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大道爭鋒 作者:誤道者 (已完成)

   
不是小孩 2012-11-2 13:39: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55 7357891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10:56
第一百二十三章 石莊滅妖 北辰之盟

    落日時分,一名年輕書生匆匆趕至村東頭,趕來拜訪張衍。

    聽得有村外有道人來找尋自己,他雖是有些不明所以,但卻也不敢怠慢,要知南梁國內道士地位尊崇,若是大觀出來的,便是縣官見了都是禮遇有加。

    踏入堂中之後,見石莊老族長座上作陪,忙先上去見禮,這才來拜見張衍。

    他作揖道:「學生便是石彥儻,敢問道長何事宣見學生?」

    張衍上下看了他一眼,見其面容方正,眼睛明亮,額高而廣,頭上戴著方巾,一身文士袍漿洗得乾乾淨淨,不染纖塵,顯是來此之前做過一番整理,就笑著言道:「貧道受石長庚道友臨終所托,此來接你入那仙門之中修玄參道。」

    「石長庚?」石彥儻面上現出茫然之色。

    也不怪他不知,石公年輕時出外求道,已是百年前的事了,莊中知道他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入青寸山前石公自知命不久矣,是以又生出思鄉之念,故地重遊之後,卻偶爾發現石彥儻有修道之資,見其孑然一身,又無父母高堂需要贍養,是以動了接他前去修道的念頭,當時他只與那族長談了此事,卻從未與石彥儻本人說起過。

    那族長咳了一聲,道:「這位道長說得不差,此事老夫也是知曉的,按輩分來算,此老還是老夫堂叔,道行是很深的,這是決計沒錯的,九郎啊,道長也說了,此事無人來逼你,是走是留,你可自擇。」

    石彥儻猶豫了一年,小心翼翼回答道:「學生兩年前已然成婚,如今家中有一妻一妾,還有一對兒女需要撫養,道長雖是好意,但請恕學生不能從命。」

    說罷,他深深一揖。

    張衍倒也不惱,只是笑道:「貧道若是願意為你莊中除去那禍害,你可願意跟貧道走?」

    老族長白眉聳動,有些失態地站起,睜大雙目看著張衍,道:「道長能為我等鄉野之人等除此妖物?」

    半年前村中鬧妖,有村民家中米倉被一夜搬空,牲畜被食,甚至還有小兒莫名走失,村民當時請了附近道士前來收妖,可卻都是有去無回,幾次三番下來,又湊了不少米糧,去請百里之外,那甚為有名的麻衣宮來人收妖,可宮中道人米糧倒是收下了,何時到來卻沒個准信,只是丟下一句「等著吧」,就把他們打發走了。

    這一等就是數月,再去催請,卻被告知當初收了那米糧的道人早已出外雲游去了,不知何時方能回轉,這時村中便也不再抱什麼希望了。

    可是妖怪這半年來越發猖獗,鬧得他們苦不堪言,外村女子不敢嫁入本村,村民外出之時,所見之人無不是躲得遠遠的,生怕沾染了晦氣,若不是捨不得此處田產,恐怕村民早就一走而空了。

    老族長當日雖未曾見過石公施展什麼道術,但此老活了一百數十載仍是身體健朗,行走如飛,豈是普通道人可比?因此他猜想張衍也是有幾分道行的。

    適才言談之時,他就有意無意說及此事,只是張衍卻始終笑而不答,如今忽聽聞他有親口承認有除妖之能,就如溺水之人撈到救命稻草一般,哪裡還去管他什麼真假,就拚命拿眼色去示意石彥儻,顯是要他答應下來。

    石彥儻頓時猶豫不決起來,他家中有嬌妻美妾,又有兒女承歡膝下,委實捨不得離去。

    但他也知,那村中大害若是不除,這日子也是過不下去的,凝神想了半天,忽然抬頭問道:「敢問道長,學生若是去那道觀修道,將來可還得回轉?」

    張衍淡淡一笑,道:「貧道只為還石道友人情這才前來引渡,這是你自家機緣,與貧道本無干係,你去了之後若要回轉,自也無人會來攔阻於你。」

    老族長看得著急,緊緊拽著稀落鬍鬚,在旁插言道:「既如此,九郎你便應了吧,村中之事不能再拖了,你家中之事自有族中照拂,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老族長在此地德高望重德,他這麼一說,石彥儻不敢不應,一跺腳,咬牙道:「好,只要道長能除此妖物,學生願意隨道長前去。」

    張衍點頭笑道:「此事易耳。」

    他從袖中取了幾張符籙出來,交到田坤手上,道:「徒兒,你拿這符籙去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上去燒了,再埋入地下即可。」

    田坤是七八歲的孩童,也有玩鬧之心,立時興奮應了一聲,持了符籙興沖沖跑了出去。

    老族長看得疑惑,往日有道士來除妖,都是擺香案,上供品,燒符水,召集村中青壯,敲鑼打鼓,齊聲吶喊,拿著黑狗血和穢物到處潑灑,非要鬧騰一番不可,張衍此舉,倒是讓他有些看不明白。

    過得半個時辰,突然聽得外間一陣喧鬧,老族長一怔,方要遣人去查問何事,突聞「轟隆」一聲,宛如同平地打了一個響雷,老族長和石彥儻都是耳鼓嗡嗡作響,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

    這時他們彷彿依稀聽到有許多人在一起喊叫,只是聽不得真切,正不明所以,那聲音卻越來越響,越來越近,隨後一陣急促腳步聲往裡奔來,一個彪悍精壯的漢子衝入裡間,將背上扛著的一物往地上一扔,興奮大喊道:「老叔,這妖怪原來是一隻老鼠成精,適才被小道長埋下的旱雷打中,如今已是斷氣了。」

    老族長抖抖索索地站起,湊上前一看,見地下這只死鼠大如牛犢,全身灰毛如鋼刷一般,紅紅細細的爪趾蜷縮一團,七竅滲出少許黑血,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看了半天,他忽而想起什麼,急急轉過身,想要出言道謝,卻突然怔住,原來身後空空蕩蕩,張衍與那石彥儻早已是不知去向了。

    半月之後,丹陽山,北辰派左江廬。

    一座幽麗涼亭之中,嚴長老與張衍相對而坐,身旁乃是萬丈深壑,皚皚如霜雲霧時不時湧上身來,使人宛如置身冰川玉崖之上。

    嚴長老持起案上酒杯,微微笑道:「道友凝丹功成,當真可喜可賀,老夫敬道友一杯。」

    張衍也是端起玉杯,笑道:「嚴真人,貧道也是在此恭賀了。」

    二十載不見,這位嚴長老也是一步跨入元嬰境界,當得上一聲真人之稱了。

    原本北辰派有此老支撐,這千年之內,若無大變,當可無慮支撐下去。怎奈東華洲大劫將起,能否脫劫,還要看此老今後作為了。

    嚴長老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放下之後,便拱手道:「內子去歲來信,言及東海之事,老夫還要在這裡謝過道友當日相救之恩。」

    張衍聽他提及盧媚娘之事,這無疑是告知他盧氏姐弟已然出關,心中有數,便點了點頭,笑道:「真人何須客套,若無真人指點,當日貧道也是尋不來那甲子四候水。」

    嚴長老哈哈一笑,他袍袖一擺,向崖下一指,道:「張道友,你看,日昇月降,草木枯榮,萬事萬物有盛必有衰,此是天地常理,你我二人皆不是甘於平庸之輩,若是能攜起手來,也未必不能再辟一片天地出來。」

    北辰派若想渡過大劫,唯有靠上溟滄這等萬年大派,而張衍無疑是搭上溟滄派門中師徒一脈的最佳途徑。

    當日張衍還是一名玄光修士時,嚴長老便看好於他,早早布下了先手。

    如今二十載過去,張衍已然是煉藥丹成,回到門中之後必可更進一步,先前不便說得話便可挑開明言了。

    嚴正亭望著張衍,他確信對方不會拒絕這份好意,他自家夫人和小舅子要借那昭幽天池洞府練功修法,以期突破境界,那無疑是欠下了一份大大因果,再沒有比此更為牢固的利益結合了。

    張衍自是心中明白,不過便是嚴長老沒有此心,他也會想辦法借盧媚娘之手使力拉攏此老。

    他有一處洞天在手,這無疑是極為遭人嫉恨的,便是不去爭奪十大弟子之位,也遲早會有人逼上門來。

    可此事並不是說說那麼簡單,畢竟他還要練功參道,努力提升境界,不可能事事都由自己來出手。

    需知溟滄派十大弟子,背後無不是有門中勢力支持,想要將對方撬動,並不僅僅是將對手在明面上擊敗這般簡單,無論在門外門內,都要有盟友相助,而嚴長老卻是個極好選擇,兩人如今都是呈現上升之勢,正可彼此互為援手。

    因此他只是稍作沉吟,便笑著言道:「真人之言,卻是正合我意。」

    嚴長老放下心來,他目中透出湛湛精光,鄭重端起酒杯,張衍亦是舉杯而起,兩人遙遙一對,一齊將杯中之酒飲下。

    放下酒杯之後,兩人對視一眼,哈哈一笑,自是心照不宣。

    嚴長老撫鬚一笑,道:「我觀適才道友背後那少年根器深厚,莫非是道友徒兒?

    張衍點頭道:「正是,此是我那二徒弟。」

    嚴長老讚歎了一聲,道:「道友收得徒兒,果然是個個了得。」

    張衍眉毛一挑,道:「真人此言,似是意有所指?」

    嚴長老略一沉吟,道:「道友當是有一個弟子名為劉雁依的?」

    張衍微微一怔,沉聲道:「小徒之名,怎會入得真人之耳?」

    嚴長老嘆了聲,道:「自道友走後,貧道也曾留意你溟滄派門內之事,你這位徒兒當真是不錯,我聽聞她五年前便成就玄光,可是沒有你這師傅照拂,畢竟還是吃了不少苦頭啊。」

    張衍眼中一冷,這片冰崖之上,似是陡然寒了幾分。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4-6-21 13:50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13:05
大道爭鋒第四卷 飛渡寒山踏雲巔

第一章府外尋仇

    天色近暮,晚陽銜山,夕霞如胭脂玫瑰,妝點雲色,嫣紅一片。

    雲天之中,兩道遁光自北而來。

    劉雁依持定法訣,綵帶袖角隨風輕去,當先飛馳。

    如今她不復當年那小女孩的模樣,已是生得嫻雅秀美,齒如瓠犀,眸似秋水,身著一襲素白色的霓裳羽衣,足下踏著一道漾漾清光,襯得整個人似出塵淨蓮一般。

    而她身邊那同行女子名叫秋涵月,此女亦是長得面容姣好,秀髮如雲,腰細如柳,美目靈動,足下玄光紅橙兩色交織變幻,豔彩奪目,飛遁而來時一路聲如銀鈴般說個不停,看得出是一個活潑好動的性子。

    劉雁依生性溫婉,平時話也不多,只是含笑聽著。

    其實她心中也是高興,此次她與秋涵月聯手,費了偌大功夫,方得以斬殺了一隻玄光三重境界的兇殘赤蛟,待回去功德院後,必能記上一小功。

    溟滄派雖則驅逐了三泊湖妖,但卻因為水國動盪,諸部妖族攻打不休,時常有南逃的妖修來此佔據山水靈地,是以門中遣出不少弟子外出除妖歷練。

    劉雁依身為玄光境弟子,自是不能推脫塞責,此次也是領了師門之命出行。

    只是那妖蛟端的是凶悍絕倫,與之爭鬥之時當真是驚心動魄,一個不小心就要殞命當場,索性她有周崇舉贈與的一隻辟難金鈴,每每在關鍵時刻飛出護身,這才能倖免於難。

    可是一場惡鬥下來,這法寶如今也是微微受損,需得回去重新祭煉方能再用了。

    她嘴角微微帶笑,此先在功德院看上了一隻「千琅玉環」,這件法寶需為門中立下一大功方能換得。而溟滄派中十五小功積一大功,如今她已是積攢了十四小功,此次斬殺了這赤蛟後,卻是剛好湊足十五之數。

    若是得了這件法寶相助,她就有信心前往那極其北之地的陰凝池一遊,看看是否撞得仙緣。

    這時,秋涵月纖手一抬,向前指著,興奮高呼道:「劉師姐,前面就是那昭幽天池了!小妹今次一定要在姐姐洞府中住一段日子,沾沾靈氣。嘻嘻。」

    劉雁依抿嘴一笑,道:「好呀,此次多虧了涵月妹妹相助,當是要好好招待你呢。」

    秋涵月目望昭幽山那插天巨影,不無豔羨道:「姐姐好福氣哦,有這處洞天福地在手,功行自是一日千里,想姐姐只用了十五載便突破至玄光境了,同輩之中也是少有人比,小妹也是眼羨的很呢。」

    劉雁依輕輕搖頭道:「此不過是恩師遺澤罷了,卻還引來許多人不滿嫉恨。」

    秋涵月目光一轉,撅嘴道:「哼,那些人枉稱同門,不敢去找張師叔,卻總是來為難姐姐。」

    當日與張衍矛盾最大的便是六川四島,十數個弟子被他斬殺,連自家修行山門亦被踏破,這十家弟子這些年來時常被世家大族所恥笑,總覺得抬不起頭來。

    可是張衍出了山門尋藥,周崇舉又不是他們惹得起的,有怒火也無處可洩,後來聽聞張衍有一女徒兒,因此時常有意無意來尋劉雁依的麻煩。

    可劉雁依為人聰穎,與同門相處和睦,又與彭真人的徒兒琴楠關係匪淺,倒也從未真正讓她吃過什麼虧。

    只是她畢竟沒有師傅照拂,周崇舉名義上雖是她的師公,但至多也只是在功法修行上指點一二,對於這些舉動只當對她的磨礪,是以不是到了生死關頭,是絕對不會為她出頭的。是以這些人終歸是少了許多顧忌,隔三差五必來尋釁一番。

