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爭霸]混在東漢末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thor7321 2012-10-24 08:0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6 176254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7
第213章皇子落水事件

洛陽城西是皇家苑林所在,最著名的便是平樂館,館中有高觀,雖然不如朱雀闕那么雄偉,但是也足以俯視洛陽城。館中清溪環流,和城內的濯龍池、城外的芳林園相連,溪側栽種了各種名貴的花木,茂樹濃陰,清香陣陣,一座座別致的宮殿庭臺點綴其間,如繁星一般圍繞著觀下寬敞華麗、層樓通閣的平樂觀。

天子身穿便服,憑欄而望,劉修拱手相隨。

遠處,同樣穿著便服的宋皇后與一些美人、宮女在水邊晏坐,何貴人也在其中,不過她的身份特殊,宮里這么多女人,她是唯一一個有兒子的,所以總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不屑與其他人坐在一起,有意無意的帶著自己幾個親信坐在一邊,臉色陰郁的看著大皇子史侯劉辯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唐英子后面瘋跑,不時的發出興奮的尖叫聲。

她的心情非常不好,因為宋皇后有身孕了。如果是以前,她也許不當回事,因為宋皇后不受寵,有的是機會下手,何況曹節那個老閹臣肯定比她還著急,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曹節死了,新任大長秋是呂強,那是一個很難接近,刻板得不近人情的老頭,盡忠職守到駭人聽聞的地位,據說現在最得天子寵的劉修有一次進宮時沒帶門籍,居然被這老頭堵在門外不讓進,雖然他們熟得和一家人一樣。

在這種情況下,她的一切手段都無法施加到宋皇后身上,萬一宋皇后生下一個兒子,那史侯離太子之位就更加遙遠了。直到了那一步,何家的一切努力也都付之東流,送給張讓他們的重金,她和妹妹的犧牲,都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看著危險一步步的逼近,卻無計可施,這種感覺讓何貴人非常有難受。

而史侯的笑聲也讓她非常不高興,堂堂的皇子。宮里那么多權貴的女兒,他一個都不喜歡,非要跟著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兒玩,而且在這么多人面前,特別是天子面前發出這種和鄉下野孩子一樣的叫聲,著實讓何貴人有些無地自容。

又得讓那個賤人笑話了。何貴人悲哀的想道。兄長也真是,這個河南尹做得窩囊極了。怎么讓劉修又出來了?

唐英子提著裙角,輕盈的跳過溪流中的幾塊光溜溜的石頭。史侯也跟了上去,不過他人小腿短,遠沒有唐英子那么利索,跳上一塊石頭,身子晃了幾晃。險些栽到水里去,頓時有些膽怯,回頭看看,又不敢退回去,猶豫的四處張望,求助的看著唐英子。

“英子姊姊……英子姊姊……”

唐英子連連招手:“快跳快跳。跳過來姊姊給你糖吃。”

史侯的眼神亮了亮,舔了舔厚厚的嘴唇,鼓足了勇氣,在驚慌失措的宮女們沖過來之前。向溪流中的一塊大石跳了過去。

這一步實在太大了,他勉強碰到了邊,卻沒能站穩,手舞足蹈了兩下,“撲通”一聲掉入水中。宮女們大驚失色,一個接一個的奮不顧身沖了過去,手忙腳亂的將史侯拉了起來,亂作一團。

發呆的何貴人這才回過神來。顧不得的形象,飛奔到史侯身邊查看了一番。見史侯只是渾身濕透,并無傷痕。這才松了一口氣,緊接著破口大罵:“來人,把這個死丫頭給我關到掖庭獄去!讓畢嵐好好問問,是誰派她來謀害大皇子的。”

宮女們應了一聲,一擁而上,唐英子一見大勢不妙,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大喊:“大哥哥救命啊,那個殺豬的女人要殺人啦——”

何貴人一聽,頓時氣得臉色煞白,厲聲喝斥旁邊的郎中們將唐英子拿下,就地處死。宋皇后在遠處聽到了,雖然忍不住想笑,卻也知道情節嚴重,一邊讓人去通知太后,一邊讓身邊的人趕緊將唐英子抓住,不要讓她落入何貴人的手中,要不然這頓苦頭是免不了的。

不過,不管是宋皇后的好意,還是何貴人的殺氣都落了空,唐英子像一只兔子,飛快的竄入樹蔭之中,很快就不見了蹤影,何貴人身邊的那些宮女們在樹叢中鉆來鉆去,找了半天也沒看到他,那些郎中們手執兵器,大聲呼喝著找人,反倒讓原本和詳的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快,快,她上觀了。”一個眼尖的宮女瞥見樓梯上的衣襟如蝴蝶般一閃,恍然大悟,連忙指著正在樓梯上飛奔的唐英子叫道。正找得上火的郎中們一看,面面相覷,天子在觀上,他們無詔不得入內,可不能像唐英子一樣百無禁忌的狂奔。

他們趕緊回復各自的上司,宋皇后聽了,微微一笑,讓身邊的長御去見天子,把事情說一高。何貴人卻恨得咬牙切齒,指著那些宮女郎中破口大罵,讓他們立刻去見天子,把唐英子抓下來處死,同時問出誰是背后的主謀,居然要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害死大皇子。

天子聽到下面的騷亂,正要派人來問,就見到唐英子氣喘吁吁的沖了上來,更是吃了一驚。還沒等他問話,唐英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著天子的腿,哭哭啼啼的說道:“陛下救命啊……陛下救命啊……”

天子哭笑不得,連忙把唐英子拉起來:“怎么回事?唉呀,你這丫頭,把朕的衣服都弄臟了。我說劉修,你這是怎么管教孩子的,你看看,你看看……”

劉修也非常無語,他一看唐英子這副模樣就知道這丫頭肯定又闖禍了,而且惹的是何貴人,說不定又和大皇子史侯有關,因為觀下何貴人指手劃腳,捶胸頓足。旁邊圍了一大堆人,中間還有太醫的身影。

他用詢問的目光看了一眼唐英子,唐英子沖他擠了擠眼睛,然后抽抽嗒嗒的說,她剛才為了幫助大皇子練習勇氣,帶著他跳溪水中的石頭,沒想到大皇子一時失足,掉進了溪水里。何貴人說她是謀殺大皇子,要殺她,還要抓什么背后的主謀。她雖然一邊哭一邊說,樣子極委屈。話卻說得滴水不漏。

天子聽說大皇子掉水里了,也吃了一驚,劉修見了,連忙扯過唐英子,二話不說便在她屁股上拍了一記,怒斥道:“你怎么搞的,這么不小心。這天雖然不冷了。溪水也不深,可是大皇子身體嬌貴。年齡又小,萬一喝了水如何得了?”

天子本來還有些擔心,可是聽劉修這么一說,倒也笑了起來,擺擺手道:“好啦好啦。那水也就是淹到腳脖子,哪能淹得死人。”

“陛下,雖說水淺淹不死人,可是萬一大皇子受了驚,那……臣可是萬死不能辭其罪啊。”

“掉水里就能受了驚?”天子不屑的笑了一聲,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你是不知道,朕也這般大的時候,有一次在后園玩水,也是掉到水里了。那水可比這水深得多,把母后嚇得,唉,反正是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可是朕一點事兒也沒有,反而站在水里給母后吟了兩句賦,把母后又氣笑了。”

劉修連忙拍了一句馬屁:“陛下圣明,果然與眾不同啊。”

“巧言佞色!”天子瞪了他一眼,也忍不住笑了。他瞟了一眼臉都哭花的唐英子,皺皺眉:“不是說你這拐來的妹子是個人精嘛。怎么也有怕的時候?”

“陛下天威,是人都怕。”唐英子應聲答道。

天子眉一挑。愣了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

唐英子又結結巴巴的說道:“民女……民女剛才口不擇言,犯了……犯了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天子臉色一沉,沉默了片刻:“什么大不敬的罪?”

劉修也吃了一驚,心道這丫頭平時挺機靈的一個人,今天怎么犯這么多錯,大皇子掉水里也就罷了,那不是她的錯,可是這大不敬的罪……可有些懸啊。

“民女……說何貴人是殺豬的女人。”

天子愕然,費了好半天的勁,才把噴薄而出的笑意強忍住。他剛準備說些什么,樓梯一陣急響,何貴人怒氣沖沖的拖著渾身的大皇子走了上來。她走得太急,把大皇子拽得東倒西歪的,簡直和拖著一麻袋差不多。

“陛下,這個賤民口出不遜,謀害大皇子,請陛下追查謀主。”何貴人說著,惡狠狠的掃了一眼劉修。劉修佯作未見,躬身施禮:“侍中守宮市令臣修,拜見貴人。”

何貴人哼了一聲,也不理他,兇氣騰騰的看著唐英子,恨不得伸手將她拉過來,直接推到觀下摔死。

天子眉頭一擰,對氣喘吁吁的史侯招了招手:“來,到朕這兒來。”

史侯猶豫著抬起頭看看何貴人。何貴人雖然生氣,可是在天子面前也不敢太過放肆,只得松了手,輕輕推了推史侯。史侯有些緊張,遲疑了好一會,才慢騰騰的走到天子面前。

“冷不冷?”天子摸了摸史侯的手,又用嘴唇親了親他的額頭,見他雖然有些涼,卻還算正常,這才放下心來。

史侯搖了搖頭,咧著嘴笑了:“水很甜。”

天子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他明白了史侯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喝不?”

“好喝。”史侯大聲叫道:“我現在知道為什么鵝喜歡在水里呆著了,可以喝好多好多水。”

天子很無語,把頭偏了過去,覺得有些沒臉見人。何貴人正在生氣,也沒有注意到史侯說什么,劉修卻忍得很辛苦,旁邊站著的郎中們也非常辛苦。

史侯卻沒注意到父皇的臉色不對,又興奮的接著說道:“父皇,我也要做一只鵝。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青波。”一邊說著,還一邊伸出一只手模仿鵝頸,一只手擺在屁股后,裝成一只鵝的樣子邁了兩步,嘎嘎叫了兩聲。

天子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親昵的摸了摸史侯的腦袋:“好一只鵝。白毛浮綠水,紅掌……撥青波,咦,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童謠?”

“英子姊姊教的。”史侯得意的指了指唐英子,見唐英子一臉的淚水,也顧不得扮鵝了,走到唐英子面前,舉起小手替唐英子擦了擦眼淚,很男子漢的說道:“英子姊姊,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給你報仇!我讓父皇殺了他。”

何貴人瞠目結舌。

“白毛浮綠水,紅掌撥青波。佳句天成,當作童謠簡直是太可惜了。”天子贊了一聲,興致盎然的問劉修道:“是你教的?”

“閑扯的。”劉修很“謙虛”的躬身施禮:“陛下謬贊了。”

“好,非常好。”天子興致大增,拉過史侯:“再給父皇念一個。”

史侯非常興奮,剛要再念。劉修連忙說道:“陛下,天氣雖然不涼。可是濕衣服穿在身上卻是不妥,還是為大皇子更衣之后再念童謠也不遲。”

天子一拍額頭,轉向何貴人,沉下臉說道:“你這母親是怎么做的,孩子掉水里了。不想著先替孩子把衣服換掉,就趕來告狀?”

何貴人氣得臉色發白,戾氣從一對俏目中涌出,她指著唐英子,厲聲喝道:“陛下,這個小賤人謀害皇子。陛下不治罪,反倒在責怪臣妾嗎?”

天子冷冷的說道:“是她推到水里的?”

“如果不是她的誘騙,史侯又怎么會落水?”

“你自己帶不好孩子,孩子只能跟著別人玩。別人幫你陪著,你不知感激,還處處生事。”天子的聲音越來越冷:“你如果不知道怎么管教自己的孩子,朕就另外找人來陪。”

何貴人語噎,她雖然感覺到了天子的不快,可是她向來倔強的性格又讓她咽不下這口氣,她瞪起眼睛,怒視著天子。又厲聲道:“臣妾生的孩子,臣妾不會帶。卻要交給別人來管?”

“你帶了那么久,教過一句這樣的童謠嗎?”天子被何貴人的神態激怒了。聲音變得更冷:“你以為吃飽穿暖便是帶好?那是喂豬,不是養育孩子。”

一聽喂豬這兩個字,何貴人徹底抓狂了。她的氣息變得粗重起來,握緊了拳頭,渾然忘了眼前這個男人是天子,不是鄉下的普通男人,她咬著牙,尖叫道:“喂豬喂豬,陛下這是要和這個賤人一樣,侮辱臣妾嗎?陛下不要忘了,這可是陛下的兒子。”

“難道你不是屠戶家的女子?”天子反唇相譏,寒聲道:“是她說錯了,還是朕說錯了?你這是要像鄉下的潑婦一樣,抓爛朕的臉嗎?”

何貴人本來的確是有這個打算的,可是聽了天子這話,她突然反應過來,腦袋一激零,打了個寒顫,忽然覺得渾身冰涼,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站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劉修一看形勢不對,連忙上前行了一禮:“陛下,貴人這是關心則亂,人之常情,并非有意冒犯陛下,請陛下開恩。再者,是英子口不擇言在先,的確當罰,貴人要求陛下懲處,也是理所當然。請陛下息怒。”

“不要你裝好人!”何貴人爆發了,指著劉修尖聲叫道:“我自己犯的錯,我自己擔著,用不著你貓哭耗子假慈悲。”說完,三兩下就將頭上的首飾全部扯了下來,連頭發都扯得亂七八糟,恨恨的瞪了天子一眼,放聲大哭著下樓去了,沒走兩步,就踩到了自己的裙腳,一個跟頭從上面滾了下去,跌得頭破血流,更是狼狽。

天子被何貴人的舉動搞得非常沒面子,他面寒如水,冷漠的看著何貴人摔了下去。劉修卻是大驚,沖著何貴人身邊的宮女們喝道:“你們傻了,還不把貴人扶起來,快叫太醫!”

宮女們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擁上去,扶起何貴人匆匆下樓去了。

“劉修,看來這寒門女子的確不能娶。”天子嘆了一口氣,很惱火的拍了一下欄桿:“張讓、郭勝誤我!”

劉修躬身道:“陛下,不打鬧不成夫妻,何貴人雖然性格要強了一些,本性卻是不壞。”

“你不要為她說好話了,她可沒說過你一句好的。”天子無奈的搖搖頭:“在宮里被朝政擾得心煩,這才陪著太后來散散心,本來挺好的,被她這么一鬧……真是掃興。”

“陛下,朝政的事……不是一直蠻順利的嗎?”

“順利什么啊。”天子心情非常郁悶,抬抬手,讓蹇碩把一堆邸報拿過來,塞到劉修手中:“你這個侍中借著守宮市令的由頭,天天呆在平樂館不進宮,也不知道朝堂上吵成什么樣子了。你看看,就知道朕現在有多煩了。”

劉修迅速的翻了幾張邸報,有些是朝臣們批評司徒宋豐無能的,說他在位幾個月什么作為也沒有,比起免職下臺的袁隗還不如;有是的要求司徒府盡快安排工作的,天子去年大試前承諾的,考試通過就實授,這都半年了,還沒有動靜,失信于天下。

林林總總,最后的問題都歸結到司徒宋豐的頭上。

憑良心說,劉修也覺得宋豐這個司徒不稱職,他也就適合做做執金吾那樣的閑職,天子把他扶到這個位置上來,賭氣的成份更大一些。只是現在天子不肯把這么重要的位置讓給世家,一來需要他來平衡朝中的勢力,二來如果主動免了宋豐的職務,那他的面子也擱下不。

“你可有什么辦法?”

“臣……找司徒大人談談?”

天子揉了揉眉心,無聲的嘆了口氣,他來找劉修,就是希望劉修能出面替他做這個惡人。如果宋豐實在不能勝任司徒之職,那他只有換人了。他走到樓梯口,忽然停住了腳步,側過臉說道:“英子八歲了吧?”

劉修心神一凜,“是。”

“也該發蒙了,再這么野下去,以后可不行。”

劉修松了一口氣:“喏。”

吐了個槽,原本只是想說說心思,沒想到諸位一聲吼,老莊就有些嗨了。今天多更一章,把萬二的催更拿將過來。

此第一章也!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7
第214章拜師

天子在平樂館擺了家宴,太后、皇后都在座,何貴人氣跑了,沒參加。劉修雖然得天子和太后的歡心,可是畢竟是臣子,只能在下面陪著,虎賁仆射賈詡就坐在他旁邊。

“文和,想在宮里一直呆到時候?”劉修舉起酒杯和賈詡示意了一下,很隨意的說道,“還是想從武職,以后帶兵出征,拜將封侯?”

賈詡微微一笑,品了口杯中酒感激德然的美意,不過我覺得暫時還是在宮中多歷練歷練的好。”

劉修沒有再問,他已經聽出了賈詡的意思。當初他對宋家父子說過,如果宋家得勢,他希望宋家能夠給賈詡一個機會。宋豐任司徒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想把賈詡請到司徒府做司徒掾,并且當面答應他,只要他在司徒府呆一段過渡一下,然后便實任他為太守,但是被賈詡委婉的拒絕了。

劉修第一次聽到宋奇這么說的時候,說實在的,有些不太,但是現在賈詡親口證實了,他也無話可說,而且他的目的是讓賈詡見他一個人情,至于賈詡是不是真的去當官,對他來說并不重要,而現在賈詡顯然已經了宋家推薦他的背后是因為有劉修,那劉修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說實話,他到現在還沒有摸清這位大謀士的真實想法,也沒有狂妄到產生要收他做手下的想法,在洛陽打拼了這么久,他天子最忌諱,天子也許一時半會奈何不了袁紹,但是要收拾他這樣的人物,那卻是分分鐘的事情。雖說他也有的底牌,但是那只能保命而已,要想做出一番事業,他還有很遠的路要走。至于答應老爹說要嘗嘗坐江山的滋味,那也只是美好的夢想而已,這一點老爹也清楚得很,只能藏在心里意yin意yin罷了。

劉修的想法很實在,以后能不能把賈詡收為心腹先放在一邊,至少不能和這人做敵人。他可以當面罵楊彪是偽君子,卻不能在賈詡心里留下芥蒂,因為楊彪是真君子,而賈詡卻可能是真小人。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這是常識。

“從武職,拜將封侯,說心底話,我沒這么想過,我勸德然也不要這么想。”賈詡似乎很隨意的說道,他的聲音并不高,神態也沒有特別親昵的地方,如果不是刻意要聽,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在說。“就算立下如段紀明那樣的大功,又能如何?如果不是大赦,他能不能保住那條命都是個問題。”

劉修心中一動,明白了賈詡的意思。他和賈詡相交的不短了,雖然見面的機會不多,但是他對賈詡有先入為主的印象,而賈詡對他在洛陽搞出的這些事也非常欣賞,兩人在某些程度上性情比較接近,方式也相同,所以有時候話只要說半句,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而現在,他賈詡在求他了。

賈詡是武威姑臧人,和段颎不僅是同郡,而且是同縣的鄉黨。涼州與內地不同,整個涼州大概只有四十多萬人口,也就是相當于內地一個郡,武威郡僅有一萬多戶,三萬多口,相當于內地的一個中等規模的縣,而姑臧縣就更可憐了,只有兩千戶,不到萬人。

在一個不到萬人的縣中,出了段颎這樣一個太尉,可想而知是樣的榮耀。劉修,在賈詡的心目中段颎一直是一個榜樣,是一個邊地人可以憑著戰功出人頭地、位列三公的榜樣,是鄉黨中最值是他尊敬的人。

可是段颎的現狀非常不好。因為阿附王甫,他曾經馬踏太學,成了太學生們口中的奸佞,他的赫赫戰功卻沒人提起。上次與王甫父子一同入獄,險些被殺,在牢里呆了半年,因為大赦撿了一條命,但是丟了官職。他現在要洛陽閑居,等候復出的機會,但是黨人卷土重來,洛陽民議如潮,卻沒有人提及他。上次張奐提議在太學設立兵學,結果一聽說段颎要做兵學博士,那已經選好的三十個士子一哄而散,反過頭將段颎一頓臭罵,連帶著張奐都挨了批評。

段颎在洛陽混不下去了,這樣的結果對賈詡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但是賈詡也清楚,他不能出頭舉薦段颎,一來他的身份和資歷都不夠,二來他和段颎是標準的鄉黨,很容易引起別人的非議。賈詡雖然崇拜段颎,但他絕不會為了段颎而傷害到的前程。

“不然,那些死讀書的人,他們生于富庶之地,長于安定之鄉,哪里名將對于國家的重要性。”劉修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說道只有你我這樣邊郡子弟,才能明白和那些羌蠻講仁義是多么迂腐的舉動,也只有你我,才能明白段公這樣的名將意味著。”

賈詡點點頭,不再多說,他要說的意思劉修已經領會了,剩下的事劉修自然會做好,他也劉修有這樣的能力做好。他心里涌過一絲暖流,不,劉修和他一樣,都是來自邊郡的寒門子弟,他們是一樣的人。

宴后,天子等人離去,劉修恭送到大門口,宋皇后的車駕經過時特意停了一下,撩起車簾看了劉修一眼,雖然沒有說,但是劉修明白她想說,無非是希望他能繼續為宋家出謀劃策,保住宋家的榮華富貴之類。他點了點頭,表示一定不會辜負宋皇后的殷切希望,宋皇后感激的欠了欠身,放下車簾,漸漸遠去。

賈詡騎著馬,帶著虎賁郎們從他身邊經過時,向他拱了拱手,微笑致意。劉修也躬身施禮,兩人一笑而別。

送走了天子一行之后,劉修帶著許禇和唐英子回了一趟步云里,把準備拜段颎為兵學老師的意見和盧植商量了一下。他這也算是改投師門,雖然在大漢拜幾個并不奇怪,但是對于他這樣的入室弟子來說,再拜一個,至少要和先前的打個招呼,特別段颎的身份又是這么的特殊。

盧植眉頭微皺,沉吟了好一會,劉修有些緊張,盧植也是知兵的,他非常擔心盧植會誤會他的想法,以為他看不起他的用兵水平。雖說盧植的兵學和段颎比的確不是一個檔次,但盧植未必會這樣認為。

“也好,兼收并蓄,博采眾長,方能成一家之言。”出乎劉修的意料,盧植顯得十分開明,他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勇則勇矣,卻只是匹夫之勇,要想以后做出一番事業,的確該向段颎這樣的名將討教討教。只是你要記住,段颎雖然善戰,卻不脫武夫本色,他的用兵水平尚未爐火純青,至于比太尉還是要差一些的。你不要被他的威名所惑,要保持的一份清醒。”

劉修感激不盡,連忙躬身拜謝,盧植又親手寫了一封書信,大意是向段颎推薦劉修,說我這個學生雖然愚笨,還是個可教之才,希望段公不吝指教云云,然后又讓劉修準備了一份很豐厚的拜師禮,很感慨的說道洛陽物價騰涌,段颎雖然粗勇,卻不是個貪官,想來也沒積蓄,最近日子肯定過得比較緊。”

劉修笑了,盧植對此有親身感觸,現在能推已及人,即使對方是他平時所不齒的武夫,他也能做到這個地步,真是非常不容易。

前護羌校尉田晏扶著腰間的環首刀,靜靜的站在段颎身側,他雖然坐了大半年牢,但是腰桿依然挺得筆直,一如他當年在段颎麾下與羌人作戰時的威猛,一如他在部下面前的威風。

但是,他的心情非常沉重,段颎當年比他更威猛,比他更威風,可是現在呢?段颎的腰桿不再挺直,他的眼神也不再犀利,他的身上也沒有了那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氣。除了臉上被邊塞風霜刻出來的皺紋,誰能想到眼前這個沉默的老者曾是一位叱咤風云的名將?

