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爭霸]混在東漢末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thor7321 2012-10-24 08:0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6 176258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6 09:46
第二卷 洛陽雨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逼你上船

羅敷麵館開張大吉,很快就成了洛陽南郊最有名的食肆,不論是湯餅的味道,還是裝修的品味,那都是獨一份的。他們賣的湯餅比別的店至少貴一倍以上,但是味道卻是沒說,更重要的是,羅敷麵館的牆上有許多漂亮的書法和繪畫,筆法精妙,眉目傳神,洛陽的幾個書畫高手聞訊趕去準備踢館,在仔細觀摩之後,大多選擇了不要輕舉妄動,以免自取其辱。

對於太學生們來說,最讓他們感興趣的還是二樓的那十篇古文字,這十篇古文字足以證明劉修說且字是陽物不是空穴來風,至少目前還找不到能夠把這十篇古文字全部讀懂的人。

開玩笑,東觀校書、校定五經的幾位大學者都沒搞定,誰還有這本事。

羅敷麵館還有一個規矩,上二樓喝酒吃麵可以,觀摩牆上的文字也可以,想抄下來帶回去研究也可以,旁邊就有筆墨可以隨時取用。如果能解出一個字,那就可以享受一頓免費,同時還可以在字旁註上你的大名,讓你揚名立萬。

幾個相對簡單的字很快就讓人注了名,剩下的那些字遲遲的沒有人動筆,默默的等待著下一個高明,同時也吸引著一批批來觀摩的食客。當然了,他們是衝著樓上的古文字,還是衝著那些明眸善睞、身材嬌好的胡女招待,就很難說了。

來搗亂的也不是沒有,可是等張飛、劉備等人把腰裡的郎官綬帶一亮,先嚇跑一半,然後拳頭一亮,又打倒一半,然後便安生多了。等驃騎將軍董重、執金吾宋豐、屯騎校尉蓋升先後到店裡來吃了一頓飯,在顧客意見牆上留下了自己的墨跡之後,基本上就沒有不長眼的蟊賊來搗亂了。

到目前為止一切正常,每天的進帳也讓人滿意,所以在最初的半個月忙碌之後,劉修經不住曹操的再三催促,來到曹府給曹鸞上形體課。

劉修跟著曹操走進小樓的時候,曹鸞正拘謹的坐在次席上,一看到劉修進門,頓時愧不可當,如果不是曹操早就給她說過這件事的嚴重性,她也許能直接從樓上跳下去。

「我聽孟德說,你比我大兩歲?」劉修有些漫不經心的走到曹鸞面前,眉毛一挑,有些輕佻的說道。曹鸞面色一緊,剛要發怒,卻被曹操用眼神制止了,只得含羞忍辱的點了點頭。

「我和孟德一見如故,情同兄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叫你一聲大姊吧。初次見面,絹扇一枚,不成敬意,還請大姊笑納。」劉修欠了欠身,取出一把團扇,雙手送到曹鸞的面前,又解釋道:「其實我們幽州人見到陌生女子都這麼稱呼,你也不要太介意。我只是說,我們不用這麼拘謹,放鬆一些便好。」

曹鸞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團扇。團扇上用很隨意的筆墨畫了一隻游水的白鵝,除了大紅的鵝冠和淺紅的鵝掌,其他的都用墨色繪成,構圖簡單隨意,卻是意韻自然。旁邊用流轉的行書寫了幾行字:鵝鵝鵝,曲頸向天歌。白毛拂綠水,紅掌撥清波。

曹鸞讀了兩遍便分清了句讀,稍作吟誦,臉上露出一抹淺笑,讚了一聲:「好詩。」

劉修心道,廢話,唐初四傑之首的傑作,能不是好詩嗎。不過他不是來和曹鸞論詩的,估計也未必是她的對手。曹家後來出了三曹,焉知不是曹鸞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天賦。他抓著曹鸞品味詩句時露出的片刻輕鬆,趁隙而入:「好在哪裡?」

「自然,輕鬆。」曹鸞抬起頭,這才想起眼前這個男子是個外人,而且是來教她怎麼討好男人的,不免有些尷尬,臉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來,恢復了剛才那副靈牌的表情。

「自然,輕鬆,孟德,大姊果然是個聰慧的女子,一下子就把握住了詩的真諦。」劉修也不看她,轉頭對曹操說道:「你我不如也。」

曹操嘿嘿一笑,用眼神示意曹鸞不要太嚴肅。曹鸞的臉抽動了兩下,卻怎麼也笑不出不。劉修抬起頭看著她,似笑非笑,曹鸞被他看得不自在,本能的低下了頭,側過了身子。

「好」劉修忽然輕輕的拍了一下手掌,對曹操說道:「就是這個姿勢,最美不過。」

曹操一愣,湊到劉修身後瞅了一眼,頓時眼神一亮。此刻的曹鸞端莊中透著幾分羞澀,局迫中參雜著些許惱怒,頭不像平時那樣直直的豎著,而是微微下垂,背卻是挺著,胸部挺起,和尖尖的下巴互相呼應,形成一道曲線,側著的臉龐在外面明亮的陽光襯映下顯得分外清晰。

果然是美呆了曹操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用力一拍劉修的肩膀:「德然,果然還是你行」

「不,是因為大姊本來就是個美人,只是平時太苦著自己了。」劉修搖搖頭,對羞紅了臉的曹鸞友善的笑笑,躬身一拜:「大姊,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我多說些什麼。你把這個團扇拿回去多讀讀,想像自己獨自一人行走在北邙山的美景之中,身邊沒有任何人,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吟詩就吟詩,想做什麼都可以。你就會發現,其實……生活是很美的。」

「這樣……就行?」曹鸞暗自鬆了一口氣,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為了曹家和宋家的前程,曹操這些天可把她逼苦了,每天讓她像個倡優似的走來走去,她忍受了難以想像的屈辱卻還是達不到要求,最後不得不請劉修來指點。她本以為劉修會讓她做出更難以接受的事情,沒想到劉修卻只是讓她讀讀詩,放鬆一下身心。

修鄭重的點點頭:「不過,你如果讀詩經的話,雅和頌就不要讀了,讀幾篇風就行。」他猶豫了一下,又接著說道:「你記得毛詩序嗎?」。

曹鸞立刻點了點頭,《詩經》雖然有好幾家的說法,但是毛詩卻是流傳最廣的,每個讀詩經的人,都讀過毛詩序,這也是用儒家禮義解詩的標范。

「把毛序忘了吧。」劉修擺擺手:「再美的詩,裹上那麼一件大禮服,也成祭器了。」

這次不僅曹鸞迷糊了,就連曹操都有些糊塗,他想了半天,扯扯劉修的手臂:「把毛序忘了,還怎麼讀詩?」

「這什麼話?」劉修忍不住笑出了聲,反問道:「沒毛序就不讀詩了,孔子怎麼讀詩?」

曹操眼珠一轉,的確如此,孔子刪詩在前,毛亨作序其後,中間隔了幾百年呢。

劉修耐心的解釋說,毛序,只是毛亨自己對詩的看法,並不是孔子的看法,這只是毛亨的一家之言,而且未必就對,你為什麼要聽他的?你至少應該想想孔子本人是怎麼看待詩的。孔子什麼時候說過詩經字眼裡全是仁義道德,禮樂鐘鼓?你要說雅和頌裡面有,那還勉強說得通,這風是民間百姓吟唱的曲子,和那些大人君子搞的一套禮義有什麼關係?

孔子說,詩可以興,可以怨,可以群,可以觀,想怎麼整就怎麼整,只有一個要求:思無邪。詩中的興也好,怨也好,都是人之常情的自然抒發,是人的本性,這有什麼可以羞恥的呢?你要去品味詩中那些活潑自然,甚至帶著幾分野性的生機,而不要總想著仁義道德。

劉修最後說,現在的六經是別人的六經,不是孔子的六經,你要想品味孔子的思想,應該拋除後人附會的那些東西,去體會孔子本人的想法。再進一步,你應該去體會詩的本意,而不是先看其他人怎麼說。

「你有愛過一個人卻得不到,只能朝思暮想、苦苦煎熬的經歷嗎?」。劉修問曹鸞。曹鸞不好意思的搖搖頭。劉修又道,「所以你體會不到關睢所說的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的滋味,只有苦戀過的人,才知道這是情之於人最真實的寫照,和什麼求賢沒有半錢的關係。」

曹鸞啞口無言,覺得劉修這些話既像是胡言亂語,又像是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她怎麼可能沒有苦戀過呢,哪個少女不懷春,只是因為嫁給宋奇,她不得不把自己的感情深埋在心裡,強迫自己遺忘掉。現在劉修一提醒,她突然意識到當時自己不正是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好了,言盡於此,我想你很快就能明白詩的真諦的。」劉修眨眨眼睛,「大姊,你還是先去想吧,我要和孟德兄說幾句你們女子不宜聽到的話。」

曹鸞不好意思的起了身,款款向劉修施了一禮,轉身走了。

「唉呀,說得正好,怎麼讓她走了?」曹操埋怨道。劉修擺擺手:「欲速則不達。你這從妹是天生的風流,不需要太多的說教。如果她自己不把那層束縛解開,說得再多也沒用。」

曹操聳聳肩,想起前一段時間的努力一點進展也沒有,不得不承認劉修說得有道理。

「我要說的是宋奇。」劉修走到門口看了看,見曹鸞已經回了自己的院子,這才回頭對曹操:「我這幾天其實一直沒閒著,我仔細的研究了宋奇這個人。」

「如何?」

劉修搖搖頭:「他給你提鞋都不配。」

曹操臉色一僵,不知道是該得意還是該沮喪。其實不用劉修說,他也知道宋奇是什麼樣的貨色,只是曹鸞已經嫁給他了,還能怎麼辦?他沉默了好久,才怏怏說道:「德然以為當如何?」

出乎曹操的意料,劉修對這個結果並不沮喪,反而顯得非常高興:「孟德,這不是壞事,這是好事。」他抬起手,示意曹操不要著急:「如果他是個權力慾望非常強的人,那才麻煩呢。」

曹操眉毛一挑,有些明白了劉修的意思,眼中頓時露出了希望的光芒。正如劉修說的那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不同的人看同一件事會有不同的角度,自然也會得出不同的結果。所謂的聰明人,就是能跳出自己的立場,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事情,這樣才能看得更全面。

曹操顯然具備這樣的素質。他放鬆了腿,輕鬆散漫的靠在憑幾上,翹起了二郎腿,雙手握在一起,兩隻大拇指不停的轉著圈,目光閃動,顯然在權衡利弊。

劉修也不急,他知道這個時候催曹操只會適得其反。眼前的曹操雖然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大奸臣,但是不代表他就是個忠臣,在家與國之間,他首先要考慮家。他的想法不可能完全得到曹操的認同,相反,他也許能認同曹操的選擇。他在王楚面前說得慷慨激昂,多少有幾分美色當前,義氣用事的成份,真要讓他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為大漢出生入死,他也沒那覺悟。

當然了,他也不想被人過河拆橋,當成走狗烹了,在這方面他有著清楚的認識。且不說當今天天子不是什麼仁君,就算是仁君,他也不會把性命交到他手上,這樣的例子太多了。漢文帝號稱仁君,不也是收拾了周勃?

「你要我怎麼做?」曹操仰起臉,一臉正色的看著劉修:「你要先明白一件事,在士族和天子之間,士族雖然一直處在下風,可是士族的根基卻不是天子所能比擬的。兩次黨錮已經讓天子人心盡失,說他是孤家寡人,可一點也不過。」

劉修明白曹操的意思,如今天子要面對兩大勢力,一邊是看起來很強大的宦官,一邊是看起來落於下風的士族,宦官的根基全捏在天子的手上,別看宦官威風不可一世,但是天子真要收拾他,也就是一道詔書的事,士族看起來落了下風,但是士族的根基在天下讀書人,天子不可能殺盡天下讀書人,真要那樣,他也等於殺死了他自己。

在這種情況下,幫助天子對付士族,遠比站在士族一邊的風險大,實際上曹操一直想和士族站在一起,只是士族一直看不上他罷了。而且曹操還有另外一種選擇,我兩不幫,站在旁邊看著,他目前的情況就近乎於此。

但是劉修需要他的幫助。

劉修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每一步都走得很成功,但是這點成功實在微不足道,不管是對於宦官還是士族來說,他都不值一提,要想收拾他,只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真要到了那一步,天子不可能為了他與宦官或者士族發生直接衝突,最大的可能就是犧牲他。

太后?最多讓她傷心幾天也就過去了。

就算他還能走得更遠,那又如何?他有著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但超越時代未必就代表著能勝利,王安石變法失敗,並不代表他的辦法就是錯的,實踐證明,他的變法並沒有錯,錯就錯在太超前了。

他可以把握大的方向,但他處理不了具體的事務。如果說讓他現在做一個縣令,他就沒有曹操那麼得心應手。在那些事情上,他超前的意識幫不了太大的忙,正如他在寧城的時候,真正救了他命的還是強悍的身體和敦武傳授的武技,否則他就算帶來了一整套的百科全書,最後也可能被一個小卒砍死。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人貴有自知之明,劉修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裡,同樣也清楚的知道僅憑他一個人很難有什麼作為。他現在如果說,曹**跟著我混,我保你榮華富貴,那結果只可能是曹操客客氣氣的把他送出去,暗地裡罵一聲傻且,然後再也不來往。

這話現在大概也只有袁紹那樣的人說出來,才有人相信,他劉修說是不會有人信的。

要想把曹操拉到自己的陣營裡來,他必須給一個能讓他接受的理由。劉修沒有回答曹操的問題,反問道:「你覺得現在大漢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曹操眉頭一顫,手指捻了捻,沉吟了好半天才說道:「宦官當政,士人離心。」

劉修心中暗笑,曹操到這時候也沒有說實話,還在跟他打馬虎眼,拿這些沒什麼營養的詞來敷衍他。他搖搖頭,一字一句的說道:「內有流民,外有邊患。

曹操微微一笑,沒有吭聲,只是等著劉修下面的話。

「流民也好,邊患也好,歸根到底一個字。」劉修豎起了一根指頭:「錢。」

「錢?」曹操眉頭一皺,隨即戲謔的笑了:「看來德然真是嘗到了沒錢的苦頭。」

「我沒錢好辦,開個麵館,我很快就能衣食無憂。可是如果天子沒錢,事情就麻煩了。」劉修離開了欄杆,走到曹操面前,嘴角一挑:「我記得你父親可是大司農吧?」

曹操眨眨眼,不笑了。「那又如何?」

「天下百姓被盤剝得家破人亡,可是大司農卻連給宮裡郎官發俸祿的錢都拿不出來。真想為國效力的人支撐不下去,剩下的只有把做官當成收本回利的生意,這樣下去,焉能不流民四起?」劉修衝著曹操舉了舉酒杯,一飲而盡:「到時候流民湧進洛陽,看到洛陽的達官貴人們卻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你說他們會怎麼想?」

曹操的眉頭擰了起來。

「我知道,你曹家雖然還有點錢,可是和袁家比起來,你們其實差得太遠。可是,正如你不惜殺了蹇圖,卻還是不能讓別人不把你看成宦官一樣,流民們可不管是誰貪得多,誰貪得少。刀兵一起,所有的達官貴人,不管你是小貴人,還是大貴人,只要是有錢人,都會人頭落地,覆巢之下無完卵,綠林赤眉之亂,殷鑑不遠啊。」

曹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好半天才慢慢的吐出來,臉色凝重,顯然被劉修描繪的前景嚇得不輕。正如劉修所說,刀兵一起,沒人能夠保證自己倖免。曹家雖然不是袁家那樣的豪富之家,但是亂民可不管這些,只要是有錢人,一律格殺勿論。更讓人擔心的是,袁家也許有實力自保,甚至有可能憑藉著四世三公培植的深厚勢力前進一步,改朝換代,曹家卻未必有那樣的機會。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6 09:47
本帖最後由 thor7321 於 2012-10-26 10:10 編輯

第二卷 洛陽雨 第一百七十四章 袁家來襲

曹操沒有立即表態,說要考慮一下。劉修也沒有催他,曹操猶豫是正常的,如果二話不說就拍著胸脯說我支持你,那才叫有鬼呢。

曹操果真考慮了好幾天,最近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只好把事情向他老爹大司農曹嵩透露了一些。曹嵩聽了之後,抖著肉乎乎的眼袋問了他一句,真要天下大亂,劉修會是袁紹的對手嗎?

這個問題不用多考慮,曹操就搖了搖頭。

曹嵩笑了,那不就結了,袁家如果是泰山,他劉修連小土堆都算不上,袁家沒有對付他,不是對付不了,而是不屑。不過你放心,以袁術那狗脾氣,他不可能吃了苦頭不報復。在勝負未分之前,你沒有必要急著做決定,等等再說。

曹操有些擔心,劉修現在需要他的幫助,他如果不出手,那劉修肯定會對他有意見。以後等劉修發達了,他再去找他,會不會有些遲?曹嵩一聽他的擔憂,用粗短的手指戳著他的腦袋說,你啊,還年輕,太衝動,越是如此,越是不能讓你留在洛陽。你回老家去一趟,我什麼時候給你消息,你什麼時候再來。

曹操覺得老爹有些太怯懦,可是自己的確也拿不定主意,便又去問曹鸞。

曹鸞聽了劉修的指點之後,豁然開朗,不過她終究還是覺得《詩經》太嚴肅,一捧起來就有一種莊重感,放鬆不下來,所以換成了樂府。樂府是本朝收集的民歌,也沒有人對樂府做過經義的解析,讀起來心理障礙小得多。不過幾天的功夫,曹鸞便煥然一新,臉上笑容也多了起來,走路也不端著了,發育得如鮮花一般怒放的身體展露出了勃勃的生機。

「阿鸞,你現在真正是個美人了。」曹操挑著拇指說道:「宋奇那豎子一定不敢相信。」

曹鸞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茬,聽了曹操的疑惑之後,她表示贊同曹嵩的意見。和劉修接交沒關係,可是要和他站在一起對抗世家和宦官兩大勢力,那實在太冒險了。緩一緩,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也許更保險一些。

曹操聽曹鸞也這麼說,不再猶豫了,讓人送了個信給劉修,說老家有急事,要回去處理一下,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然後便帶了幾個家奴,火速離開了洛陽。

劉修接到曹操的信,有些遺憾,第一次拉攏人就失敗了。好在他也沒有把所有的希望全寄託在曹操身上,而且他還有時間,遠遠沒有到決一生死的時刻,所以並不著急,安安心心的經營著生意越來越紅火的羅敷麵館。雖然沒有日進斗金那麼慓悍,但是十幾口人的生活卻是眼看著滋潤起來,除了每日開銷之外,還能有不少積余。

別的不說,至少劉備、毛宗陪太后賭博的時候輸幾個錢不用心疼了。

轉眼間到了四月下旬,天氣一天天的開始熱了起來,老天卻一直沒有下雨,從去年入冬以後就沒有落過一滴雨,大旱嚴重影響了春耕,欠收已成定局,市場上最直接的反應就是糧價開始上漲,而羅敷麵館來往的顧客中有不少是太學生,所以在糧價之外,還感受到了越來越緊張的輿情。

有人說,大旱是因為天子不體恤下情,兩次黨錮事件,使無數君子賢臣橫受打擊,小人充斥朝庭,宦官當權,橫徵暴斂,所以天降災異以示警告,如果天子不做出有效的舉措,那還會有比大旱更嚴重的災害,甚至有可能出現嚴重的民變,影響大漢火德的命數。

也許是因為知道羅敷麵館的東家和宮裡有來往,所以太學生們不大在麵館裡說這些話題,可是從他們隻言片語中透出的消息裡,劉修還是感受到了這背後隱藏的危機。他既著急,又拿不出什麼好辦法,他可不知道這場大旱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做好糧食的儲備,以迎接已經是預料之中的饑荒。好在他現在有錢了,糧價雖然漲了不少,他還承受得起。

