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寫實] 家將巡捕錄》 作者:南陽泉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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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ersonj 2012-11-17 12:01:1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 53689
iversonj 發表於 2012-12-8 10:47
第參章 千歲點將 (二)


  午時氣溫一日高過一日,坤叔對於外出作釣感到興致索然,閒來無事只好取出釣具擦拭保養。算一算時間,阿坎師允諾的交貨日期已屆,許久未曾聽聞的電話鈴聲響得及時,坤叔暗自猜測,應當是阿坎師來電通知他前去取回神像。坤叔拿起話筒應答,沒想到電話那頭竟是日思夜念的明洋,當他聽聞兒子告知將會返鄉過節,還真巴不得明晨一覺睡醒便是端午。

  甫掛上話筒,電話鈴聲旋即再次響起,坤叔早已記不得,家中的電話線究竟有多久未曾如此忙碌。果然不出所料,這一回確實是阿坎師打電話來通知,清河已委託人在關廟的文良幫忙領取神像,要他不必白跑一趟,只需準時前往金鑾宮赴會即可。

  嘴裡哼吟南曲小調,腳下踩踏古董鐵馬,悠然馳騁於鄉間小徑,坤叔提早半小時抵達金鑾宮,便主動協助張羅零碎瑣事。未及一柱香時間,文良緊接著來到廟前廣場,把面部裹有紅紙的神像搬運至正殿神案上。眾人搶先爭睹修繕後的池府千歲,赫見其外層已然噴上炫光奪目的金漆,下頷重新植滿濃黑茂密的髯鬚,整修過後一副威風凜凜的形貌,著實難以與祂剛被拾獲時的落魄模樣作聯想,坤叔不由得真心誇讚阿坎師的手藝精湛。清河手持清單逐一查點,確認所有法器、道具、貢品皆已備齊,現下只待吉時到來,文良悄聲問說:「待會開光儀式是由清河兄執行嗎?」

  「當然不是,廟方請來一名道長主持儀式。」清河回答。

  「時間快到了,道長人呢?」文良接著問說。

  「來了!來了!說人人到。」清河指向停車場前那人說。

  所有人即時停止交談,佇立於殿前肅靜等候,道長踏上階梯來到二樓,眾人目光全數聚集在那張宛若橘皮的粗糙臉皮上。道長似乎不習慣受此注目大禮,不由得彆扭地擠眉弄眼,伸手搔刮臉頰中央那只暗紅色酒糟鼻,自我調侃說:「感謝大家對我投以關愛眼神,然而粗皮道長乃鄙俗之輩,不值得各位如此厚禮對待,請將本人當作尋常道士看待即可。」

  粗皮道長所說的每一字皆混雜著濃濁的鼻音,每一句皆夾帶著上揚的尾音,不少人被他的滑稽容貌以及怪腔怪調惹得當場發噱。坤叔瞧見粗皮師猶如麵龜似的腫脹雙頰,隨著他講話的節奏不住抖動,總覺得此人天生帶有莫名喜感,差點忍俊不住噗嗤笑出,為免失態只得趕緊收斂嘴角,假裝微笑點頭示意。至於文良則是握緊拳頭強忍笑意,竟然憋到渾身顫抖不已,清河見狀拉扯其衣角提醒他切勿失態,文良這才勉強控制住過於高昂的情緒。

  酉時一到,清河朗聲向所有觀禮者宣布開光儀式立時開始,粗皮道長隨即以"淨天地神咒"作為儀式開端。

  「天地自然 穢氣分散 洞中玄虛 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 使我自然 靈寶符命 普告九天
   乾羅答那 洞罡太玄 斬妖縛邪 度人萬千
   中山神咒 元始玉文 持誦一遍 卻病延年
   按行五嶽 八海知聞 魔王束首 侍衛我軒
   凶穢消散 道氣長存 急急如律令」

  粗皮道長於大殿內外四處遊走,連續覆誦三遍經文,以求達成淨壇去煞之效。現場群眾千萬料想不到,粗皮道長唸誦咒文之語調不急不徐,音律頓挫分明,現下穩重且莊嚴之形象與適才的可笑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坤叔與文良驚訝到相覷無言。

   淨壇完畢,廟工揭去遮掩神像面部那張紅紙,粗皮道長即刻口誦"開光鏡咒",清河立於神案旁,手持開光鏡不斷調整角度,使鏡面反射出的耀眼金光映照於神像。粗皮道長隨後改誦"開光筆咒",同時手持毛筆沾上硃砂敕點神頭,緊接著敕點左、右神眼,再依照口、鼻、耳順序敕點七竅,接下來便是敕點四肢,最後以敕點神像的腰部收尾,過程中,清河配合他的動作隨時伴誦一些吉詳話。粗皮道長放下硃砂筆改執一整把焚香,置於神像面前不住使勁搧動,催動術法供請池府千歲靈體入神,直到手中香束發火即告圓滿功成。

  清河為神像戴上神冠披上神衣,使得池府千歲之金身更顯神威赫赫,眾人此時總算得以詳觀祂栩栩如生的面部表情,見著莫不讚佩此精緻雕工。清河輕咳兩聲後朗聲說:「現下開光儀式既成,按照往例,得先暫置於金鑾宮寄壇,有意奉祀者須獲千歲爺允杯方可請回家中安座。」

  粗皮道長手捧底座準備端起神像,忽覺其手感沉重非常,第一時間意識到事有蹊蹺,喃喃自問是否該擲筊請示千歲爺?坤叔聞言主動前去索取筊杯,未出幾步即被叫回,清河伸手指向神案說:「坤兄,趕緊過來看!」

  「咦?香爐距離神桌起碼三米,香灰竟能飄得這麼遠。」坤叔說。

  「這不是重點噠!你看這堆香灰排列成的符號,與前幾天早上看到那些是否相同?」清河說。

  「聽你這樣講我才想到,確實很像之前那些怪字,然而這回字數增加許多。」坤叔說。

  「或許千歲爺有事指示,你快瞧瞧上頭寫些什麼。」清河催促說。

  其他人不明白坤叔何以識得這堆古怪文字,原本漸散的人潮因好奇而湊回神案前看熱鬧。坤叔緊盯著香灰良久,時而皺眉苦思,時而搖頭嘆氣,一副苦無頭緒的懊惱模樣,清河於是勸他切勿勉強。眾人不抱期望準備離去之際,坤叔倏忽眼神一亮,逐字逐句說出:「萬福宮源,代天巡狩,奔勞四方,使命未竟,不克歸返。」

  「池府千歲指示其分靈自萬福宮,奉玉帝御旨巡按人間,跑遍東南西北奔波勞碌,因身上任務尚未達成,所以不便返回源廟。」粗皮師自行充當桌頭翻譯說。

  「白砂崙那個萬福宮嗎?」、「究竟什麼任務沒有完成?」、「所以神像要留在金鑾宮嗎?」、「總覺得千歲爺還有話尚未交代…」圍觀群眾七嘴八舌熱烈討論,多數認定此話當有後續,目光焦點於是落到坤叔身上,只見他輕聳肩膀表示言無不盡。

  突然間,文良目睹香灰未藉任何外力擾動,無緣無故自行移位,興奮呼喊所有人低頭察看。只見香灰在眾目睽睽之下,重新排列成另一組文字符號,圍觀群眾莫不嘖嘖稱奇。坤叔瞧著香灰發愣片晌,緩緩開口說:「暫祀呂宅,借置一隅,職責達成,便歸本位。」

  「粗皮師,大家都聽得懂,你無需解釋。」文良難忍其怪腔怪調,試圖阻止說。

  「池府千歲暫時奉祀在…呂宅是指哪裡?」粗皮道長依然故我說。

  「敝姓呂,呂宅應當是指我家。」坤叔回答。

  「嗯,接下來…只需借用廳房角落安置,待祂完成任務以後,便要回歸來源宮廟。」粗皮道長說。

  「煩死人了!誰可以讓他閉嘴啊…」文良碎嘴抱怨說。

  池府千歲下達明確旨意,坤叔當然得遵照辦理。清河直覺腦中疑問尚存,只是一時理不清思緒,於是詢問說:「個人認為千歲爺仍未指示清楚,煩請大家多等待一會,坤兄意思如何?」

  「反正現在回家也無事可做,我沒意見。」坤叔同意說。

  等待期間,清河提及曾在臨時神案上見過香灰文字之事,眾人此時總算明白,何以坤叔能夠解讀這些奇怪文字。一夥人聊到已無話題,桌上香灰依然未見動靜,坤叔於是提議說:「這樣等待下去不是辦法,我看就先到此為止。」

  「也好,實在等太久了。」文良附議說。

  「欸~粗皮同學。我說這種符號像甲骨文,但坤兄認為像金文,道長認為呢?」清河突然問說。

  「你不會去搏杯問神喔!本道從未看過這種文字,只見過財迷心竅的賭徒盯著香灰研究明牌,我認為那些人不過是癡心妄想之輩。」粗皮道長說。

  「敢問粗皮師可是懷疑我在裝神弄鬼?」坤叔笑問說。

  「香灰當著眾人面前無故位移,本道查驗過並非江湖術士的無聊把戲,世間事無奇不有,由不得我不信邪。再者,粗皮與清河熟識多年,本道信得過他的為人。最重要的觀察點當然是動機,凡是說謊騙人必有所謀,然而坤兄所言並無自我圖利之舉,你說是不是?」粗皮道長回答。

  「喂~粗皮仔。講那麼多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這堆符號究竟是哪一種古文?」清河不死心追問說。

  「早說過不知道,管它是神文還是仙文,反正坤兄懂得解讀就好。」粗皮道長說。

  「哈哈!就當作是神文吧。其實我也很納悶為何自己能夠解讀這些符號,搞不好患有妄想症。」坤叔笑說。

  粗皮道長還得趕往別間宮廟舉行科儀,於是揮手告別眾人。圍在神案前湊熱鬧的群眾,緊接著他的腳後跟逐一散去,大殿立即恢復平時的莊嚴肅穆。文良說:「通常不能在家中奉祀兩尊神明,坤兄是否要再多買一尊湊個單數。」

  「三八噠!千歲爺都說是暫置,不要將祂請上神桌就好。」清河說。

  「我瞭解,就像之前那樣,在客廳角落擺個臨時神案即可。」坤叔說。

  「沒想到坤兄還得奉祀千歲爺,辛苦你了。」文良說。

  「只不過早晚多燒柱香罷了,算不上什麼麻煩事,反正我現在閒到整天抓蝨母互咬。」坤叔說。

  「不得不提醒坤兄,剛才講到千歲爺有什麼使命未竟,恐怕不只是早晚燒香這麼輕鬆,搞不好與你日前提及的家將有關。然而一切僅止於猜測,需請坤兄多加留意,但也不必過度操煩。」清河說。

  「我明白了,多謝你的提醒。」坤叔說。

  「若需要幫忙儘管向我們開口,千萬不要自己悶著頭瞎忙。」文良說。

  坤叔現下滿心期待著另一件事,等到清河返回辦公室處理廟務,等不及開口問文良說:「你早知道明洋端午節會回來,對吧?」

  「當然知道,看你笑得合不攏嘴。」文良回答。

  「你啥時打電話給他的?跟他聊些什麼?」坤叔接著問說。

  「前天晚上通過電話,我還趁機唸了他幾句。」文良說。

  「不是跟你講過別太苛責他!家裡應該是最溫暖舒適的地方,我可不想讓他覺得連回老家渡個假都倍感壓力。」坤叔說。

  「跟你開玩笑的,我和明洋都在閒聊近況,結果他自己主動告知說端午節要回來,電話中完全沒有提起你。」文良回答說。

  「唉~原來你們根本沒提到我,怎會突然覺得有點落寞。」坤叔嘆口氣說。

  「哭夭噠!實在是搞不懂你欸。」文良說。

  坤叔與文良不斷圍繞此一話題打轉,直到火紅暮日映照天際方休,兩人瞧見夜色將臨才連忙收拾貢品返家。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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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泉-創作分享於卡提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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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ersonj 發表於 2012-12-15 11:10
第參章 千歲點將 (三)


  遵照池府千歲指示,坤叔返回家中即刻把神像妥善供奉在低矮木桌上。眼前這座臨時神案的寒酸模樣,著實難與金鑾宮的氣派輝煌比擬,任坤叔想破頭殼也不明白,何以千歲爺寧可屈居這間小廳房,也不願安座於大殿堂?此事令他陷入一層層的思緒當中,愈是思索便覺得疑慮愈多,疑問愈多就更加想要用力釐清,如此惡性循環遲遲無法抽離。

  是夜,坤叔輾轉反側寐不成眠。一下子夢到土地公斥責他怠慢賓客,待會又夢到千歲爺埋怨他辦事不力,晚一點場景轉到自己參與廟會扮演老揹少,稍後夢境又跳到聘請的家將團無故爽約…前後少說轉換十來種不同夢魘。就這樣睡到驚醒、醒了再夢,整夜難以深眠,直到街道上的人車聲隨著天色漸亮而鼎沸。

  『叮咚~叮咚~』樓下傳來一陣急促電鈴聲,坤叔不情願地睜開雙眼,習慣性地抓起鬧鐘察看時間,這才發覺此刻已時近正午。坤叔趕緊下床開窗,探頭瞧見是清河站在門外按鈴,心想神像之事早已處理妥當,不知他今日前來之目的為何?坤叔快速衝下一樓玄關應門,清河瞧見他滿臉倦容,劈頭便問說:「昨晚沒睡好是吧?」

  「是啊,幾乎整夜沒睡,所以早上睡到起不了床。」坤叔回答。

  「怎麼一回事,白天喝太多茶?」清河問說。

  坤叔簡要敘述昨晚所作的一連串怪夢,清河認為那些夢境並不具特殊意義,心想或許是昨天下午那一番話無意間造成他的壓力,於是勸他放鬆心情出外走走,毋需針對此事鑽牛角尖。坤叔不住點頭稱是,隨後問說:「對了,你怎會有空過來?」

  「怎麼會沒空?我本來就閒雲野鶴,沒事就到處巡邏,今天剛好巡到頂茄萣,所以順道過來看你。」清河回答。

  「哈~這樣喔,要不要順便在門外那只巡邏箱簽個大名。」坤叔笑說。

  「呦~情緒倒是轉換的很快,馬上有心情開玩笑。」清河說。

  「要不然咧!咦?你該不會真的特地跑來跟我練瘋話吧?」坤叔問說。

  「其實我是專程來找你一起吃午餐,有興趣否?」清河問說。

  「不早點說,我已經餓到快不成人形了,現在剛好早、午餐一併解決。」坤叔手按肚皮說。

  「那就好,咱趕快來去蚵仔寮吃一頓好料。」清河說。

  「太遠了吧!撐到那邊恐怕要胃穿孔,先去興達港搶救我的肚子再說,改天再專程陪你去蚵仔寮。」坤叔說。

  縱使是六月的酷熱暑氣,亦抑制不了兩名老年饕客的強大胃口,坤叔與清河總計狂掃了七個攤位,兩人的脾胃總算獲得滿足。回程途中,清河臨時決定繞道萬福宮洽談廟務,坤叔趁此空檔前往大殿給千歲爺燒柱香,事後立即返回家中休憩。兩人癱軟在沙發上足足超過半小時之久,這才感到胃袋的負擔不再沉甸甸,清河率先起身四處走動幫助消化,來到客廳角落的臨時神案前,似乎瞥見某些不對勁之處,停下腳步詳細查看後,開口問說:「坤兄,這座神案是你親手擺設的對吧?」

