,「嘩」地一聲撕開個口子,可繼續沒撕動,就咬著牙用力拉扯,「不關我的事,我偏要管。」她的聲音奇怪,只見眼眶裡眼淚團團轉。張寧見狀也就不再和她糾纏了,由得她出氣。她將東西揉成一團往路邊一扔,這才轉過身去。

    倆人很快就沉默下來,張寧發現她的肩膀在顫|抖,也看不到她的臉。他想了想便道:「這是我家妹妹的東西,那晚在家裡被來路不明的人襲擊,我逃生時手掌受傷了,接著隔壁又發生火災,家人出來見著我,妹妹給我包紮傷口一時找不到紗布,就拿了那塊東西湊合,我也沒看出是胸衣啊。之後我想著那東西是絲綢的,就沒捨得扔掉,準備回家時還給妹妹。咱們家又不是高門大戶,妹妹有塊絲綢的巾帕也不容易。事情就這麼回事,你想些什麼?」

    「真是你家妹妹的,親妹妹?」羅么娘的聲音還有些哽咽。

    張寧道:「我幹嘛要編謊話來騙你?」

    羅么娘沒好氣地說:「你們家的人真是……哪有妹妹這樣的!」

    張寧道:「行了,回家後我好好管教她。這是咱們家的事,犯不著您操|心。」

    「早說不就好了!」羅么娘駕地喝了一聲,頭微微一偏又道,「你為甚不早說?」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5 08:28
第十五章 最難戰勝的是自己

    從淮安城的淮陰驛出來,下一站是黃河東岸驛,也就是徐州。他們是從南京出來的,屬於長江下游地區,過兩天兩夜的工夫就快要進入黃河流域了,速度是相當快。古代的交通卻讓張寧感受到了坐火車旅行一般的效率,當然這只能是信使的速度,普通旅行還要帶東西的話就完全比不得了。

    在江蘇平原上飛奔,驛道兩邊是莊稼地、樹林、村莊,農夫和牛羊雞犬在其中緩慢地活動。看到那些人的生活節奏,張寧不由想到漫長的人生、滄桑的歲月。但他自己卻在心急火燎地騎馬飛奔,這樣的情形似曾相識,一如前世的忙碌,忙忙碌碌最後發現生命已經走到盡頭,沒法停留沒法駐足。

    這時馬匹忽然慢下來漸漸停止。張寧脫口問道:「怎麼了?」

    羅么娘從馬上下去,掐了一小疊宣紙,轉頭瞪了他一眼:「少管!看著馬等我。」說罷就往樹林裡跑去。張寧心道,估計是上廁所。

    他等著羅么娘回來只見她臉色發白一手捂著肚子,倆人繼續趕路,她的一隻手一直按在肚子上許久不說一句話。張寧好心問道:「壞肚子了?咱們吃一樣的東西,我沒事啊。」羅么娘口氣不善地答道:「嘰嘰喳喳嘰嘰喳喳,你煩不煩!」張寧聽罷只好閉嘴了。

    過了許久也不見她再次鑽樹林,看來不是壞肚子。張寧忽然大悟,這娘們來大姨媽了!捂著肚子應該是痛經,他當然沒痛過,不過據前世的瞭解有的女人痛經是非常劇烈的,受不了要吃止痛片。真是關鍵時刻出問題,難怪就算男女平等的現代國家也不要求女性服兵役,要是打仗的時候忽然很多人來大姨媽了,不是戰鬥力銳減?不過羅么娘好像挺強悍的,吭都不吭一聲,策馬的速度也不減降低。

    這時羅么娘從馬上取水袋,拉開塞子就往嘴上湊,張寧見狀忍不住勸道:「涼水,盡量少喝點潤潤口腔就行。」羅么娘灌了一口沒言語,沒一會兒她回過味來,頭微微一偏臉上有一絲笑意:「你倒是懂得不少。」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張寧感覺自己的好運氣在那晚上逃生時用完了,他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雲壓得很低,要下雨的樣子。他忍不住歎口氣道:「別下雨才好。」

    不料事兒湊巧了,話音剛落臉上就感覺到幾點冰涼,雨點迎風灑過來。羅么娘沒好氣地說:「烏鴉嘴,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張寧愕然道:「就算我不說,它該下還得下,有半點干係?」

    鬥嘴的時候,雨越來越大,倆人很快淋了個透濕。張寧提醒道:「你這身體狀況淋久了秋雨,受得了嗎?咱們是不是應該找個地兒躲躲?」羅么娘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它要下一整天咱們總不能停留一整天吧。說不定咱們後頭還有人追,你躲雨人家可不會躲。」張寧道:「下雨是有地區的,說不定再跑一陣前面就沒雨了。」

    此時已是旁晚時分,雨一下烏雲密佈天色更加黯淡,夜晚要提前到來。在風吹雨淋中,張寧冷得簌簌發抖,他覺得自己問題不是很大,倒是逞強的羅么娘能不能熬住有點玄,她要是倒了麻煩不小。他便問道:「要不要我用手捂著你的肚子,我的手是熱的。」

    羅么娘沒開腔,張寧就當她是默認,遂把一隻手從她的腰間伸過去,撩開她的上衣下擺將手神了進去。平滑的腹部,摸起來像綢緞一般,卻冰涼冰涼的,他便用張開手掌捂在那裡。男人的手也許比較粗糙,但是非常溫暖。連他自己都感覺得到手掌的溫度在向她的腹部傳遞,沒一會兒那肌膚就不似剛才那麼冰涼了。

    忽然覺得此情此景很溫馨,飛奔的雨夜路上不見人,雨雖然涼、風雖然冷,但這裡是兩個人不會孤單可以相互取暖。張寧把另一隻手也伸了過去摟住她的腰肢,前胸緊緊貼在她的後背上,他分明感受到了羅么娘的身體微微一顫,但她沒有出聲,也沒有抗拒。她實際上已在張寧的懷抱裡。

    這娘們的胸脯豐滿屁|股有肉,腰上卻沒有多餘的肉,身材是相當好的,蜂腰肥|臀大約就是這麼個造型。張寧一支手臂就能將她的腰肢圍住,上半身的線條實際上被他探索得差不多了,不過他沒去摸人家的乳|房,那樣不太好吧已經脫離了取暖的範疇。

