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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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46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18:23
第四卷 看群雄並起 第五百八十八章 房謀


李世民軍帳中的二十幾個唐軍將領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今日會有如此血腥狠辣的場面出現,若是死的是個普通士兵也罷了,哪怕是個唐軍中的物品別將,甚至四品郎將,觸犯了軍法被李世民斬首這些他們都能接受,可死的是李密,曾經叱吒風雲的瓦崗寨之主!

大隋末年,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內各路反王中實力最大,最有希望一統天下的便是這幾乎斬成了兩片的人。他隨楊玄感在黎陽造反的時候,李淵不過是懷遠鎮一督糧小吏,以國公之顯爵領著一個從五品的護糧都尉,小心謹慎度日,甚至可以說夾著尾巴做人。李密率軍二十萬圍攻太原的時候,李淵才重新被楊廣重用,封為河東道宣撫大使,算是有了些實權。可比起李密來還是差了不止一籌,那個時候的李淵或許看李密還需要仰視。

後來李密為瓦崗寨之主,兵力最盛時不下五十萬,已經有奪天下稱帝業的氣勢,黃河兩岸大江南北幾十路綠林義軍奉其為主,便是河北竇建德,江淮杜伏威也要尊其為盟主,號令一出,綠林道莫敢不從。而這個時候,李淵還在太原猶豫著是否出兵叛隋。

曾經全天下的人都認為那首桃李子的讖語就是指的李密,他便是結束大隋楊氏統治的那個人。

曾經全天下的人都以為李密會滌蕩天下,天下各路反王全要向他俯首稱臣,竇建德,杜伏威等人先後都曾請李密稱帝。

可誰會想到,如此一代梟雄竟是如此淒涼悲哀的下場?

李世民這一刀委實太狠了些,李密竟是連一具全屍都沒有留下。

李元吉揉了揉發酸的眉角,看著面前這個曾經陌生現在依然陌生的二哥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若是換了自己這一刀自然也能劈的下去,卻絕不會如李世民這般狠辣。他想起臨行前父親的交待,心裡竟然有些揣揣不安,若是自己將父皇交待的話問了,這個便宜二哥會不會如劈李密一般一刀劈向自己?

他不敢!

李元吉想了想隨即確定,李密是李密,畢竟有父皇的旨意在,所以李世民這一刀劈下去也算合乎常理。可就算給李世民一百個膽子,難道他敢對自己舉刀?

李世民將橫刀上的血跡在李密的屍體上蹭了蹭,然後將橫刀入鞘冷冷的吩咐那幾個禁衛道:“將這屍體拖出去亂刀剁成了泥,非但謀反還試圖刺殺皇子,這樣的重罪便是剁他三千六百刀也不為過,若是還有手指大小的一塊整肉孤便拿你們試刀!看你們動作那麼慢哪裡配做禁軍?若是孤軍中士兵早就拖出去亂棍打死了!”

那幾個禁軍士兵不敢回答,只是垂首聽著,然後幾個人抓著李密屍體的四肢就要拖出去,李元吉捂著口鼻遮擋血腥味急道:“別……要剁也先將腦袋割下來再剁,我說二哥啊,你軍中可有手藝好的仵作?這兩半邊的腦殼怎麼也得​​縫在一起,不然我怎麼交差?”

李世民怔住,接過親兵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手道:“既然留著有用,那麼便聽齊王吩咐做事。”

幾個禁軍不由得鬆了口氣,拖著血糊糊的屍體出了大帳。又找來木桶將那一地的內臟裝了提出去,幾個士兵用麻袋裝了沙土進來將血跡掩埋。不多時這大帳中便再也看不到一點血色,但帳中瀰漫著的血腥味道卻揮之不去。

等士兵們收拾好了之後,李世民回身笑問李元吉道:“元吉,父皇可還有什麼吩咐?”

李元吉被他這有些陰惻惻的話嚇得心裡顫了下,可一想到日後李世民再沒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昂的機會,所以擠出一個笑容說道:“父皇還有幾句話讓我問二哥,只是這話卻只能單獨問來。”

“既如此,那你們都退下去吧”

李世民擺了擺手道。

他手下將領躬身施禮,然後退出軍帳。屈突通和殷開山,房玄齡等人互相打量了打量,也轉身離去。

“什麼事?還不能當著他們說?”

李世民將橫刀隨手丟在桌案上笑問。

李元吉收拾了一下心​​情,清了清嗓子說道:“二哥莫怪,這話是父皇讓我問你的。所以,按君臣之禮你要跪下聽問。”

李世民臉色微微一變,隨即點頭道:“當如此。”

他撩袍屈雙膝跪倒,行了接旨的大禮。

“咳咳……世民,朕問你,長孫順德可是你殺的?他可是觸犯了國法軍律?若是沒有,你可有什麼話要對朕說?”

“回父皇……長孫順德乃是戰死,為國盡忠。兒臣已有奏摺詳細說明此事,是何人誣告兒臣如此重罪?兒臣雖愚鈍,但也明辨是非,知善惡忠奸,長孫叔叔乃是國之重臣,更是兒臣之師,兒臣怎麼敢做出如此不尊國法不敬師長之事?”

“朕問你,你可知錯?”

因為李世民的回答和李淵預想中頗有出入,所以這一句問的有些突兀。

“兒臣知錯!”

李世民抬起頭看著李元吉一字一句道:“兒臣錯在未能盡職盡責,以至於朝廷中奸佞小人整日胡言亂語左右聖心,等兒臣回去之後卻要在大殿上與那些奸佞當庭明辨。兒臣做事不夠謹慎,以後自當再小心些。”

這回答極無禮,所以李元吉的眉頭立刻挑了起來:“二哥……你這樣回答,我回長安之後不好對父皇說起啊。”

“如果可以,元吉你只需如實說就是了。”

李世民忽然笑了笑,讓人有些看不懂他笑容中的含義。

李元吉怔住,臉上有不滿之色一閃即逝。他看著李世民微笑道:“父皇讓我問你,你如何回答我自然如實禀報。只是父皇也早就料到你會如此說法,所以父皇說,若你知錯,當隨欽差返回長安,朕許你自己請罪。若是朕治罪……恐是你無法承受之重!”

“父皇果真如此說的?”

李世民抬頭問道。

李元吉冷笑道:“怎麼,二哥懷疑我假傳聖旨?”

“不敢!”

李世民又垂下頭問道:“父皇還有什麼話?”

李元吉哼了一聲道:“李靖何在?”

李世民垂首道:“李靖往附近郡縣徵糧未回。”

李元吉清了清嗓子說道:“朝中四十七位官員聯名檢舉李靖有不臣之心,奏摺父皇都已批閱。著本欽差將李靖鎖拿問罪,若是查實果有謀逆之心,當立斬不赦。”

“臣這就派人將李靖抓回來!”

李世民道。

李元吉嗯了一聲笑道:“那二哥你可要快些,莫要讓我等的心急了。你這軍營中太冷了些,我還要趕回長安見父皇交差。”

“自然不會耽擱,你若要李靖,李靖便在這裡!”

這話不是李世民說的,而是來自大帳外面。李元吉臉色一變往門口看去,只見簾子撩起來一身戎裝的李靖施施然走了進來,竟是一臉的笑意,看見他也不行禮舉止輕佻傲慢。李元吉一怒喝道:“逆賊!你可知罪!”

“臣何罪之有?”

李靖反問道。

“四十七位朝臣聯名檢舉你謀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李靖冷笑道:“也該著秦王大事能成,陛下或許是犯了昏竟是派了你這蠢貨來。倒是省了我費心思再去想辦法,如今你自己來了難道還以為能安然無恙的回長安去?”

