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大道爭鋒 作者:誤道者 (已完成)

   
不是小孩 2012-11-2 13:39: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55 7357927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15 20:33
第四十章 幡成贈禮 火宮賜法

        三日之後,魚龍寶鼎之上清氣流溢,白霧翻捲,似蒸騰之水泊泊欲出,鼎蓋之上那隻獨角青銅奇獸從喉中滾出一聲低沉鳴響,其聲悠悠漫漫,煉室中嗡嗡之響不絕於耳。

        張衍坐正北位蒲團之上,聞聽這響動,神色不變,心如止水,丹煞似滾煙一般在火池之中來迴旋動,爐火如初,穩似水盤,仍是不熾不衰,不增不減。

        趙厚舟神情倒是有幾分激動,先前那番異狀,正是法寶即將出世時的徵兆,稱之為「接氣」!

        這法器中經過煉製之後,似在胞胎中一般,已是靈氣飽滿,勃勃欲動,在出來的那一刻,便要以法訣扎破事先留好的靈竅,使其能吞吐靈息,感應涼暖,與天地交換氣機。

        此也是最為重要的一環,正如人之初誕,嬰兒啼哭一般,若是此一步做得不好,便很有可能功虧一簣,前番努力盡付流水。

        而這其中,卻是那爐火最為重要,不得有絲毫差錯。

        趙厚舟凝定前方,三日來晝夜不息的苦功,成與不成就在此一舉了!

        他又往爐鼎之中打入幾個法訣,這才稍稍有暇,轉目過去朝張衍望去一眼。

        這幾日下來,張衍仍是一如既往輕鬆寫意,身形穩坐,袍袖松墜,神情從容自在,甚至連呼吸也沒怎麼變動過。

        趙厚舟與佘雨棠也是不得不佩服,交換了個眼神。這一品金丹果不是常人可比的。丹煞雄渾,後力無盡,怕是再把爐火操弄個三兩日也不在話下。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那白氣越發濃郁,將滿室都鋪滿了,只隱約可見那高大爐鼎和三人身影,如雲似霧,氤氳飄渺,滿鼻都是清朗靈氣,彷彿使人置身奇峰絕頂一般。

        這時那魚龍寶鼎也是輕輕震動起來。時不時發出猶如沉沉擂鼓之聲的響動,鼎爐一開,一桿幡旗嗡的一聲從白氣中飛出,懸於半空。旗杆黑漆漆如木石,幡旗之上素面無紋,光禿禿質樸無華,看起來其貌不揚。

        不過這趙厚舟似是絲毫不覺意外,他深吸一口氣進來,駢指一點,就有一支飛針出來,如游絲一般繞了一匝,再往那幡旗某處一啄,只聞哧的一聲。像是扎破了什麼氣囊一般,這桿幡旗猛的一抖,再是發出如爆竹一般的噼啪連響,幾息之後,這幡旗無風自動,呼啦一卷,再憑空一立,頓時放出數寸長的光芒來,光色變化,溢彩流轉。

        趙厚舟眼中俱是狂喜之意。從蒲團上猛然站起,手一招,這幡旗如得了敕令一般,自動往他手中投來,他把定旗杆。起一手在旗面中輕輕拂過,只覺其上多出無數自己也不識得的雲紋符籙來。且色澤光潤深沉,一望就不是凡品,他不由得嘆道:「原本想只得一件護身法器便已足矣,未曾想今日竟能煉出一桿上等靈器來,真乃托天之佑也。」

        張衍今日本是頭一回祭煉法器,未想所出之物竟是一件上等靈器,不覺有些意外,仔細想想,又覺釋然,在這昭幽天池之中靈氣沛然(),又有魚龍鼎相助,再加上趙,佘二人從旁協助,有這等結果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佘雨棠在一旁輕聲提醒道:「師兄,你我若無張道友之助,又豈能有成此法寶?說起來,還是張道友出力最大。」

        趙厚舟立時回過神來,剛才那番感言也是隨口而發,未曾多想,雖煉器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可或缺,但毫無疑問此次張衍居功至偉,此時面上訕訕,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稽首致歉道:「張道友,今日這法寶得以煉成,全是仰仗道友之功,貧道也是一時忘形,口不擇言,還望道友勿要見怪才是。」

        這趙厚舟心機不深,那歡喜之意乃是真性流露,張衍哪裡會計較這些,他也站起身,微笑還禮道:「兩位道友過譽了,此不過舉手之勞,實是不足掛齒。」

        佘雨棠「哎」了一聲,也是過來拜謝,道:「張道友不必過謙,說起來,這法寶之好,出乎我等之預料,那是一爐寶陽真砂如今看來實是拿不出手了,只是除此之外,我等也是身無長物了……」

        她轉過臉,對趙厚舟言道:「師兄,聽聞張道友在蝕文一道上之上也頗有所長,恩師身前曾說,那仙府之中還有不少道書,皆是蝕文所錄,乃是那位故去仙師所留,只是恩師他老人家不擅蝕文,是以未曾帶得出來,此行我等若是順利,不妨也謄抄上一份交給張道友,以作參閱,師兄你看如何?」

        趙厚舟一怔,他不明白自己師妹怎麼說起這事來。

        那些蝕文道書其實不在仙府中,而是早在多年前就被他師傅帶了回來,他也曾看過幾次,只因其中內容艱澀深奧,看得他頭疼欲裂,是以沒多久就丟在一邊了,自此之後一直束之高閣,無人過問。

        不過他修煉得乃是仙府主人釋讀出來的功法,那些蝕文道書中縱然有什麼無上妙訣,放在他們眼前也是無用,送出去倒也沒什麼,因此未有多想,便附和道:「師妹所言極是,那些蝕文道書在我等手中也是暴殄天物,若是張道友不嫌棄,我等此行回來,必定親手奉至府上。」

        張衍聽了這話之後,眼前不禁微微一亮。

        蝕文之中暗含許多玄機妙理,可以說古時每一本蝕文道書皆是寶卷,便是不去修習其中功法,讀來也能有所獲益,至不濟,還能傳給後輩弟子,且只看趙、佘二人都能煉至化丹境界,就知道其中功法也是不俗,蝕文原本怕是更不簡單。

        是以他倒也沒有故作推脫之語,大大方方言道:「好,道友也是一片好意,那貧道便收下了。」

        佘雨棠見張衍肯收,心頭不禁歡喜。

        她認為此行最大收穫卻不是這法寶,而是與此人攀上了交情。

        還真觀中弟子眾多,但他們自師傅故去之後也是勢單力孤,有許多事做起來縛手縛腳,總不如先前那般順暢,若是在外能有張衍這般援手,對他們將來修行卻是大大有利。

        只是她觀察細緻,自也看得出,張衍並不把他們送出的那寶陽真砂放在心上,只是所以肯答應下來,不過是因為此次祭煉法寶並不耽誤多久時日,又看在玄門同道的份上。

        這等交情並不牢靠,她來之前曾特意打聽過張衍的諸般前事,才得知其人還擅長解讀蝕文,因此一番思忖之後,這才臨時決定再主動送出蝕文道書來攀拉彼此的關係,卻沒想到倒真是投其所好了。

        三人在煉室之內又攀談了一番,趙厚舟見法寶已是入手,面上雖未曾流露出來,但心中已是急著欲去,言止之中就有些心不在焉。

        張衍也是看了出來,便笑道:「貧道門中三年之後還有大比,眼下還需閉關潛修,那麼,便不再多留諸位了。」

        趙厚舟與佘雨棠對視一眼,一齊稽首道:「那我等便告辭了,改日再攜道書來道友府中拜訪。」

        張衍也是還禮,雙方互道珍重之後,他便將這二人與他們兩個同門送出了府去。

        熔煙島,火嘯宮。

        正殿之上,白衣道人手捧一卷竹冊,安然高坐。

        封臻跪在地上,身形不停顫抖,背上冷汗一片,他在此處已經整整跪了一天,先前還不覺如何,只是後來卻是越想越怕,內心震恐,思來想去,卻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何事。

        只是他深知自己這位老師的脾氣,後者不開口,他也不敢出口相問。

        又過了兩日之後,有一飛書從外而來,那白衣道人接過一看,方才將竹簡從面上拿開,他目光落了下來,語氣淡淡地言道:「你可知曉,你若是前兩日住在盤螭島中,那便已被蕭氏之人抓去打死了。」

        封臻一聽這話,耳中頓時轟如雷鳴,渾身瑟瑟發抖,立時就知自己暗中發動流言的事情被蕭氏知道了,忙砰砰磕頭,嘴中連連道:「多謝恩師照拂,多謝恩師照拂……」

        他叩了足有上百個頭之後,白衣道人終於出言道:「好了。」

        封臻連忙止住動作,卻還是不敢抬頭。

        「你之事我已替你壓下來了,蕭家不會再來動你了。」白衣道人看了他一眼,「以後若耍這等小聰明,也不要讓人抓住了痛腳,否則丟得是為師的臉。」

        聽自家師傅這麼一說,封臻懸起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白衣道人一甩手,「啪」的一聲,把手中那卷竹簡扔在地上,淡然言道:「此是我近日精研而出的一門道法,還未曾有人習練過,三年後你便要與那張衍一戰,拿回去好生修習,到時若是輸了,你也不要回來見我了。」

        封臻往地上再次一伏,大聲道:「弟子敬遵師命!」

        過了一會兒,他聽聞已沒了動靜,便悄悄抬起頭看了眼,見那高榻之上已再無人影,這才松了口氣,伸出手將那竹簡拿起,翻看了一遍之後,心中有喜有憂。

        喜得是這麼些年來恩師總算傳了他道法,可憂的卻是若是勝不過張衍,怕是就要從師門之中除名了,他本也是封家旁支弟子,若無師門照拂,今後就休想再有出頭之日。

        他神色來回變幻了幾次,最後一咬牙,將竹簡收入囊中,就起身一縱,化一道紅煙出了火嘯宮。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6-11-22 19:23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17 20:22
第四十一章 汪氏姐妹 陰刀擇主

        自張衍助那趙厚舟等人煉製法寶之後,又是過去了兩日,昭幽天池之外來了一艘飛舟,其上站著男女數十人。

        楊放鶴手持拄杖站在最前,他回過頭來,看著身後一對雙胞姐妹,咳嗽了幾聲,這才言道:「到了張上師門下切不可恣意妄為,尤其是汪小娘子……」

        他目光游移了一下,這兩女長得一模一樣,叫他也分不出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但他知道汪氏那小娘子最是不安分,若不是他實在尋不到合適人選,是萬萬不願攀扯到這兩姐妹頭上的。

        後來發生之事,證明他先前所憂的並非無由,方才將兩姐妹引薦上去,便有衝撞了張衍弟子田坤的消息傳來,他當時嚇得差點沒癱在地上,所幸後來汪氏族長尚有幾分手段,才算將這事抹平下來。

        而如今即將引這兩姐妹入得張衍門下,他也是些心神不寧,生怕出了什麼意外牽累到自己,嘴裡就免不得絮絮叨叨的反覆關照了,那站在他右手側的嬌俏少女撇嘴道:「知道啦,楊翁你都說了百多遍,采婷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另一名少女對著楊放鶴一禮,輕聲道:「楊翁,四妹已與田師兄定了親事,即是如此,想來張上師也不會計較那日之事。」

        「是啊,是啊。」楊放鶴連連點頭,也是稍稍放下心來,兩家既然結親,這汪小娘子再怎麼折騰,也是他們門內之事,要不因為這原因,他寧可再也不提這收徒之事,也不敢把汪氏姐妹送上去了,實在是受不起驚嚇啊。

        只是那汪小娘子聽了這話之後,立時臉紅過耳,偷偷瞥了站在遠處的田坤一眼,見後者若有感應般回望過來,登時不敢再看。

        田坤自幼在水府長大。又從未與同齡之人接觸過,結親何意他也不甚了了,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點。可這既然是娘親安排的,他也不會排斥,對汪小娘子先前如何,現下仍是如何。絲毫沒有一點不自然。