    快馬在雨中穿梭了至少兩個多時辰,雨才停止,也不知是起先的雨停了還是跑出了下雨的地區。雨雖然停了,衣服濕得能擰出水來。及至凌晨,算起來他們已經兩天兩夜沒睡一覺。張寧感覺奔馬的速度越來越慢,懷裡的羅么娘軟綿綿的,過得一會他便伸手到她的額頭上摸了摸,只覺得手上發燙,她定是染了重感冒。他急忙問道:「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先停一下。」

    羅么娘「嗯」了一聲,依言勒住馬兒。張寧隨即從馬背上跳下來,上前一看,只見她面無血色連嘴唇都白了、一臉的病容。張寧急忙托住她將其從馬背上抱下,她的身體軟得厲害,於是張寧扶她坐在了路邊,返身從馬上取水袋過來。餵了一口水,羅么娘聲音很小沙啞地說道:「頭疼欲裂、身上沒力氣……」張寧廢話道:「你生病了。」

    羅么娘閉上眼睛呼出幾口氣,過得一會兒說道:「我沒辦法再繼續趕路,否則遲早被追上,你把我留下自己上京吧……這兩天你看到我怎麼讓馬走怎麼讓它停……這些驛馬都是馴服過的……不難駕馭,你先慢點,騎一陣就會了。」

    「那怎麼行?」張寧脫口否決。

    羅么娘抓住他的手:「你聽我說……咱們此次謀劃走到這一步,就差最後一步,只要快馬趕到京師就能成功……周訥等人的目標是你,你得把事兒繼續下去……他們不會輕易殺我,殺我毫無用處,人命關天、做人命案的風險很大。」

    張寧沉吟片刻,斷然道:「你怎能把性命寄托在敵人的憐憫上?再說現在這個樣子,把你留下根本用不著別人殺,我帶你走!」說罷便去扶她。

    「等等,坐墊下我放了宣紙,先給我拿一些過來。」羅么娘道。張寧依言去取了宣紙,但已經被水浸濕,走過來遞給她。羅么娘又道:「你背過身去。」然後張寧聽到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他感覺自己的耳|根有些發熱。

    過了一會兒張寧便扶她在馬前,她連馬都上不去,想起兩天前她矯健的身法,如今判若兩人。張寧只有使足勁把她抱上馬背,然後自己才上去。這次羅么娘坐後面他坐前面抓韁繩,羅么娘軟軟地靠在他的背上,輕輕抱住了他。頓時張寧就感覺到了她柔軟的胸脯貼在自己背上,感覺十分強烈。他沉住氣學著用小腿輕輕用力,不料坐下的馬兒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又換了種辦法用腳在馬腹上踢了一腳,馬兒叫了一聲揚蹄就跑,張寧集中全部精神才穩住平衡,幸好連續坐了兩天的馬基本掌握了乘馬的技巧。他就這樣拙劣地駕駛著馬奔跑,幾乎無法掌控馬的速度和方向,幸好馬兒是活物它不會沒事往山上撞,只要不亂|搞馬兒自己都知道沿著路跑,這和開車不太一樣,開車要是不會掌方向盤肯定沖路邊去。

    他把自己搞得滿頭是汗,羅么娘也受不了已經乾嘔幾回。

    折騰了許久,他們到了一處市集就在驛道旁邊,口子上有一座形似牌坊的山門,上面三個字「龍井市」。這個市應該是指鄉村市集的意思,並非城市,明朝城市都有城牆工事的。羅么娘已經熬不住了,非得停下來找郎中瞧瞧不可,至少要換身干的衣裳,不然病情只能越來越重。

    清晨的集市上挺熱鬧的,鬧哄哄一片遠遠看去有很多人。張寧勒住馬兒,準備下馬步行進去,不然他不會控制速度在人群裡橫衝直撞撞傷了人,多的麻煩都要惹上。羅么娘已經走不動路了,扶著都沒辦法,一張臉燒得通紅處於半昏迷狀態,張寧沒法只好背著她走。

    進了集市,裡面是泥路塵土飛揚和南京城的狀況完全是兩碼事,不過看樣子東西挺齊全的,街邊賣什麼的都有,瓜果、零嘴、竹編盛器、瓷罐、鐵匠鋪等等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可就是沒見著成衣店,賣布的倒有。張寧身無分文,本來有五兩銀子丟在家裡沒想著帶,他便在羅么娘的腰間摸索,找到一個錢袋取下來揣進袖帶裡。路過一家藥鋪,張寧知道一般這種鋪子都有坐堂郎中,多少有點水準的才有資格被藥鋪聘請。他腦子裡盤算了個先後緩急,便背著羅么娘進去看病,不出所料正有個郎中坐堂。

    那郎中觀察了羅么娘的臉色和眼睛,說道:「一會先給她換身乾衣服。」然後詢問張寧一些狀況和病情,問完了郎中便說:「淋了生雨,又正好月事,風寒侵體無疑。」說罷連脈都不把,直接開藥方,讓張寧就在藥鋪裡抓藥。張寧拿碎銀子付賬,掌櫃的見門外有兩個兵丁剛過去,面露難色:「銅錢可有?寶鈔也可以。」原來永樂帝下過聖旨禁止民間用金銀流通,要用大明寶鈔,這道聖旨基本是一張沒法落實的空文,作用只在於讓大家都違法,不過在這種集市上萬一運氣不好加上兵馬司的人存心想敲詐的話可能會倒霉。大明寶鈔這玩意自發行之日起就不斷貶值,到現在一石米要五十貫大明寶鈔,而用真金白銀只需要半兩銀子,一貫大明寶鈔和一貫銅錢或者一兩銀子根本就是兩碼事。朝廷寶鈔只發不收不通貨膨脹才怪,加上明朝前期比較缺銅,經濟沒有因此崩潰大約是因為龍脈很正。

    張寧掏出幾張大明寶鈔,已經泡爛了,放在櫃檯上道:「那我用寶鈔結賬。」然後輕輕用袖子將那塊銀子推到櫃檯下面。掌櫃的會意,也就沒說什麼。

    「對了,我有一事相求……」張寧想著沒有賣成衣的,總不能買兩匹布裹在身上,「咱們在路上打濕了衣服,病人需要盡快換干衣裳,您能不能賣我兩套舊衣服,只要乾淨就行,價錢好說。」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5 08:29
正文 第十六章 夜的掩飾(1)