  「是啊,有啥問題嗎?」坤叔反問說。

  「嗯,你沒擺放香爐和燭台。」清河回答。

  「唉呀!難怪我昨晚總覺得哪裡不妥當,原來神案上缺了香爐和燭台。」坤叔說。

  「所以你從昨晚到現在仍未燒過香?」清河繼續問說。

  「糟糕,我居然忘記這件事,實在太糊塗了。」坤叔說。

  「先別急著自責。真正讓我感到納悶的地方是,從未燒過一柱香的新神案,桌面卻已卡滿一層厚重的香灰,看來像似幾個月沒打掃那般,實在有夠詭異。」清河說。

  「怎有可能?桌子前幾天晚上才搬出來擦拭過,而且你當時也在現場。」坤叔嘟囔說。
  「所以我才覺得不尋常。」清河說。

  坤叔挪動黏在沙發上的屁股走到神案前,瞧見桌面果然如同清河所形容那般骯髒,何以一夜之間累積如此大量的香灰?就在兩人疑惑滿腹之際,神桌好似被人用手指腹劃過那般,突然擦出一道顯見的乾淨痕跡。坤叔與清河同時目睹此一離奇現象,難以置信地轉頭瞠目互望,不約而同伸出雙手、攤平掌心,互相向對方展示出淨白的手指表明絕非自己所為。然而,這兩人的驚愕見聞並未結束,桌面連續被劃上一道接著一道的抺痕,彷彿有個隱形人當著他們面前塗鴉似的,逐筆逐劃書寫成一連串熟悉的古怪文字。坤叔和清河了然目睹全程,訝異到險些落下頦,同時張大嘴巴急欲發言,卻是硬生卡在喉頭說不出口。清河率先恢復冷靜,趕緊出聲說:「神明在此,應該沒有妖魔鬼怪敢當著祂的面作祟,我認為是千歲爺…」坤叔依然無法言語,只能不住點頭表達贊同之意。

  「又是這款古怪符號,你快看看上頭寫些什麼。」清河接著說。

  「呼~待我觀來。」坤叔呼出一口大氣說。

  清河聞言靜默退到一旁,坤叔全神貫注專心研究神桌上的文字。幾次下來,坤叔的解讀能力有愈加快速之傾向,這回不出三分鐘時間,即便逐字說出:「籌組將團,候吾號令,威赫出陣,驅邪緝惡。」

  「就這樣而已!桌面那堆符號少說超過二十個字,剩下的部份呢?」清河問說。

  「我只能理解這麼多,其它的完全看不懂。」坤叔聳肩說。

  「好吧,咱就先針對已知的部份著手討論。綜合目前所獲知的資訊,事情並不如我們原本預期的那麼簡單,看來千歲爺是要你籌組家將團,為祂執行某種任務。」清河分析說。

  「字面上看來確實如此,但我毫無相關經驗,根本不知從何著手。」坤叔苦著臉說。

  「雖然我很少參與陣頭事務,但與府城白龍庵有些許淵源,在嘉義家將界也認識一些人脈。此事有我從旁協助,坤兄無需過度擔心。」清河說。

  「唉~光想到尋覓人選就令我頭痛,是要公開徵選、挨戶詢問、還是上街找人?該找多少人?再說陣頭界龍蛇雜處,人員素質參差不齊,我只是個生活單純的退休公務員,如何和那群牛鬼蛇神打交道?」坤叔丟出連串問題說。

  坤叔與清河商議期間,一名中年婦人悄然無息闖入玄關,不時往客廳探頭探腦,默不出聲竊聽屋內對談。就在兩人討論近尾聲之際,中年婦人突然插嘴問說:「坤叔午安,請問這位客人是?」

  「蔡太太!妳怎麼進來的?站在外面偷聽多久了?」坤叔嚇一大跳,問說。

  「失禮啦,我看見大門沒關所以前來關心,無意間聽到你們在談論什麼八家將。」蔡太太囁嚅回答。

  「妳好,我是金鑾宮副主委黃清河,請問您是?」清河客氣問說。

  「你好,我是坤叔的好鄰居,多多指教。」蔡太太扯開嗓門說。

  「多謝妳的關心,現在確定沒事了,請回吧。」坤叔扳起臉孔說。

  「坤叔是老實人,何必無故學人家搞陣頭,地方角頭相當複雜,恐怕你應付不來。」蔡太太勸阻說。

  「妳誤會了,我們是奉池府千歲旨意籌組家將團,非如妳所想的那種不良陣頭。」清河解釋說。

  「此事與妳無關,我跟阿河單獨商量就夠了。」坤叔冷冷地說。

  「別這樣嘛,我天生樂於助人,只要坤叔開口我必定幫忙到底。」蔡太太說。

  清河納悶坤叔一向待人和善,何以唯獨對這位蔡太太不太理睬?不便當面詢問他們之間有何過節,只好靜默觀察兩人互動再說。突然間,蔡太太盯著神案露出驚訝神情,坤叔與清河隱約猜知發生何事,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瞧見桌面又被逐筆逐劃寫上古怪文字。

  蔡太太被這詭異景象嚇到呆愣原地,清河早已見怪不怪鎮靜凝視,坤叔則是完全裝作沒這回事,故意岔開話題,有意無意暗示她識相離開。清河配合不提家將之事,蔡太太非但插不上話,而且沒能探知後續訊息,碰了幾次軟釘子,只得知趣主動告辭。然而兩人皆未留意到,其實蔡太太並未遠離…

  清河總算有機會釐清心中疑惑,好奇問說:「坤兄對於蔡太太的態度似乎不太友善,與你平日的作風差異甚大,是否對她存有成見?」

  「別誤會,蔡太太為人熱心、個性隨和,與左鄰右舍也能和睦相處,其實我並不討厭她。」坤叔說。

  「可是我看你對她的態度分明很反常。」清河說。

  「這你有所不知,問題出在她的熱心過頭,任何事都想插手干預,更要命的是那張管不住的無敵大嘴巴,任何事情只要進到她耳朵,不出三天必定傳遍茄萣。」坤叔解釋說。

  「哈哈~怎有可能噠!三天內傳遍茄萣也太過誇張。」清河笑說。

  「那是因為你沒領教過她的宣傳威力,茄萣放送頭可不是叫假的。我之所以不想讓她知情,就是擔心消息一旦傳開,恐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坤叔說。

  「這樣不好嗎?請她幫忙四處宣揚,應該有助於尋覓人選不是嗎?清河問說。

  「別鬧了,千萬不要這麼想!誰敢保證找上門來的是圓是扁?我一個獨居老人怎有能力應付那些牛鬼蛇神。況且事情透過不知始末的局外人口中傳出,恐怕免不了被人渲染成惑世怪談。」坤叔回答。

  「嗯~坤兄顧慮得有道理,難怪你不願意當她的面談論此事。」清河同意說。

  「對了,還有第二批文字還未解讀,搞不好池府千歲已有安排。」坤叔說完隨即站回神案前,猛盯著桌面上的文字符號,逐字說出:「千歲點將,伺機授令,勿費心思,謹遵旨行。」

  「原來千歲爺早已挑定家將人選,等待適當的時機才會給予指示,所以你不必浪費多餘心力,屆時只需遵照指示辦理即可。」清河說。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事情似乎蠻有趣的。」坤叔說。

  起先獲知要為池府千歲籌組家將團,坤叔顯得倉皇無措,甚至想要逃避了事。然而發展至此,坤叔轉而感到興緻盎然,究竟千歲爺挑選什麼樣的人?是否與祂先前提及的任務有關?後續發展似乎值得抱持期待。

  文良巡視完魚塭返家途中,順道跑來坤叔家串門子,隨意打個招呼便逕行開門進入。坤叔瞧見他踏入客廳,劈頭問說:「阿良來的正好,剛好有事想問你,要不要加入家將團?」

  「咦?千歲爺才下過指示,說祂已挑定人選,坤叔為何邀請阿良入團?」清河納悶說。

  「哈哈,我跟他開個玩笑而已。」坤叔咧嘴笑說。

  文良對兩人對話感到莫名其妙,只能愣在一旁搔頭陪笑,坤叔等不及簡要敘述來龍去脈,文良總算概略瞭解事情始末。文良聽完突然想到,進門前才在騎樓瞧見蔡太太,難不成她一直杵在門外未曾離開,坤叔大感不妙,嘆氣說:「唉~我實在太大意了!」

  「事情大條了,我猜消息明天就會傳遍整個茄萣。」文良以手掩口驚訝說。

  「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鬼曉得她竟敢站在門口偷聽。」坤叔哀怨說

  「我看坤兄這下苦了,你家恐將變成觀光景點。」文良拍拍坤叔肩膀,同情說。

  「唉~全高雄只有你能體會我的艱苦。」坤叔緊拉著文良的手說。

  「哭夭噠!你們兩個夠囉,到底是在演哪一齣啊?太誇張了吧!」清河拉高嗓音說。

  「一點也不誇張,你不懂噠!」坤叔和文良異口同聲說。

  「唉唷,默契十足咧!不想陪你們發瘋,我該回去了。」清河說。

  清河與文良相繼道別,坤叔逛到便利商店購買旅遊雜誌。返家以後,載上老花眼鏡鎮夜研讀,細心挑選若干適合遊憩的知名景點,愉悅地計劃著端午節出遊活動。當夜,坤叔擁著旅遊書籍入眠,似乎迫不及待欲在睡夢中神遊覽勝。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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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泉-創作分享於卡提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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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ersonj 發表於 2012-12-22 10:31
第參章 千歲點將 (四)

  次晨,雞鳴報時。坤叔趁早起床洗車打蠟,順便好好清理蒙上塵垢的內裝,打算前往昨晚選定的景點先行探路。頂著烈日完成車輛清潔工作,一股難聞的汗酸味從濕透的上衣滲出,坤叔拎著骯髒抹布進入內屋沐浴更衣。

  頭頂滿是泡沫之際,門鈴聲不識相的瘋狂響起,坤叔慌忙套上浴衣,連跑帶衝趕至玄關應門。瞧見門外站有一名手臂刺滿鬼紋,眼神兇厲的陌生男子,口裡猛嚼檳榔,手指緊黏著電鈴開關不放,坤叔好意請他暫留門外等候,豈知那人使勁推開大門,連招呼也不打一聲便逕行闖入。坤叔心知此人絕非善類,強忍怒氣問說:「請問有何貴幹?」

  「我是來應徵家將的。」兇惡男子說。

  「這裡不是家將館,你找錯地方了。」坤叔否認說。

  「別假仙!我聽說有個叫做什麼坤的最近在籌組家將團,剛才問過隔壁戶,他們跟我講是你。」兇惡男子說。

  「我叫坤叔沒錯,可是決定家將人選的不是我,而是祂…」坤叔指向神像說。

  「你少裝瘋賣傻!恁爸走闖南北二路,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耍我。」兇惡男子揪住坤叔衣領說。

  「信不信由你,有誠意就去千歲爺面前搏杯,擲出三個聖杯就算數。」坤叔情急生智說。

  就算這名男子再怎麼橫惡,還不致於在神明面前逞凶,無奈服從坤叔之言,恭敬來到神案前向池府千歲請杯。此人連續擲出三個怒杯仍不肯認帳,硬耍無賴拗到第二次機會,結果依然得不到千歲爺允杯。兇惡男子只好摸著鼻子悻然離去,好不容易將人打發,坤叔忍不住咒罵起蔡太太那張大嘴巴…

  若再有人找上門來,恐怕未必如此容易脫身,坤叔飛也似地鑽進駕駛座,大腳重踏油門駛進濱海公路,朝北直奔台南灣裡。車行至黃金海岸,坤叔放緩速度搖下車窗,愜意欣賞著窗外的蔚藍海景。縱使認識這片海域已逾六十載,每當望著這片寬闊海洋,仍是感到心情舒坦無比,彷彿再觀賞六十年也看不膩。  
    
  『哇嗚~呦~呼~』坤叔像個大男孩似的,興奮地對著大海鬼吼鬼叫。所有店家與路人,同時轉頭對這台發出莫名怪聲的車輛行注目禮,人行道上更有一群年輕少女指著他竊竊私語,坤叔脹紅著臉關上車窗,刻意多開一段路程才迴轉準備停車。

  白色廂型車開到船屋停車場,任意挑選自己中意的空位把車停妥。關閉引擎打開車門瞬間,戶外的熱空氣迅速吞噬掉冷媒,整個車廂猶如一台打開上、下火的電烤箱,車內溫度不斷直線飆升。坤叔心裡突生一股衝動,只想發動引擎打道回府,可是專程驅車來到黃金海岸,沒去海邊踏踏浪實在對不住自己,好歹也到露天咖啡座喝杯冷飲消消暑。打定主意,坤叔現點一杯拿鐵冰沙端至面海的座位,一邊享受清涼,同時聽濤觀浪倒是頗為愜意,折磨人的夏季酷暑似乎不算難熬。

  難抵浪濤聲聲呼喚,坤叔穿越沙埔步行到淺灘處,踏上潮水往來之地,任憑海浪輕柔撫過赤裸雙足,一陣沁涼透入腳底直傳腦門。不遠處,一群年輕男女泡在海中戲浪,其嬉戲歡笑聲令坤叔憶起年輕時代,也曾如同他們這般呼朋引伴來此戲水。相同一片大海承載不同世代人們的記憶,若干年後,這群人也會擁有屬於自己的海之回憶,或許這也算是另類傳承吧-坤叔心想。

  時近正午,日頭爬上穹頂制高點,影子為了躲避艷陽而蜷縮腳下。坤叔也想學那群年輕人浸到水裡消解暑氣,然而體力畢竟大不如前,為了安全起見只得安份待在淺灘處泡腳。坤叔讓頭頂上的烈日整到眼冒金星,如此曝晒下去難保不會中暑,反正探路任務業已完成,該是時候轉往下一個景點。

  手握方向盤持續往北挺進到安平,嗑下蝦捲、棺材板、蚵捲、蝦餅和豆花填飽肚皮,稍事休息隨即展開古蹟尋幽之旅。甫逛完億載金城,坤叔便感溽暑難耐,體溫急遽昇高冷汗直流,不得不放棄原定行程歸返茄萣。回程途中,坤叔想起早上那名兇惡男子,此刻返家恐怕又遇上來路不明的怪人,索性轉往文良的魚塭,蹓躂到夕陽西沉才返家。

  車頭轉進巷口,坤叔望見一名八旬老翁蹲坐於自家門口,立即下車趨前查看。老翁瞧見屋主回來,嘴裡唸唸有詞,搖搖晃晃站起身子,坤叔趕忙上前攙扶,問說:「老伯,你迷路了嗎?」

  「聽嘸啦,講大聲一點。」老翁五指併攏貼在耳後說。

  「我在問你是不是迷路了。」坤叔大聲說。

  「不是啦,我要來加入家將陣頭。」老翁連忙搖手說。

  坤叔聞言無奈搖頭,心想此人恐怕連站都站不穩,怎敢妄想扮將出陣,是故費盡純唇舌極力苦勸。老翁耳背嚴重聽不進勸告,坤叔只好配合提高分貝,兩人講話音量逐漸放大,乍聽之下好似爭執吵嘴,竟然驚動左鄰右舍前來圍觀,然而禍首蔡太太並未出現在人群中。幸得鄰里協助勸說,老翁總算放下堅持同意返家,圍觀人群一鬨而散,草草結束一場鬧劇…

  自從接獲明洋來電之後,客廳牆面上吊掛的那幅月曆,每過一天便被劃上一個大叉。隨著時間流逝,空白格子愈趨減少,如此倒數日子,總算來到寫著端午紅字的前一格。農曆初四下午,坤叔取出掃帚、拖把進行大掃除,自二樓臥房清掃到一樓廚房,不斷忙碌到傍晚方止。坤叔累攤在沙發上,看著乾淨舒適的環境,滿心喜悅等候家人回來。