會不會走到這一步?田晏問自已,可是他隨即又自嘲的笑了。段颎走到這一步,是因為他的赫赫戰功而入朝,在邊軍中,他是無敵的,可是到了朝堂上,他是無力的,只能任人折騰。這是每一個邊軍將士都夢想的榮耀嗎?是我追求的目標嗎?

田晏不,他只,現在他和段颎兩個人沒有官職,沒有部屬,沒有任何經濟來源,他們在洛陽呆不下去了,段颎準備回老家,他準備把段颎護送回老家后,再決定是去投夏育,還是另外找一個地方從軍。

從頭做起,因為他除了打仗,不會做別的,就是想去做農夫,他現在也沒有地可耕。

“段公,外面有一個叫劉修的求見。”

“劉修?”段颎好半天才問了一聲哪個劉修?”

“太極道館的東家,盧植的弟子,侍中守宮市令劉修。”

段颎回頭看了田晏一眼,田晏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些恐慌,心里不由得一酸。他低頭道大人,我去看一看。”

“嗯,你些,這人……有點瘋。”段颎的聲音干干的,過了片刻,又說道以前他來求見過我,不過,我都沒有見他。”

田晏點了點頭,沒有再說,大步出了門。

劉修準備了一番,帶著許禇、張飛和劉備趕到段颎的府上求見。名刺遞進去不長,一個長臉的中年漢子大步走了出來,他的步子邁得極大,一手扶在刀環上,一手在身側擺動,手中仿佛捏著一根無形的馬鞭,氣勢非常威猛,殺伐之氣非常重。

“誰是劉修?”田晏掃了一眼,沉聲喝道。

“小子便是。”劉修連忙上前施禮。

“我是田晏,想必夏育和你提及到我。”田晏打量了劉修一眼,開門見山的說道不過,我那豎子不會說我好話,因為在段公麾下的時候,他一直不如我。”

劉修差點笑出聲來,只好裝沒聽到,打了幾個哈哈請問段公在不在?”

“在。”田晏盯著劉修的眼睛仔細看了一會,又掃了一眼他們帶來的禮物,這才放松了神情,轉身道請隨我來。”

劉修連忙示意許禇等人抬上禮物,跟著田晏進了內院,見堂下站了一個年約六旬的老者,身材雖然不是非常高大,腰桿也不是很直,但是臉上的線條卻非常硬朗,臉色也有些黝黑,是那種吹多了邊塞風的人常見的臉色,和那些白面書生區別非常大。

“草民段颎,拜見劉君。”劉修一進院子,段颎便撩起衣擺,準備跪倒行禮。劉修嚇了一跳,連忙趕上兩步,將膝蓋快要落地的段颎強行扶了起來,他連聲道段公,你這么做,豈不是折殺我們這些晚輩?”

段颎有些窘迫颎雖年長,是民,劉君雖年輕,是官,這尊卑有序,豈可亂來?”

劉修連忙搖著道那也不行,我到段公府上來,是為了私事,與官職無關。還請段公不要拘禮。”

段颎有些狐疑,從他的眼神中,劉修能看出一種被稱為驚懼的神色,他不免有些黯然,赫赫名將,居然落到這個田地,不是不是一種悲哀。

劉修將段颎扶上堂,又堅拒了段颎要讓他坐上席的要求,請段颎坐了上席,以子弟禮拜見,然后奉上盧植的書信,又送上禮物,表達了希望拜段颎為師學習兵法的愿意。段颎有些驚魂未定,似乎不太敢的眼睛,他猶豫了好一會,才嚅嚅的說道劉君有意于兵事,只管派人來問,颎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又何必行此拜師大禮。颎一介武夫,如何敢當。”

劉修微微一笑,“那段公便是應了?”

段颎還是不敢答應,田晏卻有些急不可耐段公,劉君既是一片誠意,你又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聽說劉君在寧城之戰中頗有可圈可點之處,想必是有些用兵潛質的,如果能由段公指點一番,以后建功立業也是不用懷疑的事情。”

段颎還有些局促不安聞說劉君與太尉張公相交甚善,與他的二位也有翰墨來往,為何不拜在張公門下,卻來……”

“張公、段公各有所長,盧要我兼收并蓄,博采眾長。”劉修笑道再者,我在寧城的時候,便經常聽夏校尉提起段公,我對段公是仰慕已久啊。到了洛陽之后,每次聽賈文和提及段公時,總是高山仰止,我早就想來段公席前聽教,只是段公以前公務太忙,沒有撥冗指教。”

段颎有些尷尬,不過他見劉修說得很誠懇,又有盧植的親筆信,想來不是拿他開心。雖然他對劉修拜一個武夫做有些過于鄭重其事,但他也劉修在天子面前很受寵,大家一樣是做洛陽獄,可是他每天戰戰兢兢,獄卒咳唾一聲,他都要出一身冷汗,可是劉修那牢坐得……嘖嘖,真是聞所未聞,據說連司隸校尉楊彪都被他氣得要吐血。有了這樣的人做弟子,對他來說,無異于多了一個可以依靠的大樹,而且是比王甫那樣的宦官更要體面的大樹。

“那……颎就厚顏了。”

劉修連忙上前行了禮,又向段颎介紹了許禇等人,段颎一一點頭致意,但是除了對許禇是會任之家的頭號勇士有些興趣之外——他做過司隸校尉,對于會任之家是再清楚不過了,其他的都沒特別關注。

段颎到洛陽來好幾年了,但是他一直沒有的府第,除了住在官廨就是租房子住,眼下他一家住的就是租來的一座小院,每個月租金不菲,再加上田晏也沒地方去,天天在他家混飯,日子過得清苦。劉修便請他們搬到太極道館去,那里有現成的房間,每日有專人清掃,吃飯也方便,最合適他們這樣的人了。

段颎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拗不過劉修的堅持,便半推半就的應了,當下就讓人收拾。他以前帶兵的時候雖然油水多,可是大多被他用來厚養士卒,并沒有余下錢,后來到洛陽做官,還做過一任太尉,但是大部分時候都過得比較緊,一家人也沒家俱,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可以搬了。

劉修把段颎一家人安排在太極道館,決定以后白天正常去平樂館,晚上到太極道館向段颎學習兵法。他還請段颎、田宴回憶當初平東羌的戰事經過,準備寫一部《東羌戰記》,到時候請盧植做序,印上幾百本,給段颎正正名。這讓段颎感到了極大的榮耀,對他感激涕零,決定不僅要悉心指教劉修,還要把的用兵心得寫出來,趁這個機會對多年的征戰生涯做一個回顧。

劉修自然求之不得。

安頓好了段颎后,劉修找個機會趕到了宋家。一聽說劉修來了,宋奇親自出門迎接,親熱的挽著劉修的手臂,一路將他引到了內堂。曹鸞也出來相見,熱情的請劉修在府中吃飯。他們已經聽說了在平樂館發生的事情,劉修得罪了何貴人,那就更成了他們宋家的幫手了。

劉修和曹鸞打過招呼之后,開門見山的問到了司徒府現在的情況。宋奇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苦笑著說道你沒看袁家辦的《民報》嗎?幾乎每一期都有指責家父的文章,用詞之刻薄簡直駭人聽聞。”

“有污蔑的地方嗎不跳字。劉修很直接的問道如果有污蔑的地方,你可以請我寫文章予以反駁。”

宋奇尷尬的咂了咂嘴,沒有多說。他又不是沒請盧植寫文章,問題是盧植這個人非常拗,他每天都看《民報》,上面說些,他清楚得很,用他的話說,《民報》上的文章雖然用詞過于刻薄,但是所述事實基本屬實,并沒有污蔑的地方。換句話說,人家的指責一點也沒說,宋豐的確很無能。

“你們采取過行動?”

宋奇撓撓眉梢,說請曹操去和《民報》的主筆孔融打過招呼,不過那個孔融比寫文章還難聽,曹操去做說客,結果孔融不僅把宋豐諷刺了一通,連帶著把曹家也罵得狗血淋頭,曹操去了一次,堅決不肯再去第二次。

“孔融?”劉修很意外,原來袁家請到了這樣的厲害人物啊,這人寫文章、罵人的確是超一流的,別說曹操不是對手,就連盧植恐怕也要避讓三分。怪不得宋家這么吃瘜。

“嗯,去年論道的時候來洛陽的,后來就被袁家騁為主筆了。”宋豐很郁悶的嘆了一口氣,“你當初不在洛陽,如果在的話,一定會搶在袁家前面把他招攬到《大公報》的,真要那樣,也不會有現在的窘境。”

“那你就了,這個孔融可不是因為拿了袁家的錢才罵你父子的。”劉修有些幸災樂禍的笑了一聲他如果進了《大公報》,恐怕會罵得更兇。”

“那辦?”宋奇很苦惱,他求救的看著劉修德然,你可一定要幫幫我們。”

“我這不是來了嗎不跳字。劉修沉吟片刻,抬起頭說道我有上中下三策供司徒大人選擇。”

宋奇臉上的愁云一掃而空,撫掌大笑我就德然一定會有辦法,只是沒想到你不僅有辦法,而且有幾個辦法。快說來聽聽。”

“你不要急著高興,聽我說完,你再高興不遲。”劉修擺擺手,示意宋奇要淡定,“上策是,請司徒大人上書自免,理由只有一條,自認能力不足以擔任司徒之職,避路讓賢,以待高明。”

宋奇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慢慢的沉下了臉,目不轉睛的看著劉修,一字一句的說道這便是德然的上策?”

劉修點點頭,他早就宋奇不會答應這個辦法,但是在他看來,這個辦法其實是最好的,袁隗是因為這個理由被免職的,但形式上是他上書自免,如果宋豐再以同樣的理由自免,那他就可以奏請天子把這個當成一個慣例,不管你名士還是外戚,沒有能力,就請你自已辭職。有了這一條,以后司徒的任免就能比較正常,而不是隨心所欲,毫無章法。

以實實在在的政績,這一點在劉修看來是理所當然,但是他也,在別人看來卻未必,不管是天子還是其他人。

“看來你不滿意。”劉修從容的笑了。

“敢聞德然的中策與下策。”宋奇強忍著,沒讓罵出來。我宋家花了那么多錢來籠絡你,難道就為了這個狗屁“上策”?要不是想聽聽劉修還有沒有其他辦法,宋奇真想直接把劉修轟出去。

何進看著額頭被磕破的何貴人,破口大罵,不過他不是罵別人,而是罵何貴人。

“你是不是肉吃得多了,油蒙了心,居然敢在天子面前撒潑?”何進的圓臉漲得通紅,簡直是怒不可遏。得知貴人在平樂館受了傷,他急匆匆的趕來,何貴人向他哭訴了在平樂館的遭遇之后,要他想辦法除掉劉修,同時責備何進沒有趁劉修坐監的時候趁機把劉修干掉,現在留下了后患。何進本來還有些憐憫她,可是一聽這句話,他再也忍不住了。

何貴人嚇了一跳,隨即又反應,她怒視著何進,連你也不把我這個貴人放在眼里了?”

“貴人貴人,就你這樣,還能做幾天貴人?”何進斥道你沒到掖庭去看看,有多少曾經得寵的現在是奴仆,天天替宮里的人洗衣縫補?”

“你……”何貴人一時語噎,不寒而栗。她對掖庭當然不陌生,里面有些還是被她陷害才送進去的,她們無一例外都是得到了天子的寵幸,卻在她的手段面前敗下陣來,最后失了寵,到掖庭去做一個下濺的女仆,下濺到隨便一個人都能欺負她們。

會落到那種田地嗎?何貴人不敢想像。

何進真是氣壞了,他撕去了平時對這個貴人的尊敬,劈頭蓋臉的把她臭罵了一頓。他說,你劉修為能放出來?你以為只是因為他背后有陽翟長公主和太后?他真正的靠山是天子。天子化名劉弘,到太極道館去了無數次,早就相中了劉修,卻把我們全蒙在鼓里。要不是因為天子,劉修能那么囂張,居然在宮里犯駕,就這樣天子都沒把他樣,不僅讓他官復原職,還讓他兼了宮市令。我還聽到風聲,天子有意讓劉修建功立業,然后尚陽翟長公主。

這樣的人,你居然敢去惹?你不僅不想著去拉攏他,居然還和他當著天子的面發生沖突,更有甚者,居然還在天子面前撒潑,你以為現在還是你剛進宮的時候,天子對你很新鮮?了,現在新鮮的是宋皇后,不是你。

何貴人驚駭莫名,手足無措,最后嚇得哇哇大哭,再也沒有一絲貴人的驕橫之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向何進求救。何進長嘆了一口氣,也覺得頭疼。得罪了劉修并不可怕,可怕是得罪了天子,天子現在越來越強勢,他會不會趁此機會把何家清除掉?

何進的頭上全是汗,也不知是急的,還是緊張的,抑或是兼而有之。他最后跺了跺腳,關照何貴人說你閉門思過,千萬不要再做任何傻事,我這就去求張公,看看他有沒有辦法。曹節和王甫死了之后,他是宮里最有權勢的宦者,也是天子最信任的人,只有通過他,才能挽救我何家的困局。”

何貴人連連點頭。

“把你滿頭的首飾去了,不要把妝畫得那么濃。”何進有些憎惡的對何貴人說道每天花點讀讀書,天子喜歡的,你也要喜歡,不喜歡也要喜歡。”

何貴人瞪大了眼睛,讀書?難道兄長不她最討厭的就是讀書嗎?可是看何進那一副快要吃人的樣子,她還是沒敢吭聲。

“唐英子雖然是個來歷不明的孤兒,可是大皇子喜歡她,你也應該花點心思去招攬,她是劉修的義妹,又是太后眼前的小紅人,豈是你惹得的?”

“難道要我討好她不成?”

“你不討好她可以,可是也不能去惹她。”何進不耐煩的說道時候等你做了皇太后,我做了大將軍,收拾她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何貴人不甘的點了點頭。

第二更完成,萬二,再次感謝諸位的支持,老莊感激不盡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8
第215章愚不可及

何進轉身去找張讓,先送上了一份厚禮,然后向張讓問計。張讓也非常生氣,他直言不諱的說,他現在很后悔和何家結了親,何貴人一點也不知道輕重,她只適合嫁給一個鄉下小子,以何家的實力,她可以任意妄為,可是這是在宮里,天子只要一道詔書就能讓她人頭落地,她不知道宮里的艱險,不僅不小心做人,居然還這么亂來,這會害死人的。

何進連連點頭,說自己剛才已經教訓過何貴人了,她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現在想請張公從中通融,在天子面前說幾句好話。何家將感激不盡。

張讓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說他會盡力而為,就讓兒子把何進送了出去。看著何進惴惴不安的背影,張讓輕蔑的笑了一聲,他在天子身邊,對天子的想法要比其他人都清楚。天子最近看得最多的書就是《韓非子》,他每天想的也是怎么權衡朝堂上的勢力,怎么利用各種權術來控制朝臣,在扶植宋家的同時,他也不會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宋家身上,何貴人雖然處于下風,但是她有皇子,她的地位在短時間內還是不可動搖的。

但是,如果讓何貴人再這么搞下去,那事情就很難說了,趁早給何貴人一個教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何況聽人說那天在平樂觀上,天子也警告了劉修,這足以表明天子也不是對劉修百依百順的。

想到那天在門闕上和天子的對話,張讓沉思良久,才長嘆了一聲:“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啊。這個小子究竟是精明還是魯莽,真是讓人捉摸不定啊。”

當趙忠聽到張讓這個疑問的時候,他笑了:“他有病。”

“有病,有什么病?”

“我聽他那個兄弟劉備親口說過,他有狂病。平時還好,一旦受到刺激,就容易發瘋。一旦發瘋。他平時那些精明就全都沒了,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顧,就像一頭蠻牛,橫沖直撞。”

“怎么會這樣?”

趙忠笑了:“這樣不好嗎?天子喜歡他,大概就是因為這一點吧,有弱點的人。才能讓人放心。否則的話,這人還真是危險。”

張讓恍然大悟。連稱佩服,接著把何貴人的事說了一遍,趙忠的看法和張讓差不多,覺得在宋皇后生下兒子并且長大之前,天子不大可能廢黜何貴人。但是給何貴人一點教訓卻完全是可能的。他話鋒一轉,隨即又提醒張讓道:“何貴人出身太低,他未必是宋家的對手,依我看,我們也不能吊死在她這一根樹上。”

張讓點頭稱是,又問該當如何。

“宋豐不是一個合格的司徒。他遲早要被免職。”趙忠很篤定的說道:“這個人比袁隗還戀棧,看不清眼前的形勢,會慢慢磨掉天子的耐性。我們不用著急,等著看就是了。我擔心的倒是現在我們雖然在宮里威風八面。但是在外朝卻一個援手也沒有,遲早還會被袁赦超過去。”

“那怎么辦?”

“我想扶持唐珍。”趙忠瞇起了眼睛,直視著張讓。張讓沉思片刻,點點頭:“這人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

“那就這么說定了?”趙忠松了一口氣,有些急切的說道。

張讓笑了。唐珍是在他們之前的大宦官唐衡的弟弟,十年前,唐衡失勢,被降了爵。他的幾個兄長和弟弟都失了勢,兄長唐玹死了。唐珍稍微好一些,還在朝堂上堅持了一段時間。后來還做過一年多的司空,但是因為他本人無能,又沒有人做內援,所以后來就被免了,再也沒有出頭的機會,這次不知怎么的求到趙忠的門上來了。這讓張讓非常不高興,因為唐珍是潁川人,和他是同鄉,而趙忠卻是趙國人,唐珍不去求他幫忙,卻來找趙忠,這等于看不起他張讓。

好在趙忠還識相,沒有獨吞其中的好處,在得到他的同意之前,趙忠沒有自行其事。

“再等等吧,估計宋豐這司徒還要做上幾個月,一時半會的,也沒空位置給他。”

趙忠眼神閃了閃,他明白了張讓的意思,便點頭道:“我也這么想,讓他再等一段時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想了想,又問道:“何家的事怎么辦?”

“也先冷一冷,何貴人這性子,的確需要改改,要不然的話,以后遲早還要出事。”張讓胸有成竹的說道:“我準備找人教教她怎么做個討人喜歡的女人。”

趙忠目光一閃,似有不解。

張讓嘴角一挑:“太平道的人找我了。”

趙忠恍然大悟,哈哈大笑,張讓也笑了,兩人的目光中忽然之間充滿了淫邪。

劉修又給宋奇出了兩個主意:一是你繼續做司徒,推進改革,將這次考試選中的三百多士子挑選一部分人充實到司徒府中,為天子解決眼下最困難的難題,并且以司徒府的身份下達命令,要求三公府和九卿寺都要接納一部分的考生為掾屬,司隸范圍以內的各級部門概不例外,這樣的話,三百人很快就能安排妥當,你也算是為天子分了憂。二是你自己不行,就找些能做事的人到司徒府來,比如各地的名士,你宋家多少也是名臣之后,扶風的大族,相信多少還是有些號召力的,如果能從袁家那里搶一些人過來,也算是有點功勞。

宋奇對這兩個主意倒還算滿意,但是他自己拿捏不定,問劉修的意思,劉修說這還用問嗎,我贊成上策,你不同意,那就退而求其次,采用中策吧。

但宋奇還是有些不以為然,其實他自己看中的是劉修所說的下策,因為這樣一來,他宋家也可以像袁家一樣有更多的門生故吏,宋豐賴在司徒之位上不走,不就是圖這個嘛。

劉修見他還癡心妄想這些,也沒什么心情和他多說了,便起身告辭。曹鸞已經安排人準備了午飯,見劉修也不吃飯就走,不免有些詫異,一問宋奇。才知道他們談得不愉快。

“他這出的什么主意嘛。”宋奇很不高興的說道:“居然要父親自己辭掉司徒之位,還要自已承認是能力不足,這要是說出去,我宋家的臉還往哪兒擱,皇后的臉還往哪兒擱?”

曹鸞翻了個白眼:“我覺得上策好。”

“你?”宋奇見曹鸞支持劉修的意見,非常不高興,可是他在曹鸞面前有些氣短。不敢當面反駁,只好說:“那我們把孟德請來商討一下?”

曹鸞無奈。只得同意了。曹操最近做了議郎,大部分時間都在宮里當差,找他可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把他請來已經是三天之后的事情。

“中策吧。”曹操沉吟了很久以后,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為什么?”宋奇不解。

“你知道天子現在最戒備的是什么?”曹操反問道。“就是名士,就是想把那些名士收入自己囊中的大族。”

宋奇似懂非懂。曹鸞卻是一聽就明白了,她追問了一句:“天子還要打擊世家?”