“大膽!”

李元吉震怒,指著李靖怒罵道:“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竟敢辱罵陛下!”

他轉頭看向李世民問道:“這便是二哥你麾下的將領?二哥,你若是不給我個說法,回長安之後休怪我如實禀告父皇知道。”

“你確實過了。”

李世民看著李靖道:“即便要說什麼,也是孤來說哪裡輪得到你?”

李靖臉色一變,還以為李世民變了心思連忙道:“殿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正是!”

李世民忽然大聲說了一句,然後猛的將桌案上的橫刀抓起來,毫不猶豫的抽刀捅進李靖的小腹中,刀鋒來回絞動,也不知道割斷了幾根腸子絞碎了幾團內臟。不等李靖有絲毫反應,李世民刀子在他小腹中猛的往上一撩豁開一道巨大的口子。李靖捂著傷口踉蹌著退了幾步,臉色慘白眼神中都是不可思議的看著李世民顫聲問道:“為……為什麼?”

“君要臣死,臣怎麼能不死?”

李世民語氣平淡道,然後他轉身問李元吉道:“欽差大人,臣做的可還對?”

李元吉也沒料到李世民竟然如此突兀的給了李靖一刀,看著李世民臉上猙獰的表情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被李世民的眼神逼視著,他竟是心慌意亂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當……當如此……對這樣的亂臣賊子,自然不能……不能手下留情。”

“欽差說的是。”

李世民神態恭謙聲音卻平淡的說道:“這人確實是個亂臣賊子,便是你來之前他還對我說,讓我殺了你造反,說只有如此才能搶到父皇屁股下的那把椅子。他勸我以護送你屍體回長安為名,帶兵進長安,圍困皇城,殺太子,逼父皇讓位。”

“瘋子,逆賊!”

李元吉被嚇得不知所措,只是胡亂罵了幾句心裡卻亂的要命。

“他確實是個瘋子。”

李世民看著奄奄一息的李靖說道:“這計劃雖然不錯可卻有個最大的漏洞,元吉你來我軍中自然備受保護,怎麼可能輕易死去?父皇又不是傻子,又怎麼可能允許我帶兵回長安?李靖已經被野心蒙住了眼睛,看不透徹。若是你必須死,自然要有個最起碼聽上去合適的藉口。你覺著……李靖聽你宣旨的時候忽然暴起殺人,然後被我一刀斬之。我自知罪孽深重無顏面對父皇,所以命人將我鎖了關進牢車中隨你的屍體一道押回長安請罪……這樣是不是更合理?”

在李元吉驚愕慌亂的視線中,李世民握著橫刀緩步走向了他。

“護送一位皇子的屍體,押著一個身犯重罪的皇子,自然要動用不少人馬才行,而領兵的若還是父皇派來之人,父皇自然不會懷疑。”

李世民說完這句話之後,回身看著李靖說道:“是不是不甘?其實你也無需不甘,你這人就是太自負了些,總覺著孤離了你什麼都做不成,可你又怎麼不想想,若只靠著你孤又能做得了什麼?”

他說完之後拍了拍手,臉色有些難看的殷開山和屈突通撩開簾子走了進來,最後面進來的,便是太子曾讚譽其有丞相之才治國之志的房玄齡。

李世民微笑著指了指房玄齡語氣溫和的說道:“李藥師你可認識他?你自負計謀疊出無人可及,但孤卻要告訴你,此人的算計謀略,比你絲毫不差……或許還要強些。你回長安之後,孤派人去找喬松,他只用了半日便想出這計策,比起你來如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0:29
第四卷 看群雄並起 第五百八十九章 死不瞑目


李世民將手裡的橫刀隨手放在桌案上,他將剛才李元吉坐過的椅子扯過來然後坐下,掏出一塊乾淨的手帕認真仔細的擦著手上的血跡,李元吉已經退到大帳的角落裡,臉色嚇得慘白,渾身顫抖著看著李世民,他的手下意識的胡亂在身邊摸著,可卻連一件能傷人的東西都沒有。

他今日穿的是齊王的王服而不是甲胄沒有佩刀,所以他的眼神中絕望之色越來越濃。

血是新鮮的,還溫熱。李世民忽然低下頭在手背上聞了聞,然後輕聲感嘆道:“無論怎麼擦,這手上的血腥味總是擦不掉的。元吉……我知道你一直想殺我,可你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今天你是欽差代表父皇而來,或是打著好好羞辱我一番的念頭,可無論是你想羞辱我還是你想殺我,我都不會給你機會…… ”

他抬起頭看了李元吉一眼認真的說道:“我還知道你不止一次勸大哥殺我,自我從隴西老宅到了太原之後你便一直有這個想法,對不對?可如今我已經不是那個處處需小心謹慎,甚至謙卑做人的李世民,而你和大哥的長進卻一直不大,我現在依然在你面前裝和善客氣卻與最早時候味道不同,換句話說,我願意對你客氣便對你客氣,不願意完全可以當你是個路人。最初我不如大哥亦不如你,可現在大哥除了一個太子的名分之外還有什麼地方比我強?至於你就無需多說什麼,你可知這是為何? ”

李元吉看著李世民,絕望中透著一股深深的恨意。

“剛才你看見我殺李密的時候,那屍首分離的場面你顯得極為厭惡,連說了兩句噁心……這便是你和大哥都不如我的根本所在。”

他抬起修長的手驕傲的笑了笑道:“你和大哥都想殺人可卻又噁心那血腥味,明明不是什麼好人善人卻不想染血。我手上的血腥味比你和大哥加起來都要濃郁,而且我不厭惡這種味道……”

他看著李元吉說道:“血腥味最是醉人,便是窖藏了二十年的陳年老酒味道也不及萬一。你和大哥都是醉於酒的人,而我是醉於血的人。醉於酒讓人喪理失智癱軟如泥,醉於血卻讓人越發的冷靜冷硬冷酷無情。這便是你們和我的差別,也是為什麼你們終究鬥不過我的原因所在。”

李世民道:“我之所以和你說這些,並不是因為我今日掌控你生死便有驕傲得意之心故意炫耀,而是在說一個事實。你或許覺著我這是小人得志,貧戶暴富,如果你真這樣想那就太幼稚無聊了些。我之所以對你說這些,是因為畢竟你是我的弟弟,大哥畢竟是我的大哥,我總得在殺你們的時候找個藉口安慰我自己,而不是安慰你們。”

“我對自己說你們也是要殺我的,所以我殺你們也便沒了什麼負擔。其實……自欺欺人罷了,自始至終我也沒覺著殺你們需要什麼藉口理由。”

“我知道李閒那廝做了些什麼,他利用我殺長孫順德的事讓大哥逼我,將我逼到絕路上然後被父皇或是殺了或是囚禁起來,大哥需要這個機會,李閒也需要這個機會,因為我是他們的對手,李閒要的是我李家不寧,他的燕雲寨才有機會做大。大哥要的是剷除我這個威脅,他繼承那把椅子才會順利平安。”

“可你們對我還是過於輕視了些,逼來逼去也沒能將我逼到絕路上。但不可否認的是卻逼著我不得不提前將所有的力量都展露出來,本來我不想這麼早就把事情做絕的。我還想看看父皇的態度,若他真是個心冷無情之人我也不必再顧念什麼親情。若他真有心將那位子傳給我,我便多等上幾年也是無妨的還可以做個孝順乖巧的兒子。而你們也可以多活一陣子,多活三五年也是好的,可現在卻不得不去死,歸根結底……你們是咎由自取。”

“李閒藉著跟父皇要兩顆人頭對我施壓,這件事他做的漂亮之極。可惜……他不了解我。”

李世民將染了血的手帕隨手丟在地上,重新將桌案上的橫刀拿起來緩步走向李元吉,他的臉色平靜,眼神平淡,甚至沒有一絲殺氣。

“元吉……你死之後我會代你向父皇交差。李靖和李密的人頭我會派人送到燕雲軍大營中去交給李閒,他那個人逃命的時間久了難免畏首畏尾,要兩顆人頭一點也不大氣,不像是咱們李家人做事。”

“所以我會把你的人頭也一併送回去,無論李閒想不想要,你的人頭只要到了燕雲軍大營中,哪怕立刻就被李閒丟出來,他依然脫不了干係……他不肯與我同路做我的隨從僕人,那我只好逼他去做,先逼活,再逼死。”

“江東孫仲謀殺雲長卻將人頭送給了曹阿瞞……我殺你將人頭送給李閒……”

李世民一邊走一邊說道:“你不覺得很妙麼?”