這天,他陪一個遠道而來的士子研究了一番石鼓文之後,客氣的把他送出門,迎面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他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

「傷好了?沒礙事吧?」

袁術臉上的假笑一僵,恨得牙癢癢的,身後的鮑鴻也是臉色青一陣紅一陣,恨不得上前拆了這羅敷麵館,不過想想劉修的武技遠在他們之上,他也只能在心裡發發狠。

「多謝關心,好了,全好了。」袁術誇張的做了個擴胸運動以顯示自己一點後遺症也沒有,然後哈哈一笑,緩步走進了麵館。掌櫃羅氏早就知道劉修和袁術打過架,一看到他們這不自然,不由得心頭怦怦亂跳,又不能避開,只好強笑著走上來,曲身施了一禮:

「原來是袁公子大駕光臨,樓上請。」

術打量了一下打扮得很豔麗的羅氏,又輕佻的瞟了一眼旁邊膽怯的胡女招待,擺了擺手:「你們忙自己的去吧,我和你們東家說話。」

羅氏聽了,不敢多嘴,用眼神請示劉修。劉修點點頭,讓她們去忙。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袁術真要找事,就憑羅氏這些人也擋不住,更何況袁術態度不錯,看起來不像是來生事的。

「我不是那種小雞肚腸的人。」袁術哈哈一笑,擺了一下頭,鮑鴻會意,從懷裡掏出一封公文遞到劉修的面前,羨慕的說道:「你交好運了。袁公不計較你的過失,還看中你的才學,要辟你為吏呢。」

劉修眉頭一皺,接過文書看了一眼,不免有些詫異。這居然是司徒府辟他為主簿的辟書,更重要的是上面署著司徒袁隗的親筆簽名。袁隗是袁術的叔父,他的夫人便是他師公馬融的女兒馬倫,前幾天剛派人送了個什麼點心來給師母張氏,張氏受寵若驚,第二天就盛裝前去致謝。

這份辟書落到任何的手裡,都是一份值得一提的榮耀,如果他在來洛陽之前接到這個,一定也會感激涕零。這就跟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學生接到了國務院總理的親筆聘書一樣,沒理由不欣喜若狂。

可惜,他現在卻不這麼想。這份辟書等於是一份賣身契,只要他接了,他就打上了袁家的烙印,以後再看到袁家的人——包括眼前的袁術——氣勢上便矮了三分,更重要的是,他現在對袁家非常不感冒,特別是這個袁隗。

袁隗的父親袁湯生了三個兒子,袁隗是幼子。長子袁成當年曾經是跋扈將軍梁冀面前的紅人,京師有句諺語「事不諧,問文開」,說的就是袁成,意思是說袁成在梁冀面前很有影響力,沒有辦不成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壞事做多了,袁成年輕紀紀的就死了,官僅僅做到左中郎將,連個兒子都沒有生,所以才讓袁術的庶兄袁紹繼承他的血脈。

袁術的父親袁逢是老2,這個人算是三兄弟裡面比較厚道的一個,當然官也是升得最慢的一個,目前做過的最高職務是九卿之一的太僕,生生被他的兄弟袁隗壓了一頭。

袁家三兄弟中最弔詭的就是老三袁隗。袁家自從袁安以來,發展得一直比較穩,而真正開始進入發展的快車道,就是從袁隗開始的。袁隗不娶僅了馬倫,還和宮裡的中常侍袁赦拉上了關係,內外勾結。而他也是袁家做到三公中最年輕的一個,剛剛四十出頭就做了司空。

按通常的習慣來說,袁成死了,袁逢繼承了爵位,是袁家這一代人的家主,這陞官也該有個順序,可是袁隗在官場上的能力顯然遠遠超過袁逢,他從入仕開始就步步搶先。

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報應,袁成人品不好,所以連個子嗣都沒有就早死了,袁隗雖然沒有早死,可是現在四十多的人了,也是沒兒子。他的夫人馬倫又是個厲害角色,把他管得服服帖帖,兒子是沒生出來,夫人的位置卻坐得穩穩的,別看馬家已經敗了,可袁隗連納妾的念頭都不敢有。

袁術拿著袁隗的親筆辟書來,顯然沒安什麼好心。自己接了,以後就是袁家的故吏,看到袁術當然要客氣一點,少不得還要在他鞍前馬後的侍候著。如果不接,那就不僅是得罪袁家了,而且連馬倫也給得罪了。

可以想像,接下來他肯定要面對馬倫的怒火。

劉修雖然做好了和袁家保持距離的準備,但是當袁家主動逼上門的時候,他還是猶豫不已。他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個世家,而且是一個腳踏世家與宦官兩大勢力的龐然大物。一旦拒絕了他們拋出的橄欖枝,他就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挑戰,如果他最後頂不住壓力,還是被迫向袁家低頭的話,他還不如現在就低頭。

袁術看著劉修有些閃爍的眼神,心裡快慰到了極點。他在楊家躲了幾天,姊姊最後生了疑,說你怎麼還不回家,天天折騰我兒子幹什麼?袁術最後被逼得沒法,又聽說姊夫楊賜到劉修開的羅敷麵館去捧場了,知道這件事最後瞞不住,便對姊姊說了實情。

他姊姊非常不高興,最後給他出了一主意。劉修不是盧植的學生嗎,你去找叔叔,讓叔叔出面辟劉修為吏,看劉修怎麼應付。他要是應了,那以後還不是隨你怎麼折騰?如果不應,那再好不過,你還不知道咱那叔父叔母嗎?

袁術一聽,頓時眉開眼笑,立刻趕到袁隗府上,直接找到了叔母馬倫。馬倫自己沒生兒子,心裡一直是個遺憾。袁術弟兄三個,長兄袁基那肯定要繼承爵位的,庶兄袁紹已經過繼給了長房袁成,馬倫又不想讓袁隗納妾,那剩下的選擇就只有袁術。何況袁術長得也是一表人材,在外面雖然頑劣得像頭惡狗,在馬倫面前卻乖巧得像隻貓,頗得馬倫歡心。

袁術話風一露,馬倫就明白了,不僅對袁術去找劉修生事沒什麼意見,反而覺得袁術這樣做很有風度,她先給盧植的夫人張氏透了個風,然後讓袁隗親筆寫了辟書,辟劉修為吏。

在袁術看來,劉修已經牢牢的捏在手中,只要劉修不是個傻子,他就應該接受辟書。其實袁術還是覺得有些可惜,他希望劉修不接受,這樣他以後就可以明正言順的收拾劉修了。上次打輸了,對袁術來說不過是馬失前蹄而已,袁家賓客中高手多的是,總能找出一個高手來把場子找回來,他現在就已經找好了一個非常理想的高手。

「德然啊,上次的事情呢,是我的不對。」袁術見劉修猶豫,更是放低了姿態,好言相勸道:「我呢,是誤聽了許家那個傻且的話,以為你真是不學無術。現在我知道了,你是真有學問的。不要猶豫了,我叔父為國求才,以你的學問入了司徒府,以後肯定能仕途亨通,佩青紆紫,如俯拾芥,有什麼難的呢?司徒府中人才濟濟,我袁家的門生故吏遍及天下……」

聽著袁術看似低調,實則高調得不能再高調,看似禮賢下士,實則蘊含著威脅與輕蔑的話,劉修忍不住笑了一聲,輕輕的放辟書遞迴袁術的手中:「承蒙厚愛,愧不敢當。在下缶瓦之質,不堪大用,多謝司徒大人一片美意了。」

袁術眉頭一挑,險些笑出聲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表露得很失望:「不再考慮考慮?」

「不用考慮了。」劉修哈哈一笑:「多謝公路兄不計較我的無禮,如果有興趣,不煩到二樓歇歇,我這兒別的沒有,水酒一杯,蓋澆面一碗。」

袁術也笑了,衝著鮑鴻眨了眨眼睛:「機會難得,我們就叨擾德然一次吧。」

鮑鴻心領神會,劉修拒絕了袁家的好意,這麵館開不長了,現在不吃,以後未必還有機會,當下慨然一笑,隨著劉修上了樓,開開心心的吃了一頓洛陽城裡名聲大噪的蓋澆面,然後抹抹嘴,有些惋惜的嘆了一聲,揚長而去。

送走了袁術,劉修心情有些沉重,選擇是做出了,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這後面的麻煩大著呢,說是刀山火海可一點也不誇張。這些天他已經打聽過了,遠的不說,他所在的這個市場的市令就是袁家故吏,那個被他拉作虎皮嚇走安權的洛陽令周異也是袁家的故吏,周異的曾祖父周榮就是袁安的故吏,叔叔周景和袁成是好朋友,同是大將軍梁冀的親信,兩家的關係可不是一般好。

對了,他也是剛剛得知,周異去年剛生了個兒子,叫周瑜。那娃生得真漂亮一想到自己要和這個三國大帥哥的老爹發生衝突,劉修就覺得鼻子酸酸的,真他媽的命苦,大漢朝,我可是為你做了太多的犧牲了,你要是對不住我,別怪我翻臉啊。

「怎麼,你這麵館不開張了,擋著門不讓人進?」一個聲音打斷了劉修的悲憤,劉修定睛一看,眼前站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穿著一身輕便的儒衫,眉眼清秀,文質彬彬,說話帶笑,身後跟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壯小夥,橫眉豎眼的,一看就是武力比較出眾的打手。

「請進請進。」劉修立刻恢復了商人的嘴臉,一邊將這主僕兩人迎了進去,一邊笑道:「一看閣下就知道是個讀書人,來看石鼓文的?」

「呵呵呵……」那年輕人笑了,擺擺手,走到畫了美人的牆前,悠然自得的打量起來,一邊看一邊說道:「你不用在意我,忙你自己的事吧。我是來看石鼓文的,可也不僅僅是看石鼓文,早就聽說這羅敷麵館不僅湯餅好吃,而且書畫都頗有品味,我這次來,要細細的欣賞一下,看看是虛名還是真有本事。」

劉修哈哈一笑,連連抱拳:「慚愧慚愧,傳言大多有些虛的。既然如此,足下就慢慢看吧,我不打擾了,你有什麼需要招呼一聲便是。」

那年輕人點了點頭,自顧去看牆上的書畫,一個個的看過去,最後帶著那個隨從上了樓,半天也沒有下來,那個隨從中途出來一次,叫了兩碗麵,一斗酒,幾樣吃食。

羅氏不敢讓劉修去招呼,親自把酒食端了上去,下來後悄悄的對劉修說:「東家,這年輕人大概來得不小,我看他的風度,絕不是普通人家的士子。」

「這有什麼稀奇的,我們這麵館來過的大人物多了去了。」劉修微微一笑,蓋上了手中的帳本:「掌櫃的,你忙著,我先出去一趟。這兩天可能不會來了,有什麼事,你便讓人到步云裡去找我。」

羅氏應了一聲,用欽佩的目光送劉修出了門。她在洛陽呆了這麼多年,大大小小的人物也看得多,可是像劉修這樣二十不到便能做下這一番事業的可不多見。羅敷麵館開張不過一個月,名聲就揚遍了洛陽城,每天都是顧客盈門,那些向來都用鼻孔看人的太學生成了這裡的常客,宮裡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那個一天到晚板著一張死臉的掖庭令畢嵐看到東家都會笑兩聲。

人比人,氣死人。有了這麼一個東家,自己在家裡的地位上漲了不少,丈夫安權再也不敢打罵她了,人前人後的誇耀自己的老婆是個又漂亮又能幹的女人。越騎營的士卒來吃麵,一進門就喊安家嫂子,吵著鬧著要打個折,安權在同僚們面前可是威風得很。

可惜,東家還是太年輕了,他居然回絕了袁家的好意,他是不知道袁家的威風啊。羅氏一想到剛才劉修對袁術的話,心裡便有些沉甸甸的,總覺得有些不安。她雖然沒問什麼,可是從劉修的臉色也看得出來,劉修的心情也不怎麼好。

東家是個好人,但願他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羅氏在心裡暗自祈禱了幾句。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6 09:48
第二卷 洛陽雨 第175章 生財有道

劉修剛出了市門不久,便看到了掖庭令畢嵐和愛捏蘭花指的柳云霜,兩人剛從車上下來,似乎正要往麵館去,一看到他,柳云霜便用他標誌性的嬌媚嗓音叫了起來:

「唉喲——劉君這裡往哪裡去啊,你也太忙了吧,還好我們來得快,要不然又得錯過去了。」

「找我有事?」劉修一愣,看看他,又隨即把目光轉到了畢嵐的臉上。畢嵐的那張死臉雖然難看,比起柳云霜這張臉來,還是耐看一些,至少催吐的效果不是那麼強。

「可不是來找你,要不畢大人巴巴的出宮來幹什麼。」柳云霜抬起手臂擦了擦汗,抬頭罵了一聲:「這死老天,怎麼也不下一滴雨,都快把人曬死了。」

畢嵐不高興的哼了一聲,柳云霜立刻閉了嘴,乖乖的站在一旁。劉修連忙走上前去,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禮:「畢大人驅車前來,有何指教?」

「你這是哪兒去?」畢嵐尖銳的聲音特有一種寒森森的味道,讓人整個身子為之一涼。

「想去找個地兒,再開一家分店。」劉修也不瞞他,把自己想擴大再經營的想法說了一下。畢嵐稀疏的眉頭一挑,眼神亮了一下:「德然果然是生財有道,生意做得不錯啊,這才一個多月就要開第二家了。」

「慚愧慚愧,本小利薄,只好擴大規模了。」

「那好,也讓我來觀摩觀摩。」畢嵐回到車上,示意劉修上車:「我載你去,路上順便和你說點事。」

劉修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便爬上車和畢嵐並肩而坐。畢嵐身上有一種異味,是那種尿騷味和香粉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天氣熱,味道更加重。不過劉修知道畢嵐對此非常敏感,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只當沒有聞到。

畢嵐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車軾,劉修說了個地名,御手一抖韁繩,馬車向前緩緩駛去。蹄聲沓沓,車聲轔轔,馬車離開太學,向靈台駛去。

「怎麼,想在靈台開麵館?」畢嵐有些好奇的問道。

劉修搖搖頭,把自己的打算說了一下。現在的麵館開在市場之中,有一個非常大的缺陷,那就是早上開市很遲,晚上閉市很早,一旦關了市門,市場裡就不能有人。而太學生吃飯最集中的時間點卻正好是開市之前、閉市之後的時間,無形中讓劉修損失了很多生意。他想把麵館開到市場外面來,這樣就能趕上最佳的用餐時間。

畢嵐聽了連連搖頭,大漢的市井制度從古代沿襲下來就是如此,你要想在外面開麵館,那怎麼可能?

劉修笑道,正是因為制度難改,所以他想和靈台合作。靈台有不少研習天文的學者在裡面,他們通宵達旦的觀星是很正常的事情,夜裡餓了要吃東西也是很正常的。最近為了準備大雩的事情,他們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大雩的時候天子要來,洛陽城有頭有臉的人都會來觀禮,雖然靈台這邊有負責飲食的機構,可是不可能滿足那麼多的需求,如果能抓住這個機會把新店開出來,到時候肯定顧客盈門,連打廣告的費用都省了。至於以後,他想和靈台的機構商量一下,能不能由他承包那些學者們的夜宵。

「這件事還要請大人指點,我真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畢嵐笑了,手指在車軾上輕輕的敲著,斜睨了劉修一眼:「要我幫忙?有什麼好處?」

劉修哈哈一笑,全無面對傳說中大惡人的自覺:「大人要什麼好處,只要我拿得出的,我都雙手奉上。」

「真的假的?」畢嵐的眼角掛上了一抹笑意:「我要你的麵館,你也給?」

「麵館就是個小生意。」劉修不以為然的一擺手:「現在只是搶了個鮮,最多一年半載,製作的方法就會傳出去,到時候遍地開花,就掙不到什麼大錢了。」

畢嵐眼珠一轉,不經意的點了點頭,劉修說的道理並不複雜,這麵館控制得再嚴,秘密遲早也會洩漏出去,到時候就和普通的生意沒什麼兩樣了。不過,他很享受和劉修開玩笑的輕鬆,「日進一金,一年三百多金,還是小生意?你覺得什麼生意才是大生意?」

劉修笑而不答,反問畢嵐道:「大人剛才說找我有事?」

畢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嘆了一口氣:「其實說起來,也和錢有關。」

劉修不解。

畢嵐說,這些天為了大雩的事,天子有些肝火上升。原因說起來也簡單,就是沒錢。大雩要錢啊,大司農曹嵩手一攤,沒錢,官員們的俸祿都欠了好幾個月了。天子雖然生氣,卻沒有辦法,只好找少府,少府是皇室的私庫,不能不給,可是遠遠不夠。為了能進行大雩,求老天下點雨以解旱情,天子只好要宮裡的宦官們捐錢——現在也就是宮裡的宦官能聽他的。

宮裡的宦官都有點錢,這也是實情,他們也知道自己的好處都是天子給的,如果把天子逼急了,不僅他們的錢保不住,就連命也保不住。五侯之一的侯覽為什麼被天子收拾了?就是因為他太有錢了,而且太吝惜,於是天子藉著他被人揭發的機會殺了他,沒收了他所有的財產。

每個人都捐了錢,畢嵐也不例外,他捐了五百萬,這幾乎是他所有的積蓄。他不僅和曹節、王甫那些人不能比,就是連和宋典也不能比。宋典掌管著洛陽皇室的園林,就每年在苑池裡養的魚就能收穫不少。

劉修一聽就明白了。所謂幸福是比較出來的,畢嵐不敢和曹節、張讓那些人比,但是如果被宋典比下去,他絕對不甘心。因為宋典和他最相近,也是在技術方面有特長的專業人士。他擅長的是機械,而宋典擅長的是園林、建築,兩人明爭暗鬥不是一天了,上次渴烏被砸的事情,據說背後就有宋典的影子。

「那大人的意思是?」

畢嵐似笑非笑的說道:「我本來是想向你要麵館的,可是你答應得這麼爽快,我倒不好意思了。要不這樣,你這第二家麵館,算我一份?」

劉修眉頭一挑,知道他是要好處了。算你一份,我能跟你要本金嗎?你這是嘴皮一動,以後我就得把血汗錢白送給你。

「如今天子為了籌錢,什麼辦法都用盡了,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也不能不盡一點心意。」畢嵐見劉修不接他的話,便有些不高興。上次他幫了劉修一個大忙,劉修還沒有明確謝過他呢,此刻話裡便帶了幾分威脅之意。

劉修不是傻子,畢嵐的不快他聽得清清楚楚。他呵呵一笑,也似笑非笑的看著畢嵐,「大人莫非以為我捨不得嗎?」。

畢嵐一笑,也不說話。

「我剛才說過,大人如果想要,我隨時雙手奉上。」劉修頓了頓,看著越來越近的靈台,有些惋惜的說道:「只可惜麵館每年的全部收入也不過三百餘金,我想對於大人來說,這似乎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畢嵐聽了,有些鬱悶的嘆了一口氣,劉修說得一點沒錯。就算把麵館送給他,他一時半會也湊不出這麼多錢。

「何況我也知道,大人手中就有一座金山,不過拿我開玩笑罷了,我有什麼好怕的。」

畢嵐一怔,不解的看著劉修:「我手中有金山?」

「看來大人是身在此山中,反而不知歸處了。」劉修笑了,賣起關子搖了搖頭,拍拍車軾示意御手停車。車一停穩,他便健步躍了下去,安步當車的向靈台走去。

畢嵐既高興又迷糊,生怕劉修是拿這話當藉口,也顧不得他失禮,連忙跟了過去,有些著急的問道:「德然,你說的這金山究竟是什麼?」

「大人,那是什麼?」劉修指著前面一架正在自轉的渴烏。畢嵐看了一眼,沉吟片旋,忽然間恍然大悟。上次經過劉修提醒,他安排了為洛陽道路灑水的役夫的去向,然後大面積推廣使用渴烏,一下子為天子省下了一大筆錢,為這事天子還特地嘉獎了他。不過上次只是省錢,他本人沒撈到什麼好處,現在卻是要生錢。