“必然的。”曹操從袖子里抽了一本書:“這是天子最近看得最多的書,你看了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曹鸞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本《商君書》,是宮里印書坊自己印出來的新書。袁家自己開了個印坊。把畢嵐的生意搶去不少,他們不僅印《民報》,而且印各種儒家經典,畢嵐他們在這方面競爭不過他們。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儒生們不太看得的書籍上,法家的經典《商君書》和《韓非子》就是這其中最有名的兩部書。

法家最有名的一條政策就是獨尊王權,所有可能危及到王權的勢力都要除掉,商鞅的改革中最有名的一條就是廢除了王室貴族的繼承權,沒有軍功的王室貴族一律不得封侯,更別提其他的了。如今的宗室實力已經非常弱了,天子未必有心思去對付他們,但是世家和各地的豪強肯定是天子的眼中釘。他天天看法家的著作,恐怕想的也就是這些事情。

宋奇嚇出一頭冷汗。支支唔唔的沒敢再吭聲。曹操暗自嘆惜,劉修說過。宋奇就是一頭愚不可及的蠢豬,他說得果然不錯。天子要打擊世家,宋奇一點也看不出來,居然還夢想著成為世家。

但是曹操本人也有些想不通,為什么劉修會建議宋家放棄司徒之位,宋豐不做司徒,那司徒之位必然會落入世家之手,這難道是天子愿意看到的嗎?不做司徒,那宋家又做什么,和董重一樣做個虛有其表的驃騎將軍?

曹操決定去問問劉修,趕到太極道館一問,夏侯淵說,劉修還在平樂館上班呢。不過夏侯淵又說,你等等吧,劉修晚上肯定會回來的。

“為什么?”曹操笑嘻嘻的問道:“平樂館不比太極道館舒服?”

“不是,他晚上要回來向段公學習兵法。”夏侯淵指了指樓上,壓低了聲音說道:“他現在是段公的弟子了。”

曹操一頭霧水,劉修的先生不是盧植嗎,怎么又冒出來一個段公。“段公,哪個段公?”

“故太尉段颎段紀明啊。”

“啊?”曹操一愣,隨即明白了劉修的意圖:“他不從文職,要做武人了?”

“不好嗎?”夏侯淵很不解的反問道:“做武人有什么不好?大丈夫就當如衛霍一樣橫絕漠北,建功立業嘛。你以前不也是說要做個征西將軍,為國家重開西域。”

曹操笑了笑,沒有和夏侯淵爭辯,他是有過那個想法,他對兵法也非常上心,但那是以前的事,現在他知道,在大漢做個純粹的武人是沒有什么出息的,段颎本人就是個例子。不過,劉修不是個很盲動的人,他有盧植這樣的大儒先生,又得天子的信任,從文職出仕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怎么會突然要學兵法了,就算要學兵法也不會拜段颎為師,盧植本人就帶過兵,打過仗,也是知兵法的,完全沒有必要再拜段颎為師,給自己貼上一個武人的標簽啊。

難道這是天子的意思,要讓劉修帶兵打仗去?曹操坐在太極道館里,一邊喝著酒,一邊猜測著劉修的心思。等劉修回來,他還是沒想明白。

“孟德。你怎么來了?”劉修很奇怪,隨即又笑了:“到宋家去過了?”

曹操點點頭,把自己的疑問一說:“你的上策為什么建議宋豐放棄司徒之位?”

“外戚向來是做大將軍啊,什么時候做過司徒?”劉修嗤的一聲笑了:“天子當時一時氣急,任他為司徒,現在他又不是個合格的司徒,自己不請辭。難道要天子打自己的嘴巴?他要是自己請辭,天子又怎么會虧待他。大將軍暫時不可能,車騎將軍沒問題吧?再過一段時間,皇后如果能生下一子,立為太子,大將軍還不是他宋家的囊中物?”

曹操恍然大悟。隨即又掩飾的笑道:“依我看,這大將軍大概得為你留著呢,你不做大將軍,怎么尚公主?不僅得做,還得快點做,長公主可不能等得太久啊。”

“我?大將軍?”劉修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笑得前仰后合,用力拍著曹操的肩膀說道:“你覺得我一個侍中要想做到大將軍,至少需要幾年時間?如果非要做到大將軍再尚公主,那公主豈不是得等得白了頭?”

“這也沒關系。當年的長公主也不是一開始就嫁給衛大將軍的。”曹操很猥瑣的說道:“再說了,衛青從一個騎奴成為大將軍,也沒需要幾年時間啊。霍驃騎就更快了,十七歲出征,十九歲做驃騎將軍,二十二歲就是大司馬了。”

“滾!”劉修推了他一下,“衛霍是一般人能做的嗎?再說了,他們出征的時候。大漢經過七十余年的積蓄,國力之強盛又豈是現在可比。現在的大漢,還打得起仗嗎?”

曹操撇了撇嘴。他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拿劉修開開心罷了。“那你拜段紀明為師,學習兵法干什么?”

“陛下要我領北軍中侯,統管北軍五校,可是我自己除了會打架,其他的一竅不通,有現成的名將,我怎么能放過?”劉修哈哈一笑:“我可是個好學的好學生。”

曹操很奇怪:“你不做宮市令了?”

“宮市已經上了正軌,很快就不需要我再去費心費力了。”劉修嘆了一口氣,半是哀怨,半是得意的說道:“我就是拓荒者,哪里不好,我就去哪里,等搞好了,卻全便宜了別人。”

“好啦,能者多勞,你就不要賣弄了。”曹操哈哈一笑,又追問道:“德然,你說句實話,天子是不是有意北征?”

“你說呢?”劉修不答反問,擠了擠眼睛:“你也在宮里做事,這不能隨便泄露省中語的規矩,不用我多說吧。”

曹操心領神會,連連點頭,轉身就上樓,劉修很奇怪,叫道:“你干嘛去?”

“我也去拜段公為師,學習兵法。”

“我呸!”劉修笑了,拍著欄桿叫道:“你跑得再快也慢老子一拍。曹阿瞞,我告訴你,老子這大師兄做定了。”

“我是二師兄。”劉備笑瞇瞇的說道,很得意的挺起了胸口。劉修一怔,差點沒嗆著,二師兄,你還八戒呢。

張飛扳著手指數了數,最后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就是不算夏育和田晏兩個舊將,曹阿瞞也擠不進前五名了。”

夏侯淵看在眼里,心里非常不是滋味,酸溜溜的說道:“翼德,你得意什么,要不是跟在東家后面沾光,你能做三師兄?”

張飛嘴一咧,老氣橫秋的拍了拍夏侯淵的肩膀:“四弟,你不要有怨言嘛,誰讓那天去拜師的時候你肚子疼?我跟你說,以后看到師兄們,你要客氣一點,否則別怪師兄們收拾你。”

“是的是的。”劉備也抬起胳膊架在夏侯淵的肩上,扁著嘴連連點頭。他這“是的”聽起來和“四弟”差不多,不知道他是附和張飛,還是故意刺激夏侯淵。

“我呸!”夏侯淵憤憤不平的唾了一口,推開張飛的手,又推開劉備:“拜師早就是師兄?誰厲害,最后還得看得學得快,學得好。”

“我說三師弟,四師弟好象對我們這幾個師兄有些不敬啊。”劉備揉了揉拳頭,和張飛交換了一個邪惡的眼神,夏侯淵一看,嚇了一跳,連忙跳開一步大叫道:“你們兩個豎子不要太無恥,又想兩個打一個嘛?有種我們一個個的單挑。”

劉備嘎嘎的笑道:“單挑?是你單挑我們兩個?”

夏侯淵眉頭擰成了疙瘩:“我說劉玄德,你能不能不要這么無恥,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東家是個多光明磊落的漢子,你怎么和東家區別這么大?有本事,你不要拉著翼德,你和我單挑,狐假虎威算什么能耐。”

劉備不以為然:“這你就不懂了,我大兄……”他本來想說我大兄無恥的時候你沒看到,你只看到了他威風的一面,可是想想這兒這么多人,當面揭劉修的短好象不太仗義,會被別人認為不厚道,便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眼珠一轉,換了個話題道:“這都是先生教過的用兵原則,是你自己不長記性,沒放在心里,反倒來怪我。你啊,就是先生說的那種總是把希望寄托在奇跡上的那種自以為聰明的笨蛋。”

夏侯淵語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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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諸位書友的大力支持,老莊感激不盡,正血脈賁張,信心十足的碼字。不過請你們不要再用更新票誘惑了。萬二啊,偶爾一下,老莊還挺得住,天天如此,老莊實在無能為力,只能望而興嘆。

老莊承認,手頭確實有幾章存稿,但是現在因為經常要回頭改文,所以沒有幾章存稿將是非常悲劇的事情。請諸位容老莊準備一下,一旦緩過氣來,儲夠了彈藥,一定及時爆發。(貌似老莊好象說過,爆發這種事,一向和老莊沒什么緣的。——!)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9
第216章反目成仇

“以多勝少,十戰九勝,以少勝多,十戰一勝。”段颎輕輕的放下手中的兵書,淡淡的說道:“以少勝多,需要很多機遇,不是什么時候都能碰得上的。如果在廟算的時候就把希望寄托在以少勝多上,是非常致命的失誤,就算是打贏了,也不足為法。”

“那段公當初征羌,為什么只要了騎五千,步萬人?”

段颎眼睛一翻,剎那間豪氣干云:“那是因為我漢軍的戰力過人,與那些羌人作戰,不說以一當五,至少也能以一當三。”片刻之后,他又恢復了那副唯唯喏喏的樣子:“當然了,我說的漢軍不是指北軍五校這些富貴兵,我說的是邊軍。”

劉修有些頭疼,天子有意北征鮮卑,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邊軍上,如果用邊軍為主力打贏這一仗,那以后朝廷還拿什么震懾地方?可是要用北軍五校為主力出征,這些人就和段颎說的一樣,是富貴兵,是渣,根本上不了戰場。

“其實,北軍也不是不能上陣。”段颎輕描淡寫的說道:“也許這是一個重建強大的北軍的機會。”

劉修探詢的看著他。

“一是從邊軍中抽調精銳充實北軍,二是整軍備戰,加強訓練,把那些不頂用的人全給沙汰掉。”段颎稍微考慮了一下:“如果有大半年的時候,至少這些人的精神狀態能一個大的轉變,到時候再派到邊疆去實戰,未嘗不能練出來。只是……”

“只是那些人都是有些背景的,不管是沙汰掉,還是死在戰場上,都很難交待。”劉修接著段颎的話頭說道:“這些人要么是權貴子弟,之所以到北軍來,就是因為北軍基本不用出征了,又安全,又舒服。要么是文士,根本上不了戰場。”

段颎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沒事,可以慢慢來,反正也不是現在就上戰場。”劉修卻并不太擔心,他相信天子會希望看到一支強大的北軍,而不是現在這些軟腳蟹。“對了。段公,你能不能列一張單子出來。看看能抽調多少人充實到北軍來。”

段颎眼神一亮,和田晏交換了一個眼神,田晏隨即警覺的說道:“大人,這個辦法是個好辦法,可是不能太過。把那些精銳都抽掉,邊軍的戰力會大損的。”

段颎沉吟了片刻:“的確,現在邊疆吃緊,確實不能抽調太多,看來主要還得在洛陽另選。”

劉修笑了,用手中的筆指著田晏。故意用拖長的聲音說道:“我說田大人……”田晏剛剛被天子召見,天子聽了他的北征計劃之后,任命他為使匈奴中郎將,馬上就要赴任了。這個時候他當然不希望從邊軍中抽調太多的精銳來充實北軍。很顯然,他是不會有機會指揮北軍的,北軍打了勝仗,跟他也沒什么關系。“你的私心,大大的重啊。”

田晏尷尬的笑了笑,又辯解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私心,你不信發公文去問夏育和你的師兄盧敏,看看他們愿不愿意。”

“行了行了。你也不要著急,我本來也沒打算從你們那兒要多少人。有先生在,我不相信大漢還缺少將才了。”劉修道。“我已經向陛下重提建兵學的事,可能還要恢復從六郡抽調精騎的舊制,只是阻力不小,需要一些時間。”

“恢復舊兵制?”段颎搖了搖頭:“那可不容易,現在的編戶齊民大部分可掌握在那些世家、豪強手中呢。”

“是不容易,可是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要恢復舊兵制,要不然的話,這些人不僅有錢,而且有兵,就更不得了了。”劉修嘆了一口氣,憂心沖沖的說道:“我們打算先重建北軍,把京師的安全先穩住。”

“培本固元,徐徐而進,倒也是個辦法。”段颎表示贊同,又對田晏說道:“你到了美稷之后,也不要刺激匈奴人,當以守為主,乘隙進擊,不要急著與鮮卑人決戰。”

田晏猶豫了一下,點頭應是。

段颎又對劉修說道:“你要想以后帶兵出征,有一點一定要記住,手里一定要有一支強悍的親衛營,這些人數量不要很多,但是一定要非常強悍,在很多時候,他們可能會決定局勢的走向。”他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外的許禇,“這個人……就是最好的榜樣。”

劉修忽然生出一個主意,要不我再到會任之家找幾個這樣的高手來組建個親衛營?

天子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剛剛被授了侍中的段颎和劉修并排站在一旁,靜靜的等候著天子的決定。天子向段颎詳細征詢了北征的可能性,段颎卻非常謹慎,他說目前不具備大舉北征的實力,一是沒錢,二是沒兵,如果還想以邊軍各營為主力,打勝了,邊軍可能尾大不掉,打敗了,那大漢的邊境洞開,以后將一發不可收拾。

天子不敢掉以輕心,他雖然急需一場勝利來證明自己的能力,可是也不敢冒這么大的險。

“陛下,”劉修向前跨了一步,天子停住了,用希冀的目光看著他,劉修接著說道:“臣實在太年輕了,還不足以承擔如此重任,請陛下給臣一點時間,先從整練北軍開始。”

天子眨了眨眼睛,笑了,劉修這句話正好說中了他的心思。他和劉修差不多大,還有大把的時間,等個三五年還是等得起的,只是在群臣面前,他必須表現出一種積極進取的勁頭,不能主動泄氣,由劉修出面說這句話,那卻是再好不過了。這也是他選擇劉修來主持這件戰事的原因之一,劉修年輕,會遇到很多的質疑,要完全消解這些質疑,沒有三五年時間讓劉修來證明自己,是做不到的。

“要多久?”

“先生說過,半年時間,便能有小成。”

“半年?朕等得。”天子很高興的點了點頭:“現在是六月末,到十月的時候,朕要校閱,趕得及嗎?”

劉修有些為難。他說是半年已經是很短的時間了,天子卻只給他三四個月的時間,這未免也太急了。

“你不要怕,朕只是想看看你這幾個月是不是能有進步,并不是要你立刻上戰場。”天子嘆了口氣:“就是你來得及,朕也來不及為你準備糧草。今天又旱了,雖然沒有去年那么嚴重。但也不可小視啊。”

他咂了咂嘴,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劉修知道,天子對司徒宋豐非常不滿。他把自己給宋豐出的上中下三策原原本本的向天子做了匯報,最后宋豐采用的是中策,堅決不肯放棄司徒之位,現在正在推行三公府掾屬由自行辟召改為朝廷委任的改革。困難重重,進展也不盡如人意。

“那是天災。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那些儒生可不這么說。”天子煩惱的說道,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去年你提議天下士子論道。可是后來你回涿郡了,這件事不了了之,現在還能再辦一次嗎?”

“陛下想論什么道?”劉修一時沒明白過來。

“讓那什么太平道的和儒生們論論天道。”天子忽然有些興奮起來,“我和太平道的人接觸過一兩次。覺得他們說的也有些道理。”

劉修明白了,怪不得這幾個月一直沒看到張鳴,原本他已經搭上了天子啊。劉修非常不高興,臉上卻一點也沒有露出來:“好啊,理不辯不明,大家互相探討探討,總比隨口亂說的好。不光是太平道,還有天師道。天下的有道之士,都可以參加嘛。”

“不錯不錯。”天子興致頗高。拍著手說道:“那就這么辦了,還要太極道館論道。靈臺的人也一起參加。”

“天師道?”張鳴冷笑一聲:“張衡已經傷重死了,天師道哪里還是我太平道的對手,劉修想把天師道抬出來和我們對抗,是不是有些太想當然了。”

張讓笑瞇瞇的看著他:“上使有把握贏他?”

張鳴很自負的點點頭,渾然沒有注意到藍蘭對他使眼色,等夸完了海口,才想起來自己最大的倚仗青牛角名義上還是劉修的,一時不免有些尷尬,卻不肯在張讓面前落了威風。劉修入獄之后,他以為劉修這次必死無疑,便走了張讓的門路。在用重金和還陽秘術吸引了張讓等人的興趣之后,他這次又因為傳授何貴人房中秘術,成功的使何貴人重新獲得了天子的歡心,而成為何進和張讓等人的貴客,有了他們的幫助,太平道在洛陽的傳布也越來越順利,大量的權貴入道,不僅使太平道的勢力大增,而且給他帶來了無數的財富。

張鳴現在有些忘乎所以了,從心底里不怎么把劉修放在眼里,再加上藏在心底的一絲愧疚,他更不愿意去見劉修。現在劉修要抬出天師道和他對抗,他那絲愧疚都沒有了,只剩下不屑。

回到自己的住處,藍蘭提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劉修要是要回青牛角怎么辦?”

“沒有青牛角,我就不能戰勝天師道的人了?就算我贏不了,不是還有大賢良師?”

“大賢良師自然是沒問題的,可是,如果請大賢良師出手,那師傅的神上使還能做嗎?”

面對藍蘭的追問,張鳴惱羞成怒,拂袖而去。藍蘭和楊鳳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擔心。自從張鳴做了神上使,主持洛陽的傳道事務取得重大進展之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聽得進別人的意見了。除了大賢良師,他甚至連張寶、張梁兩個護法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論道?”

王英狐疑的看著劉修,他非常懷疑劉修是來拿他們開心的。因為上次論道,天師道雖然全力以赴,最后甚至由張衡夫婦一起出手,最后還是敗在了張角手下,張角是受了傷,可是張衡傷更重,而且張衡已經死了。比試的結果不言而喻,天師道全面落敗,根本不是太平道的對手,要不然他們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張鳴在洛陽傳道而無動于衷。

“怎么,你們怕了?”劉修嘴一歪,輕蔑的說道:“以前你說得很牛氣,什么太平道是從天師道出來的,可是現在怎么有些聞虎色變的意思?”

王英臉有些紅。劉修的話說得是很讓人不爽,可是天師道現在的確不是太平道的對手,沒有實力哪來的尊嚴。他沉思良久,“我要向總治匯報一下。”

“你們嗣師仙逝,現在總治由誰負責?”

“系師。不過系師年幼,具體事務應該是由夫人和各位師兄一起主持。”

“張……張魯?”

“正是。”王英對劉修的意外有些不解,又接著解釋道:“系師是嗣師的嫡長子。夫人又是目前我天師道中道術最高深的一個,有夫人教導。他以后自然會道術日深,成為為一代天師。”

劉修不以為然,張魯后來被曹操打垮了,顯然道術沒能幫他什么忙,這人好象也沒什么成就。和劉禪之流的差不多,都是平庸之輩。但是品性不錯,在三國那個亂世中,是難得的幾個不愿意打仗的人。

“他多大了?”

“七歲。”王英有些訕訕。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你們這位系師的資質如何。現在可看出什么端倪了?”

王英很尷尬,硬撐的說道:“系師的資質那當然是上乘了。”

劉修站起身來,不以為然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就靜觀其變吧。我本來想和你們做個交易的。看來沒什么機會了。”

王英眼神一亮:“交易,什么交易?”

劉修轉過身,似笑非笑的看著王英:“張鳴手中的青牛角是我的。”

王英大吃一驚,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半天才說道:“此話當真?”

“當然。”劉修笑了起來:“我有必要騙你嗎?”

“你等等。”王英敏捷的跳了起來,拉著劉修的手臂,把他按回座位上:“你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劉修點點頭。王英連忙吩咐張修上茶,自己急急忙忙的進了內室。張修端過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獻給劉修,又給許禇、張飛上了茶。這才靜靜的站在一旁。劉修看看他,見他目光湛然,更勝從前,便贊了一聲:“你最近的進展非常快啊。”

張修有些羞澀的點點頭:“多虧唐姑娘的指點,我到洛陽城游覽了一次,回來之后便覺得放下了一個大心思,道術日有的得。”

“你是個好苗子。”劉修半真半假的說道:“我那妹子平時從來不對人說那些話的,也是看你可惜了,這才出言指點。”

“唐姑娘的大恩大德,修沒齒難忘。”

劉修剛準備再拉攏他幾句,內室傳來一陣腳步聲,王英引著一個妙齡女子匆匆的走了出來。劉修吃了一驚,連忙起身施禮。王英介紹道:“這便是嗣師夫人。”

劉修很詫異,嗣師夫人怎么會在這里,不在蜀地總治?剛才王英還說要匯報總治的呢,難道她會時空穿梭,縮地成寸?真要那么厲害,也不會被張角打敗了。更讓劉修覺得詫異的是,張魯都七歲了,按這個年代的習慣,盧氏至少在二十五歲左右,怎么看起來倒比王楚還要年輕一些。

“妾身盧氏,敢問劉修安好。”盧氏款款一拜,請劉修入座,對于劉修直勾勾的眼神,她雖然有些生氣,但眼下卻有求于人,不好發怒,相反還要待之以禮,淺淺一笑。

這一笑,差點讓劉修流口水。如果說王楚的美是一種清純和知性,那盧氏的美則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媚,既似少女的清純,又似少婦的甜美,還有幾分成熟女子的穩重和包容。

“先生……”張飛在后面捅了劉修一下,才讓他回神來了。劉修連忙咽下了快到嘴巴的口水,暗自罵了一聲自己丟人,把來意說了一遍。

盧氏已經聽王英說過一些,所以才急著出來見劉修,開始她還有些不相信,但是見劉修雖然開始的時候有些失態,后面卻表現得很沉穩,這才相信劉修不是拿她開涮。

“那劉君是打算取回青牛角?”

劉修點點頭,又有些擔心的說道:“不過,我不知道取回青牛角之后,你們能不能打敗張鳴,打敗了張鳴,又有沒有其他的辦法對付張角。”

盧氏出人意料的擺擺手,從容的說道:“張角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只要能打敗張鳴。我們至少可以在洛陽站住腳。”

劉修有些懷疑。

“張角和我是師兄妹,我們一起學藝二十年,相互之間了解頗深。”盧氏淡淡的說道:“你放心好了,我有辦法對付張角。”

見盧氏不想多說,劉修也不好多問。他們商量了一下合作的事宜,其實很簡單,劉修并不想完全擊敗太平道。把太平道徹底趕出洛陽,那樣可能只是把問題隱藏起來了。并沒有解決最終的問題,而且和他設想的也不一樣。他需要天師道和太平道平分洛陽,一起傳道,然后集中力量和儒家較量,這是他原本的計劃。只是后來出了一些事才中途夭折。

“合作?”盧氏沉吟了片刻,答應了劉修的要求。

“我有一個要求,你們不能和張讓、趙忠這些人有瓜葛。”

“為什么?”