“別怕,我是你親二哥,怎麼會讓你痛苦難受?我殺你一定會很快很小心,你不會覺著疼就會死去……元吉,我來問你,你覺得我是從左面砍進去好些,還是從右面砍進去好些?二哥聽你的,你說了算數。”

他盯著李元吉的脖子,就好像盯著一隻待宰的羔羊。

大唐武德二年正月十五,都城長安中張燈結彩,百姓們走上街頭,皇帝陛下親自往萬佛寺為皇后祈福,文武百官隨行,一隊一隊的精甲武士過去之後便是陛下的玉輦,而數百名官員無論文官武將皆騎馬跟在玉輦後面,再後面便是衣甲鮮明的禁軍精騎。

一大早長安府的衙役幫閒們就傾巢而出,卻沒有敢驅逐百姓。皇帝旨意前日就到了長安府中,絕不許擾民。長安府府丞大人這兩天幾乎就沒睡,將能調動的人手全都散了出去。如今在大街兩側跪倒參拜的百姓中,十個人中至少有一個是便衣官差。長安府,刑部,大理寺,甚至是城防軍中能調的人手全都調了出來,唯恐天子登基之後的第一次正式出行出現什麼差池。

因為皇后病重,自過了年之後便沒了神智,前幾日更是每日嘔吐不止,吐出來的污穢物中竟是還有蠕動的活蟲。太醫束手無策,皇帝遂決定去萬佛寺為皇后祈福。

只是李淵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祈來的絕不是什麼福。

就在皇帝的鑾駕在萬佛寺門前停了下來,萬佛寺主持明真法師率領全寺僧人接駕的時候。一匹疾馳的戰馬噴著白氣跑到了城門口,馬背上的騎士身上臟得已經看不出衣服本來的顏色,而他的臉更是蒙了厚厚的一層塵土,除了一雙眼睛還帶著些許生氣之外看起來竟似是一個才從地裡鑽出來的​​殭屍一般。

到了城門口那騎士勒住戰馬,只喊了一聲噩耗那戰馬便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再也站不起來。守門的軍兵趕緊衝過去查看,卻發現那騎士已經昏了過去,而那戰馬發出幾聲淒厲的嘶鳴之後,口吐白沫掙扎了幾下便死了,也不知道此人是從什麼地方趕回長安的竟是累成了這樣,而他們更不知道的是,這已經是這騎士累死的第三匹戰馬。

守門的官軍士兵費了很大的勁才認出騎士身上的大唐軍人甲胄,又從他身上翻出了東征大軍大將軍屈突通和殷開山聯名開具的過關文碟,這顯得極不尋常,兩位大將軍用了印,大家都隱隱猜到東征大軍中一定出了什麼天大的變故。

李淵在大雄寶殿上了香,然後便被主持明真法師請到後面禪房休息。明真法師親自煮茶,煮茶的水還沒有燒開,忽然禪房的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就听見趙郡王李孝恭在門外語氣急切帶著顫音說道:“陛下……有重要的國事需要您處置,請陛下移步。”

李淵微微皺眉,歉然的看了明真法師一眼對門外說道:“便是天大的事,也等朕喝完了明真法師這杯茶再說!”

“請陛下移步。”

這次說話的是尚書左僕射蕭瑀,他​​本來是被李淵任命為監軍隨李密出征的,但臨時又被李淵換做了房玄齡,這一換人,甚至被朝中百官認為是陛下想改變朝局的一種表現,所有人都在猜測,皇帝是不是要提拔新人平衡朝權了。

李孝恭代表著大唐的軍方,蕭瑀代表著大唐的文官,這兩個人在門外說話的時候語氣都顯得很急切甚至略顯驚慌,以他們兩個的城府修養能顯得急切,其實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李淵知道必然是朝中出了什麼大事。但他還是覺著不應該在明真法師面前失了禮數,所以皺眉冷聲道:“朕說了,天大的事也等朕喝了茶再說!”

他聲音陰寒,顯然是動了怒火。

門外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傳來幾聲悶響,那是有人跪倒在地的時候,膝蓋撞擊在青石板上發出的聲音。

李孝恭和蕭瑀拜伏在地顫聲道:“請陛下移步!”

明真法師見李淵臉色越來越陰沉,連忙起身說道:“陛下,您是一國之君,理應先理國事,這一杯茶我為陛下留著就是。”

他轉身吩咐小沙彌取來一個銅盆,竟是將煮茶的東西一併扣了起來。

“陛下不來,這水不敢開。”

明真垂首微笑道。

李淵雙手合十微微頷首,然後嘆了口氣走過去將禪房的門拉開。房門打開的那一刻,他看到外面禪房外面空蕩蕩的只跪著兩個人。其他的文武官員都被禁軍隔離到了這小院子外面,李淵立刻就知道這次或是真有天大的事發生了。

“陛下……齊王……歿。”

李淵沒聽清,大聲的問了一遍道:“你再說一遍!”

“齊王李元吉……戰歿。”

李閒看著面前桌案上擺著的三顆人頭,眉頭微微皺起來臉色有些凝重。離他最近的一顆人頭顯然是被人一刀劈成了兩片後又縫合起來的,李閒看著這刀痕視線停留了十幾秒鐘。然後他得出一個結論:刀很快,而且使刀的是個好手。刀從李密的眉心正中將頭顱一分為二,這需要的可不僅僅是刀子足夠鋒利,手腕上的力氣也必須足夠大,更需要的是一雙穩定的手,還有一顆比手更穩的心。

第二顆人頭是李靖的,頗完好,只是臉側有些淤青,看樣子是死亡之前重重的跌倒在地所致。脖子上的斷口很平整,血已經流盡,所以看著慘白慘白的就好像是曬蔫了的青蘿蔔,沒有絲毫的美感可言。李閒的目光在李靖的人頭上停留的時間最長,但他的眼神極平靜,甚至連釋然都沒有。

第三那顆人頭是李元吉的,李閒只見過他三兩面卻也認得這個看似輕狂其實城府極深的年輕人,說起來,李元吉比李閒還要小上三四歲,人生錦繡畫卷還沒有展開就被強迫的劃上了終止符。

“李世民這一招有些毒了。”

謝映登站在李閒身邊,嘆了口氣道:“他是想將主公逼到他那邊去。”

“我還是小看了他啊。”

李閒伸手在李元吉的臉上撫過,讓他睜圓的雙目閉上。可是連續兩次,李元吉的雙眼就是不肯閉上。

“可他又何嘗不是小看了我?”

