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爭霸]混在東漢末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thor7321 2012-10-24 08:0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6 176256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1
第203章 大賢良師
混在東漢末

劉修和盧敏面對面的坐在書房里,聽著內室毛嬙和唐英子嘻嘻哈哈的打鬧聲,輕聲交談。,,。他聽唐英子說,當初她就是在這間書房里,利用那枚指環表演戲法,而劉修他們就在外面跪著,唐英子從這里看到劉修,也看到了他臉上的懷疑,從那時起,她就對劉修產生了深厚的興趣。

盧敏夫婦雖然不知道唐英子就是那場請神的幕后黑手,但是他們對唐英子非常喜歡,毛嬙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正是對孩子喜歡得有些著迷的時候,幾乎成天和唐英子廝混在一起。

案上放著幾張朝廷發來的邸報,還有一封盧植的急信。盧植說,蔡邕下獄之后,本來是判了棄市,后來虧得中常侍呂強為他訴冤,這才減死一等,髡鉗后全家徙往朔方,并且不得赦免。

劉修對這個結果大感意外,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樣的罪名居然讓天子這么懲處蔡邕。蔡邕這個人和他的老師胡廣一樣是個好好先生,雖然有些鄉愿,但是基本上還是持身甚正,你要說他有什么罪大到這個地步,劉修還真是不相信。

“這應該是閹豎得勢的結果。”盧敏一句話給定了性,“袁家、楊家這兩個世家從朝堂上退出,士人的實力就損了一半,現在閹豎獨大,他們要趕盡殺絕。唉,閹黨之禍再起啊,這個曹節可比當年的五侯狠毒多了。”

劉修不以為然,曹節再狠毒,最后做決定的不還是天子?他現在已經成年了,不是當年那個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而且他對蔡邕并不陌生,怎么可能連蔡邕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要劉修來說,這更像是天子在打擊了袁楊之后,進一步清理世家的跟進手段。

蔡家也是世家,是陳留的世家,蔡邕本人著迷于學問,官做得不大,可是他的叔叔蔡質卻是位列九卿的衛尉。蔡家是個大家族,蔡邕成年之后,和蔡質一直沒有分家,一個做官,一個做學問,為了都是家族的傳承。而蔡家和泰山羊家是通家,蔡質和著名的黨人羊陟是對門九族,關系不是一般的好。這次解黨禁,羊陟也在解禁之列,現在官居冀州刺史。

在打擊完了袁楊這樣的世家之后,蔡家、羊家這樣的世家進入天子的視線也是必然的結果。

“這個陽球是什么樣的人?”劉修對司隸校尉陽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為在誣陷了蔡邕之后,這個陽球反戈一擊,把王甫一家抓起來了,連同段颎一起投到了監獄里,只用了三天的功夫,王甫和他的兒子王萌、養子王吉就被殺掉了,速度不可謂不快。

“他啊,是個酷吏。”盧敏撇了撇嘴,明顯有幾分不屑:“他是漁陽人,陽家在漁陽也是大族,他現在整蔡家,以后難保會整到自家的頭上。這樣的人,不會有好結果的。”

劉修對盧敏的態度不置可否,盧敏雖然和以前有了很大的變化,但是對天子下狠手整治世家還是非常不贊成。在他看來,士人才是大漢帝國的中流砥柱,能代表士人的正是袁楊這樣的世家,袁家雖然有不對的地方,可是楊家有什么問題?他們一來沒有像袁家那樣與宦官勾結,二來也沒有像袁家那樣豪奢,基本上還是保持了道德傳家的儒者本色。天子連楊家也整,這可有點過了。

而陽球這樣的酷吏,他更是沒什么好印象。酷吏兇殘好殺,與儒家的仁恕之道背道而馳,是法家的余孽,向來與儒生勢不兩立。劉修聽說陽球是酷吏,這倒能理解陽球看似反常的行為了。法家唯上意是從,天子要整誰,他們就對誰下手,不存在什么立場問題。士人也好,宦官也好,只要天子看他們不滿,他就可以下手。

劉修原本也以為法家是堅持以法治國的人,后來才知道,法家所謂的法和他理解的法有非常大的區別,而法家的以法治國,和法治更是大相徑庭,儒家對法家的反對也并非完全是因為利益之爭。,,。其實從商鞅的《商君書》和韓非的著作就可以看得出來,法家的法是從最高統治者的角度出發的,他們的法是王法,他們的術是帝王術,這一點在《韓非子》中體現得最為突出。也正因為如此,漢家才表面上尊儒術,實際上行法術,而儒家雖然也摻雜了法家的學問,但對崇尚法家的酷吏卻一直很排斥,整個東漢對酷吏都奉行貶抑的態度。

盧敏對陽球的態度,就是最典型的表現。

劉修對陽球的舉動同樣不贊成,天子左手抑世家,右手抑宦官,用意已經非常明顯了,他為了大權獨攬,甚至不惜用最卑劣的手段,明知蔡邕不可能十惡不赦,也狠心要致他于死地。他忘了蔡邕在不久之前還校訂了五經,為他的文治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而同樣是蔡邕幫助劉修寫在了《洛陽志》和《長安志》,為天子壓制世家做了前期的輿論準備。

且不論把世家趕盡殺絕不可能,也不符合劉修的用意,就以個人的利益來衡量,天子今天會對蔡邕下手,下一個會不會對他劉修下手?

劉修不是盧敏,他不會認為這些只是酷吏和閹豎的打擊報復,他也不會認為天子殺了人之后能平反就皇恩浩蕩。他現在對天子的表現非常失望,天子強烈的權利讓他心驚肉跳,而天子這種近乎粗暴的手段更讓他非常反感,因為天子遠遠還沒有能掌控全局,現在就大開殺戒,看似雷厲風行,大刀闊斧,實際上是自掘墳墓,照他這樣子搞下去,崩潰只會來得更快更早。

只是這些話他只能在心里想想,卻不能對盧敏說,否則盧敏肯定會跳起來指責他大逆不道。

這個陽球不能留著,他是天子手里的一條惡狗,比那些閹豎還要可惡,必須要盡快的除掉。

劉修想著心思,琢磨著自己是現在就動身去洛陽,還是等一段時間,讓洛陽的沖突再劇烈一點再出手,也沒什么心思聽盧敏對酷吏的指責。

直到毛宗跌跌撞撞的沖進來。

看完王楚的信,劉修無名火起,長身而起,大喝一聲:“仲康,英子,我們立刻趕回洛陽”

盧敏吃了一驚,他連忙攔住劉修,可是劉修此時暴跳如雷,全無平時的半絲冷靜,就像是一條溫順的龍被人觸了逆鱗,連盧敏看了都有些心驚肉跳。他好說歹說,才逼著劉修等了半日,好讓毛嬙有時間給他準備行裝,同時給盧植帶了一封信。盧敏在信中千叮嚀,萬囑咐,說劉修已經瘋了,請盧植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他冷靜下來,不要沖動。

盧敏相信,劉修趕到洛陽至少有七八天,有了這段時間,他應該已經能冷靜下來了,再由盧植一勸,這事情也許有轉機。

事實上,劉修剛出了沮陽便冷靜下來了。

“仲康,你不要和我一起走了。”劉修勒住韁繩,不容置疑的說道:“我要一個人去洛陽。”

許禇不解的看著他,雖然沒說話,可是眼中的疑慮非常明顯。

劉修也不多作解釋,只是將唐英子從馬上抱起來,遞給許禇:“你們在后面慢慢走,不要急,到了洛陽之后,如果我不在太極道館等你們,你就把英子帶回老家去。記住,帶回你的老家,不要和任何人來往。”

“那東家什么時候來找我們?”許禇沉聲道。

“你放心,我一定會去找你的。”劉修笑笑,“而且我相信,這個時間不會太久,最多不會半年。”

許禇緩緩的點了點頭,什么也不問。

劉修又轉過頭對唐英子說,“英子,大哥哥要去做一件大事,不能把你帶在身邊。你先到仲康哥哥家呆一段時間,等大哥哥把事情辦完了,我就去找你們。”

“你可不能耍賴。”唐英子臉上看不出一點緊張,她探身和劉修勾了勾手指,又說道:“其實不娶王家姊姊也沒事的,你還有我呢。”

劉修笑了笑,沒心情和唐英子開玩笑,他又關照了許禇兩句,讓他轉路去一趟涿縣,把情況告訴在家團聚的張飛,讓他暫時不要去洛陽,等他的消息再說,然后一個人上了路。

劉修穿州過縣,直奔洛陽,一路上很少停下來休息,以大紅馬的神駿都有些頂不住了,劉修看看這樣趕路不行,只好在鉅鹿的時候停了下來,順便去找太平道的人。王英要約張鳴較量道術的,他正好不在洛陽,也不知道結果怎么樣了。

聽說劉修來了,張鳴非常意外,親自迎了出來。

“贏了?”劉修一坐下,就開門見山的問道。

張鳴苦笑一聲,搖搖頭,給劉修倒了一杯酒:“你別急,先吃點喝點,然后我再告訴你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這次的論道,唉,也算是讓我開了眼界了。”

劉修雖然著急,卻也不好催,只好耐心的等著。

張鳴出去了一趟,好半天才回來,不好意思的對劉修說:“剛才去見了一下大賢良師,本想向他引薦一下你的,可是大賢良師還在調養,一時半會的見不了客。”

“大賢良師受傷了?”劉修很意外,他聽王英的口氣,太平道應該占上風才對啊,難道天師道派來了絕頂高手?

張鳴尷尬的點點頭,把事情的經過簡略的說了一遍。他找到張角的時候,張角正在漢水之濱拜訪一位隱居的名士,聽說王英主動邀戰,張角非常高興,做了一番準備之后,就和張鳴趕到了洛陽。張鳴因為輩份太低,不好和王英交手,所以張角決定親自上陣,打敗昔日的師兄。

“不過,我們沒想到天師道的嗣師來了。”

“嗣師?”劉修愣了片刻,才明白張鳴說的嗣師是誰。天師道的掌門并不像后人傳說的那樣都叫天師,第一代創始人張陵(即張道陵)才稱天師,現在的掌門——張陵的兒子張衡稱嗣師,究竟是表示道術還不到家,還是表示對張陵的尊敬,才沒有稱天師,劉修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張衡親自出馬,這的確是夠重視的,原本王英估計最多是派他的師兄來,在王英之外還有三個張陵親傳的弟子,據說他們的道術都在王英之上,按說對付張角根本毋需張衡親自出馬,派那三個人中的一個來就行了。

“嗣師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夫人盧氏也來了,第一代親傳的幾個弟子悉數到場,連張衡的兒子,不到十歲的張魯都來了。”

劉修非常驚訝,“哇,陣仗這么大?”

“可不是。論道之前,他們請我們到邙山靖廬,說是大家都是同門,就算如今分門別派了,也不能生份了。我們便一起去了。如果開始知道他們是想改在邙山靖廬論道,我們絕不會那么輕易的就上當了。”張鳴苦笑著連連搖頭:“大賢良師限于輩份的拘束,不肯讓我們這些小輩上陣,獨自應戰,連敗趙升、王長、王稚、王英四人,勝得干凈利索,可是天師道中的人真是無恥,居然以嗣師夫婦一直共同修煉為主,雙戰大賢良師一人,最后……傷了大賢良師。”

劉修很無語,天師道真要這么干,的確很無恥。

“他們是怎么傷了大賢良師的?”

“具體的情況我們不知道,回來之后,大賢良師也絕口不提。”張鳴唉聲嘆氣,非常郁悶,“不過,大賢良師也沒讓他們占到便宜,他們的嗣師也受了重傷。”張鳴咬牙切齒的說道,用力捶了一下案幾,震得上面的酒杯當當作響。

劉修又想了想,好象張角還有兩個弟弟,他們的輩份應該和張角一樣,為什么沒有出面?聽了他的疑問,張鳴沒有多說什么,把話題扯了開去。劉修見他不方便說,也沒有再問。既然見不著張角,他也不打算多停留了,準備休息一夜,明天繼續趕路。

“德然,那個姓唐的小姑娘呢?”張鳴佯作隨意的問道。

“我這次急著趕回洛陽有事,沒帶她一起走。”劉修敷衍了一句,他早就知道張鳴會問到這件事,但是見不到張角,這件事和張鳴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張鳴有些疑惑,他看劉修的神情很沉穩,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用意,又似乎早有準備,一時倒有些搞不清,沒敢造次,便先退了出來,留下藍蘭侍候劉修。劉修也不強求,洗漱之后便早早的休息了。

張角斜倚在榻上,他雖然已經年近五十,但是身材壯碩,國字臉,三綹長髯,面相儒雅,雖然受了傷,臉色不是太好,但閉合之間,目光還是炯炯有神。

“他一個人?”張角輕聲問道。張鳴點了點頭,遲疑了片刻:“圣女跟他去了沮陽,卻沒有跟著回來,依弟子看,她很可能還在上谷太守盧敏處。”

張角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你想回上谷把圣女奪回來?”

張鳴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

張角輕輕的搖了搖頭:“不行。且不說圣女是不是一定在沮陽,就算是在,你又如何能強劫。聽你所說,圣女對他十分依賴,很有可能已經把我們太平道的秘密全部告訴了他,他又豈能沒有防備?”

“那……現在擒下他?”一直陪在一旁的張梁突然插嘴道。他的面貌和張角有幾分相似,只是更年輕一些,面龐也消瘦一些,目光中多了幾分凌厲,少了張角眼中的厚重。

“不行,除非是我親自出手,否則誰也沒有把握制住他。”張角看了張梁一眼,否決了他的建議,又轉過去看著張鳴道:“你和他一起并肩作戰過,想必知道他的戰力。這個年輕人天生異稟,雖然未入我太平道,但是他的吐納術修煉進步非常快,你就算有青牛角在手,如果不是出其不意,也未必能制得住他。”

張鳴有些沮喪的點了點頭。

張角沉默了片刻,又說道:“他突然一個人急著趕回洛陽,肯定是有什么急事。既然用強不行,那我們就不要和他翻臉,暫且裝作不知道這件事。元聲,你明天就趕往洛陽,看他究竟趕回去干什么,然后再作商議。”

“喏。”

張角又接著說道,“你把藍蘭送給他也沒什么用,看來他并不好女色,那就看看財賂吧。他在洛陽開道館,無非也是想賺錢。你多帶一些錢財去,等他有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籠絡他。此人八面玲瓏,又和天子性情相投,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我們不能對他掉以輕心。如果能通過他和天子拉上關系,那是最好不過。”

張鳴一一應了,張梁見兄長從頭至尾只是關照張鳴,卻沒有把這件事交給他,不免有些不快,只是在張角面前,他不敢露出分毫,只能把這些情緒掩藏起來,默不作聲的看著張角和張鳴。陰郁的臉隱在黑暗之中,不注意看,誰也不會看到他眼中的失落。

等張鳴出去,張梁也起身準備離開,張角卻忽然叫住了他:“三弟,你和你二兄說一聲,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對劉修不利。否則的話,別我怪不講情面。”

張梁吃了一驚,愣了愣,連忙躬身應喏。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1
第204章 第一場雪
混在東漢末

十一月的洛陽寒風刺骨,厚重的鉛云籠罩在大城上空,低低的似乎要壓到城頭,雄偉的洛陽城一如既往的沉默著,似乎承受著難以承受的壓力,隨時都有可能轟然瓦解。網,duwo,。呼嘯的北風吹過城門,在門縫間撕扯出冤魂一般的慘叫,讓人聽了一陣陣的發慌。

城門校尉趙延倚在憑幾上,一手端著溫熱的酒杯,一手在幾上輕輕的敲擊著。他仰著頭,瞇著眼睛看向城門口并排掛著的幾顆首級,心里一陣陣的發涼,連美酒的熱力也抵擋不住那股寒氣,不由自主的用力裹緊了新制的裘服。

最左邊的幾顆首級是王甫父子的,他們被陽球抓到獄里沒兩天就死了,據說死狀極慘,全身被打得沒一塊好皮,王萌是活生生被土囊壓了一夜,最后窒息而亡。原因就是他罵陽球是小人,以前在他們父子像條狗,現在反過頭來咬主人,陽球在屬下面前丟了面子,所以特意讓他死也死得不痛快。

其實王萌說得沒錯,陽球就是這樣的一條惡狗,他為了討好宦官,娶了程璜的女兒做妾,認程璜做了岳父,而程璜正是因為依靠了王甫,才能在宮里橫行無忌。陽球之前陷害蔡邕,正是因為蔡邕上書天子請求罷免的人中就有程璜。

可是誰也不曾想,陽球居然瘋狂到了這種地步,剛剛為程璜報復了蔡邕,轉身又把王甫父子送進了洛陽獄,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殺了他們。趙延估計王甫至死也沒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僅僅是休沐了一天,往日的榮華富貴一下子就成了奪命索。

他肯定是恨陽球的,但是,他現在應該含笑九泉了,因為掛在他旁邊的首級就是陽球。

今天早上,大長秋曹節奏陽球與大鴻臚劉郃、廷尉陳球、步兵校尉劉納謀反,不到一天,陽球的首級就掛在了王甫旁邊。趙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嚇得魂不附體,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這么快,按照慣例,怎么也得審訊幾天然后再判罪執行的,當天下獄,當天就殺人的事情,有好多年沒有出現了。

趙延是從兄長中常侍趙忠的口中得到這個消息的,早上去傳詔抓捕陽球的就是趙忠,可是就算是趙忠也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會這么快,趙延到現在還能清楚的回想起兄長臉上的驚恐,那是一種從心底里抑制不住的恐懼。

趙延知道兄長在害怕什么。

王甫是宮里僅次于曹節的實力派,他們父子控制著長樂宮,不知道多少人因為反對他們而死于非命,可是這次為什么陽球一出手就要了他們父子的命?趙忠說,那是因為他得罪了曹節,在曹節被天子罷免了大長秋的時候,他沒有堅決的站出來堅持曹節,反而有站在一旁看笑話的意思,所以這次陽球找他的麻煩,曹節也沒有任何反應,平靜的看著王甫父子被殺。

王甫是曹節扶植起來的,如今又因為曹節的旁觀而像一條狗一樣被人殺了。當曹節站在城門下,仰望著王甫父子的首級,貌似沉痛的說我們互相咬咬也就罷了,怎么能被人這樣欺負的時候,包括趙忠、張讓在內的所有中常侍都心有戚戚焉,然后默契的聽從了曹節的領導,統一行動起來,說動天子抓捕不可一世的陽球,但是他們誰也沒想到,曹節會在短短的一天時間內就把陽球殺了,而且名正言順。

殺掉的是陽球,震懾的是所有中常侍,他們在那一刻都明白了,只要曹節一天不死,他就是最強大的存在。任何人得罪了他都只有死路一條。不管你是內官還是外官,王甫是例子,陽球也是例子。

在那一刻,趙延在兄長眼中看到了強烈的失落和沮喪,他們在宮里經營了這么多年,在天子面前盡心盡力,可是他們依然無法撼動曹節的地位,在曹節出神入化的手段面前,他們只有俯首聽命,否則他們很可能就是下一個王甫。曹節是怎么說動天子下詔的?這是一個謎,一個讓所有人都想不通的謎,這從另一個側面證明了曹節的強大。

趙延慢慢的喝著酒,卻還是覺得寒氣襲人,他和火盆靠近了一些,伸出手在火盆上烤著,想著這一年,特別是這一個月的劇烈變化,感到一陣陣的心慌。短短的二十多天,蔡家倒了,王甫一家死了,陽球、劉郃等人也死了,下一個會是誰?

趙延想不出來,他能體會到的只是對曹節的深深恐懼。他猶豫著要不要帶份厚禮到曹節府上去慶賀一下,殺了陽球,今天肯定會有很多人到曹節的華容侯府去獻媚。只是他有些肉疼,曹節如今圣眷正隆,要想去討杯酒喝,沒有百萬是拿不出手的。

千萬不要做曹節的敵人,趙忠的話在他的耳邊響起。趙延長吁短嘆了一番,還是站起身來,上了車,迎著呼嘯的寒風,向家走去。他盤算著是用最近買的交州珠寶還是幽州貂皮作禮物,還是干脆把那匹烏桓駿馬送去更容易討得曹節的歡心——那匹漂亮的母馬足足花了他一百萬。

雪花,被北風卷著,在空中打著轉,落到了趙延的后頸上,一陣涼意讓趙延縮緊了脖子。

華容侯府,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充溢著諂媚卻故作豪邁的笑聲從緊緊的門縫里擠出來,從高高的墻上飄出來,彰示著主人鼎盛的權勢。門前的大街上空無一人,所有人都遠遠的避開了這個門,除了那些不斷趕來的客人。

曹府的幾個家仆趾高氣揚的站在門口,雖然臉被寒風吹得通紅,卻掩飾不住眼中的喜氣,摸著袖籠里、懷里沉甸甸的錢,他們的心情非常愉快,就和漫天飛舞的雪花一樣輕盈。

從今天開始,還有誰敢小瞧華容侯,還有誰敢說我們是閹豎的家奴?