他明白了一大半,卻還有些不清楚,連忙和劉修商量。劉修說,你是宮裡的機械高手,研究出來的機械中肯定有不少有銷售前景的好東西,把這些東西批量的造出來,推到市場上去賣,你不僅可以賺到錢,為天子分憂,而且你的大名也會隨著這些東西傳播到四面八方,將來誰用了這些機械,都會唸一聲這是畢嵐畢大人的傑作,就像現在用紙的人大多會想到蔡倫一樣。

一聽到能和蔡倫一樣,畢嵐頓時有些心火過旺,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蔡倫雖然也是宦官,可是他改進了造紙的技術,現在洛陽用的紙就稱為「蔡侯紙」,其他的紙如東萊左伯紙之類,多多少少都受到蔡侯紙的影響,就是那些向來看不起宦官的人,也對蔡倫的這項功績頗為讚許。

蔡倫就是宦官心目的聖人,是能留下身後名的聖人。

劉修見畢嵐上了鉤,又接著說道,解決經濟問題,無非是開源和節流兩個方向。尚方監每年花那多麼錢,造了那麼多好東西,可是除了讓天子把玩之外,是有進無出,沒有產生什麼效益,純屬白花錢。你現在把研究成果推向市場,不僅賺了錢,而且以研究也不需要再向宮裡伸手,替天子省了一大筆錢,可謂是開源、節源雙管齊下。

不用劉修再多說,畢嵐已經全明白了,他恨不得現在就回去整理一下自己的那些成果,看看哪些能賣錢。他邀請劉修和他一起去,劉修卻不急,指著近在眼前的靈台道:「我還要去和靈台管事的人商量開麵館的事呢,你那事也不急在一時。」

「商量什麼啊。」畢嵐手一揮,把柳云霜叫了過來。去,和靈台管事的說一聲,讓他明天到羅敷麵館去一趟,嘗嘗麵館裡的美味,然後痛痛快快的把事情談了,不要麻煩劉君費心。

柳云霜用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劉修,一溜小跑的向靈台去了。畢嵐拉著劉修上了車,徑直回城,一路進了掖庭的公署,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寶貝拿了出來,全攤在劉修面前,眼神發亮的說道:「你看看,哪些能夠生錢。」

劉修一張張的看過去,樂得差點笑出聲來,這個死宦官還真是有才,做了這麼多的好東西,可惜這麼多年一直藏在抽屜裡,也許等他死了都沒人知道。唉,中國有多少技藝就這麼失傳的啊。他一邊翻一邊想著,最後用手掌重重的一拍:「都是好東西,可惜,要想變成錢,還需要費不小力氣,短時間內恐怕不太可能。」

畢嵐一聽,臉色頓時變了。

劉修也不急,他站起身來走了兩圈,直到畢嵐臉上陰得快滴水了,這才轉過身看著他:「畢大人,我敢說,你設計這些東西的時候,從來沒有像設計渴烏那樣,想到有朝一日能在整個洛陽用上。」

畢嵐一笑,沒有吭聲,心道就是渴烏也沒想到,只是靈機一動,有了想法,就想做一台出來看看而已,誰能想到會有一天洛陽城裡城外都會用上渴烏,整整製造了三百多台啊。

「你這些東西構思都非常巧妙,但是於民生沒什麼好處。就像……就像靈台裡那架渾天儀一樣,巧則巧矣,可是只有靈台用得上,賣給別人,別人也沒用啊。」

畢嵐難得的臉紅了,連連搖頭:「過獎過獎,我怎麼敢和張平子那樣的大才相提並論。」

「不然。」劉修神秘的一笑:「你幫陛下掙了錢,以後未必不能和張平子一樣。」

「還請德然教我。」畢嵐是真的心動了,第一次對劉修說出了請教的話。

「很簡單,要想賺錢,先要知道什麼東西最能賣錢。」劉修開導畢嵐說。他把自己知道的那點商品經濟的知識改頭換面的說了一些,比如你是走要高精尖的奢侈品路線,還是走量產規模的大眾化路線,你的目標顧客是什麼樣的人,應該制訂什麼樣的策略,怎麼定價才合適,到時候怎麼推廣。

他這些經驗都來自於前世文物作偽,要造一張假畫並且賣出去,事先就要知道哪些人可能對這畫感興趣,他又有什麼樣的潛在需求,他可能出多少錢。這和商品經濟雖然不完全是一回事,但多少有些相似。畢嵐在技術方面是內行,在經商方面就不行了,他被劉修說得暈頭轉向,既興奮得臉色發紅,又有些無所適從。

劉修最後又提出兩個大問題,第一,你要想批量的出售產品,僅憑你一個人是來不及做的,你需要更多的人,需要更多的材料,最後也就歸結到一個問題,你哪來的本錢。第二,你賺了錢,難保有人會眼紅,他們會用各種方法來巧取豪奪,你有這實力守得住嗎?如果守不住,那就是為人辛苦為人忙,最後自己一場空,甚至可能血本無歸。

畢嵐徹底瘋了,他覺得自己被劉修引到了一個全是寶藏的洞裡,然後被劉修一把推了進去,看著滿洞的寶貝,他才發現忘了帶工具。

「德然,不要再說了。」畢嵐大吼一聲,把劉修摁在席上,眼珠子都紅了:「你既然能想到這些事,一定有解決的辦法。今天要不說個究竟,我是不會放你出宮的。」

「嘿——」劉修也急了:「畢大人,這話可不對啊,我幫你出出主意可以,讓我全包我可不干啊。」

畢嵐眼珠一轉,鬆開劉修的肩膀,回到自己的席上,喝了一杯水潤潤嗓子,陰惻惻的笑了:「我知道,無利不起早嘛,說吧,你想什麼好處。」

「你看你這話說得。」劉修站起身,一臉正氣的往外就走:「好像我圖你什麼似的。」

畢嵐愣了一下,一躍而已,死死的揪住劉修的衣擺,陪笑道:「德然,玩笑話,玩笑話,你不要當真。」說著,把劉修拉回座位上,軟語相求:「你說,這些問題怎麼解決。」

劉修打量了他好半天,忍不住笑了:「這可是你求我的啊,你欠我這個人情,以後要還的。」

「還,一定還。」畢嵐連連點頭。

「這簡單,洛陽什麼人多?」劉修豎起手指頭,「一,達官貴人多,他們有的是錢,只要有好東西,他們從來不怕花錢。二,讀書人多,太學有多少太學生?幾萬人啊,你造一個能賣給讀書人的東西,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會買,那是多少?就是幾千份,那得賺多少錢?」

「讀書人?」畢嵐眼珠一轉:「他們最喜歡書,我找人來抄書,還是造一個會抄書的機器?」

「雖不中,亦不遠矣。」劉修撫掌大笑:「不過,在此之前,你還是先開個紙坊的好,要不然,到時候紙張吃緊,價格會漲得讓你吃不消,就跟現在的糧價似的。」

畢嵐嘴角一歪,笑了,沉吟片刻,又想起一個重要問題,皺起眉:「本錢從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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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洛陽雨 第176章 陽翟長公主

「我可不知道。」劉修聳了聳肩,起身就要走。畢嵐一把拉住了他,眼神一緊:「德然,你開這麵館的事情,我還是知道一些的。你這手筆可不小啊,那麵館光是房租就得十金,再加上裝修,也得十金,那二十個胡女招待,按市價值五六十金,僅這些你一下子就投進去七八十金,如果手頭有這麼多錢,還需要經商自污?」

劉修收起了笑容,眉頭輕佻,沉吟了片刻,眼皮一挑,有些為難的看著畢嵐:「大人,你希望我騙你嗎?」。

畢嵐愣了一下,有些生氣,可是他向來性格陰沉,倒沒有表現出來,眼珠轉了轉,哈哈一笑:「既然德然這麼說,我倒不好多打聽了。」

劉修鬆了口氣,連連拱手:「大人見諒,我們雖然相處時日並不長,可是我真的不想騙你。哈哈,如果哪一天能說了,我一定第一個告訴你。」

聽了這話,畢嵐心裡不免有些打鼓,劉修這口氣,似乎這裡面還有更重要的人物,難道是太后或者太后身邊的人?他畢嵐雖然在宮裡算是個人物,可是畢竟還是最大的,比他更有權勢的人多的是,劉修和永樂宮關係非常近,據說那個最難纏的霍玉也對眼前這小子頗為看重。既然劉具修不想說,那倒不能逼他。

「那你給我支個招。」畢嵐不再提麵館本金的事,換了個話題。

劉修倒沒有一口拒絕,他眨眨眼睛:「大人,你為什麼不去問問賈詡?」

「他?」畢嵐想了好一會,才想起賈詡是誰。他有些疑惑,賈詡能幫他解決這個問題?可是劉修既然這麼說了,想必賈詡多少是有點能耐的。他拱拱手:「多謝多謝。」

「應該的,應該的。」劉修謙虛了幾句,辭別了畢嵐,沿著宮牆遛了個彎,直接來到永樂宮請見。永樂宮門前當值的正好是曾經和他一起站過崗的六個虎賁郎,一看到他,那六個傢伙尷尬的笑了笑,老遠的就點頭致意。有的恭敬的打招呼,口稱大人,有的則佯裝親熱,一口一個德然,好像他們當初關係非常好似的。

劉修也沒有太計較,勢利眼是人之常情,計較不過來。他客客氣氣的和他們說了幾句閒話,霍玉已經走了過來,領著他進殿,一邊走一邊問道:「今天怎麼有空到宮裡來了?」

劉修瞟了一眼霍玉的側臉:「來看看姊姊。」

「有這麼好,專程來看我?」霍玉撲嗤一聲笑了,伸指一戳劉修的額頭:「油嘴滑舌。」

劉修憨厚的笑笑:「姊姊這幾天皮膚見好啊,越發光彩照人了。」

「是嗎?」。霍玉摸了摸自己的臉,眨了眨眼睛,有些難為情的笑了。上次她幫了劉修一個忙,劉修為了感謝她,告訴她一個美容的方子,說是對皮膚有好處。她依法試了半個月,自己感覺皮膚是細膩多了,只是自己看總覺得不確定,宮裡的男人除了那些宦官就是宮門外的郎官,這些人平時看到她就點頭哈腰的,就是沒效果他們也照樣能誇得上了天,霍玉不信他們,劉修這麼說,她雖然也不是深信不疑,心裡卻不免有些美滋滋的。

劉修跟著霍玉走到殿門口,正要進去,卻聽得裡面有陌生的女人的聲音,他猶豫了一下:「姊啊,有人在?」

「是啊,還有一個你。」霍玉悄悄的說道,扯著他抬階上殿,轉到正門,劉修一看,一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華服女子正與太后說話,劉備、毛宗坐在太后身邊,張飛坐在她側前方正在畫畫,看那架勢大概是給這個女子畫像。

「太后,德然來看您了。」

劉修連忙跪下行禮,口呼太后萬歲。今天有外人在場,「青春永駐」之類的混話沒敢出口。

永樂太后抬頭看到劉修,立刻哈哈大笑,連聲叫劉修起來,又指著他對那女子說道:「你看,剛說到他,他便到了,還真是巧呢。」

那女子打量了劉修一眼,抬起手掩著嘴輕笑了一聲:「這便是那位名揚京城的羅敷麵館東家?真是年輕有為啊。」

劉修莫名其妙,我有這麼大名聲嗎?他一邊嘀咕著,一邊伏地行禮,雖然不知道這人是誰,可是從她的服飾和印綬看得出來至少是個公主,可怠慢不得。當朝天子還沒生孩子,這可能是前朝的公主,按年齡來看,應該是桓帝的女兒。

「這是陽翟長公主,可與你同名。」永樂太后笑道:「我們正說起你的麵館,長公主想要嘗嘗口味,卻不知道你哪天方便。」

劉修恍然大悟,怪不得霍玉剛才說「還有一個你」呢。桓帝沒生兒子,只生了三個女兒,長女叫劉華,封為陽安長公主,嫁給了不其侯伏完,次女劉堅,封為潁陰長公主,**便是眼前這位陽翟長公主,巧得很,她也叫劉修。

劉修連忙行禮,然後才說:「長公主願意嘗嘗臣的蓋澆面,那是臣的榮幸,臣隨時候命。」

「怎麼,還要去市井?」陽翟長公主有些詫異,她本來是打算讓劉修直接送到她府上去的,可沒想過為了一點吃食跑到市井那種不入流的地方去。

永樂太后呵呵一笑,替劉修解圍說,這蓋澆面就得現做現吃,時間一長,可就不好吃了。我讓人送過一趟,到了宮裡,全成粉糊了。還讓人做過一次,味道也不滿意,上次趁著去靈台查看大雩準備情況的時候,讓郎官們快馬到麵館去叫了一碗麵,即時吃了,感覺的確不一樣。

陽翟長公主聽了,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靜靜的坐在那裡和永樂太后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閒話。時間不長,張飛畫好了像,呈給長公主過目,長公主看了,連連點頭,誇他畫得好,命人賞了十金。張飛卻沒接,他說我先生在面前,我不敢自誇。

陽翟長公主很詫異,永樂太后也很意外,和劉修接觸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知道張飛畫美人是向他學的,立刻讓劉修露一手。劉修推辭不過,只好接過紙筆,一邊撫著紙,一邊仔細觀察這位同名的陽翟長公主。陽翟長公主被他這不加掩飾的直視看得薄怒,卻又礙著太后的面子,不好當面說什麼。

劉修也不在乎,他表情嚴肅,專注而凝重,絲毫沒有把眼前這位女子當成一個尊貴的長公主,彷彿只是一個普通女子,看了好一會,又繞著陽翟長公主轉了兩圈,這才下筆。他一旦下筆,便不再抬頭看人,筆勢飛動,幾筆便勾好了臉形,然後再用幾筆,眉眼便躍然紙上,最後再簡單的勾出衣服輪廓,便算是大功告成。

陽翟長公主接過來看了一眼,大加讚賞,她雖然看不出劉修畫的和張飛畫的有什麼大不同,但是劉修的速度比張飛可快了不少,而且選取的角度也非常漂亮,畫中的她側身而坐,神情莊重中透著幾分嫻適,眉眼動人。

「甚好」陽翟長公主非常滿意,又讓人賞了十金。劉修接過來,暗自感慨了一聲,老子來做郎官,俸祿都領不到,這公主一滿意,一賞就是五年的薪水,難怪那麼多人都想著做佞臣。不過,也就是這位長公主大方,張飛他們陪著太后玩了個把月了,不僅一次沒領到賞錢,隔三岔五的還得送點零花錢給太后。

劉修連忙拜謝。陽翟長公主又和太后聊了兩句,便起身走了。太后嘆了一聲,這才問劉修來幹什麼的。劉修把到宮裡來看畢嵐的研究成果的事情說了一下,說看著時辰不早了,盧慎他們也該下值了,順便接他們一起回去。

太后誇了他一句,又好奇的問起畢嵐的事,劉修簡單的說了兩句,說是畢嵐把錢捐給天子準備大雩的事了,手頭空了,想要找點生財的路子,他給支了點招之類的。太后一聽就上心了,她最喜歡的就是錢,拉著劉修問東問西,不讓劉修走。

劉修最後說了一句,賺錢的事,說到底不就是錢生錢?太后開始以為是高利貸,後來聽劉修一解釋,才知道他說是的工商的投資與擴大再生產。太后雖然喜歡錢,對經商卻沒有什麼概念,覺得做生意賺錢還是太慢了,不如收稅來得方便。劉修也沒和她多解釋,只是說工商賺錢雖然慢一點,卻是有源之水,以後細水長流,而且是創造財富,來得光明正大之類。永樂太后顯然不是那種聰明的女人,對這些詞聽不懂,也沒什麼興趣,對她來說,只要能弄到錢,不存在什麼光明正大不光明正大的。

劉修接了張飛等人,一起回到步云裡,一路上問起他們在宮裡的情況,盧慎不吭聲,張飛也有些不太高興,毛宗卻直截了當的說,劉備這小子嘴又甜,眼睛又尖,最得太后歡心了,太后說了,要給他升職,讓他做比四百石的虎賁侍郎。

劉修笑了,和他猜的一模一樣,這幾個小子裡面就是劉備最會討人喜歡了,盧慎家風太嚴,別看年紀小,卻一板一眼的,有點小博士的派頭,張飛是小霸王,在宮裡陪太后玩,一時的新鮮感是有的,時間長了未免有些怨,毛宗更是個猴子,讓他討好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升什麼職啊。」劉備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升得再高,也是沒俸祿,不是還得和你們一樣靠大兄養活著。」

眾人大笑。幾個人一路說笑著出了城,回到步云裡。一進裡門,他們就愣住了,步云裡中的路上全是水,兩邊擠滿了人,不光是裡中的居民們都出來看熱鬧,中間還夾著許多士卒,看他們的服飾猜得出來,這是洛陽南部尉手下的人。

「怎麼回事?」

「走水了。」毛侍候張氏的婢女毛青一邊引著劉修他們向裡面走,一邊緊張的說道:「今天早上你們剛出門,裡面突然轟的一聲響,像炸雷似的,開始還以為要下雨了呢,高興的跑出來,一看天色不像下雨,後來才知道是裡中有一家走水了,燒得還不小。洛陽南部尉帶著人趕了過來,才把火救下去。」

「救到現在?」劉修吃了一驚,燒這麼長時間,那不得把整個步云裡都燒光?