    秋涵月眨眨眼,道:「等張師叔回來,那時也必定沒人敢來欺凌姐姐了。」

    十九年前,張衍在外海之上一人獨戰百名玄光修士,非但未曾落得下風,反而將對方殺得大敗虧輸,此事傳回到門中時,引得師徒一脈不少弟子熱血澎拜,心馳神往,便是秋涵月也崇慕非常。

    劉雁依看著前方如火燒也似的彤雲,心中忖道:「恩師出外尋藥,已是過去了二十餘載,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她正想得出神,卻是有兩道來勢不善的虹光自東而來,一轉折間,便落在兩人前方。

    只見兩人面前一左一右站著兩名年輕修士,左邊那人神色陰鷙,身上玄光似火,飛揚躍動不止。

    而右邊那人,卻是一身正清院執事的袍服,目光在劉雁依身上饒有興趣地轉動。

    秋涵月一皺瓊鼻,衝著左面那一聲火紋的年輕修士喝道:「萬彰,怎麼又是你?」

    萬彰卻不理會她,只是盯著劉雁依看,他面皮一抽,指了指身旁那修士,道:「劉雁依,此次卻不是我來尋你,要找你的,乃是這位正清院的文安文師兄。」

    劉雁依目光移到那人身上,靜靜言道:「文師兄找師妹何事?」

    文安低低一笑,伸手指了指萬彰,道:「前日裡萬氏族中有一弟子死在荒郊,卻是有人看見曾與劉師妹有過爭執,此事甚難處斷,師兄我唯有請師妹去正清院一行了。」

    劉雁依賦性靈慧,一聽這話無頭無尾,分明還是如同前次一般蕁麻煩來了,不過是高明了一些,尋了一個堂而皇之藉口,自是不能隨他前去,因搖頭道:「師妹我並未做得此事,且文師兄之言乃是無理之情,恕師妹我不能相從。

    文安淡淡說道:「做沒做得,卻不是憑藉口舌分辨,隨我回得正清院,若是當真不是師妹所為,自會還你一個公道。」

    秋涵月氣吁吁嚷道:「我這幾日都與劉師姐在一處,從未見得什麼萬氏門下,分明是你們誣賴好人!」

    文安倒也不惱,只笑道:「那指不定你也脫不了干係,殺戮同門罪名不小,若是還出手反抗,如是死了傷了,卻也怪不得我出手無情,你等好自斟酌。」

    這話威脅之意甚重,分明是以勢壓人,秋涵月聽得氣怒不已,劉雁依卻是鎮定如常,不慌不忙言道:「師兄所言,只是你一面之詞,卻是不公,若能請得師長出面,師妹願意上正清院一行。」

    久未出聲的萬彰此時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道:「劉雁依,你不要指望周掌院了,你怕是不知,周掌院前幾日被孟真人請去煉丹,未有兩月卻是無暇來理會你了。」「

    劉雁依心中一震,她腦子轉得極快,立刻察覺到今番此事不同以往,並非倉促發動,而是事先做好了周全準備,指不定她出外斬蛟一事也與對方有關。

    此很可能是她入道以來最大危機,她臨危不亂,暗忖道:「這兩人修為高過我姐妹二人,且又如此有恃無恐,定是留有後手,他們要尋之人是我,但涵月妹妹若能覷準時機脫身,去找琴楠師叔主持公道,我便是被擒,也能叫此二人有所忌憚。」

    只片刻間,她心中就拿定了主意,對著秋涵月低聲道:「此二人是來尋我的,妹妹你稍候覓機出去……」

    話未完說,秋涵月卻是急著說道:「姐姐,妹妹我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我不走!」

    萬彰冷聲說道:「走?哪裡走?我實話與你們說,今日你們一個都走不了!」

    劉雁依輕輕一嘆,她想得雖好,但無奈這師妹脾氣擰,此舉怕是行不通了,既如此,那不外是拋開一切,放手一戰罷了。

    秋涵月怒道:「萬彰,張師叔當年殺破你們六川四島嶼,你們怎麼不敢去尋仇,卻來欺負他的徒兒?你是小人!等張師叔回來,一定不會放過你!」

    萬彰面皮一抽,陰沉著臉道:「張衍,哼,我遲早要找他算賬,如今卻要先收拾了他的徒弟。」

    當日他被張衍斷去一臂,因是掉落在靈頁島上,是以也尋不回來了。

    而修道之人身體乃載道寶筏,不可殘缺,雖則後來從不能修道的嫡親兄弟那處借了一條臂膀來接上,但當日被張衍追殺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被他視作平生奇恥大辱,一門心思想著要報復回來。

    他曾學得一法,能取了女修元陰過來助長自家修為,而劉雁依正是他下手目標,若是能拿了張衍徒兒過來做妾侍,自是對此人的最大羞辱。

    且他這番謀劃也是深思熟慮後方才出手,他自認為張衍回來之後,若是非要討個公道,自己也有諸般後手等著。

    萬彰冷哼了一聲,不再多說,起袖一揮,霎時掌中灑出一片流焰飛星般的火芒,再惡狠狠向下一按,這團如煙花般的璀璨玄光便朝著劉雁依當頭落下。

    劉雁依玉容之上神色一片平靜,輕輕把手一揚,就有這一片清清玄光迎了上來。

    這玄光綿綿不絕,如水清柔,如一朵荷葉般蕩漾浮動,雖被那星火般的玄光壓制下來,但始終不曾崩散。

    她所修習的這門功法,乃是周崇舉為她尋來的《三元清平章》,也是一門上好的玄門法訣。

    原本周族法門也是上乘,但周崇舉卻並未傳授,因為此法卻是有很多苛刻條件,沒有周族支持,休想能修煉到精深地步。

    而這本《三元清平章》雖無特別驚人之處,但卻尤為注重打磨根基,一步一腳印,且又韌性十足,後力綿綿無盡,極其適合久戰。

    萬彰見劉雁依舉動之時形體裊娜,清柔華美,眼神之中越發火熱,只是他反覆使力,卻始終不得攻破那層如浮水清波一般的玄光。

    他動手時,文安也是同時出手,伸手一指,便有一道金芒射出,如活物憑空彎轉,夭矯游動,秋涵月驚呼了一聲,被逼得左閃右避,竟是絲毫抽不出手來取法寶,幾乎是頃刻間就落在下風。

    文安彷彿只是逗弄玉她,並不急著下手,卻是在旁出言笑道:「萬師兄,這劉雁依修習的乃是三元玄光,一時半刻你是拿不下去的,夜長夢多,不要留手了,還是速戰速決吧。」

    萬彰嘿了一聲,退後一步,便自袖中取了一隻三腳小鼎出來,托在掌中,嘴中把法訣一念,就有一道白光從中飛出,直奔劉雁依而去。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25 22:43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13:08
第二章 師徒重逢 辣手催命

    這白光來得迅捷無倫,一閃之間,便欺到面前。

    劉雁依見躲閃不過,急切之間,起手一抹,祭了一隻玉鐲出來,往上一迎,將這道白光稍加阻礙,這才看清這白光竟是一隻拇指大的雀鳥,紅睛黃爪,白羽鋼喙,只在那玉鐲上一啄,此物便應聲破碎了。

    得了這片刻喘息,她飛身後退,裙襬飄起,倏忽間就與那白羽雀鳥拉開了一段距離。

    萬彰獰笑一聲,大喝道:「劉雁依,你這些破爛法器就不要拿出來獻醜了。」

    劉雁依微微蹙眉,她身上法衣法器俱是平日裡辛辛苦苦用功德換來的,哪一件得來時都不容易,若不是那周崇舉贈她的「避難金鈴」業已損傷,她倒也不至於用這法器前去抵擋。

    萬彰手托小鼎,又把法訣一催,那白羽雀鳥喳喳一叫,振翅化光,宛如一道白線般飛來。

    劉雁依往後一退,此時她身上已無法器護持,只得強起玄光,布下層層屏障般的光幕招架,只是此舉卻是徒勞,玄光在白羽雀鳥面前如薄紙一般被一穿透而過,她不得不踏雲疾退,駕遁光在空中不停變幻方位,以避其鋒芒。

    萬彰見已控制了局面,倒也不再急著殺傷劉雁依,而是敕令那白羽雀鳥去啄食她身前玄光。

    只見此鳥左一口,右一啄,所過之處玄光無不支離破碎,化作精氣消弭而去,再也凝聚不出來。

    劉雁依這時才知道這鳥兒的厲害之處,不但可似疾箭利矢一般傷人破敵,亦可如軟刀子一般一點一點將人慢慢逼迫至絕境。

    她急忙運轉氣海中的靈氣,再度逼出一口玄光來,勉強維持局面。

    但此舉不過是飲鴆止渴,她心中立時猜出,對方這分明是動了將自己生擒活捉的的打算,只待將她身上精氣耗盡,那便是只能束手就擒的下場了。

    但她成就玄光也有五年之久,拜這些人所賜,也經歷過不少生死之局,因此並不著慌,而是駕馭玄光左攔右遮,冷靜對敵,無有一絲一毫放鬆,心中則是拚命籌謀對策。

    只是這白羽雀鳥實是厲害異常,如疾風驟雨一般的啄擊之下,就算她真力綿長,也是漸漸有些支撐不住了,此時她心中還是不曾放棄,暗中苦思退路,突然間,她眼前一亮,暗道:「怎麼把那物事忘了!」

    她喝了一聲,奮力催發出一道玄光出來將那雀鳥抵住,同時輕出皓腕,素手一抬,便取了一隻牌符出來,一唸法訣,就將此物發上天空,化作一道流光飛去。

    這面牌符乃是羅蕭所給,若是距離昭幽天池不遠,危急時刻只消發出,她便會及時趕來相救。

    因羅蕭本是妖修,在溟滄派地界上畢竟不好隨意出來走動,再加上劉雁依先前從未遇到過如此危局,是以適才倒也未曾及時想到。

    文安正自戲弄秋涵月,抬首撇了一眼那牌符飛去的方向,笑道:「那飛去的地方,莫非是昭幽天池,萬師兄,難道這位劉師妹還能喚來救兵麼?」

    萬彰也是見了這大笑道:「那昭幽天池居此地甚近,想來是張衍事先佈置過什麼手段。」

    文安故作恍然道:「難怪萬師弟事先命幾位師弟守在那處,原來早已料到有此一處,果然是思慮周詳。」

    萬彰也自得意,他這一招閒棋也是隨手佈置,卻沒有想到果然有了奇效。

    劉雁依聽了這話,心中微微一沉,暗嘆道:「罷了,我便是死了也不能落入這等人之手,免得污了恩師之名。」

    她心中已是拿定了主意,再抵擋片刻,便做出一副力不可支之象,引得那萬彰上來捉拿自己,然後奮起全身真力一搏,便是殺不了此人,也要重創於他。

    那邊文安鬥了這麼許久,見秋涵月在自己攻勢之下毫無還手之力,已是沒了趣味,索性把手一個指點,那道金光陡然又快了幾分,在秋涵月身上一點,後者一聲驚呼,便跌落雲頭,文安低低一笑,縱光上前,手一抄,便將其抓住,掐閉了氣門,隨手擲在腳下玄光之上,便回頭喝道:「萬師弟,你怎麼還這般磨蹭?」

    萬彰聽了他喝問,心中暗罵一句,手中卻不得不快了幾分,催動那白羽雀鳥又連連啄食了幾次,逼得劉雁依步步後退,待那最後一片玄光也被撕去時,她身形已是搖搖欲墜,似乎隨時可能從空中墜下,任誰看去,都已是沒有多少抵擋之力了。

    秋涵月雖被文安夾在手中,但也把這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見狀卻是急道:「萬彰,你若是敢傷了劉姐姐,本姑娘定不會放過你,我師傅,還有張師叔也不會放過你!」

    萬彰哈哈大笑,道:「那好,我先將她這一身修為廢去,且看何人能來阻我!」

    然而就在此時,他卻聽到有一把淡淡語聲在耳畔響起,「是麼?我倒要看看,誰人敢動我的徒兒。」

    萬彰面色陡然大變,渾身一個激顫,連手中那小鼎也險些拿不住,不可置信地回首看去,只見一個身著黑袍的英挺道人負手立在雲中,雙目中儘是凜冽寒意。

    一接觸那殺機四溢的目光,他只覺腦海中「轟」的一聲,不知為何,又憶起對方當年一路殺破六川四島,那凶焰滔天的模樣,不覺手腳癱軟,口舌打結,驚惶道:「張,張……」

    劉雁依也怔住了,幾疑自己身在夢中,不由驚喜交集,顫聲道:「師傅?」

    張衍衝她微微點頭,投去了一個嘉許目光,隨後在文安和萬彰身上掃了一眼,冷聲言道:「你二人敢跑來欺辱我張衍的徒兒,那便俱都留下性命吧。」

    文安原先還是一幅漫不經心的模樣,見到張衍之後,卻是神色凝重起來,無他,原先是張衍實在名氣太大,雖則離開山門時只是玄光一重境界,但只看適才欺到近前時他居然未曾察覺,便知功行更比當年更為深湛,他不得不慎重對待。