  夜間新聞兀自播放,明洋打開大門踏入客廳,瞧見坤叔平躺在沙發上熟睡,悄聲走向阿爸身邊,把嘴巴湊近他耳畔,大聲喊說:「阿爸,你又被電視看囉!」

  「阿娘喂!什麼事喊得大小聲。」坤叔驚呼說。

  「是我噠,幹嘛大驚小怪。」明洋扮鬼臉說。

  「夭壽死囝仔,竟敢故意嚇我。你給恁爸記住!」坤叔說。

  「我天生大嗓門,只怪你太過膽小。」明洋憋笑說。

  「別跟我練瘋話,為何沒見到蕙芳,她沒跟你回來嗎?」坤叔問說。

  「還在車上吧,蕙芳現在行動不太方便,等一會就進來。」明洋回答。

  「發生什麼事?她是受傷還是生病?你是怎麼照顧人家的!」坤叔責怪說。

  「不是啦!明洋把我照顧得很好,所以肚皮才會一天大過一天。」蕙芳插話說。

  呆愣片刻,坤叔總算會過意來,難怪媳婦的臉頰明顯豐腴許多,而且小腹的確略微隆起。坤叔瞪大眼睛望著著蕙芳,問說:「妳是指…伙食辦得太好,所以胖了一圈?」

  「唉唷~阿爸實在很遲鈍欸。」蕙芳嬌嗔回答,明洋在旁忍不住竊笑。

  「哈,逗妳玩的啦!既然不是發福,那就代表有囉?」坤叔笑說。

  瞧見蕙芳害羞點頭,坤叔樂得拍手叫好,旋即收斂笑容,假裝扳起臉孔,一把揪住明洋的耳朵,質問說:「猴囝仔,為何不事先告訴我?」

  「通常得懷孕滿三個月才能對外宣布,否則會驚動胎神。」明洋說。

  「別這麼迷信好不好!真的把恁爸當作外人是吧,信不信我揍你。」坤叔罵說。

  「阿爸揍他,我剛才看見明洋故意嚇你。」蕙芳說。

  此刻坤叔心情大好,著實想要拉著兩人徹夜長談。然而瞧見兒子和媳婦滿臉倦容的神態,體恤兩人舟車勞頓,閒聊幾句即便催促夫婦倆進房休息。

  鬧鐘未響,坤叔便已起床張羅祭拜用品,準備給土地公和池府千歲上香。正要外出購物之際,適逢文良拎著伴手禮來訪,坤叔一句話才衝到嘴邊,文良搶先開口說:「明洋睡醒沒?我等不及想見他。」

  「急什麼,看你這副猴急樣,難道…你們之間有曖昧?」坤叔取笑說。

  「現在發現還不算太遲…欸!能不能講點正經的。」文良接口說。

  「好噠!年輕人就是懶散,非得睡到日頭晒屁股才甘願起床,我待會再去叫床。」坤叔說。

  「叫什麼床?老早算準阿爸會在背後說我壞話,所以特地起床堵你的嘴。」明洋站在樓梯口說。

  文良興奮迎上前去,久未見面的兩人好似幼童般嬉戲玩鬧,差點就把厝蓋給掀翻過去。笑談片刻,坤叔準備出門購買早餐,明洋趕緊叫住阿爸,隨手拆開文良帶來的食品禮盒,毫不客氣逕往嘴裡送,說:「阿良哥特地帶禮物過來,若不捧場就是失人禮數。」

  「阿良稱呼我坤兄,你還叫他阿良哥,如此算來我們不就是同輩,你得改口才行。」坤叔叨唸說。

  「我已經聽了三十年,突然要他改口實在很不習慣。」文良說。

  「報告是,乾坤哥!我已經改口了。」明洋朗聲說。

  「噗~猴囝子,我看你是皮在癢。」坤叔笑說。

  忽聞樓梯間傳出一陣腳步聲,坤叔心知蕙芳睡醒正要下樓,連忙吩咐明洋前去攙扶。待夫婦倆走到客廳,坤叔關心問說:「幹嘛不多睡一會?睡眠充足才健康。」

  「欸,阿爸大小眼啦!」明洋抗議說。

  「你又怎樣啦?」坤叔大聲問說。

  「我特地早起還被嫌懶散,蕙芳晚起阿爸卻擔心她睡不飽,你說公平嗎?」明洋笑答。

  「哭夭噠!如果你也大肚子,我就一視同仁,你說好不好?」坤叔說。

  「其實明洋比我早懷孕呢,阿爸你看。」蕙芳撫摸明洋的啤酒肚笑說。

  明洋極力配合老婆演出,刻意吸氣撐大肚皮,擠眉弄眼模仿拉梅茲呼吸法,誇張的面部表情惹得眾人一陣爆笑。四人吃飯配話,待蕙芳用餐完畢,坤叔馬上交代說:「明洋快帶蕙芳上樓燒香,記得跟你阿母報告喜訊,順便請她保佑你們平安。」

  回到客廳,坤叔吩咐夫妻倆也給池府千歲上柱清香,明洋這才發覺家中無端多出一尊神像。問知事件概略始末,明洋起初並不認同坤叔的作法,認為阿爸不該草率收留這尊來路不明的神祇,兩人為此起了小爭執。幸得蕙芳居中緩頰,以及文良補述詳細過程,明洋總算釋懷不再過問。

  拗不過坤叔要求,明洋來到池府千歲面前上香,隱約瞥見神案上的酒杯晃動不停。為了確認並非眼花,明洋彎下腰來欲瞧個明白,意外看見桌面竟被劃出一道水痕,緊接著塗滿一堆未曾見過的古怪文字。由於事先聽聞過文良描述,明洋表現得異常鎮定,僅是略感驚奇,隨即呼喚阿爸過來觀視。坤叔聞言急忙奔向神案,豈料明洋率先脫口說出:「選將八名,咫尺之遙,西北學府,同硯舊識,身逾六尺,體魄強健。」

  「咦?為何你也認得這種怪文?難道這種能力也會遺傳?」文良訝異問說。

  「這是什麼鬼畫符,我哪有可能看得懂。」明洋回答。

  「不懂?可是你剛才明明有講。」文良說。

  「對欸!我怎會講那些話?只覺得腦中閃過片段文字,然後就脫口而出…」明洋喃喃自語說。

  坤叔盯著桌面沈思片刻,發覺明洋的解讀與自己一字不差,驚訝之餘,眼角餘光瞥見水痕文字即將蒸發,於是請文良取來紙筆抄下上段文字,並且針對這段內容進行討論。明洋搶先開口說:「嗯~前面兩句我知道。」

  「知道就快點說,別賣關子。」坤叔催促說。

  「高中以下可以先排除,附近的學校有東方設計學院和嘉南藥理科技大學,而仁德正好位於茄萣西北方,千歲爺所指應該是後者無誤。如果不是的話,持續往西北還有成大、崑山、南台等學府,再遠就不符合條件,只要鎖定這幾間學校,相信很快就能調查出結果。」明洋說。

  「關於這點我不是沒想到,但這幾間學校的學生加總起來也有好幾萬人,想要尋人可沒那麼輕鬆。」文良說。

  「這八個人彼此熟識,猜測應該就讀於同一間系所,至少不必跑遍各校分別探聽。」明洋說。

  「後面幾句很容易懂,六尺等於幾公分?」坤叔問說。

  「我知道,大概一百八十二公分。」蕙芳搶著回答。

  「哇!八個六尺大漢,在校園內肯定是風雲人物,這樣目標豈不更加顯注。」明洋說。

  「難不成千歲爺的真正目的,是想組訓一支籃球隊吧。」蕙芳笑說。

  「說得好,針對籃球校隊著手也是個辦法。」明洋接口說。

  「需不需要告知清河兄?可以順便請他幫忙。」文良說。

  「當然要,改天見面記得跟他提起這件事。」坤叔說。

  「對了,阿富哥好像是嘉藥校友,或許可以請他幫忙打探。」明洋突然想到說。

  「你沒提醒我倒忘了,明天打通電話給他。」坤叔說。

  結論暨定,四人暫且擱下此事,並將紙條夾在桌面塑膠墊下方。明洋閒著發慌直嚷著想出遊,文良想起坤叔日前曾往台南探路,於是問說:「你前幾天特地跑去黃金海岸,不就是想帶他們去海邊散心嗎?」

  「讚啦!我好幾年沒去過那裡,阿爸萬歲!」明洋興奮鬼叫說。

  「別提了,我那天差點就要中暑,這種鬼天氣實在不適合孕婦出遊。」坤叔說。

  「可是~阿爸,我想看海。」明洋央求說。

  「騎鐵馬到隔壁庄頭看不就得了,中暑我可不管。」坤叔說。

  「你老婆現在大身大命,若是動到胎氣可就麻煩,凡事得多加小心。」文良說。

  「既然阿爸顧慮我捱不住暑氣,不如我們中秋再回來看海。」蕙芳建議說。

  「妳可不能食言,當天我就特地空下時間陪你們。」坤叔說。

  「一言為定,屆時大家一起去。」文良說。

  「敲定,給我五!」明洋伸出手掌說。

  街坊鄰居獲知蕙芳懷孕,紛紛來訪恭喜道賀,夫婦倆深切感受久違的濃重人情。唯有此時,坤叔才願肯定蔡太太的放送威力偶有正面功能。

  天色漸轉橙紅,呂家客廳人聲依然鼎沸。瞧見牆上時鐘的秒針逐格跳動,坤叔內心雖感難捨,仍是硬把話擠出喉頭,說:「路途遙遠,你們快去收拾行李,趕緊上路免得塞車,順便把心情也收拾妥當,回去以後儘早休息。」

  「時間過的好快,怎麼才剛回來又得走了,唉!」明洋嘆氣說。

  「有空常回家看阿爸。」文良說。

  「我們何嘗不想,可是明洋的老闆經常要求他假日到公司加班…」蕙芳乘機抱怨說。

  「別在阿爸面前說這些,省得老人家操煩。」明洋悄聲說。

  「知道啦!我們回去了,中秋節再見。」蕙芳說。

  引擎聲轟隆隆地運轉不停,坤叔的心緒隨之糾結。目送車輛漸行漸遠,直至消逝眼際,文良與坤叔未再交談,兀自佇立靜默無語。

(第三章 完 ;第四章 山神會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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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gechiu246 發表於 2012-12-25 00:13
很期待接下來的劇情
家將題材很吸引我
謝謝分享~~~~~~~~~~~~~~~
iversonj 發表於 2012-12-29 11:38
第肆章 山神會議 (一)

  柔和日光穿簾斜照,偌大客廳僅見孤影單人,對比昨日喧鬧,更顯今日寂寥。空洞眼神藏不盡無窮落寞,坤叔任由電視螢幕閃爍不止,只求嘈雜聲浪沖淡冷清氣息。

  獨坐沙發不知幾時,日頭逐漸狠辣不再溫柔如晨。坤叔於客廳內回來踱步,時而佇足托腮,時而低頭沉吟,使勁回想暫忘於腦海某處的那件要緊事。思路漸明之際,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響,打亂即將釐清混沌之思緒。坤叔略帶氣惱走到玄關應門,瞧見來者是名金髮碧眼的凸鼻子,其眼角餘光不時瞥向右手那疊紙張,看似迷失方向的外來客,於是問說:「你要去哪裡?是否需要幫忙帶路?」

  「我不是來問路的,先自我介紹一下,我的中文姓名叫吳旺財。」旺財說。

  「吾旺財,好名!好名!」坤叔心口不一說。

  「多謝誇獎,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旺財問說。

  坤叔瞇著眼睛詳細打量,見他穿襯衫、打領帶,西裝褲燙得筆挺,皮鞋擦得油亮,左手提了一只公事包,還說得一口流利中文,猜想八成是那麼一回事,於是說:「我不需要購買保單,多謝。」

  「我不是推銷保險的,您誤會了。」旺財說。

  「不是保險?那鐵定是老鼠會,我也沒興趣。」坤叔說。

  「您又誤會了,我沒有要推銷任何東西。」旺財說。

  「都不是?怪哉!若想傳教也免了。」坤叔搖手說。

  「您別胡亂猜測,我是來找一位呂乾坤先生,請問有這個人嗎?」旺財問說。

  「我就是,有事嗎?你該不會是特地來找我練習中文吧。」坤叔反問說。

  「不是啦,報紙刊登您在徵求家將,所以我才會前來瞭解狀況。」旺財回答。

  「什麼報紙?你在說啥瘋話?」坤叔茫然問說。

  旺財攤開手中的茄萣周報,赫見刊頭印有"神威靈赫、千歲點將"斗大標題。坤叔接過報紙詳讀其內文,氣到差點當場飆罵連串髒話,通篇報導不僅扭曲事實,更胡亂添加許多荒誕情節。坤叔閱讀至刊尾,瞧見署名記者林小明報導,心想自己壓根未接受過此人採訪,這家報社只憑謠傳便能杜撰一則新聞,簡直匪夷所思到了極點。坤叔懶得解釋事情來龍去脈,直接回絕說:「我沒有在徵求家將,切勿相信這份不實報導。」

  「但是我在廟口親耳聽聞,有人曾經來這裡向神明搏杯。」旺財不死心說。

  「確實有這麼一回事,然而現下人選已定,不必再多此一舉。」坤叔承認說。

  「台灣人可以搏杯問神,外國人就不行,你歧視老外就對了!」旺財說。

  「我不想再與你爭辯,儘管去嘗試吧。」坤叔無奈說。

  坤叔引領旺財來到神案前,取出筊杯交到他手中,隨即退讓一旁靜默觀望。旺財有模有樣合掌參拜,嘴裡喃喃叨絮不停,架勢十足地擲出手中筊杯,連試數回求不到聖杯便認份離去。旺財前腳剛走,榮富後腳跟到,坤叔誤以為他亦是聞風而來,劈頭便問說:「你也有看到茄萣周報嗎?」

  「什麼報?」榮富不解其意,反問說。

  「沒事,我是問你今天怎會有空過來?」坤叔說。

  「因為藥房盤點沒對外營業,所特地抽空給坤叔帶茶葉過來。」榮富取出上等石桌冬茶說。

  「我家茶葉多到泡不完,何必這麼客套。」坤叔說。

  「上回在溪邊碰面時已經約好,怎麼坤叔忘啦?」榮富提醒說。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果真人老健忘。」坤叔說完即走進廚房沖洗茶具。

  榮富瞥見透明塑膠墊下夾有一張小紙條,於是掀開墊子取出觀看,隨後歪著頭仔細推敲思索。待坤叔步出廚房,榮富好奇問說:「這二十四個字究竟代表什麼意思?」

  坤叔瞧見那張紙條登時想起,原來稍早前始終牽掛於心的便是這檔事,幸好適逢榮富及時問起,否則恐將徹底遺忘此事。榮富小心接過白鐵壺,並將壺內滾水倒入紫砂壺,沏茶期間,耐心傾聽坤叔詳述事情原委,且接受委託允諾幫忙探查人選。坤叔聞言再三道謝,榮富客氣回說:「我已畢業一段時日,實在不敢保證必有結果。」

  「沒關係,盡力就好。若遇親朋好友就讀上述幾間學校,順道請求他們協助探聽。」坤叔說。

  「這句話倒是提醒我,有位遠房表親去年考上嘉藥,而且還是籃球校隊。」榮富說。

  「真有這麼巧的事,搞不好可以從他身上探得線索。」坤叔說。

  「我跟他已經很久未碰面,不一定聯絡得上。」榮富說。

  「你跟他不熟嗎?」坤叔問說。

  「不是啦!他小時候總愛黏著我四處玩,後來為了專心準備聯考,所以有一段時間沒來找我,考上嘉藥也是聽我表姑提起才知情」榮富解釋說。

  「原來如此,何不趁此機會恢復聯絡。」坤叔說。

  榮富即刻播電話回家,委託老婆大人替他翻閱電話簿,輾轉查知那位遠房表親的聯絡電話,然而幾番嘗試皆未能接通。連沏兩壺茶,連下七盤棋,時間轉眼即逝,榮富總算等到表弟回電,雙方於電話中直接約定,明日正午於嘉藥校門口那間冷飲店碰面。

  翌日午前時分,清河踩著鐵馬四處閒遊,騎過坤叔家門,聽見騎樓下那台白色廂型車的引擎兀自『隆隆』運轉,檢查發現四片車門皆未上鎖,然而車內卻是空無一人,於是朝向屋內大喊說:「喂~車子要被小偷開走囉!」

  「這台老爺車,有人想要送他無妨。」坤叔笑說。

  「你也未免太過大方,車子幹嘛不熄火?」清河問說。

  「中午約了人,當然是準備出門。」坤叔回答。

  「這樣喔,那我不打擾了。」清河說。

  「先別急著走,有空陪我跑一趟仁德嗎?」坤叔問說。

  「跟你去仁德做啥?」清河說。

  「先上車,路上再跟你解釋。」坤叔催促說。

  獲悉此行目的,清河不敢相信事情進展的如此順利,是故萌生一股莫名疑慮,心想接下來或許尚有波折,不及細想,廂型車已然開抵約定地點。來到店門口與榮富碰頭,坤叔隨即引介說:「這位就是先前向你提起的金鑾宮副主委黃清河。」