        飛舟一路往天池上來,汪氏二姐妹也是被周圍奇景所迷,不覺心曠神怡,這時前方有一道光華飛至,眾人看出去。只見一名綵衣女子站在一隻花藍之上,飄飄而來,似若謫仙。

        此女眉似遠黛,眼如秋波,媚態橫生,站在那裡言道:「奴家商裳,乃是老爺門下小婢,特來此接楊先生。田大郎及兩位娘子。」

        楊放鶴連忙言道:「不敢。不敢,有勞商娘子了。」

        他前次來時便曾見過商裳,曉得此女雖是妖修,但卻是昭幽天池之中的兩個管事之一,其修為還在他之上,當然不敢無禮了。

        田坤並未上前。但也是站在遠處見禮。

        汪氏兩姐妹卻不敢怠慢,都是萬福為禮。汪小娘子妙目一轉,親熱叫道:「小女汪采婷,見過商姑姑。」

        商裳瞧了汪采婷一眼,又在田坤身上轉了一圈,正容道:「當不起汪小娘子之稱,奴家只是一介婢女罷了。」

        她不再多言,柔荑一抬,手中牌符閃過一道光亮,就把天池水上的陣門開了,提了裙襬裊裊走了一步,回首道:「諸位請隨奴婢來。」

        送汪氏姐妹到了此處,楊放鶴就算大功告成了,他心神一鬆,想起前次見張衍那種心驚肉跳之感,便不欲再進,又叮囑了兩女一番,就告辭而去。

        兩姐妹隨著商裳往洞府中來,這天池內景奇絕瑰麗,兩女不免看得入神,過不了多時,她們二人只覺身下飛舟輕輕一震,卻是停了下來,商裳言道:「請田大郎和兩位小娘子與奴婢去見過老爺。」

        商裳引著三人到了內殿之中,田坤一抬頭,見自己師傅在榻上安坐,身側站著一身白衣的劉雁依,忙上來叩首,道:「徒兒田坤,拜見恩師。」

        汪氏兩姐妹初到此間,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敢多看,一齊上前,也是跪下叩首,不過她們如今與張衍師徒名分未定,倒也不好口稱恩師,只能以「上師」姑且稱呼。

        張衍頜首笑道:「田坤我徒,你先起來。」

        「是。」田坤站起身,老老實實站到一邊。

        汪氏兩姐妹見張衍未曾喊她們起身,自也不敢動彈,依舊跪在那處,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張衍目光掃過,見這汪氏兩女烏髮如瀑,膚如白雪,身姿窈窕,俱是一般明豔動人,但只外貌還罷了,資質倒還真是不差,雖不能與劉雁依這等靈秀人物相比,但也都算是萬里挑一之選了,不覺微微點頭。

        常人一眼看去,這兩姐妹難以分辨誰是誰來,不過他目光犀利,見微知著,只從一些細小動作上卻可看出兩者的不同來。

        左邊那少女眼眸平靜,神情冷若秋霜,自進來後一舉一動皆不曾有失分寸,跪了半晌,仍是一動不動,張衍點了點頭,此女應是那姐姐汪採薇。

        他又往右看去,那少女進來時腳步快捷,如今跪了一會兒便有些忍不住肩膀輕顫,睫毛抖動,看得出是一個活潑好動的性子,應該是那與田坤結親的汪采婷無疑。

        張衍看過之後,便沉聲道:「今日我便收你姐妹為記名弟子,待來日行過拜師禮後,便能入得我門,爾姐妹需謹記,既在這昭幽洞府之中修行,便需恪守門規,勤勉修行,若無師命,不得私自外出,可曾明白?」

        汪氏二姐妹聽得張衍開口收她們二人為徒,雖仍是記名弟子,卻放下心來,齊聲道:「徒兒謹尊師命。」

        張衍點了點頭,道:「且起來吧。」

        這三年中,他除了自己修行,推演功法之後,還要偶爾抽出些時間來指教劉雁依,以便她在大比之上有所作為,至於這姐妹二人,則準備先命她們二人先去學上一年半載蝕文。

        他一甩袖,就有一道燦燦符籙飛出,直入兩女眉心之中,正色道:「此乃是《一氣清經》功法,以及那蝕文籌算之法,你姐妹如有不明之處,可向大師姐劉雁依請教。

        兩女忙側過身,向著劉雁依萬福一禮。

        張衍也道:「雁依,你身為大師姐,若有閒暇,可指點她們一二。」

        劉雁依忙道:「徒兒當為恩師分憂。」

        張衍給出的這《一氣清經》為蝕文原書,但其後卻有後人解讀而出釋文,他故意不曾隱去,就是想順便看一看這二女心性如何,是否會不遵師命,先去忍不住修煉功法,待一年之後他會再來看過,若是果真有根性的,方可造就。

        此舉倒也不是他故意要為難這兩個徒兒,如今各家門中功法原本俱是用蝕文錄寫,但許多修道人就算能讀懂,卻也未必願意多花費心思去看,翻覽的多是後人釋讀出來的解本。

        若是跳過此一步,便少了一份自身的心得體悟,雖是看來差不了多少,但隨著功行精進,兩者之間的便會有那細微差別。

        劉雁依只用二十年便能毫無窒礙的邁入玄光境界,一來是她資質高,二來便是因為她在學《一氣清經》之時,乃是先修蝕文,直到體悟領會了其中奧妙之後,這才開始放手練氣的緣故,故而根基扎得極為牢固。

        而張衍門下唯一例外的,就只有田坤一人,因他所修習的功法皆是桂從堯早已安排妥當的,自是無需張衍自己再來操心,只要按部就班教下去便可。

        兩女起身之後,那汪採薇上前一步,道:「恩師,小女家門之中還算殷實,今有有我姐妹二人拜師禮送上。」

        汪采婷也是跟著說道:「是啊,有幾件是徒兒親手挑選,要送給恩師呢。」

        張衍微微一笑,道:「既是徒兒們一片孝心,那便拿上來吧。」

        汪氏姐妹此來尚帶有不少伺候起居的僕從,不少奇珍異寶,這些東西都是汪氏費盡心思所索羅而來,不過張衍哪會放在心上,只是兩個徒兒心意也不能拂了,拿過禮單看過,便隨手放到一邊,正欲開口,此時卻不覺袖囊一動,不禁微微訝然,沉吟片刻,便把袖子一甩,就見一道白光飛出,徑直往汪採薇投去。

        眾人看著皆是一驚。

        汪採薇絲毫來不及反應,只覺眉心處輕輕一震,就傳來一股酸脹之感,似有一個嬌小病弱的白衣女子走了進來,這女子神情氣質皆與她幾分相似之處,再想細觀之時,便又消失不見了。

        她有些不明所以,不覺茫然向張衍看去。

        張衍目注她幾眼,嘆道:「想不到竟是採薇你的機緣,也不知對你來說是好是壞。」

        他笑了笑,也不再多言,一拂袖,便去了主府,晃眼就不見了蹤影。

        汪採薇雖則得了異寶,但卻也是懵懵懂懂,不知那是何物,只覺得好像得了什麼莫大好處一般,但聽恩師口氣,似乎又不見是好事,心中又微微有些不安。

        她正思忖之中,卻覺袖子被一陣陣拉動,側首一看,見是自己妹妹正一臉好奇地瞪著自己,沒好氣地道:「四妹,你看什麼?」

        汪采婷眨了眨眼,道:「三姐,你不覺得奇怪麼?」

        汪採薇訝道:「有何奇怪之處?」

        汪采婷掰著手指道:「恩師從未見過我姐妹二人,他是如何一眼就能看出姐姐就是姐姐的?」

        汪採薇也是微有疑惑,她們姐妹二人相貌肖似,在一處時,連父母都無從分別,也不知師傅是怎麼看出來的,她不確定地言道:「想必也是什麼仙家妙術吧?」

        隨後想是醒悟過來什麼,輕輕敲了一下汪采婷腦袋,板臉道:「討打!你忘了麼?背後不許議論尊長!」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6-11-22 19:25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17 20:22
第四十二章 一載四道 尋脈之術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寒暑。

    昭幽天池主府之中,張衍手握殘玉,起神意觀想,識海之中如今只剩下兩條道途擺在前方,而其中有一條,便是他久久欲要尋求的那馭使神功之法。

    他眼簾微啟,便緩緩從殘玉之中退了出來,將身軀坐直,緩緩吐納調息,數十息後,身上疲憊一掃而空。

    這一年之內,他已是連續斥去了四條岔道,如此算來,再有半年功果,他便可以將那功法倒推出來,再用一年多的時日去揣摩習練,當能趕在大比之前將其運用純熟。

    現如今這殘玉之中一日,可比外界四十餘天,這一年時日,等若四十年推演之功。

    但他又仔細一算,卻又發現並非如此簡單。

    若是他人推演功法,丹煞哪裡有他這般雄渾深厚?怕是推演不了多久就要耗盡枯竭,只能打坐吐納,慢慢恢復元氣了,那至少要比他多耽擱數倍之功,這麼一來,怕不要用上百餘年了。

    他搖了搖頭,心中暗嘆,難怪門中修習這九數真經的人少之又少,若不是似自己這般有殘玉相助,天下間有幾人能在此路上走下去?

    這門道經不似其他功法,推演之時非但不會增長修為,還會耗去丹煞,消磨神思,自身修為必然會因此耽擱下來。

    如此百年一過,後輩弟子功行精進,不斷追趕上來,而同輩修士則將自己遠遠甩在身後,試問看到如此情形,又有幾人能夠甘於寂寞,依舊忍熬不動,堅持走到最後的?

    他稍作感懷,搖了搖頭,便一笑而過,長袖一揮,一道煙氣飛出,將玉榻之下一觔斗真砂捲了上來,轉磨片刻之後,待煞氣一斂,就有精氣凝結成團,他仰脖吸氣,將其吞入腹下,再運功吸納。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他自定中退出,已是目光炯炯,神采飛揚。

    在府中閉關一年,他曾吩咐過若無要事,不得前來攪擾,而此刻稍有餘暇,便打了一道法訣出去,將那小壺鏡引動,查看起洞府之內的諸般情形來。

    他門下弟子之中,以劉雁依天資最高,也最是拿得定主意,是以她並不是每日參玄悟道,閉門造車,而是頻頻出外斬殺妖邪,此舉不但能積累功德,還順帶磨練了那飛劍斬敵之術。

    有了劍丸相助之後,她飛遁間來去自如,無拘無束,再加上有護法靈芝護身,便是遇上難纏的妖魔,只要不一心戀戰,總是能走得脫。

    是以這一年之內,她所立下的功德卻是比她前二十年加起來得還要多,那劍術也是愈加精熟。

    除此之外,她還牢記張衍叮囑,每日先是溫養劍丸,再抽出一些時間來指點汪氏姐妹如何解讀蝕文。

    張衍暗暗點頭,這個大徒兒無需自己多過操心,是以晃了一眼就自略過,把袖一拂,那鏡面一陣波動,一處洞府之中便現出那汪氏姐妹的身影來。

    汪采婷美目瞧著上空那燦燦發光的明珠,正雙手托腮想著心事。

    這一年多的時日裡,她在這處洞府內日日籌算推演蝕文,足不出府,以她原本那活潑好動的性子,卻是苦悶的緊。

    這昭幽天池除了這水下洞府,天池之中也是煙波浩淼,廣大異常,有不少妙境勝地,倒也不禁弟子前去遊玩。

    只是汪采婷至今為止還未曾修習過什麼功法,身軀也就比常人強些而已,且每隔兩個時辰,就要服下一枚改善體質,洗練筋骨的丹藥,以抵禦這洞府之中的寒氣,因此她根本無法獨自一人跑出去散心。

    且那天池之中還有不少怪魚異獸,體軀龐大,模樣猙獰猛惡,只看一眼便膽顫心驚,若無熟識之人引路,她哪裡敢到其中走動。

    她本有心去尋田坤嬉完,怎奈後者是個悶葫蘆,根本未曾因二人結親而在態度上有所改變,整日只曉得躲在洞府之中一門心思修煉,比劉雁依還要勤勉,毫無半點心思來搭理她,常常令她吃個閉門羹,弄得汪采婷也是氣苦不已。

    她出神了許久,覺得有些無聊,目光一轉,見自家姐姐在一旁認真得看著那手中書冊,又時不時拿起竹籌擺弄,嘴一撅,不禁推了她一把,沒話找話道:「姐姐,恩師為何要我等鬼畫符文字?」