李閒看著李元吉的人頭低聲道:“你死不瞑目……是不是想看著我替你報仇?”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0:33
第四卷 看群雄並起 第五百九十章 難道你不是這麼想的?


李閒回頭看了謝映登一眼忽然笑了笑問道:“關雲長狂傲輕敵被孫仲謀斬了腦袋去,孫仲謀又將那顆人頭送去了曹孟德處,他這樣做是打算將曹操綁架上船,讓想報仇的劉備心生忌憚,畢竟當時劉備的實力是不足以與孫權和曹操同時開戰的。那你說,李世民將李元吉的人頭送給我,他是不是覺著李淵會以為是我和李世民聯手,從而生出忌憚,不敢輕易對李世民下手?”

謝映登想了想說道:“唐軍大營已經開拔,李世民自縛進入囚車由大軍押著返回長安。如此看來他是不想讓李淵知道是他殺了李元吉的,自縛請罪,帶兵回城,若是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不敢殺李淵,倒是對李建成不會手下留情。殺李建成後逼李淵退位,然後他坐上那把椅子。”

“那他給我這顆人頭豈不是沒有用處?”

李閒似笑非笑的問道。

“自然是有的。”

謝映登道:“他若是成了事,殺了李建成,囚禁了李淵坐上那龍椅,這人頭自然也就沒了什麼意義。但若是他的算計被李淵識破,又或是在長安城中兵敗,他就需要這顆人頭了。他會在那個時候告訴李淵,李元吉的人頭在主公您手裡,李淵必然以為這是李世民和您商議好的事,有您領兵三十萬在外策應著,李淵就不敢輕易殺了李世民。”

李閒嗯了一聲微笑道:“也就是說,李世民將人頭給我送來,他是不敢事先張揚出去的,除非是他在長安兵敗,否則他絕不會將這事說出去。而若是他兵敗之後他說出去,我就成了他殺李元吉的幫兇。”

“想來便是這個道理。”

謝映登道。

李閒道:“不得不說,李世民這算計確實很漂亮。”

“漂亮就是美。”

謝映登說。

李閒道:“算計的太漂亮,也就是想得太美了些。”

他們兩個一唱一和,就如同說相聲一​​般。李世民本以為將李元吉這人頭送過來,李閒必然會心煩意亂會生氣憤怒說不得還會摔了杯子踹了桌子,可李閒現在的樣子哪裡有一點憤怒一點懊惱?他笑的很愉悅,很開心,就好像剛剛偷了一隻小肥雞的狐狸。這樣的比喻顯然不夠恰當,李閒不是狐狸,李元吉那人頭自然就更不是肥雞。

“他想得確實太想當然了些。”

謝映登用一塊白布將李元吉的人頭蓋上後說道:“他只想著讓主公您成為他要挾李淵的助力,卻從未想過既然這人頭他暫時不敢說出來,主公又何須要承認?便是他兵敗被擒,李淵怪罪下來他說人頭在這裡,難道主公就要承認?只要主公不承認,難道李淵還能硬逼著主公承認?只怕李淵即便懷疑,但更希望您不承認。”

李閒擺了擺手笑道:“怎麼能這樣做呢?既然人頭在孤手裡,那這就是事實,既然是事實,就不能否認。李世民為什麼會這麼篤定的認為我不能否認人頭的存在?”

“為什麼?”

這話是李閒自己問的。

然後他自己回答:“既然人頭在我這裡,那麼日後他若是兵敗李淵問起來,就必須有人替李世民作證,這人頭確實是在我手裡。”

“誰來作證?”

李閒又自己問了一句。

謝映登明白了,隨即嘆了口氣道:“果然好算計。”

李閒嗯了一聲道:“確實是好算計啊,但他還是想的太美了。”

謝映登說好算計,李閒說好算計,是因為確實有個人能為李世民作證,李元吉的人頭在燕雲軍中。因為這人頭李世民不是派人直接送給李閒的,這個時候可是恰好有個李家的人,而且在李世民預想中絕不會對李淵說謊的人在李閒軍中,所以這顆人頭送到了那人手裡,那人驚懼恐慌中帶著人頭來找李閒,是真的嚇壞了。

李慧寧,還在燕雲軍中。

李閒揉了揉有些發緊的眉頭道:“將李靖的人頭送回鉅野澤去,交給我阿爺,至於他如何處置,是用鐵鎚砸個稀巴爛還​​是讓人鑄一個純金的身子厚葬,那是我阿爺的事我不會左右他的想法。當初他們三個人結義的時候只怕誰也沒想到會是今日這個結局,阿爺最痛苦之處和姑姑最痛苦之處就在於,出賣了鐵浮屠和血騎的,背上我那一百多位兄長血債的竟是李靖。”

“他雖然不說,但我也知道阿爺心裡有多難受。依著他那個性子就算明知道李靖在唐軍中,去殺李靖便如闖龍潭虎穴一般萬萬沒有生還的機會他也還是要去殺了李靖的。但他沒有,是因為我姑姑的緣故。姑姑半生苦戀李靖,若是阿爺真殺了李靖姑姑會如何?”

“人頭給阿爺送回去,交給他處理就是了。我不參與他的決定,但如果他真的念著什麼往日的結義兄弟情義將這顆人頭厚葬,我再挖出來砸個稀巴爛就是了。”

“李密的人頭用石灰裹了,派人送去軍師那裡。至於軍師如何處置這個人頭我也不會過問,還是那句話,無論他是厚葬之還是砸爛了,我都不會去管。如果厚葬的話,我也不會挖出來砸爛。李密和我沒有私仇,所以我也就沒必要對他一顆腦袋洩憤。當然……軍師不是個白痴,他領著的是齊郡營,秦瓊也在他軍中。”

謝映登點了點頭,他明白李閒的意思。

當初燕雲寨崛起的時候,有很大一部分緣故是因為齊郡精兵都歸入燕雲寨的緣故。正因為得了富庶的齊魯兩郡,主公的實力才會大漲進而奠定一方大豪的地位。而之所以齊魯兩郡併入燕雲寨,是因為張須陀。

張須陀是齊郡通守,對於齊郡百姓來說他就是守護神,攻瓦崗寨之前張須陀將齊魯兩郡交給李閒守護,對李閒來說張須陀是朋友。秦瓊,羅士信是張須陀的左膀右臂,更算得上是弟子傳人,而張須陀死於李密之手。這顆人頭李閒說起來就是為齊郡百姓和那些精銳士兵們要來的,徐世績領齊魯精兵,他不會猜不到李閒的用意。

當初李密殺張須陀將人頭懸掛在高桿上任憑風吹雨淋,肉爛盡發脫落只剩下一顆枯骨依然沒有取下來。如今李密的人頭送去齊魯營中,算不算因果循環誰也說不清。如果算的話,那麼李閒便是推動這循環的人。

“臣這就安排人去辦。”

謝映登點了點頭道。

“送去之前,先拿去給士信過目。不過要看著他點,不然送去齊魯營中的就真的會是一灘肉泥。”

羅士信對張須陀的感情,李閒深知。

“臣明白。”

謝映登吩咐人將李密和李靖的人頭包起來,他轉過身子看著李閒的背影問道:“那李元吉這顆呢?”

李閒這個時候卻有些怔怔出神,謝映登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回答。見李閒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便不再言語唯恐打亂了李閒的思路。過了一會兒李閒將酒囊拔開喝了一口,有些感慨的說道:“竟是才發現,這三個都是姓李的。”

他有些感慨的說道:“現在想起來因為那首桃李子的讖語,這天下間姓李的似乎死的足夠多了。真不知道哪個老巫婆到底是想幫姓李的,還是想讓姓李的死絕。這裡這三顆腦袋,如果早些年落在楊廣手裡說不得天下又是另一個格局。”

謝映登微怔,心說那老巫婆是誰?