曹節年高體弱,他只是露了一下面,向賓客們表示了一下謝意,就回到了后室靜養,留下曹破石替他招呼客人。曹破石喝了些酒,屋里不僅火盆燒得旺,客人的吹捧也讓人熱血沸騰,一想到過幾天就要娶王楚做第八房小妾,曹破石便有些飄飄欲仙的感覺。

要不是等劉修回來,他現在已經洞房花燭了。曹破石越想越開心,因為羅氏而生的沮喪現在已經一掃而空。劉修,你不讓我搶安權的老婆,你現在保得住自己的老婆嗎?

曹破石舉起酒杯,沖著躬著腰快步走來的王越哈哈一笑:“王君,作為京師第一劍客,你這虎賁中郎也做了些日子了吧?是該挪挪了,是該挪挪了。”

王越滿臉堆笑,心花怒放,覺得今天送的那份厚禮真是太值了,沒用他開口請求,曹破石便已經允了他。他雖然是京師第一劍客,在洛陽混跡多年,可是到現在也不過是一個比六百石的虎賁中郎,二千石的目標還是遙不可及。他很苦惱,特別是面對那些文不成武不就,連當值都不來,卻升遷得比誰都快的權貴子弟,他更是郁懣,然而郁懣解決不了問題,不能讓他得到升遷,所以他只能削尖了腦袋找門路。

他的頂頭上司劉寬是個儒生,對他這樣的武人看不上眼,他去請見了幾次,劉寬也沒給他一個好臉色。這次曹節發威,一下子殺了司隸校尉、廷尉、大鴻臚和步兵校尉四個二千石,簡直是駭人聽聞,王越覺得這個時候還是投靠曹節兄弟比較靠譜,所以拿出全部家底,趕到曹節府上來討杯酒喝。

他的地位太低,沒有資格上堂,只能在院子里坐著,好容易抓到了一個近前的機會,準備了一肚子的話,還沒開口,曹破石就說出這句話,讓他怎么能不激動萬分。

“愿為大人效犬馬之勞。”王越跪倒在地,磕了兩個頭,然后謙卑的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一飲而盡,亮出杯底:“先干為敬,為君侯壽,為大人壽。”

曹破石哈哈大笑,痛快的喝掉了杯中酒,招手讓王越靠近一點,睜著已經有些朦朧的眼睛對王越說:“王君,你是京師第一劍客,據說從未有敗績?”

王越矜持的笑了笑:“不敢,那都是朋友給面子。”

曹破石狡黠的一笑:“聽說唯一一次沒有取勝,是和會任之家的第一勇士對陣?”

王越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遲疑的點點頭:“是,那人刀劍難入。不過,如果現在再和他對陣,我有絕對的把握贏他。”

“哦,為什么?”

“因為我知道了他那武技的破綻。”

曹破石挑了挑眉,眼神一亮:“什么破綻?”

王越笑而不語,喝了一口酒,顧左右而言他:“等有機會,我會向他挑戰,到時候大人就明白了。”

曹破石有些不快,但是很快又恢復了笑容:“這么說,如果你和太極道館的東家劉修對陣,也有取勝的把握了?”

王越的嘴角挑了挑,不屑一顧:“我知道劉修一人單挑袁術、鮑鴻五人,勝得干凈利索,可是那五人中以鮑鴻武技最強,鮑鴻在我面前卻連一劍都擋不住。我的劍到了他咽喉的時候,他的刀還沒有出鞘呢。”

“果然不愧為快劍無雙。”曹破石撫掌而笑,眼光一轉:“到我越騎營做個司馬,如何?”

王越的眼睛頓時亮了,越騎營司馬是千石,比現在的虎賁中郎可要高多了,而且到了曹破石手下,那就是傍上了曹節這棵大樹,以后再升到二千石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連忙跪下磕頭:“多謝大人恩典,愿為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哈哈哈……”曹破石快意之極:“赴湯蹈火沒必要,你什么時候能幫我教訓一下劉修那個豎子就行了,我……和君侯對他非常不滿意。”

“屬下義不容辭。”王越拍著胸脯,豪氣干云的說道:“只等他回到洛陽,屬下就去向他挑戰,好好折辱他一番,讓他知道洛陽不是他這樣的人能夠任意妄為的。”

“有勞有勞。”曹破石開心的連連點頭,用力拍拍王越的肩膀:“到時候,我一定會你擺慶功酒。”

王越感激涕零,起身再拜,準備回到堂下,曹破石拉住了他,讓他坐在自己的身后,王越激動得差點哭出來,眼圈都紅了。曹破石看在眼里,嘴角微挑,隨即又舉起酒杯,和另一個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煩的獻媚者寒喧起來。來人臉上堆著笑,看向王越的時候,眼中卻有些羨慕和嫉恨。王越看在眼里,也不吭聲,淡定的垂下了眼皮。

隨著十幾個身披輕紗,露出肚皮的胡姬伴著節奏輕快的音樂,跳起了熱烈的胡舞,氣氛達到了最,一個個被美酒激得亢奮的漢子在胡姬如波的眼神下,散發出強烈的雄性氣息,如果不是在曹節的府上,而是在自己的家中,只怕會有人控制不住的將胡姬們溫軟的身子摟進懷中肆意蹂躪。

盡管如此,堂上的氣氛還是達到了一個,有人矜持的保持著最后一絲冷靜,有人則放蕩的大聲嚷嚷著,伴著音樂打著節拍,用響亮的掌聲來發泄滿懷的沖動。

曹破石不用這么拘謹,他抬手招過兩個豐滿的胡姬,左擁右抱,愜意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哐”的一聲巨響打亂了堂下樂師們的節奏,也打破了堂上和諧的氣氛,一篷雪花被寒風卷著撲面而來,沾在靠門最近的兩個賓客被美酒和美人刺激得有些發燙的臉上,打在他們敞開的胸膛上,讓他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一個長相粗豪,敞著懷,露出長長的胸毛的漢子瞇起了眼睛,抬手擋住撲面而來的風雪,怒聲大喝道:“什么人,敢來君侯府上生事,不怕王法……”

“王法也是你能說的?”一個冷峭的聲音在他面前響起,緊接著他的小腹上便挨了一腳,這一腳又快又重,他根本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整個人便飄了起來,飛過后面一個人的頭頂,狠狠的撞在墻上,扯落了精美的墻帷,引起一陣驚呼和騷亂。

曹破石不快的抬起頭,冷眼看向那個破門而入的人,剛要怒聲斥責,一看到那張臉,卻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剛剛喝進的美酒從他大張的嘴中流淌下來,滴在懷中胡姬豐滿的胸口,引得胡姬嬌嗔不已。

“唉呀,大人,你看把妾身弄得……都濕了……”

“閉嘴”曹破石忽然反應過來,伸手將撒嬌的胡姬推到一旁,轉身看著王越,用顫抖的聲音說道:“王司馬,快,快,劉修來了。”

王越一愣,隨即把目光轉向那個披著滿身風雪,緩步走上了大堂,正旁若無人的跺著腳上雪泥的年輕人,在片刻的驚訝之后,他長身而起,恭敬的向曹破石躬身致意,然后轉過身,右手扶上了劍柄,沉聲喝道:“太極道館東家劉修?”

劉修輕輕的拍打著身上的雪,很隨意的看了一眼面前這個靜若山岳的中年漢子,淡淡的說道:“號稱洛陽第一快劍的虎賁王越?”

王越被劉修口氣中的輕蔑激怒了,什么叫號稱?我就是第一快劍,而不是號稱。他沉下了臉,的說道:“不錯,我就是王越。拔劍,我要向你挑戰。”

“挑戰?”劉修像看白癡似掃了王越一眼,目光越過王越的肩頭,落在曹破石興奮與緊張混雜的臉上,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到這兒來,是解決我和曹破石之間私人恩怨的,不是和你比劍的。你要想比武,過一天到太極道館去,我隨時奉陪。現在,你立刻給我讓開。”

王越冷冷一笑,張開右手五指,緩緩的握住了劍柄,手一抖,長劍電然出鞘,在手中轉了半個圈,劍尖已經指向了劉修的胸膛。在眾人驚嘆的聲音中,他平靜的說道:“剛才忘了糾正你一個錯誤,我現在不是虎賁,而是越騎司馬,因此,就算你是解決和曹大人之間的恩怨,我也不需要走開。”

“這么說,你現在是曹破石的一條狗?”劉修也不拔刀,只是用力扳了扳手指,將被外面的風雪凍得有些涼的手指扳得咯咯作響,連看都不看王越一眼,語氣依然從容淡定:“你也不是要向我挑戰,而是護主心切,要來咬我?”

大堂上頓時鴉雀無聲,賓客們一是驚訝于王越什么時候成了曹破石的手下,一是驚訝于劉修的鎮定,在京師第一劍客的威脅面前,他居然還能這么若無其事的說話,而且直接把王越說成了曹破石的狗。

王越的臉有些掛不住了,他是想做官,所以哭著喊著想要權貴們的狗,可是被人這么當面諷刺,如果還沒有任何反應,他這京師第一劍客的名頭從此就敗了,以后還有什么資格在洛陽行走?

如果不是多年的劍術訓練,他早就跳起來了,如果不是長久以來的驕傲,他早就顧不得什么公平,一劍刺穿劉修的胸膛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

“拔劍,為自己的胡言亂語付出代價。”

“就憑你?”劉修嘴角歪了歪,再次看向曹破石,依然漫不經心的說道:“曹破石,看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自以為找了一條模樣不錯的好狗便可以張狂了。不過你的眼光看起來實在不怎么樣,所以,你今天要為自己拙劣的眼光付出代價。”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2
第205章你死了,誰知道?

王越憤怒了,藝成以來,他不是沒有被人污辱過,不過那些污辱過他的人都付出了代價。器:無廣告、全文字、更大漢尚氣節,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對別人的污辱無動于衷,否則他就是懦夫。

王越不是懦夫,他雖然迫切的想當官,但他不是懦夫。

他是京師第一劍客。

王越沒有再說話,他出劍。雖然喝了半晚的酒,但是他的手依然穩定,他的劍依然鋒利。

旁邊的人看到了一片劍光,頓時屏住了呼吸,雖然他們大多都看過生死,但是在這個時候,看京師第一劍客殺人,不管是從哪個方面說,都是一個值得緊張的事。

幾乎所有人的結論都是一樣的,王越的劍非常快,這個叫劉修的年輕人死定了。

曹破石lu出了燦爛的笑容,他想過無數的場面,卻沒有想過劉修會上門送死。真是及時啊,如果他來早了一些,他還真不知道怎么請王越出手。沒有這個京師第一劍客的驚世劍術,曹破石也沒有把握能將劉修斬殺在這里。

曹破石有些遺憾,這個對手就這么死了,是不是有些可惜?因為他,他可是付出了一萬石的糧食,五千萬錢啊。

幾乎在一剎那間,王越刺出了十三劍,劉修向后退了兩步。

也就是這兩步,讓王越如急風驟雨般的十三劍幾乎全部落空,只是左肩和右胸被刺了兩個小洞,lu出了里面的絲絮。劉修不笑了,他低下頭,看著那兩個破洞,嘆了一口氣“仲康誤我他說你雖然號稱快劍,急風十三式所向無敵,但其實只有前面十劍還可以入眼,最后三劍不過是唬人的。可惜,偏偏是這最后兩劍刺破了我的新衣。”

王越再也無法保持穩定的呼吸,他一貫穩定的眼神也有些亂,他雖然憤怒,卻沒有失去理智,一出手便是他成名的急風十三式,可是他發現劉修的身法之快不在他之下,前面十一劍全部落空,只有最后兩劍刺中了劉修,因為劉修連退兩步后沒有繼續再退,被他及時跟進,劍尖刺破了他的外衣。

但這就是他全部的收獲。

王越非常震驚,比上一次面對許禇的時候還要震驚,許禇的武技是神奇,但是他的十三劍劍劍中的,毫厘不爽,但今天面對劉修,他卻發現劉修仿佛就是傳說中那只會劍術的仙猿,靈活得無從捉mo,而自己雖然名叫越,卻沒有越女的精妙劍術。

他刺不中劉修。

在他的記憶中,這是到洛陽以后,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劍刺不中對手。

“你贏了。”劉修撣了撣衣服,抬起頭,平靜的看著王越“京師第一劍客,名不虛傳。你現在是不是能讓開了?”

王越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劉修。旁邊的人互相看看,也覺得不可思議,他們誰也不說話,因為他們也不知道應該說什么。王越贏了?可是他為什么像是輸了。

在片刻的死寂之后,曹破石的尖叫打破了沉靜“殺了他——”

王越咬了咬牙,再次出手,長劍撕破堂上浸透了酒香和脂粉味的空氣,直奔劉修的胸膛。劉修沉下了臉,忽然側身閃開。王越早有準備,劍隨心走,緊緊的跟著劉修移動。可是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一陣寒風撲面而來,緊接著一個黑影瞬間放大,似玉將他籠罩在其中。

“中”王越大駭,抖動手腕,急風十三式再次出手。

他刺中了。

王越狂喜,抽身急速,在間不容息之間躲過了那個黑影的飛撲。

一件大氅落在地上,上面有十三個洞,一篷鮮血。器:無廣告、全文字、更

曹破石一只手捂著咽喉,一只手指著狂喜的王越,兩只眼睛瞪得像銅鈴,鮮血從指縫里而出。

“你……你……”他不可思議的看著王越,嘴里發出“嘶嘶”的聲音,像一條毒蛇。

“急風十三劍,果然名不虛傳。”劉修贊了一聲,從地上撿起大氅,惋惜的搖了搖頭“可惜了我的新衣。王越,這個仇我們結下了,以后我會跟你算的。”說完,轉身向后走去。

一個驚恐的侍女在前面奔逃,一邊踉踉蹌蹌的逃,一邊聲音顫抖的尖叫“死人啦——”

王越玉哭無淚。他已經明白了,劉修一直著在那里,用自己的身體擋著門外涌進的寒風,看起來是個非常自然的舉動,其實是一個陷阱。在避開他的第一劍時,劉修側身閃避,同時甩出了大氅。寒風沒了遮擋,撲面而來,讓他感受到了瞬間寒意的同時做出了錯誤的判斷,把劉修甩出的大氅當成了敵人,下意識的使出了最拿手的劍術。

可是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刺中本來應該在他身后的曹破石,原本坐在主席上的曹破石,又是什么時候跑到他前面去,被他一劍刺中了咽喉?

這些疑問在王越心頭縈繞,但并不影響大家看到的結果,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王越和劉修對陣,為什么會突然轉身殺了曹破石?

劉修沒心情和他們解釋,他跟著那個慌了神的侍女,很輕松的推開了曹節的房門。

寒風在劉修身邊打著轉,像鬼魂一般的不斷的想沖進房內,將雕刻著繁復花紋的房門吹得哐哐作響,漫天的雪花在劉修身邊飛舞,看起來非常詩意。

曹節雖然讀過詩,可是現在卻感覺不到一點詩意,他瞇起了眼睛,看了一眼那個翻著白眼暈倒的侍女,又看看面無表情的劉修,后背一陣陣的發冷。

“你來了?”他啞著嗓子,莫名其妙的說道。

“來了。”劉修走進房間,順手帶上了門,也將狂風和暴雪留在了門外。他四處看了看,然后走到曹節面前,自己拉過一張錦席坐下,順手從懷里掏出那把短刀輕輕擱在案上。

曹節感到一陣窒息“你要是殺了我,你也活不了。”

“不對,只有殺了你,我才能活。”劉修微微一笑。伸手拿過旁邊精致的小酒壺,取過一只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品了品,滿意的點點頭“好酒,這是襄陽進貢的樗酒吧?”

曹節想笑,又沒笑出來,他瞟了一眼離自己不到三尺的短刀,猶豫著是不是該趁著劉修喝酒的時候奪過來,一刀刺死劉修。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他打消了。作為一個明年就要過七十歲的老人,他知道要和明年才二十的劉修較量武技是個不明智的決定。

雖然他當年也是個身手不錯的西園騎。

“你犯的是欺君之罪。”曹節極力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他用最慢的動作伸手端起自己的酒杯,以免引起劉修的誤會。劉修看了他一眼,用手里的酒壺給他斟滿酒,然后默不做聲的看著他。曹節呷了一口酒,平靜了一些,接著說道“不過,我可以不說。”

劉修笑了“你弟弟已經死了,雖然不是我殺的,可是你肯定認為是我殺的。”

曹節眉毛一顫“既然你說不是你殺的,當然就不是你殺的,我相信你。”他頓了頓,又說道“你現在離開,我可以保證你不會受到牽連。以后,我也不會再提這件事。”

“呵呵呵……”劉修忍不住笑出了聲,他輕輕的搖著頭,似乎覺得曹節這些話非常可笑。曹節的心一陣陣的發緊,臉上卻還是非常平靜,除了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

“你要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株連的。”曹節繼續說道,“不光是王家,你也逃脫不了干系,還有你的弟子張飛,還有掖庭令畢嵐和小黃門柳云霜。你以為張飛si自改王楚畫像的事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

劉修眼皮一挑“那又如何?”

曹節一噎,不知道劉修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聽得出來,劉修對他說的欺君之罪根本不當回事。他覺得嘴有些干,下意識的添了添嘴c魂,“你不怕死,可是不代表王家也不怕。”

“我知道這是欺君之罪。”劉修擺擺手,打斷了曹節,不解的反問道“問題是,如果你死了,還有誰知道?王家會說,還是畢嵐會說?”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曹節的臉色有些發白“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你既然知道我犯了欺君之罪,為什么不稟告天子,反而要和我在這里討價還價?和一個犯有欺君之罪的人做交易,本身也是欺君之罪,你能把這件事告訴別人?這么簡單的邏輯,我還是懂的。”劉修放下酒杯,抽出短刀,聚精會神的修了一下指甲,這才重新抬起頭,用憐憫的目光看著曹節“既然你沒有對別人說過,那我又何必要相信你,把你殺了豈不更保險?”他搖搖手,打斷了曹節蒼白的辯解“你不要想那些沒用的東西了。今天,你必須死,區別只是身首異處,還是全尸。”

曹節的臉一下子白了,他知道自己不用再說什么了,劉修從踏進門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打算和他討價還價,他也根本不在乎他的威脅,事實上,他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最重要的秘密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沒有平白交給別人的道理。

他唯一犯的錯,就是他以為劉修會和他商量,會向他討饒,而沒有想到劉修會使用最直接、最暴烈的手段殺人滅口,而且是這么光明正大的闖進來,從容得和回家一樣,用非常平靜的語氣告訴他。

我要殺了你,這樣我最安全。

所謂的計策都是建立在對對手的準確把握上,同樣的計策,對于不同的人可能是完全相反的結果。如果在這一點上犯了錯誤,再精妙的計劃也將成為一個笑話。他一直以為劉修是靠心計取勝,卻想不到劉修會有這么簡單直接的反應。在這一刻,曹節的所有設想都變成了泡影。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又有誰會和死人討價還價?

曹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再也無法保持強作的鎮靜,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他嘴c魂哆嗦著,抬起一只手,指著劉修的鼻子,語音發顫的說道“你……你妄殺大臣……”

劉修瞇著眼睛,看著他另一只悄悄伸向酒壺的手,語氣淡漠的說道“你的手抖得這么厲害,還能拿得起酒壺嗎?”然后又抬起頭看著曹節,眼神中充滿了鄙視“我就妄殺,你咬我?”