    看病抓藥又買了舊衣服,張寧便背著羅么娘找了家客棧。集市上不僅有客棧,生意還不錯。在南京到北京的驛道上,兩站驛城之間相隔幾百里,往來商賈遊人不少,大部分人不可能像信差一般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在這種市集上的客棧過夜既能休息又安全,所以龍井市塵土飛揚雜亂不堪卻市面繁榮。其實驛道上的黑店很少,特別是江蘇這種農業發達的太平地區,開黑店早就被官兵滅了。除非是那種山區或沙漠戈壁的荒野中人煙稀少,如果有家突兀的客棧,傻子都知道不安全。

    接著張寧將驛馬寄放,打賞店小二銅錢,讓他趕緊熬藥,又要了一些乾燥的宣紙、一盆熱水。

    張寧閂上房門,見床上的羅么娘閉著眼睛,便動手脫她的濕衣服,還管什麼男女大防,命都要玩完了還讓她裹著一身濕衣服干甚。他拉開腰帶,正要撩開衣襟時,羅么娘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他停下來問道:「能自己換衣服嗎?」

    羅么娘張了張嘴,張寧忙附耳過去,聽她說道:「你花錢請個婦人來照料我,然後趕緊走罷。」

    張寧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兒,她說得不無道理,現在到了市集上比把她丟路邊要好得多。但這樣並不是就安全了,一則在這種陌生地方的人沒有半點交情,會不會拿錢不幹活跑了?二則周訥的人極可能弄|死她,什麼人命關天張寧是不信的,對付一個重病的人很容易弄成「暴病身亡」,特別是客死他鄉的人;要是羅么娘被張寧丟下而掛了,她是東宮官僚楊士奇之女,以後他怎麼混?

    最讓他下不了決心離開的是,忽然想起了前世的妹妹溺亡的事。

    難道我真的是貪生怕死的人、寧肯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去|死也沒膽子跳下「水」?難道我要讓悲劇重演?難道我只能假惺惺地悔恨?!

    不就是一條命麼,反正是賺來的。

    張寧的眼睛裡冒出了怒火與堅定,他深吸了一口氣,不緊不慢地說道:「要走一起走,要淹死一起淹死。」

    羅么娘愣愣地打量著他的臉,片刻之後轉過頭去了,卻緊緊抓著張寧的手。張寧又問:「能自己換衣服嗎?」她搖搖頭。張寧遂用一隻手撩開了她的外衣,裡面還有一件紅色的絲綢肚兜,敢情那天在廣陵驛換衣服沒有內衣,她一直穿著自己那件濕的,路上一天一夜興許是捂干了,昨晚又下雨所以現在還是濕的,此時外衣解開她已是春|光乍|洩了。張寧接著把她的肚兜也拔掉,一對白生生的豐滿柔軟就映入眼簾,因為羅么娘仰躺著它們就自然地攤開在胸脯上,尺寸挺大、不過兩顆紅豆卻不大還是艷紅的顏色絲毫沒有變深,周圍的兩圈紅|暈也淺淺的。

    她一聲不吭,張寧又把她的褲子脫了,一雙修長的白|腿中間黑的顏色反差明顯十分顯眼。張寧把沾著血的濕宣紙扔掉,拿毛巾用熱水打濕給她擦|拭身體,擦到那地方時她的雙腿使勁並|攏著,臉是漲得通紅。張寧粗暴地掰開,然後用毛巾沾水清洗最後擦乾。

    忙活完他便拿了新的宣紙給她墊上,給她穿上買來的舊衣服,然後拉被子蓋上。倆人無話,一個躺著一個坐著,張寧等著店小二送藥上來,一面琢磨現在的狀況。向市集上管治安的差役求助,說有人要殺我快調軍隊來保護?完全是扯淡,管集市的不是行政衙門是兵馬司,別說你是什麼禮部主事……的隨從,就是禮部主事大人親自去人家也不會買賬,禮部又管不著地方兵馬司,你根本無權調動,他們除了找借口推脫沒別的可能。像張寧這樣的去,就一張于謙蓋章的紙,又沒見真有人拿刀追,估計只有被轟走的份。

    沒一會兒店小二把藥送來了,張寧又給了一串銅錢:「幫忙買點水果上來,剩下的錢歸你。再送些清淡的米粥鹹菜之類的,記房錢的賬上。」

    店小二屁顛屁顛地去了,今天他是運氣好,前後得了不少小費。

    張寧尋思帶著羅么娘到鄉里找個農戶家躲起來,但很快又覺得毫無用處。如果周訥的人在這個市集上找到線索又沒找到人,肯定在四周範圍搜索,躲不躲是一回事遲早的問題。唯一存在僥倖的可能是,畢竟兩京之間的路長達兩千多里,大海撈針追擊堵截的人也許找不到線索。

    他左右思量之後打算哪兒也不去,盡量抹掉行蹤的蛛絲馬跡。他喂羅么娘喝了一頓藥,便換了舊衣賞把信差那兩身行頭藏了起來。出門轉悠一陣就買了把菜刀,琢磨著兩匹馬是驛馬,馬身上有烙印的算是一個蛛絲馬跡,但是很不好處理殺掉的話馬屍體反而引人注意。

    於是他又回到了客棧,喂羅么娘吃了點稀飯,自己也吃頓熱飯,便呆在客房裡陪著。

    俗話說「飽懶餓心慌」,張寧吃飽了肚子就犯困,整整兩天兩夜沒合過眼,刀架在脖子上都想睡。但他又怕睡著了醒不過來,便拿著菜刀在房裡比劃著舞了幾下。羅么娘偏過頭看他那樣子,已經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張寧比劃刀法的姿勢確實很撇腳,而且他拿的是……一把菜刀!

    頭昏腦脹實在是很想睡。張寧呆雞一般地站了一會兒,便一手提著菜刀一手為掌托在腰間,在屋中間跨了個馬步,沉住氣閉上眼睛。他腦子中想著老虎張牙舞爪的兇猛,然後突然睜開眼睛盡量讓目光充滿殺氣地盯著房門,揮起菜刀跨出一步一刀向空氣中劈下去!