「沒有,火很快救下去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官府的人還是沒走,把這裡戒嚴了。夫人怕你們進不來,這才讓我來迎你們。」

劉修狐疑不已,跟著那毛青進了自家的門,一進門就看到張氏正心神不寧的坐在堂上,看到劉修,她鬆了一口氣,隨即又沉下了臉。

旁邊坐著的一個中年人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這位想必就是劉修劉德然君了?」

劉修打量了他一眼,施了一禮:「正是,不知足下是?」

「我是司徒府的司徒掾,姓法名衍,字季謀。」法衍很客氣的還了一禮,從懷裡掏出一封請柬,雙手遞了過來:「我奉司徒大人之命,前來請你明日過府一敘。」

劉修吃了一驚,暗道這袁家的攻勢來得好快啊,這上午才把辟書拒絕了,下午就來請柬,這是要先禮後兵,逼我應范啊。他沉吟了片刻:「是給我一個人的?」

法衍笑著點點頭。

劉修又施了一禮,很客氣而又很堅決的說道:「在下多承司徒大人的美意,可惜在下才疏學淺,不敢有污司徒大人的清名。還請法君回報司徒大人,就說在下不敢叨擾大人的時間。」

法衍有些猶豫,提醒他道:「劉君,你不看看請柬?司徒大人可是頗為看重足下啊。」

「多謝,在下惶恐,不敢受命。」劉修說著,客氣的把法衍送出了門。法衍神情古怪的看了劉修一眼,搖了搖頭走了。劉修剛回到堂上,張氏便不快的說道:「司徒大人辟你為吏,你不從命。如今請你過府一敘,給足了你面子,你還是不從,究竟意欲何為?」

劉修沉默不語,他對張氏的這種態度非常不滿意。奶奶的,老子養著你一家子,你還這麼對我說話?你以為我真把盧植當老師啊,我這是看在盧敏的面子上,要不然就憑盧植對我那做法,我才懶得管你們死活呢。

他強按著不快,客氣的告了個罪,說了一聲我累了,轉身回了自己屋,把盛怒的張氏晾在堂上。張氏非常尷尬,想要發火,可是看看旁邊盧慎等人的臉色,也知道自己做得過份了,只好怏怏的住了嘴。

盧慎安撫住了張氏,連忙趕到劉修的屋裡,替張氏向劉修陪了不是。劉修不想與他一個孩子計較,擺擺手,示意盧慎坐在對面。盧慎訕訕的坐下,乖巧的給他倒了杯水。劉修接過來,喝了一口,問道:「你怎麼看這件事?」

盧慎笑笑,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看法,他也覺得劉修如此拒絕司徒府的好意有些不太妥當。且不說袁家的聲勢,就說袁隗的夫人馬倫是馬融的女兒這一點,劉修似乎就不太禮貌。

劉修不以為然,心道世家就是牛啊,一個兒子都沒生出來的女人居然也能這麼強勢,連司徒袁隗都被她使喚得團團轉,堂堂的司徒掾居然也來送請柬。司徒掾雖然只是個比三石石的官,但卻是個實權派,相當於國務院的部委呢。

「他要是辟你們做吏,我當然沒意見。」劉修看著盧慎,突然笑了一聲。他知道盧慎和劉備他們擔心的是什麼,惹惱了袁家,不光是他自己的仕途會受到影響,還會牽連到盧慎他們。盧慎自己還小,而且他父兄都是二千石了,機會多的是,可是毛宗和劉備卻是一心想著找個大靠山呢。太后雖然看起來很喜歡他們,但是只把他們當弄臣,要想當官,還得走宦官或者世家的路子,他們大多不喜歡宦官,能走袁家的路子顯然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可是,他要想辟我為吏,想都別想。」

「為什麼?」盧慎非常不解:「就因為你和袁術打過架?」

「不完全是。」劉修不想和他解釋太多,盧慎太小了,他和盧敏還差得太遠,盧敏只要他點破一個關竅就能明白其中的奧妙,而盧慎顯然還沒到那一步,說得太多了,萬一他關不住自己的嘴,在太後面前把話透出去,再傳到天子的耳朵裡,那事情就麻煩了。他示意盧慎不要急:「你等著吧,那位馬夫人應該還會來請的。」

盧慎將信將疑,見劉修說得一臉的自信,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去回報張氏。張氏聽了,唉聲嘆氣的說了幾句,無非是劉修只有小聰明,不知道大體,無端的惹了袁家,闖下了大禍,還不知道低頭認錯,將來有得苦頭吃云云。

「你以為太后就能幫你們?」張氏說,「太后的根基太薄,她連自己的親兄弟都保不住,還能保你們?別看她們好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一旦觸及世家,她就什麼也做不了。」

司徒府後院,司徒夫人馬倫面色鐵青,眉眼含煞,保養得還算不錯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抽動著。袁術站在一旁,心中狂喜,他知道,劉修已經成功的激怒了她,以她那的性格,她一定會把這當成奇恥大辱。

劉修的好日子到頭了。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6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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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洛陽雨 第177章 炸鼎

「盧子干教了個好學生啊,這狗脾氣倒是和他一模一樣。」馬倫深吸了一口氣,奇蹟般的慢慢平靜下來,重新坐回座位上,勾了勾手指,袁術連忙走了過去,哈著腰說道:「叔母?」

「拿我的名刺,去請盧子干的夫人來府上做客,要這個劉修作陪。」馬倫眯了眯眼睛:「我倒要看看,這位不應公府辟的名士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不就是想要面子嗎,我給足他面子。」

袁術很詫異,他以為馬倫會讓他找人立刻廢了劉修呢,沒想到馬倫居然還要親自出面請張氏來做客,為的卻是一定要讓劉修來一趟。

這……這可有點過了啊。

馬倫瞟了袁術一眼,又憐愛又失望的斥了他一句:「公路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說起來也是個折衝校尉。折衝折衝,你倒是被人給折衝了,也不知道多動動腦子。就你這樣子,以後還怎麼和本初爭?」

一聽到袁紹的名字,袁術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你要想想,本初遇到這種事會怎麼做。」馬倫繼續指點道。袁術想了想,也覺得有點道理。如今大漢的士子重名節,越是不應公府辟的,名氣越是大,甚至有人為了名聲連天子徵召都不應。前幾年漢中晉文經、梁國黃子艾就玩過這手段,搞得全洛陽城的高官都鉚著勁兒去捧他們,整天派人在他們門口站著。叔父袁隗也是其中之一,他甚至動了把自己那個妹妹袁徽嫁給他的念頭,要不是黃子艾被他原配夫人夏侯氏揭破了真面目,興許就成了他妹夫了。

越是名士,越是架子大,架子越大,名頭也就越響,但是如果最後被人揭破了沒什麼真道德,那摔得也越慘,道德這東西虛得很,有幾個是真正的完人?別的不說,劉修再有譜,如果不聽叔母的話,那他在對師門的忠孝這一點上就會受到責難。盧植是馬融的學生,就必須對馬倫禮讓三分,劉修作為盧植的弟子,輩份要比馬倫低一輩,他也不能無視馬倫的意見。馬倫接二連三的給他面子,如果他還不就範,那所有人都會說他不識抬舉。

儒家重孝,大漢又以孝立國,所謂孝子之家出忠臣,誰要是被人指責不孝,他基本也就毀了一半了。到了那時候,袁家再對他出手,就不會有人再說三道四。

至於袁紹,袁術估計他也會這麼做,而且他懷疑袁紹現在就在暗中看著,一是看他的表現,一是看劉修的反應,等到他和劉修鬥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袁紹肯定會出面調解,一旦劉修接受了袁紹的調解,那他袁術就又輸了一陣。那時候所有人都會說,劉修不是不應辟,而是根本看不上他袁術,他的眼中只有袁紹。

這個情況是袁術堅決不能接受的,所以他必須把劉修徹底的滅掉,而且要光明正大,讓別人找不到他的不是,不給袁紹留下任何機會——如果給劉修套上一個不敬長輩的惡名,縱使是袁紹也要考慮考慮再出手。

袁術好人做到底,再次親自到步云裡去請客,為了表示誠意,他還特地帶了禮物,對張氏行子弟禮,姿態放得要多低以多低,把張氏嚇得惶惶不安,包括盧慎和劉備等人都受寵若驚。唯獨劉修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看透了他們的伎倆。接過馬倫親筆寫的名刺,劉修客客氣氣的施了個禮,明確的答覆,屆時一定去聆聽夫人教誨。

袁術微微一笑,到時候一定恭候大駕,再聽你的高論。

劉修笑笑,怎麼,你還想和我較量一番?

袁術搖搖頭,我承認我不是你的對手,不過,袁家也許能找得出幾個能和你較量較量的高手。他意味深長的說道:「洛陽的高手多著呢,你不會寂寞的。」

劉修不以為然的一笑,張飛這種萬人敵我都不怕,我還就不信你能找到什麼高得離譜的高手,能打敗我的也許會有,但是要說找個能把我打得滿地找牙的高手,還真不容易。

劉修剛把袁術送出了門,門外又來了一個年青人,一進門,他傲氣十足的打量了一下劉修:「你是涿郡來的劉修劉德然?」

劉修心道,還真是奇了怪了,這兩天怎麼盡遇到怪事?你這什麼眼神,我搶了你媳婦了?

「我姓唐,叫唐周,是太平道弟子。」唐周大模大樣的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後不容拒絕的說道:「我師傅要見見你。」

一聽到太平道三個字,劉修大喜,老爹不在身邊,霸訣接下來該怎麼練,他心裡沒底,正想找張鳴請教請教呢。他心裡高興,連這個叫唐周的態度倨傲都不是那麼討厭了。

「張使到洛陽來了?」

「張使?」唐周撇了撇嘴,轉身就走:「我師傅可不是什麼張使,我師傅是神上使。來吧,等會兒你見到他就知道了。」

劉修有些不快,卻還是跟了上去,這小子這麼牛氣,連張鳴都不放在眼裡,他那什麼神上使師傅看來在太平道中的地位比張鳴還要高上一層。只是張鳴說很快就會來洛陽,為什麼到現在還沒到靜,莫非是來了沒碰到?

劉修本打算問問唐周張鳴在哪兒,可是一想,還是沒問,看唐周這態度就知道他對張鳴沒什麼好感,說不定這太平道中也有爭權奪利的事兒,自己一個外人沒必要摻乎進去。

劉修跟著唐周出了門,沿著裡中的巷子向裡走,一直走到盡頭,進了一個院子。在門外老遠就聞到一股木頭燒糊的味道,進了院子,看到地上還沒有乾透的水跡和燒塌的半邊房子,劉修知道了,今天走水的就這是家。

「這是此間主人,史子助君,這是我師傅,太平道大賢良師座下八弟子之首的神上使,姓馬諱強,字元義。」唐周有些傲氣的指著堂上對面而坐的兩個人道。劉修看了一眼,那個清瘦的老人史子助他認識,在裡中見過一兩次,打過幾聲招呼。

「不料史公是修道之人,失敬失敬。」劉修連忙上前行禮,又給馬元義行了禮,心裡卻在嘀咕,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卻不知是哪裡聽說過,也許是聽張鳴師徒提起過也說不定。

史子助笑了笑,施了一禮,轉身走了出去。馬元義撫著頜下的短鬚,湛然有神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劉修,過了片刻,這才示意劉修坐在史子助剛才坐的席上,微笑道:「我是元聲的師兄,經常聽元聲提起你,今天到史道兄這裡來,正好聽說你也住在這裡,便請你過來一敘。希望沒有給你帶來不便。」

劉修大奇,心道師傅這麼客氣,怎麼弟子卻那麼傲氣?他連忙還禮,客套了幾句。

馬強和顏悅色的問了劉修的近況,最後問起了那隻青牛角。他問劉修,那隻青牛角究竟是怎麼來的,劉修便把當時的情況粗略的說了一遍,只是沒說張鳴師徒三人被那火狐女巫打得吐血的事。馬強的態度雖然不錯,可是他隱約感覺得到,八弟子之間不是那麼和諧的。

「那隻青牛角是你的,還是元聲的?」

劉修在他提起青牛角的時候就想好了答案:「東西是我最後奪來的,算是我的,不過能戰勝火狐,張使是首功,所以現在先給他用著。」

「你打算什麼時候取回來?」馬強的眼角跳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可是這一點神色變化沒有逃過劉修的眼睛,他笑了笑,便把自己道術修為不足,暫時用不上青牛角的事情說了一下。馬強沉吟片刻,提出要給劉修診個脈。劉修求之不得,把手伸了過去。

馬強診了脈,沉思不語,半晌才知道:「元聲一直說你天賦好,道術修為進展非常快,我還有些不太相信。如今見了你本人,這才知道元聲說得一點不錯。你這副身體天生就適合修道,如果誠心向道,再有高人指點的話,可事半功倍,將來羽化登仙也不是沒有機會。」

劉修沒接他的話,心道張角那位大賢良師最後都掛了,我還羽化登仙?你糊弄我呢。

馬強見他不說話,笑了笑,又道:「你不要不信,我從你的脈相看得出來,你現在已經氣沉丹田,只是不知煉化之法,所以一直沒有進展。」

劉修吃了一驚,重新打量了馬強片刻,很誠懇的拜了一拜:「還請上使點撥。」

「呵呵呵……元聲沒有指點過你嗎?」。

劉修便把當時張鳴要他入道,他不太相信,所以張鳴只傳了他調息聚氣的法門,卻沒有教更深的道術的事情說了一遍。馬強聽了,連連點頭,說張鳴知道分寸,卻遲遲不肯對劉修說下一步該怎麼辦,反而東拉西扯的說起了什麼老子五千言。劉修聽出了他的意思,他似乎對那青牛角也感興趣,可能是想讓他從張鳴手中要過來,再轉給他,以此為交換。

劉修對這種內鬥的事情最反感了,中國好多事都敗在內鬥這種事情上,他無形中對這個馬強有些不爽。他在霸訣修煉上的問題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大不了等張鳴到了洛陽再說,可是如果他因此而倒向馬強,那他以前和張鳴結下的交情可就全完了,而且馬強也會認為他是一個沒立場的人,利用他一下可以,信任卻肯定談不上。原因很簡單,他現在可以出賣張鳴,以後當然也可以出賣他馬強。

劉修沒有再多說什麼,兩人話不投機,再談也沒什麼意思了。劉修告辭出門的時候,看到史道人正蹲在火燼旁看著什麼,手裡提著一片黑乎乎的東西,看起來是什麼器皿上的碎片。他瞟了一眼,突然停下了腳步。燒壞的木頭下面似乎有一隻釜,不過他很快認出來了,那不是一隻普通的釜,而是有蓋的釜,釜壁上隱約還可以看出一點花紋。他前世看過這樣的紋路,經常出現在道教法器上,道門中人稱之為符籙。

這不是釜,這是鼎,煉丹的鼎。劉修心中一驚,看來今天這走火事件不是天乾物燥這麼簡單,這個史子助在煉丹,也許是炸鼎了,而炸鼎是早期煉丹士經常遇到的問題,四大發明之一的火藥,就是在一次次的炸鼎中摸索出來的。

「道長,今天走水……是因為這個嗎?」。劉修謹慎的問了一句。

史子助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劉修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太好。當然了,誰家被燒了,心情都不好。劉修對火藥不清楚,他只知道最基本的比例是一硫二碳三硝,可是真要他配火藥,他也未必配得出來,但他知道,別看這個比例並不能最終解決問題,可史子助想要摸索出這個比例來,他還要走不少彎路,也許在他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搞定,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往那個方向去努力,煉丹士想煉的是長生不老的仙丹,火藥只是意外收穫,而且是大多數人都不想要的收穫。

可是劉修想要,哪怕是黑火藥,那也是劃時代的革命。

在站在灰燼前的短短幾秒種的時間裡,劉修的腦子裡轉了好幾圈,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禮貌的衝著史子助施了一禮,轉身走了。史子助雖然覺得他有些奇怪,可是他的心神全部在早上那次失敗的試驗中,倒也沒有想得太多。

回家之後,劉修面色如常的向張氏請了安,約定明天到袁府赴宴,讓盧慎他們明天先去宮裡請個假,一起到袁府去。張氏見劉修答應去袁府赴宴,又把事情安排得妥妥貼貼,心裡的不快也淡了些。

劉修回到自己房裡,又把毛青叫來詳細打聽了一下早上史家走水的事情,基本可以確定那是一次爆炸事件。他搞不明白的是,能發生爆炸,說明這其中主要成份的比例應該比較準確了,主持的人也比較有把握,要不然也不會放那麼多的藥量,發出那麼大的聲音,引起那麼大的火勢,既然如果,為什麼最後又失敗了,看馬強和史子助兩個人也不像是莽撞的人啊,真要這麼莽撞,只怕早就被炸死了。

劉修再次想起上次在沮陽太守府的請神事件,越想越覺得這事情有些弔詭,會不會是太平道已經得到了火藥的方子?可是如果真有火藥,為什麼後來黃巾起義的時候又沒用上,還是說他們還沒能真正搞明白這東西的奧妙,尚處於摸索階段?

套用黑土大叔和白雲大媽台詞,劉修現在非常想見張角張大師。他把玩著那把從槐縱手上奪來的小刀,越想越覺得心驚,這把刀他帶在身上大半年了,還是沒搞明白它究竟是什麼材料打造的,鋒利無比就不說了,而且一點鏽蝕的痕跡也沒有,新得像剛打造出來的一樣。

不是我不明白,是這世界太奇怪。一想到那不知藏身何處的大佬,劉修心裡就有些忐忑。

第二天一早,劉修等人陪著張氏趕往洛陽城。袁府就在南宮的東面,在南宮青龍門和洛陽城的耗門之間,是洛陽城中有名的豪宅區。府前有威風凜凜的棨戟儀仗,廊上有建鼓,處處顯著袁府與眾不同的威嚴。

得到通報,司徒掾法衍很快迎了出來,把劉修他們引入側巷,一直把他們領進了後府。劉修來之前經過南宮的時候,特地向霍玉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法衍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是扶風郿人,算是馬家的半個老鄉。祖父法雄做過南郡太守,蔡邕的老師胡廣曾經是法雄的屬吏,而識拔胡廣的就是法衍的父親法真。法真不做官,是個大名士,號稱玄德先生,年近八十了還活得好好的。可見人如果真的淡泊名利,對養生還是有好處的。

法衍以祖父任子為郎,在宮裡熬了十幾年也沒能外放補吏,和賈詡一樣,也是覺得沒指望,就回家去了。袁隗任司徒之後,馬倫想起了這個老鄉,就讓袁隗辟他為司徒掾,所以他對袁隗和夫人馬倫是感激涕零。其實劉修如果知道法衍還在襁褓中的兒子叫法正,他也許對法衍就不陌生了。法正那可是三國有名的毒士,和賈詡有一拼的。

進了府,自有婢女上來接著,把張氏引上堂,盧慎是兒子,要跟著,劉修是弟子,相當於是兒子,又是今天的主客,自然也跟著,至於劉備、毛宗和張飛則連上堂的資格都沒有,就在堂下院子裡候著。

袁家的貴富果然不同凡響,不僅劉備這樣的寒門子弟看得眼熱,就連毛宗、張飛這樣頗有資財的也咋舌不已,旁邊來來往往的奴婢家僕無一不是錦衣,身上打扮得油光水滑,臉上自有一種似乎是與生俱來的高傲,看到站在庭中的劉備等人,三分傲氣的眼神中還帶著一分不耐煩,那感覺就和門前又來了討飯的乞丐一樣,讓人平添三分心虛。平時還算是活潑的劉備等人此時此刻屏聲斂聲,連大氣都不敢出,再加上太陽漸漸熱了起來,時間不長便出了一身汗。

不僅是他們緊張,張氏更緊張,還沒進洛陽城,她便不再說話,一進了司徒府,連走路都不自然了。此刻一上堂,看到坐在堂中的夫人馬倫,她不由自主的拜了下去。虧得之前已經見過太后,禮節練習得比較熟練,這才沒有鬧出笑話。

馬倫非常溫和,一點沒有傳說中名門子弟的驕狂,張氏剛剛拜下去,她便一擺手,示意身後站的一個年輕女子上前把張氏扶了起來,請到客席上落座,笑盈盈的說道:「師弟為國盡忠,將你們母子留在洛陽,我一直也沒能抽出時間去看你們,實在是失禮之至,還請妹妹見諒。」

張氏連稱不敢。馬倫又考校了盧慎幾句學問,問了些舊況,聞說他在永樂宮做郎官,便勉勵了幾句。言語中對永樂宮雖無不敬之意,可是也聽不出有什麼敬意,那感覺就像是說一個普通的官員家屬一樣自然隨意。最後,馬倫的眼神落在了一直沒有吭聲的劉修臉上,臉上的笑意更盛,眼神卻有些冰冷。

「你便是我子干師弟的弟子,劉修劉德然?」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6 09:53
第二卷 洛陽雨 第178章 無慾則剛

劉修上前施禮,恭聽教誨。

馬倫先誇他幾句,說多虧他的照顧,盧慎母子才沒有吃苦,同時又自我批評對盧植的妻子照顧不夠,最後她終於說到了正題:你為什麼不應司徒府的辟召,卻和宦官們打得火熱?

劉修不卑不亢的直言道,我不接受司徒府的辟召,是因為我現在不想做官,之所以和宦官來往,是因為宦官們幫了我忙,而且我們之間只是普通交往,談不上什麼火熱。

馬倫隨即就問,你有什麼樣的事非要找宦官幫忙,為什麼不來司徒府?她話裡透出的意思是說,之所以袁家沒幫你忙,是因為你沒來找,不是我不幫,責任在你不在我。

劉修解釋說,上次的事是兵事,歸太尉府管,不歸司徒府管,所以沒到司徒府來。他又說,我和師兄在洛陽跑上跑下忙了個把月,最後還是找中常侍呂強幫的忙,才把上疏遞上去,著實費了不少事。也是通過這件事,我才知道中常侍中也有好人,並不全是弄權之輩。

馬倫的臉色有些難堪了,劉修雖然沒有指責她,可是話裡卻有些帶刺。我們師兄弟在洛陽跑了一個多月,你都沒聽到消息?非要我上門來求你,你才肯出手?幫了他忙的中常侍是好人,那不幫他忙的呢?當然是壞人,至於是不是中常侍,其實並不重要。

兩人說得非常客氣,也比較隱晦,聽不出一點火藥味,張氏看他們兩個態度都非常溫和,心裡鬆了一口氣,盧慎還小,也聽不出太多的意味,反倒是馬倫身後站的那個年輕女子感受到了劉修棉裡藏針的反擊,眼中不免閃過異樣的神彩。

馬倫的口氣慢慢的有些不耐,她覺得劉修太不識抬舉了,就算我袁家沒有主動去幫你忙,現在我都當面承認不是了,你怎麼還這麼擰,難道還指望我給你道歉不成?