“殺了我,你也逃不掉。”

“關你鳥事?”劉修一拍腦門,“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沒鳥的。總之一句話,我能不能逃得掉與你無關,你還是先想想黃泉路上如果遇到李膺該怎么辦吧。”

曹節面如死灰。他的眼神中透著無盡的驚恐,面前這個年輕人究竟是老成,還是莽撞?他晃了晃,嗓子一甜,發出一聲長長的哀鳴,軟軟的栽倒在地。

劉修推開驚恐的女人們,從后室出來的時候,前堂已經看不到一個賓客,只有狼藉的杯盤和曹破石的尸體。曹府的仆人們像一群沒頭的蒼蠅一樣來回亂竄,不少人手里都拿著幾樣值錢的東西,有的人甚至為了某一件物品撕打,卻沒有一個人關心劉修。

劉修嘆惜了一聲,轉身出了門,消失在茫茫風雪之中。

椒房殿,沿墻燃著四個燒得旺旺的火爐,擱在上面的銅壺嘴冒出股股帶著甜香的熱氣,將整個椒房殿薰得暖洋洋的,屋子中央點著一個最大的火爐,紅紅的炭火添著一個銅壺的底部。

天子擁著熱乎乎的手爐,愜意的歪坐在錦榻上,宋皇后安靜坐在錦榻的另一端,眼神連看都不看一眼坐在下面的何貴人,全神貫注的剝著手里的松子,用細長的指甲剝去上面堅硬的外殼,挑出里面的松仁,然后溫柔的淺笑著將金黃色的松仁送到天子的嘴中。天子叨住松仁,同時添了一下宋皇后的手指,眼神和宋皇后交匯,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宋皇后羞澀的扭過頭,避開天子的目光,有意無意的瞥了何貴人一眼。

何貴人面色鐵青,緊緊的捏著衣角,因為太過用力,指節lu出了些許青白色。她恨不得提起面前這個銅爐,將里面整整一壺開水全部澆到宋皇后的身上,特別是她的臉上。

她非常厭惡這張臉上可惡的笑容。

“你不要苦著臉,這要是畫上去,還叫什么合家歡?”天子有些不高興的掃了她一眼。何貴人一驚,連忙放松表情,強笑道“臣妾知罪了。”

樂松和江覽坐在遠處用心畫著畫,天子要他們畫一副合家歡樂圖,所以他們只好坐在這里,看著這副“合家歡”。他們一邊畫一邊腹誹太極道館的東家劉修,搞什么嘛,畫幅畫還要對著人畫,不僅畫畫的累,被畫的也累,比如何貴人,雖然她坐在這里像是坐在火堆上,可是天子要看合家歡,她就不能離開一步,不僅如此,還得裝出很開心的樣子,要多累有多累。

她現在的表情,怎么看不出有半分“合家歡”的味道。

“陛下……”蹇碩匆匆的走了進來,一看到殿中的溫馨場面,不由得愣了一下。

“什么事?”天子笑瞇瞇的對他招了招手,“近前來,自己挑一個松子吃。這是今年剛從遼東來的新鮮貨,別看樣子不起眼,味道倒是的確不錯。”

蹇碩連忙謝恩,走到中央的銅爐前,取了兩粒松仁,卻來不及吃,快步走到天子身邊耳語了幾句。

“什么?”天子臉色一凜,突然抬起頭盯著蹇碩,眼神凌厲。“曹節死了?”

碩嚇了一跳,連忙向后退了兩步“河南尹何進來報,他們剛剛接到消息,曹節和曹破石兩人死在曹節府中。”

天子騰的站了起來,厲聲喝道“誰干的?”

蹇碩猶豫了一下“曹破石是被王越誤殺,曹節……曹節是……”

“是什么?快說。”天子勃然大怒,聲音在大殿里回響。

“曹節身上沒有外傷,看起來……看起來是自然死亡。”蹇碩嚇得變了色,連忙跪倒在地。

“自然死亡?”天子似乎覺得有趣,忍不住笑出聲來“這老閹賊到底是沒活到七十啊。”他想了想,又回過頭問道“王越怎么會語傷了曹破石,他不是京師第一劍客嗎,酒喝多了?”

蹇碩無語,鼓起勇氣接著說道“陛下,有人說,這一切……都是劉修引起的。”

此語一出,殿中的三個人都愣住了。天子不解的看著蹇碩,似乎在想他說的劉修是哪個劉修。宋皇后一驚,臉上的笑容不翼而飛,挺直了身子,目不轉睛的看著蹇碩。何貴人卻不由自主的lu出了笑容,暗自攥緊了拳頭。

“哪個劉修?”天子打破了沉默。

“侍中劉修劉德然。”

“他回洛陽了?怎么……怎么……他跑到曹節府上去干什么?”

“臣……臣也不知道。”蹇碩也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洛陽令周異已經去太極道館緝拿劉修,想必很快就有結果。”

天子眼光閃動,過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起來,重新坐回榻上,對江樂二人揮揮手“繼續畫。”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3
第206章你不要誣蔑我


洛陽令周異背著手,在太極道館中來回轉著圈,臉上的焦急之色不加掩飾。他實在覺得有些背,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洛陽的饑荒那么嚴重,他每天都在提心吊膽,生怕出現流民,出現暴亂,好容易饑荒解決了,天降甘霖,剛進十一月就下了雪,看起來旱情已經過去,算是能安生的過個年了,沒想到卻出了這么一件大案。

他到現在還沒有想明白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王越為什么要殺曹破石,曹節為什么會吐血而亡,劉修又跑到曹家去干什么?不過,他憑著職業的敏感,還是覺得劉修在這里面是個關鍵,所以檢查了現場之后,一面飛報河南尹何進,一面趕到太極道館來抓人。

可是劉修不在。這個可以理解,劉修殺了人肯定會逃,但是盧植卻信誓旦旦的說,劉修早就回涿郡了,根本不在洛陽,這可以有些讓周異不爽了。那么多人看到劉修,難道都是酒喝多了,說的是醉話?要說醉了,那也只有王越一個人,他現在還在牢房里自言自語呢。

可是你盧植身為大儒怎么也胡說八道,而且說得義正辭嚴,理所當然。

你當我是傻瓜?

更可惡的是,你們還統一口徑,整個太極道館上上下下三十幾個人,都異口同聲的說劉修回涿郡了,不在洛陽。這讓周異更加憤怒,好你個盧植,你這是趁機報復是吧?我知道你和我周家有矛盾,可是你用這種辦法來為難我,那可是大錯特錯。

周異大發雷霆,下令將盧植等人一起抓回去嚴審。盧植面不改色,冷笑不已,劉備卻勃然大怒,拔刀出鞘,擋在盧植面前,厲聲喝道:“我先生句句是實,你想誣良為盜嗎?且看我的刀答不答應。”

劉備到洛陽快一年了,也許是因為營養好,也許是因為到了發育的時候,這一年他長得非常快,雖然看起來還有些稚嫩,但七尺高的身軀往那兒一站,四尺長的環刀一橫,橫眉怒目,厲聲怒喝,頓顯幾分豪氣,看得那些縮在后面的胡女招待們目不轉睛。就連夏侯淵也不禁對這個少年刮目相看,多了幾分意外。

安權慚愧不已,劉備才十六歲,面對這些如狼似虎的縣卒居然一點也不怯場,而他這個人近中年的七尺漢子被人搶老婆都不敢吭一聲。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站到盧植前面去,只是小心的向前跨了半步,擋在羅氏面前,沖著她連連使眼色,示意她離開這是非之地。羅氏瞪了他一眼,伸手撥開他,大步走到周異面前,平靜的說道:

“民婦敢告大人,東家確實已歸涿縣,尚未歸來。他是否殺人,盧先生與我等概不知情。請大人與諸君入內稍坐,待民婦治備酒食,為諸君去寒,如何?”

周異這時候哪有心思和她扯閑話,他一心要抓劉修歸案,同時還要煞煞盧植的威風。去年廬江郡出事,盧植任廬江太守第一件事便是趕到周家,警告周家家主,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我絕不輕饒。

周家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欺凌?

如今盧植的弟子劉修犯了事,周異好容易才等到這么一個機會,他豈肯因為羅氏的幾句話便輕輕放過。他頭一擺,過來兩個縣卒,反扭過羅氏的手臂,一腳踹在她的腿窩上。羅氏慘叫一聲,撲通一聲跪在地磚上,兩個膝蓋疼得直冒冷汗。

劉備火了,飛身上前,想要搶人。周異早有準備,往后退了一步,手一揮,又是兩個縣卒迎了上來,掄刀就砍。劉備毫不畏懼,以一敵二,猶自攻多守少,可是要想沖過去救羅氏,卻是有些奢望。

一個人影像風一樣掠過,“呯呯”兩聲,扭住羅氏的兩個縣卒不約而同的叫了一聲,仰面便倒。夏侯淵拽起羅氏向后便退,將她推到安權的懷中,同時大喝一聲:“護館!”

十來個漢子早就按捺不住了,抄起家伙便沖了上來。

周異面露喜色,厲聲喝道:“想造反嗎?給我全部拿下!”話音未落,夏侯淵已經像一只豹子一樣沖到他的面前,吐氣開聲,雙拳如風,擊翻兩個護在他面前的縣卒,反手奪下一柄環首刀,閃電般架在周異的脖子上。

一股寒氣激得周異毛骨悚然,他不由自主的大叫一聲:“住手!”

縣卒們剛拔出刀,還沒來得及發動攻,看到這個場景頓時大驚失色,轉眼之間,自家大人居然就落入人家手中了,這還怎么打?

“你……你想造反嗎?”周異的額頭沁出一顆顆的汗珠,卻猶自不肯嘴軟。夏侯淵淡淡一笑,手中刀在周異的脖子上壓了壓:“在下譙郡夏侯淵,蒙太極道館東家劉君不棄,任我護館之職。如今有人想污蔑我東家殺人,尋機生事,辱我東家先生,如果我還是無動于衷,豈不有負東家所托?”

經過了最初的慌亂,周異也冷靜下來,雖然洛陽權貴多如牛毛,洛陽令不算什么,可是在一個白身面前,他還是有底氣的,更何況這個夏侯淵既然是護館,那就是一個傭役,不可能是什么權貴子弟,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夏侯淵,你持利器威脅官府,就不怕有牢獄之災?”周異抬起手,輕輕的去推頸邊的刀,既不想惹得夏侯淵暴走,也不想失了體面。他以為夏侯淵聽了他的恫嚇會有所顧忌,可是沒曾想夏侯淵根本無所謂,刀一動不動。周異又驚又怒,氣息變得粗重起來。

“王吉的大獄我都呆過,又怕什么牢獄之災。”夏侯淵輕蔑的一笑,一步步的把周異往門外推去:“我既然是護館,就不能讓人在館中胡來,辜負了東家對我的信任。大丈夫橫行天下,信字當先,豈能因生死而易之?”

周異忽然想起他是誰了,頓時面色發白。

“啪啪啪……”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在門外響起,劉修推開擋在門口的縣卒,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對夏侯淵挑了挑大拇指:“好樣的,我沒看錯你。”

夏侯淵松開了周異,倒提戰刀向劉修躬身施禮:“東家。”

“你們都退下。”劉修擺擺手,也不看周異,先走到盧植面前,深鞠一躬:“先生受驚了。”

盧植撫撫胡須,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沒什么,我在九江、廬江的時候,兇惡的人不知道見過多少,紋身斷發的蠻人也見過無數,這么幾個人有什么好怕的。”

劉修暗挑大指,先生就是先生,這話說得多有水平。他轉過身看了一眼周異等人,有些詫異的說道:“先生,這些人跑來干什么?看起來不像是來吃飯的啊,難道是想吃霸王餐?”

盧植忍不住笑了一聲:“德然,你什么時候從涿郡回來的?”

“下午剛回來,不過沒來拜見先生,我先進了一趟城。”

“進城?”盧植一驚,怔怔的看著劉修:“你真去殺人了?”

“是想去殺人,可是沒殺成。”劉修嘆了一口氣,脫下大氅扔給劉備,拍拍身上的雪,漫不經心的掃了周異一眼,“周大人是為這件事來的?”

周異嘴角一挑,不屑作答。

“我也不瞞你。”劉修勾了勾手指,搓著手道:“給我拿杯熱酒來。我靠,今天真冷。我一口氣跑到洛陽,生怕洛陽城門關了,趕著進城去殺人,結果卻白跑一趟。”

“白跑一趟?”周異聽著話音不對,忍不住的出了聲。“曹破石可以算是王越誤傷,曹節卻是死在你的手里吧?”

劉修端著酒杯走到他的面前,有滋有味的呷了一口酒,然后又夸張的吐了口氣,撲鼻的酒香誘得周異尷尬無比。劉修聳了聳肩:“周大人去過現場了嗎?”

“當然去過,我豈不是口說無憑的人。”

劉修不慌不忙的問道:“那你覺得,我是怎么殺曹節的?”

周異語噎,曹節沒有外傷,只是口鼻中有血,說是劉修殺的好象不太靠譜。他略作思索,反問道:“你剛才也說了,你匆匆趕到曹府,便是要去殺人,那曹節如果不是你殺人,又會是誰?”

“你腦子有問題嗎?想殺人就等于殺了人?”劉修突然沉下臉斥責道:“我還想殺你呢,那你要是呆會兒出門摔死,也算在我頭上?”

周異大怒,剛要厲聲斥責,劉修陰森森的目光在他臉上一掃而過,隨后又看向他身后的幾個隨從,冷冷的喝了一聲:“你應該知道我這太極道館的東家是誰,想到我這里來搗亂,先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么大的能耐。要想抓我,你先得拿出證據來,要不然的話,我跟你沒完。”

周異有些抓狂了,他當然知道太極道館的大東家是陽翟長公主,要不然他哪會和劉修在這兒扯,早就下令讓人封店了。可是被劉修當面這么威脅,他還是有些受不了。

“你想殺曹節,曹節死了,你又如何能證明曹節不是你殺的?你有沒有罪,不是你一句話就能說得清的。我奉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是長公主在這里,我也是這句話。你今天必須和我回獄中。”

“我沒殺人,為什么要跟你回去?”劉修不屑一顧的笑了一聲:“你要說我有罪,先把證據拿出來。沒有證據,你就是誣陷我。先生,你可要主持正義,如果有人誣陷我,那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這些人的嘴臉。”

周異氣得臉色發青。盧植卻沉下了臉,轉過頭來問劉修:“你真去了曹府?”

“去了?”

“是你殺了曹節兄弟?”

“不瞞先生,我是想去殺人的,而且不僅他們兄弟,我本來準備把曹府殺個雞犬不留。”劉修平靜得像是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可是他目光所至,周異和他身后那些縣卒卻有些不寒而栗。劉修要把曹府殺個雞犬不留?那他們要抓劉修,會不會也被劉修給殺了?

劉修又嘆一口氣,一臉的不爽:“不過事情不順利,我要殺曹破石吧,蹦出來一個什么京師第一劍客王越,先是和我比武,可是后來不知道發了什么瘋,搶在我前面一劍刺死了曹破石。京師第一劍客啊,我怎么搶得過他,我還沒反應過來,曹破石就死了。周大人,你說我總不至于在死人身上砍兩刀泄憤吧?”

周異正聽著,突然聽劉修問他話,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說了句“沒這必要”,然后才回過神,頓時滿臉通紅。

“可不是,我是想殺人,可是殺死人多沒勁啊。”劉修一拍手掌,充滿了遺憾:“于是我又趕著去殺曹節,心想這次總沒人跟我搶了吧。可是沒曾想,人不搶天搶,曹節一看到我,沒說幾句話,居然自已吐血而亡了。我恨啦,連拔刀都來不及。”

劉修懊喪的拍著腦門,一副后悔莫及的模樣,就在眾人很無語的時候,他一拍案幾,大聲說道:“最可恨的還在后面。我大老遠的從涿郡趕回來殺人,總不能刀上還沒見血就走吧,于是我想去殺曹家的奴仆,我想著他們總有幾個會為曹節兄弟報仇吧。可沒曾想,這幫兔崽子跑得太快了,等我出來的時候,他們都搶了一堆值錢的東西,連人影都不見了,連一個想為曹節兄弟報仇的人都沒有。先生,你說這曹節兄弟是不是作孽太多了,連一個感激他們的家仆都沒有?”

盧植怔怔的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怎么敢欺瞞先生。”劉修義正言嚴的說道。

“那曹節真是自己吐血死的?”

“有一句假話,天誅地滅。”劉修恨得牙癢癢,“我當時跟他廢話什么啊,直接一刀殺了他多好。真是可惱,憋了一肚子火,千里迢迢的趕回來殺人,卻連拔刀的機會都沒有。恨啦,真是恨啦。”

盧植對劉修的恨無動于衷,但是他相信劉修應該是真的沒有殺人,這就放心了。他默默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著臉色紅一陣青一陣的周異說道:“看來曹節真是自己死的,多行不義必自斃,天不我欺啊。”

周異進退兩難,他對劉修說的話半信半疑,因為現場初步勘查的結果的確和劉修說的一樣,而王越也說了,曹破石的確是他誤殺的,雖然他不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曹破石咽喉上的傷口是劍傷,和王越的劍也相符,這點是沒有問題的。

問題是,就算劉修沒殺人,他也要抓他回去問案,不能因為他說沒殺人就算了。只是現在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看劉修這樣子,沒殺到人,他心里很不爽,現在要抓他回去,他會不會把這股邪火撒到他們頭上?雖說是殺人者償命看起來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那也只是看起來而已。如果劉修殺了人之后逃之夭夭,他還真沒地方找去。

更重要的是,找到他又如何,自己能復生嗎?

周異額頭上剛剛干的汗珠子又一顆顆的冒了出來。

就在周異進退兩難的時候,盧植為他解了圍。“德然,我相信你沒殺人,可是既然你當時的確在曹府,你就應該隨周大人回去說個清楚。”

“我跟他回去,說得清楚嗎?”劉修摳了摳眼角:“他什么證據也沒有,就敢來道館鬧事,到曹府的人那么多,他一個不抓,第一個就來抓我。我覺得他這么做有公報私仇的嫌疑啊。唉,對了,周大人,我們有仇嗎?還是上次見到你兒子的時候,我給的見面禮不夠?”

周異非常尷尬,他沒想到盧植能為他說話,但是面對劉修的反問,他也不好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劉修有私仇,但是一看到現場,他第一個就來抓劉修卻是事實。

“我和你有什么私仇,再說了,這也是公事,不是私仇。”周異挺起了胸膛,一本正經的說道:“清者自清,如果你真的沒殺人,又有什么好怕的?你現在和我回去,不要再橫生枝節。”

“我跟你回去?”劉修再次冷笑了一聲:“進了洛陽獄,只怕清的也變成濁的,你們那地方什么時候講過理?”

周異沉下臉喝道:“劉修,管好你的嘴巴,不要胡說八道。”

盧植也不高興了:“德然,不要信口開河。”

劉修不以為然,悠然自得的喝了一口酒:“一個月前,蔡伯喈先生下獄,是因為什么罪名而判了棄市?”

周異愣了一下,隨即反駁道:“這些事,不是你能問的。”

“那是陽球辦的案子。”劉修也不理他,接著往下說:“可是今天陽球的腦袋也掛在城門上了,又是因為什么罪名?你們洛陽獄就是一虎口啊,進去了還能再出來,你當我是白癡?什么清啊濁啊,還不是你們嘴里一句話?就算是天幸,最后還能活著出來,可是我想問一句,有毫發無損的從洛陽獄出來的嗎?”

周異真的惱了,進了大獄怎么可能毛發無損,不管你是皇親還是國戚,有罪沒罪先挨一頓殺威棒是免不了的。照你這么說,這大漢的天下就沒有一座公平的監獄。

“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去吃這個苦頭?”劉修拍拍手,站起身來向周異走去,把手指捏得啪啪響:“我現在就走出去,亡命天涯,等你們查清了再說。就憑你這十幾個人,攔得住我嗎?殺了你們,正好去去火,然后等著天子大赦,豈不更好?”

周異激零零打了個冷顫,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嘴里還顫聲喝道:“你……大膽!”

“我大膽又怎么了?”劉修頭一歪,戲謔的瞪著周異:“你攔得住我嗎?”

周異冷汗涔涔,一步步的向后退去,右手舉了起來,卻不敢往下揮,下令擊殺劉修的話就在嘴里打滾,卻怎么也不敢出口,他非常懷疑這個命令一下,自己就是今天第一個死在劉修手下的。

“德然,不可放肆!”盧植火了,站起身來大喝一聲。他的聲音響亮,這一聲怒喝,整個道館里都聽得清清楚楚。劉修頓了一下,轉過身看著盧植,眉頭輕鎖:“先生的意思是……”

“清者自清,你如果亡命天涯,又怎么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那先生的意思是我應該送上門去,白白被他們打一頓,然后希望老天開眼,還我清白?萬一老天不開眼呢?”

盧植沉下了臉,不容置疑的喝道:“只要你是清白的,我為你伏闕上書,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他們下手可狠,我這身子骨又弱,恐怕撐不過一次酷刑就會屈打成招,到時候先生還相信我嗎?”

“大丈夫死都不怕,怎么能屈打成招?”盧植真是氣瘋了,這學生怎么這么沒志氣,這么強壯的身體,居然說撐不過一次上刑就會屈打成招,這還像個男人嗎?

劉修連連搖頭:“那不行,除非他保證不用刑,否則別說我不會跟他走,就是跟他走,進了洛陽獄,我也會殺出來。”

別說周異不肯答應,就連盧植都覺得劉修這是胡鬧,哪有官府向人保證進了大獄不用刑的,天下有不用刑的大獄嗎?