李閒不說,他也不能去問。他不知道老巫婆是誰,但知道主公說的另一句話確實值得思考一番。當初楊廣若是得了這三顆人頭,只怕大隋的頹勢還真能止住一陣子。單單只說殺李密一個,天下之亂便少了一半。謝映登這才恍然,李密一人就將大隋攪亂的近乎天翻地覆,就這麼輕易簡單的死了,似乎這天下本來就和他沒有一個銅板的關係似的。

如果沒有李密慫恿,當初在黎陽督糧的楊玄感會不會造反?如果楊玄感不​​反,率領百萬大​​軍第二次東征高句麗的楊廣就不會急匆匆的趕回來。如果楊廣不撤軍,第二次東征那般勢如破竹的攻勢下,高句麗會不會滅國?如果高句麗被滅國,遼東平定,也就沒了後來的第三次東征,大隋百姓也就不會有那麼深的怨氣,百姓們沒了怨氣,還會不會反?滅了高句麗之後大隋沒有戰事,休養幾年就能恢復元氣,五年之後就又是天下第一帝國。

謝映登使勁搖了搖頭,心說如此推論下去李密也太重要了些。他正想到這裡的時候,李閒喝了一口酒嘆道:“李密……是個真正的人物!”

“我必須趕回長安去!”

李慧寧看著李閒咬著牙說道。

她的臉色依然很難看,眼角上的淚痕還沒擦去顯得格外脆弱嬌柔。此刻的李慧寧不是娘子軍的大將軍,也不是什麼女中豪傑,她現在只是個剛剛失去了親人的柔弱女子,說起來她偽裝的時間足夠久了,久到連自己都被自己騙了以為自己很堅強。可是當弟弟殺弟弟這樣痛苦之事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無法堅強起來。

“回去做什麼?”

李閒問。

“我要趕在李世民回到長安城之前見父皇!”

“揭發李世民的醜惡嘴臉狠毒手段?”

李閒問。

“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李家毀在他手裡!”

李閒嘆了口氣道:“你剛剛失去了一個弟弟,如果你在李世民之前趕回長安城,那麼你父親暴怒之下必然會調兵圍殺李世民,你就又失去了一個弟弟。”

“元吉也是你弟弟!”

李慧寧有些瘋狂的吼了一句。

“是啊……”

李閒看著李慧寧平靜的說道:“可是我為什麼一點也不悲傷?”

李慧寧一窒,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悲傷,憤怒,恐懼……這些感情會讓你失去理智,你難道會覺著李世民會任由你比他快?只要你一出我燕雲軍的大營,立刻就會被截回來。但他不會殺你,因為他留著你還有用處。”

“那我也要回去!”

“回去是必然的,但要看怎麼回去。”

“怎麼回去?”

李慧寧下意識的問道。

“自然是我送你回去。”

李閒笑了笑道:“難道你不是這麼想的嗎?”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0:37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五百九十一章 因為我不會


確實如李閒預計的那樣,李世民分派出去的斥候遊騎竟是有兩千人之巨,若李慧寧真的只帶百十個親衛返回長安的話,半路上只怕逃不脫一個被鎖拿的下場。李世民甚至無需將其送回李閒軍中,只找個僻靜無人的地方將李慧寧囚禁了,等需要用到她的時候再放出來便是了,反正需要她的地方也僅僅是說一句話而已。

而李閒既然說將李慧寧送回長安城去,那麼李慧寧便無需再擔心任何事。

李閒以宇文士及為主將,裴行儼,伍雲召等人聽其調遣,然後自帶精騎一萬,率領程知節,長孫無忌,雄闊海眾將,護著李慧寧自東都城外燕雲軍大營出發,一路往長安方向疾馳而去。

李世民性格上帶著幾分狂傲,但是個謹慎小心的。他這次回長安並沒有帶上所有人馬,留下段志玄率軍十萬依然屯駐此地以監視燕雲軍,他挑選了五萬精兵帶著三具無頭的屍體返回長安,另派韓世萼領兵三萬隨後而行以策應。

無論如何,這已經是萬全之策。說起來如今他手裡能調用的兵馬有十八萬之巨,便是強攻長安或許也能克之。但除非他真的變成了白痴,否則絕不會行帶兵硬攻長安的白痴事。

段志玄奉命駐守大營以抗李閒,也為了阻止李慧寧帶著李元吉的人頭趕回長安。可當他得知李慧寧出了燕雲軍大營之後,卻苦笑著搖了搖頭自語道:“這次……說什麼也是攔不住的。”

一萬燕雲精騎,速度提起來就是一萬虎狼,誰敢攔?誰能攔?

段志玄明知道絕對攔不住,卻還是下令唐軍騎兵攔截。可是他這邊才有所舉動,宇文士及就讓燕雲軍向唐軍大營這邊逼近了一千五百步。雙方只隔著不足十五里,走不了幾個一千五百步就能走完。段志玄下令大軍在營前列陣,他以為燕雲軍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誰想到宇文士及竟是個狠人,下令將後營百十架拋石車都調了上來,只等他一聲令下就讓唐軍軍陣中下一場巨石雨。

段志玄無奈,只好下令騎兵退回來。

他退,宇文士及便也停住。

東都城中的王世充以為得了機會,派單雄信領兵五千出城偷襲燕雲軍後路,卻被裴行儼截住,一場惡戰,鄭軍非但沒有討到一絲便宜,還丟下了兩千多具屍體,單雄信接了裴行儼三錘幾乎吐血,只得狼狽逃了回去。王世充親自帶兵接應,險些被裴行儼趁亂奪了城門,嚇得王世充幾乎心臟都停了跳動。

當初他戰勝李密的時候與今日之場面近乎相同,那一日的場景現在他依然歷歷在目。說實話,王世充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當日自己怎麼就勝了,李密麾下大軍不下二十萬,而他東都鄭軍當時總計也沒有一萬人了。可就是那麼一次看似絕望的反攻,居然將瓦崗寨軍擊潰,二十萬大軍灰飛煙滅,李密就如此簡單的退出了爭霸的行列。

王世充好不容易頂住了裴行儼的攻勢,自嘲的笑了笑心說奇蹟果然不會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人身上兩次。

他卻不知道,成就他上次神話般勝利的李密此時已經變作了冰冷的屍體。身首分離,身子被綑在一匹戰馬後背上,頭顱被送去了徐世績軍中,也不知道在齊郡子弟兵的怒火中會變作什麼,如果王世充知道的話,他絕不會懷疑李密的人頭會被齊郡子弟兵砸成泥然後丟進豬圈裡。

李密沒死的時候就沒了爭奪天下的資格,王世充何嘗不是這樣?

不但他是這樣,曾經輝煌,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如今還有資格去追逐那權利巔峰的早已經沒了大部分,王薄,徐元朗,高士達,杜伏威,梁師都,劉武周,薛舉,羅藝,宇文化及,這些名字或是正在遠去或是已經遠去。群雄並起的局面已經瓦解,李淵一家獨大,天下如今能抗衡其兵威者,唯李閒,竇建德兩人而已。

王世充心灰意冷,而將自己縛於囚車中的李世民卻是滿懷壯志。

他如今要做的便是與所有人拼速度,只要他能先回到長安城內,那麼主動權就全在他手中掌握,五萬精銳之士入城,還有誰能阻擋他坐上那把椅子?