    汪採薇正自凝神推演,卻被自家妹妹打斷,有些不滿看了她一眼,蹙眉道:「四妹,恩師說什麼照做就是,你又何必要問那麼許多呢?」

    她也知曉這位妹妹比自己還聰慧些,學起蝕文來也是極快,但心思卻是飄忽的很,總是定不下心來,只是她們總是一母同胞,倒也不好不作理會。

    她放下書冊,側過身體,正色言道:「四妹,那九城之中有數百萬眾,可唯有我姐妹二人能拜入恩師門下,此機緣何等難得?當如履薄冰,小心珍惜才是,怎能如你這般三心二意,神思不屬!」

    汪采婷見三姐板起了臉,忙拉起她的手晃著笑嘻嘻說道:「姐姐莫說了,妹妹知道錯了。」

    汪採薇看她這模樣,就知道沒往心裡去,她也是無奈,起了指頭用力點了一下她額頭,道:「你啊,大師姐每月都要考校我等,若是疏漏了一點,便要罰寫那《一氣清經》千遍,此次我卻不再幫你抄寫,看你如何。」

    聽到「罰寫」二字,汪采婷也是嚇得一跳。

    這一年下來,劉雁依不時來指點二女,她雖然性子和婉,但教訓起人來卻是一點也不手軟,若是解不出蝕文,也不打也不罵,只是吩咐你抄寫那道經千遍,而且她若是看你敷衍,就總能找出些疏漏來,把汪采婷整治得苦不堪言。

    她如今最怕的就是這位大師姐了,因此嘟噥了兩句,只好又把竹籌乖乖拿起,苦著俏臉推演起蝕文來。

    張衍看得微微一笑,這姐妹二人如今交給劉雁依管教卻也足夠了,眼下他還無暇來多加顧及,將袖一拂,便閉了鏡光,又出言道:「鏡靈,我閉關有日,這府中可曾有事?」

    那黑衣書生聽到張衍呼喚,便立刻從鏡中轉了出來,揖禮道:「老爺,府中諸事一切如常,只是老爺閉關之後三月,那趙厚舟與那佘雨棠又來過一次,因見老爺尚在閉關,是以未敢打攪,只是留下不少道書便走了,言及老爺若是有暇,可去還真觀一坐,他們掃榻以待。」

    「哦?這兩位道友這麼快就自那仙府回來了?」

    張衍微訝,想來這二人也是此行順利,他想了想,道:「你且把那道書拿來我一觀。」

    黑衣書生道了聲「是」,便自袖中取了數枚玉蝶出來,上前兩步,恭敬遞上。

    張衍手指一點,這幾枚玉蝶一晃,就懸飄於空,又朝其打了幾道法訣入內,就有一道道靈光從中衝出,自光中映現出一行行蝕文錄書來。

    他瞧了幾眼,見其也頗為深奧繁複,不是一時能解,正要收了靈光,待日後閒暇時再做理會時,卻見有一枚玉碟之上蝕文卻是淺顯易懂,只一眼掃去便知端倪。

    他「咦」了一聲,自語道:「竟是此法?」

    這法訣並不是什麼修行功法,也非神通道術,而是一門尋脈之術,

    所謂「尋脈之術」,就是修士取一滴精血,運使法訣之後,無論相距多遠,也將與自己血脈相近之人尋得的法門。

    此法倒雖不多見,但也有不少人懂得。

    有許多偶得機緣的修道人修為到了一定境界之後,便會用此法找尋與自己血脈相近的後裔,授下功法道術,日後若是轉生而去,也可托庇其下,再入玄門,世間有許多族門偏小的世家就是如此而來。

    張衍伸手把那玉蝶一撥,就到了跟前,他仔細看了那法訣一遍,發現並不如何複雜深奧,稍稍看過後便知如何御使。

    他心神一動,便依照其法取了一滴精血出來,起那法訣只一運化,就覺神魂一蕩,一恍惚間,就自那冥冥之中感應了十數股與自己血脈相近的氣息來。

    其中有一股氣息晦澀不明,時斷時續,又似雲仙飄渺,若有若無,似是同道之人,他無心查看,神意一動,在此人察覺之前,便自隱了去,又往另一股最為顯眼氣息探去。

    這一股氣息很是明朗親厚,清晰無比,另有七八股氣息與其糾纏一處,顯是其子嗣後裔,只是張衍方把神意掃來時,卻發覺這股氣息已經衰敗之極,似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棄世而去,不在人間了。

    張衍眉頭一皺,沉思片刻,雙目微微一閃,便清喝一聲,化一道雲煙出了洞府,頃刻間便不知去向了。

    與此同時,那玄門十派之一還真觀,寶陽大化洞天之內,卻有一個身著黃裳白裙,明眸善睞的少女身軀輕輕一顫,柳眉也是不自覺的一蹙。

    大殿之上有一把聲威嚴女聲傳來,道:「蓁兒,何故亂了神思?還不快快把心神持定,隨為師運轉功訣。」

    少女垂下首,輕輕言道:「是,恩師。」

    她忙把適才那不知從何處來的奇異感覺拋開,收攏心思,又將師門妙法運起。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17 20:23
第四十三章 萬里尋親 滾蟒山主

        魏國西疆,滾莽山。

        山中一處塢堡之中,山主張展正半躺榻上,他年約四旬,相貌堂堂,黑髮美須,雖是面頰消瘦,膚色晦暗,看得出正身染重疾,但雙目仍是威凜有光。

        他先是朝著站在床前的五個兒子望了一眼,見他們唯唯諾諾,不敢抬頭,不禁眼露失望之色。

        他目光又慢慢移開,投到不遠處那兩個與自己年歲相仿的中年漢子身上,嘆了聲,道:「梁伍兄弟,錢通兄弟,你們隨我山上也有二十年了吧?」

        梁伍怔了怔,隨後想起了什麼似的,感嘆道:「是啊,都統是永泰三年帶領眾兄弟上山的,如今正好二十年了。」

        張展點了點頭。

        他七歲時曾被一夥強人擄掠,販賣至西疆,後來因為憐憫一垂死的老道人,給了他一口水喝,卻不那老道回贈了他一本武經,藉此練得了一生好武藝。

        十四歲時他從軍入伍,只六年時日便積戰功升至都統,後因上官戰死怕回去受了責罰,遂帶領三百多名部曲夜襲山寇,將其剿滅之後便在這滾莽山上起壘築營,佔山為王。

        也是運氣好,後來他們又在山腹之內發現一處能養活數萬人的肥沃盆地,狂喜之下,便開始廣聚流民。

        數十年來,胡民與邊疆諸多封藩征戰不休,依附而來的流民也越來越多,他的勢力越來越大,不但在山中修築了營寨,便山下也是築起了十數座塢堡,種田收稅,鑄造甲冑兵器,強弓硬弩,購置馬匹。

        如今他治下有民十餘萬,戰兵八千,甲冑馬匹齊備,已是方圓數百里之內少見的大勢力,便是一些藩國小邦也要仰他鼻息而存,伊然一方巨頭。可如今,這一切卻抵擋不住病疾上身。

        張展嘆道:「我已老了。」

        梁伍急道:「都統方才四十歲,怎說老了?」

        張展沉聲道:「梁伍,你記著了,若是我死了,便由你主持山上諸事。」

        梁伍大驚,失聲道:「都統,這話怎說得,此不過小恙,休養一陣便好,怎可輕言生死?」

        張展自嘲一笑,道 「我乃自家知自家事,此番病入膏肓,定是命不久矣了。」

        梁隊再想說什麼,嘴唇剛動,卻被張展伸手制止,他正說什麼,這時突然聽到一陣啼哭之聲,張展一皺眉,知道是他幾個沒用的兒子,心中頓時一陣厭煩,怒喝道:「哭!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再哭我打斷他的腿!」

        他二十來年生殺予奪,這一動怒,他那幾個兒子立時止住哭聲,個個都是噤若寒蟬。

        而床榻前另一個模樣精悍的中年漢子見了,心中一悸,目光中現出幾分複雜之色。

        罵過之後,張展似乎覺得有些吃力,閉目休息了一會兒,這才轉而對梁伍言道:「梁兄弟,你也看見了,我這幾個兒子都是不成器的,你不來接掌這山頭,如今還有誰可以?這些年來老兄弟們的心血可不能白廢了。」

        梁伍堅決搖頭,道:「那也不成,大侄兒還在靈橋道宮學武,都統這打下的基業當由他來接手才是。」

        他口中所說大侄兒,就是張展長子,張純德,因為張展少時受過道士大恩,所以頗為敬畏道士,這兒子自小就被他送上靈橋道觀學武,前年方才回來過一次,雖只有十九歲,但是赤手相搏,山中卻無一人是他對手,持矛而斗,更是能敵百眾,勇武異常,滾蟒山中年輕一輩對他都是極為服氣。

        張展忽然側過頭,問向那始終不曾開口精悍漢子,道:「錢通兄弟,你看呢?」

        錢通被突然問到,神色頓時有些不自然,他咳了聲,道:「德純他勇毅剛健,此基業當由他來接手才是。」

        張展沉聲道:「年輕人毛糙,哪裡能夠服眾?」

        梁伍大聲道:「都統,你說什麼話來?若是你讓大侄兒來接位,誰敢動歪念頭,我梁伍第一個不放過他!你好好養病就是,好了之後,老兄弟們還聽你的。」

        錢通眼皮一跳,雖看似若無其事,但眼底卻現出些許冷意。

        張展嘆道:「那便過兩日再說吧,你等先出去,我與孩兒們說上幾句話。」

        梁伍與錢通知道他有話要私下裡與家人說,便都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待他們走後,張展目光轉動,最後落在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兒身上,露出一絲笑意,道:「靈雨,你過來,其他人都走。」

        他幾個兒子都是小妾所生,性格懦弱,聽了這話,如蒙大赦一般走了出去,只有那少女走了上來,坐在床榻上,握住了自己父親的手,她只感覺那平時有力溫暖的手,如今卻是虛弱鬆軟,一片冰涼,不禁一陣黯然,道:「爹爹。」

        張展一把反抓她的手腕,後者只覺手腕生疼,卻又不敢抽出來。

        張展目光中威棱四射,低聲道:「靈兒,你聽我說,有人要害你阿爹,你今夜出山,去尋你大兄去,讓他連夜回來N「他本來身軀雄健,更兼得了粗淺練氣之術,寒暑不侵,百病不生,這身惡疾來得莫名其妙,因此懷疑自己中了邪異道術,但卻不確定到底是誰人要害自己,方才試探了一番,心中雖然有了幾分底,但也不敢冒險,因此才要這素來膽大的女兒下山接大兒回來。

        張靈雨愕然道:「爹爹,我刪張展不容置疑地言道:「別多問,照做就是,如若天明前找不到他,你也千萬不要回山了,日後著他替我報仇就是,去吧!」

        張靈雨猶豫了一下,咬著下唇,道:「是,阿爹。」

        錢通回了自己宅子之後,默坐了半天,便起身去了後堂,推門而入,正有一個道人坐在蒲團上,此人下巴尖尖,眼細似縫,坐在那裡,也看不出來他到底是睜眼還閉眼。

        錢通陰沉著臉問道:「他何時死?」

        道人眼縫中有一絲精光閃過,道:「用不了多久,被我這『消元散』毒過,至多明夜,必死無疑,你不是說不急麼?」

        錢通面色一陣變幻,嘆道:「虎死不倒威,張展身染重病,命不久矣,可我四下試探,居然沒人敢有半點異動。」

        道人嘿嘿言道:「你要他早些死倒也簡單。」

        錢通有些意動,又躊躇了一陣,便強壓下了這個念頭,道:「不可,若是他突然暴斃,必會引起梁伍和那些老兄弟的疑心,如今尚不是動手的好時機。」

        這時,卻有一個臉抹脂肪的中年婦人匆匆跑來,道:「老爺,老爺,有事川錢通看了她一眼,不耐煩道:「何事?」

        「張靈雨半個時辰前下山了。」

        「下山便下山了,有什麼」.」……」

        錢通才說到一半,卻反映了過來,突然臉色一變,站起來,道:「//最快文字更新無彈窗無廣告//不好!快派人去追!」

        那中年婦人撇嘴道:「那小娘皮騎得是堡內青影快馬,此馬是於眠國貢品,哪裡還追得上?」

        錢通露出要吃人的目光,厲聲道:「我叫你盯著張展後院,怎麼此刻才發現?」

        中年婦人駭得倒退兩步,手捂胸口道:「你吼什麼吼,那小娘子走得是水路密道,若不是奴家在山外有眼線,還不知道她已出了堡呢。」

        錢通額頭上青筋暴跳,煩躁地來回走著,自語道:「這時下山,她必定是去把那張純德喚回來,這小畜生武藝高強,若是等他回來,我豈非是前功盡棄?」

        那道人卻篤定道:「錢山主何必急躁,區區小事,在貧道看來不值——。

        「哦?胡道長有何妙梨 」

        胡道人冷森森言道:「且看我施一道術,便能千里之外取這張靈兒的性命。」

        錢通將信將疑,能千里之外取人性命這胡道人何必定要到山上來?不過眼下也只能活馬當司馬醫了,便道:「能夠如此?那便請道長做法了。」

        胡道人嘿嘿一笑,嘴中唸唸有詞。

        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他倒也沒這個本事,不過他來此時曾在馬廄之中做了手腳,特別是幾匹寶馬,只消一唸咒,必能令其暴躁如狂,把人甩落下來,這不過是一門小術,只是言語中他卻要儘量誇大,好叫別人畏懼自己。

        但錢通卻還是不放心,想了想,臉色轉為猙獰,道:「張展定是懷疑我了,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許多了,這便動手!