    他乃是方洪之徒,因為當初張衍不肯攀咬葛碩,以至於方洪未曾逃過師門責罰,連累他也是白受氣了幾年。

    門中丹藥功法,法器靈地本是有限,沒了師傅照應,本屬於他的一塊便被旁人分去,如此一來,他修行也是受了影響,心中自是把張衍記恨上了,是以此次有報復之機,他明知萬彰是世家門下,與他不是一路,卻也不惜與其合作。

    文安手指輕輕顫動,深深吸了一口氣,厲聲道:「你便是張衍?好生狂妄的口氣,就讓我文安來領教你。」

    他大喝一聲,把手一指,竟是一口氣放了數十道光華燦燦的金芒出來,在空中飛起時,被那落日餘暉一照,竟是鍍上了一層如血華彩。

    適才他對敵秋涵月時,只一道金芒便將後者逼得節節敗退,如今一下放出數十道光華,顯見得是一口氣出盡了全力。

    張衍微微一哂,向前跨出一步,竟然就從那重重光影中走過,眨眼就到了文安面前,隨後一指點在此人的眉心之上,一絲綠芒自他指尖上一沒而入。

    文安如遭雷擊,渾身一顫,便僵在原地動憚不得,只聽張衍口中淡淡言道:「你卻是未夠資格。」

    文安眼中驚懼一片,顫聲道:「你,你原來已是……」他話未說完,整個人已是轟然一聲爆成了一團血霧。

    萬彰見張衍如此輕描淡寫的就殺了文安,不禁心膽欲裂,原本還有的一絲僥倖念頭徹底破滅,再也沒有半點鬥志,一聲喊,把手中小鼎一催,

    死命驅使那白羽雀鳥往張衍處襲來,根本不敢去看結局如何,便轉身逃遁。

    張衍目中精芒一閃,屈指一彈,就有一滴幽陰重水飛出,直接這只白羽雀鳥撞了一團碎肉,那重水猶自餘勢不減,直奔萬彰後背而去,只聞「波」的一聲,便從其後腦中直灌而入,再從前額飛出,萬彰一聲未吭,便氣絕斃命,跌落塵埃。

    張衍一揮手,將其元靈攝了過來,往袖中一扔,便自把目光向二女掃來,。

    劉雁依連忙拉著秋涵月上來見禮,垂首道:「徒兒劉雁依拜見恩師。」

    她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

    張衍微微頜首,道:「嗯,徒兒無須多禮。雁依,我也知道這些年來你受了不少委屈,你是代師受過,今日為師回轉山門,我看誰還敢來欺辱於你。」

    劉雁依縱然性子堅強,可終究是女兒家,聽了這話,也是眼圈微微泛紅,哽咽道:「卻是徒兒無用,讓恩師費心了。」

    秋涵月有些畏懼又有些敬慕地看著張衍,心中道:「聽聞這位張師叔當初破敵斬陣,得賜昭幽天池,事後出外尋藥,如今二十餘載過去,想必此次回轉山門,是要煉藥凝丹。」

    凝丹乃是大事,便如寧沖玄這等驚才絕豔之輩,亦是回山門結丹,是以她猜想這位張師叔已是丹藥齊備,就差最後一步了。

    這時,她見張衍目光看來,忙也上來以後輩之禮拜見道:「師侄秋涵月,見過張師叔。」

    張衍上下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是誰的徒兒?」

    秋涵月偷偷看了一眼劉雁依,有些不好意思道:「家師……范長青。」

    「哦?原來是范師兄的高徒。」

    張衍心中一轉,立時就明白了范長青的用意,這是在通過暗中照拂關照劉雁依,進而來向自己示好。

    便如適才,若是劉雁依被劫,秋涵月同樣也被拿去,那麼范長青便有藉口介入此事,至少能護住兩人無恙。

    此舉做得不動聲色,卻在暗中賣好於他,的確是范長青行事風格。

    劉雁依訝然地看了自己好友一眼,忍不住埋怨道:「妹妹竟是范師伯的徒兒,瞞得姐姐好苦。」

    既然說穿了,秋涵月便也放開了,嘻嘻一笑,眨眼道:「姐姐也從來未曾問起過呀。」

    劉雁依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卻也只能無奈搖了搖頭,秋涵月修為並不高明,且並未主動提起自家師門,她只以為這位師妹有苦衷,是以也就從不去問,未曾想卻是來歷不凡。

    兩人正說話間,張衍突然眉頭一皺,往雲天之上看一眼,沉聲道:「你們二人,且在我背後站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8 13:57
第三章 名聲猶在 餘威迫人

    天幕中雲靄一分,出來六個人影,當先者是一個骨骼寬大,身軀肥大,面如滿月的中年道人,袍袖大如袋口,迎風擺動,獵獵作響,腳下煙雲托體,煞氣隱隱,一望可知是一名化丹修士。

    不過看這那身上道袍配飾,皆是表明此一行人乃是正清院門下。

    張衍面無表情,劉雁依和秋涵月都是心中一驚,文安才剛剛死,便有正清院弟子前來,無論怎麼看都是來意不善,是以兩人暗暗升起了戒備之心。

    劉雁依更是暗暗擔憂,需知對方有一人乃是化丹修士,若是衝突起來,也不知道恩師能否抵敵得住?

    文安乃是正清院注籍在冊的正牌執事,似此等人在正清院供堂之上都有一支本命精燭供奉,一旦身死,那燭火便自熄滅,立刻就會被院中值守之人知曉。

    這自天囚峰上匆匆趕來此處的六人都是面色凝重,膽敢在溟滄派山門之外殺死正清院執事,不論是何人所為,應當都不是易於之輩,想來是少不得一場好鬥。

    當先那中年道人目光望下一落,第一眼便看見了張衍,他眼睛先是眯了一下,隨後嘴角浮起一絲微妙的笑意,便慢悠悠把雲頭按下。

    出乎意料的是,他並不急著叱問出手,而是上前稽首,朗聲笑道:「張師弟,當日聽聞你出山尋藥,貧道也不及相送,細細一算,卻是有二十餘載未見了。」

    張衍見了此人,也是微微一笑,稽首道:「原來是潘副掌院,當年正清院上匆匆一別,未曾想今日又在此處相會。」

    潘副掌院身後那幾個弟子原本是只待他一聲令下便自出手,可忽見兩個人居然打起了招呼,似乎還頗為相熟,一時之間有些怔愣,面面相覷起來。

    潘副掌院又仔細了看了張衍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些年來,張師弟看來是別有一番際遇啊。」

    張衍這身修為劉雁依和秋涵月因功行尚淺看不出來,可卻是瞞不過同為化丹修士的潘副掌院。

    張衍只是笑而不語。

    潘副掌院也不以為意,呵呵一笑,指著張衍向身後那幾名正清院弟子說道:「你們不是平日極為佩服那斬破四象陣,一劍敵百眾的張師兄麼,喏,這位便是了。」

    「什麼?」

    此話一出,頓時引來一陣驚呼,這幾名弟子看向張衍的目光立時不一樣了,甚至有人低呼一聲「原來是張師兄」。

    正清院門下多是師徒一脈弟子,對於當日狠狠削了世家臉面的張衍多是充滿好感,崇拜者有之,欽佩者更有之,此刻見他站在面前,這幾人眼中都隱隱透出好奇敬佩之意。

    潘副掌院又與張衍寒暄了幾句,隨後彷彿不經意提道:「貧道適才發現那文安執事精魄消亡,循著他身上所攜玉符一路尋來此地,不知張師弟可知他的下落?」

    張衍淡淡一笑,似是毫不在意地說道:「這文安甚至無禮,意欲欺辱我徒兒,是以被我隨手殺了。」

    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彷彿文安只是無關緊要的路邊雞犬一般,那幾個弟子便是對他有好感,也是聽得臉上微微變色。

    潘副掌院卻似是對此並不驚訝,反而哈哈一笑,道:「如是這樣,那便怪不得張師弟了。」

    張衍也是深深看了一眼此人,這件事本來也未想善了,需知莊不凡可是正清院副掌院,如是今天來得不是潘副掌院而是此人的話,他也做好了與之衝突的準備,而潘副掌院與自己本無交情,充其量只能說是有點頭之交,不知道為何做出此等明顯偏幫自己的舉動來?

    溟滄派師徒一脈中,能修煉到化丹境界的弟子,皆不是簡單易於之輩,而對方能做到正清院副掌院,更是不能小看,此舉定是暗含深意。

    兩人如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般談笑了幾句之後,便自互相稽首告辭,臨走之時,潘副掌院忽然低聲說了一句:「當年葛師叔之事,多虧師弟了。」

    說罷,對著張衍善意一笑,便自帶著手下諸人飛遁離去。

    聽了這話,張衍頓時心下瞭然,自己當日無意攀咬葛碩,雖是得罪一些人,卻也另結下了一個善果。

    潘副掌院別了張衍之後,一路飛遁,往正清院回返,眼神卻是不停閃動。

    他今日不與張衍衝突,並不僅僅因為張衍當年幫助過葛碩那麼簡單。而是因為他看到張衍如今已是化丹修士,且又有真傳弟子的身份,爭鬥起來他未必討得了好。

    更何況,那文安乃是方洪之徒,與他本就不對付,他又何必替此人出頭?

    再則,潘副掌院還記得當年張衍把莊不凡門下削去一臂,扔在正清院門前的情形。看似行事激烈,不顧後果,可後來非但無事,反而令莊不凡差點連正清院副掌院之位也險些丟了,這分明是謀定而後動之舉,此事之後,他便不敢小覷張衍。

    而今日張衍直接打殺文安,若說只是一時衝動,潘副掌院是決計不信的,指不定早已備好一個坑等著別人跳下去,這潭渾水他萬萬不肯趟的。

    他這二十年來他被莊不凡苦苦壓制,絲毫動彈不得,手中權力也被奪去了不少,張衍這一次回來,他覺得好戲即將上演,自剿滅三泊之後平靜了許多年的山門又要掀起一場波瀾了,想到此處,他心中也禁不住幸災樂禍起來,於心中想道:「此事與我何干?還是留著給莊不凡和方洪頭疼去吧,哈哈……」

    張衍目送潘副掌院離去之後,便對劉雁依笑著言道:「徒兒,此次為師外出,卻又收了一個徒弟,日後你便是大師姐了,適才我為見你等乍遇危險,是以將他放下,隻身趕來,你這師弟修為尚淺,尚不會飛遁,需去將他接來。」

    劉雁依正色道:「恩師,有事弟子服其勞,這等小事怎可勞動恩師,徒兒自去把師弟接來。」

    秋涵月眼珠一轉,上前抓著劉雁依的袖子,道:「姐姐,我隨你一起去。」

    兩人相視一笑,便自起了遁光而去。

    看著兩人身影,張衍心中暗暗點頭,有個聰穎靈慧,又善解人意的弟子就是好,根本無需自己多說,便懂得該如何做。

    如張盤之類,只是僕從童兒,不需有太多心思,生硬蠢笨也沒什麼關係,能使喚就好,而作為門下弟子,卻必須要找那等資質靈性兼備之人。

    日後隨著他身份修為的提高,有些事情根本無需親自出面,只要關照一聲,便自有弟子代勞。

    似溟滄派門中十大弟之流,就不可能整日衝殺在前,到了他們那等地步,多數時間只需一門心思修煉即可,勞心勞力之事全由他人去做,若無這等好處,他們又何必費盡心思苦苦爭奪此位?

    不過一刻之後,劉雁依與秋涵月便牽著田坤飛來,聽田坤已是一口一個師姐叫得親熱,張衍微微一笑,道:「你們是姐弟二人有什麼話,且回洞府再說不遲。」又看了一眼秋涵月,道:「秋師侄也不妨一起來吧。」

    秋涵月早就想見識見識昭幽天池是何模樣,先前雖是劉雁依曾允諾帶她入得此間,可如今張衍回轉,她便做不了主了,心中正想著找個什麼理跟過去,得了張衍親口邀請,心中自是歡喜,雀躍道:「是,師叔。」

    張衍大笑一聲,一揮衣袖,這幾人只覺身上一輕,便自被一股清風捲起,直奔昭幽天池而去。

    只是他們前行未久,卻遠遠望見有幾人正在雲中拚鬥,張揚目光犀利,一眼便看見當中一條妖嬈身影正是羅蕭,正有三人圍著她戰個不停,另有二人站在遠處指指點點。

    其中有一人大喊道:「將此妖女斬殺了,我等便又能記上一功了!」

    他們五人本是萬彰請來堵住昭幽天池出路的,羅蕭接了劉雁依的牌符的之後,就趕出府門前來相救,便被他們阻住,發現她乃一個妖修之後,就有人動了將其斬殺的念頭。

    張衍目芒閃動,他一個踏步,倏忽間就到了這幾人面前,那圍攻羅蕭的三人尚未反應過來之時,他肩膀一抖,背後一道水色光華微微一閃,這三人頓時消失無蹤。

    羅蕭忽然見面前光華一閃,與她對敵之人便自不見,正自驚詫,抬頭一看,不由驚喜呼道:「老爺!」

    張衍站定雲中,把雙袖負後,微笑言道:「羅道友,別來無恙乎?」

    羅蕭美目閃動,仔細看了張衍一眼,忽然用手掩住嬌豔紅唇,眸子中忍不住流露出萬般驚喜之色。

    她如今已是玄光三重修士,也自到了煉竅一關,又與張衍有血誓相連,自是也能辨出張衍如今修為。

    那站在一旁另有兩人,見張衍眨眼間就把他們同伴弄得不知去向,此刻又旁若無人在那裡敘舊,心中驚疑不定,有一名細眼綠袍的修士壯著膽子上前問道:「尊駕何人,為何無故拿人?」