    「哈……咳咳咳……」羅么娘已經笑出聲來,一邊笑一邊咳,被子被咳得上下起伏,「你……咳咳……你在做什麼?」

    張寧正色道:「千里行單騎,十步殺一人!你別笑,我不能洩了殺氣,武功是小道,殺氣才是王道……如果有把AK四七的話更是王道中的王道。」

    「平安,你過來。」羅么娘的聲音很小,不過窗戶關著外面的喧囂不大,她的聲音也能聽清楚。張寧便走過去,把菜刀擱床腳旁,坐在床邊上。羅么娘又道:「上來,抱我。」張寧愣了愣,脫掉鞋子爬上去掀開被子把她抱住,女人的身體軟軟的抱著確實很舒服。

    他規規矩矩地抱了會,仍不住就把手從人家衣服裡伸進去了,用手掌把住了軟軟的一團,羅么娘沒有表示任何反對,任由他胡作非為。張寧記得從船上下來的那晚,不小心抓了一下她的胸,上岸就挨一耳光;而僅僅過了兩天兩夜,她的胸脯就可以隨意把玩了,世間充滿了各種變數啊。

    羅么娘又低聲說道:「你想做什麼就做吧……」

    張寧頓時吞了一口口水,心道:我能做什麼,你那週期也來得是時候,再說你病得路都走不動,我又能幹什麼?他想了想還有什麼可以佔便宜的,就把嘴向她的嘴唇湊了過去。羅么娘閉上眼睛,抿了抿乾燥的嘴唇用唾液潤了一下,但嘴唇仍然發白。張寧也顧不得許多,便親了上去,而且用舌頭頂開了她的貝齒,一手把在她的胸上,親|嘴了好一陣……手感還行,嘴上的感覺不怎麼好,親了滿嘴的藥味兒。

    他放開羅么娘的嘴,躺在她身邊,用手慢慢地品嚐她的身體,被窩裡很溫暖、羅么娘的身體很美好,他幾乎忘記了危機,彷彿全身都泡在溫水裡,輕鬆的疲憊、全身的溫暖……

    ……

    張寧感覺有人掐了自己一下,忽然醒了過來。腦子裡一片空白,漸漸地大量的信息才前前後後地湧來,最終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剛才」怎麼睡著了?

    他一下子坐起來,突然發現房間裡已經多了幾個「客人」。周圍的光線朦朧,這朦朧的光線還是一支蠟燭發散出來的,已經是晚上了!

    「稍安勿躁,平安先生。」一個媚得入骨的聲音從房間中間傳來,光聽聲音就不是個良家婦|女,妖精一般的口氣。張寧看了一眼,只見房裡站著三個人,都是女的,都穿著青色盤領衣,這種衣服是寬大袍服,和穿衣褲比起來不怎麼方便活動,看來她們是很有自信。中間說話的那個臉上蒙著一層紗巾,其他兩個都沒有。

    完蛋了!張寧心裡頓時一清二楚,因為自己睡過去讓過程更加輕鬆,不過結果應該是睡沒睡都差不多的。

    那個戴紗巾的婦人微笑著打量著張寧,「叮」地一聲瀟灑地甩開手裡的扇子,金屬的聲音那扇子的骨架是鐵的,恐怕就是她用的兵器。扇子一開,滿扇都畫著桃花。

    束手待斃?張寧睡了一覺腦子靈活了很多,他用餘光瞟到了床腳邊的菜刀,它仍然擱那兒的。他輕輕閉上眼睛,去想像著老虎張牙舞爪的兇猛,咬了一下牙,忽地睜開殺氣騰騰的眼睛,縱身一躍跳下床來,彎腰一把操|起菜刀向中間那人衝上去,迎頭一刀劈過去。「卡」一聲,那娘們輕描淡寫就用扇子格在菜刀的木柄上,然後笑嘻嘻地用胸脯朝張寧的身上一頂,軟綿綿的把他掀開,動作很簡單身法卻非常快。

    「別!平安先生好好的一個讀書人,還長得……喲唇紅齒白,幹嘛學別人打打殺殺的?我專程來見你,還不是為了看看你究竟長什麼樣。」戴紗巾的娘們微笑著說。

    雙方實力不是一個檔次……張寧再次肯定自己死|定了,甚至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他沒穿鞋子,地板的冰涼通過腳掌直透心窩,一種恐懼悉上心頭,他的腦子中浮現出了死亡之時那道光、還有那種如塵埃一般逐漸揮散的恐慌。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5 08:29
第十七章 夜的掩飾(2)

    臉上蒙著薄紗的女刺客拋來一個媚眼,故作扭捏地說道:「難怪有人對你唸唸不捨的果然生得好皮囊,要不你陪我睡一晚,我便放過你們怎麼樣?」

    張寧還沒答話,羅么娘就冷冷道:「士可殺不可辱,別在這磨蹭了,給個痛快!」那女刺客笑道:「我向來是說話算話的,你可別當是玩笑,況且我問的是平安先生。平安先生,你覺得這買賣如何?」張寧知道這娘們是在戲弄自己,便道:「這樣不好吧?」他想起了在南京那晚跳窗逃跑的事,但這時沒有回頭去看窗戶,只在心裡回想睡著之前是把窗戶閂住了的,故技重施恐怕更加困難,而且這次的房裡不只他一個人,又身在沒有熟人的異鄉。

    拿桃花鐵扇的女刺客嗲聲道:「怎麼,奴家不夠漂亮,還是身段不夠好?」一面說一面向前走了幾步,故意挺起胸讓凸起的部分把寬鬆的衣服頂起來。她越來越近,張寧的手裡緊緊握著菜刀,現在的距離揮起來就砍得到人。但他始終沒有動,不僅對砍中這娘們毫無信心,她旁邊還有倆人,既然是刺客估計身手也不會太差。張寧盯著面前的娘們,忽然發現她的紗巾掩蓋的臉上好像有條疤。她也注意到了張寧的目光,立刻就站在原地,微微歎息了一聲道:「我喜歡晚上……朦朦朧朧的能把好多東西就掩蓋住呢。」她一面說一面轉過身去了,幾乎是背對著張寧。

    張寧把菜刀越握越緊,如果能砍死一個也不算虧!他感覺自己的手心已經浸出了汗,早知道在刀柄上綁塊布免得滑。

    就在這時女子忽然轉過頭來,饒有興趣地看著張寧還算鎮定的臉,面帶笑意地說:「你也給我作一首詩,要像『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般好的我馬上放了你……現在你信了麼?」

    張寧頓時愣了愣,立刻覺得這事很蹊蹺,她是怎麼知道那首詞的?他抄襲這首詞第一次面世是在逃亡的前一天晚上,不排除在富樂院外被敵方的眼線聽到了,但之後的事很緊急對方不可能在傳消息的時候還特意附上一首詞……如果真是那樣,這是怎麼樣的境界,不是兒戲嗎?除此之外的可能,聽過這首詞的人有王家小姐、馬茂才、富樂院的方泠,其中方泠傳出來的可能最大,因為王家小姐沒什麼墨水,連馬茂才也不能聽一遍就背下來。

    這個女刺客和方泠有關係?方泠是敵是友?