        他一扭頭,抱拳道:「胡道長,全靠你了!」

        道人哈哈一笑,站起身來,道:「錢山主,早該如此了,早點動手,又何需這麼麻煩,你要殺誰,只需與貧道說來,保證一個不漏,統統了結了。」

        錢通聽他喊自己山主,心中那熱火更是竄上來了幾分,目透凶芒,咬牙伸出手掌,道:「胡道長,此事若成,我絕不食言,每年獻上五百童男童女供你煉丹!」

        胡道人聽得眼前大亮,歡喜道:「錢山主,一言為定!好,貧道這就施法。」

        張靈兒下山之後一路策馬奔馳,只是夜間看不清前路,無法盡力馳騁,以這速度,怕是天亮之前趕不到靈橋道宮了。

        她畢竟只是個小姑娘,心中又焦又躁,這一分心,便沒有其他,突然間,身下馬兒渾身一顫,忽然一聲嘶鳴,收蹄一個聳身,便將她整個人凌空頂了出去。

        張靈兒花容失色,這一摔若是落實了,不死也要半殘,正當她自覺絕無幸禮之時,手臂卻被一股柔和之力一托,便穩穩站在地上。

        她一抬頭,卻見一個年輕道人站在面前,看他那模樣,卻是依稀有些眼熟,張靈兒瞪大了美目,不由驚喜喚道:「大兄,可是你麼?快,快去救爹爹,爹爹要被壞人害了。」

        那道人目光微閃,淡淡一笑道:「侄女兒稍安勿躁,有貧道在,誰能壞了他性命?」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17 20:24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1-17 20:26 編輯

第四十四章鬼蜮之術豈稱法

    錢通拿刀背弓,胡道人手持幡旗,兩人一起朝著堡中內府走去。

    他們一路過來,就有一團香氣隨風飄散,聞到這氣味者無論是守衛婢女,還是鳥雀牲畜,都是軟癱在地,動彈不得,只能看著二人旁若無人一般穿堂過室。

    這香氣對付普通人那是手到擒來,但是對付那些筋骨堅韌,內氣深厚之士卻沒那麼大作用了,還得他們親手解決。

    更何況,不見張展死在自己面前,錢通也無法安心。

    兩人徑直往裡走去,到了內室之前,錢通卻收住了腳步,他也是警惕異常,深知張展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是以並未急著跨過門檻,凌厲的眼神掃動了幾遍之後,見並無什麼佈置,這才冷笑一聲,大步跨入。

    見了床榻上躺著的那人,他目光一凝,手穩穩下探,緩緩抽出腰間佩刀,隨後如靈猿般往前一竄,運足力氣,往下就是一砍。

    就在刀鋒下落時,突然有一隻手從被中伸出,準確無誤地托住了他持刀手腕,而另一隻手卻如鐵鉗一般扣住了刀背。

    錢通一驚,掙了一掙沒掙動,就知不好,忙棄刀後退,驚怒道:「誰?」

    隨後他看清了那人,身軀一震,道:「梁伍?」

    梁伍扯開幔帳,一躍而出,卻是一臉怒火,瞪視著錢通,道:「都統說得沒錯,果然是你要造反!」

    錢通初時有點慌亂,但往後看了一眼,見胡道人也跨步進來,便又鎮定下來,左右看了一眼,冷聲道:「是又如何?張展呢?可是逃了?」

    梁伍捏緊了拳頭,低聲道:「錢通,我不明白,都統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害他?」

    「為何?」

    錢通突然激動了起來,揮舞著手中之刀,大吼道:「因為我不甘心!這片基業都是我等老兄弟打下來的,憑什麼要拱手讓給那乳臭未乾的小兒?」

    胡道人走了上來,皮笑肉不笑道:「何必與他說這麼多廢話,張展重疾在身,便是跑了也活不了多久,快快除了此人,再去把張展那幾個兒子殺了,這滾蟒山就是你的天下了。」

    梁伍聞言渾身都顫抖了起來,怒氣勃發道:「錢通,禍不及家人,你今日敢殺都統家人,難道不怕未來純德也來殺你家小麼?」

    錢通有些猶豫,他確實有這個顧忌,且今日殺了張展還能託詞說其病重,若是滿門都殺,又有多少人會聽自己的?

    胡道人那眯縫眼中起了一道狡如狐狼的精芒,道:「斬草需除根,至於那些不聽話的,我自替你了結了就是,你怕個什麼?」

    他正是要這錢通下得狠手,如此一來,那便更需倚重自己。

    「你這個妖道!」

    梁伍怒不可遏,踏步衝了上來,一拳照著胡道人面門打去。

    他膂力過人,又得過張展指點,年輕之時能空手搏殺獅虎,雖說現在不及當初了,但仍在壯年,這一拳也是力道十足,勁氣四飆。

    胡道人卻是不慌不忙,嘿嘿一笑,一甩袖,抖手飛了出一張符籙,喝了聲:「雷!」

    轟隆一聲,整個內室似是晃了晃,梁伍被那符籙一觸,登時被震得倒翻了出去,跌倒在一丈之外,他掙扎欲起,吐出了幾口鮮血後,卻是再也無力,他紅著雙眼瞪著胡道人,道:「妖道!」

    胡道人輕蔑地擺了擺衣袖,道:「爾等凡俗之人,縱是武藝再高明,在我等仙家看來,也不過是笑話耳。」

    錢通見梁伍如此勇武之人被胡道人舉手就放翻在地,心中也是畏懼,他看著梁伍,勸說道:「梁大哥,你又何必跟著張展一條路走到黑?你也看到了,胡道長法力無邊,我請他來坐鎮這滾蟒山,日後還有誰人能惹?你我兄弟聯起手來,以此為基業,招兵買馬,攻城略地,滅國開疆,也學那大魏太祖一般打下一片大好河山,日後我做皇帝,你做大將軍,我保你子孫後輩公候萬代,有那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梁伍「呸」了一聲,道:「小人!忘恩負義之輩,快快住口,別污了我輩的耳朵!」

    錢通被他一罵,頓時惱羞成怒,舉刀就要下劈,然而就在這時,帳後卻有一個聲音響起,道:「住手!」

    錢通儘管凶悍,但一聽這聲音,不禁一個哆嗦,轉眼看去,只見張展被一名小廝攙扶著走了出來,目光直視他面,沉聲道:「錢通,我這身疾病也是你搞得鬼吧?」

    張展身軀高大,在病榻上還不覺得如何,但是此時站在面前,壓迫感甚重,錢通不由得後退了幾步,儘管腦海中想了無數次殺死張展的場面,可猶是不自覺的心怯,他吸了口氣,挺胸大聲道:「不錯!正是我要殺你!」

    張展點了點頭,沉聲道:「都出來吧。」

    轟隆一聲,兩側屏風翻倒,卻是一個個甲士手持強弩衝了出來,他們俱是鐵甲覆面,渾身上下被精鋼甲冑包得嚴嚴實實,共是三十六人,瞬間就將梁伍和張展護在了身後,將手中弩機高舉,對著錢通與胡道人二人。

    看著他們手中的冷鋒逼人的弩箭,錢通不由退了兩步,驚疑道:「鐵面衛?你何時調上山的?」

    胡道人卻是絲毫不懼,輕蔑一笑,道:「來得再多也是肉體凡胎……」

    張展眼神深沉,若是他在床上將養,或許還能延緩死期,但眼下卻是在強撐,他卻感覺到自己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是以不欲多說,手向前一揮,那些甲士毫不猶豫按下手中機括,弦聲過處,三十六具弩機便向著二人如雨般攢射而出。

    胡道人哈哈一笑,卻將手中玉珮捏碎,霎時間,便中放出一抹光亮來,燦若豔陽,將兩人包裹其中。

    那弩箭方才射來,卻如同撞上了鋼岩般紛紛折裂,胡道人嘿然一聲,將手中幡旗拿到面前,再咬破舌尖,噴了一口鮮血上去。

    這幡旗立時抖動起來,浮現出來一個鬼魅般的虛影,甫一出來,便憑空颳起一陣陰風,霎時燈燭俱滅,發出如泣如訴般的尖嘯之音,化作一道黑光在內室中轉了一圈。

    那些鐵面甲士原想抵抗,只是那虛影無形無質,被其從身體中鑽過之後,都是一陣冷意襲來,隨後眼前一黑,一聲不吭栽倒在地,便沒了氣息。

    胡道人暗暗鬆了一口氣,只覺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此幡也是他偶爾得來,只消運使出來,便能收人魂魄。

    只是他根底太弱,收些尋常人的魂魄還好,這三十六名甲士都是百戰之士,意志堅定,無懼生死,是以只能消耗精血強收,若是失敗了,立時就是元氣大傷,怕是十幾年都無法恢復過來。

    索性他運氣好,竟是勉強成功了,但卻也是面白如紙,手足痠軟,遠非嘴上說得那般輕鬆。

    錢通驚魂甫定,眼見那些如狼似虎般的甲士在胡道人手下如紙糊的一般,他狂笑起來,把刀指著前方道:「張展,你想殺我?你還想殺我!今日我看要看看,到底是你死還是我亡!」

    張展看了看那些倒在地上的甲士,搖了搖頭,一擺手,將攙扶著他的小廝推開一邊,站直了身軀,沉聲道:「不必多言,成王敗寇,張展性命在此,你可來取。」

    胡道人面上浮起了一絲喜色,今朝只消此人死了,這滾蟒山落入到了錢通手中,自己便能用童男童女煉製人元寶丹,壯大神魂精血,不消七八年,便能開脈破關了。

    想到得意處,他大笑道:「今日有我在此,仍你千般詭計,萬般謀算,都敵不過我神通法力!」

    哪這一句話出來,卻聽外面有聲音哂道:「鬼魅小術,也敢妄稱神通法力?」

    這聲音剛落,這時又有聲音傳來:「爹爹,爹爹……」

    胡道人臉色大變,適才說話人之人語聲宏大如岳,淵深如海,震得的他耳鼓嗡嗡作響,內氣紊亂,彷彿只需一聲便能喝死自己,別人察覺不出,他乃是修道之人,自是能感到那來人是何等恐怖,一時間,竟連逃跑的念頭也生不出來。

    錢通這時候也覺不對,不過他不似胡道人那般能察覺到感應敏銳,只當是張靈雨請了什麼靈橋道觀中高人來了,然而他等了這一刻都等了十數年了,又豈能放棄?