「德然,清濁不同流。你雖然出身不高,可是畢竟受過學,又頗有才幹,以後仕途想必不會差。不要被一時的困難所惑,還是和那些宦官分得清些的好。要不然落了個濁流的名聲,以後就算是位登三公,也是被人所不齒的。」馬倫慢慢的說道,言語中透著居高臨下的警告:「司徒是文官之首,司徒府人才薈萃,和這些英才做同僚,對你的學業和以後的仕途都大有助益,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你且莫大意了。」

劉修微微一笑:「多謝夫人垂青。奈何如今老師在廬江剿賊,師兄在上谷屯邊,師弟年幼,我不能不勉力支撐。」

「我知道在洛陽生活不易,可是自賤為商賈,未必也太過了。縱使你自己肯為了奉養師母擔了這污名,奈我子干師弟的名聲何?這樣吧,你到司徒府來任職,我承擔你師母、師弟的生活。袁家雖然不敢說巨富,區區幾百金,我還是能出得起的。」

劉修暗自冷笑,區區幾百金,你早幹嘛去了?再說了,我真要到司徒府任職,你會給我幾百金,能按時發給俸祿便是謝天謝地。不過呢,你把司徒府的辟召當成仕途捷徑,以為人人都渴求的恩賜,可是我卻偏偏不想和你袁家拉上關係。不錯,從長遠看,世家的實力不是宦官能對抗的,袁家內外勾結,也不是普通的世家那麼容易倒霉,可是要論短期效應,傍你袁家還真不如傍宦官。袁家再牛,司徒也不是外朝文官之首,要拜官不還得宮裡下詔才行?

「多謝夫人美意。」劉修躬身施禮:「如今我有羅敷麵館,每日小有收益,生活倒是無虞的。其實我實在是很慚愧。我雖然師從先生,可是奉師日短,沒能和先生學什麼經籍,如果入了司徒府,同僚們論起學問來,我怕會給先生丟臉,也會累及馬扶風的名聲。要論才學,我師弟可比我強多了,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夫人能讓他進府學事。」

馬倫沉下了臉,非常惱火。她從劉修的話裡聽出了堅決,說什麼學問不好,怕給老師丟臉,連累師公馬融,希望能把這個機會讓給盧慎,說起來好像上為長輩著想,下為師弟創造機會,可是真實的意思卻是堅決不肯接受司徒的辟召。

你這是給臉不要臉,把司徒府的賞識當什麼,可能隨便轉讓的?

「看你年紀輕輕,相貌堂堂,又從子干師弟學經,和子行相處時日也不短,怎麼還是如此不通事理?」馬倫怒氣上湧,不再假以顏色,厲聲斥道:「初聞公路說你在太學口出狂言,胡亂解經,我還不信,總覺得子干師弟為人嚴正,不至於教出如此不通的弟子來。可是現在看來,你的確是太年輕了,不知從哪裡聽了幾句,便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高人一等。清濁不分,黑白不析,遠士人而親閹豎,正途不入而習商賈,把讀書人的本份都忘了。我不知道待你先生回來,你如何向他交待。」

劉修直起了腰,眉頭輕輕蹙起,一聲不吭的聽著馬倫厲聲喝斥,面無表情,既沒有憤怒和窘迫,同樣也沒有羞愧,平靜得如一潭死水,讓聲色俱厲的馬倫覺得自己的憤怒好像是面對著一堵白牆,除了看到自己的唾沫點點,一點反應也沒有。

馬倫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冷冷的看著劉修。

張氏和盧慎大驚失色,忙不迭的給劉修使眼色,示意他趕緊給馬倫陪不是。劉修卻視而不見,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說道:「敢問夫人,你是以盧師的師門身份教訓我,還是以袁夫人的身份教訓我?」

馬倫一愣,喝道:「有區別嗎?」。

「有區別。」劉修應聲道,「如果你是以我師門身份,那你是我的長輩,便說得有所不是,我也會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如果是以袁夫人的身份……」他頓了頓,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未應司徒府的辟召,與司徒大人沒有君臣之義,不敢勞夫人費此唇舌。」

劉修的話說得很明白,你要是以馬家人的身份,那我就忍了,但是我忍了不代表你說得就對,我是看在你是長輩的身份上不和你計較。要是你以袁家人的身份,那就請你閉嘴,我沒有接受司徒府的辟召,和袁家沒有君臣之義,不用受你這份氣。

但是不管你是以馬家身份還是袁家身份,我都認為你說得不對。

馬倫被他頂得直翻白眼,血往上湧,保養得非常滋潤的臉頓時脹得通紅,她霍的站起身來,手指著劉修,「你……你……」,轉過頭對張氏喝道:「這就是盧植教出來的學生?」

張氏目瞪口呆,手足無措。

「夫人」劉修提高了聲音,一聲冷笑:「夫人,盧師是馬扶風的弟子,可不是袁家的故吏,請夫人自重。如果夫人欲以袁家的權勢對我老師及師母無禮,請恕我不能接受。」

馬倫情急之下直呼盧植的名諱,縱使她是以馬家身份,也不能這麼失禮,更何況還是當著盧植夫人和晚輩的面指責盧植教徒無方。劉修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立刻指了出來,提出嚴正聲明,鄭重抗議,而且看他那憤怒的表情,他顯然還有進一步行動的意圖。

這讓馬倫怒不可遏。其實她把劉修找來,也並不是一定要把劉修招進司徒府,早有找個理由便發飈的計劃,只是現在被劉修頂撞得真發了飈絕不在她預料之中。她潛意識中以為劉修見了她這個長輩只怕腿都軟了,還不是憑她捏,憑她揉,想怎麼教訓就怎麼教訓?誰曾想劉修居然是這麼一個軟硬不吃的硬貨,一口沒吃定他,反被崩了牙。

「你便待如何?」馬倫失了風度,尖聲大喝。她自從成年以來便以言辭犀利著稱,做了司徒夫人後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司徒府的千石長吏看到她都客客氣氣,沒曾想今天被一個晚輩頂到了絕路上,情急之下,也沒耐心和劉修較量言辭功夫,直接想以權勢逼劉修就範。

對於上位者來說,以權勢相逼無疑是最簡單、最有效的辦法。

「袁家四世三公,不過如此,難怪袁夏甫閉門自守。」劉修站起身來,也不理馬倫,徑直走到面色蒼白,嘴唇哆嗦的張氏面前:「師母,我們走吧,這袁府富貴逼人,不宜久留。」

馬倫氣得說不出話來,她身邊站著的年輕女子卻沉下了臉,趕上一步攔在張氏面前,寒聲道:「袁府豈是容得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袁氏四世三公,又豈能容你說三道四,橫加污衊。讓你今天就這麼走出去了,還有什麼顏面可說。劉修,你把話說清楚再走不遲。」

劉修直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女子,轉過身看看面色鐵青的馬倫,重新回過頭看著那女子,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我說什麼了?」

「你自己說的話自己不清楚?」那女子厲聲道:「袁家四世三公,不過如此,我倒要請問你,如何個不過如此。」

「哦,這事啊。」劉修揉了揉鼻子,低下頭沉思了片刻,重新抬起頭的時候,眼神便有些凌厲:「夫人剛才說,宦官皆是濁流,我想請問夫人……和你,中常侍袁赦是清流還是濁流?」

那女子一愣,啞口無言。中常侍袁赦是袁家在宮裡的力量,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沒幾個人敢說,更沒有人敢當著袁家人的面說。可是劉修就這麼輕輕鬆鬆的說出來了,而且說得非常直接,一點遮掩也沒有。

你不是說口口聲聲說袁家是清流,宦官是濁流嗎,那這算怎麼回事?

「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我想你們一定會說這是為國舉才,而不是培植私門。」劉修索性撒開了,再加上一悶棍:「我倒想問你一句,袁公路和我哪個更強一點?」

那女子眨了眨眼睛,正要說話,劉修抬起手打斷了他:「袁家家傳的孟氏易,我不知道他懂多少。可是他現在是折衝校尉,我卻敢說要論折衝二字,我讓他兩隻手,他也不夠資格。我在寧城與鮮卑人大戰,砍下的髡頭不說一百,也有五十,現在連個都尉都不是,他除了在洛陽城尋事生非,鮮卑人的面都沒照過,憑什麼就做了折衝校尉?不就是因為他姓袁嗎?就憑他,也當得起折衝二字?」

那女子的臉騰的紅了。折衝的意思本來是指擊退敵人的戰車,用來比喻勇武之意,凡拜為折衝校尉的大多是驍勇之人,袁術雖然有些武藝,可是在劉修面前,他的確當不起折衝二字,要知道劉修可是一個人擺平了他們五個,更何況劉修還是有實實在在的戰功在身的。

大漢有句話,丞相之子也要戍邊,可是話又說回來,有哪個丞相真把兒子送去戍邊的,袁術就算武藝比劉修高,他也沒機會像劉修一樣臨陣殺敵啊。

道理其實並不複雜,問題是袁家人從來沒被人當面質問過這樣的話,所以一旦真遇到劉修這樣的愣頭青,他們是無論如何也回答不上來的。很多問題不是真的沒錯,而是沒人敢指出錯,久而久之,那些錯了的人就會以為這是對的,真被人指出的時候,他們再醒悟已經遲了。

多吃多佔也就罷了,問題是他們多吃多佔慣了,只是因為別人不敢說,他們就以為天經地義,還覺得理由氣壯。

「就算公路一人有虧,你又如何能說成整個袁家的不是?」

「那好,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劉修冷笑一聲:「司徒掌天下民事,財賦是司徒管不?」

「這還用你說?」那女子同樣報以冷笑。

「宮裡的郎官俸祿發不出來,是司徒的責任不?」

「這……天下民生維艱,司徒一人也無力回天。」那女子強辯道:「難道換一個司徒便能做得更好?」

「那我不知道。」劉修轉過身指了指堂下圍觀的袁家奴僕:「可是我知道天下民生難艱,連郎官們的俸祿都發不出來的時候,袁家奴僕卻能衣錦食肉,袁家的府第富盛與皇宮無異,難道這就是以天下為已任的君子所為?我不知道起袁公於地下,他當作如何想。袁氏家傳孟氏易,難道不知道亢龍有悔這句話嗎?君子之澤,三世而斬,如今袁家已至四世,你們不知忠厚傳家以思福澤綿長,卻在此嘵嘵,不覺得愧對先人嗎?」。

他說完,輕輕推開那女子,扶起已經面無血色的張氏,揚長而去。

馬倫氣得手腳哆嗦,語無倫次,那女子面色紅一陣白一陣,欲哭無淚,似乎被劉修一席話打擊得有些蒙了。等袁術接到消息趕來的時候,她們還沒有恢復平靜。

「你去處理,先把他對我無禮的事宣揚出去,然後找河南尹封他的麵館,找人打爛他的嘴,看他還能不能這麼牙尖嘴利,口無遮攔。」

袁術大喜,恨不得立刻去辦。

「叔母,兄長,我覺得……我覺得這事……」那女子——袁術的妹妹袁徽有些遲疑的看看馬倫,又看看袁術,欲言又止。

「你究竟想說什麼?」袁術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我覺得要論道義,我們恐怕沒什麼優勢。」袁徽嚅嚅的說道:「他和我袁家確實沒有君臣之義,而且他經商是為了養扶師門,我們去封他的麵館,到時候張氏母子落魄,叔母如何面對盧太守?而且此人言辭犀利,真要把他逼急了,反咬我們一口,說我們仗勢欺人……」

馬倫慢慢冷靜下來,她略略一想,便不以為然的說道:「讓許家的人出面便是。這豎子不知進退,得罪的人多了,誰會想到和我袁家有什麼關係。公路,你行事小心些,千萬不要被這豎子抓住把柄。你妹妹說得對,這豎子雖然年輕,可是奸滑得很,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她最後又關照了一句,不要被本初小看了。

袁術拍著胸脯說,一定把這事做得漂漂亮亮,既收拾了劉修,還讓人找不到毛病,同時也不絕了張氏母子的生路。馬倫一聽就明白了袁術的打算,袁家根本不用出面,直接找高手去收拾劉修,讓人把他麵館封了。至於張氏母子,其實都不是問題,大不了等他們困頓的時候送些錢財去,反倒賺些濟人於危困的名聲。

唯一的區別只是這次劉修頂撞她的事她必須忍了,就當沒發生過而已。否則一宣揚,人家就算覺得劉修有不對的地方,也會把這筆帳記到袁家的頭上,說袁家仗勢欺人,做得太過了,甚至有可能說袁家故意往劉修身上潑污水。

馬倫處心積慮,先禮後兵,本來就是想給劉修扣一個不敬長輩的帽子,先把劉修逼到道德對立面,好讓袁家對付他顯得師出有名。在她看來,劉修面對她在這個兼有長輩和高位的對手時除了低頭之外不會有還手之力,沒曾想到劉修不僅還了手,而且還出了重手。勝劵在握的她如今真被劉修頂撞了,反倒只能忍氣吞聲。

這事怎麼會鬧成這樣?馬倫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活了四十多年,怎麼越活越回去了,當初那個新婚之夜就把袁隗說得啞口無言的女子,怎麼會落到這個田地,連自己的晚輩都不如?

馬倫瞟了一眼袁徽,暗自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劉修說的那句話,頓時臉上有些發燙。劉修說君子之澤三世而斬,袁家一代不如一代,話雖然難聽,細想起來,卻是一點也不錯。袁隗三兄弟中老2袁逢最厚道,所以生了三個兒子,老大袁成和老三袁隗都沒後,難道真是因為缺德,所以上天要報應他們?

不能生兒子一直是馬倫心中最隱秘的痛,雖然袁隗不敢說,她表面上也不當回事,可是這些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只是沒人敢點破罷了,就和袁家現在雖然是四世三公,實際上卻早已經變了質一樣,突然之間被人點破了,還真是讓人有些接受不了。突然之間,向來無敵的馬倫感到了一陣恐懼。她又氣又急,一陣陣虛汗透體而出,莫名的有些不安起來。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6 09:54
第二卷 洛陽雨 第179章 主動出擊

張氏驚魂未定,盧慎等人也非常緊張,面對馬倫計往不咎的善意,劉修不僅沒有抓住機會與袁家和解,反而當面頂撞馬倫,將事態進一步擴大,最終惹得馬倫大發雷霆,導致這次袁府之行不歡而散。

他們不明白劉修為什麼要這麼做,而劉修顯然也沒有和他們解釋的打算,一出袁府,劉修就讓盧慎陪著張氏回家去,自己轉身去了東觀。

昨天和太平道的馬強馬元義說了幾句,雖然話不投機,但是他再次感覺到了太平道對老子五千言的推崇。他意識到自己要尋找的答案也許就在老子五千言,雖然以前他也讀過這部很有名的經典,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讀過的和最初的五千言是不是一樣。他雖然對經學所知有限,但是從手頭有的那卷史記來看,他所知道的古籍和現在的古籍多少還是有一些差距的。

蔡邕聽說劉修想借老子五千言,非常好奇。他雖然是大儒,但是對黃老也非常熟悉,劉修和他聊了幾句,發現他對老子五千言的理解大多還是傾向於治國之道,和道術扯不上什麼關係,再加上蔡邕也忙,沒時間和他閒扯,他借了書便直接出宮,去了羅敷麵館。

早餐時間已經過了,麵館裡沒什麼人,羅氏正帶著幾個胡女招待在打掃衛生,一看到劉修,羅氏有些奇怪,告訴他二樓有幾個客人想見他。

劉修應了一聲,上了樓,樓上正在討論石鼓文的幾個儒生聽到他的腳步聲,都把頭扭了過來,劉修一眼就看到了上次見過的那個年輕人。劉修剛準備上前施禮,那年輕人便笑了,指著牆上的石鼓文說道:「好書道,這些都是你所作?」

劉修謙虛了兩句,試探的問道:「不知足下如何稱呼?」

「我們算是半個同鄉。」那年輕人淺笑道:「我叫劉弘,字士毅,河間人,和侍中劉合是同宗,最近剛蒙陛下聖恩,入宮為郎。」

「恭喜恭喜。」劉修連忙祝賀。

「你是哪一支的?」劉弘問道。劉修揉了揉頭,哈哈一笑:「好像是中山靖王那一支,不過我也不是太清楚,要問我父親才知道。」

劉弘笑了笑,沒有再問。高皇帝的子孫多了去了,七國之亂之後,孝武皇帝一手酹金奪爵,一手推恩令,無數劉姓子孫淪為庶民,中山靖王那一支早在那時候就不是宗室了,問起來未免有些難堪。兩人說些閒話,劉弘對書畫也頗有研究,和劉修說得頗為投機。劉修讓人拿來了酒,坐在雅間裡東拉西扯的閒聊了好一陣,劉弘才告辭而去。

趁著午餐前難得的清靜,劉修坐下來,就著桌上剩下的筆墨,準備寫一篇奏表。上次打了袁術,這次頂撞了馬倫,後面肯定還會有更大的衝突。馬倫把他叫到袁府去,無非是先禮後兵,並不是真的想和解,劉修對此心知肚明,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和袁家的矛盾靠退讓是解不開的,只有對抗到底。

他準備上表彈劾司徒袁隗。

馬倫想在衝突之前佔據道德的高地,做出師出有名,而他偏偏不能讓她得逞,他要在大的衝突爆發之前讓人知道他和袁家有矛盾,袁家針對他的任何舉動都有報復的嫌疑。雖然這麼做不可能讓袁家收手,但至少能讓他們多少要考慮一下輿論,不要做得太明顯,讓人抓到把柄。

他不指望這份上表能有多大作用,更不敢指望袁隗因此而失去司徒之位,畢竟相對於四世三公的袁家來說,他這個已經失去了宗室身份的草民不過是參天大樹面前的一隻蚍蜉,但是只要別人知道他彈劾了袁隗,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這個年頭好就好在還有點言論自由,只要不是憑空污衊,哪怕是三公也不能因言論而殺人,只要不是蠢到了極點的豬,就算惱火也只能在背地裡下黑手,表面上還要展現出應有的風度。而民間對於敢於仗義執言、指責權貴的人也非常讚賞,很多人甚至為了成名而故意這麼做——這就像是一場雙簧,指責權貴的人獲得了不畏強權的名聲,被指責的權貴得到了寬容大度、從善如流的讚譽,雙方各得其所,皆大歡喜。

但這裡面的尺度非常有學問,千萬不要以為那些權貴真的是從善如流,如果你指責的問題稍有偏差,被他們找到了破綻,最後就不是皆大歡喜的局面了。權貴們也許根本不用動手,只要暗示了一下,自有人把你搞得名聲掃地。

所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就顯得非常重要。

劉修謹慎的選擇了彈劾袁隗在司徒職位上的政績作為攻擊點。袁隗擔任司徒這幾年,大漢的民生狀況進一步惡化,流民四起,水災和大旱接踵而來,經濟狀況進一步惡化,宮裡的郎官發不出俸祿就是明證,雖說這些問題肯定不是袁隗一個人的責任,但他作為文官之首,劉修用這個理由指責他失職是名正言順,理直氣壯,沒有任何誣衊之嫌。

主題早就想好了,剩下的只是文字功夫,如何把文章寫得符合這個時代的規範,這才是劉修最頭疼的地方。以前寫《東胡志》的時候,最後有盧敏來潤色定稿,到了洛陽之後,基本沒寫過什麼文章,偶爾寫也有盧慎來把關,這次的問題太大,他不想讓盧慎牽扯進來,只能自己捉刀,不免有些頭疼。