    張衍目光一轉,掃了這兩人一眼,淡淡言道:「我乃張衍,爾等回去告訴這三人師長,若要找人,讓他們親自上門來尋我,三日內若是不來,便不要來了。」

    聽到眼前這人自稱張衍,這二人不覺倒抽了一口涼氣,那細目修士拱了拱手,謹慎言道:「原來是張師叔當面,我等自當回去將師叔之話一字不漏的轉告。」

    說完之後,這兩人也不敢有片刻多留,一臉惶惶地離去了。

    秋涵月看得雙目閃亮,張衍當初殺破六川四島的餘威猶在,如今甫一回來,稍顯崢嶸,便自將這幾人嚇退,在她看來端的是威風無比。

    羅蕭妙目一轉,上去執住劉雁依的手,嫣然一笑道:「雁依可曾受了傷?快讓奴家來好生看看。」

    劉雁依輕聲言道:「羅師叔,雁依慚愧,幸得恩師出手,方能脫險。」

    秋涵月好奇地看了幾眼羅蕭,以她眼光自是能看出後者乃是妖族出身,只當她是張衍留在洞府之中的姬妾。

    羅蕭把美目往她身上一掃,驚道:「好靈秀的小姑娘,奴家來猜一猜,你定是雁依回回都要說起的涵月妹妹吧?果然是貌美嬌豔,我見猶憐呢。」

    秋涵月心性單純,哪裡是羅蕭這等積年老妖的對手?被她幾句迷魂湯一灌,就被說得眉開眼笑,覺得這位姐姐是好人來的。

    張衍見她們說個不停,不覺搖頭失笑,把袖一揮,便當先往昭幽天池行去。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25 22:44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8 14:17
第四章昭幽寒水深千里 小壺鏡中有天地

    昭幽山被稱人之為「上接天河,下通幽冥」,自天地間孤拔而起,嶕嶢入雲,似一根插天雄柱。

    其峰巔之上,有數千里廣大的天池之水,如天妝鏡,欲皺寒碧,魚躍鳥翔之際,水露灑散,銀珠飛濺,變幻起層層浮光游影,耀出道道七彩飛虹。

    此處乃是鐘靈毓秀,菁藻畢集之地,山虛水深,煙波浩淼,不單是一方難得的洞天福地,而且還盛產靈禽奇魚,水屬雲砂。

    劉雁依先前凝結玄光之時,所得雲砂便是從此地千挑萬選而來。

    天池水府之內佔地廣大,上下共有十二層宮闕,每一層皆有玉廊回梯相連。

    桂從堯尚在時,只是一門心思修道,身旁也無使喚之人,因為對洞內修飾並不在意。

    而羅蕭與商裳等一眾魚姬美人都性喜華美,張衍又曾喝令她們不得隨意出得此山,是以平日裡除了修行之外,便是想著怎麼裝點洞府。

    於是她們便尋了許多靈智稍開的精獸充當僕役,馭使其在這天池湖畔設下牌樓玉階,修葺亭台水榭,宮闕閣觀,又命魚姬美人採集來無數靈貝明珠,用來照耀內堂,點綴樓宇。

    如今二十年過去,昭幽天池已不復當年那清冷幽寂之貌,望去已是別有一番氣象。

    這一層宮闕最為廣大,往日只是用來招待外客,羅蕭等人則宿在第三層宮闕之中,往日裡她們也至多去得九層之所,再往下去已是不能,俱被陣法阻隔回來。

    而洞中主府,卻位於第十二層最深處,這也是當初桂從堯常年參玄悟道之所,他所遺下的諸般珍寶籍冊都深藏於其中,無有禁制口訣,不得府主允許卻是不可入內。

    張衍曾得桂從堯口傳心授,知曉其中陣門變化,根本無需從按部就班從正門而入。

    到了幽池上方,他關照了羅蕭、劉雁依等人幾句之後,便自掐動法訣,將禁制一個轉動,就有一個漩渦水眼現於腳下。

    他笑了笑,雙袍一攏,把手負後。毫不遲疑往裡跨入,眼前景緻忽而一變,只一步之間,便自到了主府之中。

    他舉目看去,見這裡寬敞闊大,冰簾瓔珞垂掛,處處以明珠點綴,光暈柔和,暖玉生輝,如行晨日之下,洞壁透亮,似冰璃澈水,將洞外那光彩陸離的水中景緻亦是照得纖毫畢現。

    三層玉階之上,有一方玉榻,其上之擺有一隻兩丈大小的扇貝,內中鋪有軟墊錦帛,足可坐入數人,貝口大開大敞,不時噴出水霧冰晶,寒氣瀰漫,冷意沁骨,貝面陰側還斜斜嵌入一面大鏡,其面似銀汞水磨一般,將洞中景物照得纖毫畢現。

    這是桂從堯昔年留下來的一樁法寶,名為「小壺鏡」,不但能自成一方天地,還能開闢洞府,養煉靈脈,這十二層洞府,皆是依靠此件寶才能孕育而出,可是說是此間最為重要的一件法寶。

    張衍微微一笑,走上玉階,逕自往裡步入,鏡面之上頓時泛起陣陣如水漣漪,一晃眼間,他整個人也是沒入其中。

    待立定之後,他舉目望去,發現這裡也是別有一番天地。

    腳下卵石鋪地,面前有一方池塘,幾塊圓石堆在水邊,水中睡蓮玉藕,粉嫩喜人,對岸是一片青碧碧的竹林,搖曳掩映之間有一園亭,有簷角自枝椏中顯露出來,幾塊石階之下碧草青青,綠意盎然。

    遠處是一高崖,一條玉泉化作清瀑流淌沖刷而下,撞入池中,發出嘩嘩大響,一條條金鯉在下方不停躍動,似要逆流而上,十丈之外,卻有一葉扁舟飄在水面上,隨風遊蕩,任那飛濺水珠拍打,正有一個黑衣長髯的文士坐在那裡入神垂釣,只是他呆坐不動,如塑像一般,並不曾發覺張衍到來。

    張衍知曉這黑衣文士就是鏡中真靈,也可是說這昭幽天池的洞府之靈,此間一切陣法禁制,秘府玄機,他俱是瞭如指掌,能自在御使。

    他笑了笑,伸手一點,對準此靈打了一道法訣上去,這黑衣文生忽然打了個冷顫,似是猛然清醒了過來。

    他回首一望,見是張衍站在不遠處,頓時面露歡喜之色,忙一把扔掉魚竿,竟自水面上匆匆走來,到了面前,他一揖到底,道:「可是老爺來了?自真人走後,小的已再此等了二十年矣。」

    張衍看了看他,笑道:「昔日我來此處時,桂真人曾說,將洞中書冊丹藥,法寶器物,俱都付與你掌管,要我來日向你討取,我問你,可是如此?」

    黑衣文士連忙說道:「正是正是,真人仙去之時,此府中共留下二百三十七卷書冊,三座丹房,一隻煉藥寶鼎,二十五件上品靈器,兩件玄器,一件真器,另有煉器寶材,奇藥靈花若干,除小的還需在此時時鎮壓洞府,操馭禁制陣法外,其餘諸物老爺可隨時拿去祭煉取用。」

    張衍點點頭,便笑道:「你且先帶我去那藏書之處一觀。」

    桂從堯生性慈和,又從不主動出手傷人,是以那兩件玄器都非殺伐之寶,他並不急著去拿。

    而那書冊便不同了,桂從堯身為洞天大妖,雖則所煉功法也未必能強過溟滄派,但若其中有此人修道途中的諸般感悟,那便是無價之寶了,是以他欲先去觀覽一番。

    黑衣文士如今已是易主,他不敢不從,把手一指,遠處空地之上就有一座銀壁雲樓拔地而起,樓閣門窗洞開,現出內中一排排齊整如尺的書架來。

    張衍一擺衣袖,就往裡閣樓中走去,先是駐足觀望了一番,隨後拿了一本書冊看了幾眼,見只是一本遊記,便搖了搖頭,將其放下,欲二樓步去。

    然而就在這時,黑衣文士神色一動,側耳做出聆聽之狀,隨後言道:「老爺,洞府之外有人前來,口口聲聲要你交還他們二人的弟子。」

    張衍眉毛一挑,冷笑道:「來得倒是快,也好,先把此事料理了再說。」

    他一閃身,已是出了「小壺鏡」,往一層宮闕而來。

    此時那大殿之中,來了兩名面色不善的道人。此二人一名涂宣,一名宋折,皆是玄門世家弟子,涂氏和宋氏放在溟滄派中也是望族之一,這二人弟子皆是因被張衍擒來,這才找上門來。

    涂宣臉型瘦長,下頜略尖,留下三綹青須,他看了幾眼,雙目中卻是現出貪婪羨慕之色,嘿嘿笑道:「自三泊妖族被驅逐之後,貧道也去過湧浪湖做客幾次,卻也別無這般精緻,這張衍何德何能,竟能佔此一方洞天福地?」

    宋折微微吃了一驚,看了眼四周,低聲道:「此處洞府是掌教真人親口賜下,涂兄萬萬不要胡言,需知如今師徒一脈正欲抓我等把柄,需小心才是。」

    涂宣正拿起桌上茶盞,聞言「砰」的一聲摔在石桌上,不服氣道:「這張衍不過一介玄光修士,若我手持北冥劍,也定然不輸於他,他那算得什麼本事?」

    宋折連連搖頭,苦笑道:「涂兄如今說幾句也就罷了,稍候見了張衍,還望不要說得太過,也要給他幾分薄面,畢竟我那幾個子侄皆在他手中,若是將他惹急了,恐怕性命堪憂啊。」

    涂宣哼了一聲,也不再說話了。

    宋折鬆了一口氣,張衍一回來就殺了萬彰和文安二人,下手毫不留情,而那正清院卻也未曾將其拿去,得知此事後,他心中吃驚不已,心中躊躇再三,雖則知曉這是丟臉之舉,但為了族中子侄的性命,也只得被迫上門來見。

    而涂宣原本並不願意來此,可這被擒去的三人雖是宋氏子弟,但卻都拜在他的門下,身為三人恩師,他卻也不得不來。

    兩人等了片刻之後,張衍便自從內殿中走了出來,對著兩人一稽首,道:「不知兩位師兄到來,有失遠迎了。」

    涂和見了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駢指怒喝道:「張衍,你擒我徒兒,卻是為何?還不把我徒兒放出來!」

    張衍冷笑道:「你徒兒無故欺凌我門下,這才被我擒下,既然二位不是上門賠禮,那也沒什麼可以談,請回吧。」他袍袖一拂,便欲往裡而去。

    宋折一看不妙,觸怒了張衍,族中那幾名子侄還要不要討回了?三天一過,按這張衍行事,可是當真要殺人的,因此地連忙上來打圓場,賠笑道:「張師兄,張師兄慢走,涂師兄與貧道同在杜師門下學道,就是這個火爆脾氣,你不用理他,宋某在此向你賠罪了。」

    他雖是上來軟語相求,但言語之中隱隱點出了自家的師承,張衍知道對方覺不出會無緣無故說起此事,他略略一想,把姓杜的世家修士想了一遍,卻突然記起個一名字來,道:「你們皆是杜德杜道長門下?」

    宋折連忙點頭道:「正是。」

    張衍心下思忖道:「倒是巧了,我當日所殺那王盤,聽聞便是那杜德門下。」

    王盤雖是杜德門下,不過當日只是一個明氣三重弟子,且入門未久,連同門都不認識幾個,杜德乃是門中十大弟子之一,門下掛著他徒兒名頭的有上百人之多,是以當日王盤被張衍打殺之後,他根本懶得去多問一句。

    宋折在那裡苦苦哀求,卻見張衍站在那裡,雖不離去,卻也始終不為所動,突然靈光一閃,拍了自己額頭,暗道:「糊塗了,怎麼把此節忘了?」

    他忙退開幾步,從袖中取出一隻玉匣,恭敬呈上道:「聽聞張師兄此番門中受了驚嚇,此物乃是我族中祭煉的一口法劍,名為秋泓,還請師兄笑納,以作壓驚之用。」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8 14:17
第五章 涂宣討爭

    宋折雖是贈出了那柄秋泓法劍,但是張衍卻只是負手站在那裡,並未伸手去拿。

    宋折先是一怔,旋即回過神來,又回頭使勁向涂宣使眼色,涂宣哼了一聲,也是從袖中取了一隻玉匣出來,往宋折手中一扔,便走到一邊生悶氣去了。

    宋折搖了搖頭,又笑著把那玉匣端了上來,道:「此匣中藏有一面『護心水雲鏡』,雖不是什麼稀罕法寶,但用來護法禦敵,卻也頗有奇效,我那幾個子侄也是年少無知,得罪了張師兄,還望師兄看在彼此皆是同門的份上,寬宥一二。」

    張衍對這區區兩件法寶並不在放在心上,只要人知曉,他門下並不是可以任人欺辱的。

    無論這二人是真心還是假意,既然明面上已經低頭,他的目的就已達到,因此也無心與二人糾纏,一晃肩膀,一道光華閃過,那三個被他擒捉的弟子便被扔了出來,口中則言道:「這幾人兩位師兄帶回去好生管教吧。」

    宋折見一道光華閃過,那三名子侄便出現眼前,只是俱都昏迷不醒,不由吃了一驚,忙上去檢視了一番,發現並無大礙,這才長出一口氣,又取出幾粒丹藥喂了下去,這幾人方悠悠醒轉過來,睜眼見了宋折,俱都呼道:「二伯。」

    宋折耐心問了幾句,暗中在言語中探查張衍到底用何物收了他們,只是這三名弟子俱是一片茫然,說起話來也是顛三倒四,全然不知自己因何被擒。

    張衍自跨入化丹境界後,運轉起這水行真光更是得心應手,能使出諸多變化來,這三人只被那水行真光一卷便自暈了過去,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