周異又向后退了一步,一邊示意人去向河南尹求援,一邊大聲說道:“劉修,你武技高強,我抓不住你,可是你要是敢拒捕,我一定會讓人封了太極道館,把這里面的人全部抓到獄里去。你能逃得脫,他們也能逃得脫嗎?”

“你這是什么道理?”劉修沉下了臉:“抓不到我,你就胡亂抓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周異好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假思索的說道:“你是太極道館的東家,你要是跑了,太極道館的人都會連坐。”

“誰說我是太極道館的東家?”劉修反問道。

周異冷笑一聲:“你真是說謊說溜嘴了。整個洛陽城,有誰不知道你劉修是太極道館的東家?”

“曾經是。”劉修笑了:“現在不是了。”

周異一怔,下意識的反駁道:“誰能證明?”

“我們能證明。”兩個清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3
第207章 牢獄之災

看著陽翟長公主和永樂史霍聯袂而入,周異全明白了。他現在相信了盧植確實不知道這件事,因為劉修從曹節府出來之后,他根本沒有回太極道館,他去找陽翟長公主和太后了。

陽翟長公主還好一些,別看她是皇親,但她和天子其實并沒有什么血緣關系,與天子也并不親近,對付普通人還行,要幫劉修扛這件事,她的實力遠遠不足。

但是永樂宮則不然。

天子是個孝子,他幼年喪父,一直和董太后母子相依,對太后非常依戀,董太后如果要護劉修,僅憑他一個小小的洛陽令是不夠的,看到霍,周異覺得他剛才讓人去找河南尹何進是絕對英明的。能和董太后抗衡的當然只有宮里的何貴人,何況何家和宦官一向走得很近,據說最近和曹節也有來往。

至于何進能不能頂得住,那就不是他管得著的了,反正他周異可以脫身了。

周異上前施禮,拜見陽翟長公主。陽翟長公主不冷不熱的應了,環視了一周,先贊了一聲:“德然,這道館被你整治得的確不錯。怎么樣,帶我參觀一下?”

劉修求之不得:“敢不從命,公主請,霍姑娘請。”

陽翟長公主瞟了周異一眼:“你放心,德然本來是要跑的,他說洛陽獄黑得很,不管有罪沒罪,活的進去,死的出來,再白的人進去了,幾頓棍子一打也成了黑的。可是我勸住了他,我不相信我大漢朝的刑獄會這么,我也不相信何大人、周大人會如此草菅人命,所以我勸他留下。我怕自己不夠份量,所以又請來了太后宮里的人,周大人放心了沒有?”

周異滿頭是汗,連連拜謝,不管怎么說,劉修殺人逃跑的可能沒有了,他至少可以向何進待。

劉修引著陽翟長公主和霍上樓參觀,羅氏也松了一口氣,連忙讓人整治酒食,招待公主的隨從和護送霍前來的虎賁郎,這些郎中不少和劉備是老相識,眼下又擺明了要給劉修撐腰,自然是不肯輕饒了周異身邊的那些人,他們夸張的喝著酒,大聲夸耀著道館里的一切,充滿了祥和的氣氛。

周異坐如針氈,沒有人來招呼他,盧植懶得理他,夏侯淵等人看他像看賊。

何進終于趕來了,他跳下車,剛準備進道館,一眼看到了公主的車駕,先嚇了一跳,隨后又看到了永樂宮的車馬,更是頭疼不已。最近宋皇后忽然得寵,何貴人處境堪憂,此時此刻和董太后鬧出矛盾肯定是不明智的。猶豫了片刻之后,何進跳上車,逃也似的走了,他讓一個掾吏告訴周異,他到曹節府上查看現場去了,這里的事就由他處理,一定要處理得妥妥當當。

一聽這句話,周異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樣跳了起來,沖出,準備攔住何進,可惜何進的車已經遠去了,他看到的只是雪地上的兩道車轍和凌的馬蹄印。

周異氣得臉鐵青,心里暗罵何進這個屠夫不要臉,自己不敢得罪陽翟長公主和董太后,讓屬下來背鍋。今天要是不把劉修帶回去,所有的責任都得他周異擔著,如果想帶回去,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周異背著手,著臉,來回轉了十幾個圈。

劉修伏在欄桿上,看著周異在雪地里拉磨,臉上沒有一點笑容。他從曹節府上出來之后,直接去找了陽翟長公主,隨后又和她一起進宮求見太后,他知道這件事他一個人擔不住,管你有罪沒罪,只要進了洛陽獄,先打個皮開綻都是輕的,被人趁機滅了口都很正常。王甫威風不?進了洛陽獄,照樣被陽球打死了。段颎威風不?進了洛陽獄,乖乖的做囚犯。別看他劉修在外面要風得雨,要雨得雨,可是進了洛陽獄也小命難保。周異和袁家關系匪淺,袁隗連示意都不用,周異就可能收拾了他。

這個時候沒有道理可講,劉修不想做逃犯,就得找靠山。

“德然,這次你怎么謝我?”陽翟長公主探身瞟了一眼在下面轉圈的周異,笑盈盈的說道。劉修收回目光,哈哈一笑:“長公主,我這次回了一趟老家,雖然沒見著我爹,不過至少知道我肯定不是什么中山靖王的苗裔,這宗室是做不成了。我和你大概也沒什么血緣關系,這次承了你一個大人情,無以為報,我決定以身相許了,你看怎么樣?”

“那阿楚姑娘可怎么辦?”陽翟長公主忍不住笑出聲來,橫了劉修一眼。上次她借了一些錢給劉修去入伙宋家的生意,劉修不僅給她帶來了豐厚的利潤,而且讓她和宋皇后搭上了線,再加上經營狀況非常好的太極道館每年能給她帶來幾百金的利潤,對她來說是個有功之臣,從利益的角度上來說,她也必須要保住劉修的。至于劉修的沒正經,她也不覺得有什么冒犯,相反倒有些竊喜。

“買一送一啊,長公主現在年入千金,總不會多她一個人吃飯吧。”劉修嘎嘎笑了兩聲,又一本正經的說道:“阿楚吃得很少的。”

“你想得倒美,我堂堂的長公主招婿,居然還要帶上一個妾。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陽翟長公主輕笑了兩聲,指著在里面欣賞畫的霍說:“你去找你那個姊姊吧,我養不起你。”

“你也是我姊姊啊。”劉修膩在陽翟長公主身邊,揪著她的袖子,腆著臉道:“我說長公主姊姊,你可不能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啊。”

“你是驢嗎?我看你比猴還呢。”陽翟長公主作勢了衣袖,也沒出來,便任由劉修扯著,伸出手指點了劉修的額頭一下:“你殺了曹節,宋家不得感死你?皇后現在得寵得很,到時候在天子面前求個情,你就什么事也沒有了,哪里還用得著我啊。對了,你究竟是怎么殺曹節的?”

“我都說了,他真是被嚇死的。”劉修很無奈的聳了聳肩,“這次真的沒勁,殺氣騰騰的趕了來,結果一個人也沒殺成,心里的邪火沒地方泄,燒得人難受啊。馬上還要坐黑牢,唉,我怎么到這一步了。”

“好啦好啦。”陽翟長公主愛憐的捏了捏他的鼻子:“也就幾天的事,出來的時候,我給你壓驚。”

劉修嘿嘿一笑,輕佻的沖陽翟長公主使了個眼神,湊在陽翟長公主耳邊說了幾句,陽翟長公主心虛的四處看了一眼,用力掐了劉修一下:“你是越來越放肆了,滿嘴胡說。”

劉修吃痛,叫了一聲,兩人說笑了幾句,劉修告了個罪,去找盧植了。霍這才款款走了過來,笑瞇瞇的打量了陽翟長公主一眼,“賀喜長公主”

陽翟長公主勉強保持著幾分矜持,“何喜之有?”

“宮里已經得到消息,雖然沒查到劉修的籍貫,但據得到的消息,基本可以肯定他不是宗室。”霍顧左右而言他,看著劉修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這才接著說道:“怎么,公主還有什么擔心的么?”

陽翟長公主紅了臉,又搖了搖頭:“你怎么也聽他胡說,他的心啊,早被王家那個姑娘占了,哪里還有別人的位置。”

“那也無妨。”霍掩著,吃吃的笑道:“長公主憐惜劉修,買一送一又何妨。”

“呸”陽翟長公主咄了她一口,甩起手帕打了霍一下:“你自己留著吧,我一個人過慣了。”

“我可高攀不上。”霍嫣然一笑:“劉修雖然不是宗室,卻也是個人才,這樣的人我消受不起的。”

兩個年齡相仿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打趣,說著曖昧含糊的話,怎么也看不出其中一個是尊貴的長公主,另一個是朝官們聞聲變的永樂宮紅人。

盧植面窗而立,劉修拱手站在一旁,輕聲說道:“先生,我入獄之后,你千萬不要發表任何意見。”

盧植沉默了半晌:“既然你沒殺人,為什么還要入獄?既然要入獄,為什么又要搞出這么多樣?”

“沒殺人而愿意入獄,是因為我不想做逃犯。如果我逃了,反而坐實了殺人的罪名。雖然我本來的確是想去殺人的,可是終究是沒殺,既然如此,我便不能平白擔了這罪。”劉修不緊不慢的說道:“搞出這么多樣,我只是不想被人莫名其妙的殺了。”

“有人會殺你?”盧植雖然正直,卻也知道洛陽獄的兇險,真要有人想殺劉修,那在洛陽獄里面當然是最方便不過的。

“先生,你不過是在廬江要度田,便被人免了廬江太守。我一個白身,為陛下出了考試之策,一下子挖了世家生故吏的根,他們能不恨我?我和袁術三番兩次的發生沖突,他會一笑而過?”

“袁家四世三公,怎么會做出這么下作的事?”

“不可不防。”劉修不想和盧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一向覺得不能太相信別人的道德感,任何人在利害面前都有可能做出違背道德觀念的事。更重要的是,有些擔心,他現在還不能對盧植說。

真正的危險來自于天子。天子在短短的一個多月中流放蔡邕,殺王甫,囚段颎,今天又殺了陽球,他究竟在想什么,劉修搞不清楚。人怕出名豬怕壯,天子會不會對他有忌憚,會不會卸磨殺驢?他必須現在就搞清楚,要不然他沒辦法決定以后的努力方向。

這是一個賭博,但是他不想把盧植父子牽扯進去,否則反而會巧成拙。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他已經想了整整一路。

盧植轉過身,用有些茫的眼光打量著劉修,喃喃的說道:“德然,你究竟在想什么,我怎么一點也看不懂。不過,就沖著你能把一百多萬石糧食送到上谷,而不是在洛陽高價賣出,我相信你不會有什么惡意。你現在不說,應該有不說的理由,我就不追問了。你放心的去,道館這邊,我會幫你照應的。”

“多謝先生。”劉修又和盧植說了一些事情,無非是他希望他秉持一直以來的求實立場,不要被人情世故左右,也不要被民議所牽引。盧植本來就是這么一個格,劉修就算是不待,他也會這么做的。

周異在雪地里轉了半天,最后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來,他先向盧植低頭,請盧植說服劉修和他回去協助調查。盧植已經預先知道了劉修的意思,便當著眾人的面說,劉修會跟你回去,但是你要保證劉修不會受到刑訊供,不會受到虐待,不得被人誣陷,林林總總的條件說了一大堆,說得周異有些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抓犯人,還是請客。

不過,在陽翟長公主和霍的注視之下,周異也不敢多說什么,一條條的應了,最后又先派人去請示河南尹何進,何進回了一句話,一切由你自己做主。周異心里罵翻了天,知道何進這是堅決不肯擔任何責任了,只好接受了盧植的條件,把劉修請了回去。

臨走前,陽翟長公主對周異說,你不要耍樣,我會每隔兩三天去看他一次,劉修要是瘦了,或者是受到了什么驚嚇,我唯你是問。

周異哭無淚,他后悔莫及,當初那么急著跑到太極道館來干什么,這不是找虐嘛。這哪是抓回去一個嫌犯啊,這是請回去一大爺啊。

應該說周異的直覺是敏銳的,一回到洛陽獄,雖然他給劉修安排了一個最好的單間,劉修也沒有故意為難他,但到了吃飯的時候,劉修第一個問題來了:他把獄卒端過來的飯全給打翻了,很不高興的說,老子吃不下這牢飯,你給我到太極道館去叫菜來。

聽到這個消息,周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長嘆一聲,哭無淚。在咬牙切齒的犯了半天愁之后,他只好讓人到太極道館去叫菜。好在羅掌柜早有預料,一得到消息,就讓安權把準備好的飯菜送了來,沒讓周異一個錢,反倒給周異捎了一份,總算給了糾結的周異一點安慰。

劉修吃著熱騰騰的飯菜的時候,王越還坐在對面的牢房里自言自語,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明明是去保護曹破石的,怎么最后反而一劍殺了曹破石。這一劍刺出去,他的前途算是全毀了。劉修有無數的靠山,他是什么有沒有,剛剛找了個曹破石做靠山,還沒焐熱乎呢,就被自己一劍摧毀了。

王越快瘋了。

“喂,京師第一劍客。”獄卒皮二丁用手中的刀鞘敲打著粗大的柵欄,驚醒了腦子一片的王越。王越茫然的轉過頭,皮二丁從縫隙里塞進來一壺酒,一只,有些眼紅的說道:“劉東家可憐你,請你吃的。你還真是命好,遇到劉東家這么好的一個對手,不僅不記恨你,還請你吃酒。”

王越有些呆滯的看著地上的酒和,半天沒動彈。皮二丁不耐煩了,大聲喝道:“你不吃,我就拿走了。太極道館的好酒食,又是為劉東家特地做的,兄弟們可是想吃得很呢。”

王越還是有些暈乎。

劉修隔著老遠叫了一聲:“王越,快吃,吃完之后,我告訴你是怎么回事。”

王越頓時眼前一亮,連滾帶爬的撲到柵欄前,顫聲道:“真的,你真的知道是怎么回事?”

劉修揚了揚手中的,用力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說道:“我看得真真的,當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先吃,吃完了我告訴你。”

“唉。”王越如大赦,像餓狗似的搶過地上的和酒,大吃大喝起來。

“多翹,比我看過的人都好看。我說劉東家,是不是你看到的人都是這么好看的?”

“噗”劉修將一口酒全噴在皮二丁的臉上,李默也忍不住笑了,抬手給了皮二丁一下:“老屁,劉東家是什么人,和他來往的子有多美,又豈是你能想得到的。”

周異很快查明,曹節之死的確不是他殺,與劉修沒有一點關系,而曹破石之死雖然詭異,但是是被王越所殺卻是確鑿無疑。鑒于劉修雖然是個囚犯,但是既不能有用刑,又不能誣陷,留在牢里除了每天和獄卒們一起大吃大喝,喝酒耍錢,搞得牢里烏煙瘴氣之外,好像沒什么好處。他找到何進說,既然劉修是無辜的,要不咱把他放了吧?省得他擾獄里的管理。

何進指了指對面的座席,示意周異坐下。周異皺了皺眉,不卑不亢的說道:“尊卑有別,屬下還是站著的好,不能被人說沒有規矩。”

何進有些不高興,他知道周異出身廬江周家,看不起他這個出身屠戶的上官,可是這么當面不給面子,也有些太過了吧?你以為和袁家關系好就牛,別忘了袁家現在都自身難保了。他哼了一聲,不再請周異坐,端著架子說道:“劉修有沒有罪,現在誰說得準?他到曹家去,難道是為了喝酒?”

周異愣了一下,曹節兄弟兩人的驗尸報告,他已經讓獄丞呈給何進看過了,何時當時什么也沒說,怎么現在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莫非,他要誣陷劉修?周異眼神一緊,猶豫了片刻:“大人,不管他是不是去喝酒的,至少曹節和曹破石之死的確與他無關啊。”

“我說周大人,你也做了幾年洛陽令了,這獄里來來往往的犯人成百上千,你見過哪個犯人不用刑就能說實話的?”何進用粗壯的指頭敲著案面,很不高興的說道:“到現在為止,你正式審過劉修沒有?他每天在里面大吃大喝,是在坐牢呢,還是赴宴?”

周異明白了,何進這是拿他當刀使,讓他去折騰劉修,自己卻躲在后面。他微微一笑,從腰里出印綬,輕輕的放在何進面前,躬身說道:“屬下無能,不知道怎么審理此案。屬下這就告退,請大人自行審理,屬下靜候佳音。”說完,又施了一禮,向后退了一步,站直了身子,扶扶頭上的冠,大大方方的揚長而去。

何進白晳的臉龐頓時漲成了豬肝。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4
第208章 較力
混在東漢末

入夜,劉修置身陰森的洛陽獄之中,卻感覺不到一點陰森,反倒有些感慨。,,。有權力就是好啊,哪怕自己沒有權力,有一個有權的靠山也是非常爽的事情,你看我雖然現在也是個殺人嫌疑犯,但是住的地方也算得上是總統套房了吧,除了不能自由活動之外,這里不比太極道館的房間差。

可是,為什么心里總不是滋味呢,是感慨于自己對權力的向往,還是感慨于權力的威力無所不在,亙古永恒?

劉修思緒起伏,莫名的有些煩燥起來,他站起身,脫了上衣,在斗室之間邁開步子,練起了墨子五行術。這套拳法最開始練的時候要求場地大,大開大合,等到了一定程度就正好相反,要求拳打臥牛之地,這間豪華牢房足夠用了。

劉修沉醉在練拳時的奇妙感覺之中,細心體會著那股細微卻很分明的熱流在肌肉筋骨之間來回流動,體會著胸腹之間汩汩的聲音,體會著舉手投足之間氣機的勃勃生機,整個人都沉醉在亦真亦幻的境界里。

他忽然有些慚愧。原本的他是不相信這些東西的,他總覺得武術就是那些表演的套路,就是那些人嘴中和京劇之類的腐朽國粹一樣的破爛衣裳,是武俠小說里面才有的成人童話,正如行將就木的中醫,掛著中醫的羊頭,賣著西醫的狗肉,私下里演練的時候頭頭是道,可是真正到了擂臺上,還是拳擊加腿的散打。

可是現在,那種神秘的氣機就在他身體內真實的存在著,在提醒著他以前的認識是多么的膚淺,多么的可笑。

在自責的同時,他又在反思,為什么這樣的武術會失傳呢?

在長時間的思索之后,他覺得自己找到了一點答案,這種武術太難練了,如果沒有人指點,普通人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其中的關竅,就算有人指點,沒有成年累月的苦練,也很難有什么真正的成效。他把這套五行術傳給了許禇和夏侯淵他們,但是除了他自己,真正能有所領悟的只有許禇,包括張飛在內的其他人大多并沒有真正體會到明中的妙處。

許禇是從小練童子功的武癡,而他則是擁有一副怪異身體的奇材,如果不是這副身體的特殊性,他最多和劉備一樣是個中流,說不定會和毛宗一樣,根本不是個練武的材料。

難道這就是天意,最美的風景總在最險的山峰?抑或如老子所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

劉修正在出神,忽然覺得后背一緊,心隨意轉,腳步一擰,人便隱在了墻后,左手摸到了門鎖,右手摸到了腰間的短刀。

“德然……”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門外輕輕響起。劉修沒吭聲,外面又叫了一聲,劉修還是沒應他,外面那人似乎有些猶豫,伸出頭朝里面看了一眼,輕輕的打開了牢門,他閃身進來,剛要說話,劉修的短刀已經到了他的頸旁,一手掀開了他那壓到眉梢的赤幘。

來人瞟了一眼頸邊的短刀,平靜的看著劉修。

“是你?”劉修大吃一驚,訕訕的收回了短刀。

“當然是我。”來人微微一笑,舉起手指豎在唇邊,示意劉修不要聲張,側耳傾聽了片刻,這才指了指墻角,示意劉修和他一起并肩坐下。

何進匆匆走進了書房,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何苗和許涼、張津的議論,他們一起看向何進,何進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拘禮,脫了鞋,坐上正中的錦榻,先將凍得有些僵的手伸向了火盆。

“說說,都有什么進展?”

何苗咳嗽了一聲,先開了口。“貴人有些急,她想趁此機會殺了劉修,去宋家一大助力。”

何時眼神一緊,隨即又看著何苗:“你覺得呢?”

何苗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我覺得不妥。現在力保劉修的是太后,太后對陛下的影響非常大,而且劉修并沒有殺人,如果殺了他,到時候鬧起來,兄長恐怕脫不了干系。網,duwo,。”

何進點了點頭:“貴人太心急了,劉修不過是宋家的一條狗,殺了他除了激怒宋家之后,還有什么用?”

何苗松了一口氣,躬身道:“兄長所言甚是。”

何進又轉向許涼,“你可打聽清楚了,劉修為什么要殺曹節和曹破石?”