    他臉上頓時現出瘋狂之色,大叫了一聲,掄起手中之刀,就朝著張展劈了下去。

    張展此時能站直已是盡了全力,自是無力躲閃,暗嘆一聲,只得閉目待死。

    然而他等了半晌,卻始終毫無動靜,於是又緩緩睜眼看去,卻見錢通在原地僵立不動,脖中慢慢泌出一絲血線,隨後整隻頭顱從頸脖上滑落下來,無頭屍首噗通栽倒在地。

    他下意識退後一步,身體卻搖搖欲墜,忙伸手扶住柱樑,往前看去,卻見一個道人不知何時站在門口,衣角飛揚,渾身上下有如煙似霧的氤氳之氣繚繞,仿若神仙中人一般,適才那不可一世的胡道人正跪在他面前,渾身如哆嗦,不敢抬頭。

    張展大喜,道:「可是靈橋道觀哪位仙長?小兒可曾一起來了?」

    只是忽然間,他卻覺得眼前這人似是有些眼熟,彷彿在哪裡見過,想了想,眼睛驀然睜大,面露驚疑之色,嘴唇動了幾動,道:「你,你……」

    道人打量了他一眼,微笑道:「二弟,一別三十餘載,可是不認得為兄了麼?」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17 20:25
第四十五章 去留隨心 鏡中磨劍

    張純德連夜趕路,待天將破曉時已是騎馬到了滾蟒山下,從鞍上跳下來後,就把韁繩扔給一個僕役,他抬首眼望雄峻山勢,似能透過那重重山巒直接望到那山上塢堡中一般。

    此次他突然得了父親急召,讓他速速回府,只是信中只寥寥幾筆,並未說起具體緣由。

    他到了滾蟒山勢力所及範圍之後,這才隱約聽聞,是那父親年少時曾失散的家人尋了過來,此人還是一名道人,聽聞還有幾分道行。

    他撇了撇嘴,他在靈橋道觀學武多年,對道人卻遠不似尋常人那麼敬畏有加。

    他所拜的師傅既擅武藝又懂法術,在凡俗之人眼中那些看起來鬼神莫測的手段,在他眼中卻算不得什麼,只消手中有兵器,便無懼鬼邪,胸中自有破解之道。

    他身強體健,沿著山路而攀,不過一刻之後就到了山中塢堡,下人見了他,都是歡喜,還有僕僮一路往裡奔跑,高叫道:「少山主回山了,少山主回山了。」

    不一會兒就有人出來,道:「山主請少山主入內一見。」

    張純德點了點頭,目不斜視往裡步入,到了大堂上時,只見一名年輕道人和自己父親坐在那裡說著什麼,只是掃了一眼之後,心中卻是詫異,暗道:「此人怎麼如此年輕?」

    張展雖也是粗通練氣之法,但也只是看起來年輕幾分,卻也免不了筋骨老邁,按理說,他這位大伯年齡應該還大上幾歲,但這人卻是望之二十許人。

    靈橋道宮之中雖有駐顏益壽之術,但也絕對做不到如此。

    張純德心中暗忖,「莫不是山上來招搖撞騙的?」

    隨即他又否定了這個可能,不說此人面目與張展極是相像,只是看到之人就能判斷出此二人定是一脈所出,而且在他印象中,自己父親是個城府極深之人,又怎會輕易上當?

    張展聽見腳步聲,也是一眼望見了這個長子,眼中露出幾分高興之色,只是他二十年掌軍執府,乃是邊疆雄主,深沉穩重,言語中卻並未透出多少感情來,沉聲道:「純德,還不快來拜見伯父。」

    張純德雖幼年就上山修行,父子之間聚少離多,但對自己這個父親是極為服氣的,忙上來拜見張衍,把下袍一撩,下跪道:「侄兒張純德,拜見大伯。」

    但他看似跪下,雙膝實際卻離地面仍有一線,靠著腳趾之力托著身軀,顯示出了不俗的武學造詣。

    張純德這點小舉動張衍自是看在眼裡,只是他毫不在意,微微頜首,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張展道:「大兄,你看這孩子如何?」

    張衍適才看了一眼,就知道張純德乃是福澤深厚之人,便道:「此子打磨打磨,可承二弟家業。」

    張展聽了這評語,心中自是高興。

    他也是有見識的,這位兄長揮手間便令他身體痊癒,更勝往昔,他便是不懂修行,但也能感覺其身上那綿綿然,泊泊然的道氣,淵渟嶽峙,仰之彌高,遠遠勝過他平日裡所見宮觀中的道人,

    想到此處,他猶豫了一下,問道:「不知兄長之道行,比起靈橋道宮那些道士如何?」

    張衍笑而不語。

    張展眼前一亮,又問:「那兄長比起大將軍府中那些道官如何?」

    張衍此次開口了,卻是不在意道:「彼輩碌碌凡夫而已,只為食祿奔走,算不上修行中人。」

    張展站了起來,向上拱了拱手,問:「朝中護國法師,守邦護國二甲子,不知兄長比起他又如何?」

    張衍笑道:「縱有神仙術,只度有緣人,不得長生,終是虛妄。」

    張展神情微動,謹慎言道:「大兄道術高深,便是那胡道人也遠不是兄長對手,既然家中早已無人,兄長不如在此處處長住,弟為兄長建座道觀,以為供奉。」

    張衍淡笑道:「為兄此來,只是恰好算出你命中有劫,是以特來救你一命,我輩修道中人,視紅塵為羈絆,今日敘過別情,自當離去,從此仙凡永隔,再無相見之期。」

    張展還想說什麼,張衍卻是微微一笑,站了起來,揮袖向外走去。

    張展一怔,他們兄弟之間失散多年,如今重聚,他還有許多話要問要說,可沒想到張衍說走就走,毫無半點拖泥帶水,他下意識伸了伸手,卻是想到了什麼般,搖了搖頭,又把手放了下來。

    張純德看了自己父親一眼,道:「爹爹,我去把大伯追回來!」

    也來不及等張展開口,他便腳步輕快地追了出來。

    他本以為幾步就能追上張衍,可是前方那身影雖是走得不緊不慢,看似閒庭信步,可他緊追了幾步,卻又偏偏趕不上,心中頓時吃驚不已。

    張衍邁步而去的地方乃是一處山崖,眼見兩者相距越來越遠, 張純德一急,大聲道:「大伯快留步,前方那是絕路!」

    張衍卻是視若無睹一般,仍是往前走去,到了懸崖邊上,他往那虛空中一踏,腳下似有實路般又走了幾步,方才一振衣袂,身化一道煙氣,須臾上了雲天,天際之中有歌聲傳來道:「清風扶我上九天,此去浮雲織彩間,由來逍遙是神仙,一夢迴首已千年。」

    看到此一幕,張純德心頭震撼不已,他一路追到了懸崖之上,呆呆看著那縷雲消逝在茫茫遠空之中。

    張衍來此,只不過是偶爾發覺張展性命垂危,這才現身相救,如今諸事已了,自無心在凡俗世間逗留,當下飛騰縱雲,不過半日功夫,已是回了昭幽天池。

    他重新坐定玉榻,將鏡靈喚了出來,道:「你去把雁依喚來。」

    劉雁依方才斬殺妖魔回府,正在指教汪氏姐妹二人解讀蝕文,聽了張衍相召,沒有絲毫遲疑,立刻趕來相見。

    她由陣門穿行,不多時便到了主府之中,見了張衍後,盈盈下拜,道:「徒兒見過恩師,不知何事相喚徒兒?」

    張衍溫聲問道:「徒兒,你飛劍之術練得如何了?」

    劉雁依回答道:「近日徒兒在外找尋妖魔,磨練劍術,自覺已頗有長進。」

    張衍搖頭道:「妖魔之輩,與我玄門中人手段大不相同,且他們缺少法寶法器,神通道術,只是仗著皮糙肉厚而已,你只與他們爭鬥,卻還是不夠。」

    劉雁依聰慧,立刻聽出是自己師傅要指教自己,下拜道:「徒兒還請恩師指點。」

    張衍一笑,他伸出手,在那小壺鏡上一拍,便見那鏡面之上浮出一個人影來,此人正盤膝坐在其中,呼吸吐納,調理內息。

    劉雁依不禁好奇看了過去。

    張衍起手指了指,道:「此人名為蕭翮,乃是化丹一重修士,去年被我施法困在了陣中,你之劍術,若是能在他手中走過幾個回合,方算是有了長進。」

    劉雁依美目一亮,躍躍欲試道:「恩師,徒兒願意一試。」

    張衍輕輕一笑,揮袖道:「那你便去吧。」

    劉雁依只覺自己被一股柔和之力一托,便身不由主往那鏡中投去,待再穩住身形時,見已是落入了那適才所見之地中。

    蕭翮自那日與張衍相鬥後,除了鏡靈每日拋些續命丹藥過來,便再也無人來理會他,久而久之,他也知道吵鬧無用,因此索性在這裡打坐吐納,消磨時日。

    可這裡終究是昭幽天池,洞天之府,他資質本就不差,再加上此時已絕了出去的心思,是以只是一味悶頭修煉,這一年之內,修為居然大為長進,連原本暴躁的性子也平和了幾分。

    有時他自己想想也覺得不可思議,張衍明明是困住了他,可卻反而像是助了自己。

    劉雁依幾乎是一入陣中,便被他察覺到了,初時還以為是張衍,不由雙目放光,興奮站起,準備與其一斗,可是待看清來人,卻是眼露失望之色,喝罵道:「張衍,你弄什麼玄虛?你自己不來,卻派一個小娘子來,莫非是讓她來送死的麼?」

    張衍笑了笑,在鏡外言道:「蕭師兄,此是我大徒兒劉雁依,再有兩年便是門中大比,她欲尋一人磨練劍術,師兄道法高明,功行深厚,便請你好生指點她一番了。」

    蕭翮一怔,道:「你的徒兒?」

    他神色一動,心思活絡了起來,暗忖道:「這張衍也不知是否糊塗了,居然把他徒兒遣來與我相鬥,哼哼,我也不傷她性命,只把她生擒活捉了,看他還敢不放我出去?」

    劉雁依如今尚是玄光一重境界,若是正面相鬥,蕭翮一舉手間便能將她殺死,但是此處卻是不同,這乃是小壺鏡禁陣之中,雖無法剿殺來敵,但卻可困人阻人,抵擋法寶道術,用來給弟子磨練劍術卻是最好不過了。

    只是此間奧妙,蕭翮並不知曉,那日張衍與他相鬥,自是用不著使用這等手段,是以他還以為這陣法只能困人而已。

    蕭翮打定主意之後,卻也不急著上前,只是站在那裡不動,免得自己動手嚇跑了張衍這徒兒。

    劉雁依見了蕭翮,卻是不失恭敬,上來遙遙一禮,道:「蕭師叔,晚輩有禮了,稍候若有得罪,萬勿怪責。」

    蕭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臉上卻浮出一絲吃驚之色,暗罵道:「這張衍走了什麼狗屎運道,居然連收得這徒兒是這般萬里挑一,似這等良才美質,便是什麼都不做,只在這昭幽天池之中坐上個數十年,也能修入化丹境界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17 20:27
第四十六章再演神通 爭心復熾

    劉雁依打完招呼,法訣一引,就將飛劍馭使而出,憑空一繞,便殺奔蕭翮而去。

    她知眼前這人與恩師一般是化丹境修士,雖明知有陣法相護,但卻也不敢大意。

    此番磨練,只為能增進自身劍術,但試問誰人門下會讓一個名化丹修士去做玄光修士的陪練?