  「副主委好,幸會。」榮富說。

  「別在那裡委來委去,聽起來怪刺耳的,我與坤兄年紀相仿,你還是稱呼我清河叔吧。」清河說。

  「這位是我堂姪,呂榮富。」坤叔接著說。

  「不愧與坤兄系出一脈,果然長得一表人才。」清河說。

  「多謝誇獎。看見我表弟了,向我們招手的那位高個子就是。」榮富指向遠處說。

  坤叔與清河抬頭凝望,顯見一名鶴立雞群的高瘦青年揮手朝他們走來,榮富立地迎上前去敘舊片晌,隨即介紹這位名為白光玄的年輕人給二位長輩認識。在榮富的印象當中,光玄與自己莫約等高,都在一米八左右,然而現下立於他身旁卻是明顯矮上一截,於是問說:「你這幾年是否有再長高?」

  「應該有吧,上個月測量結果為一百八十九公分。」光玄回答。

  「身高達到標準,可惜太過削瘦,看來似乎不是千歲爺要找的對象。」坤叔喃喃地說。

  「你不是約了其他同學嗎,他們人呢?」榮富問說。

  「原來還有人要來,總共約了幾個?」坤叔興奮問說。

  「本來約了十幾人,但阿富哥告知我只挑高個子,所以最後只剩七人。」光玄回答。

  「八位成員一次找齊,竟然如此順利!看來是我多慮,或許冥冥中自有安排。」清河說。

  榮富端起托盤直往店內走去,坤叔、清河與光玄各自手捧一杯冷飲緊隨其後,四人挑選最靠近冷氣口的座位坐下等候。一夥人愉悅談笑之際,清河忽感周遭光線驟暗,榮富瞧見窄小的桌面映滿憧憧黑影,坤叔驚覺己方竟被一群彪形大漢包圍。乍見來者各個神色凝重,一副來者不善之態勢,三人當下聯想到社會版上常見的校園暴力案件,想到自己即將成為受害者,登時心頭一驚。只見光玄一派鎮定說:「喂!你們幾個悶不吭聲地站在那裡幹嘛?結個屎臉想嚇唬誰?」

  「媽的咧!你把我們丟在球場充當球僮,自己跑來這裡爽爽吹冷氣,實在很講義氣啊!換作是你笑的出來嗎?」其中一人說。

  「早就講好約了人,你們手腳慢鈍才被教練叫去收拾球具,現在怪我囉!」光玄說。

  「同學們想必口渴了吧,各位愛喝什麼儘管點,全部算我的。」坤叔說。

  「小炫的良心早被狗啃了,還是這位大叔上道。」另一人說。

  一夥人七手八腳併桌坐妥,光玄逐一指向各位同學,介紹說:「這位脾氣火爆的叫做岳冠天,接下來是粗心大意的莊德洪,另一位則是疑神疑鬼的韓地淵,下一位是膽小如鼠的段宗瀚,這個死愛面子的傢伙叫做李宙雄,最矮這一位則是冷漠無趣的殷荒龍,最後這位就是沒原則的周君宇。」

  「喂!無聊透頂的白光玄同學,憑你也想學人耍幽默,回家練個幾年再來。」君宇反譏說。

  「你不是說有位嘉藥畢業的表哥要介紹給大家認識,怎會來這麼多人?其他兩位是?」地淵問說。

  阿富扼要解說此行目的,光玄的同學獲悉坤叔意圖招攬他們組成家將團,態度隨即轉趨冷淡,冠天更是強烈表態反對。經過幾番言語試探,清河方知同學們對於家將組織的觀感不佳,倘若加入相關團體恐遭親友取笑,是故不願允諾加入。當中幾人更是認定家將組織皆由幫派份子把持,吸收成員多以不良中輟生為主,堂堂大學生怎能與其雜處,清河費盡唇舌解說,依然無法抹除這群人對於家將文化的誤解與偏見。阿富從中聽出端倪,拉著光玄來到一旁單獨談話,稍後即見到他點頭同意,獲知有人表態,宙雄隨後跟進答應加入。冠天怒罵其立場不堅定,宙雄淡然回應說:「你別忘了,我阿爸是濟公乩身,本人自小接觸這類民俗信仰,實在沒理由排斥。」

  「仔細想想,這件事還挺有趣的,算我一份。」宗瀚接著說。

  「奇怪欸,你怎會突然變掛?」地淵問說。

  「我啥時開口反對過?你別想陰我。」宗瀚回答。

  坤叔在旁靜觀態勢演變,現下共有五人持反對意見,當中以冠天與地淵最為強硬,君宇、宙雄與荒龍的態度雖見軟化,依然不願輕易鬆口。坤叔明白強勢說服只會徒增反感,不如設法袪除他們心中疑慮,於是說:「既然同學們下午還有課,我也不方便繼續打擾,不如改天約在舍下聽我說明事情原委,屆時由你們自行決定加入與否,不知各位想法如何?」

  「我們後天早上沒課,不知坤叔家住哪裡?」光玄問說。

  「我住在頂茄萣。」坤叔回答。

  「這麼巧,我也是茄萣人,還有地淵、宗瀚、君宇和荒龍也都住茄萣。」宙雄說。

  「我住湖內,距離坤叔家不到半小時路程,我會準時到。」光玄說。

  「約在學校反而離我家較近…算了,少數服從多數。」德洪碎唸說。

  「既然大家都要去,那我也去湊個熱鬧。」君宇說。

  「你們耳根子未免也太軟,我可沒說會去。」冠天說。

  「沒人強迫你去,千歲爺的選將標準極為嚴苛,得先通過考驗才有資格扮將,只怕你未必是祂的屬意人選。」清河說。

  「哼哼~我倒想去見識見識,究竟千歲爺覺得我夠不夠格。」地淵冷笑說。

  激將法奏效,除了冠天始終嘴硬,其餘七人允諾後天早上必定赴約。午休將近尾聲,眾人皆感飢腸轆轆,清河歉仄耽誤到同學們的休息時間,好意邀請說:「各位若不棄嫌,不妨與我們一起吃午飯。」

  「我不認為有此必要。」地淵反對說。

  「這只是身為長輩的善意邀約,同學不必如此見外。」坤叔說。

  「俗話說吃人嘴軟,我贊同地淵的作法。」冠天說。

  兩人執意不接受邀請,搞到其他人亦不方便隨行,清河無意以熱臉貼冷屁股,偕同坤叔、阿富與光玄轉往隔壁快炒店用餐。筵席過後,光玄允諾會苦勸冠天等人拋開成見,好生考量入團事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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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ersonj 發表於 2013-1-5 11:12

第肆章 山神會議 (二)

  『轟~轟~』一陣悶雷聲喚醒淺眠人,坤叔輾轉反側寐不安穩,索性下樓窩在沙發上打盹。南風吹跑厚重的烏雲,雨勢始終沒落下來,坤叔的意識隨著雷聲轉小而漸趨模糊,直至受到自己的鼾聲驚嚇才赫然醒來。

  人在廚房煮食,依稀聽見門外傳來熟悉的對話聲,坤叔緩步來到玄關,打開門瞧見是清河與宗瀚,納悶問說:「你們幹嘛杵在門外罰站?」

  「哈~看不出來這傢伙個性如此閉澀,堅持等同伴到達才肯進門。」清河笑說。

  「你打算在外面站多久?」坤叔問說。

  「小炫馬上就到了,我擔心他找不到路。」宗瀚回答。

  「男孩子大方一點,別扭扭捏捏的。」清河說。

  「但我跟你們不熟,怕說不上話。」宗瀚說。

  「你是在彆扭什麼噠!快點給我進來。」坤叔大聲說。

  「就算不會聊天,總會喝茶吧。」清河說。

  「說到泡茶,阿富送來一罐石桌的上等冬茶,你得好好地品嚐。」坤叔說。

  「這可是高級貨,肯定要來試試。」清河眼睛一亮說。

  琥珀色茶湯一杯接一杯下肚,光玄、君宇、宙雄、荒龍、德洪、地淵等人依續抵達,往返幾趟廚房,桌面逐漸推滿各種零食。坤叔與清河擁有身為長者的氣量,卻無尋常老人的拘謹,迅速與這群年輕人打成一片,老少兩派人馬登時拉近距離。等候多時,所有人一致認定冠天不可能到場,宙雄耐不住性子催促坤叔儘快開講,其餘六人隨聲附和。正當坤叔潤完嗓張口欲言之際,冠天突然現身說:「人未到齊就想開始,當我不存在啊!」

  「昨晚還堅持不肯來,憑什麼要大家等你。」德洪說。

  「笑死人!你們可以來我就不能來,什麼道理?」冠天大剌剌步入屋內說。

  「閉上嘴巴安靜聽,不要擺出一服副前來踢館的態度。」光玄唸說。

  坤叔話說從頭,一直講到桌墊底下那張紙條為止,這群年輕人瞧見這二十四字,總算搞懂坤叔何以透過榮富找上他們組成家將團。然而信者恆信,有些人依然半信將疑,可喜的是,多數人認同坤叔的個性敦厚,不像結黨為惡之輩。不過地淵依然打定主意找碴,從背包內取出茄萣周報攤在桌面上,洋洋得意地望向眾人,坤叔無奈嘆氣說:「唉~又是這份害我良多的夭壽亂報。」

  清河湊近桌面翻閱茄萣周報後,說:「我這土生土長的茄萣人,未曾聽聞哪位地方士紳在辦報。這家報社的創辦人是誰?辦公室在哪?報紙上完全沒註明,公信力何在!」

  「所以我之前氣到想提告,結果發現苦無訴訟對象。」坤叔委曲說。

  「我也沒看過這份報紙,我懷疑它的發行量有破千嗎?大報社都敢枉顧新聞專業扭曲事實,更何況這種地方小報。」荒龍說。

  「嘖嘖嘖~還真不是普通離譜,看來坤叔果然受害匪淺。」宙雄搶過報紙觀看說。

  「新聞媒體自律不嚴,與其相信記者報導,我寧可聽信當事人說法。」君宇接口說。

  料想不到事態竟往預期的反方向發展,地淵擬妥說詞準備力挽頹勢之際,門外忽地響起高分貝嘈雜人聲,一名挑染金髮、頸戴金鍊的壯年男子逕自闖進門來,身後九名嘍囉連忙簇擁緊隨。帶頭那人先把煙灰往客廳地板一彈,接著吐出口中檳榔渣,說:「與天同壽堂堂主,率領堂內弟兄前來應試家將。」

  「家將人選已定,抱歉讓各位白跑一趟。」坤叔說。

  「江湖傳言,首獲池府千歲允杯認證者,即可獨攬茄萣的陣頭生意,難不成呂兄存有私心,意圖獨厚自己人。」堂主把玩脖子上粗如狗鏈的金鍊說。

  「切勿聽信謠言,本人無意組織職業陣頭與貴團搶生意,您請回吧。」坤叔說。

  「這麼簡單就想打發我,看不起本堂主就對了。」堂主目露兇光說。

  「與天同壽堂?我呸!就是有你們這款人,才會造成社會大眾對家將文化產生負面觀感。」清河說。

  「你是誰?憑啥對我大小聲?」堂主大吼說。

  「捲毛大叔有膽識,我欣賞你。」冠天起身鼓掌說。

  「臭小子找死!你敢出面挺他就是跟本堂弟兄作對,兄弟們,給我上!」堂主連忙指揮身後那群小弟說。

  「嘿嘿~金項鍊大哥請勿誤會,我們與兩位歐吉桑不熟,只想留下來觀看貴堂的搏杯結果。」地淵冷笑說。

  「算你識相,拿杯來。」堂主瞧見對方各個高頭大馬,收斂語氣說。

  堂主接過小弟送來的自備筊杯,拋向地磚連續擲出三次怒杯,緊接著指派一名小弟上陣仍是連擲三個怒杯。坤叔無奈步上前去與其交涉,誰知堂主態度蠻橫硬是死賴不走,放話硬要擲到池府千歲允杯為止。光玄、宙雄與德洪三人趨前主持正義,禁不住堂主一再出言挑釁,竟與對方爆發口角爭執,冠天與君宇義無反顧出聲力挺同窗。劍拔弩張之際,清河無聲無息脫離現場,獨留坤叔居中安撫雙方情緒,遏止衝突持續擴大。

  與天同壽堂一夥忌憚冠天等人體型高大,只是一味的惡言叫囂不敢當真動手。然而在穢言惡語回來交鋒,雙方大動肝火怒意高漲,兩派人馬齟齬愈加劇烈,甚至開始出現肢體衝突。眼見一場激鬥觸發在即,坤叔只能苦口婆心極力勸阻,就算有心報警亦抽不了身。

  眾人以為早已腳底抺油的清河,此時不但適時回援,甚至找來一名意外幫手-茄萣放送頭。果然歐巴桑的嘴炮功夫難逢敵手,蔡太太甫登場就憑三寸不爛之舌以一擋十,戰得與天同壽堂堂眾嘴軟舌僵,光玄等人樂得抽身看戲,堂主窮於應對早想一走了之,然則礙於顏面只得咬牙苦撐。不知為何,堂主身旁那群嘍囉突然臉色大變,渾身震慄伸手指向神案,所有人的注意力隨之移轉,驚見神桌不住上下跳動,桌上杯水盡數傾倒灑出,其中一名嘍囉嘴唇微顫說:「非是地震,我看此事並不單純。」

  「鐵定是千歲爺發怒啦!」蔡太太接口說。

  「想嚇唬誰,我猜神桌底下設有機關。」堂主說。

  「懷疑的話儘管過去求證啊!」蔡太太說完立即退讓一旁。

  「必定有詐,我可沒這麼容易上當。好男不跟衰女鬥,下次別讓我碰到妳。」堂主說。

  目送這群兇神惡煞遠離,坤叔總算得以鬆一口大氣,豎起姆指誇讚清河,說:「高招,幸虧你及時把蔡太太找來。」

  「哈哈,自已闖的禍自已收拾,剛好而已。」清河大笑說。

  「很抱歉造成你們的困擾,沒事的話我先走了。」蔡太太囁嚅說。

  「既然來了,乾脆留下來吧。」坤叔說。

  風波平息,宙雄迫不及待衝到神桌前,恭敬地拿起筊杯擲向地板,果然獲得千歲爺允杯。君宇瞧見光玄邁步趨前,率先開口說:「別跟我搶,輪到我了。」

  「我排第三位,下午還有課,你們也別拖拖拉拉的。」荒龍說。

  德洪接過光玄手中的筊杯,迅即擲出三個聖杯,截至目前為止,五個人連擲十五次聖杯。宗瀚自信滿滿來到神案前,結果卻是連得三個笑杯,坤叔請他暫待一旁,轉頭望向地淵與冠天,問說:「你們兩人要先來嗎?」

  「我加入就是,繁雜程序就免了。」地淵說。

  「現在不是你肯不肯加入的問題,而是試驗你是否符合資格。」清河說。

  「莫非你擔心搏無杯當眾漏氣?」德洪故意問說。

  地淵忐忑拿起神案上的筊杯,嘴裡不斷唸唸有詞,連續搏得二個聖杯後,拾起筊杯再次擲向地板,瞧見筊杯一正一反安躺於地面,鬆一口氣說:「早說過是多此一舉,千歲爺怎有可能不挑我這個優秀人才,就剩冠天了。」

  冠天不情願地接過筊杯,隨手仍向地板,結果依然擲出聖杯,氣到當場怒摔筊杯,說:「作弊啦,這筊杯肯定動過手腳!我偏不想加入,你們能拿我怎樣?」說話同時,香爐內的香腳無端自燃,冠天不自覺湊近神案仔細端詳,豈料火勢迅速擴延至整座爐面。地淵近距離目睹發爐過程,急忙拾起筊杯遞給冠天,勸他切莫鐵齒不信邪,光玄等人莫不隨聲附和。

  抵擋不住眾人壓力,冠天躬身向池府千歲賠不是,果見爐火瞬間滅盡。接續擲出兩次聖杯,亦獲得千歲爺允杯認可,冠天不得不接受事實,特意強調說:「我是看在千歲爺的面子才願意加入家將團,倘若你們敢要求我從事違法行為,我會毫不猶豫馬上退出。」