正在劉修斟酌字句的時候,羅氏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走了進來。

「東家。」

劉修應了一聲,瞟了一眼羅氏,又看了一眼那個小女孩,也沒太在意,繼續低頭寫奏表。他和羅氏相處的時是不短了,相互之間都比較隨便。

「東家,這個小姑娘說要找你。」羅氏說著,把那個小女孩推到劉修的面前,有些尷尬的說道:「一開市她就來了,指名要見你,說是認識你。我看她身上髒兮兮的,又餓得很,便先給她吃了碗麵,又讓人給她洗了澡,這才帶過來見你。」

劉修很驚訝,重新抬起頭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小女孩。這個小女孩大約七八歲,圓圓的臉,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起來就是個機靈鬼,有些肉乎乎的翹鼻頭,鼻樑上還有幾點雀斑。長得不是很好看,但是很可愛。

但是劉修一點印象也沒有,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

一看到劉修眼中露出的疑惑,小女孩不等他開口,便搶先說道:「阿修哥哥,我們在沮陽見過。」

沮陽?劉修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笑了,揮了揮手,示意羅氏先下去。羅氏見劉修確實認識這個女孩,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順手帶上了門。小女孩聽得她的腳步聲下樓去了,這才抬起手揉揉鼻子笑了起來,兩隻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兒,透著說不清的狡黠。

「我姓唐,叫英子。」小丫頭說,「你不要問我是哪兒人,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兒人。」

……

劉修晚上帶著唐英子回到步云裡的時候,引起了一陣轟動。唐英子很活潑,又乖巧得很,很快就認識到這個院子裡除了劉修之外張氏就是最重要的人物,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把從小被人拐賣,最近才逃出來,現在無家可歸的事情說了一遍,立刻博取了張氏的同情,獲得了留下來的許可。

看著像只小狗一樣圍著張氏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的唐英子,聽著她和張氏兩個比親母女還親熱的話語,劉備直皺眉:「大兄,你從哪兒撿來這麼一個小妖怪?」

「路上。」劉修嘿嘿一笑,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劉備撓了撓頭,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會,嘆了口氣。他有預感,這個新來的小妖怪對他的地位將會產生嚴重的威脅。

盧慎和張飛跟了進來,張飛一聲不吭的坐在旁邊,他雖然對劉修的做法有些不解,但是他對袁家的作派也十分不滿,並不覺得劉修頂撞馬倫有什麼不對。盧慎親眼看到了劉修推薦他入司徒府卻被馬倫拒絕的經過,他沒有指責劉修,只是訕訕的說,張氏對此很擔心,讓他寫書札給父親盧植。

劉修懂他的意思,這封書札當然不會是為他說好話。

「你寫吧,順便也給師兄寫封書札,告訴他這裡的情況。」劉修不以為然的說道:「大司農連大雩的錢都拿不出來,郎官們欠俸大半年了,朝廷手頭非常緊,春耕受旱災的影響又非常嚴重,今年肯定會全面歉收。讓他做好準備,不要指望朝庭的支援了。」

盧慎應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自己出去了。張飛向前湊了湊,給劉修倒了一碗水,靜靜的看著劉修:「先生,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劉修看著張飛平靜的臉色,終於露出了寬心的笑容。他和袁家發生衝突,盧慎母子肯定是反對的,只是現在他撐著這個家裡的一切開支,一旦離開了他,就憑他們母子是無法在洛陽很好的生活下去的,所以他們現在就算有意見,也只能暫時容忍他,一切等盧植回來處理。毛宗和劉備顯然對他的做法有疑義,在沒有看清結果之前,他們保持沉默,只有眼前的這個張飛對他信心十足。

「做名士,做名動洛陽的大名士。」劉修胸有成竹的說道:「然後讓你們一個個高官得做,駿馬得騎,滿足你們的願望。」

「你呢?」

「我暫時還不打算做官。」劉修的神態顯得有些自戀,但又信心十足,似乎做官對他來說只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隨時想做都可以。

「先生要做個隱士,待價而沽?」張飛也笑了,撇了撇嘴,好像看穿了劉修的用心。不應公府辟,不出仕,這都是做名士的套路,越是不肯做官,名聲越大,最後就能做越大的官。在張飛看來,劉修走的無非是這樣的一條路。

「可以算是,但也不完全是。」劉修對張飛沒有完全隱瞞,他需要一個能信得過的人。「我只是還沒有想明白,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得到最好的結果。」

張飛鬆了一口氣,不管劉修有什麼計劃,只要他不是真的想做一個隱士就行。他也許可以不在乎富貴,但是張家不可能甘心讓他這個獨子去做一個隱士。

「你在宮裡小心點,不要被那些人臉上的笑容給騙住了。」劉修和張飛說了幾句閒話,最後關照道:「宮裡的人勾心鬥角最厲害了,一不小心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太后也好,霍玉也好,那些個中常侍也好,你不要得罪他們,也不要聽任他們擺佈,如果他們要你做什麼事,你千萬不要隨口答應。不是不能幫忙,只是不能被人當刀使了。」

張飛連連點頭,對劉修言聽計從。劉修雖然只經他大幾歲,可是在這些事情上面,劉修有足夠的實力做他的老師。自從劉修擺平了上谷烏桓和遼西烏桓之後,他就已經確信了這一點。

「對了,陽翟長公主今天來找太后,是向太后申訴來的。」張飛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陽翟長公主的封地被人侵佔了,她告到潁川太守那裡,卻被人冷嘲熱諷了一頓。」

劉修很意外,居然還有人敢欺負陽翟長公主,侵佔她的地?他讓張飛細說了一下,這才知道里面扯上了何貴人。何貴人的兄長,未來的大將軍何進現在就是潁川太守,而侵佔陽翟長公主封地的是陽翟大族郭家。何家和郭家有姻親,何進拉偏架,陽翟長公主也知道何貴人如今得寵,不敢直接和天子說,只好來向太后求情。因為宮裡的人都知道,天子對太后非常好,是個孝子,只要太后提出的要求,他一般都會答應。

怪不得今天陽翟長公主那麼大方,一出手就賞了十金,能賞他這麼多錢,那獻給太后那個女葛朗台的肯定更多。按照漢制,陽翟長公主是縣公主,陽翟縣是萬戶以上的大縣,但是賦稅其實也有限,每年也就是兩三百金的收入,這次估計被人欺到門上,逼得退無可退了,要不然不會花這麼大的代價去求太后。

「我知道了,你多關注這件事的進展,但是不要做任何帶有偏向的評價。」

張飛點點頭。

過了幾天,劉修修改好了奏表,進宮去找畢嵐,想請他把奏表遞上去,畢嵐一看到他就拉著他的袖子不放手,連聲說,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劉修很意外,連問發生了什麼事。畢嵐說,他聽了劉修的指點,去找賈詡問計。賈詡還真給他出了一條好計。賈詡說,你要想辦成這件事,應該多找些同盟,讓更多的人從中得到好處,這樣不僅你的本金有了著落,而且以後發生什麼事,你也有了幫手,不至於孤軍作戰。

畢嵐覺得有道理,想來想去,就找到了尚方監渠穆。渠穆一聽有錢賺,也非常高興,兩人研究了好久,覺得數以萬計的太學生確實是一個值得重視的潛在客戶群。兩人就開始討論怎麼賺太學生的錢,不光是太學生,還有全天下的讀書人。

讀書人對什麼最感興趣呢,當然是書,是經書,你看看有多少人遠道而來,只為在太學看一眼朝廷校定的經書就知道了。

目標清楚了:賣書,可是怎麼才能做出書來賣呢?他們在太學轉了半天之後,最後被搨碑的人啟發了。

這年頭要想得到一部書,最常用的辦法是抄寫,但是抄寫一來耗時,二來容易出錯,成本高、效率低,而且質量不能保證,顯然不是一個生財之道。搨碑相對來說就容易多了,拓出來的文字不會有錯誤,相比於抄寫來說,速度又快,準確率也有保證,但是成本也不低。

兩人琢磨來琢磨去,想到了用木板雕成小型的碑,這樣既方便拓印,又能節省紙張,但是一細算,成本也不低,特別是前期投入非常高,要知道校定的五經一共有六十幾塊石碑,最少的論語也用了兩塊石碑,更何況改成小型的木製碑後,字不能太小,碑的數量肯定會增加不少,這無形中也增加了成本。

劉修暗自讚嘆不已,利潤的威力果然是無窮的,這兩個宦官為瞭解決自身的經濟危機,琢磨來琢磨去,居然把雕版印刷術琢磨出來了,而雕版印刷術最終出現的時間好像還在幾百年後,雖然還不是最終的活字印刷術,也足以讓人瞠目結舌。

如果不是手頭緊逼得他們考慮成本,恐怕他們已經開始雕版試制了,當然了,如果他們不缺錢,也未必就會想到這事。

劉修先吹捧了畢嵐一通,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然後引導著畢嵐往活字印刷術上想,說如果這些木碑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就好了,這麼拼拼是一本書,那麼拼拼又是一本書。畢嵐這些天大概想這個都想得魔怔了,劉修剛剛提了個頭,畢嵐就恍然大悟,拍著大腿大叫道:「德然,你這法子好啊,只要刻好了這些字,以後不管印什麼書都行啊,投一次錢,以後就等著收錢啊。」

劉修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我說什麼了?畢嵐哈哈大笑,也沒興趣和他多解釋,轉身就要走。劉修一把拉住他,笑眯眯的把奏表塞到他手裡:「畢大人,我幫你出主意,你也幫我做件事吧?」

畢嵐解決了大問題,心情大好,掃了一眼奏表上的封泥:「你不會拉我下水吧?這又是坑誰的?」

劉修佯作不快:「我還能坑誰,我就是和你一樣,想為陛下分憂。大人你不用擔心,我這不是封書嗎,你又沒看到內容,以後就是出了事,也與你無關。」

畢嵐還是有些猶豫,想了片刻:「對付誰的?」

劉修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還能有誰,袁家唄。他老母的,上次和袁公路打了一架,你以為這件事能這麼完了?他們肯定要收拾我的。既然如此,我不如先下手為強。」

一聽說對付袁家的,畢嵐不再多問了。他對袁家勾結袁赦,內外通吃的做法也非常不滿,只是他自己名聲太臭,面對袁家這樣的世家大族,他有心無力,現在有人願意跳出來和袁家斗,他樂觀其成,反正劉修這是封書,出了事也牽扯不到他。

「對,對付袁家這樣的偽君子,就得先下手為強。」畢嵐有些居心不良的鼓勵了一句,帶著奏表走了。

劉修想著活字印刷術很快就要問世,心裡不免有些想笑。宋代那個發明活字印刷術的也姓畢,這個也姓畢,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天意。不過,作用是一樣的,活字印刷術的發明不僅僅是一項生意這麼簡單,它將直接摧毀世家大族通過壟斷知識來壟斷利益的根基,可以想像,一旦面世,世家很快就會發現它的殺傷力,畢嵐他們將會遭到多麼猛烈的反擊。

他之所以把這項「發明」讓給畢嵐,可不是謙虛這麼簡單,為了巨額的利潤,畢嵐他們會和世家發生激烈的衝突,甚至發展成你死我活的鬥爭。而中下層讀書人卻不會被牽涉進來,他們會雙手贊成這項技術,因為這將使他們突破世家對知識的壟斷,無須投靠世家就獲得更多的發展機會,他們就算不站在宦官的一面,也不會站在世家的一面。保全他們,對保全大漢的根本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否則很可能會導致第三次黨錮,直接摧毀維繫大漢的最後一根紐帶。

那絕對不是劉修想看到的場面。

……

袁術匆匆走進了後院,面對臉色鐵青的馬隗和臉色同樣難看的叔叔袁隗,他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居然讓這一對夫妻這種表情。他小心翼翼的行了禮,剛準備匯報一下收拾劉修的準備工作,袁隗把一封奏表副本扔到了他的面前。

「你好好看看,然後再告訴我該怎麼辦。」

袁術飛快的把奏表看了一遍,頓時勃然大怒,拍著胸脯大聲嚷道:「叔父,叔母,你們放心,我立刻去砸了他的麵館,打他個生活不能自理,讓他知道知道得罪叔父叔母的後果。」

「這就是你看中的人?」袁隗轉過頭對馬倫說道:「我就是絕了子嗣,斷了血食,也不能讓這樣的東西繼承我的爵位啊。」

馬倫的臉色頓時脹得通紅。這是他們成親二十多年以來,袁隗對她說過最重的話。他不僅否決了她要將過繼袁術的建議,而且直接質疑她的眼光,更是毫不留情的刺中了她心中的那個痛點。

你讓這樣的人繼承我的血脈,還是讓我斷子絕孫啊?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6 09:55
第二卷 洛陽雨 殃及池魚

袁術再笨,也聽得出袁隗的憤怒和鄙視,頓時氣得面色通紅,本待拂袖而去,可是一看馬倫面色蒼白,搖搖欲墜,第一反應還是趕上去扶住她,大聲呼叫醫匠快來。馬倫無力的擺擺手,示意袁術不要鬧得滿城風雨,讓下人知道這種事對她來說絕不是個好的選擇。袁術不敢違逆,撫著馬倫的背,幫她順了半天的氣,終於讓她平靜下來。

「公路啊,平時叫你讀書,你就是不聽。」馬倫痛心疾首,用依然有些顫抖的手指指著袁術的鼻子:「你這坐不住的性子,怎麼和本初鬥?我看你就連那個小豎子也鬥不過啊。」

袁術非常不服氣,我怎麼就鬥不過袁紹那個庶子了,我怎麼就連劉修那個鄉下人都鬥不過?只是他向來敬畏馬倫,眼下馬倫又因為他被袁隗責備,他倒也不敢像平時那樣渾不吝的回嘴,只是悶著頭不吭聲。馬倫見了,知道他心中不服,便又問道:「我來問你,這封奏表中有什麼厲害的後招?」

袁術眨了眨眼睛,手指頭摳著嘴角,想了好半天,這才不太確定的說道:「他還有更嚴重的罪名沒有說?」

「還算是沒有笨到家。」馬倫鬆了一口氣,細細的給袁術解釋了一遍。劉修上表彈劾袁隗失職,只是說袁隗一個人在司徒之位上不稱職,並沒有涉及到其他。失職這個罪名可大可小,你可以說他說得一言中的,也可以說他是大而不當,真按這個標準來,三公九卿有哪個不失職?

這是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罪名,敢用這個罪名來指責三公的人雖然不多,卻也不是沒有。僅憑這個罪名,根本無法捍動袁隗的司徒之位。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他真要想搞倒袁家,又何必用這麼一個罪名,劉修那天在袁府說的幾條中,隨便拉出一條來,都比失職這一條重,別的不說,僭越這個罪名就足以讓袁家喝一壺的。袁家再有錢,終究是個臣子,可是袁家的府第規模遠遠超過了臣子能有的標準,這叫逾制,說得再大一點,這叫有不臣之心。

這同樣是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罪名,可是比起失職來,其殺傷力卻要大得多。

可是劉修為什麼沒用呢?他不是不敢,他主動挑明了要和袁家撕破臉,沒什麼不敢的,他這麼做只是在保留後手,等袁家做出過激的反應之後,再將事態進一步擴大。

這不是膽怯,相反正是有後手的表現。

袁術雖然頑劣,可也不是傻蛋,馬倫一解釋,他就明白了這其中暗藏的殺機。他直撓頭,也覺得自己一不小心惹上了一個刺頭。要整死劉修,他有很多辦法,可是要想做得乾淨,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劉修擺明了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說不定還有藉著踩袁家出名的打算。更讓人討厭的是,劉修是盧植的弟子,馬倫也許會讓他收拾劉修,可是絕對不會讓他把劉修幹掉,這樣她沒法向盧植交待。

可是對於劉修這樣一個匹夫來說,他除了一條爛命之外,什麼也沒有啊。

「叔母?」袁術堆著討好的笑臉,向馬倫問計。

馬倫靠在憑幾上,閃爍的眼神看著外面有些碧藍的天空,陽光明亮得有些刺眼,接連幾個月沒有下雨,連院子裡的花草都有些無精打采的。馬倫越想越覺得緊張,劉修的奏表只是露了一個苗頭,他後面還有哪些招數?馬倫站在劉修的角度,很快就發現了幾個殺傷力更大的指責,每一個都足以讓袁隗狼狽不堪,丟掉司徒之位固然不在話下,甚至於丟掉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馬倫無意中把劉修放在了對手的角度來考量,她覺得以劉修的陰險,自己想的那些辦法,劉修一定也想得到。

「讓許家自己去擺平這件事。」馬倫沉思良久,吶吶說道:「許訓是司空,我倒要看看這個劉修是真的無畏,還是困獸猶鬥,垂死一搏。」

袁術眨了眨眼睛。讓許家自己出面,那就是袁家要把這口氣忍了,對從來沒有吃過癟的他來說,這個結果顯然不是一個什麼好結果。

「你想想,如果是本初遇到這個局面,他會怎麼做。」馬倫拍拍袁術的手,示意他不要急,換個角度考慮一下。袁術雖然心中不爽,可是也不敢不聽,他眼珠一轉,就明白了馬倫的意思。

「叔母,我……我去向劉修……請教?」這句話從袁術的嘴裡說出來有非常大的難度。

「公路啊,吃一塹,長一智,你終於開竅了。」馬倫欣慰的對袁術說道,愛憐的伸手拎拎袁術的臉頰:「名士嘛,都好這一套。老子說,固欲取之,必先予之,這個道理不需要我和你多說吧?你啊,就是不肯低頭,其實有時候低頭比抬起頭更有用。看看本初是怎麼做的,你就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兒了。」

袁術的臉色非常難看,要不是說這話的是馬倫,他早就跳起來破口大罵了。他相信馬倫這麼說不會只是為了打擊他,而是為他著想。他強抑著心中的怒氣品味著馬倫的話,忽然恍然大悟,發現自己真就是在這方面敗給了袁紹。

袁紹過繼給了袁成,是袁湯這一脈的長房,在他們三兄弟中,袁紹是最早外放的,剛剛二十歲就做了濮陽令,後來因母憂去官,服喪三年,隨後又為袁成追服三年,硬是在最應該做官的時候服了六年喪,隨後又閒居洛陽,不肯出仕。袁術本來覺得他多事、虛偽,現在卻發現這比做官還有用,袁紹雖然到目前為止最高不過是六百石的濮陽令,比袁術的校尉可低多了,但是袁紹的名聲卻不是袁術敢奢望的。

到洛陽來的遊俠也好,名士也好,都會去拜見袁紹,很少有主動來拜見袁術的。這件事讓袁術一直感到很不爽,覺得那些遊俠名士都瞎了眼,只知道去捧袁家庶子的臭腳,卻不知道袁家現在強勢的是袁逢和袁隗——袁逢繼承了袁湯的爵位,袁隗是這一輩人中最早位至三公的。

現在他明白了,原來這才是袁紹的經營手段,比起當官,不當官才更有名聲。袁紹對所有上門的遊俠、名士都降階相迎,看起來一點公族的威風也沒有,可是這樣才更有威風。

「我明白了。叔母,你放心,我不會被那個庶子比下去的。」袁術咬咬牙,一跺腳:「裝孫子誰不會啊。」

「這就對了。」馬倫十分欣慰,又給他出主意,讓他把許家推出來。袁術心領神會,興沖沖的去安排,他找來許泳——就是那個被劉修罵得吐血的傻且,很嚴肅的對他說,為了你的事,我們袁家已經成了劉修的敵人,他彈劾我叔父司徒大人失職,你是不是也該出點力,為我叔叔解解圍?