    這機會如此難得,所以她也是萬分珍惜,只當作生死之戰一般對待,神情肅然,幾乎是一上來就用出了全力。

    那一點清光璀璨如流星破夜,倏爾襲至,蕭翮輕蔑一笑,他把雙手大刺刺地背在身後,身形不動,就有一縷丹煞自腳下飛起,化作一股激浪,嘩啦一聲,霎時就將劍丸拍在一邊。

    他那漫不經心的模樣看得劉雁依心中一凜,心意一牽,將缺月劍丸引回,化一道銀線繞在指尖。

    她也知曉化丹修士的強橫,但具體如何,卻是毫無概念,如今對上,卻有了一番清晰認知。

    她這劍丸自張衍賜下之後,對敵斬妖,無往不利,便是與同輩修士切磋,也沒有落在下風過,秋涵月對上她更是屢戰屢敗,卻不想此人只一水激起,就輕易將這劍丸盪開。

    蕭翮腳下忽然潮水之聲大響,煙氣四湧,化作滔滔流水漲開,向西面八方漫去,只見一重重水浪不斷翻湧,化作一條條懸空漂游的長河奔川,與此一起散佈而出的,還有一縷縷丹煞煙氣。

    劉雁依雖不知他想幹什麼,但卻知道,若是正經對敵,卻是絕不能任由對手如此從容的施展手段,因此清叱一聲,化光而走,將遁光催發至極致,在蕭翮身周遊走不定,尋覓攻敵之機。

    蕭翮半眯著眼,看著那道銀光在前後飛舞轉動,卻是一點也不在意。

    兩者畢竟境界相差極大,便是劉雁依劍光再犀利,也無法斬開他的丹煞化生而出玄水。

    若是換了張衍來,他便只敢守禦,根本不敢放開手腳,否則一個空隙被會被其殺進來,就將那頭顱取去了。

    只是劉雁依轉了幾圈之後,雖見蕭翮站在那裡,看似是毫無防範,處處破綻,但是因出於謹慎的緣故,她始終沒有急著出劍。

    蕭翮本打算等著劉雁依用劍丸攻來後,自己同時出手,這樣將其擒捉起來也容易一些。

    可是等了許久,卻始終不見其上來,便有些不耐煩了,暗忖道:「張衍我拿他無法,難道他區區一個徒兒,我還抓不來麼?」

    想到此處,他便無心再等,袍袖朝天一揮,那些原本散佈在四周的丹煞忽而化作玄水,只見地下波濤疾湧,而上方卻是千頃碧水傾覆,幾乎如天羅地網一般,四面上下一齊壓了過來,他獰笑道:「看你逃去何處!」

    劉雁依見狀一驚,急催劍光疾走,然而飛不了多久,卻是撞到一處水壁上時,如同碰上了一道柔韌氣牆,反將她輕輕推了回去。

    她不及多想,連忙又另換了一方位,卻同樣是如此遭遇。

    眼見那玄水越逼越近,她似是大海之中的一葉扁舟,在狂風巨浪中隨時可能傾覆,然而就在此時,那鏡靈卻不動聲色把陣法一轉,便將洶湧而來的水浪悉數挪移開去,只眨眼間,這兩人之間便是空空蕩蕩的一片,那驚濤駭浪似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蕭翮一見,卻是目瞪口呆。

    他原本打算的正好,先暗中把丹煞分佈四周,待把劉雁依圈入水幕之中後,再一齊發動,這樣一來,便是張衍想出手相救也來不及阻止,隨後便可將劉雁依一舉抓獲,以人質相要挾。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這禁陣居然還能將他玄水挪走。

    想到自己如同被耍了一遍,蕭翮頓時怒吼道:「張衍,你是在戲弄小爺麼?」

    他心中怒火上湧,就將玄功一轉,身上煙雲騰騰而起,索性撕開了適才那尚算溫和的偽飾,就要使出全力,不管不顧將劉雁依擒捉過來。

    張衍看了幾眼,心中一笑,他自不能任由蕭翮這般肆無忌憚,他伸手一點,眉心中就有一枚劍丸躍出,直奔其面門而去。

    蕭翮眼角忽然瞥到一道劍光劈空而來,那氣勢光華完全不是劉雁依可比,登時嚇了一大跳,哪裡還敢強行出手,只得舉袖而起,強拉起一道水牆來傾力護住自身。

    那寒光迫人的劍芒在他身周圍繞了一圈,見已逼其收手,便又隱去不見。

    蕭翮因懼張衍劍丸,因此始終不能放開手腳,而且有禁陣在此,他便是連劉雁依也拿不住,此刻他心中也猜出張衍打得什麼主意,可明知如何,他也無可奈何,總不能任由劉雁依攻襲自己,否則只要沾上一點,就算傷不了他,卻也太過丟人。

    那黑衣書生見張衍看著鏡中兩人相鬥,他把身軀微微伏低,在旁小聲言道:「老爺,為何不與這蕭翮約定,只需他肯好好指教老爺這徒兒,三年後,就可放其出去呢?」

    見張衍側頭看來,他又一打躬,道:「小人的意思是,三年之後,他這軀殼總是要送給那蕭翊的,便是騙他一回,又有何妨?還可換得其賣力相助,豈不是更好?」

    張衍笑道:「你這主意卻是不錯,但此刻卻反而用不得。」

    黑衣書生不解道:「小人愚鈍,不知此是何故?」

    張衍言道:「這蕭翮脾氣暴躁,心高氣傲,我困了他一年,卻無人來解救於他,如今他已是心虛膽寒,失了底氣,你看他剛才出手,已是極有克制,不敢當真傷人,但你若這麼一說,他反會生出希望,以為是蕭氏有人要救他出去,出手定會肆無忌憚,故態復萌,縱然你可運轉禁陣護持雁依,但卻不利於她磨練劍術了

    黑衣書生恍然道:「原是如此,老爺高見。」

    張衍又瞧了幾眼,見劉雁依劍光騰挪轉折,蕭翮因忌憚他出手,只是一味守禦自身,偶爾才回手一擊,這裡已是無需自己照應,有鏡靈在足夠應付,便不再多看,回玉榻上盤膝坐定,伸手入袖摸住殘玉,心神往裡沉入。

    此刻他識海之中只剩下了兩條前路,推演到這一步,如是運氣好些,若是擇一而取,不定選中那條最終道途來。

    但他推演至如今,卻是發現,每當自己斬去一條歧路,識海之中對那所尋之路的體悟便更為清晰一分。

    是以他覺得,這推演功法並非是最後選定一條前路,而是要將其盡數推演出來,若能將這六條道途齊皆斬去,方能窮究其法,溯本追源,尋出那最後的玄機。

    他微微一笑,拋開雜念,自那兩條道途中隨意取了一條,便運使九數真經推演起來。

    而與此同時,養悅島,華陰峰洞府之中,卻有一個約莫三十許,長眉入鬢的道人從定中醒來。

    他一伸手,一道流光在指掌間來去游曳,似螢火飛星,不由嘆道:「四十五載苦功,終究是功成了。」

    他長笑一聲,振衣而起,推門走了出來,外間有一個道童本在打瞌睡,乍一見他身影,先是愣住,隨後欣喜狂奔出去,大喊道:「大師伯出關了,大師伯出關了……」

    這聲音一傳出來,立刻驚動島上諸人,登時有數十道遁光飛來,不多時,這道人身邊呼啦啦聚集了一大圈人,人人都是神情激動,口呼「大師兄」。

    這道人看了一眼眾人,臉露笑容,稽首道:「眾位師弟,四十餘年前,我因太過急功近利,不顧神通未成,便欲去挑奪那十大弟子之位,結果止與半途,未能了卻恩師遺願,此實為我的過錯。」

    眾人中有人氣憤道:「哪裡能怪師兄,那蕭儻自己不敢與師兄相搏,卻派了那洛元化來,看了師兄虛實去,實是耍賴手段。」

    道人搖頭道:「非也,為兄也是後來才明白,當時以我之手段,便是直接對上那蕭儻,也是必敗無疑,而且會敗得極慘,他並非是怕我,而是小看我,不屑於我一鬥。」

    他名為黃復州,乃是師徒一脈一位長老門下,雖不是真傳弟子,但當年機緣巧合之下曾得了一門古時仙家法門,苦練許久之後,終是踏入化丹境界。

    當時他自視甚高,急欲一爭那十大弟子之位,門中大比之上,他出言挑戰那十大弟子之中排在第五的蕭儻,但卻被其座下洛元化接下,苦戰了七晝夜方才他將其擊敗。

    那時他還想繼續上前請戰,可那個時候,蕭儻也不與他來斗,只是坐在高岩之上,把他功法中疏漏短缺之處一一說出,並言明用何法來破,當時他被說得冷汗涔涔,氣沮神喪,自承不敵,便退了下去。

    只是他心中卻也極為不甘,如不是因為自己心中急切,還未曾將那幾個厲害法門練成,哪會有這等結局?

    是以他四十餘年來在門中閉關不出,只是苦苦修煉,只為能在大比之上再展鋒芒。

    黃復州把手一拱,道:「師兄我當年能結丹,全賴諸位師兄弟出外尋藥,此番恩情無以言表,請受我一拜。」

    說罷,重重揖禮下去。

    圍在四周的數十人紛紛避開,有人道:「黃師兄,恩師門下唯有你修為最高,只要你能奪那十大弟子之位,也不枉眾位師兄弟的一片苦心。」

    黃復州傲然一笑,道:「眾位師兄弟且放心,如今那仙家法門我已小成,縱有神通來制,我也不懼,只憑自家本事相鬥,我又怕得誰來?」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26 15:42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17 20:30
第四十七章 後浪推前浪,波濤翻湧急

    養悅島因為黃復州出關,諸弟子都喜上眉梢,島上一派歡聲笑語。

    在他們看來,當年大師兄並非不敵蕭儻,而是因為後者耍弄了詭計,否則為何不肯出來一戰?

    而至於黃復州所言不及之語,他們也只以為是謙遜之言,並不放在心上。

    島上諸弟子自老師仙去之後,在門中說話總是沒有什麼底氣,甚至時常被人看不起,是以這養悅島上弟子是溟滄派山門中最為抱團的,一人遭了欺辱,常常同門一起出手討公道。

    而且島上總算還有黃復州這主心骨在,他畢竟還是一名化丹境修士,還曾有戰敗過劍仙洛元化,旁人攝於他的威名,倒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但有衝突,也是適可而止。

    近一甲子以來,島上諸弟子將自身得來的所有修道外物俱都給了黃復州一人,指望他能奪下那十大弟子之位,若是能夠如此,他們也能跟著一起揚眉吐氣,甚至日後修行起來,也無需這般勞苦了。

    黃復州與眾師弟敘了舊情之後,便笑著問道:「為兄閉關四十餘載,不知這山門中可有什麼變故?」

    有一名弟子立刻言道:「門中倒是有不少大事發生,那對面三泊湖妖,已被我溟滄派驅逐而去,說起這事,倒是不得不提我師徒一脈中出了一個了得人物,此人姓張名衍,乃是那丹鼎院掌座周真人門下……」

    黃復州訝道:「哦,竟是周掌院門下?」

    他又點了點頭,道:「有傳言說周掌院曾是大族弟子,而且他也是元嬰修士,想必教出來的徒弟是不差的。」

    「不止如此……」

    這弟子口沫飛濺,將張衍昔日所做之事眉飛色舞地說了一遍,最後言道:「大師兄,那張師兄還是真傳弟子,想來此次大比之上師兄也能見得他。」

    他之所以對張衍有好感,這也多虧了封臻前些時日傳出來的謠言,言及張衍設計殺死了蕭翰叔侄,後來又把蕭翮弄入了陣中,來了個生死不知,蕭氏還拿他無可奈何。

    當日黃復州曾被蕭儻用言語逼退,因此也是恨上了蕭氏,張衍這番作為,倒是讓養悅島上弟子覺得無比解氣。

    「什麼?此人是真傳弟子?」

    黃復州面色一肅,若說適才還是有些不在意,此刻卻是徹底收起了輕視之心。

    他也知自當年門中大變之後,師徒一脈已是百年無有真傳弟子了,若自己師弟所言是實,那這人實在是不簡單,便是想想,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陡然間,他便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壓力,暗道:「我閉關四十餘載,雖則成就了玄功,但想必門中又出來了不少俊彥,當不可有矜驕之心,免再蹈當年覆轍。」

    想到這裡,他撫了撫長鬚,緩緩站起道:「為兄需出島一次,多則半月,少則三五日便會回轉。」

    眾弟子忙問:「師兄哪裡去?」

    黃復州沉聲道:「既然已出關了,便要去見一見齊師兄。」

    眾弟子一聽,紛紛點頭稱是,他們恩師早逝,當日黃復州也得了齊雲天的支持,方才能去挑戰奪那十大弟子之位,這番出關之後,於情於理也都應該去見一面。

    只是他們都不知,黃復州聽了張衍之事後,心中卻多了幾分憂慮。

    這張衍不過是這二十多年來崛起的弟子,那麼再往前呢?是否還有這般人物?

    對修道士來說,四十六年只是一瞬,但他明白,只要有名師指點照拂,卻足以湧出許多驚才絕豔之輩。

    如今齊師兄是否還會似當年一般支持自己麼?

    這全無定數。

    是以他也沒有了心思在此愜意言談,與師弟們別過之後,便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飛煙,往玄水真宮而去。

    山中無歲月,張衍自閉關之後,又是半年過去。

    此時昭幽主府之中,他已是推演到了緊要關頭,隨著一口丹煞用盡,他全身氣息一鼓,像是打破了什麼壁障般,識海之中那最後一條道途轟然崩塌!