  「你們若是作出任何有辱家將名聲的行徑,我也會毫不猶豫立刻解散家將團。」清河不甘示弱說。

  「別跟年輕人一般見識,咱來去清理桌面。」坤叔說。

  清河聞言瞥向神案,瞧見灑落桌面的水酒竄流成古怪文字,立刻呼喚坤叔前來觀看。瞄了兩眼,坤叔旋即脫口說出:「後日申時,齊聚萬福,會師點將。」

  「後天是假日,我們會遵照指示前往萬福宮。」光玄說。

  「時候不早,大家一起去吃午餐吧。」坤叔說。

  「時間太趕了,想請客改天有的是機會。」地淵說。

  「你的意思其實是說,改天再敲一攤豐盛的對吧?」光玄說。

  「哈哈,就照你們的意思吧。」坤叔笑說。

  家將人選確定的消息,隔日迅即傳遍茄萣。果然不出坤叔預料,蔡太太恣意發揮茄萣放送頭之威能,忙著向街坊鄰居大肆宣傳,此後未再有人找上門來叨擾。

  翌日,申時未到,廟殿內外已聞人聲鼎沸。光玄一夥人陸陸續續抵達,萬福宮主委李盛豐大方出借辦公室提供將爺使用,坤叔端來神像安放於正殿前的神案上,清河找來熟稔家將事務之友人,逐條教誨扮將者必須嚴守之禁忌,幾名廟工忙著搬運借調來的家將服與法器。

  前置作業準備就緒,白龍庵的古姓面師坐在辦公桌前專注於調配顏料,然而周遭的嘈雜聲響不斷干擾其工作情緒,是故委託清河前往處理。幾名廟工熟練地築起人牆,負責把圍觀群眾請出辦公室外,清河趁勢鎖上大門,並且嚴格管制人員進出。顏料調妥,古面師轉頭問說:「這八個人的扮將順序分別是?」

  「糟糕,千歲爺沒交代。」坤叔回答。

  「這樣我要怎麼畫?」古面師不耐煩說。

  「找一群生手來跳家將,結果連誰扮誰也沒指示,池二王爺究竟打什麼主意?」盛豐納悶說。

  「坤兄是否該去請示一下。」清河說。

  坤叔才站起身子,門外的廟工即便匆忙喊說:「神案上浮現怪字,請裡面的人出來看一下。」坤叔好不容易擠出人群奔至廟殿,片刻後,再次穿過群眾回到辦公室,滿頭大汗說:「勿開面,備淨香爐,著八掛肚兜。」

  「要降乩!真的假的?」清河驚訝說。

  「既然不必開面,我還留在這裡幹嘛。」古面師說完轉身便走。

  「古先生暫且留步,說不定千歲爺的用意是先降乩再開面。」清河說。

  光玄八人分站左右兩排,穿上廟工借來的肚兜以後,面對面坐在鐵板凳上待命。清河把檀香末倒入淨香爐點燃,待爐內白煙裊裊上升,便將淨香爐依序端至八名扮將者面前,使其口鼻緩和地吸入燃煙。只見八人沉沉閉上雙眼,隨後開始搖頭晃腦,身軀不住左右擺動。

  忽聞地淵張口唸唸有詞,清河聽不清楚其含糊碎語,湊近仔細聆聽才知他在複誦"羽扇"二字,遂請人取來羽扇交予八位乩身。入乩愈深,地淵上半身的擺幅愈加激烈,盛豐明瞭這是神明降駕之前兆,趕緊命人繞到其背後看顧。忽見地淵好似承受猛烈撞擊那般急遽向後仰倒,同時舉起羽扇遮住顏面,身後那名廟工適時護住其身,旋即將他扶正坐直。當地淵挪開遮面羽扇瞬間,引發現場一片高聲驚呼。

  原本對於降乩儀式漠不關心的古面師,忍不住抬起頭來正眼觀看,沒想到這一瞧竟使自己目瞪口呆,地淵原本淨白的臉皮居然無端繪有一張面譜!好奇心驅使古面師趨近端詳,察覺其皮膚表層未見任何顏料覆蓋,色料彷彿被植入肌膚底層似的,膚紋毛孔依然清透可見,整張臉譜反倒像是刺青而非彩繪。清河輕拍古面師的臂膀,問說:「古先生是否見過…」

  「我怎有可能見過如此古怪之事!」古面師回答。

  「不是噠!我是想問你是否見過這一張臉譜?」清河問說。

  「不會講快一點喔!這是柳鈺將軍的章魚足形目臉譜。」古面師說。

  「麻煩坤兄拿紙筆記錄起來。」盛豐說。

  冠天上身擺幅逐漸加大,眾人知曉將爺即將降駕,特地睜大眼睛欲瞧個明白。古面師貼近觀察發現,冠天臉上的面譜幾乎是在起乩當下立時浮現,驚訝之餘不忘解釋說:「紅黑陰陽目臉譜,這一位是甘鵬飛將軍。」諸位將爺陸續降駕,坤叔執筆依序記錄-君宇為春大神、荒龍為冬大神、光玄為謝必安將軍、德洪為秋大神、宙雄為夏大神。

  枯等一刻鐘之久,遲遲未能起乩的宗瀚終於出現動靜,忽見他猛然向後仰倒,操著童音開口說:「諸位大德請本元帥降駕有何貴事?」

  「怎會是太子爺?應該是八爺才對啊!」盛豐驚訝說。

  「可能是請錯神,恭請三太子退駕。」清河說。

  「一下子請我降駕,一下子要吾退駕,你們吃飽太閒了是吧!」宗瀚罵說。

  說好說歹方勸退太子爺,清河和重啟降乩儀式,總算等到宗瀚揚起羽扇遮面。眾目期待之下,宗瀚挪開手中那把遮面羽扇,豈料他竟露出一張淨白臉龐,挑眉瞪眼模仿將爺瞠目怒視之表情。其愚行已遭眾人視破卻不自知,依舊扭曲著臉裝模作樣,一副蠢樣逗得所有人哭笑不得,縱使現場氣氛肅穆,清河還是忍不住笑場,罵說:「猴死囝仔,假鬼假怪!」

  坤叔前往正殿請示千歲爺,方知范將軍認定宗瀚的身心條件未達到要求,所以才會遲遲不願上身。待光玄等七人退乩以後,清河詢問其交友圈當中,是否尚有其他人符合資格。沉默片晌,君宇腦中似有合意人選,開口說:「我直覺想到一人,可是他大我們兩屆。」

  「古代學塾並無嚴格分齡,應該符合同硯資格。」坤叔說。

  「不會吧!難道你是指大沙公學長。」宙雄說。

  「大沙公?幹嘛取個奇怪綽號?」清河問說。

  「不解釋,反正等你見到他自然就懂。」德洪回答。

  「像這樣是嗎?」坤叔莫名抓來一隻大公蟳,伸長手臂放到他眼前說。

  「看!這啥潲!你在變什麼魔術…」德洪嚇一大跳說。

  「你們先別顧著玩鬧,可以請他現在過來一趟嗎?」清河問說。

  「學長人在外縣市比賽,得等到期末考前才會回來。」光玄回答。

  起乩儀式結束,圍觀群眾鳥獸散。光玄一行人發動摩托車準備返家,宗瀚難耐心中好奇,纏著其他人問說:「欸~起乩究竟是什麼感覺?」

  「很難形容,我也說不上來。」光玄回答。

  「有人能說一下嗎?」宗瀚不死心問說。

  「箇中滋味,你是不會懂的。」荒龍搖手指說。

  「講一下會死喔!喂…你們等等我啊…」宗瀚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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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ersonj 發表於 2013-1-12 12:08

第肆章 山神會議 (三)

  『唧~唧~唧~』高分貝蟬鳴聲似在埋怨悶溽暑氣,橫豎無處蹓躂,光玄一夥人閒到發慌,索性鎮日窩在開冷氣不手軟,又有得吃、有得喝的呂宅廝混。身為長者的坤叔自然關心問說:「不知各位期末考考得如何?」

  「暑假才剛開始,現在問這個也太掃興。」冠天說。

  「成績單下個月才會出來,盡人事聽天命。」光玄回答。

  「何必煩惱這種無聊事,閉著眼睛考也會過。」宗瀚說。

  「咦,宗瀚怎會出現在這裡?你不是被千歲爺踢出家將團了!」地淵問說。

  「什麼叫做踢出去,真他媽的臭嘴巴!沒當家將就不能來嗎?」宗瀚反問說。

  「別吵噠!一直耗在這裡還挺無聊的,誰去弄點有趣的東西來解悶。」宙雄建議說。

  「暑假就是要悠閒,如此慵懶渡日多有夏季氣息。」荒龍懶洋洋地說。

  宙雄逕行起身走出門外,離去時瞥見牆角無端囤放一堆大小石塊,當下略感詫異但是並未留步查看,趕忙跨上鐵馬消逝於巷尾。一盞茶時間過去,宙雄手捧一台遊樂器奔進客廳,大喊說:「同學們動起來!」其他人報以高聲歡呼回應,隨即衝上前去爭搶搖桿。玩了兩輪,坤叔總算體驗到這小玩意的無窮魅力,索性添購一台新機讓大家玩個爽快。這群人逐漸習慣固定在此聚會,一天沒來此報到便感到渾身不對勁,然而每日離去時卻又抱怨不該宅在這裡虛渡光陰。

  某日中午,坤叔忽然想起范將軍的乩身人選懸而未定,迄今尚未聽聞他們提及那位大沙公的音訊,於是問說:「期末考結束至今超過一週,不知你們學長什麼時候方便過來一趟?」

  「今天玩什麼,高爾夫好嗎?」冠天問說。

  「羽毛球…不,排球好了。」坤叔思考後回答。

  「想不到排球你也懂。」德洪說。

  「略懂~略懂~」坤叔說完馬上感覺到不對勁,接口說:「喂!你別故意跟我扯東扯西的。」

  「正經一點,坤叔現在問的可是要緊事。」光玄說。

  宗瀚聞言立刻聯繫大沙公學長,問知對方行蹤,隨即掛斷電話說:「學長期末考結束就北上台中,預計明天早上回高雄。」

  「大沙公是台中人?」坤叔問說。

  「並不是,學長是路竹人。」荒龍回答。

  「那他幹啥一放假就跑去台中?」坤叔好奇問說。

  「哪有為什麼?還不就是有異性沒人性咩!」德洪哀怨說。

  「你的語氣中帶有一股濃重怨氣,顯然你沒女朋友。」坤叔猜測說。

  「這裡又不只我一個單身,他…他…他和他都是。」德洪依序指向宙雄、光玄、地淵、冠天說。

  「還不是因為君宇一人獨佔四個名額,害我們把不到妹。」冠天忿恨地說。

  「哈哈,聽你這口氣果然是曠男。」坤叔笑說。

  「只有三個而已,別壞我名譽。」君宇糾正說。

  門外傳來喇叭聲打斷眾人談話,清河停妥車輛後打開行李廂,忙著從車內搬出大大小小的木箱。光玄見狀主動帶頭前往幫忙,不一會功夫便把所有木箱搬進屋內,撬開箱蓋方知裡面裝滿家將服與刑具。清河倚靠牆面喘大氣說:「你們這款體格不易尋找適合的家將服,我探聽到嘉義義振堂那邊剛好有幾件大尺碼存貨,所以特地委託他們寄到高雄來,你們快去換上這些衣服,若合身就不必另外訂作。」

  七人從箱內翻找出屬於自己的家將服,試穿結果不論肩寬、袖長、腰身、褲長皆比想像中來得稱身,清河滿意地點頭說:「你們這副模樣實在威武,很好!很好!」

  「尺寸剛好,可惜樣式俗氣了點。」君宇說。

  「是啊,上次沒換裝將爺還不是照常降駕,非得穿這身家將服不可嗎?」荒龍問說。

  「搞不清楚狀況,好膽你去向千歲爺問杯!」清河罵說。

  宙雄對於家將服的樣式不感興趣,獨自走到木箱前翻找夏大神的火盆出來把玩,無意間瞥見客廳角落囤有一堆及膝高的石堆,旋即放下手中刑具趨近察看。宙雄依稀覺得眼前之物似曾相識,卻又一時釐不清頭緒,於是問說:「這堆石頭擺在這裡多久了,你們都沒有注意到嗎?」

  「咦!這不是囤在門外好幾天的那堆石頭嗎?怎會出現在這裡?」清河說。

  「有這一回事嗎?我竟然沒注意到。」坤叔納悶說。

  「誰這麼無聊把它搬進來客廳?」德洪問說。

  所有人茫然相互對望,有的攤手、有的聳肩、有的搖頭,顯然皆非在場之人所為,就在這群人疑惑未除之際,牆角的石堆竟當眾上演駭人一幕。忽見所有大、小石頭不住滾動起來,緊接著中石頭自行跳到大石頭上,小石頭再蹦至中石頭上方,大、中、小石頭忙碌地蹦呀跳的,不一會功夫便堆疊成粗獷的石頭人型。石頭人用力扭動頭頸立刻浮現五官,使勁抖動四肢旋即長出指頭,宗瀚禁不住眼前的驚人景象刺激,當場嚇到暈厥過去,坤叔和清河傻愣愣地瞠目呆立,光玄一夥人好不容易回過神來,胡亂抓起家將刑具擺出防禦姿態。石人毫不理會眾人反應,逕自開口說:「總算不必再偽裝成石頭堆了。」

  「阿娘喂!這傢伙還會講人話,你究竟是啥妖魔鬼怪?」坤叔顫抖說。

  「別誤會,吾並非妖邪之輩,諸位毋需驚慌。」石人說。

  「那你究竟是啥東西?來到這裡做什麼?」清河強抑恐懼問說。

  「在下為中寮山神所造之石僕,特此敬邀池二王爺以及八位將爺前去參加山神會議。」石僕說。

  『呼~』眾人聞言立即鬆一口大氣。坤叔趨前觀察發現,這名石僕的雕工粗糙無比,不僅五官長得歪歪斜斜,甚至連四肢都造得粗細不一,忍不住脫口說:「山神的手藝實在有夠拙劣!」

  「多謝呂先生賜教,此話在下自當轉達予山神。」石僕面無表情回應,隨即接著說:「切記明日亥時前往中寮山赴會,上山以後自有指標引路。」

  「怎麼會如此突然,可是我們還少一位將爺啊!」坤叔說。

  「訊息帶到,池二王爺已然允諾,在下告辭。」石僕說。

  語畢,石僕立即散落成石堆,只見大、中、小石頭迅速滾出門外,隨後滾得老遠直到消逝眼際,徒留愕然眾人面面相覷。宙雄納悶望向池府千歲,瞧見神案上寫有古怪文字,坤叔走近觀看果然解讀出"赴"字,當務之急,得先設法搞定第八位將爺人選才是。

  翌日正午,清河手拎一只黑色提袋前來,望著於客廳來回踱步的坤叔,不禁隨其步伐而漸感緊張。午餐過後,冠天掛斷電話表示學長已經返回高雄,且荒龍業已前往路竹帶人。然而時過一刻仍然未見兩人到來,其他人只能盯著牆上的掛鐘乾著急。

  期待許久的電鈴聲終於響起,坤叔箭步衝往玄關應門,想不到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爆滿青筋的賁張二頭肌。坤叔退後一步打量此人,赫見一副宛如希臘神話塑像般的健壯體格,隔著上衣仍然隱約可見其結實腹肌,立時聯想到生猛公蟹的腹蓋,更遑論那二隻鍛鍊到猶似蟹螯般,粗勇到與身軀不成比例的壯碩臂膀,無怪乎得此大沙公名號。

  兩人犀角照角似的立於門口銳眼對視,前去帶路的荒龍趕緊打破沉默,介紹說:「這位就是之前向坤叔提起過的嚴黃騰學長。」

  「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大沙公學長,歡迎!歡迎!」坤叔脫口說出。

  「是不是那些傢伙跟你講的?」黃騰額頭爆出青筋,瞪視著屋內眾人問說。

  「別再提起這三個字,會出事的。」荒龍立於黃騰身後不斷使眼色,悄聲地說。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說,你跟我一名堂姪長得好像,請進。」坤叔轉移焦點說。