淒厲北風中,堅固鐵籠裡,一身囚衣的李世民不狼狽,意氣風發。

北風將鐵甲變得更加冷硬,冷硬到似乎一片落葉砸下來也能讓鐵甲如脆冰般裂開。這樣寒冷的天氣中縱馬飛馳,便是最強壯的​​漢子也會凍得瑟瑟發抖。寬闊平坦的官道上一條黑龍般的騎兵全速向前,沒有人發抖,面甲後面的眸子裡有的全都是鬥志。他們是聞名天下的燕雲精騎,他們不但與敵人鬥,也要與天地鬥,雖不是其樂無窮卻也別有一番豪情滋味。

從東都到長安,一路上諸多大城固堡,唐軍守衛森嚴,燕雲精騎便是戰力再強也不可能以騎兵破城,李世民之所以顯得有些肆無忌憚便是因為這個緣故。沿途城池堡壘皆由唐軍​​控制,他此時雖然為名義上的階下囚,但領兵的屈突通和殷開山卻都是他的人,只需這兩個人下令沿途郡縣不許開門讓燕雲精騎過去,李閒除非給燕雲精騎的戰馬插上翅膀飛越而過,否則就算精騎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唐軍關門的速度。

李閒沒能力給每一匹戰馬都插上翅膀,但他卻有能力讓精騎真的飄起來。

出了東都城外的燕雲軍大營,李閒率軍一路往西。段志玄盡調營中騎兵阻攔,然後調了兩萬人在堵住官道,列槍陣阻止精騎衝過去,他知道唐軍騎兵絕不是燕雲精騎的對手,就算兵力是燕雲精騎的兩倍也別想打贏這一仗。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想打贏。

他只想拖住李閒而已,只需拖住就是最大的勝利。

宇文士及率軍向西進逼,段志玄咬著牙下令騎兵繼續糾纏燕雲精騎,然後調集全部人馬列陣以抗宇文士及的人馬。他擔心打這一戰,但卻知道能耗一刻便耗一刻,多拖住李閒一會兒,在秦王殿下面前他也好交差。可宇文士及實在逼的緊了他只得下令調回騎兵,而當騎兵返回的時候他才得知,燕雲精騎已經去的遠了。

以兩萬騎兵不敢正面阻攔一萬騎兵,只敢騷擾牽制,這樣的打法說出去無論如何也丟人了些,可段志玄此時不怕丟人,他怕誤了秦王大事而丟了性命。

黑龍一般的燕雲精騎輕易的撕開了唐軍騎兵組成的第一道防線,然後將那些集結整頓的騎兵狠狠的甩在身後。說起來,當今天下沒有一個人如李閒這般用騎兵的。竟是放棄了幾乎所有的防禦,讓戰馬馱載的重量降到最低,從而將騎兵的速度提升至了極致。

沖開唐軍的第一道封鎖,李閒並沒有一絲得意。他知道李世民是個什麼樣的人,自然也就知道自東都到長安這一路會有多少艱難險阻。關卡都在唐軍掌控之中,如果走陸路的話李世民就算是爬也會比他們先到長安。

所以李閒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走陸路,別忘了他有天下至強的水師!

在段志玄下令大軍層層疊疊的列陣擋住燕雲精騎的時候,李閒的騎兵卻甩出一個漂亮的大弧線,不再繼續向西而是一路往正北方向疾馳而去。等段志玄發現燕雲精騎轉道向北的時候,再想追上就是癡人說夢了。

燕雲巨艦上,李閒臨風而立。

來淵手下的四百多艘戰船,之前分出去八十艘黃龍快船載著自黎陽調來的五千精兵走永濟渠一路向北迎接葉懷袖,如今他麾下還有三百多艘戰艦,其中黃龍快船三百一十二艘,五牙大船三十六艘,還有一艘比楊廣的龍舟還要巨大的燕雲巨艦。

一萬精騎登上戰船,便真的飄了起來。

站在船頭向前路眺望的李閒,當看到視線極遠處有些異樣的時候微微皺眉,他將千里眼取下來放在眼前,隨即那模糊的東西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河面上似乎建造了一片城鎮,那是密密麻麻的戰船組成的龐大艦隊堵住了河道。那些戰船上掛著大唐的軍旗,桅杆林立,看起來竟是也有不下數百艘之多。

大隋水師天下無敵,來護兒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殺死之後,在江都的大隋水師一分為三,其中一部分被杜伏威收服,一部分逃到了東都投降了王世充,來護兒之子來淵則率領一部分投靠了燕雲寨。

王世充在東都兵敗,他本打算用以逃生的水師被李靖率軍堵在河道裡根本近不了東都城,水師將軍蘇勝才看出王世充也是窮途末路,索性帶著數百條戰船投降了唐軍。李世民既然要堵住李閒往長安去的路,又怎麼可能忘了燕雲寨有一支強大的水師?

大唐水師將軍蘇勝才看著河道上出現的一片高帆桅杆,嘴角不由自主的挑了挑。

雙方都有黃龍快船,都有五牙大船,曾經都是大隋為之驕傲的水師戰艦,如今卻不得不面對同室操戈的局面。

蘇勝才知道燕雲軍水師這次領兵的是來淵,所以他心中格外的緊張。

大將軍來護兒之子,本身對他就有著絕對的壓力。他是來護兒的部將,對來護兒的敬重深入骨髓。可現在,他卻不得不親自率領艦隊和大將軍的兒子對陣。而且只要打起來便沒有緩和餘地,不是自己死就是來淵死。

李閒看著橫陳在河道上攔住去路的艦隊,看了來淵一眼隨即極認真的說道:“臨江水戰……孤不擅長,今日這燕雲大船便是你的旗艦,孤不管你如何去打,孤要的只是結果……打贏!”

來淵已經很久沒有痛痛快快的打過水戰,不用李閒說也已經憋足了一口氣。

“主公放心,家父教了​​臣諸多戰術陣法,各種各樣,千變萬化……唯獨沒教給臣如何在水面上打輸一仗,所以……臣想打輸了也不行,因為臣不會。”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0:41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五百九十二章 沒戰術的打法


伏路把關有魯肅,臨江水戰有周郎。站在一個當權者的角度來看,手下人才濟濟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當來淵看著對面那數百條戰船橫陳河道堵住去路的時候,說了一句臣想打敗仗也不行,因為臣不會。李閒的心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魯肅周郎的那句話,然後自豪的笑了笑。

衝鋒陷陣,燕雲寨從來不缺帥才虎將。

徐世績,宇文士及,秦瓊,程名振,張亮,牛進達,皆有帥才,是揮十萬雄獅便能將天下捅一個亂七八糟的人物。羅士信,程知節,雄闊海,裴行儼,伍雲召,伍天錫這些人皆是當世不可多得的虎將,戰陣衝殺極少會遇到對手。甚至李閒自己也是那種在萬軍中可往來衝殺的變態,是一群變態中最變態的那一個。

民治朝政,燕雲寨現在也不缺賢臣。杜如晦,長孫無忌,裴操之,虞憂,侯君集,房言藻,這些人皆是治世良臣,李閒治下二十幾個郡如今百姓安居,田糧豐收,於大爭之世中已有大安之象。

今日水戰,李閒手下還有來淵。

陳雀兒是個半路出家的,靠著李閒送他的一冊賀若弼的兵法鑽研領悟,但毫無疑問,陳雀兒是個合格的水師統領。現在水師又有了來淵,深得來護兒兵法真傳的將門之子。不管誰手下有如此良將名臣只怕半夜都會笑醒,而事實上李閒確實有過半夜笑醒的經歷。

人生苦盡甘來之時,怎麼能不得意些?