    涂宣走上來狠狠瞪這三人一眼,厲聲呵斥道:「我怎生教出你們這三個混賬東西,真是丟人現眼!」

    這三人見自己師傅也立在一旁,頓時嚇了一跳,連忙掙紮起來見禮,遭了這聲喝罵也不敢辯駁,都是垂下頭來,羞愧無語。

    張衍淡淡言道:「兩位門下盡可帶回去教訓,若無他事,在下恕不奉陪了。」

    他拂袖欲走,那涂宣卻搶出一步,喊住他道:「慢來!此事雖了,但我涂宣還有一事與張師兄討教。」

    張衍收住腳步,轉身看向此人,挑眉道:「涂師兄還有何事?」

    涂宣盯著他道:「張衍,我要與你賭鬥一場,你可敢麼?」

    此言一出,宋折也是吃了一驚。

    張衍微微一怔,繼而卻是大笑起來,道:「涂師兄有此雅興,張衍當可奉陪,不過我乃真傳弟子,你若要與我賭鬥,是以『討爭』之名還是以『絕爭』之名?」

    涂宣以凌厲的目光直視著他,大聲言道:「『絕爭』乃是同門相殘,我涂宣不屑為之,自是『討爭』!」

    宋折稍稍鬆了一口氣,若是討爭,則無需生死相搏。

    張衍目光一閃,道:「既是討爭,涂師兄欲以何物為綵頭?」

    涂宣沉聲道:「我涂宣可壓上百十年來所積攥的全副家底,只想與張師兄約賭一物。」

    張衍倒是來了興趣,言道:「不知我張衍身上,有何物得涂師兄如此看重?」

    涂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道:「我只要你那一株『函葉宣真草』便可。」

    此言一出,宋折詫異地看了涂宣幾眼,忽然醒悟了什麼,暗道:「我說怎麼回事,涂兄平日裡也不是這般衝動莽撞,可今日卻如此沉不住氣,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倒是好算計。」

    張衍倒是沒想到自己有函葉宣真草一事被對方知曉了,不過這物事當初為助郭烈已是用去了不少,便坦然言道:「倒是不巧,此草我昔年用去許多,如今只餘半株在手了。」

    涂宣皺了皺眉,他昔年因行功不慎,致使凝丹失敗,但是若得那函葉宣真草,可將小金丹化開,再重新煉藥化丹,不說將來如何,至少能多活個數百載,自從得知張衍有此物後,他也是覬覦已久了,今次向張衍發出討爭,多半是為了此物。

    他自忖此草有半株卻也足用,口中卻道:「半株卻是差了許多,既如此,你我爭鬥之地,卻需由我來定。」

    張衍哈哈一笑,道:「涂師兄倒是不肯吃半點虧,也罷,便由得你選一處。」

    涂宣目光閃動,緩緩道:「後日,你我便在那鸞鳴磯上一戰!」

    張衍意味深長地看了涂宣一眼,連賭鬥之地都已選好,此人絕非臨時起意,定是有備而來。

    那鸞鳴磯他也知道,聽聞是是亂崖如劍,飛石懸空之地,涂宣挑了此處與他賭鬥,分明是想限制他劍遁之法,不過他卻並不在意,當即就點頭應下,道:「好,就依涂師兄之言了。」

    涂宣一怔,有些出乎意料,他原本以為張衍會與他爭執幾番,卻不想對方如此爽快,心中頓時狂喜不已,怕張衍反悔,立刻又上前一步,言道:「張師兄,言出無悔,你可敢與我立刻簽下法契?」

    張衍輕輕一笑,道:「來人,去把筆墨契書拿來。」

    不多時,就有一名精怪化形的僕役將紙筆契書端了上來。

    劉雁依適才一直侍立在旁,此刻卻上前阻住這僕役,親手拿起檢視了一番,確認無誤之後,這才點頭放過。

    張衍對她投去一道讚許目光,隨後將那契書在石桌上攤開,起筆寫上自家姓名及約賭之物,再伸手一推,送到涂宣面前。

    涂宣也不客氣,起手將袖子挽起,提筆一揮而就,隨後一道法訣打了上去,這一道契書便自化光飛去。

    這契書飛去之地乃是正清院,待院中執事將此契驗過無誤之後,便會遣人而來,將兩人賭鬥之物拿去,再把這契書掛在功德院中,任門下弟子觀看,以示無有作虛弄鬼之處。

    既已簽下法契,涂宣與宋折也無心多留,神情冷冷的與張衍稽首告辭,便自出了昭幽天池。

    一路之上,涂宣卻是興奮不已,搓著手道:「這張衍竟敢答應與我賭鬥,師弟,回頭你定需替我廣邀好友同道前來觀戰,看我如何將此人囂張氣焰打滅。」

    宋折緊皺眉頭,道:「今日我觀那張衍,卻看不透他修為幾何,至少也是玄光三重境,他若是已是煉藥丹成,涂兄你又當如何應對?」

    涂宣卻是哈哈大笑,自信言道:「宋兄未免多慮了,聽聞那張衍修習的乃是《瀾雲密冊》,此中凝丹法門只有孫真人知曉一二,若不得其中竅要,試問他有幾成勝算?你且看似寧沖玄這等人物,亦不敢在外凝丹,尚需回轉山門靠那齊雲天相助,張衍何德何能,敢在外凝丹?若他當真如此,那是自絕大道之途,今後不足為慮也。」

    宋折一想,也覺得自己是似乎是想多了。

    需知溟滄派中弟子,但凡凝丹,都是要在師長點撥相助之下方敢做得,即便如此,還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走錯一步,壞了自家道基。

    就拿涂宣來說,凝丹之時就有族中長老相助,但最後還因為心境不穩,一個疏忽,亂了步驟,導致成就只止步於小金丹,可見這一步要跨出去是如何艱難。

    涂宣又得意道:「況且為兄此舉還另有深意,那六川四島真傳弟子昔日被張衍羞辱了一頓,如今也定是恨他入骨,為兄此次若能將張衍擊敗,他們豈能不正視與我?卻是對我大大有利啊。」

    宋折想了想,搖頭苦笑道:「那萬彰被張衍所殺,可萬氏卻因疑慮重重,仍不敢有所動作,師兄此舉,分明是去主動做了他人探路石,殊為不智。」

    涂宣冷嗤一聲,道:「我自成了小金丹後,族中早已將我捨棄,杜師也是對我不聞不問,若不借此時機一搏,他們哪裡會正眼看我?至少如今我還有做探路石的資格,若等上許多時日,那張衍在孫真人指點下煉藥丹成,我哪裡還有這等機會?」

    宋折也是一嘆,確實如此,能去做探路石,至少還證明你還有用。

    而且不得不說,若當真能擊敗張衍,不但能扳回世家顏面,還能借此機會一舉翻身,至少能將那株函葉宣真草贏回來。

    退一步說,此乃討爭,並非生死之斗,就算輸了,諸族便是看在他第一個跳出來與張衍作對的份上,又豈會對他坐視不理?

    涂宣此舉,確實掐准脈搏了。

    這兩人自昭幽天池中離去之後,劉雁依卻是來回走了兩步,忍不住道:「恩師,徒兒曾聽聞,那涂宣雖望之是玄光境界,但實則乃是一名小金丹修士,且又從杜德那處學了一門了得道法,此次怕是來者不善。」

    在她心中,實則也是對自己這位師傅崇敬有加,試想她有功法丹藥相助,尚且在門中如此步履維艱,而張衍卻能憑藉一己之力從下院生生殺出來,再到如今獨佔一府洞天,這是何等了得?她自問換了自己,卻是萬萬做不來的,只是此刻面對強敵,她卻又免不了擔憂。

    張衍微微一笑,道:「徒兒,此事你無須憂慮,涂宣雖煉得小金丹,但在為師面前,不過土雞瓦犬而已。」

    劉雁依敏而聰慧,忽然聽聞此言,頓時瞪大了美目,驚喜道:「恩師,你……」

    她瞬間已是明白,自己這位師傅,恐怕已是踏破了那層境界,到了那許多修士畢生難以企及的那一步上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9 15:32
第六章 賜劍分寶

    張衍在外尋藥二十餘載,會過許多了得修士,劍下亡魂更是不少,可以說是一路廝殺拚鬥而來,似這等不言生死的討爭,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是以行若無事得地言道:「雁依,為師觀你與萬彰交手時,雖被逼在了下風,但卻見你臨危不亂,指掐劍訣,暗藏於袖中,似是還有一搏之力,為師問你,你可是學得了那飛劍斬殺之術?想要待此人鬆懈之後,再出其不意一劍斃敵?」

    劉雁依為之訝然,她自以為此事做得隱秘,卻沒想到還是給張衍看了出來,不禁由衷佩服道:「恩師洞燭千里,徒兒確實如此打算,四年前得了師伯提點,前往英羅島聽講劍法,便學得了幾招飛劍之術,只是此法精深奧妙,恕徒兒愚劣,並未能曾習得其中精髓,臨機對敵,不敢放手而為,只能設計以詭道制勝。」

    她當初聽聞自己這位恩師曾一氣分光十六劍,極是了得,心中感佩,是以也暗下決心也要將那飛劍之術習到手中。

    溟滄派門中,十六年一次英羅島講劍,不但開授劍法,悟性最佳者還可得賜劍丸,她聽聞此事後也是欣然前往。

    怎奈此行不順,她拼盡全力與一名叫做袁燕回的女弟子鬥了數場,最後還是稍遜半分,敗下陣來,被對方將那枚劍丸贏了去。

    張衍聽劉雁依將此中詳情一說之後,卻是沉吟半晌,最後搖頭道:「此事卻怪不得你。」

    英羅島比劍實則並不公允,若是他所料不差,那名袁燕回也定是如同當年馮銘一般,早已得了幾名長老暗中傳授,習練了幾年劍術,如此一來,任你資質再高,又豈能與她相比?

    張衍當初若不是有殘玉相助,也決計不是那馮銘對手。

    他心下思忖道:「雁依根基打得牢固,但是穩則穩矣,與人爭鬥卻是差了許多,聽雁依所言,她在飛劍之術上的悟性卻也不低,若是當真能習得劍術,那當真幸事了。」

    思索到這裡,他便頗覺期待,便對劉雁依溫聲言道:「徒兒,且把你所學劍術演於我看來。」

    劉雁依輕輕應了聲,當即依言而為,她一捏法訣,便有一點白芒自香囊中飛出,在她馭使之下化作一道流光飛掠往來,上下盤旋,如夭矯玉龍一般騰空繞舞,將《正源劍經》上所習得的劍招一一演示下來。

    張衍在一旁凝目細觀,暗暗點頭,看得出他這徒兒也是暗中下過苦功的,且每一招都是中規中矩,無有絲毫偏漏,所不足之處,便是在那劍丸之上了。

    飛劍易學難精,初淺劍法人人會用,但能最終踏入上乘境界者卻是少之又少,其中縱然有許多修士是因天資所限,不得入門,但還有重要的一樁,那便是上好劍丸極其難覓。

    就如當年張衍與羅蕭從水國返回山門,途遇沈躍峰攔江截殺,此人雖使出了劍丸,卻因品質太劣,被張衍與羅蕭二人聯手用撞心錘毀去。

    劉雁依手中這一枚劍丸不過是白精所煉,雖能使出諸多飛劍斬殺之招,可與強敵交手之時卻嫌雞肋了。

    她也深悉其中弊端,是以那日與萬彰爭鬥時始終不曾使用此物,只是最後被逼無奈,這才決定示之以弱,準備趁其疏忽大意之時,再驟起殺招,以期扭轉戰局。

    如有一枚上好劍丸在手,她又何至於此?便是施展劍遁也可與對方周旋了,而似那那白精劍丸,根本無法做到此一步。

    張衍朗聲喝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徒兒你所欠缺的不外是一枚上好劍丸罷了,為師當年曾在仙市之上得來一枚,如今便賜予了你吧,」

    他伸手一點,就有一點清光飛出,往劉雁依身上落去。

    劉雁依低呼一聲,把手心攤開,就將這清光接在掌中,見有一團瑩瑩光華在那裡滾動來去,靈動跳脫,涼沁沁潤徹心脾,甚是惹人喜愛,忙跪下鄭重一拜,道:「徒兒多謝恩師賜劍。」

    要知劍丸並非尋常法寶法器,需一元嬰修士虛耗數十年苦功煉製,便是以溟滄派這等大派,都不是能隨意拿出的。

    而張衍手中這枚劍丸,當初煉製此物的元嬰真人卻是一共是用去了三十載光陰,可見得要煉製一枚劍丸是何等不易。

    劉雁依站起身後,卻是微微嘆了一聲。

    張衍訝異道:「徒兒莫非不喜?」

    劉雁依搖頭道:「恩師賜下劍丸,徒兒自是歡喜的,只是徒兒想到,如今我已有劍丸在握,可田師弟和羅師叔卻還尚無趁手法寶。」

    張衍認真看了她幾眼,頜首讚許道:「雁依你不忘同門情誼,為師頗為欣慰,你無需多慮,此事為師早有安排,你且去將你師弟和羅師叔喚來,哦,還有商裳和涵月師侄也一併找來吧。」