  黃騰甫踏入室內即聞到一股檀香味撲鼻而至,頓時感到頭昏目暗、意識漸沉,忍不住猛打哈欠。原來清河為了避免降乩儀式耗用太多時間,毫不囉唆直接把淨香爐端至黃騰面前,結果不出五秒便闔上眼皮,十秒不到隨即向後仰倒,臉上同時浮現家將面譜。坤叔甚至來不及把羽扇交到他手中,范將軍已然降駕,過程之快出乎眾人預料。

  「這招霸王硬上弓簡直帥氣。」宙雄笑說。

  「分明是趕鴨子上架才對,回家多讀點書再來烙成語。」地淵不屑說。

  「這張臉譜確定是八爺嗎?」坤叔不理會在一旁鬥嘴的兩人,逕自問說。

  「看不懂欸,我猜應該是吧。」清河回答。

  「大家快看,將爺在點頭。」光玄指向黃騰說。

  既然范將軍親自表態,兩老自然深信黃騰即是八爺乩身。未久,范將軍自行退駕,眾人好生休息養足體力,以便稍晚前往中寮山赴會。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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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ersonj 發表於 2013-1-19 11:55
第肆章 山神會議 (四)

  天色漸黑,時辰漸近,坤叔來到神案前準備挪動神像,清河急忙開口阻止,說:「說不定山神是邀請千歲爺本尊親上中寮山赴會,咱還是靜待祂的旨意,先別急著動作。」

  一夥人圍在神像前靜候,卻是苦等不到其指示。隨著耐性漸失,眾口大聲指責石僕辦事不力,帶話帶得不明不白,忽聞門外傳來一句:「有勞呂先生端請神像上山。」所有人清晰認得,這一聲猶如從石縫穿透而出的沉悶音調,肯定是發自石僕無誤。冠天搶快一步衝至門口,凝神顧盼卻不見其蹤,忍不住罵說:「喂~出來把話交代清楚,幹啥躲躲藏藏的,怕被我們圍毆是吧!」

  黃騰眼見時間緊迫,趕緊翻找出家將服試穿,想方設法硬把身子塞入小一號的衣服內,活似一顆餡料過於飽滿的大肉粽,坤叔只得取來刀片割開縫線,另外找出幾支別針固定衣褲布料。黃騰望著學弟們因憋笑而顯得僵硬的臉部表情,再透過鏡子瞧見自己的寒酸樣,忍不住抱怨說:「以我一百八十二公分高竟然只能扮演八爺,還得穿這一身乞丐服,實在有夠掉漆。」

  「噗~我倒覺得這身打扮還挺適合你的。」宙雄笑說。

  「少說風涼話,不然我跟你交換如何。」黃騰說。

  「誰叫學長最矮,勸你甘願一點,認分扮好你的八爺吧。」宙雄說。

  「現在是怎樣,高就了不起是不是!給我記住,恁爸沒整死你就不姓嚴。」黃騰威脅說。

  「別再吵了,這次暫時委曲你,日後再訂製一套新的家將服。」清河緩頰說。

  其餘七人陸續換上家裝服,在清河的協助下依序起乩,同一時間,坤叔至隔壁巷找來文良替他開車,只待光玄一夥人準備妥當,即可分乘兩輛車啟程上山。瞧見家將隊伍踏出大門,文良急鳴喇叭催促祂們上車,熟料為首的甘將軍(冠天)開口說:「我等自行前往,諸位務必準時。」坤叔聞言即時憶起兒時窺視家將夜巡那一幕,心想這幾位該不會也有相同能耐吧!

  文良與清河面面相覷,不可置信說:「竟然要我們準時到場,我才擔心他們走到山頂恐怕已天亮,萬一誤了時辰怎麼辦?」

  「相信他們自有辦法,咱趕快出發吧。」坤叔老神在在說。

  「現在用不著開兩台車,文良還想跟我們去嗎?」清河問說。

  「當然要去,怎能錯過這場好戲。」文良回答。

  「沒錯,我也要去湊熱鬧。」宗瀚說。

  「讓你跟去沒問題,但是你可別看見怪東西又給我暈死過去。」坤叔取笑說。

  四人驅車駛抵中寮山腳,繞行兩圈根本未見路旁設有指示標誌,只好試著先開往山腰再說。車上眾人猜測山神應該不會設置尋常指標,而是以某些特殊措施作為指引,然而幾公里路程過去,路上除了偶見些許不名光點,並未發現任何可疑跡象。清河硬著頭皮持續上坡,忽見隔壁山頭佈滿螢光色光點,近距離觀看方知竟是滿山遍野的螢火蟲,文良驚嘆場面壯觀,宗瀚則似頑童般興奮吼叫,坤叔內心盡是疑惑,納悶說:「這個季節怎有如此大量的火金蛄。」

  「整座山頭都是,好驚人的數量。」清河說。

  「是啊,想不到咱的生態保育工作居然達到如此成效。」文良附和說。

  「不太對勁!該不會是山神派牠們前來引路吧?」坤叔猜測說。

  「怎有可能!這些光點瞧得我眼花撩亂,沒干擾我開車就不錯了,是要怎樣引路?」清河說。

  前方山道一分為二,清河正在猶豫該選擇哪一條路,忽見這群螢火蟲急遽聚攏成右箭頭。清河未加思索即按照指示轉彎,過彎以後,即見螢火蟲四散飛去。往後每逢岔路,都會出現一群螢火蟲飛來指路,如此漸行漸偏僻,周遭景色愈見荒涼,直到全然不見人居方止。

  車輛最後開上一處平緩高地,引路的螢火蟲忽地飛散開來,各自躲入竹林、樹林與草叢內。幾名被指派於台地上擔任招待的石僕同齊轉身察看,其中一名淺灰色胖石僕瞧見坤叔端著神像,即刻拔腿奔來恭迎池府千歲大駕,緊接著激動地揮舞其短胖右手示意其它石僕讓路。

  坤叔觀察此一台地的形勢空曠,其面積狹小且非隱密空間,橫看豎看都不像是聚會場所。正欲開口詢問之際,另一名深褐色石僕主動前來接手招待,引領坤叔來到一座大型牌樓下方,攤掌朝上示意他自行進入。乍看此座牌樓還以為是由落葉堆砌製成,詳細觀察方知是以各種蝶、蛾類聚集而成,當坤叔走近時不經意擾動這群小生物,只見牠們不斷舞動翅膀,霎時整座牌樓彷彿像是活物那般搖擺不已。

  牌樓後方儘是整片稠密竹林,並未瞧見到任何出入口,坤叔疑惑地轉頭望向深褐色石僕,只見該名石僕依然固執地叫他持續前行。坤叔硬著頭皮踏進竹林,忽聞林內不絕發出『吚~歪~』聲響,眼前整排竹莖接連往兩旁折腰,竹根自動朝向左右側挪移,竹葉紛紛飄落地面鋪成綠毯,轉眼間整頓出一條長約三米的步道。清河、文良與宗瀚快步走到坤叔身後,欲隨之進入竹林,卻被一名顧守步道的石僕伸手攔阻,指向神像說:「呂先生代表池二王爺故得放行,爾等不准入內。」

  「本人代表文昌帝君,不信你看。」宗瀚從腰間取下隨身攜帶的公仔鑰匙圈,硬行闖關說。

  「勿以孩童玩物充數。」石僕一把揪住宗瀚之後頸,強力阻止說。

  「別破壞山神訂下的規矩,我們回車上等待吧。」清河說。

  「爾等可在此台地自由活動無妨。」石僕說。

  坤叔每向前踏出一步,前排竹林即往兩側讓道,後方步道則迅速復原為密林,如此前行不下百步,穿出竹林赫見眼前豁然開朗。放眼望去,身後這片竹林與其北、東、西三面闊葉樹林圍成一塊方形會場,佔地遠比竹林外那塊台地大逾十倍。坤叔抬頭觀察,瞧見四個角落皆搭設一支高達九米的巨竹火把,每兩支火把中間,各自飄浮著一顆由成群螢火蟲聚集而成的巨大光球。隨後低頭環顧會場,只見周遭植滿各種秀麗的珍花異草,並且隨機擺設各式風格粗獷的奇岩怪木,意外搭配出一股不協調美感。坤叔的目光最後落於場地正中央,該處放置一張長逾二十米、高約一米半,由墨綠色雲紋大理石裁製成的長方形石桌,石桌後方顯見三名異常高大之身影,猜想那三者理當就是山神無誤。

  三位山神望著坤叔端著神像緩步走近,肅然站立躬身行禮,居中的中寮山神說:「吾等中寮山神、西勢山神與崎溜山神,恭迎池二王爺蒞臨。」

  坤叔不知山神盤坐於石桌後方,誤以為其身高僅有三到四米左右,突見三名山神倏忽起身而立,這才發現原來祂們幾乎與場內的巨竹火把齊高。近距離仰望三個龐然巨漢聳立眼前,坤叔嚇到渾身癱軟,竟讓神像自雙掌中間滑落,幸好家將隊伍適時抵達,甘將軍火速馳援才沒讓神像摔落地面。

  三位山神的裝扮大致相仿,皆留長髮、蓄鬍髯、打赤足,上身披著乾草編成的無袖短衣,下身則圍著一塊大型粗織麻布。其外型與神農氏(五穀先帝)、伏羲氏、燧人氏等上古時代神祇雷同,皆散發出一股極度古老之氣息,差別只在於山神的膚質隱約可見泥石紋理。中寮山神察覺坤叔愣愣地盯著自己,遂問說:「汝有何指教?」

  「原來山神長得這副模樣,沒事。」坤叔撇開目光說。

  「不知汝對於此等陳設佈置可滿意否?」中寮山神接著問說。

  「呃…這…很別緻,好手藝。」坤叔低頭尷尬回答。

  「中寮山神純粹善意詢問,呂先生切勿曲解其意。」西勢山神語畢隨即轉頭招呼到場眾人,說:「時辰未至,與會人員尚未到齊,有請汝等暫歇等候。」

  「多謝山神。」坤叔藉機低頭掩飾窘態說。

  扣除坤叔與八位將爺,目前僅有十幾位與會者到場,那些人不僅各個裝束奇特,甚至連相貌也顯得怪異,其中一人更是長得似人似獸。坤叔不瞭解其來歷背景,不敢隨意與他們攀談,只得拘謹地佇立原地觀望。遠處一名黑袍道長瞧在眼裡,主動揮手前來搭訕,坤叔總算見到一名樣貌正常之人,趕緊微笑點頭示意。那名道人朝著石桌走來,先向千歲爺拱手參拜,時而作出側耳傾聽貌,隨後轉頭說:「幸會,在下登霄道長。」

  「敝姓呂,扭轉乾坤的乾坤。」坤叔說。

  「想不到乾坤兄居然識得昊天鑾文。」登霄道長說。

  「道長可是指那些古怪文字?」坤叔問說。

  「正是!顧名思義,昊天鑾文即為玉帝所創,廣泛流傳於天庭的一套文字系統,雖然繁雜難懂卻極具效率。因為其學習門檻極高,所以凡間懂得此文之人微乎其微。」登霄道長回答。

  「但我卻能看懂昊天鑾文,怎會如此?」坤叔問說。

      「池府千歲只是透過符號作為媒介向你傳達訊息,並非乾坤兄真正識得昊天鑾文。」登霄道長回答。

  「原來如此。可是我從未向你透露過此事,道長為何知情?」坤叔問說。

  登霄道長笑而不答。禁不住坤叔再三追問,登霄道長無奈指向池府千歲,說:「當然是祂告訴我的。」

  「千歲爺?為何?」坤叔問說。

  「我是好奇怎會有尋常人出現於此,所以特來請示千歲爺。」登霄道長回答。

  「尋常人!難道你不是?」坤叔顫聲問說。

  「我只是受邀與會的修道人,你以為我是什麼?」登霄道長反問說。

  坤叔正要答腔,忽有一靈巧身影自西側樹林躍出,如閃電般迅速奔近大理石桌,硬生打斷兩人談話。那人完全不搭理坤叔與登霄道長,逕自站到神像前躬身參拜,隨後抬頭望著中寮山神,拱手說:「玉雲君謁見三位山神,不知此回匆忙召開會議有何要事?」

  「切勿急躁,時辰一到吾等自會宣布。」中寮山神皺眉說。

  「山神面色少見凝重,還是少惹為妙。」玉雲君說完即退至僻靜之處暫歇,一雙猶如野獸般的眼神惡狠狠地盯著兩人,坤叔不自主打個寒顫,問說:「道長可識得此人?」

  「從未見過。」登霄道長回答。

  「但我感到一股強烈敵意。」坤叔說。

  「我也想不透,從未見過如此不友善的修煉靈。」登霄道長說。

  「修煉靈?什麼意思?」坤叔問說。

  「特定生物吸收天地靈氣之後,抑或遇上某種機緣產生蛻變,逐漸脫離野性長出智慧,專注於修煉心性以求証道昇天者,通常稱之為修煉靈。」登霄道長解釋說。

  「原來靈是指靈性,我還以為是幽靈。」坤叔說。

  「天地萬物皆有靈,人類卻自詡為萬物之靈,認定惟有人類才夠資格修道成仙,並且歧視吾等為妖邪之輩,所以我們偏要以靈自居。」不遠處傳來女性聲音說。

  坤叔瞠目顧盼搜尋,仍是聞聲不見人,登霄道長輕拍其背以示安撫,朗聲說:「別故意躲起來嚇唬人!快點現身吧,倩倩。」

  「道長好記性,十年不見依然認得我的聲音。」倩倩一溜煙竄出地面說。

  坤叔瞥見這名樣貌看似尋常的女子,時而下意識地吞吐著蛇信,於是皺起眉頭凝神打量,發覺其手臂皮膚覆有一層薄鱗,怔怔地盯到出神。倩倩讓這一股目光瞧得渾身不自在,彆扭地拉扯袖口企圖遮掩,坤叔趕緊移開視線,假咳兩聲問說:「妳也是修煉靈?」

  「倩倩為蛇族。」登霄道長代答說。

  「但她的樣貌像人不像蛇,難道是施法變身?」坤叔問說。

  「隨著修為愈高,修煉靈的外觀便愈趨近於人類,就是俗語講的修成人形。」登霄道長解釋說。

  「什麼人形不人形根本不是重點,修煉成仙才是最終目的!所謂修行千年、悟道一日,正是我們的寫照。」倩倩說。

  「如此看來,那傢伙的修為豈不更高?」坤叔指向玉雲君問說。

  「玉雲君修行逾八百年,整整多我兩百年。」倩倩回答。

  「未曾聽聞此君名號,請問他是?」登霄道長問說。

  「玉雲君是雲豹族,個性頗為孤傲,尤其對人類特別沒好感,你們沒事別去招惹他。」倩倩說。

  談話間,一隻似人似羊的詭奇生物忽自西側樹林奔入會場,坤叔不自覺面露鄙夷神色,登霄道長瞧在眼裡,忍不住勸唸說:「修煉靈首重修心煉性,故品行修養通常優於平常人,乾坤兄切莫輕視之。」

  「我只是想起兒時常聽長輩講古,那些修煉成精的妖怪總是出來傷害人…」坤叔解釋說。

  「你們簡直有被害妄想症,人類才是最為狠毒兇殘之物!」倩倩不滿說。

  「乾坤兄多慮了,那些鄉野奇談只是反映人類對於未知事物的恐懼,不必採信之。」登霄道長說。

  「不過陟峰那傢伙修行將近五百年仍是這副模樣,著實詭異非常…」倩倩喃喃地說。

  登霄道長轉身與八位將爺交頭接耳,坤叔則是陷入沉思,倩倩忽感百般無聊,於是頓足躍上石桌,問說:「小女子在此向諸位山神請安,不知各位見到堢壠哥沒?」

  「尚未看見。」中寮山神說。

  「請問此次會議究竟討論何事?」倩倩接著問說。

  中寮山神眉頭深鎖,揮手示意倩倩勿再私下詢問。一柱香時間過去,直到石僕前來報時為止,已有四十來位與會者抵達會場,三位山神低聲密談片刻,崎溜山神開罵說:「爾等山精甚不像話,亥時將至仍未到齊。」