“不為什么。”劉修拒絕透露原因,他只是堅持這個要求:“你們最好考慮清楚了,答應我這個要求,我可以保證你們得到應有的發展機會。但是如果你們想腳踏兩條船,我會讓你們后悔一輩子。”

盧氏瞇起了眼睛:“你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警告。”

“你有這樣的實力嗎?”王英也沉下了臉,不屑的冷笑道。

“如果你想反悔。你會有機會看到我的實力。”劉修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盧氏和王英,嘴角微微挑起:“我見識過道術中人,說實話,的確很神奇。可是,我可以告訴你們,我見過更神奇的。”

盧氏責怪的看了王英一眼,目光中露出了失望之色。劉修看在眼里。卻不動聲色,從腰間拔出短刀。輕輕的擱在案上:“夫人見過此刀嗎?”

盧氏覺得劉修太狂妄,一點也沒有后輩就有的謙虛。大概是覺得自己背后有官府,便有些少年輕狂,來和天師道談判居然一點禮賢下士的姿態都沒有,更可氣的是還在她面前詆毀道術,她已經不想和劉修談了,看到這柄形狀古樸的短刀,她只是掃了一眼,并沒有太當回事。

“看起來是件古物?”

“我覺得不如說是件神物更準確。”劉修拔出如新月般的刀鞘,將平淡無奇的刀刃展示在盧氏和王英面前:“此刀削鐵如泥,摧毛斷發,但是非銅非鐵,我到現在也沒有搞清楚它是怎么打造而成的,更不知道它的來歷。”

“你的東西,你不知道來歷?”盧氏有了點興趣,伸出如蔥白似的手指,拈起刀迎著光看了看,眉梢忽然一跳,嘴唇一張,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又咽了回去。

“我從鮮卑太子槐縱手中奪來的,不知道在他之前還有什么傳承。”劉修低頭喝茶,沒有注意到盧氏神情的細微變化,淡淡的說道:“這把刀和青牛角一樣,都來自鮮卑,我覺得要想搞清楚來歷,可能還要去問問檀石槐才行。”

盧氏把刀遞給王英,指尖不動聲色的點了點刀柄,然后微笑著說道:“劉君勇武過人,兩次臨陣生擒鮮卑太子,不愧是少年英雄啊。”

劉修笑笑,他拿出這把刀的目的不是自夸勇武,而是想讓盧氏知道,他們那些道術雖然不能說沒用,但是臨陣而斗的作用卻有限。神器嘛,其實也就那么回事,火狐有神器,被奪了,槐縱有神器,他死了。

“夫人能看出此物的來歷嗎?”

盧氏眨了眨眼睛,她也許沒有故意放電,但是那入神的神情卻自然而生一種媚態。

“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不過,我好象聽師尊提到過,好象在古籍中曾經有這樣的神兵利器。”盧氏抬起頭,迎著王英震驚的目光,把短刀推回劉修的面前:“劉君,這刀的確是神器,不過,我敢說,你還沒掌握這神器真正的妙處。”

劉修一怔,沉吟半晌,欠身一拜:“請指教。”

“你認識刀柄上的符咒嗎?”

“符咒?”劉修真的有些詫異了,這刀柄上是有一些隱刻的花紋,他一直以為那只是裝飾用的,原來是符咒?

見劉修這副神情,盧氏更有把握了,她點點頭:“不錯,這刀柄上刻的是一種很古老的符咒,我其實也沒有見過,只是見過類似的。如果這符咒不是偽造的——當然了,我看偽造的可能性非常小——這刀的來歷還遠在青牛角之前。”她頓了頓,很嚴肅的說道:“這是真正的神器,神用過的武器。”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9
第217章物歸原主

劉修本來還有些將信將疑,一聽這話,他差點笑出聲來:胡扯!真要有神,那還用得著刀?路見不平一聲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的人需要用刀嗎,削蘋果的水果刀?

他把這刀拿出來給盧氏看,就是希望她相信自己手上有殺手锏,讓她不要輕舉妄動,現在效果有些出乎意料,倒讓他不敢再吹了。他把刀收起來,建議道:“那你有信心和我合作了嗎?”

盧氏愣了一下,從劉修的神色中,她看出了一些端倪,劉修不僅不怎么把她說的道術放在眼里,似乎也不覺得這刀真是神器。她想了想,笑道:“當然可以,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

開始提條件了,劉修提高了警惕:“你說說看。”

“你把這刀借給我,讓我把上面的符箓描下來。”盧氏很坦然的說道:“你放心,我就當著你的面描摩,刀不會離開你的視線。”

劉修的確怕她把刀給黑了,現在見她這么說,倒有些尷尬,連連點頭掩飾。盧氏立刻讓王英拿來了紙筆,描下了刀柄上的符箓,然后小心的收了起來,又將刀還給劉修。劉修見她鄭重其事,倒有些意外。

“敢問夫人,我見識過咒術,這符術又是怎么回事?”

盧氏笑了:“符術和咒術差不多,不過咒術是音,而符術是形。兩相比較,咒術易懂難精,道理很容易明白,但是要想精通卻非常難,不是每個人都能練成其中的精要。而符術則難懂易精,只要記住了那些符形,以后依樣畫出,便可施展,對施術者的道行要求遠沒有那么高。”

劉修想起了張鳴說過的什么人體是工具的事情,隱約有些明白了。好象咒術的關鍵在修煉自己的身體,要能發出那樣的聲波,同時還要能抵抗這種聲波對自己的傷害。而符術只要記住那些符文就行,對身體的修煉要求沒有咒術那么高。

劉修很客氣的向盧氏請教,你能不能給我展示一下?盧氏既然想和劉修合作,當然也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要不然也沒什么談判的籌碼。聽了劉修的請求,她只是略微謙虛了一下便答應了,沖著站在一旁的王英使了個眼色。

王英立刻起身拿過一張紙來。讓張修和另一個道童各持一端,懸空張在盧氏面前。王英自己親自磨墨,不過他磨的不是普通的黑色墨汁,而是紅色的丹墨。

劉修看著他們張羅,心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鬼畫符了,也不知道能畫出個什么東西。他雖然在理論上有些準備。但真正看人畫符倒還是第一次,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王英磨好了丹墨,恭敬的送到盧氏面前,又雙手遞上一支筆。盧氏接筆在手,一邊緩緩在的硯中蘸著丹墨,一邊調息。呼吸越來越慢,越來越深,眼皮也快要合上了,整個人進入了一種迷離的狀態。王英不敢怠慢。小心的站在她的身邊護法,兩個道童也屏住了呼吸,連大聲都不敢出,生怕驚擾了她施法。

盧氏的動作越來越慢,整個人好象變成了一座石雕,一動不動,就在劉修以為她快要睡著的時候,她突然睜開了眼睛。提起蘸得飽滿的筆,迅急如風在紙上揮灑起來。只是兩三息的時間,她便完成了施法。扔下筆,雙手在胸前擺了個奇怪的姿勢,以非常快的語速吟了兩句,然后從王英手中接過一杯酒含在口中,用力噴在紙上。

“劉君請看。”盧氏睜開眼睛,炯炯有神的盯著劉修。

劉修見紙上亂成一團,再加上被酒水一噴,有的地方已經暈化開來,鮮紅的一片,模糊不清。他凝神細看,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好象紙上的丹墨變成了洶涌的血海,奔騰而來,隆隆的水聲隱約可聞,似海浪聲,又似奔騰的馬蹄聲,紙上的紅色線條突然變成了一道道血光,鋪天蓋地。喊殺聲、馬嘶聲、兵器的撞擊聲,混成一片,在耳邊轟鳴,讓他血脈賁張,胸腹處一股熱流逆行而上,一聲長嘯脫口而出。

“東家!”許禇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劉修,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張畫滿了符箓的紙,一下子就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圓,血色在眼中一閃而過,身體繃得緊緊的。

“別看!”唐英子撲了上來,三兩下就將那張紙撕成兩半。這張紙一破,許禇忽然打了個寒顫,清醒過來,再看劉修,劉修向后退了一步,依墻而立,滿頭大汗,面露驚懼之色。

“劉君受驚了。”盧氏淡淡的笑著行了一禮,伸手相邀:“請入座,喝杯酒壓壓驚。”

劉修只覺得心跳得厲害,一聲聲有若雷鳴,不過他還是很快回過神來,拉過已經被唐英子撕破的紙,仔細看了片刻。紙上的符文已經亂了,不復有剛才的影像,但依稀還能看出一點,上面縱橫的丹墨如肆意橫流的鮮血,又似縱橫飛舞的長刀大戟,而圈中套圈,看似極亂的符文實則上又有一定的規律,像一個越縮越小的圓,第一眼看上去,目光很容易隨著這些線條投入紙后的虛空,而那些隱藏在字符中的鮮血和武器的形象就會浮在空中。

這和畫在平面上的三維立體畫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

“夫人道法高明,佩服佩服。”劉修放開紙,客客氣氣的向盧氏行了一禮。盧氏見他面帶微笑,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驚懼之色,心中感到非常詫異。她全力施為,針對劉修好戰的性格畫了一道符,總以為能一下子鎮服他,讓他對自己的道術佩服得五體投地,剛才劉修的表現正是她所期望出現的,但是現在劉修近乎平淡的反應卻讓她非常沮喪。

難道這個人真的見過更神奇的道術?聯想到劉修身邊的那把刀,盧氏心頭疑云大起。她并沒有騙劉修,在她看來,神不僅是存在的,而且千真萬確,那刀柄上的符文的確是上古神兵中的特征,她從師尊傳下來的秘文中見這類似的,這把短刀非常可能是真正的神器。

可惜,劉修并不相信她的話。一想到劉修把這樣的神器當成一把普通的兵器,她就為那把刀感到不值。

盧氏謹慎的和劉修談了一些條件。其實劉修的條件很簡單。我可以幫助你們在洛陽傳道,你們也要幫我一些忙,比如出一些精通星相的人到靈臺參加論道,出一些武技高明的人幫我訓練士卒什么的,基本上都合情合理,互惠互助,唯一的一個有些蠻橫的條件就是劉修不準他們和宦官來往。特別是張讓、袁赦那一類與何家、袁家來往密切的。

盧氏和王英商量了一下,大概也猜到了劉修提這個條件的原因。勉強應了下來。

張鳴看著屋里何家剛送來的禮物,志滿意得。他讓人傳授了何貴人一些房中秘術之后,何貴人照法施為,不僅得到了天子的原諒,還重新獲得了天子的寵愛。甚至在與宋皇后的爭寵中占到了一些上風,何家非常感激,送了他一筆厚禮。

在洛陽傳道一年,他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僅是那是權貴們捐獻的財物就足以讓張角滿意,更別提發展出來的那么多有權有勢的信眾。太平道能在洛陽打開局面。并且獲得如此快速的進展,讓他這個神上使的位置穩如泰山,其他幾個師兄弟如馬元義、張曼成雖然眼紅,也只能眼紅而已。不能把他怎么樣。

能有今天的成績,手中的青牛角起的作用不小。張鳴摸著青牛角,想起了劉修,心情不免有些復雜。劉修是個人才,可是太難收服了,他提出了那么好的條件,甚至請大賢良師出面收他為徒,他都沒有屈服。不僅如此。他還拐跑了圣女。

是可忍,孰不可忍。張鳴對此非常生氣。他不明白為什么大賢良師不準他對劉修動粗。劉修的武技雖然很強,當面對陣。他贏的機會并不大,但是至少不會輸,如果能略施小計,把劉修引入彀中,他有八成的把握拿下劉修,逼著他交出圣女和指環。有了圣女和指環,太平道的發展會更快,同樣,他張鳴也將成為太平道中舉足輕重的人物,甚至可以直逼張寶、張梁二護法,只在大賢良師一人之下。

張鳴遺憾的嘆了口氣,猜測著大賢良師的用意。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嘩,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張使在不在?”

劉修?張鳴挺身站起,剛準備出門迎接,想了想,又坐下了,慢條斯理的喝著茶。

“原來是劉君啊,不知來見上使有何事?”楊鳳說道,她和劉修的關系一直比較緊張,不像藍蘭那么溫和。

“我見張使當然有事,你做得了主嗎?”劉修依然是那副滿不在乎的腔調。張鳴原本對他這副腔調就不滿意,現在就更不高興了,但是他不高興也沒有辦法,劉修據說在天子和太后面前說話都這樣。

張鳴正在猶豫是出聲讓楊鳳放劉修進來,還是等楊鳳來稟報,門卻被人推開了。劉修背著手站在門口,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滿屋子的禮物,笑了:“張使發財啦。”

張鳴很不高興,剛要反駁兩句,突然眼神一凜,發現天師道的盧氏和王英從劉修身后走進門來,一左一右的站在劉修身后,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在剎那間,張鳴感到一陣緊張,腦海里閃過幾個問題。

這兩個人怎么會和劉修在一起?

他們來干什么?

他們和大賢良師是平輩,卻又是太平道的對手,我是應該執子弟禮,還是和他們分庭抗禮,平輩相見?

還沒等他想明白,劉修已經走到他的面前,自己拉過一張席坐下,拔出那把短刀一本正經的修起了指甲,緊接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楊鳳的怒喝走了進來,楊鳳和藍蘭以及其他幾個弟子被幾個手執手弩和短刀的壯漢逼迫著,怒容滿面的站在一邊,向他投過求助的目光。

張鳴倒吸一口冷氣,知道自己的不祥預感成真了。劉修今天帶著天師道的人和武士來,肯定沒安好心。“你這是干什么?”張鳴強作鎮靜的問道:“打劫?”

劉修笑了:“拿回我自己的東西,叫打劫嗎?”

張鳴眉頭一皺,握緊了手中的青牛角,張口想反駁,卻想不出什么理由。青牛角雖然一直在他手中,但當初劉修的確只是借給他用。而不是送給他的。可是,且不說青牛角對他在洛陽傳道有多重要,僅是在道門內,他能夠力壓馬元義和張曼成一班師兄弟,青牛角的作用也不可忽視。如果劉修討回了青牛角,他還有什么優勢可言。

張鳴的聲音有些干澀:“當初對陣火狐,我也是有功的。”

“我沒說你沒功啊。可是你想必也沒有忘掉,最后是怎么拿到青牛角的吧?”劉修擠了擠眼睛。向張鳴湊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我說張使,你不會希望我把當時的情況再說一遍吧?”

張鳴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劉修威脅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被盧氏和王英聽到他當時師徒三人聯手都被火狐擊敗的事。他的臉面就丟光了,而且肯定會傳到同門師兄弟的耳中,將成為一個笑柄。更讓他不寒而栗的是,劉修向他湊近,看似要和他說悄悄話,可是他手里的短刀卻有意無意的離他胸口只有一尺。劉修只要一伸手,隨時都可能把刀捅進他的胸口。

他見識過這把刀的鋒利,能猜得出被劉修捅一刀的后果。

張鳴后悔莫及。以他對劉修的了解,他應該想到劉修會做出這樣不要臉的事。可是他為什么沒有做任何準備,就在劉修進門之前,他還在為是不是出門迎接而糾結,結果被劉修破門而入,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你……你不能這么做?”張鳴近乎在哀求,“我們……我們是朋友。”

“朋友?”劉修眉毛一挑:“朋友坐苦牢的時候,你在干什么?”

張鳴無語,他在一心發展信眾。擴大太平道的影響,聚斂錢財。

“朋友納妾。大擺宴席的時候,你在干什么?我還以為你是怕沒錢出禮。不好意思出席,可是現在看你這一屋子的財物,不像是缺錢的人啊。”劉修嘴一撇,刀向前挪了一尺,抵在了張鳴的心窩上,左手伸到張鳴的懷中,從他手里拽出了青牛角,低頭看了一眼,順手掖進了自己的懷里,然后又坐了回去,不動聲色的收起了短刀。

“物歸原主,咱們現在兩清了。不知道張使接下來有沒有興趣談談合作的事?”

“合作,還合作什么?”張鳴的眼角禁不住一陣陣的抽搐,他被劉修的蠻橫和無恥激動了,但是在盧氏和王英的監視之下,在幾具手弩和短刀的威逼下,他又不敢做出任何過激的舉動。如果劉修殺了他,大賢良師會不會替他報仇?張鳴沒把握,也不敢去試。至于是不是應該恐嚇一下劉修,多少挽回一些面子,這個念頭在張鳴的心頭一掠而過,再也沒有留下任何影子。

劉修敢殺曹節全家,還不敢殺他一個太平道人?他在太平道也許算個人物,可這里是洛陽,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庶民,死了就死了,不會有幾個人能不惜與劉修為敵,為他主持正義。

“當然是在洛陽傳道的事情。”劉修嘴一歪,開心的看著面容扭曲的張鳴,伸手示意了一下盧氏:“這位是天師道的嗣師夫人,現在主持天師道的教務,她想大力拓展在洛陽的傳道事業,想和我合作。你想啊,你不把我當朋友,我不能那么絕情啊,所以把她帶來見你,咱們商量一下,一起在洛陽傳道,如何?”

張鳴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諷刺了一句:“就算是合作,也是她和我合作,和你有什么關系?”

“不然。”劉修很嚴肅的搖搖頭:“你應該知道,我在天子面前還能說得上話。你要和我合作,我就把你們一起引見給天子,你要是不和我合作,那萬一哪天天子下詔說你們是邪門外道,要打擊,那我可就無能為力了。”

張鳴再也忍不住了,輕蔑的瞥了盧氏一眼:“是不是邪門外道,也不是你說了算的,邙山論道是什么結果,大家都清楚。要想在洛陽傳道,不是依附官府就行的,得有真正的道術,才能讓人相信你。”

“那我們再較量一次?”王英見劉修這副表情,知道他肯定已經拿到了青牛角,沒有了青牛角。張鳴的道術就去了七成,用不著盧氏出手,他就可以擺平張鳴。

張鳴眼睛都紅了,他咬牙切齒的瞪著劉修,又抗聲道:“王英,你不要以大欺小。我不是不敢和你對陣,只不過大賢良師交待過。你們可以不講規矩,我們卻不能亂來。你要想論道。我不怕你,等大賢良師準允后,我會讓你見識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道術。”

王英不屑一顧,揮揮手:“既然你做不了主,那就趕緊去向張角求援吧。我們在洛陽恭候他的大駕。”

劉修站起身。俯視著怒氣勃發的張鳴,遺憾的搖了搖頭:“果然,燕趙多壯士,張使豪氣干云,卻不是談判的好對象。既然如此,你還是盡快通知大賢良師吧。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內沒有答復,我就不等你們了,只把天師道的人引見給陛下。”

說完。他擺擺手,示意許禇和張飛收了武器,在經過柳眉倒豎的楊鳳面前時,他忽然停下了腳步,笑盈盈的說道:“我說楊姑娘,你這脾氣也該改改了。老子說,道貴柔弱,柔弱勝剛強。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一天到晚豎眉毛?身為女子。放著上好的資質不用,卻想學須眉。是不是太可惜了。”

楊鳳怒不可遏,一聲低吼,握起拳頭就要沖上去,劉修“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許禇剛要上前攔截,劉備急不可耐的叫了一聲“放著我來!”搶上前去,搶拳就打,楊鳳又驚又怒,雙手交叉護在身前,架住了劉備的拳頭,還沒來得及反擊,劉備沉腰坐馬,一聲斷喝,被她架住的手臂旋了半圈,長驅直入,狠狠的擊在她的胸口。

楊鳳措手不及,唉呀一聲,連退兩步。

“嘿嘿,你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劉備得意的晃了晃拳頭。

楊鳳氣得眥睚欲裂,咆哮著,準備沖上來再戰,卻被藍蘭拉住了。藍蘭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看著劉備,又緊張的看著張鳴,低聲叫道:“師傅,墨子五行。”

正在生悶氣的張鳴一聽,頓時臉色大變:“墨子五行?圣女果然在你手中?”

劉修笑了:“別裝了,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難道張角沒告訴你。唉呀,那你可有些邊緣化了,不是親信啊。”說完,他哈哈大笑,揚長而去。許禇等人緊跟著魚貫而出。盧氏和王英留在最后,一直注意著張鳴的一舉一動。

張鳴什么動作也沒有,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嘴里喃喃自語:“墨子五行,他怎么可能練成墨子五行?”

“師傅?”楊鳳委屈得淚水漣漣,她從來沒有被人這么欺負過,“我們現在怎么辦?”

“連夜趕回鉅鹿。”張鳴冷汗涔涔,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們收拾一下行李,我們……我們可能不會再回洛陽了。”

楊鳳和藍蘭聽了這話,面面相覷,這才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不回洛陽,那也就是說,張鳴的神上使是做不成了,他在洛陽做出的一切成績,都已經成了過去。

“師傅,怎么會這樣?”藍蘭急聲道:“劉修只是一時氣惱,畢竟我們還有當年并肩作戰的情份在,他能有今天,師傅也幫了他不少忙,只要……”

張鳴搖搖頭,情緒非常低落。他離開鉅鹿的時候,張角曾經很嚴肅的囑咐他千方百計和劉修搞好關系,要人給人,要錢給錢,結果劉修一到洛陽就殺人入獄,他以為再執行張角的計劃已經沒有必要,擅自決定拋棄劉修,沒想到劉修坐了幾個月的牢,安然無恙的出來了,反而一躍成為天子的寵臣。

他不僅失去了一個機會,而且違背了張角的命令,就是神使再現也沒辦法挽救他。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5:00
第218章論道

“你回幽州吧。”張角睜開了眼睛,冷漠的看著伏在面前的張鳴。張鳴汗如雨下,僵了片刻,叩了個頭,向后跪行了幾步,又叩了個頭,起身就走。候在外面的楊鳳等人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了結果,不敢再問,擁著他出了門,頭也不回的向北而去。

張角一個人沉思了很久,讓人叫來了張寶、張梁。“我要去一趟洛陽,你們留在鉅鹿,小心一些,不要惹事。”

張寶沉默的點頭答應,張梁卻有些不服氣:“兄長,你打算讓誰接任洛陽的道務?”

張角瞥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洛陽是天子所在,再怎么支持,也不可能由我們隨便發展。我們的根基不在洛陽,你明白嗎?”