    不論怎樣張寧的心裡一時間升起了一絲希望,他隨即把手裡沒多少用的菜刀「叮鐺」一聲丟在地上,沉住氣抱拳道:「如此這般,恭敬不如從命。」

    羅么娘不解地看著他,她的眼神裡還有些惱怒,這張寧是願意被人家當猴子一般戲弄?女刺客的臉上竟然露出了歡喜,不像是偽裝。發生在羅么娘面前的一切讓她覺得十分詭異。

    「快把筆墨拿出來侍候平安先生。」鐵扇刺客下令道,看來她是有所準備的,包裹裡裝的不是兵器竟是紙墨。

    張寧看了一眼她手裡拿的扇子紙面上畫的桃花,心下已有了計較,接過筆蘸墨就要寫。大約他的動作有些草率的感覺,女刺客便提醒道:「人家大老遠過來求一首詩,你可不能讓我被比下去了。」

    張寧強笑一下,揮筆就寫。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剛讀出一句,女刺客就歡喜起來,拿起自己的扇子看了一眼,「很應景呢!」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開花落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閒。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張寧寫得極快,前世很喜歡這首字句很白話的詩,非常熟悉,隨手寫出來簡直一點壓力也沒有。他呼出一口氣擱下毛筆,對這紙面吹了一口氣,也受了詩中意境的影響感覺自己也變得瀟灑起來,便故作灑脫一笑:「這首詩換兩條命,值了麼?」

    女刺客高興得看了又看:「你這書生,當真是善解人意,難怪別人和你只一面之緣就戀戀不捨。我的名號呢就叫桃花仙子,回去我得畫一幅扇面,一面畫桃花一面題上這首詩。只可惜了扇面不能讓平安先生親筆。」

    「題了也沒用,你拿這把扇子和人械鬥,扇骨是鐵的自是不易損壞,扇面撕爛是遲早的事。」張寧背著手說,他頓了頓又試探道,「『人生若只如初見』全首五十六字,這一首詩卻是一百四十個字,你不怕比不過方姑娘了吧?起碼字數比她的多啊。」

    自稱「桃花仙子」的女刺客回過味來,看了他一眼:「是那麼回事。那便告辭了,多謝平安先生賜詩。」說罷小心翼翼地收起宣紙,當寶貝似的放進包裹中。

    張寧抱拳道:「恕不遠送。」

    「後會有期。」桃花仙子等人很快消失在門外。

    張寧關好門,大搖大擺地走了回來,見羅么娘正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她終於忍不住問道:「她們就這麼走了?」

    剛從死亡線上回來,暫時是忽然安全了,那種感覺輕飄飄的別提多爽,張寧激動得很想手足舞蹈,但又覺得理應裝一下比……或者幽默一下,便一本正經故作很輕鬆的口氣道:「她們其實是來求詩的,詩很滿意,不走幹嘛?」

    羅么娘皺眉沉思片刻,說道:「方姑娘是誰?你認識方姑娘,你們的交情還不錯;而那號稱桃花仙子的刺客也和方姑娘有交情,所以她才放過你,其實是因為方姑娘,並不是什麼詩。是這麼回事吧?桃花仙子不可能為了一首詩冒險,她放過了我們會有麻煩,怎麼向周訥的人交代?」

    張寧歎了一口氣,心道羅么娘這娘們真是缺少幽默感,也不知是不是古人的通病。

    「方姑娘是誰?」羅么娘加重了口氣又問了一遍,簡直是質問,一臉的嫉妒和惱怒。

    「方姑娘?」張寧沉吟片刻,無奈地說道,「哦!她是個青樓姑娘。」

    他心說以前迫於環境佔了這娘們不少便宜,又感覺她對自己多少有點意思,這明朝女人究竟怎麼個觀念?他有點缺乏概念,主要因為以前的張寧不是個沾花惹草的人,記憶裡沒有什麼經驗。就怕羅么娘認為自己腳踏兩隻船或者始亂終棄什麼的,以後報復起來怎生了得?自己現在一無權二無勢,人家是楊士奇的女兒,這以後還得多多仰仗楊大人那一黨才混得下去,要是真惹火了她不是找死嗎?所以乾脆實話實說方泠是個妓女,省得羅么娘再糾纏此事:按照明朝的習俗,老婆只能娶一個,但明初的士人階層不可能娶個妓女做正妻,連把妓女弄回去做妾都很不好辦,這樣一來方泠就不存在威脅到羅么娘的感情;不過有點壞自己的形象,居然嫖|妓,無奈啊。

    「你……」羅么娘果然一臉憤怒,掙扎著坐了起來,病都好像因此好了八分,她反手拿起枕頭砸扔了過來,「張寧!沒想到你是那樣的人!」

    「稍安勿躁,身體要緊,你不是還生著病嗎?」張寧忙上前好言寬慰,「要是我不認識方姑娘,咱們現在已經死了,我哪樣的人?死人。」

    「別碰我,男女授受不親!」羅么娘依然氣呼呼的,「你是什麼人和我何干?」她現在可能也意識到了一個現實的問題,自己才認識張寧幾天就心生好感,此人長得一副好摸樣、又文采風流會寫詩,別的女人也喜歡,多半是個風流浪蕩之輩,不然怎麼和妓|女的交情那麼好?