來淵看了看對面唐軍水師擺出來那中規中矩的陣型,嘴角挑了挑道:“對面領兵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家父手下舊將蘇勝才,當日宇文化及作亂,江都城中亂得一塌糊塗,他竟是沒想起盡快收服水師,只顧著在宮城裡看著大業皇帝的屍體猖狂得意。大隋水師四分五裂,蘇勝才帶著一支逃去了東都降了王世充。可王世充被堵在東都城中出不來,他的水師也靠不過去,進退無路只好投降了唐軍。”

“此人領兵如何?”

李閒問。

來淵想了想道:“謹慎有餘,進取不足。家父曾說過,蘇勝才統百萬雄兵也無攻城掠地之能,但給他五千人馬守城便能擋得住十萬大軍。主公您看,他手下船隻並不比咱們少太多,黃龍快船數量相當,五牙大船少了一半左右,可他卻從不曾想過趁著咱們遠來水手勞乏主動攻過來,而是擺出了所有戰法中最牢靠的防禦陣型。”

“各船前後呼應,橫豎陣列皆可策應,說白了就是以樓船在水面上建了一座高城一般,試圖阻住咱們的前路。”

李閒微微皺眉,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善守的將軍。

“何策破之?”

李閒又問。

來淵笑了笑道:“臣以為,但凡時間善守之人其實對戰爭皆是心有畏懼,正因為心有畏懼之心才會只守不攻,越是為人嚴謹,越是小心持重之人,其實畏懼之心便越濃烈一些。說好聽些是見招拆招,其實不外乎沒有必勝之心。他無非是想示人以弱再尋機破敵,既然他示弱,那麼臣便示強好了。”

“不管他是抱臉曲身,還是護胸縮臂,只需一拳砸過去就是了。”

李閒很喜歡這句話,所以他笑了笑點頭道:“那孤就看你砸過去。”

來淵大步走上船樓,從傳令兵手裡接過令旗揮舞了幾下。各船旗手逐次傳遞,燕雲軍水師數百條戰船隨即陣型一變。以八艘五牙大船為鋒銳,兩側各有三十條黃龍快船為鋒刃,呈尖刀之陣狠狠的朝著唐軍水師的防禦陣型撞了過去。

在這尖刀之後,所有戰船依次而行。

來淵站在樓船之上,臉色肅然。

眼看著距離對方船陣距離只有兩箭之地,來淵猛的將手裡的令旗揮舞了幾下。頃刻間,數百條戰船上的牛皮大鼓同時擂響,轟隆隆的戰鼓之聲如同在河面上炸向了的冬雷,燕雲水師的士氣也為之一振。最前面八艘五牙大船開始調整航向,船頭的水師士兵也開始忙碌起來將巨大的重弩裝填進去。

“弩車,放!”

來淵猛的將令旗一揮,隨即八架弩車幾乎同時發出了一聲轟鳴。小腿粗細丈餘長短的重弩呼嘯而出,帶著破空之風筆直的砸向正對面的唐軍戰船。在戰船上安裝弩車,這雖在技術上不算什麼難事,可要在搖晃的水面上瞄準敵艦,​​這就變得極難。可從水師組建一開始,李閒便定下了水師大船上必須裝備遠程武器的方針,所以操控弩車的水手都極老練,動作簡潔迅速而不失準確。

八支重弩瞄準的是同一艘唐軍五牙大船,其中五支狠狠的撞在戰船上。

嘭嘭的聲音中,碎木激盪而起!唐軍士兵在驚呼聲中紛紛伏倒在甲板上不敢抬頭,有一名士兵躲閃的慢了直接被一支重弩將頭顱轟掉,身子完好無損頭顱卻被砸成了碎肉,血在脖頸上面爆開,身子被撞得猛的向後摔倒狠狠的撞在甲板上。

從一開始來淵就沒打算試探,而且他的打法簡單到可以稱之為野蠻。看起來他竟是打算以消耗八艘五牙大船為代價硬闖敵陣,在弩車一輪齊射之後,竟是沒有下令大船上的弓箭手覆蓋射擊,而是以安裝了撞角的大船筆直的朝著唐軍橫陳在水面上的五牙大船撞了過去。

“瘋子!”

蘇勝才低聲罵了一句,隨即大聲下令戰船移動。

他手下的五牙大船本就不多,如果來淵真打算用這種一換一的方式來結束戰鬥的話,蘇勝才和他拼不起。唐軍的弓箭手瘋了一樣的將羽箭傾瀉出去,只片刻功夫為首的燕雲軍水師五牙大船上就鋪了一層白羽,可五牙大船是輪漿划漿混合驅動,水手都在船艙底部,羽箭根本無法阻止戰船前進。

而燕雲軍水師戰船最讓蘇勝才心驚的則是改裝過的撞角,調整了角度,而且在巨木上包了厚厚的一層鐵皮,唐軍戰船橫陳,而燕雲軍戰艦筆直衝來,若是躲閃不開的話,蘇勝才絲毫都不懷疑自己手下的大船會被燕雲軍的五牙大船直接頂穿。

“轉舵!快轉舵!”

他不斷的下令旗手揮舞著令旗,可因為唐軍戰船排列的過於緊密,頂在最前面充當城牆的大船根本就來不及做出避閃動作。

燕雲軍的五牙大船狠狠的撞在唐軍戰艦上,就如同一條巨大的劍魚狠狠的刺穿了一條同類。

堅固粗大的撞角直接撞進了唐軍大船的船艙裡,大船的一側被撞出來一個極恐怖的大洞,碎裂的木板掉進水裡,而那撞角則在船艙中繼續往前頂,但前一下的撞擊將大船的速度降了下來,已經很難再將唐軍大船的另一側撞穿。

“不要停住,把你們吃奶的勁兒都給老子拿出來!”

站在甲板上藏身於一面巨盾後面的別將韓奎山嘶啞著嗓子喊道,他身後就是旋道可通船艙,船艙底部兩側各有八十名水手在奮力的踏動輪漿,戰艦後面的船艙兩側的水漿也在整齊而奮力的滑動,看樣子,韓奎山竟是打算硬生生的將攔住前路的唐軍戰艦頂翻過去。這種粗野不講理的打法讓蘇勝才憤怒,身為一名水師統領自然知道五牙大船的珍貴,誰又會像來淵這樣如犧牲自己的孩子一樣用五牙大船直接撞過來?

如同兩條巨鯨在水中搏鬥,其中一條顯然佔了上風。

“繼續!將唐軍的大船頂翻過去,只要今日一戰後咱們都他娘的還活著,老子和你們拜把子!”

韓奎山瘋狂的吼著,然後回身對船樓上喊道:“弓箭手,沒老子的命令誰也不許露頭。唐軍願意放箭就隨他們放,老子頂翻了他的大船,我倒是要看看他的弓箭手還有什麼用,全都縮回去!被箭射死了老子不給你們發撫卹!”

燕雲軍水師的弓箭手都躲在掩體後面,外面羽箭刺入戰船的聲音就如暴雨砸在荷葉上一樣密集,唐軍弓箭手也瘋了,羽箭一層一層的鋪過來,韓奎山戰船的前半截竟然覆蓋上了一層白色。

兩艘大船緊緊的咬在一起,戰船和戰船摩擦發出來的聲音讓人聽了牙酸。而隨著韓奎山戰艦的持續向前硬頂,唐軍的五牙大船漸漸的發生了傾斜,甲板上的弓箭手站立不穩不得不尋找東西扶住,隨著船身傾斜的角度越來越驚悚,他們再也無法站立,全都丟棄了手裡的硬弓雙手緊緊的抱著能抱著的東西。

“弓箭手!”