    秋涵月一聽,就知是張衍早有安排,欣然領命去了,不多時,便把這幾人俱都引上殿來。

    張衍一眼掃去,自對諸人修為一目瞭然。

    羅蕭如今已是過了玄光三重境,正在燒竅煉穴,熬煉陽火,具體卻不知到了哪一步。

    而商裳因得了昭幽天池之助,再加上勤修苦練,這二十多年下來,也是到了明氣一重境界,以妖身修士來說,已是精進神速了。

    那秋涵月不是他門下弟子,但資質也是不差的,如今與劉雁依一般,也是玄光一重境界。

    張衍目光轉了一圈下來後,便言道:「我此次在外尋藥,卻也得了不少法寶,我留之無用,你們要什麼,自己去選吧。」

    他喝了一聲,將袖一揮,嘩啦一下,便有許多法寶一齊飛了出來。

    捆鳳藤,璇璣陰芒飛針,遁身旗門,劈雷印,墨鐵尺,護法靈芝、赤銅砂、載和氣醇罩,定命玉圭,金磁銅鏡,翻雲缽,眩羅道衣等等諸般法寶器物飄在那裡,這大殿之上,一時彩芒亂晃,寶光沖霄,靈氣湧動,滿眼俱是五顏六色的光華閃動,看得人眼花繚亂,目眩神迷。

    別人授徒法寶,賜下一件也是難得,可張衍卻是任你挑選,不可謂不豪闊,實則他身上還有不少法寶,只是來歷奇異,唯恐他人看出來處,也就沒有拿出。

    張衍見始終無人動手,不由一笑,索性點了劉雁依道:「雁依,你是我門下大弟子,便由你先取一物吧。」

    劉雁依根器深厚,早已回過神來,見有這許多法寶在前,就知曉無需客氣謙讓。

    她原先想要一件護身法寶,因此看來看去,目光落定在那株護法靈芝上,便走上前去,一抬手,將其取了下來。

    這些法寶之上的精血早已被張衍抹去,她稍一運轉,就將此寶粗粗煉化,再一掐法訣,這靈芝便自是隱沒無影。

    羅蕭看了幾眼,卻是對那捆鳳藤頗為中意,抬手一指,嬌聲道:「老爺,奴家便要了此物了。」

    張衍慨然笑道:「羅道友若看中什麼,拿去便是。」

    「那就謝過老爺了。」羅蕭咯咯一笑,上前一招手,就將那捆鳳藤收入囊中。

    商裳自知修為低微,平日裡也就看門護府,用不上什麼法寶,心中道:「我在門中不過老爺使喚的下人,老爺待我寬厚,我卻不可放肆。」

    她目光飄來飄去,忽而美目一亮,看到眾多法寶之中,有數十枚珊瑚珠連成一串,形如手鏈的一件法器,看起來甚不起眼,這本是清羽門中妖王所贈,算不上什麼稀罕物事,她便上前擇了此物下來,然後規規矩矩退到一旁。

    田坤年紀最小,但卻十分拿得定主意,一開始直奔那「載和氣醇罩」而去,隨後便一臉滿足地走了回來,自始自終,他對其餘法寶居然一眼也未曾多看。

    張衍點點頭,這法寶本就是桂從堯當年贈與他的,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

    他又把目光一轉,對秋涵月似笑非笑地言道:「秋師侄今日也在此處,那便也選一件法寶去吧。」

    秋涵月美目一亮,道:「真的?」

    這許多法寶法器,她原本也是看得羨慕,卻沒想到還有自己的分,她也是少女的單純心性,頓時歡呼雀躍起來,跑上前這個摸摸,那個看看,似乎覺得哪件都好。

    她瞪大著美目看了半天之後,最後似乎下定了決心,手一招,卻是將那一套璇璣陰芒飛針拿入手中,隨後往胸前一按,螓首抬起左右偷偷看了一眼,那模樣倒像是怕誰搶了她的一般。

    張衍莞爾一笑,道:「昔日我在外海之上斬殺了太昊派弟子曾寒,此套飛針便是他隨身所攜,共是二十八枚,只是此寶需以針法相配合,方才得以施展,秋師侄選了此物,卻不要後悔。」

    秋涵月俏鼻一皺,撅嘴道:「哼!師叔太也瞧不起人,我溟滄派中也有針道法門,且這飛針師侄回去請恩師重新祭煉了,必能改頭換貌,沒得這般陰慘慘的看著滲人。」

    張衍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他賜寶於此女,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出於拉攏范長青的目的,至於那飛針到了此女手中到底如何,他也無心去管,見眾人都已拿了的法寶,便將大袖一揮,將剩下這些法寶俱都收了,轉而又對劉雁依言道:「雁依,還有三年便是門中大比,下來這些時日,你也不必出門了,為師正可好生指點你一番,你不可懈怠了。」

    溟滄派門中大比,乃是二十四年一次,當年張衍因需出外尋藥,卻是未曾趕上,如今又過去了二十餘載,還有三年之期,便是再度大比之日。

    劉雁依往日在門中行走時一步三看,生怕被人算計了去,而如今忽然有了師傅照應後,只覺事事順遂,心中那根弦微微有些放鬆,聽了這話,頓覺心頭一凜,暗暗告誡自己,修道之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自己要戒驕戒躁,沉下心來,好生修煉,不可稍有鬆懈,便持劍在手,肅容道:「雁依不敢。」

    秋涵月得了那飛針後,正喜滋滋地把玩,聽了「門中大比」四字,想是想起了什麼,眨了眨眼,抬首道:「聽聞師叔後日當與那涂宣鬥上一場?還選在了鸞鳴磯?」

    張衍笑道:「涵月師侄倒是知道的快。」

    秋涵月「啊呀」一聲,不禁著急跺腳道:「這些世家弟子,最是不安好心,那鸞鳴磯最是凶險不過,保不齊弄些什麼詭異手段,不行,我需要告訴恩師去!」

    言罷,她就急急駕起遁光,化一道輕虹往洞府外飛去。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25 22:49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9 15:33
第七章 二十年來藏劍鋒,忽起長歌神鬼驚

    鸞鳴磯位於龍淵大澤之北,島上亂石穿空,割雲裂風,水勢落漈之處乃是一片滿佈奇形惡礁的險灘。

    此處原本也是一處福地,只是千數年前出了一場大變故,以至於靈機紊亂,清濁失和,數之不盡的碎石懸於天上,形成一處蔚為壯觀的奇景,每當有狂風巨浪襲至,便會將這些碎石拍擊攪動,發出呼嘯如潮之音,波詭雲譎,聲勢極為駭人。

    因張衍與涂宣討爭之事並未刻意隱瞞,是以未有多久便傳遍山門,一時之間,卻是引發了不小的震動。

    不但門中諸多低輩弟子早早趕來此島週遭等候,便是一些遠在山外斬妖的弟子得了同門飛劍傳書之後,也是連夜趕回山門,欲觀此戰,更有不少這二十年來方才入得山門的師徒一脈弟子聯袂而至,只為一睹張衍風采。

    涂宣自忖此戰若能一戰而勝,那張衍先前諸般戰績便會隨之風流雲散,對其聲望是個致命打擊,便是不勝,至少也要讓諸族看到自己是如何賣力的,因此廣邀親族好友前來觀戰。

    封臻與涂宣乃是同門師兄弟,自也是早早到來,他如今已是化丹修士,乘了一駕三層踏燕飛樓橫在空中,於樓中憑欄放眼而望,見漫天都是法器臨空,密密麻麻,稱得上遮雲蔽日,不禁嘆道:「不曾想這張衍與涂師弟一場賭鬥,竟會引來如需多人。」

    他身旁是一名高顴骨,寬下巴的中年道人,向外斜著瞟了一眼,渾不在意地言道:「這張衍當年幾乎踏平了六川四島,在師徒一脈低輩弟子中頗有聲望,還有許弟子刻意吹捧於他,有此場面,倒也不足為奇。」

    封臻冷笑一聲,道:「愚不可及。」他左右看了幾眼,忽然目光一閃,嘴一努,道:「看,謝宗元也來了。」

    那中年道人轉頭看去,果見一個頭頂王孫冠的年輕修士站在一艘龍牙大舟之上,身後跟隨有百十人,排場極大,他聳眉道:「傳聞謝四郎與張衍交好,如今看來倒是不假。」

    封臻忽然說道:「莫師兄,你看此次涂師弟有幾成勝算?」

    莫師兄皺眉想了想,道:「這二十年來,張衍也不可能毫無寸進,卻是不好說啊,若依尋常情形而言,這二者應是勝負五五之分,可在這片鸞鳴磯上,涂師兄稍稍佔了些便宜,張衍劍遁之法不好施展,若無其他手段,則是涂師弟贏面較大。」

    封臻點頭,他也是贊同這個判斷,涂宣那小金丹雖非真正金丹,但也能使出微弱丹煞,此煞氣玄光修士根本無可抵擋,只要運使的好了,勝出的機會很大。

    此時天空中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一駕飛在空中的雲榻便垂下下了羅帷瓊帳,內中有一個妖嬈多姿的貌美女子,她斜倚在軟靠之上,神情微現慵懶之色,對著立在一邊的黃宛英說道:「聽聞師妹二十年前也曾親眼見得那張衍逞威?」

    黃宛英任由那涼絲絲的細雨飄在面頰上,卻也不去擦拭,手按法劍沉思道:「這人當真是了得,不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此人前路未卜,小妹卻是並不看好。」

    這鸞鳴磯上千年來從未有過這般熱鬧,涂宣與所識之人寒暄了一陣之後,便自來到島中等候,眾人也是往一側散開,將此島留了出來。

    涂宣看了看四周,只覺志得意滿,往日他何其落拓,可今日卻這般萬眾矚目,適才有許多大族弟子都主動與他來打招呼,不管這些人心中如何想,嘴上卻都是不吝溢美之詞,他也是坦然承之,自覺選擇與張衍一戰當真是作對了,只待戰勝此人之後便可完滿收官。

    眾人因怕錯過此刻,因此早早來了此地,只是日過中天之後,張衍卻是還未到來,因而有人不滿,大聲嚷道:「這張衍怎麼還不來?莫非是怕了不成?」

    此語一出,立刻有人上來附和,有厭惡張衍之人更是極盡貶低之能事,而許多師徒一脈弟子聽了這話卻是惱火,不甘示弱的出言反唇相譏,頓時吵吵嚷嚷一片。

    此次那些六川四島的真傳弟子亦是來了不少,他們俱是冷眼旁觀,不言不語,作壁上觀。

    他們心中清楚的很,現下再怎麼說也損不了張衍分毫,倒不如等勝負分了之後再做評判不遲。

    金央川島主戴辛臉上無波無瀾,眼簾低垂,似是正自凝神調息。

    自當日他被張衍擊敗之後,便重去劍仙洛元華門下求教劍術,這二十年來時時渴盼一洗前恥,今日聽聞張衍要與涂宣一戰,便駕雲而來,欲再看一看張衍如今飛劍之術到底精進到何種地步。

    忽然之間,他雙目中爆出一縷精芒,站起身來,轉首望去,道:「來了!」

    眾人精神一振,都是抬眼看去,只見西方有一道劍光正自往此處飛來,其速急如掣電飛星,晃眼之間,就從長空劃過,到了近前。

    戴辛卻皺起了眉頭,心中疑惑道:「怎麼張衍這劍光比之當初還不如了?」

    有些眼力高明的弟子也是覺得奇怪,不知張衍當初在門中縱橫披靡,便是後在外海之上以一人敵百眾,溟滄派弟子也覺與有榮焉,可這道劍光潺潺如水,一點也沒有當初那犀利剛猛,鋒銳無儔的氣勢了。

    眾人正詫異間,忽見那劍光一散,卻是露出了一個姿容端秀的女修,衣帶飄若輕煙,一枚清清劍丸在身上繞聊飛轉,往那一立,端的是雪膚玉顏,清麗無雙。

    戴辛為之一怔,道:「這是誰?」

    身旁有知道的弟子出聲言道:「這是張衍的大徒弟劉雁依。」

    戴辛卻是不自覺聳了聳身子,揪著鬍鬚道:「她哪裡來的劍丸?」

    連張衍門下一個弟子都有劍丸駕馭,且劍光極正,顯是潛力十足,他心中忖道:「莫非將來還要再出一個張衍不成?」

    劉雁依來到涂宣面前,萬福一禮,不卑不亢地言道:「賴涂道長久等,家師稍候便至。」

    涂宣撇了她一眼,卻是大方一擺手,道:「我並未張師兄說好時辰,他願意何時來也由得他,反正我今日在此等著他便是。」

    他倒是當真不急,甚至巴望張衍就此不來,如此豈非更能成就他的生名?