    張寧沒法解釋也不想解釋,緩了一口氣便說:「你還是躺著多休息一會,趕緊把病養好是正事。雖說暫時打法了刺客,但就怕遇到周訥的其它人馬,我們盡快啟程脫離危險為妙。」

    羅么娘還是有不少優點的,比如識大體懂事,她也沒繼續糾纏使小性子,又喝了一碗藥就繼續睡了,不過不再允許張寧和她睡一張床。張寧沒辦法只好歪椅子上湊合了半晚上。

    第二天一早,羅么娘的病還沒好利索,不過休息了一天一晚狀況已好多了,這個地方並不安全他們只能盡早上路,以免夜長夢多。

    他們一路向北行,好在路上再也沒遇到攔截。想來那負責此事的周訥沒有太多的人手,否則也不會派「桃花仙子」這種不靠譜的江湖人辦事。畢竟周訥是個文官,沒必要也沒有什麼條件犬養死士。

    接近順天府地界時,倆人都漸漸變得輕鬆起來,羅么娘說:「一進北京就不用怕那周訥了,此人黔驢技窮,狗急跳牆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當官不守規矩誰也保不了他。咱們走著瞧他的下場如何。」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5 08:30
第十八章 缺乏安全感

    二人從東門齊化門(朝陽門)進城,沿著大街一路向西走。今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視線相當好,張寧遠遠就能看見皇城那邊高大宏偉的建築,比起南京的皇城有過之而無不及,僅僅遠觀一隅就很容易發現永樂帝遷都北京很花了一番工夫。沿街看來商貿繁華程度仍不及南京,據說永樂以免去五年稅賦的優惠遷了各地富戶百姓到順天府,但經濟底子顯然還無法和江浙地區相比,市井繁華程度也沒完全發展起來。張寧從南京過來,感覺這裡少了一些風花雪月的美麗,除了皇城那邊周圍的顏色較為單調,卻多了幾分方正霸道的氣勢。

    齊化門大街的路面寬闊,轎子、馬車、馬匹、驢都有,最多的還是騎毛驢,張寧和羅么娘一直沿街走到十字路口,便向南轉進入東四牌樓南街,街口有牌坊,識字就知道名字。越向南走,靠近燈市後人流越多商舖越多,市井氣息濃厚起來,人們操|著各種各樣的鄉音,這裡大部分人都是遷徙來的外來人口,因為北京城升為京師之前的原住民並不算多;不過人聲中最多的還是官話,和南京官話區別不大,不過和後世的北京話或普通話倒是完全兩碼事,相同的口音讓張寧少了幾分陌生感。

    倆人騎馬往南走到東單牌樓前便又轉向西走,進了金魚胡同。這條胡同朱漆大門的宅院非常多,顯然住的是一些達官貴人。對於當官的來說,這個地段確實不錯:金魚胡同徑直向西,過了東安門大街就是皇城的一個城門東安門,大臣們上朝常常走這個門;這裡又靠皇城東南,去皇城南部的六部衙門等官署也不遠,可謂是交通方便。

    他們進城之後話很少,這時張寧看到金魚胡同的光景心裡就琢磨楊士奇也許就住在這裡,要直接去楊士奇家?他忍不住踢了一下馬腹追上羅么娘轉頭問道:「於大人事前可否交代,咱們進城之後去哪兒?我覺得不應該去你們家吧。」

    還在詔獄裡吃牢飯的等著別人搭救的呂縝,他倒霉的根本原因不是收賄賂、而是因為有私投太子的嫌疑,觸及了永樂帝的神經被敲打了,按照張寧的臆想永樂帝肯定不太信任自己的親兒子,怕他糾集大臣政|變奪權,所以才會如此;而那楊士奇的官職是左諭德,也就是太子的老師,明擺著是東宮官員,現在「證人」跑去楊士奇家裡住著……最後的結果怕只能證明呂縝確實和東宮眉來眼去,而不是證明他沒受什麼賄賂。

    「當然不去我家,我憑什麼把你請到我家去?」羅么娘口氣不善地說,她也許還在計較張寧和妓|女來往的事,「禮部尚書胡瀅大人不久前才回京,你一會自己上門求見,有了證人證詞,讓胡大人上書這事兒才有用,家父上書也不行。」

    張寧一聽恍然大悟,心下放心多了。羅么娘口中的胡大人既然能兼任教育部、外交部、宣傳部的部|長,肯定是皇帝信任的人,而且夠份量,他到上面一說又有真憑實據,估計這事就很靠譜了。

    羅么娘冷笑道:「你又沒做過官,怎麼感覺很滑的樣子?」

    「哪裡哪裡,我到底讀書明理只是不太笨而已,楊大人於大人也不想我和豬一樣吧?」張寧一本正經道。

    聽到豬一樣羅么娘忍俊不禁,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本來就是豬一樣。」

    張寧又趁機打聽:「胡大人和令尊私交如何?」

    羅么娘道:「沒什麼來往,胡大人雖為京官但長期不在京師的,他最重要的事是尋訪真人張三豐。皇上信道,修建武當山道宮你知道吧?」

    張寧「哦」了一聲,忙點點頭,卻不是因為知道武當山道宮的事,而是明白這個胡大人可能是專門尋訪建文帝的人。能受命皇帝秘密差事,定是親信,張寧因此又多了幾分樂觀。只是胡大人如果真和東宮沒一點關係,他憑什麼管這破事兒?既然楊士奇選他,應該是有所考慮的。

    京師的官僚非常多,僅從金魚胡同這麼一處的朱門大戶就可見一斑,關係也恐怕比較複雜,張寧心下琢磨自己少說話多低調為上策。

    走了一段路,羅么娘便說:「下馬,驛馬給我。胡大人的府邸就在前面,你自己去,我送你到這裡便算仁至義盡了,今後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

    「哦。」張寧顯得有點木訥地跳下來,將韁繩遞給她,抱拳道:「後會有期。」

    「誰還和你後會有期,孟浪之徒!走了……」羅么娘頓了頓道,「我回乾魚胡同。」

    她說罷很灑脫地頭也不回就走,張寧看著她的背影,一時間竟有些捨不得,隱約有些許惘然。可能因為這明朝的北京城他第一次來人生地不熟的緣故,連頭腦記憶裡北京城也一片陌生,而羅么娘是自己在這裡唯一的熟人。

    陌生的地方,總是讓人缺乏安全感啊。

    他有些迷茫地望著羅么娘的背影微微歎息一聲,這時羅么娘忽然回頭來看,碰到張寧的眼神又急忙轉過頭去,輕斥一聲策馬快走了。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門口,代表地位的朱漆大門和門廳規格,讓穿得不倫不類信差服裝的張寧感覺自己很渺小很無足輕重。門口站著一個皂衣奴僕打量著張寧,因為他在人家大門口的戳燈旁邊轉悠徘徊不太正常。過了一會兒,他總算走了上去,還沒開口那奴僕就搶先問道:「你是什麼人?」