許涼躬身一拜:“我打聽過了,是因為王瑜的女兒王楚,王楚和劉修有婚約在先,曹破石想強搶王楚,結果惹怒了劉修。”

“就因為這事?”何進有些不相信。

“的確如此。”許涼非常肯定的說道:“我聽營里的人說了之后,也不敢相信,便趕去問王瑜,王瑜親口證實了此事,他說是曹破石強搶在先,他們家給劉修送的信。按時日算起來,劉修應該是一接到消息就趕回來了。”許涼笑了,將案上的一片紙推到何進面前:“我到城門口查了他入城的時間,又到孟津查到了他渡津的記錄,按這個時間看人,他的確是一入洛陽就直奔曹府,中途未曾到太極道館。”

“這性子還真夠急啊。”何進搖了搖頭,有些鄙夷的笑了一聲。劉修為了一個女子,千里迢迢的從涿郡趕回來,這份情義也許讓人感動,可是也太粗勇少謀了些。要對付曹節有很多種辦法,為什么采取這么簡單的辦法呢?現在倒好,雖然他沒有殺曹節兄弟,但還是被投入洛陽獄。入獄容易,出獄可就沒那么容易了,你以為沒殺人就沒事?

“你呢?”

張津施了一禮:“我到張常侍府上去過了,也到郭常侍府去過,他們所說的都差不多,皇后向天子求了情,但是天子沒有下詔。”

“沒有下詔?這算什么意思?”何進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差點被竄起的火苗舔著,連忙縮了回來,用力的搓著。“不下詔,是要放,還是要殺?”

“不知道。”張津搖搖頭,從臉色來看也有些苦惱:“天子什么也沒說,坐在那里鼓琴,既不讓皇后起來,也沒有發火,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何進莫名其妙,這個結果讓他很意外,宋皇后會向天子求情在他意料之中,在他想來,天子要么是同意放人,要么是下詔嚴懲,卻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他一直有些搞不清天子在想什么主意。他撓了撓頭,有些遲疑的問道:“你們說,天子這是什么意思?”

何苗和許涼互相看看,都有些搞不清狀況,他們最后把目光轉向了張津,這幾個之中,只有張津還算有些智謀。張津被他們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有些矜持的撫了撫胡須:“我以為,天子在試探眾臣。”

何進咂摸了片刻,似乎捕捉到了一些含義,但又不是特別清楚。他看著張津,笑道:“愿聞其詳。”

張津喝了口溫熱的酒,潤了潤嗓子,這才接著說道:“劉修就像天子扔出來的一塊肉,他的生死其實并不重要,這個時候什么人會想他死,什么人會想他生,才是天子最想看到的。”

何進有些不耐煩,卻又不好發火,只得耐著性子點點頭,繼續聽下去。

張津說,劉修到洛陽一段時間,不受寵的宋家忽然起來了,一直很強大的袁家受挫了,歸根到底都是因為劉修。劉修為什么能做到這些,他究竟有什么奇妙的辦法,這些都是謎,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他是個人才。那么天子要不要用他呢?不用太可惜,如果要用,那么宋家為不會成為又一個外戚?

“所以天子要看他背后究竟有多少力量?”何時恍然大悟:“如果沒什么人來救他,那他就是可以用的,如果救他的人很多,那他就太危險了。”

張津贊了一聲:“何君一語道破。”

何進哈哈大笑,目光中閃過一絲得意和狡猾。

曹操一臉怒氣的從宋府走了出來,置隨后追出來的宋奇于不顧,飛身跳上車,沒好氣的大聲喝道:“回府”

曹仁一揚馬鞭,兩匹駿馬一聲長嘶,拉著馬車粼粼遠去,等宋奇氣喘吁吁的追出來,他們已經不見了人影。宋奇一手扶著墻,一手捂著急速起伏的胸口,咽了口唾沫,潤了潤火辣辣的嗓子,好半天才還過神來,對隨后追出來的曹鸞說道,“夫人,你得趕緊回去一趟,勸勸孟德。我們父子不是見死不救,實在是天心難測,皇后為劉修求情,已經忤了天子之意,再強勸下去,只怕反而不美。”

曹鸞柳眉輕挑,點頭答應,隨即安排車馬回府。她坐在馬車里,聽著車輪碾過黃土時發出的沙沙聲,看著一道道倒退而去的里門,暗自嘆了一口氣。

劉修殺了曹節兄弟,為宋家解決了一個最大的障礙,可是隨即被投入洛陽獄,雖然洛陽令周異已經查明劉修并沒有殺人,但是河南尹何進就是不放人,甚至在周異以辭職相威脅的時候也不肯放手,他在想什么?

如果劉修死了,那宋家就失去了一個助力。劉修雖然沒有什么家世背景,可正是他的聰明才智讓宋家起死回生,這個時候如果宋家置劉修于不顧,那以后還會有誰愿意為宋家賣命。

但是,正如宋奇所說,為了替劉修求情,宋皇后已經觸犯了天子,再強求下去,只會宋家也會受到牽連。

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宋家該如何辦?宋奇父子將曹操請來商議,不料剛開口沒說兩句就崩了。曹操說,劉修是宋家最大的功臣,曹節兄弟雖然不是死在他的手上,可是他到曹府去干什么?他就是去殺人的,最后沒親手殺人只是意外。曹節兄弟死了,宋家是最大的受益人,這個時候宋家不全力去救劉修,那怎么說得過去?

司徒宋豐不以為然,曹操很生氣,轉身就走了,這讓宋豐非常沒面子。宋豐也知道,宋家能有今天,都應該歸功于兩大功臣,一個是被關在洛陽獄里的劉修,一個就是剛剛拂袖而去的曹操,劉修如果死了,對宋家來說損失有限,但是曹操如果和宋家翻了臉,那對誰都沒有好處。

宋豐相信曹操也能認識到這一點,本來是想等著曹操來認錯的,可是想來想去,自己現在的麻煩也不小,等著曹操來救命呢,還是先低頭的比較好。

曹鸞就成了雙方談和的傳話人。

曹鸞趕到曹府的時候,曹操正在書房里罵人,他剛剛從譙郡帶來的夏侯惇、曹洪、曹仁站在一旁,看著他破口大罵,卻無可奈何,一看到曹鸞,他們臉上都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曹操瞪了曹鸞一眼,直言不諱:“宋家父子都是蠢豬”

曹鸞微微一笑:“你現在才發現是不是有些遲了?再說了,當初可是你力主將我嫁給宋奇的,現在又當著我的面說我的夫君是蠢豬?”

曹操被她一噎,無言以對。曹鸞自己走上堂,曹洪連忙拉過一張席請她坐下,曹操背對著他們站著,盯著身后的屏風,屏風上畫著劉修和蔡邕合作的十副山水的摩本。曹操一言不發的看了很久,忽然嘆了一口氣:“德然說得不錯,洛陽也許真會像長安一樣,被亂民的一把火燒成廢墟。”

曹鸞忽然心中一動,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歪著頭想了想,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曹操不滿的扭過頭,瞪了她一眼。

曹鸞用手帕掩著嘴,雖然收住了笑容,眼中卻還是有一絲笑意。她掃了夏侯惇等人一眼,“阿兄,你把元讓他們幾個都叫來,看來是想大干一場的啊。”

曹操哼了一聲:“是的,我把他們從老家叫來,是想做一番大事,可是沒曾想宋家這么軟弱,只是被天子冷落了一下就慌了。”

“你才做了幾天的官,哪知道天子身邊人的心態。”曹鸞輕嘆一聲,“家翁雖然做了司徒,可是宋家的根基還是很弱,不僅不敢望先前的外戚項背,就是連何家也不能比的。何進現在是河南尹,宮里還有張讓、郭勝等人為內應,可是宋家有什么?就是這個司徒也是做得步履維艱,誰知道哪天就讓人罷免了去。這個時候,他們哪有底氣強諫。”

曹操眨了眨眼睛,不得不承認曹鸞說得有幾分道理,看來自己剛才那么對宋豐說話的確有些過份了。他們不是不想救,而是沒有足夠的實力。沒有了天子的恩寵,宋家就是一片浮萍,一點反抗的力量也沒有。

“那就看著劉修被人整死?”

“那倒未必。”曹鸞輕笑了一聲:“你和劉修相處也有一年了,他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他什么時候做出沒有退路的事?”

“退路?”曹操嗤的一聲冷笑,有些失望的說道:“我以前的確也是這么認為的,可是他現在人在洛陽獄里,隨便一個獄卒就能要了他的小命。你以為何進會有什么忌憚?替罪羊多的是,他最多是免職而已,有張讓、郭勝他們在宮里,他隨時都有可能重新出仕,但劉修還能復活嗎?宋家又到哪兒再去找這么一個智謀出眾的人?”

“智謀出眾的人不會讓自己處于險境,除非那個險境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危險。”曹鸞打斷了曹操的話:“阿兄,你現在要做的是立刻去見劉修,向他問計。”

“問計?”曹操有些糊涂了。

曹鸞惋惜的搖搖頭:“大兄,你是關心則亂,你靜下心來想一想,就知道現在該這么做了。我倒是不明白,劉修有這么大的能耐,能讓你舍了袁紹,對他卻如此信任有加?”

“袁家現在敗了。”曹操有些尷尬的強辯道,后面半句話卻沒說出來,袁家是敗了,可是袁紹毫發無傷,這次大試他考出了第八十七名的好成績,現在就坐等天子授官呢。挫折只是暫時的,袁家卷土重來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劉修呢,劉修現在大牢里,朝不保夕。

不過,他對劉修真的期望值很高,他希望劉修能成為他的一大助力,可是沒想到一回到洛陽卻聽到這么一個壞消息。劉修如果死了,他當初聽劉修的話脫離袁紹的圈子豈不是一著臭棋?劉修的主意臭,他聽了劉修的主意則更臭。

曹操揮了揮手,示意夏侯惇等人先退下,反手關上了門,背靠在門上,低著頭想了好一會,才一字一句的說道:“阿鸞,上個月……有黃龍現于譙。”

曹鸞一愣,在短暫的驚詫之后,她瞪圓了眼睛,死死的盯著曹操:“阿兄,你……”

曹操苦笑著搖了搖頭:“阿鸞,你不要想得太多。這里沒有外人,我明著跟你說吧,黃龍我沒看著,就算是看著了,我也不能信。從光武皇帝中興以來,隔上幾年就要現一次黃龍,據說看到過黃龍的至少有十個地方,就是譙也不是第一次現黃龍了,聽說建和元年就有過一次,我要是信了,那豈不是比宋家父子更蠢?”

曹鸞莫名的松了一口氣,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剎那間會那么緊張。

曹操微微抬起下巴,看著遠處的屏風,幽幽的說道:“據說郭林宗死之前曾哭于野,說‘瞻烏爰止,不知于誰之屋?’他都說了大漢將亡,現在各地頻現黃龍,亂民四起,炎漢是不是真的運數已至,劉修會不會一語成讖,洛陽真的會和長安一樣在劫難逃?”

曹鸞覺得一陣陣的頭暈目眩,她被曹操預想的情景嚇得一身身的冷汗,過了好一會,她才吞吞吐吐的說道:“那阿兄準備怎么辦?”

“我不知道。”曹操搖搖頭:“你說說看,如果大漢真要將亡,那以天下之大,什么人才有資格問鼎天下?”

曹鸞屏住了呼吸,好半天才不情愿的吐出兩個字:“袁家?”

“是的,就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如果天下亂了,最有可能問鼎天下的應該是袁家。可是,我不希望真的有這一天。”

曹鸞的眉心扭在一起,她揣摩著曹操的意思,究竟是不想看到袁家即位呢,還是不想看到天下大亂?又或者是兼而有之?

曹操沉默了片刻:“我要進一次洛陽獄,去看看劉修。”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4
第209章 問計
混在東漢末

“恭喜恭喜。,,。”劉修笑嘻嘻的向曹操祝賀,拿過案上曹操送來的酒,拍開封泥,酒香四溢,他陶醉的吸了一口氣,贊了一聲:“好酒,就看在這壇好酒的情份上,我同意你兒子用我的名字。”

曹操樂了,伸手取過一只耳杯,用袖子抹了抹,罵了一聲:“這些獄卒也太懶了,也不知道來洗洗酒杯。”

“得啦,這坐牢呢,你以為在家,將就一些吧。”

劉修給他倒上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兩人一飲而盡,就著曹操帶來的下酒菜邊吃邊說,閑聊了幾句,曹操扯到了正題。

“大試結束已經快兩個月了,如何安排這三百人,現在成了司徒府最大的問題。”曹操嘆了口氣,把外面的情況粗略的說了一下。現在宋豐最頭疼的事情就是這三百人如何安排,如果安排不好,罪名肯定落在司徒的頭上,到時候只怕宋豐這司徒要做不長。“司徒大人不是不想撈你,全是何進在攔著,皇后為了替你求情,都快和天子翻臉了。”

劉修微微一笑,曹操說這話的時候不敢看著他,顯然是有些水份的,宋家要撈他是情理之中的事,但要說他們會為了他和天子翻臉,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有一點最能說明問題,他在洛陽獄呆了大半個月了,宋家父子從來沒來看過他。不過這種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戳破了也沒有意義。

劉修呷了口酒,悠閑自得的品著:“孟德,你說天子為什么這么久都沒安排這三百人?”

曹操思索了片刻,苦笑一聲:“天子大試,本來是想選一些寒門子弟,好與世家抗衡,結果選出來的人中絕大多數是世家,或者與世家有關聯的,這些人如果入仕,世家的力量會更強。”

“對了,這就是根源,人是天子選出來的,可是他們的心卻還是世家的心,所以天子不甘心。”劉修將酒杯輕輕的放在案上,發出咯嗒一聲。“這讓人很不舒服,但是這就是現狀,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哪怕他是天子。”

曹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也是回到洛陽之后才知道這個消息的,對于這個結果,他既有些慶幸,又有些不甘。世家的力量太強大了,強大得似乎無隙可擊,這讓他越發的感覺到袁紹的實力雄厚。

這個主意據說就是袁紹出的,他只是輕輕一撥,就讓天子的努力化為烏有。

“但是沒關系,萬事開頭難,只要解決好了這三百人的去向,天子的努力就沒有白廢。”劉修安慰他道:“要想一下子打敗世家是不現實的,任何人如果有這個念頭,都是輕敵的表現。當然了,世家也不需要被全部打倒。”

曹操詫異的抬起頭看著劉修。

“不是說所有的世家就是好,也不是說所有的世家就是壞。”劉修敲敲桌面,“現在天子想把所有的世家一網打盡,這是逼著世家建立同盟。”

曹操點點頭,他也是這么想的。天子現在不僅打擊了袁家,還打擊了楊家,甚至連蔡邕這樣的地方豪強都不放過,那遲早會有一天打擊到他曹家的頭上。這種推演結果讓他不寒而栗,也在猶豫是不是應該站在天子一邊。

“何進是河南尹,在河南尹上面,還應該有司隸校尉。陽球死了大半個月了,也該選一個新的司隸校尉了。”劉修頓了頓,“我覺得楊彪挺合適。”

“楊彪?”曹操遲疑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的點了點頭:“他的確合適。”

“楊家雖然和袁家有姻親關系,但是楊家和袁家是兩樣的。”劉修提醒道:“如果天子要強行壓制楊家,那就是逼著楊家和袁家站在一起,遲早會后悔的。任楊彪為司隸校尉,有助于緩和和楊家的關系,也有利于把楊家和袁家分裂開來。”他笑了笑,又說:“我相信楊彪能秉公執法,不會故意要我的性命。”

曹操笑了,指著劉修道:“你啊,歸根到底還是怕死的。”

“誰不怕死?”劉修反問道:“你不怕?”

曹操翻了個白眼:“我也怕,行了吧?”

“彼此彼此。”劉修哈哈大笑。

曹操一出洛陽獄就趕到司徒府,建議宋豐任命楊彪為司隸校尉。宋豐開始有些擔心,但是聽了曹操轉述劉修的建議后,他答應了,讓人把任命報到了宮里,同時還由曹操親自執筆寫了一份上疏,詳細說明了其中的重要性。

天子接到上疏,下詔宋豐和曹操入宮面奏,曹操委婉的解釋了劉修的建議之后,天子陰著臉,一言不發的看著宋豐:“司徒是不是應該把劉修辟為司徒掾,予以重用啊?”

宋豐愕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天子的問題,他聽得出來,天子對他這個舉動很不滿。

天子拂袖而去,把宋豐和曹操晾在那里。回到宮中以后,天子大發雷霆,指著聞訊趕來的宋皇后說,你父親這個司徒做得好,自己拿不出主意,還要到獄里去請教劉修,是不是沒有劉修,他這個司徒就不知道怎么做了?

宋皇后嚇得臉色煞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稱死罪。天子看了,又生氣又失望,揮揮手,讓皇后自己回去,他一個人坐在殿上發了好一會兒悶氣。

張讓拱著手,小心翼翼的湊了過來,天子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他那消瘦的面龐一眼,心里總算有了一些安慰。“張公,你說我讓宋豐做司徒,是不是錯得太離譜?”

張讓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用恭謹而不失慈愛的聲音說道:“陛下,宋豐的確不是棟梁之材,他不是一個稱職的司徒,可是,他對陛下卻是忠心的。”

天子掃了他一眼,嘴角翹起鄙視的笑:“這個主意可不是他的主意,是劉修的主意,當朝司徒居然要聽一個囚徒的主意,這未免也太無能了一些。”

張讓點點頭:“宋豐的確無能,他和竇武比起來差遠了。”

天子一愣,忽然直起了腰,似笑非笑的看著張讓:“張公,我記得你兒媳還是何貴人的妹妹,什么時候和宋家也結親了?”

張讓面不改色:“臣的心里只有陛下,和何貴人走得比較近,只是同鄉之誼和姻親之故,那是私,而司徒之任得當與否,是公。臣雖然是個卑賤之人,卻不敢因私而忘公。”說著,他眼圈紅了,抬起袖子抹抹眼角,跪倒在地,哀聲道:“臣自知下濺,不容于世人,卻不敢不忠于陛下。陛下,劉修雖然現在是個囚徒,但是他的建議是對的,世家太強了,陛下雖然英明,卻不可能一下子就將他們擊倒。操之過急,于天下不利,光武皇帝當年為了度田險些逼起民變,不可不三思而行啊。”

天子瞇起了眼睛,看著伏在地上的張讓,嘴角一陣陣的抽搐。經過兩個月的僵持,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宋豐身為司徒,不能為他分憂,卻要到獄里去請教劉修,這讓他非常惱火。他對劉修印象并不差,他一直很欣賞劉修的才能,但是這件事讓他非常不高興。

如果劉修在獄里還能影響朝政,那一旦他出了獄,當了官,又將如何?

所以他非常憤怒,以至于當面斥責了宋豐和曹操,并且給了宋皇后一個冷臉。現在聽到張讓這一番話,他覺得自己這個情緒的確有些過了,有失天子的身份。他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歪靠在憑幾上,有氣無力的問道:“張公,你覺得劉修這個人怎么樣?”

“這個人忠勇可嘉,但是武人之氣甚重。”張讓很謹慎的說道:“他還是太年輕了,為了一個女子居然千里奔波,要殺曹節全家,太莽撞了,太莽撞了。”

“為了一個女子?”天子好奇心大起。他只知道劉修是殺人未果,卻不知道他要殺人原來是為了一個女子。

張讓有些詫異的看著天子:“陛下不知道?”

“我哪知道這些,快說快說。”天子有些急不可耐的說道。

張讓笑了,輕咳了一聲,這才說道:“劉修看上了故虎賁中郎將王苞的孫女王楚,只是因為王楚要參加選秀,所以王家一直沒有答應他。后來王楚落選了,劉修這才上門求親,王家也已經允了。后來劉修家中出事,他趕回涿郡去,不知怎么的,曹破石卻看上了王楚,非要強娶她。當然了,這對曹破石來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強搶的良家女子多了去了……”

張讓用說書的口吻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天子聽得津津有味,最后竟然拍著大腿笑出聲來:“為了一個落選的女子,他就要殺曹節全家?這個莽夫,真是可笑。”

張讓笑笑,“王楚雖然落選,但是才藝并不差,如果不是當時妝容不善,又選錯了曲子,未必不能入宮。”

“是嗎?”。天子在張讓的提醒下,終于想起了王楚這么一個人,那個背影和一小節琴聲從心頭一閃而過。張讓見天子沒有發火,這才悄悄的松了口氣,有了這個預伏,他們這幾個人的責任就算是消除了,以后天子就算看到了王楚本人,他也不會再有什么過激的反應。

張讓雖然不知道曹節為什么會主動去惹劉修,但是聽到關于王楚的事情之后,他隱約猜到了一些。他不喜歡劉修,但是他也不喜歡曹節,劉修嚇死了曹節,也算是給他除掉了一個強勁的對手,再加上這件事他也是責任人,如果追究起來,他也脫不了干系,所以才會主動為劉修開脫。當然了,他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想救劉修,他也不想救劉修,他只是想盡快的把這個隱患給消除掉。

天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覺得劉修平時看起來挺精明,做起事來也夠沖動的,不就是搶一個女子嘛,什么事不好坐下來商量?上次曹破石要搶一個伍伯的妻子,他不是請太尉張奐出面解決了嘛,這次何至于要鬧得殺人。嗯,對了,上次是別人的妻子,這次卻是他自己的女人,一涉及到自己的事情,難免有些上火沖動。

“你到尚書臺去一下,把宋豐對楊彪的任命準了。”天子叫過蹇碩,吩咐了一聲:“讓宋豐回府休息去吧,抓緊時間想想新選出來的士人怎么安排。”

蹇碩應了一聲,一路小跑的去了。天子讓張讓起來,隨口問道:“史侯最近怎么樣?”