  「稱呼吾等為山精並不妥當,並非所有修煉靈皆生於山林。」倩倩說。

  「爾等為了修行之便隱入深山,受吾等統轄,稱為山精有何不妥!」崎溜山神斥喝說。

  「汝是大山神,吾是小女子,小的不敢與祢辯駁。」倩倩說。

  「少廢言,會議開始!」中寮山神說。

  與會群眾聞言紛往石桌聚攏,西側樹林忽傳窸窣聲響,一隻體大如犬的巨蛙自樹底下鑽出,一蹬一蹬地跳往石桌,吃力地說:「抱歉…我來遲了。」

  胖青蛙尚自努力之際,石桌上方乍現一道七閃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翩然而降,現場目光焦點集中於此道美麗光影,可憐獃憨巨蛙無人理睬。光影落地當下飛散化為無數絢爛光點,一名衣著瑰麗、容貌秀美的女性赫然現身,一片讚嘆聲當中,夾雜著玉雲君的怒罵:「耍什麼花招,遲到還敢如此大牌!」

  「路上有事耽擱,容我向大夥說一聲失禮。」蝶族修煉靈伍翩翩輕聲說。

  巨蛙好不容易擠到桌底,鼓腮大鳴試圖引起注意,堢壠聞聲隨手捉取活蟋蟀,逕往桌面一丟說:「獎賞在此,跳上來吧!」

  「不幫忙便罷,何必橫加羞辱。」巨蛙氣呼呼地瞪視說。

  「開個玩笑而已,別這麼大火氣。」堢壠彎下腰,伸手抱起巨蛙說。

  中寮山神起身正欲發言,忽見一陣濃霧飄近會場,一名身披褐色長袍,氣質超塵絕俗之身影緩步穿霧而出,其氣勢猶如天仙下凡。倩倩睜大眼睛看清來者,恍然說:「原來是赭仙!幹啥故作神祕?害我誤以為狐仙來了。」

  「劣者日前於七星山與老狐狸論道,見這排場頗有氣派,是故仿傚之。」赭仙說。

  「他是誰,真是仙人嗎?」坤叔好奇問說。

  「麟甲君。因他修行千年有餘,後輩另以赭仙名號尊稱之,實則尚未道成昇天。」登霄道長解釋說。

  「麟甲君速速入席,勿再拖延!」中寮山神說完喝令一聲,兩名石僕立時自東側樹林走出,合力扛著一具半身女屍,與會者見狀齊聲嘩然,議論雜音不絕於耳。待石僕逐步走近石桌,倩倩瞧清楚該具殘缺屍首之面貌,忍不住尖叫說:「露霜姐,怎會是妳…」

  「是誰幹的好事!」堢壠握拳咬牙,強忍悲慟說。

  「以露霜之能為,怎有可能遭此毒手。」赭仙不可置信說。

  無人料知山神會議竟是如此開場,更猜不透究竟何人與露霜結下深仇大恨,居然以此惡毒手段奪命毀屍。所有修煉靈皆為其七百年道行毀於一夕感到惋惜,同時,恐慌與憤怒亦不斷蔓延。


(第四章 完 ;第五章 峽谷惡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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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ersonj 發表於 2013-1-26 12:03
第伍章 峽谷惡戰 (一)


  眼見露霜悽慘死狀,現場悲憐、惶懼與氣憤之情緒交雜,中寮山神深刻感受群情激蕩,遂安撫說:「汝等冷靜,且聽吾話說原委。」

  崎溜山神喝令石僕取來麻布,覆蓋石桌上那具僅存上半身的屍首,西勢山神另外找來四名石僕現場彈奏樂曲,以緩和與會者之心緒。中寮山神接著說:「獨烏山神日前例巡番社溪,驚見山精露霜之殘屍。多位山神聯手尋兇數日未果,遂舉派吾與西勢、崎溜山神召開會議,促請各族類當中修為最高者與會,意在提醒汝等謹慎自身安危,並將訊息轉達予族內後進,令其提高警覺,唯需注意切勿製造恐慌。」

  「行兇者此刻不知逍遙何處,要我們如何安心!」松鼠修煉靈秋愁子說。

  「故吾特邀池二王爺駕臨,盼祂派遺將爺協助緝兇。」中寮山神說。

  「根本不知何人行兇,該當如何緝兇?」堢壠問說。

  「稍安勿躁,現下便請將爺施展無界眼觀之。」中寮山神說。

  無界眼即指得以通觀天地人三界,不受各界藩籬限制之眼,不僅能鑑古知今,亦具有見人識人、見物識物之能。八位將爺當中,僅甘、柳、范、謝四將習之,其中甘、柳二將因司職監督人間善惡,故修煉程度較范、謝二將高段。唯凡人乩身施展此術,部份能力須受嚴格限制,以防有心人士窺視天機。

  柳將軍察覺堢壠見到石僕抬出露霜屍體當下,情緒顯得異常激動,似有特加調查之必要,於是氣凝雙眼,全黑的瞳仁瞬分為黑白陰陽魚形。

  柳將軍施展無界眼望向堢壠,透過其眼睛瞧見他修成人形初期,為探尋修行靈地來到一處險峻山脈,在此邂逅與倩倩比鄰而居的露霜。堢壠第一眼便被她的冷豔氣質所吸引,於是主動上前攀談,言談中得知她修煉初期不忍殺生,每夜織網只為吸食凝結於絲線的晨間露霜維生,如此持續日日年年,直到修成人形方止。每當憶及往事,總認為那一段夏網凝露、冬網結霜的光陰,是她腦海中最美麗的景象,故以露霜作為名號。堢壠深受感動,於是選擇在這座山頭定居,兩者日久相處漸生情愫,卻因擔心沉溺情慾有礙修仙之路,只得忍痛斬斷情絲,相約於天界再續情緣。

  查知堢壠與露霜之特殊情分,柳將軍萬分肯定他絕非兇嫌,即刻轉移視線不再窺探隱私。除了七位將爺以外,柳將軍施展無界眼那一瞬間,在場者僅有三名山神與赭仙察覺,堢壠本身則是茫然不知。柳將軍轉頭(地淵)悄聲說:「堢壠並未涉案,看來得從受害者身上尋查線索。」

  「讓我來!」甘將軍(冠天)說話同時蹬足躍上石桌,伸手掀起覆蓋屍骸的粗麻布,施以相同術法從露霜尚未閉闔的雙眼讀取其殘留意識。

  深山朦朧月夜,露霜獨自來到溪畔汲水,飲用過後就地打坐調息,當她起身欲離去之際,忽見溪面竄出巨大的管狀黑影迎面襲來。露霜本能躍起躲開突襲,原以為就此無事,豈料黑色巨物猝然發動二次奇襲,露霜倉促迴身閃躲不及,腰部以下不幸落巨物口中。黑色巨怪緊咬住獵物逕往溪底拖去,露霜急吐白絲纏住岸上樹莖拚死掙扎,然其纖細身軀禁不住兩股強勁力道拉扯,當場硬生撕裂成兩段。露霜拖命爬行遠離溪岸,回首望見那隻巨大生物潛回水底,驚恐地嚥下最後一口氣。察知事發過程,甘將軍伸手闔上露霜眼皮,問說:「敢問諸位山神,知否鄰近山區藏有巨型鰻精?」

  「未曾聽聞。此類兇殘生物理當稱之為怪,不可與山精混為一談。」中寮山神說。

  「甘將軍能否確認此案真是鰻怪所為?」西勢山神問說。

  「由露霜殘識所見推測,那隻黑色巨怪應當是鰻類無誤。姑且不論是鰻是鱔,抑或是其它生物,現下應以尋察此物行蹤為要,以免增添無辜冤魂。」甘將軍(冠天)說。

  「倘若真有此物那可麻煩,吾等尚不能察覺其存在,眾山精恐怕更難防範。」中寮山神說。

  「甘將軍能否施展無界眼查出鰻怪所在。」崎溜山神問說。

  「本將試圖以無界眼追查其蹤,發覺此物遷徙頻繁,就算一時查知藏身之處亦無法確切追蹤。」甘將軍(冠天)回答。

  堢壠與倩倩聞言難掩失望,赭仙鎖眉拖腮思無良策。登霄道長湊近神像專注傾聽,隨後轉頭望向一名個頭嬌小但肌肉結實的少女,那名長有一對尖耳的少女領略其用意,轉動靈活杏眼說:「我有辦法,然則僅靠我一己之力難以成事。」

  「伶嬿!汝欲如何為之?」中寮山神問說。

  「我這狗鼻擅於追蹤氣味,希望找一位搭擋與我配合。」伶嬿回答。

  「伶嬿雖然聰明機警,唯此任務風險甚鉅,恐非汝可擔當。」崎溜山神說。

  「在下水性極佳,可潛入水域一探究竟。」山椒魚修煉靈水宿說。

  「劣者正是擔心這點,就怕你無端游進鰻口當中,不妥。」赭仙否決說。

  「麟甲君顧慮的是,水宿不可犯險。」崎溜山神說。

  「不如由我從空中偵查,那傢伙若敢侵犯伶嬿,便請牠嘗試我的利爪。」鷹族修煉靈蒼鳶說。

  「蒼鳶強悍,伶嬿精明,兩位搭配足可相互照應,此一組合甚妙。」中寮山神說。

  三位山神接連點頭應許,伶嬿俐落地蹦上石桌,倒伏於露霜屍骸上嗅聞,隨後說:「記住這味道了,我有把握揪出那怪物。」

  「怎麼都是女流之輩挺身而出?有個傢伙長得身強力壯,豬鼻靈敏的很,豬皮堅軔的很,獠牙更是銳利的很,結果只敢龜縮起來裝死,如此鼠膽竟敢妄稱靈者。」玉雲君酸溜溜地說。

  「我這豬鼻雖然靈敏,可惜記性不好,如此解釋不知各位滿意否?你這隻破病貓,自己沒膽跳出來擔當重任就別光出一張嘴,像你這樣只會咀咒別人死的行為實在沒品!」山豬修煉靈彘靈者反嗆說。

  「我與露霜素無交情,何必為她出頭。」玉雲君說。

  「你他媽的說這啥鬼話!」堢壠氣憤說。

  「玉雲君此言差矣!攸關性命之事人人可管,她們之所以甘願冒險奔波,主要是為了眾生靈的安危設想,並非一心想要復仇。」赭仙說。

  即便孤傲如玉雲君,遇上擅講大道理的赭仙也得退讓三分,反脣相稽之語硬生吞回腹內,獨自退回僻靜角落不發一言。

  崎溜山神與西勢山神憂慮光靠伶嬿與蒼鳶無法應付強橫鰻怪,傾向增添一名成員方保萬無一失,中寮山神則認為如此反而容易打草驚蛇,雙方各持己見爭論不休。赭仙傾向贊同前者之看法,遂說:「此行兇險萬分,若能加入一名自願者隨行,伶嬿與蒼鳶的安全較有保障,假使各位心中有適當人選,不妨提出來由中寮山神定奪。」

  熊族修煉靈奇萊魁挺起胸膛故意咳嗽兩聲,企圖引起其他與會者注意,倩倩歪著頭斜睨之,思索片刻才認可說:「我認為奇萊魁能夠擔此重任。」

  「倩倩真識貨者也,除我之外再無第二人選,趕快允了吧。」奇萊魁激昂說。

  「奇萊魁固然壯碩武勇,只可惜笨重遲緩,就怕有礙行動。」中寮山神否定說。

  「堂堂奇萊山之魁竟被嫌棄笨重遲緩,有種待會就別回頭求我。」奇萊魁不滿說。

  「我可藏身於樹冠偵察,若遇動靜即時出聲示警,不知這提議如何?」飛鼠修煉靈五窮子自薦說。

  「甚妙,就此決議!」中寮山神說。

  「怎能如此草率決議,真不考慮讓我加入?」奇萊魁說。

  「毫不考慮!」中寮山神堅決說。

  「查獲鰻怪行蹤切記儘速回報,不得妄自行動,三位知否。」西勢山神提醒說。

  「為免汝等枉送性命,嚴禁諸位私下尋仇,聽見否!」崎溜山神特意警告堢壠說。

  堢壠傻愣愣地呆望失神,面無表情未作任何回應,倩倩伸出手肘輕頂其胳膊提醒他回神,聽聞崎溜山神再次申令,堢壠這才悠悠點頭答應。沉默片晌,赭仙開口問說:「尋獲鰻怪下落以後,不知三位山神作何打算?」

  「是啊!山神不許我們動手,難不成祢們想捉牠來燉補。」倩倩說。

  「不得胡言!吾等欲請託八位將爺出陣伏之。」中寮山神說。

  「身為池二王爺駕前護衛,須依其指示行事,末將不得越權擅自允諾。」柳將軍(地淵)說。

  「事不宜遲,吾等即刻請示池二王爺。」中寮山神說罷便與西勢山神、崎溜山神同時起身,面對神像作揖行禮,嘴裡喃喃唸誦鑾文。

  詢問完畢,三位山神立地盤腿而坐,所有與會者靜默屏息等待,現場驟然刮起一陣狂風,吹散飄浮於會場上空那四顆巨大光球,霎時點點螢光四處飛竄。不一會功夫,那群螢火蟲聚集於石桌上方,排成一個大型昊天鑾文,坤叔和登霄道長仰頭凝望,同時脫口說出:「允!」

  八位將爺躬身行禮應諾,螢火蟲旋即飛散歸回四個方位,重新聚成四顆大光球。赭仙見事情分配安排妥當,走到伶嬿身旁悄聲交代說:「若是查獲鰻怪下落,記得第一時間通知劣者。」

  「可是崎溜山神方才警告…」伶嬿說。

  「別擔心,劣者只是去觀戰罷了,區區鰻怪於我無害。」赭仙說。

  「麟甲君要去便去,謹記見機行事切莫逞強。」崎溜山神說。

  「既已安排妥當,散會之前能否留點時間讓大家敘舊?」倩倩問說。

  「另有一事尚待商討。」中寮山神說。

  「又有何事?露霜姐的惡耗就要讓我承受不住,竟然還有第二議題!」倩倩驚訝說。

  「切莫驚慌,此事僅見初期跡象,故預先提出研討防範。」中寮山神說。

  「早說嘛!害我嚇一跳。」倩倩鬆口氣說。

  「汝等暫候片刻,待吾處理露霜遺體再行續會。」山神說完捧起露霜屍首,與西勢山神、崎溜山神浩蕩步入南面樹林。

  赭仙心知堢壠傷慟未平特地前往開導,可惜如何苦勸皆無法助他擺脫陰鬱,登霄道長旁觀此狀心生一計,凝氣於指輕點巨蛙腹部,忽見牠肚皮朝天迅速入眠,並將姆指塞於唇邊作出吸吮狀,露霜跟進幻化出一件粉紅色圍兜綁在進入深眠狀態的巨蛙頸部,堢壠見其搞怪模樣忍不住噗嗤笑出。巨蛙讓現場爆笑聲吵醒,瞧見自己被打扮成嬰兒模樣當眾酣睡,誤認為是堢壠施法惡整牠,開口罵說:「又是你這混蛋!如此羞辱我很好玩是吧!」

  堢壠極力解釋非他所為,卻被巨蛙的咄咄質問逼到險無退路,赭仙不得不插嘴替他解危,遂問說:「未曾見過這位賢弟,請問尊號?」

  巨蛙修為尚淺智力有限,現下突然被問及自己從未思考過的怪問題,腦中頓時塞滿一堆生硬詞彙,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本能的『啊?嘓~』亂叫一通。

  「原來叫阿嘓,這名字真是好…好記。」赭仙客套說。

  「不是啦!阿嘓是你…」阿嘓意圖解釋說。

  「這個名號雖然稱不上高雅,甚至稍嫌俗氣,我們仍會尊重與接納。」赭仙說。

  阿嘓惱怒自己無法及時辯駁,聽聞眾人聲聲呼喚此一庸俗名號,氣得翻肚搥胸頓足,又是惹來一片哄堂大笑。阿嘓窘迫難安急於轉移焦點,遂尋找話題說:「不知赭仙是何種族類修煉成精?」