    霎時間,一股玄之又玄,難以名狀的感覺襲上心頭,他身軀微微一震,伸出手來,以指劃地,筆走龍蛇般接連寫出了百數個蝕文出來,直到那靈覺消退,正好手指停在了那最後一筆上。

    默坐片刻,他再度睜眼時,心中暗呼好險。

    他也沒有想到,這法訣推演到這最後一步,竟會生出如此變化。

    適才那最後一刻居然觸動靈機,使得無數玄奧感應生出,自識海之中閃過,但這竟是稍縱即逝,他本還想以殘玉重演出來,但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那一刻他若不是蝕文功底深厚,抓住這股靈覺妙感及時寫下這百數個蝕文下來,怕是前番苦功便要盡棄了。

    不過如今,終是完滿了。

    他灑然一笑,頗為放鬆地拍了拍膝蓋,再起手一點,那百數個蝕文就一個個自地面上漂浮而起,隨後目注其上,須臾便看了下來。

    此過程中,他也是發現,自己所推演出來的法訣,用常文寫下難以盡述其意,便是解讀出來,也是落了下乘,唯有以那蝕文方能承載其理,由此,他心中不免揣測,想必那些上古大能,道德真仙,也是這般感應玄機,體悟天地至理,再將其以蝕文書錄下來的。

    這道功法在胸中轉了一圈之後,無需多久他就已瞭然於心,不過到底能將水行真光運使至多大威力,還需練過之後才知道。

    他略一沉吟,道:「鏡靈何在?」

    黑衣書生聞聲而出,恭敬道:「老爺,小的在此。」

    張衍沉聲道:「洞府內外可還安好?」

    黑衣書生道:「回稟老爺,如今洞府之中諸事皆無,便是那被困於陣中的蕭翮也是無有異狀,安穩的緊,倒是溟滄山門之中,老爺閉關不久,聽聞有一名昔日頗為不凡的化丹修士出關。」

    張衍微微詫異,道:「哦,你耳目倒是通靈,連那山門中瑣碎之事也能知曉?」

    他在昭幽天池之中修行,有好處也有壞處,此地靈氣充裕,修行起來比之山門中弟子更是容易,但壞處卻是山門中但凡有事發生,大事還有人會以飛劍傳書,小事就無從知曉了,想不到這鏡靈還能打聽得來,卻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黑衣書生不敢居功,忙擺手道:「倒也不是小的功勞,只是劉娘子在門中有幾位關係甚好的手帕交,時不時會去山門中走動,回來之後,無論大小瑣事都會用筆記下,留貼在案,以備老爺查看。」

    張衍想起秋涵月,琴楠等人都與劉雁依交好,不由暗暗點頭,忖道:「雁依身為女兒家,倒是心細的很。」

    他清楚劉雁依既是特意提起這人,那麼當不是什麼簡單人物,於是言道:「你把此人之事說來我聽。」

    黑衣書生把腰一彎,言道:「此人名為黃復州,乃是師徒一脈弟子,聽聞前次門中大比之時,他曾戰敗劍仙洛元化,引得門內震動,只是後來被十大弟子之一的蕭儻用言語迫退,如今過去四十六年,此人開關而出,並放言出來,欲要在大比之上再戰蕭儻。」

    張衍聽了這名字,覺得有些耳熟,略作回憶,就憶起昔日和齊雲天,范長青等人閒聊之時,曾隱約提到過此人,言及其玄功高明,尤其擅破法寶飛劍,也是師徒一脈中的非凡人物。

    他微微一笑,若是自己猜得不錯的話,此人之所以此時放言出來,怕是要告知他人,蕭儻乃是他所選定的對手,不許他人來爭。

    張衍雖也要爭奪十大弟子之位,但選定的目標倒不是那蕭儻,而是另有其人,是以他與這人倒是並無什麼利益衝突,甚至某種意義上來說還可能是盟友。

    思索了一會兒,他就將這事拋在一邊,又查問起門下弟子修行精進來。

    鏡靈掌管洞府,內外之事皆是瞭若指掌,立刻將各弟子情形一一說來,不敢有所遺漏。

    如今張衍門下,也唯有劉雁依一人能入門中大比,自那次與蕭翮比過之後,她也是察覺到了自身許多不足之處,是以每隔一月必要去找蕭翮試劍,飛劍之術正在突飛猛進之中。

    田坤自小在水府之中修行,早已習慣一人清修,即便沒有師長督促,也是終日閉關不出,一味悶頭苦練,論起勤奮倒是無一人比得上,張衍也無需在他身上多花什麼心思。

    倒是汪氏姐妹經過了劉雁依這一年多來的指點,在蝕文一道上長進不小,而且以她們的年紀,也不能再耽擱下去,已是到了傳授玄功的時候了。

    張衍頜首道:「這兩姐妹也算是用功了,你去把她們喚來我跟前。」

    黑衣書生領命,忙揖禮而去。

    汪氏姐妹正在洞府之中翻讀蝕文典籍,忽然聽聞恩師相召,不敢怠慢,各自稍加洗漱,整過儀容之後,便往主府而來。

    自那日拜師之後,她們再也沒有見過張衍,但是敬畏之心卻一點也不曾減去。

    在這昭幽天池之中住了有年,她們也是知曉了當年門中之事,得知自家老師曾做了下那許多在她們看來驚天動地的大事,都是又驚又佩,此刻一想到要去見恩師,心中頓時忐忑不已。

    兩姐妹由鏡靈引入陣門,但見眼間景物一變,須臾便換到了一處陌生洞府之中,見張衍正端坐玉榻之上,兩人忙上來跪下叩首,齊聲道:「徒兒拜見恩師。」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17 20:33
第四十八章 功訣初成 再演玄法

    汪氏姐妹叩首三遍,以表敬天,敬地,敬師之意,待禮畢,張衍把手虛虛一托,溫聲言道:「你二人起來吧。」

    兩姐妹輕聲答應,起身肅手而立,站於一旁。

    張衍並不開口說話,只是仔細打量了這兩姐妹幾眼,比之半年前,這兩個徒兒氣質又是有所不同。

    汪采薇端持自矜,比之一年之前更見沉靜清雅,而那汪采婷也是一改昔日活潑好動的模樣,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雖則亮晶晶的美目還是那般是俏皮靈動,可禮節之上卻不敢再稍有踰越。

    張衍滿意點了點頭,他起手一點,就有兩張符籙飛於桌案之上,他沉聲言道:「這兩道符籙是以蝕文所書,你二人既已學了有年,便來解給我看。」

    這時老師考校,兩姐妹都是心中一凜。

    汪采薇定了定神,先是對著張衍一禮,隨後上前伸出纖手,拿起一張符籙來,端在眼前細看。

    汪采婷也是斂衽一禮,便急急將那張符籙取到胸前,深吸了幾口氣,這才敢拿起來觀看。

    初時她們心中都是有些緊張,但是看了幾眼,卻又漸漸平靜下來。

    這些蝕文雖也不易,但卻未曾超過她們自身所學,而且左右不過十來個字而已,不外乎是多花費些時間,總也能推演出來,心中都是一定,就不約而同將隨身所攜的竹籌拿了出來。

    蝕文一道博大精深,如今她們初學乍練,尚無本事憑空推演,是以還需此物相助。

    兩姐妹對視了一眼,因是第一次在張衍面前推演蝕文,是以她們心中也都暗存了比試之心。

    過得半個時辰之後,兩姐妹幾乎是同一時間停下動作,又將那解讀而出的內容在白紙之上用一般娟秀的書法寫下,這才交到張衍手中。

    張衍接過,目光一掃,不禁點頭,汪氏姐妹雖在資質雖不及劉雁依,但在這位大師姐督促之下尚算用功刻苦。

    這解讀出來的蝕文都是中規中矩,便是在他看來那些不足錯漏之處,倒也不是她們之過,只是未曾修行玄功,是以底蘊不足所致。

    張衍將紙放下,自袖中拿了兩枚符籙出來,提筆而起,將其後築元及開脈功法一路寫下,指給了二人,溫和言道:「自今日始,你二人可開始習練那《一氣清經》了。」

    雖不過隻言片語,但兩姐妹卻都是美目大亮,興奮不已。

    入門一年半,雖是學那蝕文也不曾懈怠,但終只有習練了功法才算是玄門中人,俱是欣喜下拜,喜滋滋地言道:「多謝恩師賜法。」

    張衍點了點頭,笑著一揮袖,道:「兩年之後為師再來考校你二人,去吧。」

    兩姐妹依言退下,只是汪采薇跨過陣門之後,忽然眉心一漲,一道白光飛出,就有一個身子婀娜的白衣女子不知從何而來,執著她的手,用輕輕柔柔的語聲在她耳畔言道:「采薇,你好生修行,開脈破關之後,小女子有上乘玄功傳你。」

    汪采薇不覺奇異,側首一看,此女分明是那日拜師時所見的女子,待想再問,忽然眼前一花,這白衣女子卻又不見了蹤影。

    她左右看了眼,見妹妹汪采婷正一臉雀躍神情,絲毫並未留意到這邊有什麼異狀。

    她張了張檀口,欲言又止,隨即搖了搖頭,壓下心思,就隨著汪采婷那輕快的腳步回府去了。

    只是那白衣女子現身之時,張衍眉毛一揚,似是有所察覺,不過這是汪采薇的機緣,他也不會去多加干涉。

    那陰戮刀靈若是傳授法門,想必應是那崇越真觀的修煉功法,這一門派雖不是玄門十大派之一,但門中功法卻也頗為上乘,也可修至那洞天之境。

    自己這徒兒倒是好運道,有了法寶真靈相助,想必修煉起來也是事半功倍,不過這真器也有因果在身,不是那麼容易可解,日後能走到哪一步,就全看她自己了。

    張衍笑了笑,就把此事輕輕放過,不再關注。

    門中諸事處理完畢之後,他也把思緒重新轉到修煉上來。

    如今距離門中大比還有一年半的時日,已是異常緊迫,是以他也不願意再耽擱下去。

    他在玉榻上坐定,吐納幾遍之後,便拿出殘玉,心神往其中沉入進去,修煉起那推演而出的法訣來。

    過得數日,他胸中已是徹底熟悉了這門功法,便從殘玉之中退出,將此法訣稍一運轉,隨後伸手一點,一聲震響之後,就有一道水光激射而出,到了十丈之外。

    此光在指尖處還是細細一縷,如香燭之煙,但越往遠端越是闊大,盡頭處橫有九尺,似一條小河般,能聽聞泊泊水聲激盪。

    見此情形,張衍也不由精神一振,不覺欣喜,於心中言道:「好法!有此法訣,今後便無需那水精之氣了。」

    他所修行出來的水行玄光乃是借用水行精氣煉化出來,平素藏於體內,輕易不動,與人爭鬥之時方才放出。

    但這功法雖是威力奇大,但其實也有一個缺陷,就是若被什麼法寶或者克制功法削去幾分,那便需借用水行精氣重新化煉出來。

    但不說此舉需另費一番功夫,徒然浪費精力,便是這五行精氣異常寶貴,蒐集極難,他手中也是不多,是以並不能肆意揮霍。

    且可以想像,若是這水精之氣和水行真光一旦都耗盡了,這門神通便成了無源之水無根之木。

    雖這可能性極小,但卻也不得不未雨綢繆。

    而眼下,張衍已是可以放開這層心結了。

    這一道水行真光乃是他運使法訣之後,以那丹煞直接化出,這意味著今後只要自己丹煞尚存,這水行真光便可隨滅隨生,源源不斷,無懼消損,再也無需依賴那五行精氣了。

    這也說明他正行走在一條正確前路之上。

    先前所付出努力終是得了回報,他心中也是振奮不已,若是能將那剩下幾道真光法門一一推演出來,相信終有一日自己能同馭五氣,再展上古之時太玄門神通之威。

    在接下來的一月之中,張衍除了每日抽出半個時辰吸納精氣,壯大丹煞之外,便是在習練這門功訣之中渡過,隨著對這門功法的掌握愈加精深,他也越來越能感覺到自身的變化。

    這一日,他神意一動,把金丹一震,將丹煞放出一團來,只見這道煙氣在空中一晃,便化作一面流轉不停的水色光幕,霎時間潮聲湧動,嘩嘩大響,這水光比起他未曾習練這法訣之前,足足漲開了一倍有餘。

    隨著他不停將丹煞運轉,這水幕也是逐漸飛揚而起,如漲潮一般愈拔愈高,幾乎將這半邊洞府都佔據了過去,或許因為這太玄真光之威,這整座主府竟也是有些吃不住勁,輕輕搖晃了起來。