“既然如此,那你還要去洛陽干什么,干脆讓給天師道算了。”張梁不依不饒的說道。他原本以為繼馬強和張鳴先后犯錯之后,張角會把洛陽的事務交給他們兄弟,沒想到張角還是沒有考慮到他們。

張角眉頭輕皺,面露不悅之色,他對張梁的固執非常不滿。“三弟,你對我有意見?”

張梁有些遲疑,可是他還是想不通,正要再說,張寶輕輕的拉了他一下:“三弟,我們的根基在鉅鹿,大兄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我們,我們理當全力支持他才是。”

張梁這才沒有吭聲,別過頭,顧自生著悶氣。

張角暗自嘆了一聲,又安排了一些事,這才帶了幾個道童趕往洛陽。

劉修在靈臺設宴招待張角和盧氏,同時出席的還有主持靈臺的中常侍吳伉、尚書韓說、單飏等人,酒過三巡,劉修說明了天子下詔論道的意旨。這些年幾乎每年都有天災,有不少人說是天象示警,大漢火德將滅,不少地方都有黃龍現等征兆,搞得人心惶惶。究竟是不是天意。不能隨便亂說,要請各位有道之士說出個所以然來。諸位有的是主持靈臺觀星工作多年,經驗豐富的行家,有的是道術高明的道士,但是各說各的,恐怕也未必能統一起來,究竟誰解說的天意才是真正的天意。我們要做到清清楚楚,所以把你們請來集中討論一下。希望最后能得到一個比較確切的結果。

劉修隨后又說,天子說了,最后誰如果能以自己的道術折服所有人,朝廷會正式給予嘉獎,加官進爵。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們的名字。你們這次論道,意義不下于白虎觀講經,甚至能和東觀校書相提并論,因為自從孝武皇帝獨尊儒術以來,以黃老道為代表的道家學派已經成了民間組織,在真正的學術界根本沒什么地位。這次天子給你們機會,讓你們在世人面前展示神奇的道術,重新走上政治舞臺。

劉修笑嘻嘻的對張角說:“張師,這一點上。你是有先天優勢的,盧師的道術再高深,她也不可能做官,最多只能做為內朝官,宮里的待詔侍從,因為她是個女人啊,我大漢還沒有女人做外朝官的先例。你卻不同,只要你能證明自己的能力。你就有機會做官,有機會用你的道術來輔佐天子。建不世功業,實現你天下太平的洪愿。”

張角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對面的盧氏,躬身道:“承劉君吉言,愿與天下有道之士共同切磋,互相增益。盧師當年與我同在天師門下受教,今日又能同臺論道,實在是幸莫大焉。”

盧氏扭過頭,沒有接他的話。張角的臉色有些黯然,掩飾的舉起杯喝了一口酒,打了個哈哈,退了下去。

劉修一看,有些不解。張角原來是天師道的人,可是他現在已經自立門戶,而且據說天師道的嗣師張衡就是被他擊敗,傷重而死,盧氏對他應該是恨之入骨,而張角也應該明白天師道對他的態度,這個時候居然還向盧氏討好賣乖,究竟是場面上的話,還是另有目的,莫不是他看上了盧氏,抑或是原本就有非分之想?

劉修沒有再八卦下去,他接著大致說了一下論道的幾個流程。這次可不是讓你們輪流上臺胡說一氣,咱得搞點能夠分出高低、辨出真假的,他請在座的諸位先說明一下自己的長項,然后把第一階段論道的內容確定為天道,也就是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主要內容是天上的星相,但是不要扯什么說不清的話題,你們就把重心放在日月星的運行上,靈臺有張衡所制的渾天儀,也有觀星的各種工具,你們卜卦也好,計算也好,誰和實際的天相最相符,誰就是贏家。

聽了劉修這個安排,張角和盧氏都有些頭疼,他們雖然也懂一些天文,可是要往這個程度上說,他們肯定不是靈臺這些專家的對手啊。

“沒事,如果你們在天道上不擅長,那可以在地道上一較高下。”劉修介紹了一下一直坐在一旁喝酒,用冷眼看著這些有道之士的孔融道:“這位是司空掾孔文舉,孔圣人二十世孫,博學多才,稱得上讀萬卷書,他現在正佐助司空大人整治天下水利,為解旱情而不辭勞苦,你們道門中有不少人游歷天下,見多識廣,可謂是行萬里路,和孔大人的萬卷書相印證,如果能為司空府出謀劃策,也是大功一件。”

張角很意外,他開始就注意到了這個一聲不響的坐在旁邊喝酒的儒生,以及他臉上的不屑之色,以為是哪個自以為是的狂生,卻沒想到居然是當年受到李膺贊賞,跳過龍門的孔融。張角雖然現在是太平道的大賢良師,可他是受到儒學教育的,對孔圣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崇敬。

“原來是圣人后裔,久仰久仰。”

孔融嘴角一歪,放下酒杯,帶著三分傲氣的看著張角:“你既然號稱太平道,又想著要致天下太平,我倒要問問,你知道太平經嗎?”

張角有些尷尬,沒想到孔融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考問起他的學問來了。他思索了片刻:“你說的可是當年于吉所得的清領書?”

“是的。”孔融放下酒杯,輕笑了一聲:“還能知道清領書,看來你還是有些學問的。那我問你,你知道這清領書為何叫清領書。又講了些什么經義?”

張角根本沒看過,但是被孔融當面質問,他豈肯輕易的就低頭認輸,他淺笑著反問道:“清領書自從被宮崇獻到宮中以后,一直未曾流布于外,我等庶民百姓,無緣一見。孔生學高。出入宮禁,想必是讀過的?何不為我等講說一二。也好讓我們開開眼界,也見識一下孔生的道行。”

孔融翻了翻眼睛,他是讀過一遍宮里所藏的《太平經》,但也只是讀過而已,能言不能行。要論道術,他哪里是張角的對手。要想不答吧,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不答好象也不行。

劉修看著眼珠亂轉、花言巧語的孔融和步步緊逼的張角,心里不禁想發笑。他把天師道和太平道一起招到洛陽來,就是想用他們來刺激刺激儒生。孔融正是儒生中最走火入魔的一類。他們把儒家經典看成這世上唯一的學問,其他的一概不放在眼里,平日里說得天花亂墜,但是真正讓他們做事。他們又往往眼高手低,只能坐而論道,不能起而行之。這次要不是假托要讓道人們論說天下水利,由司空楊賜下令,孔融根本不理他的邀請。

這是個好現象啊,一開始就掐上了。劉修穩坐釣臺魚,看著他們辯論。孔融的口才當然沒說,他任《民報》主筆的時候。連盧植都不敢輕攖其鋒,可是張角能忽悠出幾十萬的信眾。又豈是輕與之輩?這兩人交鋒之激烈也就可想而知了。

孔融最后是惱羞成怒,拂袖而去的。

“把孔融都說跑了?”天子詫異的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出聲來。

“跑了,這位大賢良師口才了得,非常能說。”劉修擺弄著手中的馬鞭,笑嘻嘻的說道,不緊不慢的跟在天子身后,落后半步。

“僅僅是能說而已?”天子敏感的把握住了劉修話里的意思,偏過頭看看劉修:“你覺得他們只是說空話?”

“陛下,我可沒這么說。”劉修警惕的反擊道,這話要是傳到孔融和張角的耳朵里,那他還有安生日子過嗎?

天子詭異的笑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說,他們說的這些,無法證明是對還是錯。”劉修眼睛一眨,狡猾的說道:“我記得當初轅固生和黃生就在孝景皇帝面前論過類似的話題,最后連孝景皇帝也說這個無從判斷,只好存而不議。”

“放肆!”天子輕斥道,繼續向前走了一會,不知道要想些什么,過了一會,他又問道:“德然,你說如果重新推崇黃老道,還能再現文景盛世嗎?”

劉修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仔細想了一會,才鄭重的說道:“臣……不知道。”

“不知道?”天子對他這個回答非常不滿意,秀氣的眉毛挑了挑,又笑道:“這可不是你的習慣。莫非你覺得我不是中興之才,不能效孝文皇后、孝景皇帝故事。”

“陛下,臣的確不知道。”劉修躬躬身,誠懇的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就算是孝文皇帝、孝武皇帝再生,也未必就能中興。”

天子聽了,也有些黯然。他又不笨,豈不知道現在和文景之時根本是兩種不同的情況。那時候的大漢雖然內憂外患,但是天下思安,大漢猶如少年,雖然還不夠強大,卻生機勃勃,遇到一些打擊反而能長得更加強壯,如今的大漢卻像一個遲暮的老人,已經重癥纏身,步履蹣跚,再怎么努力,也很難起死回生,說不定倒會折騰死了,少活幾年。

“德然,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北疆。”天子停下了腳步,扶著欄桿,看著夜空中半懸的明月,和月色下郁郁蔥蔥的樹林,“仗打不起,卻又不能不打,進是死,退亦是亡,我是進退兩難啊。”

“陛下,臣以為,除了打和不打之外,還可以維持。”劉修輕聲安慰道:“移民屯邊,抑制鮮卑人的坐大。以胡制胡,可以給大漢一個喘息的機會。”

“可是我現在移民屯兵的錢也沒有啊。”天子郁悶的拍打著欄桿,“錢,錢,錢,君子不言利,可是沒錢。什么事也辦不成啊。”他看著遠處的星星燈火,感慨的說道:“德然。如果天下的讀書人都像你這樣,不憚于言利,而又能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就好了。”

劉修苦笑一聲:“陛下,臣現在也是窮得叮當響。羅敷面館和太極道館都是長公主的,臣現在除了俸祿之外,可是什么進項也沒有。我說陛下,你是不是把我的俸祿先發給我救救急?”

“怎么一談錢,你就不是人了?”天子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陛下,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啊。曹節兄弟死了。陛下撈了一大筆,臣呢?臣是什么也沒撈著,反而損失了一大筆啊。陛下,你不能不講理啊。”

“我不講理?”天子轉過身。抬腿就要踢他,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劉修向后讓了一步,委屈的咕噥了兩句。蹇碩在遠處聽了,面無表情,卻暗自感慨。普天下大概也只有劉修敢當面說天子不講理,而天子也不生氣的。

“好好練兵,如果秋閱能讓朕滿意,朕就把曹節的那幢院子賞給你。”

劉修聳了聳肩。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唯!”過了片刻,他又說道:“陛下。過些天,臣準備去打個劫。”

“打劫?”天子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劉修想打劫誰。“又看中誰了?”

“會任之家。”劉修陪著笑道:“陛下讓臣領兵,臣總不能連個親衛營也沒有啊。臣打算到會任之家去劫幾個人,陛下讓王越陪臣去一趟吧,有他這個京師第一劍客、御前侍衛壓陣,臣的勝算就更大了。”

“就知道你又打王越的主意。”天子鄙視的說道:“好了好了,你什么時候想去,朕讓楊彪協助你,他想除掉那幾個會任之家也不是一天了。朕也有些奇怪,這會任之家背后究竟是什么人撐腰,居然連楊彪都不敢輕易去碰。”

“這簡單,等臣把會任之家掃蕩了,人全扔到洛陽獄去,想必他們就能招了。”他頓了頓,又說,“臣估摸著,能有這么大能量的人,在大漢無非就那幾個。”

天子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你手腳可做干凈些,不要留下后患,朕可不想以后出門都要穿軟甲。”

“沒事,有蹇碩和王越兩大高手護在陛下身邊,還有誰能動得了陛下分毫。”劉修沖著遠處的蹇碩使了個眼色,哈哈笑道:“蹇大人的童子功可厲害呢。”

蹇碩白晳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天子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北軍中候官寺,劉修當中而坐,打量了一下執板而立的五校尉、五司馬,發現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熟人:何颙。他穿著司馬的官服,站在屯騎校尉袁逢的身邊。

“何伯求,你什么時候成了北軍的人了?”

何颙微微一笑:“聞說大人主掌北軍,特來效力。”

劉修嘎嘎笑了兩聲,心道你不是來給我效力的,你是來給我上眼藥的。袁紹躲在幕后指揮,你們沖鋒陷陣,配合得很默契啊。不過,老子也不怕你,你愿意跳到我的手下,我還求之不得呢。他謙虛了兩句:“你這話說得可不對,北軍是天子的禁軍,是為天子效力的,可不是為我效力的。”

何颙點點頭:“是颙失言了,請大人恕罪。”

劉修擺擺手,還真有些頭疼。這五個校尉哪個也不是省油的燈,除了屯騎校尉袁逢是袁家的人之外,步兵校尉王瑜是王楚的父親;射聲校尉馬日磾是扶風馬家的人,是馬倫的從子;長水校尉趙玹是有名的奸小,據說是中常侍趙忠的什么遠房兄弟,蔡邕點名批評的人里面就有他;越騎校尉原來是曹破石,曹破石被王越莫名其妙的殺了,現在是淳于瓊。淳于瓊是潁川人,和袁紹的關系非常好。

簡單點說吧,北軍五校,有三個是和袁家有關系的。

“這個……”劉修搓了搓手,請各位入座,然后很輕松寫意的開了腔,既沒有在長輩面前的恭敬,也談不上什么官威,用何颙他們的話說,這是一個典型的小人得志的模樣。“我想諸位也清楚啊,我領北軍中候之前,是領的宮市令。諸位有人知道宮市的情況嗎?”

袁逢等人垂下了眼皮,裝沒聽見,王瑜非常尷尬,也覺得這個女婿有些丟人,怎么看也不像個當官的,你做宮市令那點破事就不要拿出來提了,宮里的市那也是市,你以為招一幫流民到上林苑懇地,種點蔬果、打點魚,再賣給宮里是什么得意的功績?

淳于瓊嘴一歪,笑嘻嘻的開了腔:“知道,大人治市有功,所以陛下讓你來領北軍中候。大人莫非是想以治宮市的辦法來治北宮,還是想再征招一些流民來充實北軍?”

劉修瞥了他一眼,不怒反喜:“你是潁川人?”

淳于瓊笑瞇瞇的點點頭。

“汝潁出人才,果不其然。”劉修夸了他一句。袁逢等人不知道他是真心話,還是反話,一時有些搞不清狀況,互相看了看,繼續保持沉默,等著聽劉修的下文。劉修心中冷笑,知道這些人在等著看自己的笑話。王瑜就算想幫忙,在這些人面前也沒什么底氣,至于趙玹,他大概也和袁逢等人差不多。

“陛下開始辦宮市,為什么不成功呢?”劉修不理會王瑜眼神的暗示,接著往下說道:“因為宮女也好,宦官也好,他們不需要從宮市的交易中獲利,有沒有宮市,對他們來說無所謂,宮市于他們而言更像一次狂歡,所以,宮市最后辦成了亂市。”

劉修隨意擺弄著案上的公文,不緊不慢的接著說道:“現在呢,我換了招募來的流民到宮苑里墾荒種菜,他們需要這些成果來換取生存的糧食,所以他們都很用心,每天起草摸黑的去照料那些蔬果,就和照料他們的孩子一樣。他們小心的核算著成本,盡量多賺一個錢,又不能太亂來,因為價格如果要得太離譜,他就賣不掉手中的貨物,反而損失更大。”

何颙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只知道天子在宮里試驗宮市搞得一團糟,后來換了劉修去做宮市令,劉修把宮市搬到了平樂館,據說搞得有聲有色,但是他一直不清楚劉修究竟做了些什么。現在聽劉修自己解釋,才知道他是在洛陽的流民中招募了一些人到皇家林苑中開墾種菜,或者承包著園林中的看管任務,摘林子里面的果子,打水中的魚,以市場交易的形式賣給宮里的尚食監,后來又把范圍擴大到衣飾,原先由各地直接進貢的貢品轉由宮市交易,然后再進入皇宮。

他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合圣人經義,但是劉修把原本是天子胡鬧的一件事辦得像那么回事,至少其中還是有些道理的。只是劉修把這件事拿到這里來說,究竟是什么用意?總不會是僅僅夸一下自己的功勞吧。

“事不得其人則不成,這是道理,不僅僅適用于宮市,也適用于北軍。”劉修很快點明了用意,他收起了笑容,嚴肅的看著面前的這十個人:“我知道,如今的北軍早已不是國家強干弱枝的依仗,現在的北軍將士也不是從各地征發來的精銳,北軍現在是某些人眼中養老的地方,而不是國家安全的保障。他們嚇嚇百姓還行,真要上了戰場,恐怕會把屎尿全撒在褲襠里。”

“國家多事,天子不能容忍這種事再發生下去。”劉修掃了一眼眾人,一字一句的說道:“陛下有詔,北軍要在十月底舉行大閱,隨后開赴北疆,與鮮卑人作戰。”

袁逢等人頓時大驚失色,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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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ng 發表於 2013-4-21 15:01
第219章

事非經過不知難

劉修沉默著,打量著每一個人的臉色。袁逢是書生,馬日磾也是書生,他們在做校尉之前可能都沒和人打過架,也沒有接觸過士卒,所以這時候的反應最強烈。王瑜好一些,在做步兵校尉之前,他已經做了多年的長水司馬,眼下雖然有些驚訝,卻還算是平靜。趙玹非常吃驚,張著大嘴,愕然四顧,手足無措。只有淳于瓊無所謂,相反倒有些得意洋洋,大概是有些武藝,多少學過些兵法,還有建功立業的夢想。

片刻的驚訝之后,馬日磾第一個站了起來反對:“征伐鮮卑之事,朝廷已經議過多次,眾臣多持反對意見。天子什么時候下的決心,怎么連出征的日子都定了?”

“這件事,不在我北軍中候管轄的范圍以內,我也沒有打算和諸位在這里討論這件事。”劉修不由分說的打斷他的話:“我給諸位三天時間,如果諸位沒有上陣作戰的心理準備,三天內提出辭呈。三天后,我會開始練兵,到時候留下的人就不要把自己當成什么君子了,請你們一起和士卒摸爬滾打,吃糠咽菜。”

何颙匆匆走進了袁紹的書房,臉色讓正在說笑的袁紹和張邈一愣。

“出什么事了,臉色這么難看?”張邈還是和往常一樣笑呵呵的,袁紹卻有些緊張,他知道何颙這個人經歷了很多風波,如果沒有什么大事,他是不會這種表情的。他看著隨后跟進來的淳于瓊,淳于瓊卻笑了:“那個劉修有意思,第一次任事,就搞出這么大的動靜。”

“仲簡,別要玩笑了,究竟什么事?”袁紹責備的看著他。

淳于瓊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自己挺直的鼻子,把劉修要改革北軍的事情說了一遍。他說完之后,饒有趣味的看著袁紹他們,自已找了個地方坐下,倒了杯酒,有滋有味的喝了起來。

張邈不笑了,“這樣一來,北軍可就不在我們控制之中了。”

何颙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正是如此。如果手中沒有北軍,將來一旦有事,我們豈不是和陳仲舉(陳蕃)、竇游平(竇武)一樣任人宰割?”

袁紹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最近他和何颙分析了近些年的政事,特別是兩次黨錮事件之后,覺得士人看似實力強大,但每次都被宦官擊敗,歸根到底是因為手中沒有武力。洛陽城有兩部分力量,一部分是宮里的郎官,一部分是北軍。宮里的郎官們現在大多是文士,戰斗力不強,而且他們和宦官相處的時候長,更容易被宦官所用,孝桓帝除掉梁冀,曹節殺死陳蕃,依靠的就是這些力量。

而城外的北軍才是決定勝負的關系,當初竇武逃到城外,就是憑借著北軍五校的士卒與曹節等人對抗了一天一夜,如果不是張奐被曹節蒙騙,以他的赫赫威名擊潰了北軍將士的士氣,最后的結果還真是難說。

他們商量的結果就是,如果以后再次發生類似的事情,手中是否擁有北軍五校的兵權,對時局可能有決定性的影響。也正因為出于這個考慮,袁紹他們才動用了全部的力量,把何颙、馬日磾和淳于瓊都安排到了北軍之中,掌握了北軍的大部分力量。

可是劉修這么一來,他們的愿意基本上等于落空了,袁逢和馬日磾都是儒生,讓他們去和普通士卒一樣摸爬滾打,可能嗎?這里面真正能做到的,大概也只有淳于瓊一個人。

袁紹思索了很長時間后,突然問道:“王瑜能做到嗎?”

淳于瓊還是沒心沒肺的笑著:“王瑜是做不到,可是你別忘了,他們王家當初沒少為難劉修,他大概不會把王瑜真當成什么長輩,說不定會用他來開刀,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袁紹對淳于瓊漫不經心的態度很不高興,特別是看到他摸鼻子的習慣動作非常不爽,只是當著何颙和張邈的面,他不好給淳于瓊下不了臺,只能按著性子說道:“那你的意思是說,王瑜也會被免職?”

淳于瓊注意到了袁紹眼神中的怒氣,不好意思的假咳了一聲,端正了臉色:“我覺得很有可能,這小子不是那種講規矩的人,你不是也說過,當初他還和他的老師盧植治過氣呢。”

袁紹眼中露出決絕之色,輕輕的敲了一下案幾:“既然如此,我們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我去長水營做司馬,讓公節(王匡)去射聲營,問問公路,他能不能安排一個人進越騎營。這樣就算換了三個校尉,也不能把我們幾個全部換掉。”他冷笑一聲,“即使是天子授意,他也不可能做得這么明顯。”

何颙眼前一亮,隨即又擔心的說道:“本初,劉修未必能真的讓幾位校尉大人去訓練,但是幾個司馬卻肯定是逃不脫的。你……”

“不用多說。”袁紹知道他想說什么,他們都是有身份的人,劉修讓他們去和普通士卒一樣訓練,對很多人來說簡直是一種污辱。也許劉修打的就是這個算盤,讓他們自己主動辭職,把北軍拱手相讓。可是他偏偏不想讓劉修如意,不就是訓練嘛,你能受得了,我也就能受得了。他不以為然的說道:“我向來最敬重李元禮,就是敬重他能文能武,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現在有這樣的機會放在我的面前,我豈能放過?”

何颙等人互相看看,豪氣頓生,何颙朗聲笑道:“正當如此,他不是說十月天子要大閱嗎,到時候我們讓他們看看,誰才是大漢真正的柱石。”

袁紹微微一笑:“伯求此言,甚得我心。”

劉修到宮里去了一趟,向天子匯報了袁逢等人的反應,天子非常開心:“這樣子能把這些人順理成章的趕出北軍了吧?”

劉修也忍不住的想笑:“臣覺得可能性非常大,別的不說,馬日磾能拉弓射箭嗎?我非常懷疑。袁逢那么一把年紀了,就算是他拉得下臉,也不可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武人。除了自免,還能有什么辦法?”