    然而就在這時,忽聽天邊隱隱有歌聲傳來曰:

    「二十年來藏劍鋒,忽起長歌神鬼驚,大道蒼茫斬歧路,笑看滄海聽雷音!」

    這歌聲大氣磅礴,聽來有風捲殘雲,浩氣激盪之感,眾人也是聽得心緒振奮,再看去時,只見一個身著黑袍的年輕道人負手乘風而來,此人面貌俊雅,只是身材極高,眉飛入鬢,一雙眸子如夜空星辰朗照,深邃難測,往此而來時,昂然奮發,大袖飄擺,似是千萬人在前也阻不住他,眾弟子雖不見他揚劍起勢,卻均不自覺為他那一股如虹似劍,直上雲霄的氣勢所奪,竟無一人喧嘩出聲。

    坐在龍牙大舟之上的謝宗元見了,卻是第一個站起來,對著他拱了拱手,高聲呼道:「張師兄,二十載未見,別來無恙!」

    張衍看了過去,見是謝宗元,大笑一聲,稽首還禮道:「原來謝師兄,恕我有約戰在身,不能多言,待此戰之後再敘別情。」

    謝宗元也是朗笑一聲,坐了下來。

    幾個杜德門下沒有想到這位謝家四郎竟然會主動上去打招呼,都是冷哼了一聲,表示不滿,但謝宗元卻並不理會他們,他為人有情有義,還記著當日救命之恩,雖則他礙於族門不可能站在張衍這一邊,卻能在場面上為張衍壯一壯聲勢。

    裕宣謝氏在十二巨室之中排名第二,僅此於瑞平鄭氏,卻高於排名第三的合林杜氏,這些杜氏門下拿他也是無可奈何。

    張衍把袖一擺,繼續往島中行去,可未有幾步,卻又有一個年輕道人站了起來,對著他鄭重一禮,口稱道:「張師兄,馮銘在此見禮了!」

    張衍不得不止步,看了一眼,訝然道:「原來馮師兄,久違了。」他也是起手還禮。

    圍觀眾人中有人驚訝道:「馮師兄是荀長老的弟子,瞧這情形,原來他也與張師兄交情不淺啊。」

    當初在魔穴中時,馮銘認為如沒有張衍捨命斷後,自己絕無可能逃出生天,這一事他一直牢牢記在心底,對張衍是發自內心的感激,總想尋機報恩,且他還是師徒一脈弟子,自是毫無顧忌站出來支持張衍。

    張衍與他拜別之後,再往前去,這時一聲長笑,一個圓臉大肚的道人走了出來,身旁還站著一個綵衣少女,他大聲言道:「張師弟,我受大師兄之囑,特來觀戰,你且放心比鬥,若有人弄鬼,我定會替你主持公道。」

    有人立刻認出此人乃是三代弟子中地位甚高的范長青,那麼他口中所言大師兄自然是三代大弟子齊雲天了,心中駭異,不由紛紛對張衍側目而視,有些不知就裡的世家弟子也是極為吃驚望著張衍,又在重新估量他在師徒一脈中的份量。

    只是張衍卻覺得范長青這番話說得奇怪,他與涂宣兩人交戰,眾目睽睽之下,豈會有人敢冒大不韙行來那齷齪之事?

    他目光一轉,落在范長青身邊秋涵月身上,此女衝他邀功似的一笑,見范長青嘴角略有抽搐,他頓時瞭然,心中也感好笑,拱手道:「那便謝過范師兄了,且代我謝過齊師兄。」

    范長青連連擺手,大笑道:「你我師兄弟何須客套,師弟卻是見外了,見外了。」

    張衍微微一笑,拱手別去。

    范長青鬆了口氣,看了秋涵月一眼,苦笑道:「徒兒啊,你可滿意了麼?你張師叔是何等精明之人,若無把握,此戰怎會輕易應承?你卻是胡亂擔心。」

    秋涵月是他女兒轉世之身修道,而且資質也著實上佳,他平日也是寵著,不捨得嚴加管教,卻不想弄得秋涵月沒上沒下。

    秋涵月拉住范長青袖子嘻嘻一笑,撒嬌道:「徒兒便知,師傅待涵月最好了。」

    范長青看著劉雁依規規矩矩站在張衍身後,不敢有絲毫僭越,不禁露出豔羨之意,咳嗽了一聲,想做出嚴師風範,卻是被秋涵月拽著他的袖子一陣亂晃,弄得他始終擺不出架子來。

    張衍再往前來,這時有一隻彩舟突然橫過,竹簾一掀,出來一個嬌俏少女,她眸瞳清澈,膚如玉脂,對著張衍露出一絲笑意,道:「張師兄,可還記得小妹?」

    張衍眼前一亮,上下看了此女一眼,點頭笑道:「琴師妹,你功行越發深湛了。」

    琴楠仔細看了張衍幾眼,睫毛微微一跳,低聲道:「卻是不及師兄呢。」

    眾人有人不識得琴楠的不禁發問道:「那是誰?」

    有人露出鄙夷之意,道:「這位師姐你也不識?她乃是彭真人嫡傳弟子琴楠琴師姐是也。」

    在遠處觀望的封臻倒吸了一口涼氣,張衍一路過來,與他打招呼之人這雖則來歷不同,但背後之人哪一個都不是簡單易於之輩,俱是代表著一股勢力。

    他本以為張衍在門中沒什麼根基,只不過仗著孫真人的賞識和周崇舉的照拂罷了,可不曾想此人在門中竟有了如許多的人脈,根基遠比他想像的牢固,想到這裡,他不知道為何忽然感覺到有些胸悶氣短。

    琴楠與張衍寒暄幾句後,便對著劉雁依招了招手,道:「雁依,快到師叔這裡來。」

    劉雁依看了一眼張衍,後者對她點了點頭,就上來見禮,道:「琴師叔。」

    琴楠一把將她拽了過來,笑道:「早說了你我姐妹,無需來這套俗禮啦。」

    她與劉雁依年齡相近,平素也是頗談得來,名義上雖是叔侄相稱,實則如閨中好友一般,兩女在彩舟之上並肩執手而立,卻似春蘭秋菊,各有仙姿,不知引去了多少人的目光。

    張衍與琴楠別過之後,方才站到了涂宣面前,稽首言道:「涂師兄,久候了!」

    涂宣臉色一黑,區區數里之路,張衍乘雲而至,卻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早已等得心情惡劣,頗不耐煩了,隨隨便便一回禮,就毫不客氣地言道:「張衍,我知你飛劍了得,便佔你個便宜,先出手了!」

    也不待張衍回答,他便大喝一聲,身軀震動間,就有一道如火雲光從頂門竄出。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9 15:34
第八章 火雲喧囂煙霞舉 丹煞一起化塵去

    涂宣一句話說完,便馭起玄光,猝然發難,此舉並非是他等不及了,而是早有謀劃,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的。

    他深知張衍極擅劍遁之術,一旦展開劍勢,那便是來去不定,無可捉摸,是以絕不可與其纏鬥,因而選定了這片鸞鳴采磯與其相搏。

    可儘管如此,適才張衍一路行來時,那如日當空的氣勢卻還是讓他覺得不太托底。

    那一瞬間,他腦中轉過千百個想法,當即就動了要將張衍在極短時間內拿下的念頭。

    他為人稱得上狡詐狠辣,為了能達到目的,絕不會顧惜區區一點面子,哪怕自認為修為在張衍之上,也要搶先一步出手,不使對方有半點反擊的餘地!

    是以他一上來便竭盡全力。

    大喝一聲,頂上那團如火玄光旋動如舞,分散出上千朵焰苗,威熾赫赫飛在空中,再一簇簇如星雨而落,一瞬間幾乎將百丈之內所有事物一起籠罩了進去。

    他見張衍站在原處一動不動,看不清臉上表情,倒似是被他的這一擊驚呆了,他臉上卻也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喜色,暗道:「且看你如何躲得!」

    他為什麼要先一步來到場中?那就是因為他現下所站立的位置左右有碎石夾壓,根本無法在第一時間內遁身出去!張衍只要來到他面前,便是落入了他的彀中。

    這一瞬間,他氣勢猛漲,漫天熊熊烈火,蒸騰如沸,暴動飆飏,頃刻間使出了如同化丹修士一般的威勢來!

    這鸞鳴磯上也似是騰起了一團星火彤雲,將天色都映照地一片火紅。

    圍看眾人都是臉上變色,誰也未曾想這涂宣的玄光竟然如此霸道,只看爆發出來的威勢,竟絲毫不弱於化丹修士出手一擊。

    只見那酷烈浩大,芒騰威烈的火光方一落下,轉瞬之間便將張衍整個人罩了進去,在外觀戰的秋涵月驚呼一聲,花容失色,不由緊緊攥住了范長青的袖管。

    謝宗元緊皺眉頭,手中的一隻銀杯早已扭曲變形,而站在另一邊馮銘則是霍然站起,暗暗言道:「不好!」,

    劉雁依雖也知曉自己恩師久歷戰陣,不至於如此輕易便會落敗,可見得眼下這情形,心中卻也免不了擔憂,琴楠晶亮的雙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前方,反手將她微微有些發顫的玉腕握住搖了搖,低聲寬慰道:「妹妹放心,張師兄必不至有事。」

    封臻和莫道人對視了一眼,俱都從對方言中看到了訝然,沒想涂宣竟然煉成了師門中的「爐龍顯信種」,這門道法乃是杜德所傳,法訣運轉之時,需將全身真力畢集於一處,再於須臾之間爆發而出,是師門中唯一一門不留絲毫退路的道法,

    需知修士相爭,若不是雙方修為境界相差太多,便有太多因素左右戰局,誰都不敢全無保留的孤注一擲。

    似這等偏激法門,雖則威力浩大,但也是弊端多多,但門中卻很少有人會去費心習練,沒想到這涂宣卻是暗中練成了。

    涂宣若不是只凝成了一粒小金丹,也是不會去習練這門道術,而此法術又是太過凶險,輕易不能施展,是以練成之後也無人知曉,直至今朝方才於人前顯露,只是為將張衍一舉拿下。

    莫師兄望著那那火焰囂騰之處,意味深長的說道:「涂師弟這些年來看來也未曾懈怠啊。」

    小金丹修士多數之所以難以攀升大道,不僅僅因為是再度凝丹也多是丹成下品,關鍵還是受了挫折,心境不穩所致。

    多數修士失敗一次之後,於道途之上便失去了先前那般自信從容之心,但是涂宣卻反而練成了這門斬斷後路的道法,足可見得其心不死,仍還有意一窺大道,而絕非他平日說得那般無所謂。

    封臻目光如刀般看了前方幾眼,忽然大笑起來,一拳捶在木欄杆上,道:「此戰張衍必輸無疑了!」

    莫道人看了幾眼之後,見那火光不散,也是撫鬚點頭道:「不錯,張衍輸定了。」

    封臻此來,還帶來了幾個門下弟子,有人不解,出言問道:「恩師,為何那張衍便就輸了?」

    封臻微微一笑,也不急著說出,而是指著莫道人道:「平素你們總想向莫師伯討教,如今莫師伯就站在爾等面前,何不問他?」

    莫道人哈哈一笑,也不謙讓,一指前方,大聲道:「我來告訴你等,這『爐龍顯信種』乃是你們師公所創,一使出來,當真鋪天蓋地,如卷席而至,只要對手功行稍有不及,則必遭重創,若是張衍能及時展開劍遁避去,只消挺過先前幾個回合,等到涂師弟後力不繼,則至少可以維持不敗之局,可是你們看,那張衍身旁有諸多飛石阻路,逃脫不得,等若已是身處絕地,又怎能抵擋得住你們涂師兄的攻勢?是以此戰他必敗無疑!」

    門下幾名弟子聽了這番話,不禁恍然了悟,有撥雲見日之感,紛紛嘆道:「聽了師伯這一番指點,卻勝過數年苦修也。」

    而在另一處,時刻緊盯戰局的戴辛原本還指望看一場精彩劍鬥,可眼下卻見張衍似乎毫無還手之力,臉上微露失望之色,哼了一聲,道:「自大驕狂,終是落得這般下場!只是我卻不能再一試劍鋒了,可悲可嘆!」

    此刻圍在四周的弟子也是多數不看好張衍,師徒一脈弟子都是緊張焦急地看著,而世家門下卻是面露喜色,只等他落敗的那一刻。

    那火芒如地火噴湧,其勢雖猛,但來去也快,去得也快,又過了片刻,待煙塵漸漸散開之後,有人指著前方大喊道:「快看!」

    只見張衍袍袖飄揚,卓然立於虛空之中,面上微微帶笑,如閒庭信步,他面前正飛出道道白霧輕煙,似祥雲一般擋在前方,變化出萬般形狀,任那朵朵熾熱紅焰前仆後繼而來,兀自巋然不動。

    島外溟滄派諸弟子無不瞪大了雙目,只是一道煙氣便能阻住這等狂猛攻勢,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煙舉霞騰,霧幻雲飛,化丹不能為之!

    短暫的沉默之後,便是一陣轟然大嘩,驚聲如潮而起,師徒一脈中有人激動不已,手舞足蹈大喊道:「丹煞,那是丹煞,張師兄已然丹成也!」

    馮銘看了幾眼之後,怔忪半晌之後,卻是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道:「張師兄,你果真了得!師弟我又落你一步矣!」

    封臻「咔嚓」一下捏裂了手中木欄,驚怒交集道:「張衍,他,他竟然成丹了?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莫道人面皮一陣陣的抽搐,感覺到身旁偷偷摸摸投來的怪異目光,不禁臉上泛紅,羞惱萬分。

    適才他斷語下得太早,以至於讓那些封臻門下弟子看了笑話,哪還有臉留在這裡?他悶哼了一聲,索性拂袖而去,也不顧後面封臻連連叫喊,霎時便化一道煙雲遁去不見了。

    那些六川四島的修士原本看得振奮,只待張衍一戰敗北,他們便可揚眉吐氣,洗卻恥辱,可眼下這般景象卻無疑是在他們心頭重重敲了一錘,俱是臉色難看,相對無語。

    戴辛眼皮連跳,手指微微顫抖,他自以為苦修二十餘載,再不濟也能與張衍一戰,可是萬萬沒想到,張衍竟然先他一步攀上天梯,他這許多年來因為習練飛劍之術,修為精進卻是不大。

    修道之途,一步落後,則步步落後,可以想見,未來張衍差距會與他越拉越大,要想趕上卻是千難萬難,一時之間他胸中鬱鬱不已,長嘆一聲,也是震袖而去。

    涂宣見那煙雲騰起,於虛空之中繚繞而升,也是瞠目結舌,驚震異常,他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張衍已是煉藥功成,成就金丹,突覺腹中一陣絞痛,「噗」的吐出一口鮮血來,先前那飛揚如火的氣勢頓時一陣暴跌,如流星般散去消逝。

    此時他知道事不可違,便要想開口認輸。

    張衍哪會給他這個機會,大喝一聲,舌綻春雷,將他欲說之語生生蓋壓下去。

    隨後大袖一捲,旋起陣陣煙塵,道道白霧,將余火拍在一邊,再一震肩膀,一隻通體渾黃的大手霎時衝出頂門,五指大張,如山嶽凌空一般往下壓來。

    「玄黃擒龍大手?」

    涂宣以為張衍要藉機將他滅殺當場,此時弄一個「失手」倒的確可行,一念至此,頓時驚得魂不附體,狂喝一聲,勉強擠出一絲玄光來裹住身軀,便拚命嚮往遁去。

    只是那大手來勢甚急,且他往外去一分,那大手便跟著漲大一分,他出去了數十丈,卻仍是躲避不開,眼見這大手越壓越低,他心中一急,目光左右亂掃,尋謀出路,只是這處地界原先是他選定,本就是為了阻止飛遁之術,匆忙之間哪裡有路可走?