“不太好。”張讓答道:“何貴人最近心情不太好,經常斥責他,大皇子沒了玩伴,本來就有些發悶,再被訓斥就更悶了,經常一坐半天不吭氣。”

天子細長的眉毛顫了顫,嘆了一口氣:“她這是怎么回事嗎,有什么脾氣也不能發到孩子身上啊,為人父母的,哪能這樣。當初朕小的時候,也是時常不聽話,母后從來沒有對我發過脾氣,總是耐心的哄。”

張讓稀疏的眉毛一顫,沒有吭聲。

天子站起身來,轉了兩圈,想了片刻說道:“你去告訴何貴人,朕處理完了政務之后到她那兒用膳,和她好好說這育兒的事情。”

張讓大喜,臉上卻不表現出一絲一毫,轉身走了。他趕到何貴人殿中,把天子要來用膳的事情一說,何貴人頓時眉開眼笑,心情陰轉晴,忙不迭的安排酒食,又讓人把大皇子好好的裝扮了一下,千叮嚀,萬囑咐,到時候一定要在你父皇面前表現好一些。

畢竟這是天子唯一的子嗣啊。何貴人喜滋滋的想道。

楊彪緩步走進了劉修的豪華牢房,四處打量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劉君好自在,就是坐牢,也是與眾不同。”

劉修掃了一眼他腰間的印綬,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我本來就是冤枉的。楊君既然任了這司隸校尉,是不是該還我一個清白了。這里雖好,終究不是久居之地。”

“冤枉?”楊彪示意了一下緊跟在他后面,不斷給劉修使眼色的皮二丁,皮二丁連忙拿過一張席來。楊彪坐了下來,挽了挽袖子,捏起盤中的一粒松子扔進嘴里,又揮了揮手,示意皮二丁等人退出去。皮二丁見他這架勢,這才松了口氣,用敬佩的眼神看了一眼劉修,躬身行了禮,一起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聽說這個司隸校尉是你幫我求來的,可是我要告訴你,我一點也不感激你,今天是你最后一天享受這間牢房,明天就讓你做個真正的囚犯。”楊彪淡淡的說道,“你是不是有些失望?”

劉修怔了一下,突然笑了:“不失望。”

楊彪反倒有些奇怪了,他斜睨著劉修,目光中露出些許疑惑。

“我剛才說過,這里雖好,卻不是久居之地。”劉修盤起一條腿,很舒服的坐在床邊上,兩只手指輕松的捏開了一顆松子,右手一拍左腕,松仁跳了起來,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正好落入他的口中。“既然你要秉公執法,那我敢問大人,曹節兄弟之死與我無關,這件公文你想必已經看過了吧?”

“看過了。”楊彪笑笑,“但是,你出現在曹府就是為了去殺人,又沒有人能證明你是無辜的。你是練武之人,要殺曹節那樣一個老弱,未必就要用刀,你自己的證詞,不足以證明你的清白。”

劉修的眼神一緊:“這么說,你是要推翻周大人的結詞,非要打我一頓才行了?”

“沒有用過刑,怎么能說明你是清白的?”楊彪拍了拍手,理所當然的說道:“天下有愿意自認有罪的人嗎?”。

劉修沉默了片刻,“這么說,楊大人認為我有罪?”

“對。”

“證據呢?”

楊彪一怔,“我剛才說過,你證明不了自己是清白的。”

“你這話不對。”劉修嘴一歪,冷笑一聲:“你說我有罪,你要拿出證據來,要不然你就是誣陷我,我要告你是公報私仇。”

楊彪也冷笑一聲,反問道:“憑什么?”

“因為你夫人的弟弟是袁術,而袁術和我有仇。我懷疑你明知道我無罪,卻為了替袁術報仇,非要毒打我一頓,甚至有可能要致我于死地。”劉修不緊不慢的說道:“楊大人,我可以負責任的向你保證,你今天打不死我,我一定會報復回來。既然你非要說我殺了人,我也不介意真去殺幾個人,比如……你那還要襁褓中的兒子。”

楊彪愕然變色,“你好大的膽子,敢當面威脅我?”

“是又如何?”劉修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擺上的果殼:“我本來以為弘農楊家道德傳家,和貌忠實奸的袁家不一樣,現在看起來是我弄錯了,你既然能和袁家聯姻,就和袁家區別不大。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高看你一頭?楊大人,你信不信,別看你這兒守備森嚴,可是我要想出去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別看你楊家住在洛陽城里,可是我要想殺你quan家,絕不會有人再搶先?”

“你……你放肆”楊彪大怒,猛的站了起來,大聲喝道:“你目無王法,恐嚇朝廷官員。”

“朝廷官員?”劉修不屑的一笑:“是的,你是朝廷官員,所以可以用手中的權利污人清白。可是我不明白,你利用手中的權利公報私仇,和我用拳頭來報仇有什么區別?你以為手中沒有刀,不沾血就是清白的?對付你這樣的偽君子,我又何必顧忌什么王法?唯有刀劍爾”

他掃了一眼那些聽到楊彪喝聲而沖進來的獄卒,瞇了瞇眼睛,語氣一掃平日的嘻嘻哈哈,充滿了讓人不寒而栗的味道:“你應該知道這些人擋不住我,京師第一劍客王越就在那邊,你可以問問他,他如果和我放對,誰會先倒下。楊大人,你要真有膽氣,就不要讓這些人無辜送死,你可以和我單練。”他手一伸,將桌上的杯盤全掃在地上,傲然而立:

“我,涿郡劉修,向你挑戰”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5
第210章有罪與無罪

楊彪真的氣瘋了,他最后是怎么被人拉出劉修那間牢房的,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三個字:偽君子!

四世三公、道德傳家的楊家成了偽君子?楊彪不能接受這個結果,但是他翻來覆去的想了半天之后,發現自己還真沒有辦法證明自己不是偽君子,相反劉修的話倒是很站得住腳,公報私仇的人不是偽君子又是什么?

我是要公報私仇嗎?當然不是,這是規矩,哪有審案不動刑的,周異他們就是胡鬧嘛。可是我這么做,又怎么證明自己不是公報私仇?這似乎比證明劉修無罪要難上許多。

楊彪的腦子有些亂,他被劉修那幾句話搞得有些暈頭轉向。是我應該證明他有罪,還是應該由他證明自己無罪?

中國從古到今的法律都是無罪論,即官方首先認為你有罪,然后嫌犯本人要證明自己無罪,如果最后證據不足以證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是有罪。楊彪習慣了這一套思維,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突然碰到劉修的這一套看似大同小異,實則完全相反的有罪論,他一下子就懵了,既覺得劉修說的有道理,又本能的覺得這其中大有問題,非常危險。

再加上被劉修當面斥為偽君子,還當著那么多下屬的面向他挑戰,楊彪雖然已經近過而立之年,做官也有些年頭,但還是有些沒了主意。

然而楊彪畢竟是經過多年儒學薰陶的人,或者說,他的血液中流淌著儒家的仁愛和對人性的尊重,面對劉修的無禮和質問,他更多的關注了劉修的質問上。

我該證明他有罪?楊彪苦笑了一聲,實際上他非常清楚,劉修有殺人動機——這一點他自己供認不諱——但是沒有殺人事實,至少他拿不出證據證明劉修殺了曹節,而曹破石死于王越之手,這一點王越本人也承認了的。目擊者也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群——雖然那些人原本都是去曹府巴結曹破石兄弟的,可是這兩人都死了,曹家的敗落已經不用懷疑,這時候還有誰會為了曹家說謊。

問題的關鍵就在誰應該拿出證據來證明劉修是有罪或者無罪。如果應該由他來證明劉修有罪,那么他沒有證據,就應該釋放劉修。如果要劉修證明他無罪,劉修同樣也無法證明自己無罪。那他就是有罪,就應該被繼續關著。

楊彪把自己繞暈了,他回到家,把事情和老子楊賜說了一遍。楊賜愣了一會,反問他一句:“孔子殺少正卯。需要證據證明他有罪嗎?”

楊彪還沉浸在思辯之中,這個問題他已經考慮過了,本能的說道:“孔子殺少正卯的理由,也可以用來殺任何人。比如當初樊豐等人譖伯起公(楊震)一樣,有罪名,無證據。”

“放肆!”楊賜立刻變了臉。厲聲喝斥:“你居然把伯起公比為少正卯那個小人?”

楊彪大吃一驚,連忙拜伏在地,連聲請罪。

楊賜氣得胡須直翹,氣哼哼的坐在那里想了半天。也覺得有些棘手。他倒不是怕劉修來殺他全家,而是覺得真要打劉修一頓,恐怕傳出去真的會被人認為是公報私仇,到時候怎么解釋?

“既然他沒罪,那就釋放了吧。”楊賜最后下了個結論,“這豎子雖然肆意妄為,不學無術,但還是有些才干的。有他在其中斡旋。時局也許不會進一步惡化。”

楊彪陪著小心問了一句:“父親以為時局還有可能惡化?”

楊賜不高興的哼了一聲:“看來劉修說你和袁家一路貨還真沒污蔑你。袁紹在想什么,你還看不出來?”

楊彪頓時滿臉通紅。

楊賜放下了手中的書卷。長嘆了一聲:“當初聽袁隗的話,拒絕了天子的任命。現在看來,我是只顧個人意氣之爭,卻置國家大事于不顧,實在是有愧圣人教誨啊。”

楊彪有些詫異,不知道楊賜為什么會突然有這個感慨。他當然知道老爹不是因為沒做司徒而后悔,他憂心的是時局。楊賜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宋豐不是一個有能力的人,他做司徒并不比袁隗做司徒更好。以前的外戚通常都是做大將軍,很少有任外朝的三公之位的,這次天子任命宋豐為司徒,在楊賜看來斗氣的成份更大。

在楊賜看來,這是因私廢公,非大臣所宜為。

“文先,你要記住,任何時候都要以國事為重,個人的榮辱得失不過是過眼云煙,只有天下的安危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楊賜忽然覺得一陣心痛,“大漢已經大廈將傾,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個人恩怨也好,家族的前途也好,都不能成為危害社稷的理由,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難道我們這些自詡為圣人門生的人,還要學劉歆父子,學揚雄那樣的人,為天下笑嗎?”

楊彪的心情也沉重起來,沉思了片刻:“那萬一炎漢的運數已經到了呢?”

“那是天意,非我等所能明。”楊賜搖搖頭:“夫子罕言天命,并不是夫子不知天命,乃是天命玄遠,非人力可知,我們所能做的只是盡人力而已。我們也許不能扭轉天命,但是真正的天命又有誰知道呢?當初一句讖語,引得多少人自以為天命所忠,可是最后只有光武皇帝中興大漢,又有幾個人能想得到。”

楊彪躬身受教,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父親,我聽人說,劉修和太平道的人非常熟悉,他對流民的事情也非常關心,上次宋奇到交州販米,其中便有他的一部分本金,大概一百多萬石米,全部運到了幽州。”

“有這種事?”楊賜很意外,連忙拉住楊彪細問。楊彪知道的也不多,不過他知道盧植的兒子,上谷太守盧敏是其中最得益的人,楊賜聽了,立刻決定要去拜訪一下盧植。

盧植已經接到了盧敏的信,也從劉修那里聽到了一些消息,見楊賜來訪,便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連自己曾經和劉修生氣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說了。楊賜大為驚嘆。他只知道劉修在洛陽搞了不少事,沒想到劉修居然不聲不響的做了這么大的一件事。

一百二十萬石米,如果運到洛陽來,他能賺多少錢?可是他全送到幽州去了,現在欠他錢的是上谷太守盧敏和涿令公孫瓚,以他們倆的俸祿,估計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劉修其實是虧了本。

“子干。你教的好學生。”楊賜很誠懇的對盧植說:“既然你知道他是受冤枉的,為什么不上書救他?”

盧植苦笑一聲:“他不讓我出面。”

楊賜很好奇:“為什么?”

盧植沉吟道:“具體的原因。我也猜不透,想來無非是不想鬧出黨錮那樣的事情吧。現在他在洛陽士子之中頗有些微名,一旦被人得知是無罪入獄,恐怕又會弄出李云那樣的事來,屆時好容易造成的大好局面又有可能毀于一旦。也可能影響朝廷的斷案。”

楊賜回頭看了楊彪一眼,慶幸不已,同時又有些不解。劉修如果真是這么顧全大局,為什么他要當面向楊彪挑釁,甚至要威脅殺他全家?可是楊賜又知道盧植的脾氣,這是一個寧折不彎的人。他應該不會為劉修掩飾。

楊賜父子非常疑惑,他們告別了盧植之后,商量了一路,最后決定由楊彪以司隸校尉的身份把案情上奏天子。建議按律法釋放,看天子是怎么處理。楊賜隱隱的覺得,劉修不讓盧植上書,恐怕不是防止引起士子們的騷動那么簡單。

楊彪依計行事,他把案情報了上去,按自己的權限建議立刻釋放,然后靜候天子的詔書。

天子壓下了他的報告,沒有給出任何答復。楊彪更覺得其中有鬼了。暗自佩服老子楊賜的政治直覺。他不顧那天劉修曾經當著很多人給他難堪,反過來向劉修道歉。但是他從頭到尾沒有提他上書請求釋放劉修的事情。

劉修也好像忘了那天的沖突,和楊彪相處甚歡。還向楊彪討教起了學問。盧植研習的尚書是古文今文兼容并蓄,而楊家家傳的卻是今文歐陽尚書,是由伏生一脈相承,楊家學自本朝大儒桓郁,到楊彪已經是第四代人了。

不過楊彪是謙謙君子,厚道人,而劉修則狡猾得多,他最喜歡問楊彪的問題就是:

“楊大人,不管是今文經學,還是古文經學,都崇尚三代,說起堯舜禹都佩服得不得了,一提到禪讓就兩眼放光。那你說,現在還能實行禪讓制嗎?”

要不就是:“楊大人,都說堯是圣君,可是他在政的時候怎么會發大水啊?都說舜是圣人,可是他老子兄弟怎么就那么壞?都說禹是圣人,可是他為什么不繼續禪讓,而讓自己的兒子繼承了權力呢?”

再不然就是:“尚書上說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究竟是什么東西啊?”

楊彪開始沒認清他的為人,以為他真是討教學問呢,還一本正經的給他解釋,后來才知道他是拿他開心,氣是哭笑不得。

一晃劉修在洛陽獄里就過了年,呆了近四個月。這下子不僅劉修有些沉不住氣了,就連楊彪都糊涂了:天子究竟在想什么?

天子已經暈了。

新年剛過,年氣兒還沒消盡,二月初,平城門突然塌了。平城門是洛陽城的南大門,天子出城都是由此門出入,按例,正月里天子要郊祀,這剛從南郊回宮,平城門就塌了,如果再早半個時辰,也許連天子的車駕都撲在里面。

天子接到這個消息后還沒回過神來呢,武庫又塌了,這下子謠言頓時四起,有人說,平城門是十二門中最尊貴的,武庫是禁兵所在,這兩個地方突然壞了,那是表示小人在位,天下刀兵將起的征兆。

那小人是誰呢?首當其沖的就是司徒宋豐。

去年十月大試選出來的三百士子一直滯留在京師,在最初的興奮之后,他們開始焦躁起來,天天到司徒府去問什么時候能授官,那可是天子答應的,現在司徒府遲遲不辦,究竟是什么意思?宋豐焦頭爛額,召集群僚商議了幾次,也沒拿出一個好主意來,一下子要安排三百人。哪來的這么多空缺啊。

這事兒還沒解決呢,剛好了沒幾個月的天氣又露出了大旱的征兆,從二月開始,老天是一滴雨沒下,眼看著就要進行春耕,可是沒水怎么春耕。因為水利跟不上,司空許訓再也撐不住了。被免了職。天子下詔楊賜任司空,這次楊賜沒有再聽袁隗的。立刻走馬上任,緊急開展備旱的工作。

北疆再次傳來鮮卑擾邊的消息,上谷一帶還好,有了去年劉修運過去的一百萬石糧食,人心穩定。難樓死心塌地的幫著盧敏和夏育備邊,鮮卑人幾次入侵都沒有占到便宜,他們轉而侵攏西部。護羌校尉田晏到現在還關在牢里呢,邊疆的戰事一直由他的副手主持,結果那人殺敵倒是勇猛,指揮卻是一團糟。臨陣戰沒,西疆亂了。

讓人煩心的事兒是一件接一件,最后很快集中到一件事上:天子用人不當。

劉修聽到這個消息,心里也非常不好受。不過他也沒什么辦法。去年是讓宋奇到交州販米才解決了危機,這個辦法還能用,但是效果肯定沒有那么好了,要想徹底解決大漢的問題,最后還得靠大漢自已,但是眼下的大漢還有沒有自救的機會,他也很懷疑。

這天,洛陽獄迎來了一個非常特殊的訪客。

劉弘跨進門的時候。看了四壁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你這‘獄公‘做得自在啊。”

劉修放下手中的書。撲嗤笑了一聲:“要不你也來?”

“放肆!”一直跟在他后面的那個壯碩漢子面色突變,大喝了一聲。劉修滿不在乎的看了他一眼。對劉弘笑道:“你這家奴真夠護主的啊,開個玩笑都不行?”

劉弘也不說話,笑盈盈的看著劉修,那眼神看得劉修直發毛,連忙向后讓了一步,半開玩笑的說道:“你這什么眼神,我可不好男風。”

“且!”劉弘也不住笑出聲來,指著劉修說道:“你啊,還是嘴欠,看來這幾個月的獄公做得還不夠,應該再關你一年半載。”他擺了擺手,示意那個隨從出去,自己從案上的碟子里拈了一個酥脆的餅子扔進嘴里,嚼了嚼,點頭贊道:“好吃,是太極道館的新品?”

“是啊,他們剛做出來的。”劉修也扔了一個到嘴里,含糊的說道。

劉弘連吃了兩塊,這才坐直了身子,打量著劉修:“我看你不急著出去嘛。”

“急也沒用,所以不急了。”劉修將剛才看的書推到他的面前:“老子說的。”

“老子什么時候說過這句話。”劉弘隨手翻了翻:“你不急,王楚急不急?”

劉修眉頭一皺,沒有吭聲,可是臉色明顯有些不好。

“我在宮里聽人說,王楚落選是你使的壞?”劉弘目不轉睛的看著劉修,頓了片刻,又接著說道:“據說你要殺曹節全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劉修冷笑一聲:“你說話要講證據,不要誣蔑我,欺君之罪可要族誅的。”

“原來你也知道啊。”劉弘意味深長的笑道:“既然如此,你還怎么敢去做?色膽包天?”

“我說了,你沒有證據就不要誣蔑我。”劉修沉下了臉:“你今天來看我,就是要問這個?”

“我看過王楚,她不應該落選。”劉弘堅持的說道:“我還聽說,大雩古曲是你幫她選的。”

“天子當時為大雩著急,我建議他選大雩曲有什么不妥?”劉修理直氣壯的說道:“我又不是天子肚子里的蟲,他究竟想什么,我怎么知道?猜錯了也很正常。”

“你猜不到天子的想法?”劉弘有些意外,盯著劉修看了半天,又笑了:“我覺得你最了解天子了,天子也說,他雖然沒見過你,可是和你有若神交,每每能不契而合。”

“過獎了,那是天子謬贊,我可沒那么大的能耐。”劉修反唇相譏,“我要是有那本事,我就去天師道做天師了,聽說他們的天師剛死了,群龍無首呢。”

“怎么,你想利用天師道壯大實力?”

劉修不高興了:“咦,我說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處處要扣我帽子,陷我于不義?我記得沒虧待過你啊?我一直把你當朋友來著。”

“朋友,你還有朋友?”劉弘笑瞇瞇的說道:“坐了三四個月的牢,有幾個人來看過你?”