“這樣好,既讓他們離開朕的北軍,又不用傷了他們的臉色。”天子輕拍著大腿,心情非常愉快:“對了,朕召見過張角他們幾個了,張角這人還是有些才學的,對民間的事知道得也多,說的一些問題,朕覺得頗有道理。至于天師道的那個盧氏……”天子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她對治國之道沒什么見解,倒是對道術很有造詣,她說她已經有二十七八歲了,朕怎么看也不像啊。”

“修道之人,大多善于治生,這不足為奇。”劉修倒也沒注意天子的表情,接著說道:“張角一直在流民中吸引信眾,對流民的認識肯定有獨到之處。陛下,臣以為應該把他的意見通報給群臣,讓他們都來議一議。”

“這樣好嗎?”

“臣以為,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多聽聽大臣們的意見,總是好的。至少……可以讓他們了解張角這個人。”劉修謹慎的說道。他把張角引到洛陽到,一方面是想讓他和天師道聯手,來刺激一下儒家這快要斷氣的魚,一方面也是想把他從暗處引到明處,如果能給他一個仕途的機會,也許他就不會走上造反那條路,就算他有野心,也好提前預防,朝中的大臣中像楊賜那樣的聰明人多了,他要想蒙住所有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天子考慮了一會,表示同意。他們又議了一些事,劉修這才告辭出宮。回到太極道館后,他正準備抖一下大人回府的威風,卻看到王瑜愁眉苦臉的坐在堂中,王楚陪著小心在旁邊侍候著,毛宗一看到劉修走進來,連忙給他使眼色。

劉修一看就明白了,心里不免有些不快,但是他還是按捺住了,對王楚說道:“怎么讓父親大人坐在這兒,不請他到樓上雅間去坐?”

王楚見他語氣平靜,又在這么多人面前稱呼王瑜為父親大人,這才松了一口氣,扶起王瑜道:“阿翁,我們上樓去談吧。”

王瑜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這才來找王楚求援。他這個步兵校尉可來得不容易啊,天子授他這個官,是搶走了王楚的補償,現在劉修一上任就要逼他辭職,這回去如何向老子王苞交待?難道說,我吃不了那苦,所以把二千石的官兒給扔了?

到了樓上雅間坐下,劉修去洗漱的時候,王瑜再次向王楚說明問題的嚴重性,最后說道:“我都快四十歲了,身體又一直不太好,你讓我去跟那些年輕武夫比體力,這不是要我老命嘛?阿楚啊,你無論如何要幫我這一次啊。”

王楚也沒辦法,只得柔聲相勸:“阿翁,你不要急,夫君一定有解決的辦法的,他不會無端的拿你為難。”

“阿楚啊,這話說得我難過啊。照理說,他是你的夫君,是我的女婿,我應該大力支持他才對,可是你也知道的,這……這種事,我實在是幫不上忙啊。”

王楚連連點頭表示理解,心里卻愁腸百結,不知道劉修做這個決定的時候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劉修是希望王瑜能留下挺過去,幫他撐住面子,那王瑜現在的舉動可就要讓他失望了。她不想讓劉修因為她家影響公事,可是也不忍心看著父親這般模樣而撒手不管,臉上還不能露出一點點不快,實在是左右為難。

王瑜還在嘮嘮叨叨,劉修推開門走了進來,坐在王瑜對面,一個胡姬走過來給他倒上酒,他端起酒杯,一邊喝一邊看著王瑜:“為了練兵的事?”

王瑜有些尷尬的點點頭,求助的看著王楚,王楚只好硬撐著頭皮把意思說了一遍。劉修有些不滿的說道:“二千石的官多的是,你為什么一定要在北軍中任職?北軍是禁軍,本來就應該是大漢最精銳的力量,不能打仗的北軍,還叫北軍嗎?”

王瑜面紅耳赤,又不死心的說道:“那北軍五校,有哪個校尉不是文士出身?”

“所以我才要把這些人全部清理出去。”劉修不容置疑的說道:“就算你這次能熬過去,以后怎么辦?北軍要征伐鮮卑,可不是我和你們開玩笑的,這是天子的意思。你是步兵校尉,在和胡人征戰的過程中,步兵營的劣勢最明顯,任務也最重,你想你能支持到什么時候?”

王瑜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他聽出來了,劉修根本沒有對他網開一面的意思。

“你真的準備一口氣把五校尉全部換掉?”

“我沒有說一定要換,但是如果不稱職,不換也得換。”劉修平靜的說道:“將來北征的時候,北軍是主力,如果不能打仗,那還有什么意義?”

“你以為把這幾個人換掉,就能找到合適的五校尉?”王瑜有些沉不住氣了,聲音也大了起來,不顧王楚的勸阻,急赤白臉的說道:“你想想看,整個洛陽有幾個人是真正能用兵作戰的?你建議天子開設兵學,要招收三十個博士弟子,現在招了幾個?五個二千石校尉,有幾個人能當得起,難道你想把那些根本不清楚底細的武夫一下子提拔成為二千石?將來出了事,天子會承擔這個責任嗎,做替罪羊的還不是你。”

劉修一時愣住了,王楚以為他生氣,連忙拉住了王瑜,不讓他再說下去。王瑜也發覺了自己的沖動,連忙住了嘴,可是臉上卻不肯落了面子,強憋著一口氣,不服氣的瞪著劉修。劉修想了想,倒是有些觸動:“洛陽現在都找不到五個合適的校尉?”

“就我所知沒有。”王瑜見劉修沒有生氣的跡象,這才松了一口氣,詳細的解釋了一下。按朝廷的慣例,以前的郎官分兩種:一種是文官,他們主要是議郎、侍郎什么的,掌天子侍從問對。這種人一般由博士弟子和孝廉、賢良文學擔任。一種是武官,主要是從邊郡征發來的,最常見的就是充作羽林騎的六郡良家子,這些人武技好,大部分人都通騎射,在天子身邊擔任一段時間的郎官后再授武職,前朝的很多名將都是以這種方式出仕的,所以前朝將才輩出。

光武皇帝中興以后,因為他本人好文藝,而且又深知武夫亂政的危害性,所以大力壓制武人,提倡儒學,經過一百五十年的積累,現在宮里的郎官們大多是通經儒士出身,能上馬騎射的人少而又少。像賈詡那樣的邊郡子弟也不是沒有,但是基本沒什么出路,就算是授官也輪不到他們。本朝的邊郡太守都有很多是儒生,比如劉修的先生盧植便是這樣的人。像李膺那樣兼通文武的人是非常少的奇才,而涼州三明雖然能文能武,用兵的能力肯定不是盧植能比的,可是他們的仕途絕不會比盧植順利。

你覺得盧植能夠和普通士卒一樣去練兵嗎?你試試看,看盧植會不會唾你一臉的唾沫星子。

劉修有些撓頭了,他還沒想到事情會這么嚴重,開始以為后來大漢出了那么多的名將,挑幾個做校尉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現在王瑜一提醒,他也想起來了,五校尉可不是普通的低階武官,那是二千石的高官,不是什么人都能隨便做的。萬一挑的人不合適,北軍出了事,他肯定是首席替罪羊。

“大人請坐。”劉修給王瑜倒了一杯酒,客氣說請教道:“那大人以為怎么才能找到合適的人選?”

王瑜總算扳回點面子,呷了口酒,想了片刻道:“我想不出哪兒有合適的人選,要想現成的,除非到邊軍中抽調。可是這樣的人才在邊軍中也不多,各營的將領未必就肯給你,就算給了,你也很難把他們變成你自己的親信。最好的辦法還是自己培養。”

培養?劉修無聲的一笑,開玩笑,我自己還是個白丁呢,培養五個校尉?

“你不是建議天子開設兵學嗎?”王楚忽然眼前一亮,“先請段公幫著培養幾個校尉出來啊。”

“校尉是不可能,司馬卻完全有可能。”王瑜又進一步的建議道:“只有那些被你提拔起來的低階軍官才會感激你,能做到校尉的哪個沒有依附的勢力,怎么可能輕易的轉向你。”

劉修連連點頭,也覺得自己開始的考慮太過簡單了,天子比他還不如,只覺得這個主意好,卻不知道這個主意聽起來很美,可行性卻不高,虧得有王瑜這件事打個岔,要不然他還沾沾自喜呢。

劉修送走了王瑜,立刻和段颎商量,段颎也覺得這件事劉修做得有些欠考慮,王瑜說的情況的確有幾分道理,要想一下子選出五個能符合劉修要求的人來擔任校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最終選不出來,或者勉強選出來的人卻不合格,那就成了笑話了。

他又提醒道:“要教武人讀書,可不比教文人學兵容易。大多數低階軍官都是文盲,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讓他們在短短的幾個月內熟讀兵法?根本不可能。相反,不少儒生多多少少都通一些武藝,也讀過一些兵書,只要他們吃得了苦,下功夫操練幾個月,至少校閱是不成問題的。”

“你最后選出來的人,大多還是有儒學身份的人。”段颎有些無奈,“這就是現狀,大漢的士子,不論文武,要想進入仕途,不通儒學是不可能的。”

劉修對段颎的感慨心知肚名,別的不說,他自己就曾經動過以儒學入仕的念頭,段颎本人也是讀過儒經的,涼州三明概莫能外,而盧植干脆則是個儒生,一點儒學也不懂的名將比一點武技也不通的儒生更罕見。

“這次辦得有點銼。”劉修自我解嘲的說道。

“事非經過不知難,以后的問題還要多呢。”段颎語重心長的提醒道,“要想辦壞一件事容易得很,要想辦成一件事,你得面對無數的困難。不要急,先從選合適的司馬開始做起吧,千石的司馬,不上不下,不會太引人注意。”

劉修連連點頭,還是段颎經驗豐富,一下子就點中了要害。司馬雖然也是不小的官,但是卻可以由各校尉自辟,只要上報通過就行了,不像五校尉要經過朝廷任命,相對來說手續簡單一些,選擇的自由度也大一些。

不過,這一點對劉修來說卻不是什么好事,因為自由是五個校尉的,不是他這個北軍中候的。袁逢他們選出來的司馬,能是他愿意看到的人嗎?劉修預感到,這次北軍整訓的難題才剛剛開始。

劉修深思了好久,忽然對段颎說:“你覺得妙才如何?”

段颎嘴角一挑,點了點頭:“稍加點撥,做個司馬是沒問題的。”

劉修笑了,讓人把夏侯淵叫了上來,對他說了自己的想法。夏侯淵的眼睛立刻亮了,忙不迭的就要致謝。劉修攔住他,又問起還有什么合適的人選,夏侯淵想了想,直截了當的說道:“孟德就不用說了吧,你對他了解得很。除了他之外,曹仁也好用兵,武技也不錯,我族兄夏侯惇也是個靠得住的人。”

劉修聽了這幾個名字,心想這搞來搞去,全成了曹操的人了?那可不行。得從盧敏那兒把趙云和張郃要過來,至少也得要一個過來,總不能我忙活了半天,全替人做嫁衣吧。可惜啊,劉備、張飛年紀都太小,一時半會的還頂不上用場。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時候就看背后有多少可靠的力量啦。老爹也真是,一天到晚想著要造反,怎么沒想著多生幾個兒子,要不然現在哪會這么緊張。

“段公,你有什么合適的人選推薦給我?”

段颎微微一笑:“我有個族子叫段煨,武技不錯,也識得文字。同郡有個年輕人叫張濟,使得一手的好矛,騎射功夫出眾。金城有個韓遂,還有個邊章,都是文武全才的佳士。”

劉修大喜,這幾個人他知道,特別是張濟,那小子還向趙家學過矛法呢,和自己算是半個同門。

“請段公派人請他們來,我都要重用。”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5:01
第220章人質

第220章

劉修首先去找曹操,看他有沒有興趣到北軍任職,雖說到目前為止曹操上陣經驗還是一片空白,連他都不如,但是劉修對這個未來的三國霸主的潛質太清楚了。(請牢記我們的網址)他們一起拜在段颎門下學習兵法,但是說實在的,他其實不如曹操學得快,他更多是的傾向于直覺,在理性方向曹操要比他強太多,在符合這個時代的理論基礎上,他更是望塵莫及,曹操對孫子兵法的熟悉程度連段颎都大加贊賞。

不過段颎也說了,用兵是一門技術活,也就是說,你對各種基本的準則必須熟悉,比如地形地勢、雙方將帥的性格特點、兵力構成、雙方的優劣之類的情況要了解,盡量不要犯錯,特別是不要犯低級錯誤,這樣你基本上就是一個合格的將領,當然也僅是一個合格的將領而已。要想更進一步,那就是一門藝術活——這是劉修總結出來的新詞——基本上要看靈性,要看天份,到了那個層次不是什么人能教得出來的,要看先天的悟性。

在這一點上,段颎最推崇韓信,韓信不僅基礎扎實,而且有靈性,悟性極高,所以能百戰百勝,從無敗績,即使是面對同樣是天生將才,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項羽,他也是游刃有余。

有沒有悟性要看祖上有沒有積德,不能強求,每個人能夠做到的就是認真謹慎,不要麻痺大意。要知道你能掌握的只有自己,你要做到的是在對手犯錯的時候抓住機會,而不是把勝利的希望寄托在對手的失誤上,除非對手真是一頭蠢豬。

劉修趕到曹家的時候,曹操不在家,劉氏抱著幾個月大的曹修出來接待劉修,說曹操帶著夏侯惇他們幾個到光祿大夫橋玄家去了。劉修撥了撥曹修胖乎乎的小臉蛋,想著這娃后來因為他爹玩女人死得那么慘,不免有些不值。

“夫人生了個好兒子。”劉修奉承道,“一看就知道是個英才。”

劉氏不知道劉修話里有話,樂得眉開眼笑,連聲致謝。

劉修隨即趕往橋府。他知道到目前為止,許劭還沒有給曹操下那個定語,真正給過曹操鼓勵的就是兩個人,一個是他已經打過交道的何颙,另一個就是橋玄。戲文里把橋玄說成橋國老,是有名的二喬的老子,不過現在可以確定的是,這位橋國老現在已經快七十了,雖然身子骨還硬朗,但難保哪一天就走了,至少不可能等到劉備甘露寺招親。

至于二喬,坑爹呢,橋玄雖然寶刀不老,的確有個才十歲的兒子,不過再厲害,估計也不可能在生命最后的時光里生兩個國色出來了。

劉修對橋玄不陌生,但是沒有見過他,更沒有去拜見過,第一次到橋府當然不能空著手去,在曹操寫了個名刺,又讓劉備去準備了一些禮物,然后幾個人浩浩蕩蕩的一起出發。

趕到橋家所在安居里的時候,劉修意外的看到了幾個熟人,袁紹、何颙的馬車正停在路邊,何颙坐在車上,袁紹倚著障泥站在一旁,兩個人臉色焦急的談著什么,里門口氣氛緊張,幾個穿著官服的士卒上前攔住了劉修等人。

“里面有公事,閑人莫入。”一個士卒冷著臉擋在劉修面前,用的官腔說道。

劉修今天穿的是便服,腰里也沒帶印綬,那士卒把他當成了普通士人,態度非常不好,上前就準備推搡。許禇面無表情的往他面前一站,那士卒用力推了兩下,他卻紋絲不動。那士卒又急又惱,轉過頭大聲叫道:“皮頭,皮頭,有人搗亂。”

皮二丁一溜小跑的沖了過來,瞪起了眼睛,剛要破口大罵,一看到笑瞇瞇的劉修,嚇了一跳,甩手給了那士卒一個耳光:“瞎了你的狗眼,這是劉君。”轉過頭又對劉修陪著笑:“新來的,我遠房表弟,不知道大人威名,還請海涵。”他瞟了一眼劉備手上提著的禮物:“怎么,今天來訪客?唉呀,真是不巧,里面發生了大案,楊大人吩咐了,不讓進呢。”

劉修也吃了一驚,司隸校尉相當于州刺史,一般的事情不會驚動他,通常由洛陽令處理就行了,最多由河南尹出動,由司隸校尉出現處理的事情都是不小事。他看了一眼里面,知道這里面住的都不是什么大人物——橋玄這個人有些固執,一向和同僚們處得不是很好,也沒什么積蓄,只能住在城外的普通住宅區,難道是橋家出事了?

“可不正是橋家。”皮二丁一拍大腿,臉上全是油膩膩的汗水,“不知道從哪兒跑來的三個狂徒,劫持了橋公的幼子,現在正在橋家樓上勒索錢財。楊大人怕傷了橋公子,不敢進攻,可是橋公不僅不僅情,反而指責楊大人不顧國法,縱容奸邪,你說這是什么事兒啊。”

“什么意思?”劉修一時沒聽明白。

“橋公要楊大人進攻,不要管人質的安全。”袁紹走了過來,接過了話頭,“德然來干什么的?”

“我?來打醬油的。”劉修不想讓袁紹知道他來橋府是想找曹操入北軍,和袁家的勢力對抗,順口胡扯了一句。袁紹莫名其妙,“打醬油?”

“啊?”劉修翻了個白眼,忽然覺得有些怪異,這個詞好象已經陌生很久了,這時候突然冒出來居然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他敷衍道:“我是順路,不是專程來的。”

袁紹撇了撇嘴,心里鄙視了他一番,你帶著禮物來的,還是順路?真要是打醬或者買油,你應該提個陶甕啊。醬和油可以連一起說嗎,難道又是他搞出來的什么新鮮玩意?

“你來干嘛的?”劉修反問道。

袁紹吱唔了一聲,他也是來找橋玄的。劉修拜了段颎為師學習兵法,他雖然看不起段颎,卻知道段颎在邊多年,對邊疆的事非常熟悉,用兵的能力也非常高明。他不肯向段颎低頭,張奐又保持中立,既不得罪他,也不想幫他,他想來想去,就只有來找橋玄——橋玄做過度遼將軍,也做過上谷太守,出對北疆的軍務很熟悉。沒想到橋家發生了這種事,司隸校尉府的人把四周看住了,里面的劫匪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

劉修見他吞吞吐吐的,也不好追問,轉身問皮二丁道:“那現在怎么樣了?”

“怎么樣?橋公正在罵楊大人。”

皮二丁為楊彪感到非常委屈:“何大人和周大人縮在一邊不吭聲,真是不仗義。”

“對方三個人?”劉修眼珠一轉,動了做一把特警的心思。

皮二丁點點頭。

“你帶我進去見楊大人,也許我能幫點忙。”劉修說道。皮二丁猶豫了一下,想起劉修在牢里展現過的驚人武技,連忙點頭,轉身進去報告。時間不長,又急急忙忙的趕出來了,“大人請你進去。“

劉修沖著袁紹笑了笑:“本初,有沒有興趣進去看看?”

袁紹和何颙交換了個眼神,點頭應了。幾個人一起進了里門,穿過神情緊張的司隸校尉府士卒,進了橋家顯得有些寒酸的大門,見到了傳說中的橋國老。

橋老身材高大,雖然年近七十了,還是很硬朗,連白頭發都不多,說話聲音中氣十足,炸得人耳朵嗡嗡作響。眼下他正吹胡子瞪眼睛的對著楊彪的鼻子破口大罵,何進和周異低眉順眼的躲在一邊,連吭氣都不敢。曹操正在勸說橋玄,為楊彪解圍,可惜效果有限,看到劉修走進來,他抹了抹額頭的汗,連聲說道:“德然,你有什么辦法?”

劉修沖他使了個眼色,先向橋玄施了一禮:“涿郡后進劉修,拜見橋公。”

“罷了。”橋玄怒氣不減,“你有辦法抓住劫匪?”

“不敢說有,且試試吧。”劉修見橋玄沒心情和他客套,也不在意,他掃了一眼四周,看到幾個婦人在內室飲泣,卻不敢大聲,想是被橋玄的怒火鎮住了。他收回目光,略作思索:“橋公,你既然不惜代價,也要楊大人抓住劫匪也正國法,想必萬一令郎有什么損傷,你也不會怪罪我吧?”

“那是自然。”橋玄大聲說道,一點猶豫也沒有:“漢家自有三尺律,凡有劫質,并殺之,不得顧惜人質,不得贖以財寶,開張奸路。玄豈敢以一子之命以亂國法?”

有這個法律嗎?這可不太人道。劉修用眼神詢問楊彪。楊彪點了點頭,表示橋玄說的沒錯。劉修雖然有些腹誹,可是現在不是腹誹的時候,既然橋玄愿意犧牲兒子,他的擔子就小多了。

“我來試試吧。”劉修對楊彪說:“我盡最大的可能把孩子救下來,可是萬一救不下來,你也不要怪我。”

楊彪無奈的點點頭,他也是無法可想了。要擊殺那三個劫匪很容易,派上幾十個人上去一陣亂砍,除非對方三個人都是劉修這樣的勇士,否則沒一個能逃脫的。只是他實在不忍心那么小的孩子就這么死了,哪怕是他的親生父親要求這么做。

劉修對許禇和張飛使了個眼色,解下了腰間的環刀,走出了堂屋,進了后院,站在院子里,他四處看了看,只見二樓上窗戶緊閉,只打開一個縫,里面隱約可以看到人影。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卒守在樓梯口,幾個持弩的站在各個角落里,把小樓圍得鐵桶也似,里面的人是插翅難飛。

劉修從一個士卒手中要過一個盾牌,護在自己的身前,不緊不慢的向樓上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喊道:“樓上的人聽著,我是來談判的,我沒帶武器,你們不要緊張,有什么話好好說。”

“談什么判,拿錢來贖人,要不老子一刀把這個小子宰了。”一個粗嗓門在樓上響了起來,伴隨著一陣家具被打翻的聲音。

“我說這位兄臺,你是求財還是報仇?你要是想報仇,就不要廢話了,一刀斬了橋公子,然后等著被人砍成肉醬,也省得我白費口舌。你要是求財,那你就開開門,我們商量商量,有什么事不好坐下談,非要動刀?”

他一邊說著,一邊靠近了房門。里面沉默了片刻,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露出一雙透著血絲的眼睛,一看到劉修他們,吃了一驚:“三個人?”