許泳無奈,只得把袁術的意見轉告給了司空許訓。許訓已經知道了劉修上表彈劾袁隗的事,還沒想到這件事會扯到自己身上去,只是感慨這年頭的人為了出名,什麼事都敢做。在他看來,想踩著袁家的肩膀出名,這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也許短期內能出名,從長期來看卻絕對是失策——袁家遲早會把這個仇給報了。可他沒想到這事牽扯到他許家頭上了,袁家不得得罪啊,必須給他解圍。於是許泳上表為袁隗辯解,說財賦不足,司徒固然脫不了責任,可是要論直接責任,那是大司農的事,要求罷免大司農曹嵩。

劉修彈劾袁隗,那只是聽個好,太學生們覺得他有膽量而已,朝廷上是沒有人敢站出來表示贊成的,可是許訓彈劾曹嵩,情況大不一樣,上表附議的人爭先恐後,生怕被人認為是同情閹黨。而真正的閹黨對曹嵩也沒什麼支持,在他們看來,曹家一心想投靠世家,是叛徒,不值得同情。

於是劉修彈劾的正主兒司徒袁隗沒受什麼影響,大司農曹嵩卻被罷了官。曹嵩原本還在看笑話,想看看劉修和袁家能鬥到哪一步,究竟有多大能耐,萬萬沒想到看笑話看出禍來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袁隗什麼事也沒有,自己倒平白無故的丟了官。他氣得破口大罵,既罵袁家和許訓無恥,不敢和劉修面對面較量,只敢拿自己出氣,也罵劉修多事,你扯什麼不好,偏要扯財賦的事情?

就在這時,曹鸞也遇到了麻煩。她接受了劉修的建議之後,在短短的時間內脫胎換骨,很快征服了丈夫宋奇,把他管得服服帖帖的,宋奇被她由內而外的風騷魅力迷得神魂顛倒,欲罷不能,每天像個饞嘴的貓一樣圍著她轉。在獲取了宋奇的歡心之後,曹鸞只是嗲了幾聲,就不動聲色的把原先受寵的那幾個美妾給攆出了家門。

曹鸞在旗開得勝之後,並沒有小富即安,她的觀念來了一個大翻轉,再也不認為曹操當初的想法是胡說八道了,相反覺得這麼好的辦法,不讓宋皇后用來獲取天子的歡心,而只是征服宋奇,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於是她找機會進宮見到了宋皇后,現身說法,暗示宋皇后也改變一下古板無趣的作風,想想怎麼討好皇帝,解決宋家面臨的重大危機。

宋家有什麼危機?宋家的危機大了。宋皇后的姑姑是桓帝之弟渤海王劉悝的王妃,熹平元年被誣謀反,夫婦一起被殺,而始作俑者就是如今權勢最炙的中常侍曹節、王甫等人。宋氏做了皇后,曹節等人怎麼可能安生?他們最怕的就是宋皇后生個兒子,以後成了太后,他們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就算是死了也得被刨出來鞭屍。

宋家和宦官之間沒有緩和的餘地,只有你死我活。可是讓宋家鬱悶的是,宋皇后立了六年了,別說生兒子,連個女兒都沒生,其實也簡單,天子根本不喜歡她,一年到頭也到她宮裡來不了幾趟,她能生得出來那才叫怪了。

因此,宋皇后雖然覺得曹鸞的建議太荒唐,卻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再也不肯放手。她依照曹鸞轉授的辦法,先讀樂府,再練形體姿容,好生打扮了一番,然後找機會到天子面前露了一小臉。效果非常不錯,平時難得正眼看她的天子當時眼前一亮,心情很不錯的和她聊了幾句,當天還在椒房殿吃了一頓飯。

這讓宋皇后高興得喜極而泣,入宮這麼多年,也就是剛做皇后那時候看到天子笑臉,在椒房殿一起吃飯也不知是哪一年的事了。

不過,就在宋皇后決定再接再勵的時候,效果到此為止,天子來了兩次就再也不來了。

宋皇后不解,曹鸞同樣也糊塗了,她對宋奇還是那麼有吸引力,夜夜專寵,怎麼天子這麼快就又厭倦了呢?宋皇后雖說能做皇后與宋家的家世有關,可是才貌也不差啊,要不然也不能經過層層選拔進宮。

曹鸞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回來找曹操商量,正好得知曹嵩的大司農被罷免的消息,這才叫禍不單行。她也沒辦法,只好請曹嵩立刻招曹操回洛陽商量。曹操很快回到了洛陽,可是心情非常不好,因為他也遇到了麻煩,沛相王吉揪住他以前犯的一點小事不放,要抓捕他,虧得夏侯淵頂了罪,他才算倖免於難,現在夏侯淵還在獄裡呆著呢。

曹嵩一聽,面如死灰,他知道這事大概又和宋家有關。王吉是王甫的養子,說不準是王甫得知宋皇后有爭寵之意,所以才示意王吉對曹操下手——也許他們認為宋皇后爭寵背後的謀主就是曹操,除掉了曹操,就是除掉了宋家的智囊。

曹操到洛陽之前還不知道洛陽發生了這麼多事,而且這些事最後的根源全部集中到了劉修的身上,不禁有些訕訕。本來是想躲著劉修,離他遠一點,以免被殃及的,結果還是沒躲掉,劉修點了一把火,自己一點事沒有,自己卻被燒得焦頭爛額,老爹的大司農還被免掉了,損失大得無法想像——這個職位究竟有多少油水,只有做過的人心裡才有數。

「你還是去求一下袁本初吧,豫州刺史成就是袁家故吏,請他寫一封書札給成就,讓成就彈劾王吉酷虐。」曹嵩非常鬱悶,卻又無計可施。

曹操猶豫不決,是向袁紹求情,還是向劉修問計?這可是關乎生死的大事。別看袁家現在沒有對劉修的彈劾作出反擊,可是劉修在想什麼,他大致清楚,劉修這些舉動絕不是借袁家出名那麼簡單,他要做的事遠遠比出名要大得多。

做成了,那自然是一步登天,如果做不成,他大概也沒法再搭上袁紹這艘船了。

曹操思考了一天一夜,和曹鸞商量了很久,最後還是咬咬牙,決定去拜會劉修。富貴險中求,跟著袁紹走,他永遠是個被人看不起的閹丑之後,如果現在幫劉修一把,劉修卻會感激他一輩子,成功之後,不會少他的一杯羹。風險大,但收益也非常明顯。

曹操再次來到羅敷麵館,卻沒看到劉修,一問掌櫃胡氏才知道,劉修這兩天正在忙靈台分店的開張事宜。為了趕在大雩前開業,劉修這兩天忙得四腳朝天,連步云裡都沒空回,直接住在靈台分店裡。

曹操連忙趕到了靈台分店,出現在他眼前的卻不是一間麵館,而是一間道館。房子是靈台附屬的一幢樓台,內外開門,上下三層,橫開五間,真正賣面的地方只是一樓,二樓三樓的雅間雖然也賣面賣酒,卻主要是論道所在。二樓正中間是個一人高的講台,從二樓、三樓的雅間可以直接看到台上的情景。

劉修正在指揮幾個漆匠描繪高台中心的裝飾,那是一個圓形,中間有一條曲線將圓形分成黑白兩半,黑色的一半中有一個白點,白色的一半中有一個黑點。

「德然,這是什麼圖?」曹操走上前去,親熱的打了個招呼:「這又不是河圖,又不是洛書的,又是哪兒看來的學問?」

劉修正親手描那個白點,他早就看到了曹操的身影,但他沒有起身,直到曹操打招呼,他才轉過頭,然後露出一種喜出望外的表情,大笑道:「孟德,這麼快就從老家回來了?」

曹操有些尷尬,他不知道劉修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只好點點頭,「昨天剛回來,一回來就來看你。」

「哈哈哈……」劉修將手中的漆和筆交給漆匠,一邊洗手,一邊笑道:「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我正想著我這太極道館如果沒有孟德的助興會減色不少呢,你就趕回來了。」

曹操笑笑:「太極道館?不賣面了?」

「賣,不過那是一項很小的生意,我總不能永遠做個被人看不起的小商人吧。」劉修一邊和曹操說話,一邊滿意的欣賞著剛剛完成的太極圖,有些自鳴得意的說道:「孟德,我這道館如何?」

「氣派,而且很雅緻。」曹操心悅誠服的說道。這個太極道館從裡到外透著一股學問的氣息,不管是牆上的字畫,還是柱子上的圖案,和市井中的羅敷麵館都大相逕庭。「就這裝修,就得花不少錢吧?二百金還是三百金?」

劉修笑笑,避而不答,拉著曹操下樓坐下,讓人送了酒食來,請曹操喝了一口,這才笑道:「小意思,區區五百金而已。」

曹操直接將剛喝下去的酒全噴了出來,眼睛瞪得溜圓,好半天才說道:「德然,你可發財了啊,兩個月不到,你居然能拿出五百金?」

「我沒有。」劉修搖搖頭,「我只是明面上的東家,真正的東家不出面的。」

曹操心中一動,半開玩笑的說道:「誰這麼大面子,居然用得動德然你?」

劉修笑笑:「洛陽有權有勢的人多了,我一介草民,什麼也不是。你這麼說,可有些不懷好意了。知道的是你看得起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驕枉無道呢。」

曹操有些急了:「別說沒用的,跟我透個底,誰是真正的大東家?」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6 09:55
第二卷 洛陽雨 第181章 經濟是基礎

『這可不能跟你說。……劉修反問道!……你這麼急著來找我?有什麼事?」

曹操覺察到了劉修熱情下的隔閡,有苦難言,畢竟這千是自己有錯在先,劉修那麼信任他,和他商量,他卻藉故跑了,劉修現在還能和他說話已經茗是寬容大度了。

他把自己在老家險些被沛相王吉收拾的事說了一遍,又隱晦的提了一下老爹想官復原職的事,然後目不轉睛的看著劉修。劉修如果還當他是朋友,那他就和劉修再說說宋皇后的事,如果劉修敷衍他,那這事打死也不能提,要不然平白送劉修一個把柄。

「夏侯淵?」劉修眉頭一挑,這個人有印象,是個猛人。

「可不是,現在還在獄裡呆著呢。」曹操嘆了一口氣。夏侯淵替他頂罪去了,能不能活著出來還真是個未知數,王吉那可是有名的殺人狂。

主二修不以為然的一揮手:「這件事容易,我可以替你辦了。至於大司農那個職位,我看不要也罷,誰做誰倒霉。」

曹操吃了一驚,心道這兩個月不見,劉修有了什麼奇遇,居然這麼大的口氣,搞定王吉不在話下,怎麼連大司農也不放在眼中,那可是九卿,不是什麼縣令、郎官。

劉修見他不解,解釋了一下。原因很簡單,天子現在缺錢,哪個大司農能替他解決這麼大的問題?解決不了財賦的問題,那這個大司農就是不稱職的大司農,隨時都有可能被人彈劾,不當也不是什麼損失。「朝中那麼多職位你為啥非找那個吃力不討好的事,想貪污?」

曹操非常尷尬,想當大司農當然是想撈油水,全國每年幾十億的財賦收入,稍微揩點油就是一大筆錢。可是這話不能對劉修說,也許是出身庶民的原因,劉修似乎對貪污有一和出乎尋常的反感。

「我能幫你做什麼?」曹操很坦誠的問道。

劉修笑了,心道我還以為你膽子不夠大呢,原來只是暫時的猶豫啊現在總茗是下了決心了。不行,不把你套牢了,這事還不靠譜。他想了想:「我對太廚陳耽很不爽。」

曹操心領神會,太局陳耽站在士人的一方,壓制劉修師兄弟的戰功,劉修對他有意見很正常。劉修不想被人說是報私仇自己不方便出面彈劾陳耽,這個惡人自然由他曹操來當了。曹操有些不理解的是劉修為什麼不選擇許訓,許訓雖然是汝南許家的人,但他的名聲很臭,彈劾他更容易在士人中造成影響。

「許訓做不長的。」劉修有些無奈的解釋道,「大旱之後,必有大澇。可是現在沒錢,許訓連基本的預防都沒有做,到時候水患一起,自然會有人彈劾他。」一想到這件事他就非常煩燥,明知大旱之後還會有大澇,主水土之事的司空府無作為,他卻沒有什麼辦法可想。他已經通過賈詡向天子上書,建議提前做好應變措施,可是天子沒什麼反應。後來聽劉弘說,天子也知道應該早做準備,可是他一開口,司空府就向他伸手要錢。他哪來的錢?

「劉弘?」曹操一驚。

「是士不可不弘毅的弘可不是宏偉的宏。」劉修笑著解釋了一下劉弘的來歷,聽他提起這個劉弘時,盧慎也非常吃驚,因為天子就叫劉宏,音同字不同。他也覺得有些奇怪,按說現在已經講避諱了怎麼這人卻沒有避諱,難道是因為避諱的原則還不如後世那麼嚴格,不同的字就不用避諱?

曹操倒沒有太過在意他隨即提到了曹鸞的問題,他沒好意思直說宋皇后只是問劉修說,他教給曹鸞的辦法是不是也可以教給別人。

剩修笑了戲謔的反問道:「曹鸞擺平宋奇了?」

曹操連連點頭,笑嘻嘻的把曹鸞的事情說了一遍,劉修玩笑道:「那也沒看到你們來謝師啊,你們曹家人是不是都這麼摳門?」

「且,說什麼呢,我曹家什麼時候摳門了。」曹操大笑,也半開玩笑的說道:「一事不煩二主,再幫我出出主意,如果這次也能解決了,我一併謝你。」

「又是誰家的女人?」劉修舉起酒杯示意曹操看看四周,意思是說我忙著呢,未必有時間和你扯那些沒用的。

曹操心知膽明,可是的確不好開口說要請劉修去調教宋皇后,他話鋒一轉:「你最近和袁家做對,聽過袁術的那個妹妹袁徽嗎?」

劉修點點頭,他最近除了忙太極道館的開張,就是收集洛陽權貴們的資料,對袁微並不陌生,聽說人長得還行,心計也不差,有袁家本色。其實說起來,大漢的名門大多長得不賴,因為能在大漢成名的第一條件就是長相要好。曹操之所以名聲不響,一方面跟他的出身有關,另一方面在長相上也吃虧不少。他雖然長得不醜,但總的來說不是俊美一類的,個子也有些偏小,雖然很有豪氣,但在注重外表的大漢,他的條件並不突出。

「我有一個從姊,就是因為袁徽才被休掉的。」

劉修一愣,隨時明白過來:「黃劃五的前夫人?」

曹操點點頭。「那件事雖說是黃允貪圖袁家的權勢……可是跟我那從姊的脾與地有此關係!她太剛強了,這才鬧得不可收拾。如今她雖然還有再嫁的心思,可是又怕每個男人都和黃允一樣是個偽君子,有些瞻前顧後的。我這次把她一起帶到洛陽來了,你也幫我指點指點她。」

「這不合適吧。」劉修忙不迭的搖頭,「曹鸞的事也就罷了,怎麼又扯上夏侯氏。唉,對了,你父親真是夏侯氏過繼的?」

曹操被劉修突如其來的八卦搞得有些狼狽,臊得滿臉通紅。劉修自知失言,呵呵一笑,掩飾了過去。曹操作色道:「這事你可不能推脫我都向她推薦過你了。她也覺得你是個奇男子,這才千里迢迢的趕到洛陽來。你要是不幫我這忙,以後我們可就什麼也談不上了。」

「你這不是耍賴嗎?」劉修明知曹操是借怒遮臉,也不點破,兩人在說笑之間就這事定下了。劉修說,這兩天太忙,等把大雩的事情忙完了再說。曹操雖然有些著急,可也不好催得太緊,再說他估計劉修也要等他上表彈劾了陳耽之後再幫忙便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完成任務,這才走了。

曹操說辦就辦,回家就寫了奏表,彈劾太屁陳耽不明兵事,賞罰不公,去年北疆十餘境遭鮮卑人襲擾唯有寧城大捷,陳耽卻壓制有關將士的戰功。他說起話來比劉修狠多了,直接把大旱的事情栽到了陳耽頭上,說兵者水也,兵事不暢,陰氣抑鬱,不得上升,所以才有大旱。這話在劉修聽來是狗屁不通,但是在其他人聽來卻是頗有道理。陳耽沒有袁家那樣的背景,再加上大旱的特殊時期三搞兩搞,他被搞得狼狽不堪,只好上書請求自免。

事情順利得出乎劉修的意料,堂堂的三公之首太臂居然就這麼被免了,近乎兒戲。當劉修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懷疑是不是曹操的運氣太好了,天子本來就打茗免了陳耽,正好被他撿了一便宜。後來再一打聽才知道,感情這大漢朝的三公確實不怎麼穩當三天兩頭換人,最短的只有個把月。

曹操上書彈劾陳耽的當天,劉修就做出了實際行動,他立刻找到了永樂少府王萌,王萌是也是王甫的養子,和王吉算是兄弟。他現在是永樂太後面前的紅人王萌也要給他三分面子。劉修說,我知道你們父子想搞的是曹操,而不是夏侯淵現在曹操已經回到了洛陽,你兄弟王吉抓著夏侯淵那個窮鬼也沒意思給我個面子,放了夏侯淵要不然我就到太後面前申訴去。

王萌氣得沒法,卻也不敢惹劉修,永樂少府掌管著永樂宮的財賦,是個肥缺,可是他知道自己掙錢的本事沒有劉修大,劉修真要到太後面前告個狀,他這永樂少府的美差就茗是完了。何況劉修說的也是實情,他們要搞的是曹操,而不是什麼夏侯淵。既然正主兒跑了,那押著夏侯淵除了惹惱劉修之外,沒什麼好處。

王萌給王吉寫了一封信,夏侯淵很快就被放出來了,他一不什二不休,反正家裡也是窮得叮噹響,乾脆跑到洛陽來找曹操討生活。曹操一見大喜,連忙把他弓薦給劉修。劉修看到夏侯淵,笑得合不攏嘴,這個名將現在還真是可憐啊,說他面有菜色是一點也不為過,身上的衣服估計也是曹操剛給的,看起來不怎麼合身。

「讓妙才幫我幾天吧。」劉修笑眯眯的對曹操說,「我這太極道館正準備開張,人手奇缺。」

曹操明知劉修在挖他牆角,可是眼下他有求於劉修,不好拒絕,只得應了。劉修立刻任命夏侯淵為太極道館的護館,手下掌管著五六個漢子,負責太極道館的安全,平時沒事就在他身邊做跟班,包吃包住,每個月一金的佣錢。夏侯淵大喜,這個價格可比市面上月傭兩三千錢的行情高多了,劉修真是夠大方的啊。他立刻走馬上任,兢兢業業的做起了保鏢。

曹操看著精神百倍的夏侯淵,把劉修掛到一邊,有些不滿的說道:「你是不是太過份了,這可是我的兄弟。」

「你兄弟多著呢,借我一個又何妨。」劉修嘻嘻笑道:「你看我那幾個兄弟,只知道陪著太后賭錢,也不知道來幫我。當然了,他們還小,做不了什麼事,妙才就不一樣了,這年紀正是做事的大好時機啊。唉,對了,你家那個曹洪呢?你不是說他對做生意有興趣嗎,幹嘛不叫來,我準備把羅掌櫃調到這邊來,那邊還缺個掌櫃呢,他有沒有興趣?」

「你有完沒完?」曹操半真半假的說道:「要不要我也給你做酒保?」

「那可不行。

.,劉修也半真半假的開玩笑道:「佣錢給低了,你不干,給高了,你不值。」

「去你的。」曹操沒好氣的推了他一下說笑了幾句,這才正色說道:「接下來怎麼辦?」

「給你尖親運作個少府,如何?」劉修擠了擠眼睛。

曹操猶豫了一下,少府和大司農一樣也是管錢的,不過大司農管的是天下的財賦,少府管的是皇室的財賦。如今天下雖窮,皇室的開支還是勉強能保怔的,少府的油水的確比大司農的油火要多一點。問題那是皇帝的私房錢啊,萬一出了簍子,那比大司農貪污可麻煩多了,誰不知道如今的天子和太后都是愛錢的主啊。

劉修也不著急。曹嵩的大司農肥差被拿掉了,他肯定急著當官,要不然他就得從老家往洛陽送錢才能應付開支了。

曹操遲疑了好半天,才不確定的問道:「這少府能做嗎?」

「現在天子最愁什麼?」劉修反問道。

「愁錢啊。」曹操脫口而出。

「那就不結了。」劉修手一攤:「天子缺錢,能給他找錢的人,就是人才。你知道我為什麼能把靈台的外牆都打通了做生意?不就是因為我能賺錢嗎,我雖然賺得不多,但是至少能解決靈台的一部分經費,這也算是為天子分憂。你如果能替天子生財,何愁以後不聖眷隆隆?」

「可是……這怎麼生錢?」

「你笨死,算了。」劉修白了他一眼:「掌握著天下的山法,你如果還找不到錢,那還活著幹什麼,浪費糧食麼?」

曹操真被他說糊塗了,少府掌握著天下的山澤稅收是不錯,可是那如果能生錢解決天子的危機,天子又怎麼可能窮到這個地步?