    在這急切之間,他突然目光一凝,卻見不遠處有幾塊飛石千瘡百孔,不復適才那般厚實模樣,見此情狀,他精神復振,一股狂喜之意湧上心頭。

    他暗呼一聲:「天助我也。」

    騰出手來摸出一隻飛錐,手一抖,便向那處飛石襲去。

    原來這幾塊亂石適才被他那玄光侵蝕了一遍,只需輕輕一擊便可洞開,如此一來,只要他破石而出,便能逃過這一劫了,那張衍總不敢冒著殺戮同門的風險過來追殺他吧?

    這番動作落在張衍眼中,自是看出了涂宣的用意,他嘴角露出一絲哂笑,袖中法訣一掐,一道幾乎無法察覺的黃芒飛了出去,先一步落入那飛石之中。

    此乃是他修得的一道土行真光,重如山嶽,凝土如鋼,只往那飛石中一鑽,霎時便將其凝得如金石一般堅硬。

    涂宣本擬先用飛錐洞開石壁,再行穿梭過去,是以那飛錐往那飛石上一擊之後,也不去看那結局,便急不可耐往那處撞去,整個動作做得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可待他沖上去時,卻見那飛石居然紋絲未動,仍是堅守一塊,他不禁駭然失色,只是這個時候他去勢已起,這一身衝力何其之大?再想避也沒這個可能了,只聞「砰」的一聲,頓時腦漿迸裂,一頭撞死在了這石壁之上。

    張衍微微一嘆,把雙袖籠在身後,道:「卻不想涂師兄性情剛烈如斯,不過是同門較技,縱然輸了一場,你又何必自尋短見?」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6 14:50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9 15:34
第九章 眼望遠山 欲上寒巔

    涂宣撞死亂石之上,屍首自空而墜,跌下雲頭,此一幕看得鸞鳴磯之外的溟滄派眾弟子都是面面相覷。

    那時煙火騰空,攪在一處,舉目望去茫茫一片,只依稀可見涂宣被張衍那隻玄黃大手逼迫得節節後退,雖然形勢危急,但涂宣卻也未曾開口認輸,眾人本以為還有什麼手段未曾動用,也自凝神待觀,哪曾想卻突然之間來了這麼一出,竟自己一頭撞死。

    張衍最後那番唏噓之語也彷彿成了註腳,諸弟子俱是感嘆,這位涂師兄一朝敗北,居然憤而求死,果真剛烈異常。

    但卻也有人暗中鄙薄,認為這涂宣當真是輸不起,也不知如何修煉到這一步的,難怪只是凝成了小金丹,似這等心境,又何談長生了道?

    圍觀者中也不是沒有人心中存疑,可涂宣此舉的的確確是自己所為,看得出並無他人強逼,是以也只能把這份疑惑壓在心底,搖頭不語。

    此時誰也未曾發現,張衍藏在袖中之手暗暗伸出一根手指,一絲絲濁氣從他指尖上飄出,須臾便消散了煙塵之中。

    適才與涂宣爭鬥之時,他所使出的並非是自身丹煞,而是從陶真人贈與他的那粒金丹中而來,如今他已然將其中所有的精氣榨乾,至此為止,此物便算是壽終正寢了。

    之所以如此做,他也是出於深層的考量,料到此間必會有有心人來查看自己的底細,當不能讓這些人如願。

    雖說他要爭奪十大弟子之位,若不展現出足夠的潛力,是不可能引起師徒一脈上層重視的,但他心中自有一番算計,眼下尚不是徹底暴露底牌的時候,他還需耐心等待一個契機,是以今日只需稍露鋒芒即可。

    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急功近利雖能出得一時風頭,但卻也意味著危機會在短時間內接踵而至,可若是需循序漸進,緩步前行,那途中多出來的變數便能一一及時化解,不至於弄得手忙腳亂。

    張衍向來膽大,善於借勢,敢於在關鍵時刻果斷出手,但每次行事前都是經過了一番權衡的,絕不會冒然發動。

    其實他料得一點也不錯,此戰結束之後,有幾道混雜在人群中的目光悄悄離去,其中一名戴浩然巾,輕履霞衣的年輕道人面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腳踩煙雲來到高空之中。

    他等了片刻,就有一個皓首童顏,身形挺拔,有松鶴之姿的老道人來到此處,年輕道人忙上前執禮道:「不想在此遇見韓師叔,師侄有禮了。」

    老道人帶笑撫鬚,道:「原來是鄭暢賢侄,既然撞見了,那便一起走吧。」

    鄭暢笑了笑,他在這裡便是為了等候此人,當下恭敬言道:「多日不見,師侄正也想向師叔多多請益。」

    他側過身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老道人看了一眼,點頭先行,鄭暢稍稍落後半個肩膀,也自跟了上來。

    兩人邊走邊聊,說了一些舊事軼聞,閒談了一陣之後,鄭暢轉把話題一轉,言道:「今日觀那張衍,不想已然是凝丹結果,那涂宣輸得倒是不冤。」

    韓師叔淡淡說道:「張衍倒也有膽,居然敢在派外凝丹,老夫所料不差,他定是得了高人之助。」

    鄭暢抬眼看向老道人,低聲試探道:「那師叔來看,覺得那張衍是丹成幾品?」

    韓師叔略作沉吟,道:「看那煙氣,應是不下六品,但卻也高不過四品去。」

    鄭暢也是點頭贊同,輕鬆道:「師叔果然法眼無差,小侄也是作這般想,如此,這人倒也是不足為慮,先前對此人倒是重視太過了。」

    韓師叔白眉微聳,沉聲道:「老道我卻不如此看,那張衍如今在低輩弟子中聲望甚高,此戰之後,必也是聲名遠颺,若不加以遏制,他日也是一個禍患。」

    鄭暢未免有些不解,訝然道:「韓師叔為何如此說?他左右不過敗了區區一名小金丹修士,丹成六品之上雖說不差,但門中成就高出他者比比皆是,何至於讓師叔如此憂心?」

    韓師叔搖了搖頭,嘆道:「若是別人,倒也罷了,可你莫非忘了,此人乃是真傳弟子,且二十年未見便已成丹,其速之快,放在那些天資傑出之輩身上也是罕見,且他還有一處洞天在手,不見得沒有一窺元嬰之望,若是容等他成了氣候,再想壓制那便不易了。」

    鄭暢細細品味,覺得確實有幾分道理,不過眼下張衍還是一個化丹修士,丹成品階也只是說是尚可,那些聲望他在看來也根本不算什麼,他卻未覺得有多少威脅,這位韓師叔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可出於尊重之意,口中還順著對方的意思言道:「師叔說得不差,那不如設法尋個由頭除了他?」

    韓師叔一擺手,道:「不可!丹成六品之上,又是真傳弟子出身,再不濟也能去做一方長老,不是那麼容易可以剷除的,若是當真動手,反而逼得師徒一脈藉機發難,得不償失,此舉為智者所不為。」

    鄭暢稍顯疑惑,可轉眼一看,見對方一副智珠在握模樣,顯是早有腹案,便道:「那依師叔之意……」

    韓師叔呵呵一笑,老神在在地言道:「方法自有千百種,不過我來此時,恰巧遇上了一位老友,他卻向我獻出一條妙計,若是做的好,不但可令師徒一脈如今那咄咄逼人之氣收斂下去幾分,還可順勢一滅此人氣焰。」

    鄭暢神色一動,立刻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作揖道:「還請師叔明言。」

    如今他在這裡能撞上這位韓師叔,那也是因為對方故意讓他瞧見的,因而他能斷定,韓氏必定有是什麼事要與他鄭氏相商,是以他才決定留下來等候。

    而此刻他已經聽了出來,這位師叔口中所謂的老友,不過是託詞而已,其實就是韓氏在向他們鄭氏透漏出某種口風,他當然是要設法知曉的。

    韓師叔捋著鬍鬚,慢悠悠地言道:「這十幾年來我諸族之中也有幾名傑出弟子成丹,只是卻還未曾稟明山門,為激勵後輩,正可來一場品丹量法之會,而張衍此人既為師徒一脈真傳弟子,卻不可不至。」

    鄭暢先是一怔,隨即神色振奮起來,捶著手心,讚口不絕絕道:「好計,好計啊!」

    溟滄派中原本有法規,每隔數十年,凡真傳弟子丹成之後,便需開一場法會,稱量弟子法力,丹成之品,實則這也是師徒一脈和玄門世家真傳弟子之間的比試競鬥。

    不過這等法會自溟滄派門中有變以來,師徒一脈因百年來未有一個真傳弟子出現,自是也沒有開的必要了。

    可自三泊之戰後,師徒一脈步步緊逼,有再度凌駕世家之上的趨勢,因此諸族也是在籌謀對策。

    而張衍卻是讓他們看到了一個契機,他乃師徒一脈真傳弟子,諸族正可藉此提出辦一場品丹法會,用以震懾門中弟子,讓他們認清楚玄門世家仍舊不可輕忽,還是溟滄派的撐天支柱。

    此舉雖不見刀光劍影,腥風血雨,卻能極大程度上威懾師徒一脈。

    鄭暢心念電轉之間,已然想了個明白,這事絕非一時韓氏一家所能做出的決定,定是五大姓暗通款曲,互相之間早有了默契,只等著張衍丹成,便拋出此事,從某種意義上來,張衍這時候煉藥成丹,反而是他們所期望見到的。

    但五大族在世家之中地位超然,卻不能直接走到台前,那便沒有緩衝餘地了,於是此事需另則一家牽頭,而鄭氏為十二巨室之首,無論是聲望還是勢力都足以來推動此事。

    鄭暢原地想了半天,道:「若是當真能重開品丹法會,屆時選出幾名俊彥出來,也可展示我世家之中人才濟濟,足可壓倒師徒一脈,此事小侄噹噹回去稟明族中長老。」

    韓師叔呵呵一笑,揮袖道:「理當如此,如有佳音,不要忘了告知老夫一聲,吾且去了。」

    鄭暢忙再行一禮,待抬起頭來時,這位韓師叔已是不見蹤影了。

    此時張衍也是步出了鸞鳴磯,贏了此戰,他面上卻是雲淡風輕,不見一絲矜驕自得之色,袍袖輕擺,不疾不徐御風而出,相熟之人諸如謝宗元、馮銘等人都是圍上來道喜恭賀,趁此時機,張衍也是邀請眾人改日去昭幽天池一坐,敘別離之情。

    待這行人與他告辭一一之後,他來到范長青面前,稽首道:「范師兄,久候了。」

    范長青也是稽首回禮,哈哈大笑道:「師弟凝丹功成,為兄向你道賀了。」

    他先前所言來此受了齊雲天之囑並非全是胡言,聽聞張衍一回來便打殺了那萬彰和文安二人,齊雲天想得深遠,便命范長青來此,查看張衍今時今日到底是何修為。

    早在當初張衍進入他們的視線之後,因為他真傳弟子的身份,齊雲天便覺得他或可成為自己未來臂助。

    如今師徒一脈復起之勢在即,他們下一步,便是先襄助寧沖玄奪取那十大弟子之位。

    而只寧沖玄一人尚且是不夠的,還不足以徹底壓過玄門世家。。

    需知齊雲天雖是元嬰修士,三代大師兄,很可能便是下代掌門,但這位置也不是無人覬覦,不說世家中那幾位傑出弟子,便是莊不凡等人也不無取代之心,是以他也需門中有得力之人來為自己分擔壓力。

    張衍早先便表現出足夠的潛力,是以他也被齊雲天當做自寧沖玄之後的十大弟子人選之一。

    不過齊雲天手中也並非只有張衍一人,尚有幾個也俱是師徒一脈中一時之選,誰人能最後從中脫穎而出,便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這也是齊雲天樂於見到的,如此一來,他便可使得這幾名弟子互為競勝,自己則可超脫其上,牢牢將這幾人控制在掌中,為他日後接掌掌門之位鋪平道路。

    如今范長青辨別了一番之後,已是心中有數,張衍成丹之品雖並未超過他的預期,卻也未曾差到哪裡去,自當回去與齊雲天相商下一步該如何扶植於他。

    只是他卻不知,張衍從來不是一個不甘於人下之輩,更不會按照他們所設好的棋局套路來走。

    他心中有對自己的定位,且早在回轉山門之前,他便已經籌謀好了對策,因此說話之間,他對范長青既不過於疏遠,也不過於親近。

    卻不想,他這番姿態卻是讓范長青對他的評價又高了幾分,與他攀談了幾句之後,便自笑著告辭。

    離去之時,他語含深意道:「張師弟,且好生努力修行,日後門中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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