  「鯪鯉族,俗稱穿山甲。」赭仙回答。

  「原來是穿山甲精。」阿嘓說。

  「你幹嘛模仿山神的用詞,請正名為靈而非精。」倩倩說。

  「都一樣啦,倩倩是何類山精?」阿嘓依然故我,執意問說。

  「專吃蛙類的眼鏡蛇精。」倩倩嚇唬說。

  「那堢壠又是什麼精?」阿嘓打個寒顫轉頭問說。

  「更加狠毒、更愛捕食蛙類的百步蛇精。」堢壠刻意吐舌信說。

  阿嘓嚇得猛吞口水急忙撇頭望向別處,目光與蒼鳶對個正著,好奇問說:「好銳利的眼神,請問妳是哪種山精?」

  豈知蒼鳶一昧惡狠狠地瞪視著牠,抿嘴不願應話,倩倩雞婆代答說:「蒼鳶是鷹族。」

  「喔~原來是鷹…」阿嘓說。

  「給我閉嘴,不准說!」蒼鳶尖聲阻止說。

  「有何不妥?只不過是老鷹精…」阿嘓納悶說。

  「別阻擋我,我定要撕爛這隻臭青蛙的髒嘴!」蒼鳶不顧倩倩在旁竊笑勸阻,扯開嗓門揮舞利爪說。

  「妳身為雌性幹啥取個雄性稱號?」阿嘓不知死活接續問說。

  「他媽的臭青蛙還敢跟我說話!」蒼鳶額暴青筋怒吼說。

  儘是惹上狠角色,阿嘓不敢直視蒼鳶雙眼,刻意挑選看似敦厚者再次移轉焦點,左顧右盼相中樣貌老實的坤叔,問說:「你的態度如此低調,究竟是何種山精?」

  坤叔被問得不知作何回應,倩倩多嘴代答說:「你這獃子竟然分辨不出人類。」

  「哇~這也太可怕了吧!」阿嘓不住倒退驚叫,險些跌落石桌。

  「看到鬼才這樣,我有那麼恐怖嗎?」坤叔納悶說。

  「對於蛙類而言,人類確實比鬼還可怕。」登霄道長說。

  「豈止是青蛙,人類簡直是所有生物的噩夢。」玉雲君忽從遠處插話說。

  登霄道長心知玉雲君對於人類素有成見,未再答腔免生枝節,轉頭與其他修煉靈寒暄暢談,坤叔在旁專注聆聽,讚嘆說:「想不到中寮山聚集了這麼多有靈性的生物在此修煉,今晚真是大開眼界。」

  「我們平日散居各地,今晚是受山神召集而來。」赭仙說。

  「原來如此,失禮。」坤叔說。

  三位山神返回會場,所有與會者即時肅靜目迎,中寮山神來到石桌後方盤腿而坐,宣佈說:「現下接續商討第二議題。」

  「山神究竟察見何種跡象?」倩倩問說。

  「地底飢蠹正在蠢蠢躁動。」中寮山神說。

  「此話何意?」帝雉族修煉靈妍裳問說。

  「旱象不止,大地乾涸,變種餓蟲,出土禍世。」中寮山神說。

  「山神可是指蝗災?」赭仙問說。

  「糟糕!若真有蝗害,我蝶族恐遭其害。」伍翩翩說。

  「蝗潮襲捲大地,豈止蝶族遭殃。」中寮山神說。

  「朋友,既然遠道而來何妨現身。」崎溜山神突然岔開話題說。

  所有與會齊時望向西側樹林,瞧見樹梢上坐有一名背對會場之玲瓏身影,蓬鬆的赤毛尾巴特別引人注目。那人轉過身來,其秀麗面容令觀者打從內心欣羨讚嘆,這張臉孔若屬男性則嫌美艷,倘若屬於女性又過於俊俏,如雌似雄引人無限暇想。樹上之人說:「我還是待在這兒就好。」

  「赤若心怎會來此?」赭仙喃喃問說。

  「麟甲君熟識乎?」崎溜山神問說。

  「是七星山上那隻老狐狸的外甥…女…」赭仙含混回答。

  赤若心被此注目大禮瞧得渾身不自在,彆扭地說:「在下誤闖會場甚感抱歉,還請諸位繼續,毋需理會我。」

  「原本此事不值憂慮,然而兩甲子前獨力消滅逾半蝗潮的露霜,偏生此刻遇害殞命,是故在此尋求頂替其職者。」中寮山神導回正題說。

  「老蟾蜍呢?記得上回鬧蝗害他也出力頗多。」赭仙問說。

  「赭仙不知蛤蟆仙早已道成登天了嗎?小你二百歲卻早你十年得道。」堢壠回答。

  「呃…後面那一句太多餘了。」赭仙不滿說。

  「吾等正為此煩憂,不知阿嘓能食多少餓蟲?」中寮山神問說。

  「萬萬不可,開殺有損我百年修為。」阿嘓回答。

  「倘若殺你能使天地萬物昌盛,我會毫不猶豫把你吞食。」倩倩恐嚇說。

  「阿嘓不願開殺可以體諒,但你總能動員蛙族後代吧?」赭仙問說。

  「未曾嘗試,我盡力而為就是。」阿嘓回答。

  「若真如此,我倒可以要求蛇族避免捕食蛙類。」堢壠說。

  蝗災對於眾修煉靈的切身之害遠不及鰻怪,是故僅有少數幾位積極參與討論,其餘與會者大多一副事不關己之態度。當中尤以赤靨最為散漫,只見他自顧自地剝取花生仁逕往嘴裡塞送,對於周遭事務滿不在乎,因而被崎溜山神狠狠訓斥一頓,赤靨仍是無關緊要說:「蝗蟲愛來就來,於我猴族毫無影響。」

  「你怎能如此自私,改日猴族受難還敢望他族施予援助。」伍翩翩說。

  「猴族不愛食蟲,恕我愛莫能助,建議妳向那貪食的彘靈者求援。」赤靨說。

  「山豬亦不吃那鬼玩意,慈大娘有四個胃,你怎麼不敢說她。」彘靈者說。

  牛族修煉靈慈大娘聞言直往其後腦勺賞一大巴掌,朗聲說:「牽扯到我這兒來作啥?」彘靈者急怒攻心仰頭瞪視,然而衡量自己的體型遠遜於對方,無奈收起脾氣噤聲示弱。慈大娘接著說:「提起食量奇萊魁才是第一。」

  「蝗蟲口感差勁透底,蜂蜜才是上選佳餚。」奇萊魁說。

  「當我死透了是吧,當心本后召喚蜂群螫你。」蜂后修煉靈花格格說。

  「能否委託登霄道長請人設法解決蝗禍?」赭仙耳聞議題偏離,趕緊插嘴問說。

  「人類的處理手段極端,解決了一個問題又產生另一麻煩,切勿抱持期望。」登霄道長回答。

  「某一族類能夠解決那些餓蟲,若由赭仙出馬應當請得動才是。」赤若心插嘴說。

  「劣者啥時認識這號人物?」赭仙問說。

  赤若心正要接話之際,南側樹林誤遭閒人闖入。會議現場瞬間恢復為一片原始森林,三位山神火速遁入地表,所有石僕同時散落成石頭堆,眾修煉靈各自施法就地隱身,登霄道長迅即焚化符紙連同坤叔佯裝成一顆巨木,八位將爺腳踏速行虎步,如鬼魅般瞬移至天然掩蔽物後方。

  闖入者腰掛彎刀、肩揹竹簍,見其裝扮應當只是上山打野味的尋常獵人,所有與會者保持靜默等待他自行離去。那人打著手電筒到處搜尋,強力光束於樹林間隨機遊走,忽見幽暗處映射回兩個圓形反光,獵人循著光源走去,覓得一隻呆立不動的巨蛙,想不到蛙族遇強光即傻愣的可悲習性,竟使阿嘓慘遭活逮,赭仙凝氣於指準備伺機解救。獵人驚訝盯著手中的巨蛙,驚嘆說:「阿娘喂!我活到五十幾歲,頭一次捉到這麼大隻的青蛙。」

  「夭壽骨!我活了九十幾年,也是頭一次被人類捉到。」阿嘓無奈說。

  「救命啊!有妖怪…」獵人慘叫一聲,拋下阿嘓拔腿奔出樹林。

  目送驚惶逃離的獵人遠去,會場依然是一片原始森林,中寮山神召來眾石僕狠斥一頓,怪罪其未盡看守之責,隨後草率解散這一場山神會議。石僕引領坤叔來到停車處,與清河等人驅車下山,返抵家門已是深夜時分。

  坤叔踏上二樓隨即聽聞客房內呼聲大作,打開房門瞥見冠天、光玄、黃騰與德洪已然熟睡,另外四人應當已各自返家。坤叔輕輕帶上房門,喃喃碎唸說:「沒洗澡就睡覺,真是骯髒鬼。」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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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ersonj 發表於 2013-2-2 11:47
第伍章 峽谷惡戰 (二)

  蜿蜒溪流切割青綠大地,繚繞雲霧飄越黃灰耳際。天色甫轉亮白,蒼鳶迫不及待展翅乘著氣流飛行於高空,一雙銳利鷹眼掃遍鄰近水域。伶嬿變身為褐色中型犬循著溪谷搜索,以強健腿力攀爬於崎嶇地形,仰賴靈敏狗鼻嗅聞岸邊氣味。五窮子幻化為飛鼠形態,跳高蹦低活躍於樹冠頂層,為蒼鳶與伶嬿之間連繫接應,然則三者皆未能查覺疑似鰻怪出沒之影蹤。

  蒼鳶為遷就伶嬿與五窮子的速度,只能不斷地繞圈盤旋。如此搭擋搜尋逾一時辰,蒼鳶無預警急速向下俯衝,著地瞬間迅即恢復為人形,伶嬿與五窮子不明白她何以作此舉動,火速趕往會合,納悶問說:「怎麼一回事?」

  「目前這套搜查模式毫無效率,想找尋那傢伙猶如海底撈針。」蒼鳶說。

  「那麼妳的建議是?」伶嬿問說。

  「先由我進行大範圍探察,倘若鎖定可疑蹤跡,立即呼喚二位進入該區域進行詳細搜索。」蒼鳶說。

  「所以妳想獨自行動?」五窮子問說。

  「沒錯,但只是暫時性,你們不妨先去歇息養神。」蒼鳶回答。

  「也好,我和五窮子下山等妳的消息。」伶嬿說。

  蒼鳶南下屏東一無所獲,於是折返北上,搜遍整個高雄亦無發現,索性持續往北飛行。

  同一時間,坤叔正在廚房裡頭為剛睡醒的四人料理早餐,地淵獨自坐在沙發上翻閱報紙,君宇、宙雄與荒龍稍晚陸續到來。一夥人反常的靜默待在客廳,彼此大眼瞪小眼,偶爾若有所思。宙雄耐不住這般沉悶氣氛,率先開口說:「昨晚彷彿作了一場夢。」

  「就是啊,過分真實的夢境。」光玄接話說。

  「所有細節記得一清二楚,但又有點矇矓。」荒龍說。

  「看來大家的認知差不多。」黃騰說。

  「其實頭一次起乩就有類似感受,只是時間太過短暫所以印象不深。」冠天說。

  「所以中寮山上所見並非作夢…」君宇喃喃自語說。

  「當然是真的,難不成你以為八個人作同樣的夢嗎!」地淵說。

  坤叔端著早餐走出廚房,聞言回應說:「怎麼才八個人?當我不存在就對了!」

  「少算一個而已,幹嘛這麼計較。」地淵說。

  「我不是愛計較,只是好奇你們究竟記得多少?」坤叔說。

  「清清楚楚,全無遺漏。」德洪回答。

  清河與文良路過瞧見八名乩身到齊,想起昨晚被石僕擋在場外,無緣親眼目睹會議過程,兩人對此耿耿於懷,是故踏進門來問個徹底。大夥你一語、我一句聊得興高采烈,冠天腦中浮現坤叔進入會場時的糗樣,大笑說:「哈~坤叔竟被山神嚇到手軟,要不是靠我及時救駕,恐怕就要摔著千歲爺。」

  「少說大話!倘若不是甘將軍附身,光靠你最好辦得到。」坤叔接著說:「更何況山神的身形將近三層樓高,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撞見祂,任何人都會嚇一大跳。」

  「我們八個可都沒被嚇到。」地淵說。

  「廢話!若有將爺附身我也不怕,你們若是平時遇上祂,搞不好當場嚇到括約肌鬆馳。」坤叔說。

  「說不定真是如此。」君宇坦誠說。

  「對了!那位登霄道長竟能代表人類出席會議,不知道他是何來歷?」宙雄問說。

  「起初得知他能夠跟千歲爺溝通著實大吃一驚,事後細想,能夠獲得山神青睞絕非等閒之輩,有此本領似乎不值得大驚小怪。」坤叔說。

  談到這裡,光玄下意識地轉頭斜視神像,隱約瞥見池府千歲爺對著他微笑。為了確認自己並非眼花,光玄特地走到神案前瞧個仔細,其他人不明就裡隨之來到客廳角落,順著他的目光望向神像,宙雄歪著頭驚訝說:「我怎麼覺得千歲爺一臉和藹對著我笑。」除了坤叔與清河之外,光玄等人一致點頭同意。

  德洪突發奇想,倏忽搶站到神案前躬身作揖,驚見池府千歲對他點頭回禮。德洪倒吸一口涼氣,瞠目問說:「你們都有看見嗎?」

  「有!」另外七人瞪大眼睛回答。

  「大家都看見了,果真不是我的幻覺!」德洪激動說。

  地淵為求謹慎起見再次進行驗證,推開德洪站到神案前抱拳行禮,這一回可是清楚瞧見神像的細微動作,八人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笑鬧片刻,德洪冷不防倒臥在地靜止不動,不論旁人如何拍打皆無反應,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人措手不及,坤叔與清河慌忙趨前觀察,忽見德洪跳了起來,高聲說:「哇賽~真的不是在作夢。」

  「哭夭!什麼破爛哏。」地淵罵說。

  「他媽的!我來讓你清醒一點。」宙雄猛踹一腳說。

  「白痴!我來教你怎樣確認自己是不是在作夢。」黃騰說完立即把手伸進口袋。
  德洪擔心學長使出惡毒怪招,趕緊瑟縮到坤叔背後尋求庇護,只見黃騰掏出一枚硬幣垂直立於桌面,並以另一手的中指使勁彈向其邊緣。硬幣受力後如陀螺般疾速旋轉,其他人滿臉疑惑緊盯著那枚硬幣,直到它無力轉動為止,黃騰撿起平躺於桌面的硬幣,得意說:「看!硬幣倒下了,足以證明這不是夢境。」

  「蠢斃了,最好還有第二層、第三層夢咧!」德洪不屑說。

  「電影裡頭轉的是陀螺不是硬幣。」冠天冷冷地說。

  「反正都會轉,一樣意思啦。」黃騰說。

  坤叔疑惑望著相貌威嚴的池府千歲,完全搞不懂這群年輕人在搞什麼名堂,轉頭問清河與文良說:「你們知道他們在搞什麼名堂嗎?」

  「看嘸。」兩人異口同聲回答。

  「這群猴囝仔真的是假鬼假怪。」坤叔說。

  一夥人笑鬧的同時,蒼鳶從高雄出發北上,尋遍台南、嘉義皆無所獲,下午來到雲林莿桐一帶,在西螺溪中游段見有不尋常的黑影隱於水底。蒼鳶降低飛行高度,吃力地緊盯著映射粼粼波光的溪面,察覺水底下的巨大黑影泳速極快,並且能夠隨著地勢縮放身形,因此推測此物絕非自然界生物。蒼鳶愈是追蹤愈覺得可疑,於是發出二長一短的尖嘯聲,通知伶嬿與五窮子即刻北上雲林。

  蒼鳶追逐黑影持續往上游移動,是故中途不斷更改集合地點,待伶嬿與五窮子趕扺雲林、南投邊界時已近傍晚。五窮子劈頭問說:「確定是鰻怪嗎?怎會跑到這兒來?」

  「是否為鰻怪有待二位鑑定,我猜是為獵食而長徒遷徙。」蒼鳶回答。

  「牠是如何由番社溪翻山越嶺來到西螺溪?實無道理。」伶嬿不解說。

  「唯一合理的解釋是先降海再溯溪洄游。」蒼鳶猜測說。

  伶嬿頗認同蒼鳶之推理,把握時間沿著溪岸搜索,果然嗅到與記憶中相符的那股鰻味。唯此時夜幕已然降臨,為了安全起見,不得不在離岸百米處擇地夜宿,待明晨天色轉亮再探虛實。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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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iversonj 於 2013-2-2 11: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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