看著曹操茫然的模樣,劉修暗自得意。這曹操不可謂不聰明,而且他也不是墨守成規的人,但是他被自己的經驗所限,看不到危機中蘊藏的機會,所以才會猶豫不決。這不是他的智商不夠,而是習慣所致。其實司馬遷早就說過,要想致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文不如倚市門,只是經過儒家兩百年君子不言利的薰陶,現在的人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言商,他們就是佔領了大量的土地,也只是發展一些莊園生意,滿足於做一個大地主而已1真正意義上的大商人比起西漢初期來大有不如。

而這就是他的機會,他雖然不是什麼商界奇才,但是有限的經濟知識已經足以讓他在這個世界如魚得水,需要的只是撕去儒生們「君子言義不言利」的遮羞布而已。這遮羞布在儒生們看來比什麼都重要,對他一個曾經以造假為生的人來說卻是一文不值,根本遮不住什麼,爽.其量是一個掩耳盜鈴的耳塞。

曹操也好,盧敏也好,這個時代的智者都以為問題的關鍵在朝政,而他卻以為問題的關鍵在經濟,經濟是政治的基礎,不解決經濟問題,一切政治問題都是揚湯止沸。大漢走到現在這一步,看起來是政治問題,其實歸根到底還是經濟問題,是小農經濟薄弱的經濟基礎不足以支撐如此多的人口,所謂貪官污吏不過是雪上加霜而已,遠遠不是根本問題。

歷央慣性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是戰爭,通過戰爭大量的減少人口,人少地多,天下太平,天下太平,人口滋生,人口與土地的矛盾再次激化,一旦達到那個臨界點,亂世便會再次來臨,這才是中國歷史怪圈的癥結所在。

劉修原來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他也是在發現富有四海的天子居然發不出郎官工資之後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只不過查閱了一些數據,經過了簡單的計算之後,他就大致明白了癥結所在。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相,但是他相信自己這個結論比那些儒家治亂循環或者天命有歸的屁話更靠譜一點,這也是他安心的做一個商人的根本原因所在。

想人所未想,見人所未見,也許這就是他超出其他人的優勢所在。別人覺得缺錢,他卻看到了無數的商機,只是他此時此刻還不想把這些機會全部擺出來,他不想高尚的為人作嫁衣。

他欽佩舍已為人的勇士,敬佩大公無私的偉人,但他不想做那樣的勇士,也不想做那樣的偉人。他謀求的是公私兩便,在儘可能挽救百萬生靈的同時,也不委屈了自己。

曹操想不到這一層,他生怕被劉修誘到坑裡去,不敢立刻做決定,他要回去和老爹商量商量再說。劉修也不催他,帶著夏侯淵去熟悉情況了。太極道館已經全部完工,裝飾一新,只等著開張大吉。夏侯淵鄉下人初進城,被太極道館華麗的裝淡給震得不輕,一想到自己以後就是這太極道館僅次於劉修的大人物,夏侯淵頗有些興奮得不能自己,法不知其實劉修不過是一個小東家,在他之上還有幾個巨無霸。

一切準備停當之後,就在劉修等著大雩之日開張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五官中郎將堂矯典上書說大旱是因為山神作祟,天子應該去祭山神,而不應該在靈台舉行大雩,否則神靈動怒,甘霖不降。於是天子下謅改崇高山為嵩高山,在嵩高山舉行大雩。

一聽到這個消息,劉修頓時傻眼了,如果不在靈台舉行大雩,那自己這個開張大吉還怎麼搞?難道還要像上次那樣散傳單,請蔡邕他們來做代言人?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這麼做沒新意,難以吸引足夠的眼球啊。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6 09:56
第二卷 洛陽雨 第182章 道可道,誰知道?

劉修正在犯愁……幾個人從外面大踏步的走了進來……夏侯淵剛要上前詢問,劉修卻眼前一亮,連忙迎了上去,老遠就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正愁開張沒人捧場呢,這趕著就送來了一個。

「德然,你這道館好氣派啊。」張鳴大笑聲走了過來,四面一看,嘖嘖有聲的讚道:「大手筆,大手筆,想不到你到洛陽不到半年,就有了這樣的產業。」

劉修微微一笑,把張鳴引上二樓,四處參觀了一下,最後弓上中央的高台,有些自鳴得意的說道:「張使,我這地方如何?」

「好,好。」張鳴連連點頭,繞著中央的那個太極圖來回轉著圈,越看越覺得有道理:「這個圖好,簡單明膘,卻是深得道之三味。有了這個圖,也叫得太極道館了。」

劉修哈哈大笑,引著張鳴到旁邊入座,問了幾句別後的情況,最後問道:「張使早就說要到洛陽來,為何遲了數月,讓我好生等待。」

張鳴笑而不答,指著中央的高台道:「你這寶地,借我一用,如何?」

劉修正中下懷,卻不動聲色的問道:「張使有何用?」

「傳道。」張鳴直視著劉修,坦誠的說道:「我這次到洛陽來的任務就是要在洛陽傳道,把我太平道的道義傳播到洛陽民眾之中,當然了,最重要的是傳播到權貴之中,好為天下蒼生求太平。」

「我師傅現在是神上使了。」楊鳳忽然插了一句嘴。

「是嗎?」劉修連忙拱拱手:「賀喜張使,哦不,應該是神上使了。」

「這是我太平道中的事,就不封你說了,還請德然勿怪,你還是照常稱為我張使吧,聽著親切。」張鳴矜持的一笑,繼續洲才的正題:「我想借你這太極道館傳道,你看行不行?」

「張使要用,那還才什麼不行的。」劉修直起了腰,一本正經的說道:「不過,有件事我要先告訴你,這個太極道館可不是我一個人的,所以…………,

張鳴一皺眉,有些不快,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我不會讓你為難的,要多少費用,你直說便是。」

劉修有些詫異,看來太平道中的人真的有錢啊,你看這口氣有多大。僅從租金上,我就能賺他一筆,不過,我這太極道館可不是為他一個太平道開的,這點租金只能算是開胃菜。他捻了撚手指,沉吟片刻:「張使準備怎麼傳道?」

張鳴不假思索的說道:「當然先放出消息,然後在這裡宣講我太平道的道義了。」

劉修搖搖頭,這些人看來在民間傳道傳慣了,根本不知道到了大城市該怎麼運作,靠你這種辦法能來幾個人啊,到哪一天才能發展出足夠的信眾。他開門見山的表示否定:「這樣太慢了,估計來不了幾個人。」

張鳴看了他一眼,笑了:「德然有什麼好辦法?」

「好辦法沒有,小辦法有一點。」劉修微微一笑:「最近不是有旱災嗎,你有沒有什麼想法?你會祈雨嗎?」

張鳴猶豫了一下,老老實實的搖搖頭:「不會。」

「那你覺得天子在篙高山大雩,能祈到雨嗎?」

張鳴再次搖搖頭,帶上了幾分不屑:「就憑那幾個方士和死讀書的儒生,他們也能求到雨?」

「那就是了,你可以抓住大雩這件事做點文章。」劉修侃侃而談,建議張鳴藉著大雩的事情吸引眼球,先攻擊一下儒生們天人感應的經義,然後再逐步引到太平道的道義上來。他最後對張鳴說,如果你有辦法確定什麼時候會下雨,到時候又應驗的話,那你這太平道想不火都難。

張鳴聽得眉飛色舞,連連點頭,覺得劉修這藉著大雩攻擊儒生出名的辦法簡直是太高明了。只是一想到預測下雨,他便有些皺眉,他雖然有道術,可是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下雨。

「笨啊,這是哪兒,這是靈台啊。」劉修提醒他道:「靈台中擅風角、望氣之術的高手甚多,你不會和他們多討教?再不行,把大賢良師請來,總不會他也預測不了吧?」

張鳴沒吭聲,若有難色。可是劉修的方案確實私昔,不由得他不心動。接著他們談到了租金,劉修獅子大開口,一下子開出了一天十金的天價,把張鳴差點氣笑了,劉修還振振有辭,你知道我這兒裝修花了多少錢?一天十金都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換了馬強什麼的,我理都不理他。一提到馬強的名字,張鳴不吭聲了,爽快的答應了劉修的要價。

劉修隨即開始按排,他一面派人到處宣揚說太平道的神上使來了洛陽,一面讓張鳴深居簡出,不要與人接觖,然後找到畢嵐,讓他用還在試驗中的印刷機先給他印傳單,足足印了兩千份,標題聳人聽聞:為什麼大雩求不到雨?然後讓羅敷麵館的幾個胡女招待在洛陽城內外散發。

持續了大半年的大旱牽動著無數的人心,天子興師動眾,花了大錢在嵩高山舉行大雩儀式,卻連個水氣都沒看到,一下子謠言四起,人心惶惶,突然看到有高人說知道其中的原因,哪有不趕來聽到究竟的道理。

傳道那一天,太極道館外一下子來了兩千多人,不僅二樓三樓座無虛席,連樓下和館外都坐滿了人,把張鳴歡喜得都有些緊張了。他按照劉修的安排,直到大家等著有些不琦煩的時候才在二十個胡女們的簇擁下閃亮登場。一出場,先用他的咒術吟唱了一段誰也聽不懂的咒語,在青牛角的幫助下,他的聲音蓋過了嘈雜的人聲,迴蕩在每個人的心頭,熱鬧得有如集市的太極道館內外剎那間鴉雀無聲。

一鳴驚人!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張鳴開始傳道。

劉修不在道館裡,他對張鳴說的那一套沒什麼興趣,如果是張角來傳道,他也許會聽聽,至於張鳴嘛,也許是因為太熟悉了,他對張鳴實在提不起什麼敬畏之心。

忙得滿頭大汗的夏侯淵看著到處都是的人群,估茗著今天一天能賣出多少面,歡喜得眉開眼笑,特地向太后請了假的劉備、張飛等人也歎為觀止,今天這場面可比那天羅敷麵館開張壯觀多了。廚房裡下面的大師傅忙得腳不沾地,趕過來幫忙的羅掌櫃夫婦更是喊得嗓子都啞了。

「英子呢?」劉修拉住忙著在女人堆裡尋找潛在模特的張飛問道:「她最喜歡熱鬧了,怎麼今天卻沒來?」

「她說以前就聽過張使傳道,沒什麼新鮮的,還是在宮裡好玩。」張飛一邊到處張望一邊說道。劉修撿到唐英子之後,抽空把她帶到陽翟長公主那兒去了一趟,順便和陽糗長公主談合作開店的時候,合作談得很順利,閒得快生蛆的陽瞿長公主還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活潑可愛的唐英子,三天兩頭讓劉修把她送到府上去,後來還帶著她進宮去見太后,太后也很快喜歡上了這個小丫頭,劉備等人無形中都被搶去了風頭。

「她現在可是宮裡的紅人,皇長子一天看不到她就鬧。」

劉修一愣:「誰?」

「皇長子,何貴人生的兒子。」

「何貴人有兒子?」劉修非常意外,不是說天子一直沒有子嗣嗎,怎麼突然冒出來一兒子?

「嘿嘿,先生你可不知道,何貴人三年前就為天子生了一個兒子,只是怕宮裡不好養活,所以才寄養在宮外。你知道寄養在哪兒嗎?就是我們步云裡的那個史道人家,所以那孩子被稱作史侯。上次因為史道人家走水,出了事,何貴人不放心,這才接回宮裡去了。

張飛細細一說,劉修頓時一腦門的黑線,我的天,皇長子和自己做了幾個月的鄰居,自己居然一點也沒發現。何貴人生了兒子,宋皇后還一點動靜都沒有,怪不得曹操急成那樣。會不會就是因為宋皇后生不出兒子,而何貴人生了兒子,所以宋皇后被廢,何貴人上位,然後何進成了大將軍?

「說起來也怪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驚嚇,史侯看起來笨笨的,不是一個人發呆,就是大哭大鬧,唯獨看到英子的時候他特別開心,拽著英子的衣角在宮裡又笑又叫,每天早早的就到永樂宮來找她。」張飛想到好笑處,忍不住笑出聲來:「玄德說英子就是一個會妖術的小妖精,連三歲的小孩子都逃不過她的妖術。」

劉修也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這是裸的嫉妒。」

「可不是。」張飛點頭道:「不過,我們也跟她後面沾了不少光。這幾天何貴人賞了不少錢,還特地向陽瞿長公主陪了不是,說要給何進傳話,讓他退還侵佔陽翟長公主的地。」

劉修恍然大悟,怪不得最近幾次看到陽饕長公主時,她那麼開心呢。英子這小丫頭還真是個寶啊,一想到當初剛和唐英子見面時的情景,劉修就忍不住偷著樂。

「先生,你笑什麼呢,笑得這麼陰險?」

劉修沉下了臉:「有你這麼說先生的嗎?你看這麼好的生意,我能不高興嗎?」

張飛求了求眉毛,咕噥了一聲,「我覺得你好像不是為了生意好的事。」

不管張飛怎麼懷疑,太極道館的名聲的確是一下子打響了,張鳴在洛陽一舉成名,在太極道館傳了三天道之後,他很快接到了幾個權貴請他上門傳道的邀請。那天來聽他傳道的人大多是普通人,真正有身份的人是不會屈尊前來,在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面的,他們如果有興趣,就會請這些道人到府裡說道,特別是給女眷們傳道。貴婦人、貴小姐們飽食終日,無所事事,這年頭又沒太多的娛樂活動,聽人說說道也是個消遣,雖然她們未必就信。

張鳴去權貴門上傳道,劉修管不著,不過他也沒有閒著,聽到一些來用餐的太學生對太平道有些不以為然的時候,他適時的舉辦了一場論道,請同樣精黃老道的蔡邕和張鳴同台論道,相互辯駁,吸引了好多太學生來聽講,然後又趁熱打鐵,把論道的內容推廣到包括儒家經典在內的各種學問,日程足足安排到三個月之後,奄然一個大漢百家講壇。

短短的半個月之內,太極道館就成了洛陽城最有名的所在,成了太學生們用餐聚會的首選,太學生們一見面打招呼的詞都變成了:「嘿,最近去太極道館了沒有?……要不就是!「太極道館最沂有什麼人開講嗎?」再不然就是:「快去太極道館看看,最近又了一個新菜,味道著實不錯。」

而公認最欠扁的話就是:「談愧,剛洲在太極道館順便解了幾句古文,吃了頓免費餐。」

通常這種人得到的回答都是:「傻且!你騙你阿翁呢,就你那水平還解太極道館的古文?」

每當聽到這樣的對白,劉修就有些自得。太極道館的生意走上了正軌之後,他正常就不去了1那裡的事務大部分都交給了羅掌櫃,而羅敷麵館則從胡女招待裡面提拔了一個做假掌櫃。他現在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帶著張飛或者唐英子四外逛逛,到宮裡看看太后,找賈詡聊珈天,或者去尚方監看看畢嵐他們搞活字印刷的進展,或者到陽翟長公主府上喝喝茶。

直到曹操氣急敗壞的找到他,他才想起來要去調教夏侯氏的事。

「忘了,真忘了。」劉修一拍腦袋:「你看我真是太忙了,手下沒能幹的人啊,要不你再幫我找兩個人手?」

「少來這一套。」曹操習慣了他的沒正形,衙架一般將他掛上了車。車伕吆喝了一聲,馬車徐徐起動。走了一段路,劉修覺察出了不對勁,這不是去曹府的路。

「孟德,你究竟帶我去哪兒?」

「去宋府。」

「哪個宋麼?」劉修想了一會,「執金吾宋大人的宋府?」

曹操點點頭,遲疑了片刻,又解釋道:「阿鸞說要謝師,所以今天特地在宋府設宴招待你。她文夫宋奇也想見見你這位洛陽的大名士。」

大名士,我什麼時候成大名士了?劉修暗自搖頭。他沒有再問,既然曹操早有安排,那跟他去就是了,反正他總不至於對自己不利。

這頓飯肯定不是曹操說的那麼簡單,只是有些話不方便說,大家都裝糊塗最好。

馬車一直駛到宋府前,劉修跟著曹操進了門,宋奇到門前迎接,將他們弓到堂上,曹鸞和一個比她年長幾歲的女子正在堂上說話,一看到劉修,曹鸞立刻站了起來,半開玩笑的叫了聲先生,然後一本正經的對那個女子介紹道:「這便是你對你提起過的解詩先生,劉君德然。」然後又轉身對劉修介紹道:「這位是我的閨中好友,複姓夏侯。」

劉修差點沒笑出聲來,心道這女子和宋奇長得至少有五分神似,又出現在宋府,分明姓宋,有八分可能是那位不得寵的宋皇后,你們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偏偏要說是那位奇女子夏侯氏。唉,算了,我就陪你們演演戲吧,真要說破了,我反而不好處理。

他上幫施了禮,然後分賓主落座,相互說些沒營養的仰慕之情。劉修犄地向宋奇的父親宋豐表示了謝意,羅敷麵館剛劃開張的時候,執金吾大人去捧過場。雖說執金吾管理的範圍是宮外城內,管不著太學那一帶,但是有他的名字在顧客意見板上,多少還是能起點作用的。

吃完飯,撤去酒席,大家也熟悉了一些,宋奇將他們引到書房,從書架上的經籍開始說起,慢慢的話題便扯到了三綱五倫。宋奇一本正經的說,五倫以夫婦為首,無夫婦則無父子,無父子則君臣、兄弟、朋友皆無從談起,所以夫婦之間的相處是重中之重說到這裡,他還不忘和曹鸞交換個恩愛的眼神,看得劉修差點把劃吃下去的食物吐出來……聽孟德說,德然對與人相處之道頗有見地,敢請教高明。

劉修知道終於到戲肉了,他咳嗽一聲,先謙虛了幾句,說自己也是紙上談兵,無非是從書畫之中悟出了一些道理,有一些心得罷了。然後很嚴肅的說道,其實人和人之間相處並不複雜,無非是和而不同,求同存異,互相包容而已。說到這裡,他問了他們一個問題:「聖人說,已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想必你們都知道,那我想問你們,已所欲,就能施於人嗎?」

曹操等人面面相覷,在短暫的思索之後,給出了不同的答案,有的說可以施於人,有的說也不能施於人。劉修最後總結說,「我覺得,不管是已所欲,還是已所不欲,都不可施於人。因為你所欲未必就是對方所欲,如果強加給對方其不欲之事,又怎麼能得到對方的歡喜呢》」

「那又怎麼才能讓對方喜歡呢?」曹鸞適時的問了一句。

「很簡單,予其所欲。」劉修給出了茶案,然後又畫蛇添足的補了一句:「當然了,這是在不違背聖人教誨的前提下。凡是違背聖人教誨的事驚,不管對方欲與不欲,我們都堅決的不能答應,要不然豈不是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德然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曹操等人口不對心的說道,自動忽略了這句放之四海而皆準,實際上誰相信誰倒霉的道理,一邊點頭,一邊靜下劉修接下來的高論。

這才是今天的目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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