“我是談判的,他們是我的護衛。”劉修放低盾牌,一呲牙,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你放心,他們雖然武技不錯,但是不是來救人的。”

“那他們來干什么?”那雙眼睛警惕的在許禇和張飛臉上掃了一下,最后在許禇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突然睜得大大的,猛的把門關上了,驚恐的聲音在門內響起:“許仲康!許仲康在外面。”屋里隨即一陣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和孩子被捂著嘴后發出的嗚咽聲。

“你認識他?”劉修很意外。許禇沉默了片刻,面無表情的說道:“聽聲音耳熟,應該是個會任之家的熟人。”

劉修眉頭輕挑,原來這些人是會任之家的殺手,那倒不是什么普通的劫匪了,這背后說不定還有什么內幕。他咳嗽了一聲,提高了聲音說道,“我說壯士,你們既然認識仲康,想必也知道今天是肯定逃不出去的了。不瞞你們說,橋公是不讓我來談判的,他要楊大人直接把你們殺了完事。我呢,是來打醬油,既不想看著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就這么死了,也不想看到你們三個有膽氣的好漢子被人亂刀砍死,亂箭射死,最后還要被砍了腦袋掛在城門口示眾。我說你們去年年底的時候看過宦官王甫的首級嘛?掛了不到三天,就被烏鴉啄了眼珠子……”

劉修滔滔不絕的講著王甫他們被掛在城頭首級的慘狀,嘮叨得像個碎嘴婆子,跟在他身后的許禇和張飛郁悶的互相看看,心道沒想到東家這么能說啊,看他這架式,大概站這兒說一天都不帶重樣的。

“你說別說了。”門又打開了,這次換了一個人,一張有些蒼白的臉,陰沉的眼神毫無生氣的看著劉修:“你就是太極道館的館主劉修?”

“喲,你認識我?”劉修大驚小怪的說道。

“能讓許仲康做親隨的,洛陽城沒有第二個。”那人拉開了門,身子卻隱在門外:“你進來,他們在外面等著。”

“是你?”許禇眼神一閃。

“是我。”那人冷冷一笑,沖著劉修擺了擺頭。劉修放下盾牌,示意許禇和張飛在外面守著,他剛走進門,一個冰冷的劍鋒就頂在了他的后腰。他停住了腳步,側過臉,斜著眼睛看著藏在門外的那人,輕笑一聲:“你又有了一個人質,是不是把那孩子先放了?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是天子的寵臣,沒人敢無視我的性命,比那孩子可值錢多了。”

“你不是人質。”那人冷笑道:“但你的威名太盛,我不能不小心。”他推著劉修往里面走去,反手關上了門。

劉修瞇起了眼睛,讓自己適應了一下屋內的光線,這才看到剛才那雙血紅眼睛的主人是個長了一臉絡腮胡子的大漢,看不出年齡,反正長得挺兇惡的。另一個看起來有些書生氣,只是眼神有些邪,兩腿張開,很隨便的踞坐在床邊,雙手撐著床沿,低著頭,眼皮上翻,戾氣十足。

“你想談什么?”書生死氣沉沉的問道:“你能做主放了我們?”

“不可能。”劉修搖了搖頭,“你也知道的,外面不僅有司隸校尉、河南尹和洛陽令的人,幾百個兵,三四十張弩,還有我的兩個隨從,其中一個是會任之家的頭號勇士許仲康,另一個雖然名頭沒那么想,卻也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就憑你們三個,”他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殺不出去。”

“你別忘了,你也在我們手里。”那個手持長劍的年輕人冷笑一聲,劍尖往前進了一寸,冰涼的劍鋒頂住了劉修的肌膚。

劉修沉下了臉,側過臉看著他:“你剛才說過我不是人質,那你現在這么做,是不是不太厚道?我可是來談判的,手無寸鐵。”

“厚道?”那年輕人忍不住笑出了聲,諷刺的調侃道:“我說劉東家,你現在我和講厚道,是不是有些時機不對?”

劉修仰起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看來橋公說得不錯,你們根本不值得尊敬,就是人渣。只知道威嚇手無寸鐵的人,劫持十歲不到的孩子,你們是懦夫。”

“放肆!”年輕人漲紅了臉,大聲喝道:“你再罵一句,看我不……”

“逸風……”書生緊急出聲提醒,卻還是有些遲了。就是那年輕人發怒的時候,手中的劍輕微一顫,時間非常短暫,可是這個疏忽卻造成了致命的后果。劉修垂在身側的手毫無征兆的飄起,迅如閃電的擊在他的胸口。

“轟”的一聲,年輕人連退兩步,左手捂著胸,張大了嘴巴,痛苦的彎下了腰,兩條腿不受控制的顫抖著,漸漸支撐不住身體,“撲通”一聲單腿跪倒在地,緊接著又歪倒在地上,抽搐著松開了手中的劍。

“你……”書生斷喝一聲,不時反退,身子瞬間橫移兩步,手一翻,掐住了孩子的脖子,孩子嚇得兩眼圓睜,連哭都不敢了。“你再動一動,我就要他的命。”

“隨便。”劉修無所謂的擺擺手:“他老子都不在乎,我又何必在意他的生死。”劉修看看自己的手,自我欣賞了片刻,這才看著那變了臉色的書生和壯漢:“放心,他死不了,只是心臟受到了重擊之后的休克。不過,你們要是不及時施救,他可就真的死了。”

“果然高明。”書生屏住了呼吸,接過同伴手中的武器架在孩子的脖子上,示意他去把昏迷不醒的年輕人拖過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劉修,不敢挪開片刻。“你想談什么?別想讓我們投降,我們既然敢來,就已經做了死的打算。”

“那你現在可以死了,為什么不死?”劉修眼皮一抬,反問道。那書生一噎,怒氣上涌,隨即又反應過來:“你以為我不敢?人生百年,誰無一死?”

“你讀過《太史公書》?”劉修突然笑了,“不錯,人必有一死,但是有的死重于泰山,有的死輕于鴻毛。你覺得你現在死了,算哪一種?”

“哼,什么泰山、鴻毛,還不都一樣?”書生眼角抽了抽,強自鎮靜,但是眼神卻有些動搖起來:“太史公自己還不是跟鴻毛一樣。”

“不然。”劉修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慢條斯理的說道:“太史公雖然生得窩囊,可是死后卻千古流芳。你呢?生得窩囊,死得更窩囊。活的時候躲在陰影里不敢見人,一看到官兵就兩腿發軟,死了之后身首異處,不得歸葬于祖塋,魂不得歸地府,魄不得上青天,只能作為孤魂野鬼,在清冷的天地間永遠游蕩。”

那書生打了個寒顫,眼中露出驚恐之色。他雖然說得硬氣,死了就死了,可是這年頭的人都相信死和生一樣,不過是另一個世界的生活,所謂“視死如生”就是這個意思。劉修描繪的場景,是每一個人都不愿意去嘗試的,他們相信鬼魂,和相信人生而有父母一樣堅定,又怎么愿意去一個孤魂野狗,一世不得安寧。

“你閉嘴!”他厲聲咆哮道。

劉修不敢再說了,他倒不是怕這個書生,他是怕他崩潰了,手一抖,把孩子的咽喉割破了,那自己就全白忙活了。他皺著眉頭想了想,讓那兩個劫匪緩了緩精神,這才接著說道:“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

“什么機會?”那個大漢被他剛才一番話嚇得不清,下意識的問道。書生雖然不悅,可是心神已亂,也跟著問了一句,只是語氣中依然有幾分譏諷:“你能讓橋玄放我們走?剛才你也說了,不管這個孩子是死是活,我們都活不了。”

“我說了,我給你們一個機會。”劉修的手指在案幾上輕輕的敲著:“讓你們有一個死得重如泰山的機會。”

大漢勃然大怒:“那不是還得死?”

書生卻攔住了他,眼神緊縮,盯著劉修看了好一會,突然笑了:“你想讓我們從軍,跟著你去打鮮卑人?”

“是的。”劉修點點頭,很誠懇的說道:“你有九成的機會死在戰場上,還有一成的機會活著回來,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不管你是戰死還是活著回來,你,都是榮耀的。”

“且,你說榮耀就榮耀?”大漢嗤之以鼻,不屑一顧,伸手就要去搶書生手里的刀。“老子砍死這個小子,然后再和你打一場,或許能沖得出去也說不定。”

“等等。”書生打斷了他的話,目不轉睛的看著劉修:“你拿什么保證?”

劉修站了起來,正了正衣冠,表情嚴肅,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的話,就是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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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文武分途

那書生瞇著眼睛,看了他半晌,慢慢的松開了孩子,將他向前輕輕的一推。大漢嚇了一跳,出口要喊,那個已經醒過來的年輕人拉了拉他的袖子,強忍著痛苦之色,搖了搖頭。

那孩子雖然驚魂未定,踉蹌著向前走了兩步,身子還有些顫抖,卻堅持著沒有摔倒,他看看劉修,又看看那個書生,似乎還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安全了。

“我們反正也沒有活路了,暫且信你這一回。”書生咬牙說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要是違背誓言,我就是做了孤魂野鬼,也不會放過你。”

劉修點點頭:“我,涿郡涿縣人,姓劉名修,字德然。”

那書生繃緊的身子漸漸放松了下來:“潁川凌浩,字中平。”

年輕人扶著大漢站了起來,用力挺起了胸膛,啞聲道:“汝南李俊,字逸風。”

劉修一一見禮,又看向那個大漢,大漢有些局促,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長沙周鳴,字……字勇達。”他看了一眼書生,嘴角咧了咧,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凌兄幫著起的。”

劉修笑了,蹲下身子,抹去那孩子臉上的淚水:“能走嗎?”

那孩子漸漸停止了抽泣,用力的點點頭:“能。”

“那好,我們出去。”劉修拉起他的手,拉開門,緩步走了出去。門外的人一聽到門響,個個緊張起來,繃緊了身子,就連許禇和張飛臉上都露出了擔心的神色。等他們看到劉修帶著毫發無傷的孩子走了出來,這才松了口氣,忍不住的笑了。

“把這三個人帶回平樂館。”劉修對擁上前來的許禇說,“他們現在都是我北軍的人了,是我的親衛營,也是你的屬下,你要好好調教他們。”

許禇一愣,隨即如釋重負。和李逸風交換了個眼神,用肩膀碰了碰他。李逸風尷尬的笑了,周鳴張了張嘴,準備上來和許禇寒喧,可是一看四周如臨大敵的士卒,又忍住了。凌浩又恢復了那副死人樣,像是有人欠了他一大筆錢似的。看誰都看理不理。

“加入北軍?”楊彪非常不滿,“這可是罪犯。”

“是罪犯。不過他們有功。”劉修附在楊彪耳邊說道:“我曾經和天子請過詔,要和你聯手,要清剿洛陽的會任之家,這三個人都是會任之家的人,你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吧。”

楊彪頓時精神了。會任之家是專門替人安排殺手之類的不法之徒。他們倚仗著身后有權貴的支持,收人錢財,專做一些不法勾當。因為他們背后的靠山太過強大,本身又擁有很多武技強悍的劍客、游俠,所以一般人不敢動,也動不了他們。就連號稱酷吏的陽球曾經想收拾他們,后來都不了了之。楊彪最反感這些以武犯禁的人,上任伊始就請詔清剿,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現在劉修有詔書允許,又愿意出手幫忙,他當然是求之不得。

“什么時候動手?”

“宜早不宜遲,越快越好。”劉修握緊了拳頭:“你的人手夠不夠?如果不夠,你立刻進宮請詔,把北軍的步兵營全部調來聽用。”

楊彪沉吟了片刻:“人越多越好,如果能把射聲營也調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劉修微微一笑。“那你還不快去?”

楊彪心領神會,拜別了橋玄。帶著人匆匆離去。

橋玄雖然有了犧牲兒子也要抓住劫匪的決心,但是真當兒子活生生的重新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還是有些激動,只是在一幫晚輩面前不肯露出軟弱來。他斥退了抱成兒子哭成一團的夫人、女兒們,把她們全部趕到內室,這才在堂上接待了劉修等人。

“有勞劉郎。”橋玄沖著劉修感激的施禮致謝,把劉修嚇得連忙避開,不過橋玄接下來的話就沒那么好聽了。“你把這些奸徒征入北軍,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劉修也不隱瞞,把北軍士卒多有富貴子弟,除了在洛陽生事之外,真的上了戰場恐怕未必能戰。把這些為非作歹的人征入北軍,雖然不是什么上策,但是就目前而言,這些人大多悍勇善戰,如果能調教好了,給他們一個為國效力的機會,也未嘗不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

橋玄雖然有些不滿意,但聽了劉修這個解釋,倒還是能夠接受。他長嘆一聲:“光武皇帝撤了南軍,只留下了北軍,可是北軍的規模也越來越小,現在倒連南軍也不如,更別提出征了。當初裁撤郡兵,為的是省軍費,初衷是好的,可是現在無兵可用,根子卻還是出在那時。”

袁紹咳嗽了一聲,提醒道:“橋公所言極是,只是語及光武皇帝,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橋玄不以為然:“本初,你是沒有到過北疆,不知道兵力不足的難處。如今的北疆只能倚仗匈奴人和烏桓人戍邊,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袁紹搖搖頭,語氣很恭敬,但是話卻說得很堅決:“我漢人生于田畝之間,長于耕種,不習騎射,匈奴、烏桓,生于邊疆,長于馬背,生而為戰士,用他們為我戍邊,無須我漢人遠戍,不誤耕種,省下的軍費遠遠超過每年賜給他們的財物,于國于民皆有利,何樂而不為?”

橋玄冷笑一聲,沒有再接他的話茬,轉過頭對劉修說道:“聽說你在寧城的時候參與了寧城之戰,還寫了一本《東胡志》?”

劉修很奇怪,《東胡志》并沒有印行,知道的人不多,怎么橋玄也知道。他看了曹操一眼,曹操微微一笑,劉修明白了,肯定是他告訴橋玄的。他連忙謙虛了幾句:“那是我師兄所作,我只是從中起了一些作用而已。”

“盧子干的兒子是個人才,不過要說他會去寫《東胡志》,老夫卻是不信的。”橋玄呵呵笑了,滿意的打量著劉修,又回過頭看看曹操:“難怪孟德對你高看一眼,你們倒是相契。”

“那是孟德兄的抬愛。”

“不過,你雖然有些才能,卻終究還是年輕,又沒有經過郡縣的歷練。陛下驟然之間就把北軍交給你掌管。在老夫看來是大大的不妥。北軍是天子禁軍,護衛著京師的安全,可不能大意。你把罪犯引入北軍,在老夫看來無異于飲鴆止渴。天子身邊的人,就應該是知書識禮,忠君愛國之輩,讓那些輕佻無行之人入了北軍。將來出了事,你擔得起嗎?”

橋玄劈頭蓋臉的一頓教訓。渾然不把劉修當成恩人看待。劉修雖然覺得這老頭真是不通人情,可是橋玄說的一些問題還是讓他警惕起來。橋玄說他歷練太少,這的確是事實。他只在寧城打過一些仗,還是作為沖鋒陷陣的戰士,并不是指揮官。現在突然成了北軍的主官。雖然都是軍事,其實完全是兩個概念,在五校尉的事情上犯的錯便是明證。

他按著性子,耐心的聽橋玄批評,不失時機的向橋玄請教如何解決。橋玄雖然不是標準的軍人出身,但是他在仕途上打拼了四十多年。又做過幾年的度遼將軍,對于世俗人情和軍事都有相當的話語權,有些事情在劉修看來很棘手,在他看來卻很簡單。有些事情在劉修看來很簡單,但是經他一解說,劉修才知道并不是想像的那么簡單。

橋玄說的未必全對,但是他毫無保留,有什么就說什么,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全塞到劉修腦子里去,這讓劉修十分佩服。和那些什么都要留一手的人比起來,這老頭實在太可愛了。

袁紹坐在一旁傾聽。他雖然對橋玄的觀點不敢認同,但是他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向橋玄請教既然橋玄主動講起來。他自然是樂見其成。

橋玄見了一幫年輕人中的俊杰,相談甚歡。再加上劉修又救了他的小兒子,不管怎么說也要表示一下,當下留劉修等人吃飯。宴后,袁紹和何颙等人心滿意足的走了,劉修和曹操同行,他向曹操說明了今天的來意,曹操聽了之后,卻皺起了眉頭。

“從武職?”

劉修很意外,如果說賈詡對武職表示不屑還情有可原的話——畢竟他后來也只是謀士,不是大將——可是曹操怎么也會這個想法?他可是后來的魏武帝啊,是靠南征北討才成功的,再說現在他也對兵法的興趣非常濃,遠超過他那半吊子儒學。

曹操見他神情不對,以為他生氣了,連忙解釋了一番。大漢的士人由文入武容易,首先是縣令、縣長也好,太守也好,都是可以帶兵的,太守的別稱就是郡將。就是想做個專職的將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像李膺、橋玄這樣的,都是以文職任將軍,而且做得很不錯。但他們首先是文官,而不是純粹的武夫,武夫也可以從事文官,但是相對來說比較難,因為治民要比治軍更復雜,習慣了戰爭的人往往不知道怎么應付那些百姓和地方豪強。敵人是狼,大可趕盡殺絕,百姓是羊,其中還夾雜著一些狗,你要管,卻不能簡單的用殺戮來解決問題。

更重要的是,如果仕途之初就踏入武人的行列,打上武人的標簽,這對將來非常不利。段先生戰功大吧,可是結果如何,你以為真的是因為他依附王甫?不,就是因為他是個武人,他想依附世家,世家卻不愿意搭理他,他只能依附宦官。這次如果不是天子有意北征,留著他這個名將,特意保全他,恐怕他的首級也早就掛在城頭了。

劉修震驚不已,他一直以為文武分途是從宋代才開始,可是現在看來,漢代已經很嚴重了。武人的地位已經明顯的低于文人,文人可以侵占武人的地盤,武人卻很難進入文人的領域。

這么看來,盧植當初對讓自己拜段颎為師的猶豫是非常必要的,他最后能讓自己拜段颎為師學習兵法,也是非常難得的開明。

“這么說,你沒興趣?”劉修有些怏怏。

曹操有些尷尬,想了好一會才說:“容我考慮一下?”

“你有選擇的權利。”劉修見他勉強,也不想強逼他,指了指緊跟在他身后的曹洪等人:“借個人給我行不行?”

曹操直皺眉,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絕,牙疼了半天:“我問問?”

“那當然。”劉修笑了笑,沒等曹操松口氣,他招了招手。把莫名其妙的曹洪等人叫到車前,伏在車軾上把情況說了一遍,最后若無其事的問道:“有沒有人愿意和妙才一樣到北軍做個軍侯、司馬什么的?”

曹洪眼神有些猶豫,掉頭看了一眼夏侯惇,夏侯惇目光平靜,卻把目光投向了曹操。曹洪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后,也不好意思的看向沉默不語的曹操。

劉修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曹操:“我看子廉不錯。”

曹操有些意外的看著劉修:“子廉?”

劉修點點頭。

曹操啞言失笑。曹洪是有武藝,可是他的武藝并不出眾。何況劉修身邊武藝高的人多的是,想來不會是因為他的武勇。曹洪也知道一點兵法,但是他在兵法上的興趣遠不如數錢的興趣濃:曹洪和他的伯父曹鼎一樣是個財迷。劉修真是缺人缺得很了,來者不拒啊。曹操暗笑了一聲,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子廉。德然看中了你了,你跟著他入北軍吧?”

曹洪連連點頭,又有些尷尬的說道:“既然兄長這么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曹操強忍著笑勉勵道:“跟著德然好好干,以后一定能仕途順利。”

劉修撇了撇嘴,心道你這個曹阿瞞和老子玩陰的啊。好,我到時候讓你哭都哭不出來。曹洪以后的名聲不小,但是他在曹氏、夏侯氏之中并不以用兵出名,分明是你覺得他用處不大。所以不當回事才給我。不過,人總有長處,能不能出彩,一方面得看這個人有沒有才,另一方面也得看用得對不對。

劉修不動聲色,笑瞇瞇的對曹洪說:“好就這么說定了,明天收拾行李,到平樂館來報道。”

曹洪連連點頭。

走了不遠。劉修遇到了被十來虎賁郎簇擁著急馳而來的蹇碩。蹇碩見劉修和曹操同車而行,臉色不太好。把馬車停在路邊,讓一個虎賁郎來請劉修過去。曹操也不太愿意見蹇碩。他當初初入仕途,為了求名,打死了蹇碩的叔叔蹇圖,這個仇不是那么容易解的。

“德然,你先忙著,我還有點事,忙完了再去找你。”曹操拱拱手,揚長而去。

劉修也不勉強,趕到蹇碩的車前,蹇碩這時候換了一副笑臉:“劉大人,天子有詔,命令出動北軍協助楊大人圍剿洛陽的會任之家。”

劉修大喜,跳上馬,正準備飛奔而去,蹇碩急聲叫道:“大人且慢,等等我。”

劉修詫異的回過頭:“你傳完詔了,不回宮去,跟著我干什么?”

“天子讓我去見識見識你用兵。”蹇碩那張大白臉笑得像朵花兒。

劉修眼珠一轉,明白了天子的意思:這就是給我派監軍了。對這一點他早有預料,天子再信任他,也不可能毫無保留的把北軍交給他,特別是他還要花大量的財力、物力重新打造北軍的情況下。他點點頭,示意蹇碩跟上,直奔司隸校尉府。

楊彪已經做好了準備,何進和周異也穿上了戎裝,就跟在他的身邊待命,不過臉色不太好,不時的動一下身上的甲胄,大概是穿慣了寬衣大袖的衣服,突然穿上比較緊身的軍服不太習慣,又或者是覺得以他們的身份穿上甲胄有些份。

楊彪根本不在乎他們的心情,他自己也穿著甲胄,一看到劉修,他就拉著他的手臂往堂上走。堂上掛著一張洛陽地圖,上面用紅色標著幾個地點。

“這就是我們這次行動要抓準備的幾個目標。”楊彪說。劉修嚇了一跳,這家伙果然是人如其名,有些彪乎乎的,要么不動,要動就斬草除根,連鍋端啊。

楊彪接著把兵力的情況說了一遍,集合他手中的司隸校尉掾屬和河南尹、洛陽令的部屬,總共也不到三百人,而且這些人大多不是戰士,所以主動行動都要由劉修所領的北軍負責。天子的詔書準備動用步兵營和射聲營,一共是一千五千多人,就算是北軍的戰斗力不強,對付這些人應該也夠了。因此楊彪打算分頭行動,同時出擊,把這些家伙一網打盡。

“千萬不要輕敵。”劉修搖搖頭。表示了不同的意見。這些人人數雖然不多,但是你不忘了,這些人里面大有武藝高強之輩。我們又不是在曠野之中圍攻,而是在人煙稠密的洛陽城外行動,布陣非常不容易,很容易被他們突圍而去,這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兇徒。不僅戰力強,而且目無法紀。逃出去一個,就是一個禍根。

他說到這里的時候,何進不陰不陽的說了句:“到了那時候,今天在橋府發生的事情下次很可能就會發生在你楊家,橋公的兒子可能就會換成你兒子楊修。”

楊彪臉色頓時一變。他強壓著不快,撫須沉吟半晌:“那該怎么辦?”