“別的不知道,反正你是第一次。”劉修沒好氣的說道,從他手中奪過書,揮了揮手:“好了,你看過了,可以走了。”

“怎么,不歡迎我?”

“我歡迎你干什么?左一個欺君之罪,右一個壯大實力,再說下去,我就成了謀逆了。”

“你還別說,真有人說你是謀逆。”

劉修一下子跳了起來:“誰他老母的陷害我?”

“天子本來想嘉獎你,恢復你的宗室身份,可是派人到涿縣去查,才知道你父親劉元起身份不明,看那樣子,不是叛逆就是逃犯……”

“!”劉修大怒,操起案上的酒杯就砸了過去,劉弘防備不及,被淋了一頭一臉。他驚叫了一聲,守在門外的那個隨從應聲而入,一看到眼前的景像,嚇了一跳,一聲虎吼就撲了上來。劉修不等他靠前,身形一晃,人已經撞入他的懷中,雙拳如風,幾乎同時擊在他的胸口。

“轟”的一聲巨響,那隨從倒飛出去,撞碎了門,直飛出三步遠,重重的摔在地上,頓時摔得七葷八素,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劉弘吃了一驚,驚恐的看向劉修。劉修怒目圓睜,指著他的鼻子喝道:“我警告你,你再污蔑我父親一個字,小心我撕了你。”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6
第211章 你知道我是誰?
一時靈感一日章,一點激情一全本,三更歸終三更結,閃標凹鍵屏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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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你知道我是誰?

劉弘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愣是沒敢再吭聲。15他被如怒虎一般的劉修震住了,半天沒說出話來,好在劉修也沒有再動手,只是氣哼哼的坐在一邊,牙齒咬得咯咯響。他尷尬的抹到臉上的酒汗,又肉了肉鼻子“你這么ji動干什么?這又不是我說的。”

“謠言止于智者,我看你也不像個傻蛋啊,怎么什么都信?”

“劉修,你……你……”那個隨從捂著胸爬了起來,嘴角帶著血,戟指著劉修,直玉破口大罵,可是看看劉弘,最后還是沒敢說出來。

劉弘看了看凌lun的牢房,又看看余怒未消的劉修,想笑又沒笑出來,自顧自的收拾了一小塊地方坐下,悠然自得的從盤子里拈出剩下的半塊餅,秀氣的嚼著。

“難怪你沒朋友,一發火,連朋友都要殺,誰還敢和你做朋友?”

“你錯了,我如果想要朋友容易得很,只要從這里走出去,隨便到太學高談闊論幾句,順著他們的口氣批評幾句朝廷,馬上就有人來求jiā修冷笑一聲,瞥了他一眼“我就是因為想為國家盡力,和世家做對,ォ把這些人得罪光了。”

劉弘的眉頭一挑,沉默了片刻“后悔了?”

劉修低下頭,雙手開開合合,好半天ォ抬起頭,輕輕的吐出一口氣“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我一直覺得天子是個有雄心和能力的中興之主,所以我不遺余力的去做自己所能做的事,不管是袁術還是袁紹的招攬,我都拒絕了,因為那時候我相信只有效忠于天子,ォ能對國家有利,ォ能有真正的榮華富貴。可是……”劉修皺起了眉頭,轉過頭看著劉弘“你在宮里,你知道蔡伯喈是因為什么事差點被棄市?我和他相處了大半年,從來沒覺得他有什么十惡不赦的潛質啊。”

劉弘瞇起了眼睛,避開了劉修的bi視,搓著自己修長的手指不吭聲。

劉修也不追問他,又長嘆了一聲“好好先生蔡伯喈都能被下獄,我沒有殺人,也被關了四個月,你說我會不會后悔?”

“你應該相信自己的眼睛,對天子有信心。”劉弘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身上的酒漬,突然笑了一聲“劉修,你記住,你欠我一件新衣。”

“對不起,我現在一窮二白,只有幾張白條,賠不起你的新衣。”劉修皺了皺鼻子,不屑一顧。劉弘指著案上的杯盤笑道“你沒錢,還能每天吃這么好的東西,喝這么好的酒?”

“那是長公主的賞賜,可不是我的錢,我已經辭了太極道館的東家,現在是白身一個。”

“長公主對你不錯啊。”劉弘突然有些興奮起來,很八卦的說道“有沒有想過尚公主這樣的美事?反正你也不是宗室,尚了公主,以后還愁榮華富貴嗎?”

“我不敢想,我能平平安安的從這兒出去,就算萬幸了。”劉修不耐煩的揮揮手“你別拿我窮開心了,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劉弘嘆了一聲,一邊向外走,一邊說道“說實在的,要說涼快,還是你這兒舒服啊。這外面……唉”他搖搖頭,有些怏怏的擺擺手“我先走了,你一個人好好呆著吧。要想榮華富貴,你這火爆脾氣要改一改。”

劉修透過破碎的門,看著劉弘遠去的背影,嘴角挑了挑,眼神中閃過一絲譏誚。

“入宮?”王苞又驚又喜,他和王瑜互相看了一眼,連忙趴下磕頭謝恩。

天子忽然派人來下詔,說王楚ォ貌雙全,雖然意外落選,但天子欣賞她的ォ學,詔書直選入宮,同時拜王瑜為步兵校尉。器:無廣告、全文字、更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喜悅來得太意外,王苞父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傳詔的郎中還在面前,他們真都抱頭痛哭。

失而復得啊,老天終于開眼了,王家終于看到希望了。

狂喜之下的王苞立刻給郎中封了一個大紅包,然后客客氣氣的把他送出了門,信誓旦旦的準時送王楚入宮,然后一面派人請醫匠救治王楚——她剛ォ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暈過去了,一面派人到太極道館找盧植退親,這是天子的詔書,王家也沒辦法,請盧先生見諒。

王楚一醒過來,就嚶嚶的哭個不停,哭得王瑜心中酸楚,卻連勸都不敢勸一聲。老子王苞正在興頭上,這個時候誰敢觸犯他。再說了,王楚還沒入宮,連天子一面都沒見,他就做到了夢寐以求的比二千石,怎么可能因為王楚的傷心而罷手。何況這也不是他們想罷手就罷手的,那可是天子的詔書,抗詔的罪名他們擔不起。

王楚哭了一夜,也知道這件事已經難以挽回,要拒絕這份詔書以及這份詔書帶來的富貴,不僅家人不會答應,她也不敢奢望。

“我想煩請父親退回這枚指環。”王楚啞著嗓子說道“請面告德然,這是天意,天命難違,我與他今生無緣。”

王瑜也長嘆不已,不過王楚能體諒他們的難處,他也感到非常欣慰。他立刻帶著指環親自趕到洛陽獄,把指環親手交到了劉修的手中。

劉修緊緊的捏著指環,帶著幾分鄙視的瞪著王瑜“王君終于如愿了。”

王瑜心情不錯,也沒有計較劉修的無禮,只是矜持的點點頭,用長輩的身份說道“德然,你年輕有為,如果能修心養性,將來定能光宗耀祖,前程廣大,嬌妻貴子不在話下。小女蒲柳之姿,沒有這福份侍帚,你就不要再記在心上了。”

劉修冷笑一聲,揮揮手“不送。”

王瑜轉身就走,王斌落在后面,從袖中取出一卷書,迅速的塞到劉修的手中“阿楚還給你的。”然后沖著劉修擠了擠眼睛,無聲的說了一個什么字,匆匆的走了。

劉修看看手中的書,思索片刻,翻到其中的一頁,這是一本樂府,在《上邪》的那一頁上,王楚用娟秀的字跡在眉上寫了一行字

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劉修心中一陣酸楚,仰倒在床上,將書本覆在臉上,像死人一樣一動不動。

直到皮二丁一溜小跑的闖了進來,推醒了他“劉君,快起來,大赦了,你可以出去了”

“大赦?”劉修睜開眼睛,有些茫然。

皮二丁興奮的連連點頭“是啊,天子下詔大赦,殊死以下,全部赦免了。你沒事了,今天就可以出獄了。”

“老子本來就沒事。”劉修嘀咕了一聲“不過,老子現在有事,有大事。”

皮二丁莫名其妙,見劉修拍拍屁股就往外走,也不收拾牢房里的東西,連忙提醒道“劉君,這些東西你不帶走?”

“不要了,牢里用過的東西,晦氣。”劉修遠遠的說道“你要不嫌棄就收著吧。”

“唉,謝謝劉君了。”皮二丁大喜,他做了十幾年的獄卒,從來不怕什么晦氣,而且劉修留下近些杯盤酒器都是上等貨,哪一件也不是他平時敢想的,突然之間發了這么一筆財,讓他連劉修什么時候走的都顧不上了,連忙挑值錢的先藏了幾件,然后再叫大伙兒來一起分肥。

劉修在牢門外看到了王越,經過這幾個月的煎熬,王越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胡子拉碴,形容蕭索,目光也變得有些呆滯,他看著劉修,神情非常茫然。

“京師第一劍客,出來后有什么打算?”劉修瞇著眼睛,適應著外面有些過于強烈的陽光,不緊不慢的對王越說道。王越有些神經質的抽了抽鼻子,眼珠有些澀,很傷感的說道“不知道,越騎司馬肯定是當不成了,虎賁中郎也丟了,我先去拜訪幾個朋友,也不知道能不能求碗飯吃,實在不行,只好到會任之家做個殺手。”

劉修眉毛一挑“要不……你跟我走吧,我雖然現在窮了,但是養你一個人還是沒問題的。”

王越苦笑了一聲“劉君,你又何必拿我開心呢。我知道,你的武技不在我之下,根本用不著我這樣的人來保護。”

“你這話說得不對,我的武技好,不代表我就不需要朋友。”劉修很真誠的看著他“你要是看得起我,就跟我走,要是看不起我,那我也不勉強。”說完,他邁步向前走去。

王越猶豫了片刻,跟了上來,低著頭輕聲道“那就叨擾劉君了。”

劉修嘴一歪,嘿嘿笑了一聲,將手搭在王越肩上,緩緩向太極道館的方向走去。他一路走一路想,歷史轉了一圈,好像又回到了原來的路上,王楚終于還是進宮了,他忙活了一年,最后還是白忙。噢,也不全是,袁家好象也倒了霉,天子左倒了世家,右倒了宦官,現在他是c魂風得意,旗開得勝,雖然離最后的勝利還很遠,但終究只有他是目前的贏家。

盧植已經得知大赦的消息,剛準備親自去接劉修出獄,劉修已經到了太極道館門口,十分高興,可是一想到王家的事情,盧植又有些難受,他不知道如何向劉修說明這件事。

“德然,那個……”

“先生,我累了,我想先休息一下。”劉修的興致不高,簡單的和盧植打了個招呼,又讓夏侯淵招呼王越,便徑自上了樓。盧植長嘆一聲,知道劉修此時此刻的心情肯定不會好,也沒多說什么。“你去吧,這幾個月羅掌柜天天給你打掃房間,隨時等你回來呢。”

“多謝諸位。”劉修沖著圍過來的員工們,強笑著打了個招呼,便上了樓,緊緊的關上了房門,一個人坐在床邊發呆,雙手合在嘴前,目光閃動,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一陣微風拂過,屋里的光線一暗,隨即又恢復了明亮,一個中等身材的人影突然出現了墻角的yin影里。劉修瞟了他一眼,眉頭一皺“老爹,你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從門進來?”

劉元起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我也想有一天能左呼右擁的走路,出入稱警蹕。”

劉修眨了眨眼睛“那可是一條不歸路,一踏上了,就回不了頭了,而且成功的機率極小。”

“我知道,可是不試,又哪來的機會?”

“你讓我再想想。”

“還想什么?”劉元起譏諷的說道“你自以為得計,可是最后得到了什么?連看中的女人都被人搶走了,不過一道詔書而已。”他頓了頓,又說道“再說了,你還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是輸了,以你我父子的能力想要脫身也不是問題,天涯海角都去得。”

“奈天下何?”

“天下?”劉元起冷笑一聲“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你要真的想為天下蒼生造福,你就更應該奪了這天下,而不是任由劉宏那短命豎子瞎折騰。你也知道他那個皇長子是個什么貨色,也知道何貴人是什么樣的女人,江山如果交到這母子的手里,天下的百姓還有什么好日子過?”

他看著外面刺眼的陽光,嘴角一撇“天災不斷,不離,這是天命,天命不可違。”

劉修也在看著外面的陽光,他沉思不語。老爹神出鬼沒,進入洛陽獄就和回家一樣,這些天已經和他談了很多,但是他一直沒有向他透lu他究竟是誰,每次他問起,老爹只是說時機未到,到了時候,我自然會全部告訴你。整整四個月,他真正交給劉修的只是霸訣的后半部分,正如王英所預測的那樣,霸訣和其他的吐納術、行氣訣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他究竟是誰?劉修想過很多,最后能確定的只有一條,他不是宗室,至少和現在的皇室基本上沒有什么瓜葛,因為老爹提到高祖皇帝的時候很不屑,直呼其名劉季,沒有一點為人子孫應有的尊敬。

“你要我做也可以,不過,我得按我自己的路子來。”劉修沉思良久之后ォ開了口,聲音雖輕,但是很堅決“你設想的那個路子,看起來很完美,實則成功的機會太小。”

劉元起打量了他片刻,點了點頭“可以,只要你愿意去做,我就聽你的。可是你千萬不要有fu人之仁,不要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道德而耽誤了大事……”

劉修皺起了眉頭,劉元起見了,無聲的張了張嘴,把剩下的教訓全咽了回去,眼神中閃過一抹擔憂。他剛要再說,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他連忙沖劉修使了個眼色,飛身閃到帷后,他剛剛藏好,劉備就推開門沖了進來,興奮的大聲叫道“大兄,有詔書”

“詔書?”劉修現在一聽到詔書就惱火,他的,老子幫了你那么大忙,你輕飄飄的一張破紙就把老子的女人搶走了,現在又來什么狗屁詔書?

“天子宣你入宮。”劉備一邊喘著氣,一邊把劉修往外招“肯定是好事,肯定是好事兒。”

劉修有些不耐煩的跟著劉備下了樓,一眼就看到笑瞇瞇的賈詡“文和,你怎么來了?”

“天子命我來傳詔。”賈詡笑道“你快收拾一下吧,天子還要宮里等著見你呢。”

劉修跟著賈詡進了宮,轉過幾道門,來到宣明殿,賈詡把劉修帶到側殿等著,自己便先行告退。劉修打量著殿中的裝飾,看著由蔡邕題寫的殿額,想到蔡邕現在還有五原苦熬,不知道這次大赦能不能恩及到,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無情最是帝王家,果然是不錯的。老爹說得沒錯,真要想為天下蒼生求福祉,那就應該有實力,他和老爹的出發點也許不一樣,但是在這一點上卻是有共識的。

沒有實力,就只能任人宰割,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是的,他也許能搶走王楚,遠走高飛,可是王楚能扔下她的家人不管嗎?天子也許抓不住他,但是他能抓住王家,他能抓住劉備、張飛這些被他牽連的人,需要的只是一道詔書而已。

“大膽劉修”一聲斷喝打斷了劉修的沉思,階下站著的幾十個郎官忽然包抄了過來,將劉修團團圍住,鋒利的長鎩bi到了他的面前,雪亮的寒光映亮了他的眼睛。劉修眼神一緊,向后退了半步,藏在袖子中的雙掌一擰,就要暴起反擊,眼神忽然瞟到一個人,心中頓時雪亮,連忙放松了戒備,束手就縛。

一個身材高大的宦官捂著胸口走了進來,喝了一聲“拿下”

兩個郎官沖上前,反扭過劉修的肩膀,將他摁倒在地。那個宦官嘴角lu出一絲得意的微笑,緩步走到他的跟前,俯下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劉修“劉修,你知道我是誰?”

“我管你是誰。”劉修的額頭觸著有些發燙的青石板,嗡聲嗡氣的應道“你假傳詔書,公報si仇,算什么本事,有種放我起來,我們單挑。”

“單挑?”那宦官聲音一抖,隨即又笑了“我會給你單挑的機會的,不過,現在先把另外一個仇報了再說。”他手一揮,兩個郎官抬著一只碩大的酒桶跑了過來,將整整一桶美酒沖著劉修迎頭淋下。

“嘩”的一聲,酒香四溢,劉修被淋得渾身濕透。
yong 發表於 2013-4-21 14:56
第212章唱念做打

劉弘背著手,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從后面轉了出來,打量著落湯激一般的劉修,臉笑得像朵菊花,要多yin賤有多yin賤“我說過,這個仇我一定會報。(成都:)”

“靠原來是你豎子搞鬼。”劉修身子一動,就要沖上來抽他。還沒等他動,兩柄長鎩就頂住了他的胸口,劉修大喝一聲,雙臂一搓,擠入其中,反手抓住兩柄長鎩,突然發力,兩個虎賁郎慘叫一聲,撒手扔了長鎩,捧著鮮血淋漓的手直跳。劉修一步沖到劉弘面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領,抬手就要打。

“住手”賈詡一聲驚喝,沖到劉修面前,雙手用力抱住了劉修快要落下的拳頭,臉上嚇得變了色,急聲道“德然,這是陛下”

“陛下?”劉修大驚,狐疑的看看賈詡,又看看臉色有些慘白,笑容也有些生硬的劉弘,愣了頃刻,連忙松開,向后退了兩步,翻身拜倒“侍中臣修,拜見陛下”

“你已經不是侍中了,是庶民。”天子松了一口氣,回過神來,用腳踢了踢他,又忍不住笑了“而且,你剛才犯下了死罪,你現在又是個囚犯了,而且是十惡不赦的死罪。”

“陛……陛下……”

“你不服?”天子的腳尖和他的心情一樣在騰躍,看到一向桀驁不馴的劉修渾身的拜服在他的面前,身子似乎還在發抖,他特別有成就感。

你就是頭虎,得伏著,是條龍,得趴著,因為我是君臨天下的皇帝。

劉修憋了半天,突然梗著脖子抬起頭,斬釘截鐵的吐出兩個字“不服”

賈詡登時傻眼了,這劉修瘋了,明知道站在他面前是天子,竟然還敢這么囂張?蹇碩也火了,從虎賁郎手中搶過一柄長鎩就擱在了劉修脖子上,剛要放幾句狠話,劉修反手拽住了長鎩,閃電般踢出一腿,蹇碩沒料到他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敢還手,措手不及,撲通一聲摔了個狗吃屎,下巴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涕淚橫流。

“放縱”賈詡臉色煞白,連忙抱住劉修,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重新他摁倒在地。十幾個虎賁郎沖了上來,手持長鎩,虎視眈眈的盯著劉修,生怕他再暴起傷人。蹇碩顧不得疼,跌跌撞撞的爬起來護在天子面前。天子也沉下了臉,他盯著劉修看了半晌,抬手悄然的推開了蹇碩,寒聲道“劉修,你好大的膽子,在朕的面前竟然還敢如此蠻橫?”

劉修拜伏在地,沉默了頃刻,身體忽然劇烈的顫抖起來,他放聲大哭,連連頓首“陛下,臣罪無可赦,請治臣死罪。臣父母失蹤,無罪而入獄四月,剛剛蒙恩大赦,又聞心上人又被陛下詔書所奪,臣徬徨無依,六神無主,冒犯陛下,請陛下治臣死罪。”

劉修哭得凄慘,頭在地上磕得咚咚作響,沒兩下就血流滿面,旁邊的人聽了都有些不忍。天子臉上的怒容也化成了憐憫,他嘆了一口氣,推開郎中們,彎腰將劉修拉了起來,見劉修額頭已經磕破,血從額頭不斷流到下巴,又被臉上的酒水化開,紅彤彤的一片,心里不由有些后悔。自己這個玩笑開得大了,本想戲弄戲弄他,卻沒顧及到劉修家人失蹤,房子燒了,心上人被人搶了,此時此刻已經接近崩潰,哪還有心思開玩笑。

“胡說八道,剛剛要刺駕,現在又想誣蔑朕?朕什么時候奪了你的心上人?”

劉修泣不成聲“陛下下詔選王楚進宮,現實俱在,臣豈敢亂言?臣方寸已亂,根基盡失,本無意茍活,現在又沖撞陛下,犯下不赦之罪,臣不敢求生矣,請陛下治臣死罪。”

天子有些尷尬,剛要注釋,在霍欲等人的陪同下剛好走到殿門前的永樂太后正好將劉修的哭訴聽在耳中,忍不住眼圈發紅,瞪了天子一眼,責備道“陛下,看你搞出來的好事。”

剛剛緊急奉詔入宮的王楚盛裝站在太后身后,看著伏地不起的劉修,劉修剛才所說的一切在她耳邊回響,她又驚又痛,肝腸寸斷,直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直冒金星,整個天都暗了下來,燦爛的陽光忽然變得晦澀非常,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呻吟,軟軟的栽倒。霍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才沒讓她摔在地上。

“好孩子,快起來”太后走到劉修面前,柔聲道“有我為你做主,誰也不敢殺你。”她一面讓人扶起劉修,一面斥道“陛下,我為劉修求一道赦書,可否?”