    張寧道:「南直隸張寧,有事求見胡大人,勞煩通報一聲。」

    不料奴僕一臉恍然道:「你便是張寧?隨我來。」

    開了角門,二人便一起走那裡走了進去,當然不可能從大門進,只有地位更高或者平起平坐的人才有資格走大門。張寧跟著一言不發地走,能不說話絕不吭聲,也不左右張望,一副很守規矩的模樣。形似四合院的宅子,他也沒細看,粗略一瞧房子修得很正顯得寬敞大氣,毫無南方天井院落的侷促感。

    奴僕帶他來到倒罩房的一間茶廳裡,招呼他坐下,然後才去通報。門口站著一個梳二環頭式的小姑娘,一會兒工夫悄悄瞧了張寧幾回,終於開口很關心的樣子說道:「你渴嗎?」

    大約來這兒的客人不是誰都有機會被人茶水供起的,得看身份。但張寧風塵僕僕的樣子,著實不容易啊。他便報以友善的微笑,搖搖頭道:「多謝,不用的。」小姑娘的臉蛋竟然露出微微羞澀的紅暈。

    等了約半柱香的工夫,門口就進來一個戴東坡巾的中年人,腳還沒跨進門就爽朗地說道:「讓客人久等,胡公有公務出門了,我姓燕,禮數不周之處還請海涵。」

    張寧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行禮,再次自我介紹了一番,不管怎樣自報家門總是一件禮貌的事。他注意到這個姓燕的中年人腿是跛的,但說話中氣十足,面相也是四平八穩方方正正,卻是不好猜到他究竟是胡府的奴僕管家還是親戚。

    「上茶。」燕某人吩咐了一聲,然後頗為客氣地請張寧入座。

    張寧自忖無法斷定此人身份,加上自己是革了功名的平民,便放低姿態等中年人先坐,自己才坐下。燕某人問道:「聞張先生自南直隸來,有要事求見胡公,是為何事?」

    想起進門那會的順利,張寧猜測胡府的人早就得知自己要來,現在燕某人卻明知故問,想來是有意置身事外的打算。張寧沉吟片刻,揣摩一番便將自己如何被迫、如何連累了主考官於心不忍等事大概說了一遍。

    燕某人很認真地聽著,好像第一回聽說這事兒一樣,並不中途打斷張寧的敘述,等說完了他才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樣子問道:「張先生到京師來一路還順利吧?」

    當然不順利,老子還沒上路差點就「意外死亡」了,更別說路上還遇到什麼桃花仙子一類不三不四的和官場不相干的人。張寧對那幫玩陰的人沒有憤怒的心情和報復的心態是不可能的,但他此時顯得比較冷靜慎重,大約是缺乏安全感的本能提防心態。

    向胡府的人控訴御史周訥的無|良行徑?這事兒其實沒必要,犯不著自己出頭,真如羅么娘說得那樣,此人完全不守官場遊戲規則屬於狗急跳牆、又達不到制定規則和改變規則的高度,遲早有人弄他,走著瞧就可以了;還有一個考慮是如果自己明說遇到的凶險,那是怎麼化解的?最後非得扯上于謙甚至楊士奇,只有他們才有這個能耐。顯然胡府的人不願意和東宮的關係弄得太明顯,畢竟東宮雖然極可能是以後的主人,投過去有前途,問題是現在有沒有命去等著享受前途?

    很多東西雖然只是自己推論臆測,不過人生地不熟的保守一點總不是壞事,所以張寧斟酌一會兒就說:「我啟程得早,倒沒什麼周折。」

    燕某人很讚許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事關呂侍郎的清白名節,既然有人找上門來了,胡公多半願意過問。這樣,你先在胡府暫住下來,重新寫一份真話供詞,等胡公回來了我把事情始末向他講講。」

    張寧忙起身道謝。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5 08:31
   
第十九章 混吃混喝

張寧恍惚中感覺自己從哪裡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一眼,正看到張小妹那亮晶晶的眼睛看著自己:「哥哥……」他頓時又是歡喜又是詫異:「小妹怎麼來了?沒事沒事,安全無事地到了就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的功名恢復啦!領導很看好我哦,還封了官拿俸祿了……嗯,俸祿是不多一開始官小嘛,不過肯定夠咱們倆花用,而且哥哥有了立錐之地,再也不用委屈你,更不用寄人籬下……日子有點清苦,但小妹肯定不會在乎的,我知道;再說你要相信哥哥,日子會越過越好……」

    忽然小妹的身體竟然漸漸往地下沉,好像她是站在沼澤上一般,隱約之中周圍好像很多水,「小妹!」張寧大急,不知道怎麼身體動不了硬是走不過去,他頓時冷汗唰唰狂冒,急得如貓爪抓在心頭一般。

    「哥哥,你以後會記得我的吧?」張小妹忽然又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的臉很模糊好像是記憶深處的某一個人,他竟然連那個人的樣子都看不清了。

    「不要啊!」張寧渾身都繃緊了,感覺這個世上彷彿只剩下了他一個人,窒息般的壓抑鋪面而來。

    ……「不要啊!」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面前一個小女孩嚇了一大跳瞪圓了眼睛看著他,隨即好言道:「張先生,您做噩夢了?」

    一縷午後的陽光從門口照射進來,正好灑在他的臉上,他不由得瞇起了眼睛。

    身上濕漉漉的全是汗,心頭「咚咚咚」地響,但他忽然露出了一個很天真的笑容,對面前的丫頭說道:「原來只是個夢。」

    只是個夢,真愉快的發現,快樂原來如此簡單。

    「我給你拿筆墨硯台過來的。」丫頭恢復了平靜,這本來就是一個平靜的午後。

    張寧一踢被單就爬起來穿鞋:「放那兒吧,剛才我倒頭就睡過去了,可能路上沒休息好的緣故。」他穿了鞋就徑直向書案走去,留下亂糟糟的一張床。

    那丫頭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幫他收拾起來,張寧這才發現,回頭報以歉然的一笑。按理在別人家裡,應該多注意生活和形象的,可有些壞習慣他實在改不掉,一不注意就要暴露出來,比如懶散不愛收拾自己的屋子。

    他坐下來提起筆,卻發現硯台是乾的,只好放下拿起硯台出去找水。進屋來的這丫頭疊被子的時候就笨手笨腳的樣子,顯然是個做粗活的丫頭不會侍候人,更不熟悉侍候筆墨了。

    擺弄好東西,他便開始書寫供詞。這種供詞也無須太多文采,只要說清楚事兒,並經得起推敲。所以張寧念頭通達寫得很快,破天荒這回寫東西打了草稿,而且一邊寫一邊修改。

    草稿寫完,他又不怕麻煩地重新閱讀修改了八遍,這才用標準的小楷一筆一劃地抄寫。不得不慎重,當胡瀅上奏之後說不定皇帝也會看供詞,萬一什麼地方犯忌諱了掉腦袋真的是分分鐘的事。