“殺一儆百。要殺,就殺得他干干凈凈,一個不留。”劉修手一揮:“我建議集中兵力進行圍殲,先把為禍最烈的打掉。”

楊彪考慮了好一會,覺得劉修這個做法雖然有些保守。但總的來說還是穩妥的,以目前他們手中能調動的兵力,想要一下子將洛陽的不法份子一網打盡的確太難了。別看北軍來了一千多人,可是這些人究竟有多少是能戰的。楊彪心里大概也有些數,不敢對他們期望太高。

“既然如此,就依大人的。”

劉修和楊彪圍著地圖在商量的時候,馬日磾和王瑜先后趕到,他們都是坐著馬車來的,前面有伍伯開道,鼓吹助威,后面有騎士扈從。威風擺得十足,可是神情卻有些狼狽。顯然劉修突然下達的命令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來得非常匆忙。對于這些平時以舒緩為風度的士大夫來說。讓他們急馳實在有些強人所難,馬日磾就不提了,王瑜這個做過多年長水司馬的人也被顛得臉色發白,走路打晃。

劉修心中不快,可是一來馬日磾和他交情不錯,王瑜不管怎么說也是他的長輩,如果在楊彪等人面前給他們難堪,最后丟人的還是自己。二來他現在也知道,一時半會要想把這些人全給撤換掉也不太可能,這種情況大概還要忍耐一段時間。

“二位大人,這次的任務,主要由你們來負責完成。”劉修不等他們喘息定,就想開始排兵布陣。可是他一抬頭,看到王匡一副戎裝的站在門外,不由得一愣:“你來干什么?”

王匡微笑著沒說話,馬日磾連忙說道:“他是射聲營新任司馬。”

劉修沉下了臉,前兩天和五校尉見面的時候,王匡還沒有出現,怎么一會兒功夫,他就成了射聲營司馬了?看來他傳達了那個命令之后,袁逢等人立刻做出了反應,可能還不止王匡一個。他隨即又笑了,招招手,示意王匡進來。

王匡雖然不把劉修放在眼里,可是現在他是劉修的屬下,不能對劉修無禮,只好走了進來,躬身施禮:“大人有何吩咐。”

“我聽說你箭術不錯,也使得一手好弩?”

王匡不明白劉修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覺得他未必能夠資格做射聲司馬吧。他矜持的點點頭:“略知一二。”

“很好,射聲營的長官嘛,就應該有一手好箭術,要不怎么管教手下那幫人?”劉修笑盈盈的看著王匡,余光卻掃著馬日磾,“你這次如果能立功,以后這射聲校尉的位置就是你的。”

王匡一愣,非常尷尬,他到射聲營來是袁紹安排的,目的就是想讓劉修就算趕走了馬日磾也不能順利的接手射聲營,沒想到劉修這么大方,干脆就要把射聲校尉送給他。可是這么一來,馬日磾會怎么想,他會不會以為自己就是來搶射聲校尉的職位的?

“可是這次要是你們這里出了問題。”劉修臉一沉,殺氣騰騰的說道:“王公節,你別怪我言之不預,我馬上就免了你這司馬之職。”

王匡吃了一驚,顧不上考慮馬日磾的想法,連忙說道:“屬下一定全力以赴。”

“如此甚好。”劉修陰陰一笑,對隨后走進來的步兵司馬夏侯淵說道:“妙才,你記住,剛才對王公節的要求,對你也同樣適用。”

夏侯淵早有準備,躬身一拜:“請大人放心,有一個奸人從步兵營的陣地逃脫,請斬淵之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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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打黑

第222章

洛陽的會任之家有好幾個,最大的一個就是位于洛陽城北平聚的平家。平家以經商為掩護,實際上主持著洛陽最大的殺手集團,他們手中究竟有多少人,誰也搞不清楚,有說三百多的,有說三千多的,但是他們高手如云、實力雄厚是有目共睹的,第一勇士許禇的離開雖然對他們影響不小,但并沒有到傷筋動骨的地步。他們一方面收取殺手的傭金,另一方面還有些其他的經濟來源,日子過得非常舒坦,這從平家幾乎占了整整一里的宅院就可以看出來。

平家家主究竟叫什么,連許禇都說不清,只知道平家上下都稱他為平公。平公五十多歲,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劍法,和京師第一劍客王越過手,兩人苦戰五十回合,不分勝負,把酒言歡。他平時一般不出,就在后院呆著,接待那些來投靠的劍客、殺手,或者是那些來談生意的人。當然了,要他出面談的生意都是大生意或者名流,普通的小事根本不用他出面,由他的幾個兒子處理就行了,他大部分的時間就是喝喝酒,練練劍,除了遇到了非由他處理的事之外,通常不會有人來打擾他,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所以當一個弟子急急忙忙沖進來的時候,正在練劍的平公非常生氣。

“官兵……官兵包圍了我們。”那弟子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官兵?”平公濃眉一挑,輕蔑的笑了一聲,手中的劍不停:“我平家又不是第一次被官兵圍,哪一次不是雷聲大,雨點小?這次又是誰,司隸校尉楊彪?”

弟子連連點頭,“楊彪來了,但是,不僅僅是他,還有……還有北軍的人。”

“北軍?”平公一驚,手中的劍滯了一下:“哪個營?”

“步兵營和聲營。”弟子面煞白,驚懼不已。平公眉頭皺起,甩了個劍,將長劍背在身后,凝神傾聽,外面驚慌的叫喊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中間還雜夾著手的響聲,慘叫聲越來越多,其中不乏他熟悉的。平公有些動容,剛準備說話,院“轟”的一聲被人撞開了,緊接著,一個熟悉的健壯身影走了進來,徑直走到他面前五步,背著手往那兒一站。

“仲康?”平公有些好笑,正準備和許禇打個招呼,敘敘別情,又一個人走了進來,和許禇成犄角站定,面無表情的看著平公。平公打量了他一下,臉微變:“王越,你也來了?”

王越也不理他,手撫著腰間的劍柄,雙微分,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

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年輕子走進,那中年男子先向那子點頭致意:“師妹先請”,然后才抬起頭看著平公,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微微點頭致意:“平公,別來無恙?”

平公倒吸一口冷氣:“大賢良師?”

張角點了點頭,伸手介紹道:“這位是天師道嗣師夫人,盧夫人。”

平公不吭聲了,許禇和王越也就罷了,連太平道和天師道的高人都來了,他這次是一點還手之力也沒有了。他的劍術再厲害,莊里的高手再多,面對這樣的道中人,他是沒有什么勝算的,更何況外面還有大批的官兵。

他一言不發,倒持長劍豎在身后,冷漠的看著口,同時不忘對聞聲趕來的兒子平漢使了個眼。平漢心領神會,抬就要往里走,一枝利箭從墻頭呼嘯而來,一箭將平漢倒在地。平漢捂著口,驚恐的睜大了眼睛,鮮血從口中漫出,掙扎了兩下就斷了氣。

“聲營在此,所有人等不得動,否則格殺勿論。”從圍墻上冒出頭來的王匡一邊給手中的三石弩上箭,一邊厲聲喝道。

平公眼神緊縮,掃了一眼從墻頭冒出來的弓弩手和一張張弩,心一陣陣的往下沉。

河南尹何進、洛陽令周異走了進來,掃了平公一眼,漠然的站在一邊,再也不看平公一眼。平公也不說話,他和他們都認識,平時見面還要客套一番,但是今天這情形顯然不是打招呼的時候。司隸校尉出面辦案,河南尹和洛陽令是不夠資格說話的。

司隸校尉楊彪和北軍中候劉修隆重登場,蹇碩作為天子的使者,緊緊的跟在后面。

劉修背著手,慢悠悠的走到已經氣絕的平漢面前,低頭看了看,惋惜的搖了搖頭,又抬起頭看了平公一眼:“你還拿著劍,是準備反抗嗎?”

平公手一松,長劍“當啷“落地,嘴角微微上挑:“我不會給你當場殺人的機會,只要我不死,你今天怎么抓我,過兩天就怎么把我送回來。”

劉修哈哈一笑,指了指蹇碩:“你知道他是誰?他是天子身邊的,我今天到這里來,是有天子詔書的。天子詔書,你懂嗎?”他用手指戳了戳平公的口,不得不說,這家伙雖然五十多歲了,可是骨還是非常結實,難怪能和王越不相上下。

“天子也不能濫殺無辜。”平公看著劉修的手指,心平氣和,一點怒氣也沒有,好象劉修戳的不是他,而是別人。“天子也要講道理,總不能空口無憑的就要殺我平家滿。”

“你真的這么有底氣,還是覺得你背后的那位大人物還可以保得住你?”劉修聳了聳肩:“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這次誰也救不了你。”

“年輕人,我也年輕過,也像你這么意氣風發過,不過,我現在覺得當時蠢。”平公微微的瞇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劉修:“做人要留三分余地,要不然將來后悔都沒有機會。”

“其實你現在還是很蠢。”劉修根本不搭他的茬,手一揮:“來人,全部拿下,有敢違抗的,格殺勿論。”說完之后,他又湊近平公低語道:“等你死了之后,歡迎來報仇。”

平公屏住了呼吸,瞳孔驟然收縮。他從劉修看似平淡,實則張狂的話中聽出了濃濃的殺意。他知道不管他背后的靠山會不會出手幫忙,但是他一進洛陽獄,恐怕是別想再說出來了,眼前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按規矩辦事,他是鐵了心要自己的命。

平公忽然想起了宮里那位皇帝,皇帝好象也和這個年輕人差不多大,做起事來也是想一出是一出,去年兩人聯手玩了一把,把袁家搞得灰頭土臉,根本不管后果有多嚴重,現在還是我行我素,大有一口氣將世家連根拔起的趨勢。

這樣的人做事不過考慮太多,也不會權衡各方便的利益,他們就像一頭紅了眼的蠻牛,想到什么就去做,至于后果,一切都等以后再說。

平公不敢再等了,他的腳尖一動,落在腳邊的長劍忽然飛起,他凌空握住劍柄,長劍如電,直奔劉修口。他的動作非常快,一點也看不出他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瞬息之間,他的長劍已經刺到了劉修的身前。

不過,他今天注定徒勞無功,就在他的腳尖開始動的時候,許禇和王越已經同時出手,許禇身形展動,橫跨兩步,正好擋在劉修的身前,雙手齊出,一拳擊向平公持劍的手腕,一拳擊向他的面。王越長劍出鞘,劍尖直指平公的左脅。

平公長嘯一聲,身急退。他在動手之初就知道在這么多高手的面前,他根本沒有機會傷得了劉修。許禇一身刀劍難入的武技且不說,王越和他不相伯仲,僅這兩個人已經足以制服他,更不用說張角和那個天師道的盧夫人了。但他并不擔心張角,張角的武技雖然高,但是離得太遠了,而他擅長的咒術又需要時間準備,倉促之下無法奏效,至于那個盧夫人,大概和張角也差不多。他攻擊劉修的目的,只是想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劉修身上去,給自己創造一個逃跑的機會。

許禇和王越出手,護住了劉修的同時,也擋住了張角和盧夫人的出手路線,平公抓住機會,迸發出最強大的力量,飛身倒縱,速度之快,就連持弩警戒的聲營的聲士都沒來得及反應,幾枝弩箭雖然發出,卻連他的衣邊都沒有沾到。

一息之間,平公離內室只有三尺,他破而入,一腳踢飛了室中的矮幾,就要跳入秘道逃生。就在這里,眼前忽然一晃,一頭猛虎咆哮著向他撲來。

平公嚇了一跳,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眼前只有那個靜若處子的盧夫人,哪里有什么猛虎。他大吃一驚,剛要再向前沖,許禇和王越同時趕到,許禇一拳擊中他的后心,王越一劍刺穿了他的咽喉。

平公睜大了眼睛,看著緩步而入的劉修和楊彪,嘴里吐出長長的一口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鮮血噴涌而出。

“夫人好符術。”劉修贊了一聲,雖然他對什么咒術、符術都沒有張角、盧氏那么信以為真,覺得咒術不過是聲音的變化,符術不過是視覺催眠,但不得不承認,他們都有些道,至少盧氏能不用筆和丹砂,僅用兩只手配合表情和聲音就能在空中就幻化出一只白虎,這一點就足以讓那些魔術師嘆為觀止了。

“師妹的符術本來就是幾個師兄弟中最強的。”張角微笑著走了進來,附和了一句。

劉修瞟了他一眼,沒心情和他扯淡,立刻讓許禇他們帶著人四處搜捕,務必一個也不放過。除掉了平公這個高手,整個平莊已經沒有人能夠抗衡許禇和王越,何況還有張角、盧氏這樣的道士幫忙,再加上那么多官兵的配合,勝利只在意料之中。

平公父子被殺,莊中的人沒有了統一的指揮,成一團,他們各自為戰,有的手持武器就地抵抗,在殺傷了不少士卒之后,終究因為寡不敵眾,先后被擊傷或者殺傷,有些則穿墻越脊,四散奔逃,可是劉修已經把聲營和步兵營布置在外面,將整個平聚包圍得嚴嚴實實,又怎么能容他們沖出去。那些士卒雖然不能和邊軍相比,但是面對這些劍客、游俠,他們在人數上有絕對的優勢,又是有備而來,王瑜和馬日磾對這些不在行,王匡和夏侯淵卻不是書生,讓他們現在就去打仗也許不行,圍剿幾個黑社會還不是小意思。

總的來說,雖然發生了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烏龍事件,但平聚中的刺客殺手、游位劍客是一個也沒跑到,除了被殺死的幾十個人,其他的全部被俘,一個個捆得結結實實的扔在一旁。

擺在劉修面前的是堆了大半屋子的錢財和珠寶,還有滿滿的幾囤糧食,院子里跪了兩百多號人,除了幾十個負隅頑抗被殺的之外,無一漏網。

“大人,這是平家轄下刺客的名單。”

劉修接過來掃了一眼,翻了翻,轉手給楊彪:“請大人按名單抓捕吧。”

楊彪心怒放,轉身拿著名單出去對人數了。屋里只剩下了劉修和蹇碩兩個人,劉修眨了眨眼睛,從金光閃閃的珠寶中拿出一塊佩,在蹇碩的腰間比了比,然后往他懷里一揣:“這和大人正相襯。”

蹇碩被眼前的金子、銅錢和珠寶晃得眼,不住的直咽口水,可是真當劉修把這塊上好的佩揣到他的懷里時,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一邊推辭著,一邊把手伸進懷里,想把佩掏出來還給劉修。劉修按住他的手,擠了擠眼睛:“你應得的。”

蹇碩訕訕的笑道:“大人才是首功,我……我如何能拿這些東西,萬一……”

“你以為這些東西能一個不差的到天子手中?別的不說,楊大人也許是個清廉的,何進那個屠夫能不雁過拔?我可以向你保證,你不是這塊佩,那就會出現在何家人的身上。”

蹇碩贊同的連連點頭,他對何進非常不爽,何進現在眼里只有張讓、趙忠和郭勝那些資歷最老的宦官,對他這樣的新生代沒什么興趣。

“大人這次建了奇功,陛下一定會非常高興。”蹇碩有意無意的提醒道:“大人,你要重練北軍,可正缺錢哪,這些錢……”

“承大人美言。到時候一定不敢忘了大人的恩德。”劉修哈哈一笑,攬著蹇碩的肩膀:“怎么樣,練好了武技,有沒有興趣上戰場建功立業?”

“豈敢豈敢。”蹇碩心怒放,連連謙虛,“有大人這樣的高手,我這點粗淺的技藝算什么,最多在陛下身邊充充面。”

“哈哈哈,大人謙虛了,大人謙虛了。”劉修臉不紅心不跳的夸道:“如果宮里每個人都像大人這樣忠心耿耿,那天子又有何憂。大人,將來還要多多倚仗呢,到時候請大人不要推辭。”

“不敢,不敢。”蹇碩臉上笑成了一朵。

天子從一堆奏疏中抬起頭,叉著腰扭了扭脖子,酸痛僵硬的脖子發出咯咯的聲音。蹇碩連忙跑到他的身后,搓熱了雙手,熟練的給他捏起了肩膀。隨著他的手一路敲打過去,天子發出舒服的嘆惜聲。

“全部抓住了?”

“平家是一個沒跑脫。”蹇碩笑瞇瞇的說道:“劉大人不愧是段紀明的學生,用兵頗有章法。”

“抓捕幾個游俠,也叫用兵?”天子不以為然。

“陛下,你是沒親眼看見,不知道那些游俠、劍客的厲害。”蹇碩一邊手不停揮,一邊繪聲繪的講述當時的場景。他先說了平公不亞于王越的劍術,然后又說了莊里那些漢子的武技,有的身體強壯,一個能對付三四個北軍士卒,有的身輕如燕,翻墻越脊如履平地,聲營的箭都跟不上他們,總之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北軍雖然出動了兩個營,有一千五百多人,可是如果不是劉修事先安排得周密,又有聲司馬王匡和步兵司馬夏侯淵兩個悍將,這次說不準還真會逃出去不少。

“王匡?”天子對夏侯淵并不陌生,知道他是曹的族人,又是劉修的親信,現在還是段颎的弟子之一,武技也不錯,做個步兵司馬應該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王匡做了聲司馬,他非常不高興。

“是啊,他剛剛做了聲司馬。”蹇碩也是個機靈人,他來之前就去打聽過了,不僅王匡做了聲司馬,何颙做了屯騎司馬,而且袁紹本人也做了長水司馬,袁術的客鮑鴻也做了越騎司馬。對這一點,蹇碩特別反感,趙玹是趙忠的弟弟,卻讓袁術的客去做司馬,這是典型的內外朝勾結,更重要的是和他的對手趙忠勾結。

這讓他忍無可忍,即使劉修能忍,他也不能忍,更何況劉修還塞了一塊上好的佩給他,不給趙忠上點眼,豈不是對不住朋友。

天子的臉變得非常不好,細長的手指有些神經質的痙攣著,北軍五營,劉修能掌握的只有步兵一營,實力最強的長水營居然還被袁紹掌握了?北軍的騎兵主力是漁陽、上谷的烏桓突騎,是當年光武皇帝的親衛騎,現在雖然不及當年驍勇了,但每年還是要從漁陽、上谷中調一部分銳予以補充,算是北軍中戰力保持最好的一個營。

“張然明是怎么搞的?”天子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上,隨即又將案上的奏疏全部掃翻在地,白晳的臉龐氣得通紅。“把他給朕叫來,問問他這太尉還想不想做了。還有那個東曹掾,給朕鎖拿到詔獄去,問問他究竟收了袁家多少錢。”

蹇碩嚇了一跳,他只是想打個小報告,讓天子知道一點劉修的難處,沒想到天子會發這么大的火。見天子要責罵太尉張奐,還要把太尉府的東曹掾給扔到監獄里去拷打,他有些慌了。可是他也不敢勸,只得領了口詔跑了出去,同時讓人趕緊給劉修送個口信,讓他好有個心理準備,千萬不要說漏嘴。

劉修正在和楊彪清點戰果,同時籌劃著下一個該收拾誰,接到蹇碩傳來的消息,他十分意外,不過這事情也不復雜,無非是天子覺得袁家做得太過份了,又不好直接針對袁家,只好拿太尉府撒氣。

他想了想,對楊彪說,你先在這兒準備,我要趕到宮里去一下,陛下找我有點事。楊彪聽了,也沒有多問,揮揮手說,快去快回。

劉修上了馬,一路急馳,快到城口的時候,想想又停住了。這么急急忙忙的趕到宮里去,天子會怎么想?他肯定知道這是蹇碩通知我的,雖說現在他信任我,需要我為他做事,可是內外朝官員互相勾結終歸是天子心里的一根刺,現在不發作,但不能保證以后就不發作。再說了,讓張奐知道一下天子的怒火未嘗不是好事,他這個太尉做得也太鄉愿了。如果你非要一心思的向世家靠攏,那也不能讓你在太尉這個位置上呆下去了。

“回去。”劉修掉轉馬頭。

許禇雖然不解,但是他也不問,只是緊緊的跟上。

張奐接到詔書,立刻趕到宮里,天子余怒未消,劈頭蓋臉的把他一頓訓斥,痛心疾首的對張奐說道,你不知道北軍現在的情況嗎,朕要重整北軍,要讓北軍上戰場,征伐匈奴,你怎么還讓袁紹和他的客到北軍任職?這是朕的北軍,還是袁家的北軍?

張奐靜靜的伏在地上,一聲不發,等天子罵完了,他才磕頭說:北軍雖然歸太尉府管,北軍的長吏也由太尉府選拔,可是這些人選大多是由各校尉報上來的。按照這些年的慣例,太尉府通常不會干涉各營內部的事務,特別是司馬的人選。因為如果校尉和司馬不合,到時候出了事就得由太尉府負責,校尉會推卸責任。這其實和各郡縣的掾屬一般由郡太守和縣令、縣長自署差不多。至于主管各營長吏選拔具體事務的太尉府東曹掾,他是新來的,是不是收了袁府的錢,臣也不清楚。

天子聽完了,不吭聲了,他明白了張奐的意思。張奐說的是各營的人事安排,其實說的是太尉府,因為這次司徒宋豐為了幫他解決三百多人的就業問題,不僅司徒府消化了五六十人,同時還要求太尉府和司空府照樣去做,九卿寺也不例外。可是這樣一來等于間接侵害了各府寺的自主用人權。因為以前雖然天子有權確定三府九寺的人選,但大部分時候還是由各府寺自已選擇的,為什么做了三公就有很多的生故吏?就是因為三公府自已有用人權,還有優待推薦權,在三公府做過事,就等于踏上了仕途的捷徑,以后出任千石的官員是順理成章的事。

說白了,這是和天子在爭奪人事權,張奐和楊賜對宋豐的做法不好明的表示反對,但是他們有很多方法可以用,比如給你制造點難題。這個東曹掾就是陛下你新錄用的人,要說他錯了,也不是我的責任,因為他本來就不是我要用的,是你非讓我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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