天子訕訕的注釋道“母后,我……我沒想真殺他,我……我就是想和他開個玩笑。”

“開玩笑?有你這么開玩笑的嗎?”太后見劉修一臉的慘樣,心中更是憐惜,連聲斥道“你是一國之君,不是街頭巷尾的小兒,哪有天子和臣子開這種玩笑的?”

天子被太后說得有些掛不住臉,連忙斥退了奉詔客串龍套的虎賁郎們,又讓賈詡把劉修扶進偏殿治傷,自己扶著太后進了正殿,一面走,一面低聲注釋自己并沒有惡意,只是和劉修開個玩笑,不曾想劉修心里冤枉,一時犯了渾,接著又連聲保證,我真的沒有想殺他,只是想煞煞他的威風,煉煉他的性子,以后還想重用他呢。

太后聽了他的注釋,這才消了氣,可是想起來劉修那副慘像,又不免呵斥天子鬧得過火了。天子嘴上雖然連連認錯,心里卻是美滋滋的,不僅捉弄了劉修一把,報了在牢里被劉修潑了一身酒的仇,又讓劉修見到了皇家的威風,完全鎮服了他,雖然有些不測,但最終的目的還是達到了,剩下的就是怎么施恩了。

用法術,借權勢,這是韓非子帝王術的精髓,天子為了強國中興,最近可沒少看這一類書。借陽球的手整蔡邕,殺王甫,又轉手殺了陽球,都是這一套思想的初步運用,如今劉修突然殺了曹節,打亂了他的節拍,他雖然有些不高興,但并沒有太當回事,因為曹節的勢力太大了,他不敢輕舉妄動,只想著曹節快七十了,也許沒幾年活頭,不如等他老死。劉修殺了曹節,只是讓他的計劃提前一步完成而已。

霍欲讓人打來了水,給劉修洗了臉,又傳來了太醫救醒了王楚,為劉修治傷,見劉修情緒穩定了,這才笑著嗔道“你這個傻子,就為了一個女子,竟然敢在天子面前發瘋?”

劉修情緒很低落,他癡癡的看著縮在一旁垂淚的王楚,有氣無力的說道“阿翁阿母不見了,家被燒了,現在阿楚也入宮了,我孑然一身,茍活無趣,唯求一死,還有什么不敢的。”

霍欲驚訝,不由也有些凄然,轉過臉羨慕的看了王楚一眼“王姑娘,你有福氣。(更新本書)”

王楚木然的看著外面的陽光,一動不動,明亮的宮殿在她的眼中沒有一線生機。她今天奉詔立即入宮,強忍著悲痛和無奈來到永樂宮,做了一個女史。她原本覺得她和劉修命中注定有緣沒份,幾個月的相戀不過是一個錯誤,隨著時光的消逝,自己能夠慢慢的忘掉劉修,劉修也會重新找到一個意中人,沒想到一進宮就看到劉修在天子面前發瘋哭訴,這個情景就像利劍一樣刺破了她自欺欺人的謊言,完全擊垮了她最后的堡壘,整個世界在一剎那間崩潰了,黑暗統制了她,看不到一點光亮。

太醫給劉修敷了藥,輕聲對霍欲說道“霍姑姑,他身強體壯,這點外傷沒什么大礙,我已經給他抹了藥,很快就會好,連個疤都不會留下。倒是這位王姑娘,她的神志受的打擊太大,可能……可能要休養一陣子才行。”

霍欲應了一聲,揮手示意太醫離開,自已找了個地方坐下,看看劉修,又看看王楚。

過了一會,太后派人來叫劉修過去。劉修看了一眼窩在角落里如泥胎木偶一般的王楚,鼻子一酸,緊走兩步,跟著來人上了殿,太后坐在正中,天子陪著笑坐在一旁。劉修上前行了禮,然后在太后指定的地方坐下。

“劉修,聽說你販了一百多萬石米到幽州?”

劉修無精打采的應了一聲。天子見了,皺了皺眉,本待說話,可是看看太后臉上的神色,又把話咽了回去。太后接著問道“那你這筆生意賺了多少錢?”

劉修抬起頭看了一眼太后,眼神有些渙散,過了一會兒才似乎反應過來“沒賺著錢,只有兩張欠條。一張是我同窗涿令公孫瓚的,一張是我師兄上谷太守盧敏的,他們說現在只能算是私人欠我的,能不能算公家的帳,還得等朝廷批復。”

太后有些惋惜的說道“那你可虧了不少錢啊,這些米要是運到洛陽來賣,你現在身家至少十億。”

“太后,就是有十億金,也買不回一條人命,買不回大漢的一寸疆土。”劉修慢慢恢復了些精氣神,聲音也變得清朗起來“不過,臣……草民也沒有虧太多,最近洛陽賣的那些馬有些就是我販來的,基本上也能勉強補上這個坑了。”

太后和天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驚奇“原來那些遼東商人是你安排的啊。”

“我只是請水師順便把他們帶回洛陽罷了,其他的也沒做什么,這里面只有一小部分是我的貨物,絕大部分是他們自己的。”

“我就說這小子是個經商的人才。”太后一拍手掌笑道“你要是把宮市交給他運營,肯定不會搞成一團糟。”

天子有些窘迫。他在宮里搞宮市,進修怎么經商,結果宮女、太監們根本不當生意做,而是當成了狂歡會,不是互相斗毆,就是互相偷竊,要不就是胡搞,宮市很快就成了游樂場,被搞得烏煙瘴氣,成了一大笑柄。朝臣們聽到了,自然是一通批評,說天子不務正業,把天子氣得怒氣沖沖,卻又無計可笑了。現在聽太后當著劉修的面提起,天子不敢發火,卻不免覺得有些臉上掛不住。

“劉修,你來做宮市令如何?”天子順著太后的話題,有些故意較勁的說道。

劉修有些發呆,過了會,突然抬起頭問道“你說什么?”

天子無奈的翻了個白眼,提高了聲音“朕說,你來做宮市令,管理這個宮市,能不能把宮市運營好?”

劉修很茫然“宮市?什么宮市?”

“喂,你清醒一點好不好?”天子真的火了,指著自己的鼻子大聲說道“朕問你話,你能不能集中精神一些?”

劉修還沒有回答,太后搶先說道“怪誰啊,還不是怪你自己?他以前是個多機靈的人啊,被你這一嚇,別是嚇傻了吧,真要是嚇傻了,那多可惜啊。唉,可憐的孩子,父母不見了,家被燒了,心上人又被你搶了,再被你搞這么一出,再聰明的人也頂不住啊……”

天子快抓狂了,要不是看劉修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的確可憐,而自己又正是罪魁禍首,責備他的又是他最親近的母后,他都忍不住要叫人把劉修拖下去打一頓。他一看劉修低著頭又要流淚的可憐樣,連忙討饒道“母后,你別說了,別刺激他了。”

太后一看,趕緊住了嘴,和天子面面相覷。

劉修平靜了一些,抹抹眼角,搖頭道“宮市規模太小,宮女也好,太監也好,他們都不是真正的商人,不可能從中得到經商的經驗。”

天子也收起了笑容,正色問道“那又當如何?”他見劉修有些疑惑的看著他,又說道“朕不光想知道經商究竟是怎么回事,還想賺一些錢。今年可能還會大旱,如果不早做準備的話,去年的事情又會重演。”

“錢再多,買不到米還是一樣。”劉修搖搖頭“當務之急,不是賺錢,而是種糧。”

“種糧?”天子無奈的笑了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可是哪來的人,哪來的地?”

“大漢不缺人。”劉修的聲音慢慢的響亮起來“我在幽州看到的流民就有幾十萬,想來別的地方也有,只需把這些人組織起來屯田,何愁沒有糧食。”

“人是不缺,還嫌多呢,可是哪來的地?”天子的聲音也大了起來。他是生氣,大漢現在四周是流民,但戶籍上的編戶卻越來越少。司徒府報來的情況說,各地都有逃亡的百姓,而實際流亡的人口可能比報上來的還要多。流民猶如決堤的洪水,越來越嚴峻,而土地的缺口卻越來越多。土地當然不會憑空消失,天子在民間呆過,他隱約知道一些那些豪強的手段,這些消失的土地應該是被他們侵占了。

大漢有地,但是天子沒地,這是一個讓天子非常惱火的事情。他恨不得現在把那些大地主全部抓起來殺掉,用暴力從他們手中把地奪回來。這段時間殺了不少人,他也得了不少地,僅是王甫和曹節這兩個人手中,他就得到了近五百頃的土地。

但是,他也只能剝壓宦官的土地,因為宦官沒有什么人聲援,死了就死了,他如果要去剝奪世家的土地,就會惹出大的反擊,蔡邕被他貶到五原去了,但是他只得到了十來頃土地,讓他非常失望。

“大漢沒有土地?”劉修很驚訝,這片土地后來曾經養活了十幾億人,就算是清末也有四億人,可是大漢才幾千多萬人,怎么就養不活了?

天子耐著性子向他注釋了一下,大漢目前大概有五千萬人,七百萬頃土地,這里面又有多少可能是虛報的,又有多少可能是根本不存在的政績之類,最后很憤怒的一攤手“這就是大漢目前的家當,人很多,地很少,這些年又災異不斷,流民四起,那些人占著大片的土地,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上書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忠君愛國,讓他們把多占的田吐出來,卻是一個比一個還jiān猾,好象沒一人多占一畝地似的。”他咬牙切齒的罵道“我恨不得把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一個個的全部吊死在城頭。”

在天子說話的時候,劉修不斷在靜靜的聽著,可是他的表情有些遲疑,精神也不是很集中,也不知道他究竟聽了多少。天子說到最后,有些按捺不住了“劉修,你在聽朕說話嗎?”

劉修愣了頃刻,慢吞吞的說道“草民正在恭聽陛下教誨。”

“我呸”天子終究還是沒忍住咄了他一口“朕是讓你幫朕出出主意,不是教誨你。”

劉修又遲疑了一會,“草民……恭聽陛下教誨。”

天子無語,過了一會,仰天一聲長嘆,揮了揮手“好了好了,看來不先治好你的心病,這事情是沒法談了。劉修,想娶王楚不?”

“想”這次劉修沒有任何遲疑,應聲答道,可是過了頃刻,眼中剛剛閃現出來的神彩又黯淡下去,有些緊張的說道“可是……她已經奉詔入宮了。”

“入宮了,也未必就是朕的女人。”天子沒好氣的說道“你要是能替朕分憂,朕就把王楚賞給你,怎么樣?”

劉修眼神一動,將信將疑,過了頃刻,又連忙叩頭“謝陛下隆恩。”

“你別急”天子攔住了他,“不過,王楚不能做你的正妻。”

“為什么?”劉修又急了。

“廢話,她做了正妻,那陽翟長公主去做妾?”天子眼睛一瞪“你心里只有王楚,知不知道陽翟長公主為了救你,自愿要將太極道館和羅敷面館一起獻給朕?”

劉修一驚,差點跳了起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過了老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說道“這……王家不能答應,阿楚姑娘……我們當初……也沒有……”

他半天也沒表達出一個完整的意思,天子也懶得聽了,手一揮,無可置疑的說道“朕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尚公主,以王楚為妾,以后為大漢盡忠,做朕的爪牙,一是治你個欺君之罪……”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劉修打斷了“草民謝陛下隆恩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說完就拜伏在地,頭磕頭山響。

“嘿,你不傻啦?”天子有些驚訝的看著忽然精神抖擻的劉修,有一種又上了當的感覺。

你才傻呢。劉修伏在地上,暗自鄙視了天子一聲。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還能娶到王楚,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你非要附送我一個陽翟長公主,我要是堅定不要,那才傻呢。演了半天的苦情戲,又是血又是淚的,不就是想把王楚要回來嘛,你既然開了口,我怎么能放過,宮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也不是什么好鳥,夜長夢多,萬一你變了卦,或者發覺了王楚的魅力,到時候不肯還給我,我到哪兒哭去。

你當我真不知道你是天子?你這演技最多也就是入門級,我可是騙行里打拼出來的高手,進演藝圈都能拿小金人的天才演員,怎么會看不出你這個西貝貨。洛陽城的名流士女都逃不出我的眼睛,你一個堂堂的天子還能藏得住?還什么河間劉郃的同宗,想騙哥啊,哥逗你玩呢

天子有些哭笑不得,接著說道“不過,朕現在不能把人給你,要等你立了功之后再說……”

天子話音未落,劉修就猛的抬起頭來,連連搖頭,無可置疑的說道“不行,公主能夠遲些娶,王楚必須現在就賞給臣。”

天子眼睛一瞪“你敢和朕討價還價?”

劉修嚇了一跳,連忙伏在地上,吞吞吐吐的說道“臣……臣是不放心。”

“不放心朕?”天子真的火了,趕上去就是一腳“你擔心朕出爾反爾,搶了你的女人?”

“不……不是。”劉修一動不動的任他踢,繼續辯解道“陛下除了武技略遜于臣之外,文章辭賦,容貌才學,無一不在臣之上,如果在宮外,陛下就是洛陽仕女最理想的佳婿,臣怕……臣怕……”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雖然天子覺得劉修這話很不成體統,可是他還是有些飄飄然,心中的不快不翼而飛,“你怕什么?”

“怕夜長夢多,節外竹枝。”劉修整個人都快趴在地上了,聲音也低得不認真聽都聽不著,顯得底氣嚴峻不足。天子愣了頃刻,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白晳的面皮笑得通紅。他連連搖頭,用袖子用力抽了劉修兩下“你這個逆臣,真是胡說八道,該死該死。”

劉修伏地不起。

天子好容易才收住了笑容,撓了撓頭,讓了一步“既然如此,那朕就開恩,讓你先納王楚為妾,待立功之后,再尚公主為妻。如何?”

“謝陛下隆恩。”劉修連忙山呼萬歲。

“不過,王楚雖然是你的妾了,但還得在宮里為官,你放心,她在太后身邊,有太后替你看著,絕不會被人盜了去。”天子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又笑了兩聲“虧你想得出來,竟然把朕和那些良家fù女的登徒子相提并論。”

劉修連忙又送上一頂高帽子“陛下不是登徒子,陛下是宋欲。”

天子眨了眨眼睛,對這個比喻倒還是挺滿意,自戀的摸了摸鼻子,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子,顧盼自雄。

接著,天子又宣布,劉修恢復侍中之職,兼領宮市令。劉修逐個應了,堅持不懈的死纏爛打,撒潑耍賴,終究成功的讓天子同意他即刻把王楚領出宮成親。等劉修心滿意足的扶著王楚的車出了宮,天子站在門闕之上,看著漸行漸遠的劉修,臉上飄蕩著得意的笑容

“張公,你看劉修這個人如何?”

張讓一陣陣心慌意亂,這里站得太高了,整個洛陽城內外一覽無余,那些早就超越了規格的豪宅盡收眼底,其中當然也包括他家的。曹節和王甫的先后橫死讓天子發了一筆橫財,他生怕天子一轉頭看到他家的豪宅,什么時候又把心思動到他的頭上,此時此刻哪有心思來想劉修的事情。不過,剛才劉修在太后和天子面前的那一幕的確也讓他心驚肉跳,他竟然能把天子詔選入宮的王楚又要了回去,就算是天子本來就有施恩的意思,可是劉修的手段也太厲害了吧。

這家伙會不會成為一個新的對手?

張讓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深思熟慮了半晌,最后才說道“此人若非赤子,必是巨jiān。”

天子有些疑惑的回頭看了張讓一眼,張讓連忙躬著腰注釋道“如果他剛才全是出于至誠,那便是赤子,如果只是出于作偽,必是巨jiān。”

天子眼神一閃,又追問道“那你說他究竟是赤子,還是巨jiān?”

張讓扁扁嘴,搖搖頭“臣眼濁,分辨不清。別說是臣,便是讓那些善于鑒別人倫的人,比如橋玄、郭太來,也未必識得清。正如當年王莽在篡位之前,又有哪個知道他包藏禍心?”

天子不以為然“你把朕當成什么也不懂的孺子了?”

張讓連忙告罪“臣不敢,臣只是盡臣本份,有失言之處,請陛下治罪。”

“算了,你也是一片忠心。”天子大度的揮揮手,過了頃刻,又說道“王甫和曹節都死了,皇后宮和太后宮里缺人,你有沒有什么人選能夠推薦?”

張讓大喜。

“納妾,又不是娶妻,就不用那么正式了。奉詔,請你們一家去太極道館吃頓酒,就算完了。你們應該高興啊,這可是陛下賜婚,太后、皇后都會派人到場祝賀,你王家長臉了。”

王苞面對幸災樂禍的盧植,啞口無言,嘴上一句話也不敢說,心里卻把天子罵得狗血淋頭。這不是打王家臉嘛,原本以為王楚入宮,是老天開眼,又給了王家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沒想到這僅僅是你為了籠絡劉修的一個手段,我王家好好的女子,原本有機會做劉修的正妻,現在倒好,成了妾。更讓王苞郁悶的是,因為是奉詔納妾,王楚算是宮里的人,他們父子沒有什么權利說話——實際上他們答應曹破石的婚約時,已經單方面處理了和劉修的婚約——劉修間接從宮里把人接走了,才請盧植來通知他們去赴宴。

這個耳光扇得真夠響,王苞覺得老臉火辣辣的。

不過,天子還是給了他一個安慰,隨同盧植來的還有一紙司徒府發來的任命,王斌入宮為郎,算是正式踏入仕途。有了這個任命,王家父子祖孫三人雖然覺得有些丟人,還是帶著家人喜滋滋的盛裝趕到太極道館赴宴,接受無數賓客或諂媚、或譏諷的祝賀。

陽翟長公主看看雖然還有些枯槁,眼中卻抑制不住喜氣的王楚,又看看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的劉修,酸溜溜的說道“人家都是夫人無子才納妾,我倒好,自己還沒過門呢,先得掏錢給夫君納妾,知道的是說我有肚量,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天生不能生育呢。”

劉修沒心沒肺的哈哈一樂,王楚卻羞不自勝的拉著陽翟長公主的手臂搖了搖“長公主,誰要敢這么不長眼的亂說,夫君一定會撕爛他的嘴巴。夫君不是不想先娶你,是天子不準,要夫君立了功,有了身份地位,才配得上長公主的尊貴。”

陽翟長公主半真半假的戳了一下王楚高聳的胸口“哼,我怕他從此滿足于溫柔鄉,沒什么心思做事,順理成章的讓我等到頭發白了。”

王楚驚叫了一聲,面紅耳赤,卻又不敢讓開,可憐兮兮的看向劉修。劉修走了過來,左手摟住王楚,右手摟著陽翟長公主,很夸張的在她耳邊嗅了嗅,添了添她的耳垂“好酸”

“且”陽翟長公主羞紅了臉,瞪了他一眼,做勢要推開他,卻又舍不得。

“長公主,我有個辦法快點娶你。”

陽翟長公主斜睨了他一眼。

“我們……”劉修湊在她耳邊輕語了幾句,然后嘎嘎笑道“然后不就能夠奉子成婚了?”

“去你的。”陽翟長公主咯咯的笑著推開劉修“你能夠為了阿楚又哭又鬧騙取太后憐憫,難道也要讓我為了你這個豎子像個村fù似的撒潑?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你要是真有心娶我,還是想著怎么建功立業,不要讓我等得太久吧。”

“男人嘛,就是要能硬能軟,硬則金剛怒目,久戰不疲,軟則打不還手,罵不還手,這有什么丟人的?”劉修理由氣壯的反駁道,精妙的比喻說得陽翟長公主和王楚俏臉生熱,他接著說道“我現在已經是二千石了,還要怎么建功立業?難道要封王不成?我雖然姓劉,可不是宗室,不可能封王的。”

“閉嘴,你又胡說八道”陽翟長公主連忙捂著了劉修的嘴,緊張了看了一眼四周,見只有貼身的幾個侍女,沒有一個外人,這才松了口氣,嗔道“你這臭嘴能不能收斂一些?”

“我說錯了嗎?”

“你是不可能封王,卻能夠像衛霍那樣做大將軍、大司馬啊。”陽翟長公主壓低了聲音說“宋家也好,何家也好,哪一個能有你的本事?北疆多事,天子急著要找一個能信得過的人掌管邊疆戰事,你連這都看不出來?”

劉修翻了翻眼睛,沒有吭聲。打仗,哪有那么容易,檀石槐可不是好惹的。他是冒頓,可不是呼韓邪。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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