    緊張地幹完正事,張寧便無所事事了,他暫時還不打算出去逛逛大明的首都,畢竟這事已經成功了大半,總歸還懸著的,來到北京挺不容易他不願意為了一時的好奇出去招惹任何麻煩。不過人身安全大抵是沒有問題了:不說周訥的人是不是混進了北京,就是他在這裡有人,此時再做什麼顯然已經沒用了,勝負已分……哎,欲置自己死地的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于謙插手進來是誰恐怕都不知道。

    總之暫時還是宅著比較好。

    再次體驗了一把真正寄人籬下的生活,難怪老人們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住別人家裡很不爽,比如吃了晚飯沐浴的時候,倒是給了一套換洗衣服,卻和在驛站領衣服一樣沒有內衣;畢竟不是自己家,也不好問人家要。還有張寧的生活習慣不怎麼好,在家裡很多細節顧不過來,胡家也是大戶人家書香門第很講究的,家人奴僕見了雖然不會說什麼,但張寧意識到之後自己也覺得很不舒服。

    還有一件事,他很想盡快找人向家裡報平安,但是又不能向胡家的人開口。你算哪根蔥,有臉要求人家派人跑兩千多里專門為你報平安?人情這種東西,只能別人主動給你,然後還得記著找機會還,沒有張口要的道理、沒人欠自己什麼。

    但是張寧確實很牽掛這事兒了,尋思和胡家比起來,于謙和羅么娘要熟一點。于謙暫時沒有到京,羅么娘是楊士奇家的人,現在住胡瀅家暫時卻不便和楊士奇家的人聯絡,彼此都在避嫌,張寧進京後就沒得到過楊士奇的片言隻語,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目前的情況確實蠻慘的,連立錐之地都沒有。

    不過張寧換下髒衣服後清理隨身物品時,發現腰袋子裡有好幾顆銀子,讓他有點意外:記得羅么娘的錢袋後來是還給她了的,這銀子怎麼跑自己袋子裡了?一想到自己出門時身無分文,如果她沒有留下這幾顆銀子,還真是買條內|褲的錢都沒有,張寧的心下微微一暖。羅么娘這娘們心倒是挺細的,也知冷暖。

    再次不穿內|褲了一天,第二天打聽了一些市井去處,趁旁晚金魚胡同北邊的燈市熱鬧地攤多,就徑直跑去逛了一圈,買了一條犢鼻褲和一把牙刷。

    接著繼續死皮賴臉地宅在胡瀅家混吃混喝,一混就是很多天。大人物胡瀅是一面也沒見著,那個姓燕的管事兒也沒再見著。一開始張寧還是比較淡定的,反正沒人攆自己走,這裡有吃有喝有住挺好,只要臉皮放厚點就是了;再說住在胡府有個什麼事也好找到自己,因為不能住于謙或者楊士奇家去。否則孑然一身要在京師過活的話,一開始恐怕沒那麼容易,就像前世改革開放之初那陣子,南下闖蕩的先驅者很多經歷過睡甘蔗林、煙癮發了拾煙頭的苦|比生活……相比起來,還是死皮賴臉混吃混喝比較好一點。

    但是轉眼差不多一個月過去了,什麼音訊都沒有。張寧免不得淡定不起來,難道呂縝的事兒沒成?

    有一天終於在院子蹲守到了「燕大俠」,張寧便上前詢問:「呂大人的案子有人審了嗎?」

    燕某人雖然神龍首不見尾,但被逮著了還是比較客氣,說道:「胡公已經擬折子上奏,但皇上八月初就閱兵北征了,現在不在京師,太子無法決斷只能將奏折轉呈北征軍營,現在還沒有回信。張先生別心急,先等等。」

    能不心急嗎?我家妹子現在還不知道我是死是活,這尼瑪打出門算都一個多月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連個音信都沒有。但燕某人很淡定,你家妹子關他鳥事。張寧只得說道:「胡府禮遇,我卻是自在,可恩師呂大人還在詔獄受苦,我於心不忍啊。」

    燕某人好言勸道:「呂大人是六部的大臣,只要真證明了清白,幾個月就出來了,你不用太過擔憂……放心不會像大學士黃淮那樣的,在詔獄裡九年了,現在還在裡面。」

    張寧愕然,心說那個黃老表也太霉了,暗無天日關上九年,比勞|改還苦得多吧!他已是無言以對,只得和這燕老表廢話了幾句客套的,作罷了。

    只是他總算宅不住了,身不由己地出門去了乾魚胡同溜躂。因為羅么娘臨別時特別提過「回乾魚胡同」,她們家應該在這邊。如果能在外頭遇到羅么娘就好了,比敲門拜訪要低調一些……想讓她幫忙想個辦法找人捎個信回家,雖然認識不久畢竟羅么娘和自己勉強算是過命的交情,這點事兒求她也沒什麼。主要的風險是避嫌楊士奇和胡瀅,自己可是在胡家住了個把月的人。

    張寧忽然對永樂帝有些反感,不貶低永樂帝的文治武功,但政|治局面也太他|娘黑暗了一點。

    他在乾魚胡同來來回回晃悠了一整天,旁晚正要放棄時,一個姑娘忽然叫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我家小姐有話帶給你。」

    「什麼話?」張寧忙問。

    那姑娘道:「小姐說,你家妹子早就得信了,老早就知道你掛念著。」

    「啊?」張寧呆雞一般定了片刻,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說點什麼才好,連謝謝一聲都忘記了。古代的人們,還是有那麼多可愛的。

    「我家小姐多好的人啊,是不是?」姑娘笑吟吟地看著他。

    張寧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大約他的動作有點滑稽了,姑娘掩嘴笑起來:「知道就好,我回去了,你也別再在咱們家門口晃,不知道的以為你想偷東西。」

    他聽罷拱拱手告辭,走了一段路才想起應該讓那丫頭代為謝謝一聲的。夕陽西下,把他的影子在長街上拉得長長的,也曬得他暖烘烘的。古色古香的街道,不息的車馬人流,他對每個人都報以善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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