    那小壺鏡中鏡靈頓時感應,黑衣書生一腳從鏡中步出,手指一點,登時就將洞府定住,不再有半分晃動。

    張衍也不去理會外界如何,只是集中心意體會其中變化,到了那水光漲無可漲之時,他默默一察,卻是用去了差不多四成丹煞。

    這已是他目前所能達到的極限,如是修煉下去,隨著功行積累逐漸加深,倒也能再提升上去幾分威力,但他明白,這不是急切之間能做到的,非要日積月累之功不可。

    且他心中還有所懷疑,若這功法五行之數不全,怕是還無法臻至絕頂。

    不過這卻也足夠了!需知他乃是丹成一品,其丹煞積累之深厚不是他人所能想像的,就是四成,也足以與敵手相抗衡。

    然而這個時候,張衍卻陷入了沉思。

    距離門中大比之日,還有一年零五個月,他接下來有兩個選擇,一是鞏固那玄水真光法訣,試著能否再提升一分威能來,還有一個,便是強行推演那土行真光法門,爭取在大比之前再練出一門功法來。

    按照先前推演水行真光所耗費的時日來看,他若是要推演那土行真光法門,時日其實有些緊迫了,或許到了大比之時還不一定能完成。

    但在心中盤算了一會兒,他卻覺得,若是自己暫且拋開一切,全力推演功法的話,倒也不見得做不到。

    因為這將近兩年的修行中,他丹煞壯大了不少,也意味著能一次用於推演九數真經的時間更久。

    再則,之前洞府中有不少瑣事是他不得親歷其為,甚至每日吸納真砂精氣,也是牽扯去了不少精力,但若全心全意,把剩下來的時日只用於在玉推演,有很大可能將這推演出這門功法。

    他認真思索了許久之後,最後決定選擇後一種方式,將那運使土行真光法門也一齊推演出來!

    這並非是他任意胡來,以他目前實力來說,便是一年之內不吸納真砂精氣,也不至於功行倒退,只是無法增長丹煞罷了,可他原本就是丹煞雄渾,減去少許也並不影響大局,不過是突破竅關的時日稍緩一年而已,他還承受的起。

    但若一旦修行出土行真光,意義卻是大不一樣,需知多一門功法,便多一門手段對敵,有兩道真光在身,實力足可倍增,搶奪那十大弟子之位的勝算也大上幾分。

    既已決定,那便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他乾脆閉了洞府之門,隔絕內外,慢慢吸氣,再緩緩吐了出來,如此幾番之後,心神前所未有的集中,隨後拿起殘玉,便往裡沉浸進去。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17 20:34
第四十九章 三上真宮 琳瑯相召

        黃復州來到玄水真宮之前,在耐心等候了半個時候之後,就有一個道人出來將他引至偏殿,奉上香茗,稽首道:「黃師叔,你來得不巧,門中大比在即,恩師正在閉關潛修,怕是無暇見你。」

        黃復州暗嘆了一聲,這已是他出關半年後,第三次來到此處了,然而次次都是得到如此回答。

        齊雲天身為十大弟子之首,元嬰真人,自登上十大弟子之位後,從未有人向其搦戰過,如今功行更是愈加深邃難測,還需為此閉什麼關?

        此分明是推脫之語,就是不想見他。

        然而黃復州卻無法發作,明知無用,卻還是強打精神問道:「齊師兄何時出關?」

        這道人連連搖頭,道:「或許半載,或許一年,至於具體時日,小道實在不知。」

        黃復州聞言,心中更是空落,閉關四十五載,原先還志得意滿,想有所振作,卻不想竟遭如此冷遇,不過他也是心性堅定之人,認準了的事絕不會輕易放棄,否則當初也不會閉關四十餘載不出世。

        但十大弟子之位不僅是門中弟子之間的爭奪,也是玄門世家和師徒一脈背後勢力的博弈,他若是得不到齊雲天的承諾,便是能擊敗蕭儻又能如何?

        他一直坐到了日入時分,方才站起身,辭了那道人,出了玄水真宮,他抬首望著天邊瑰麗晚霞。心中拿定主意。此後他每日都要來此,直到齊師兄肯見自己為止。

        他正要駕雲裡去,卻有一個臉型圓胖的道人從宮中踱出,見了他的背影,高聲招呼道:「前面可是黃師兄?」

        黃復州回首一看,神色一動,露出幾分笑意,稽首道:「原來是范師弟!久未見到師弟,一向可好?」

        范長青拍了拍大腹,笑著言道:「師弟我心寬體胖。自是好的很啊。」

        他又詫異道:「怎麼,黃師兄也是來見大師兄的麼?」

        黃復州嘆道:「然也,此已是為兄出關之後,第三次來拜謁齊師兄了。怎奈還是未曾得見尊顏。」

        「大師兄也正閉關,師弟我欲見也是不易……」

        范長青眯了眯眼,忽然說道:「師弟那徒兒最近孝敬了不少仙茶,聽聞本還是周掌院秘藏,師弟我記得不錯的話,黃師兄也是此道之中人,不妨前去品評一番,如何啊?」

        黃復州心頭略動,范長青雖是孟真人記名弟子,但說起來他與齊雲天畢竟是同出一門。且每當這位大師兄提攜後輩之時,總是由他出面,此刻出言邀請自己,是不是得了齊雲天的安排?

        想到這裡,他心中也是按捺不住的激動,但他畢竟修養功夫了得,面上叫人看不出半點內心想法來,極是自然地言道:「既是師弟所請,為兄豈會拒之?」

        范長青大笑道:「好好,師兄請隨小弟我來。」

        兩人一路往南而去。不出一刻,到了一處山色秀麗,暖意融融的蝸島之上。

        黃復州一眼望去,只見松柏之下,青草依依。碧藤紫蘿,紅花黃卉。滿眼俱是彩妝,山澗旁幼鹿蹦跳,禽鳥歡鳴,他不禁詫異道:「此風光旖旎豔麗之所,是師兄徒兒所居?」

        范長青指了指下方,笑道:「師兄閉關四十餘年,怕是不知,師弟我新近又收了一個好徒兒,乃是一個女孩兒,就在此碧蘿島上修行,師兄還未曾見過。」

        「原來如此。」

        黃復州點頭,也不怪他先前奇怪,范長青收徒向來嚴謹慎重,先前那個弟子他也認識,是個木訥之人,絕不會把修行之地佈置成這番模樣,想來應是近些年才收入門中的佳徒,不然也當不得說一個「好」字。

        他們二人才到得島外,就有一個嬌容雲鬢,眼眸清澈的女修踩著兩色玄光迎了上來,先是對著兩人萬福一禮,隨後便上前拉著范長青的袖子,左右搖晃,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道:「師傅,怎麼今日想到來看你這可憐的徒兒了?」

        范長青略覺尷尬,道:「涵月,休得胡鬧,為師有同門在此,豈可無狀?」

        秋涵月吐了吐小舌頭,她雖則愛玩鬧,但總要給自家師傅幾分面子的,因此放開了袖子,嘻嘻笑著站到一邊。

        范長青指了指黃復州,道:「此是你黃師伯,入門比為師還早上幾年,你要叫一聲師伯。」

        秋涵月立刻俏臉一肅,對著黃復州恭敬行了一禮,親熱叫了一聲:「師伯。」

        隨後她抬起螓首,眨了眨眼,俏皮一笑,道:「師伯可有見面禮給我這師侄兒呀?」

        黃復州撫鬚一笑,拿了一隻嬰兒拳頭大小的金蟾出來,便交到秋涵月手中,道:「師伯此來倉促,也未曾備得什麼好物,這小東西名為『落地寶』,只需對其輕語幾聲,便能尋泥壤之中珍寶,百試百靈,便贈給師侄兒玩耍了。」

        他雖是半途受了范長青之邀而來,但本是欲去拜訪齊雲天,是以身上也是帶了一些贈禮,本是為了打點玄水真宮徒眾所用,怎奈其門下弟子卻是不敢收下,是以到了最後也並未用得上。

        這金蟾其實也一樁異寶,他倒不怕給了出去,范長青願意收才好,不定還能為自己在齊雲天面前說上幾句好話。

        范長青撇了一眼,也大略看出此物也頗為稀罕,他沉吟了一會兒,容色稍正,道:「師兄請過來說話。」

        兩人到了一處涼亭之中坐下,立刻有島上婢女奉上香茶,不過黃復州也無心多品,略略沾唇便就放下,嘴上則順著范長青之話隨意誇讚了幾句。

        他面上雖還是言談自如,但范長青卻知他心不在此,閒聊了幾句之後,他拿起茶盞吹了吹,出言道:「黃師兄此次開關出來,可有什麼打算啊?」

        見終於談到正事之上,黃復州身形略略坐直,謹慎言道:「四十六年前,我與蕭儻未能一戰,深為憾之,此回出來,便是欲與其再戰一番!」

        說完之後,他目注范長青面上,等其開口。

        范長青放下茶杯來,似是思索什麼,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出聲道:「師兄可知道寧沖玄寧師弟?」

        黃復州點點頭,道:「也曾聽起眾師弟說起過,想不到我師徒一脈中還有如此人物。」

        范長青道:「寧師弟乃是孫師叔之徒,此番正要奪那十大弟子之位,此事孟師和其餘兩位~~-師叔也是知曉的。」

        黃復州忽然覺得嘴中有些苦澀,出關之後,他也隱約得知了寧沖玄之事,他自認其人修為境界之上還比不上自己,但捱不住是那孫真人的得意弟子,便是自己老師尚在人間,也根本不可能與其去爭。

        但他本想,齊雲天當初可不止支持了自己一人,自己總還有機會,可聽范長青這話,似是此次只會推那寧沖玄一人。

        范長青見他不語,便道:「黃師兄,你若當真是想試上一試,倒也並無不可,但若要求得穩妥,不妨緩上一緩,機會卻是更大。」

        黃復州聽了這話,細細一琢磨,已是辨出其中深意。

        自己如是此次想去爭奪十大弟子之位,倒也沒人會來攔阻,但是卻也無人支持於他,但如果放棄此次大比,由得那寧沖玄成為那十大弟子之一,那麼下次門中大比,就可以騰出手來,力挺他上位了。

        按常理講,范長青所言,的確是個穩妥法子。

        但黃復州卻並不這麼想,他努力修行了四十餘年,結果卻是換來他人出頭,若再苦等二十四年,誰人保證沒有傑出弟子再踩在他的頭上?

        不說他人,就是那張衍,似是也並不比他差到哪裡去。

        而且他便是等得起,養悅島上那些師弟們又如何等得起?

        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可以出頭了,臨了卻又說不可,自己又給怎麼他們交代?

        他沉沉點頭,隨後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目光中閃過一絲堅毅之色,站起拱手道:「多謝師弟已實情告知,今日天色已晚,師兄我便不久留了,告辭。」

        范長青忙也起身道:「黃師兄,小弟我送你一程。」

        黃復州抬手止住他,沉聲道:「師弟留步!」

        他再拱手一禮之後,便化一道煙氣去了天際,融入晚雲之中。

        這時,秋涵月卻來到范長青身邊,好奇問道:「師傅,聽你適才所言,那張師叔豈不是也不能去奪那十大弟子之位了麼?」

        范長青搖頭失笑,道:「誰說不能了?徒兒啊,有些時候勝負並非你我看到那般簡單,張師弟的本事自是不差的,但卻無寧師弟這般背後有孫真人站著,便是贏了一場又如何?總也是立不住腳的。」

        秋涵月似懂非懂地點頭,隨後妙目一轉,心中卻動起了小心思,想著怎麼把今日之事告知雁依師姐去。

        黃復州出了碧蘿島之後,便化煙氣飛遁,往那養悅島回返,只是飛至途中,卻有一道紫紅煙氣攔在前方,現出一個容色娟麗,手持拂塵的女道姑來,對他一稽首,道:「可是黃復州黃師兄?」

        黃復州忙將身形一頓,稽首道:「正是在下,敢問這位師姐何來?」

        這女道姑拂塵一擺,正容言道:「貧道乃是琳瑯洞天座下弟子,真人有法旨,著黃師兄前去一見。」

        黃復州心中一跳,饒是他性格深沉內斂,也是不由失聲道:「秦真人?」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6 15:1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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