韓奎山猛的從巨盾後面站起來,抽出橫刀向前一指大聲喊道:“放箭!別他娘的給老子省著,每人射空一個箭壺,誰少射一支老子就把誰丟進黃河裡餵魚!”

憋屈了很久的燕雲軍水師弓箭手嗷嗷叫了起來,他們從船樓中衝出來居高臨下的開始發箭,二百多人的弓箭手集中在了船頭,羽箭如飛蝗一般密密麻麻的砸了過去。因為船身傾斜站立不穩,唐軍的弓箭手哪裡還有還手的餘地。隨著燕雲軍弓箭手的羽箭傾斜過來,哀嚎聲立刻響成了一片。這種情況下的,燕雲軍的弓箭手根本就是在屠殺。

噗噗的聲音中,羽箭狠狠的鑽進了唐軍弓箭手的身體中。弓箭手是所有兵種中防禦力最低的,甚至比起造價相對來說更便宜的長矛手還要低。他們身上那層薄薄的皮甲根本當不出鋒利的箭簇,一股一股的血被羽箭從身體掏出來飄灑在甲板上,士兵們的屍體順著傾斜的甲板滾向一側,下餃子一樣落入水中。

就在這個時候,第二聲巨響傳來。

第二艘燕雲軍的五牙大船狠狠的撞在了一艘唐軍大船上,兩條巨艦同時發出了一聲咆哮,那是戰船碎裂的痛苦呻吟。

隨著驚慌失措的喊聲響徹雲際,第三艘,第四艘燕雲軍的大船瘋狂的撞擊在唐軍戰船組成的船陣上,蘇勝才為了保證船陣如城堡一般堅固,第一排橫陳在河道上的戰船都是五牙大船,各船之間留出了足夠黃龍快船穿行的空隙,可連番撞擊之後,他佈置的防禦陣型立刻坍塌了下來,留下的船道被撞歪了的大船堵住,黃龍快船根本就過不來!

蘇勝才臉色大變,打了這麼多年仗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野蠻的打法。

沒有戰術,什麼都沒有,只有野蠻之極的一撞!

“放船!”

眼看著唐軍船陣大亂,後面的戰船根本就上不來來淵興奮的吼了一聲。因為瘋狂和激動,他的嗓音沙啞無比。

“放船!”

隨著旗手將他的命令傳達出去,各船的指揮將校紛紛發出命令。

喊聲穿過碎裂的戰船傳到了蘇勝才的耳朵裡,他的神經立刻繃緊。

“放船?”

他喃喃的重複了一遍,卻不解來淵是要放什麼船?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0:47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五百九十三章 群狼戰術


放船!

頂在前面的幾十艘燕雲軍黃龍快船上都傳出了這樣的命令,接二連三的喊聲引起了唐軍將領們的警覺,可因為前面巨艦相撞的緣故,他們的視線被擋住根本就看不到燕雲軍水師到底在搞什麼。

放船,自然就是把船放下去這麼簡單。唐軍水師將領們不解的事,在燕雲軍水師士兵們眼中則是最簡單普通的一件事。就和他們每天都要吃飯喝水一樣,每日操練的時候他們都會數次重複這個動作,所以他們的速度極快,乾淨利落。

燕雲軍水師的黃龍快船看起來與唐軍水師的黃龍快船有些不同,不同之處在於,看起來似乎燕雲軍這邊的黃龍快船更寬一些,寬出來的東西並不是加固的船舷,而是懸掛在船舷兩側的小船,一種絕不可能出現在這個時代的快船。

因為李閒的存在,所以這種不可能出現的快船出現了。

從黃龍快船兩側放下去的,是從十八漿到三十六漿大小不一的蜈蚣快船!

蜈蚣快船,狹長而多漿,在水面上劃行起來如船在水上疾飛一般,這本來是在明朝時候中原帝國才出現的戰船,此時被李閒硬生生的搬了來。明朝嘉靖年間,汪鋐任職廣東提刑按察司副使時,沿海常有葡萄牙的海盜船隻襲擾,明朝水師不能敵,汪鋐首戰失利之後總結了教訓,以小船群狼戰術圍攻葡萄牙戰船,繳獲了蜈蚣戰船。

據說葡萄牙人的蜈蚣戰船種船長十丈,兩側架槽四十餘,置洗三十四,由三百人撐駕,銳發彈藥如雨,所向無敵。

後來汪鋐建議朝廷也建造蜈蚣戰船,嘉靖皇帝允之。

只是大明水師的蜈蚣快船卻沒有那麼大,小者十八漿,大者也不過三四十漿,用於士兵登陸,靠近敵方大船攀登上船之用。這種船類似於後世端午比賽時候的龍舟,其疾如飛,雖然裝載的士兵有限但勝在靈活迅速,這種優勢是大船根本無法比擬的。

隨著來淵的一聲令下,前面的數十艘黃龍快船上放下來百十艘蜈蚣快船,大者每船百十人,小者每船三十六人。這些蜈蚣快船入水之後,水手鬆開了繩索脫離大船而去,百餘艘蜈蚣快船從大船的縫隙中飛一般的鑽了進去。唐軍後面的黃龍快船被堵住根本就過不來,但蜈蚣快船卻能過去!

生性好戰的韓奎山在寒冷冬季中竟是脫了棉甲皮甲,只穿了一件單衣,手持橫刀站在船頭大聲催促士兵們加速。他所在的蜈蚣快船從兩艘相撞的五牙大船縫隙中鑽了進去,然後打了個橫停在一艘唐軍戰船一側。

“拋索勾!”

韓奎山大喝一聲,隨即燕雲軍士兵們放下手中的船槳,站起來掄動帶著鐵爪的繩索拋了上去,鐵爪扣住唐軍大船的船舷,韓奎山率先抓住一根繩索,嘴裡叼著橫刀開始向上攀爬,他的動作如靈猿一般矯健迅疾,腳蹬著船身動作極快的向上攀爬,幾十名燕雲軍刀手也將橫刀咬在嘴裡,順著繩索向上攀登。

“斬斷繩索!快斬斷繩索!”

唐軍黃龍快船上的別將李長年急促的命令著,隨即有不少唐軍水師士兵衝到船舷一側,有的用硬弓向下射擊,有的用橫刀狠狠的剁下去斬斷繩索。隨著繩索斷裂,不少燕雲軍的士兵跌落在水裡,不多時就被湍急的河水捲走再也不見了踪跡。

韓奎山已經爬到了船舷眼看著就要上船,一個端連弩的唐軍士兵一邊叫著一邊對他扣動了機括。前兩支弩箭都射了空,第三支弩箭擦著韓奎山的臉飛了過去,帶飛了半隻耳朵,血一瞬間就湧了出來將韓奎山的半邊臉染成了紅色。韓奎山身子一頓,第四支弩箭噗的一聲釘進了他的肩窩裡,他手上一鬆身子猛地向下掉了下去。

那唐軍士兵鬆了口氣,快步往船舷出跑試圖將其他的燕雲軍士兵射落下去。就在他靠近船舷的那一刻,一隻手忽然從下面探了出來抓著他的衣領,他下意識的向後仰著身子,卻幫那人攀著船舷爬了上來。

半邊身子都被血泡透了的韓奎山嘿嘿笑了笑,一刀戳進那唐軍士兵的心口。

他招了招手,爬上大船的二十幾個燕雲軍士兵跟著他一塊往前衝了出去。一艘黃龍快船可載士兵二三百人,他手下只有二十幾個人竟是沒有絲毫懼怕一般。似乎那些唐軍士兵在他眼裡都是羔羊一般軟弱,而他則是能輕易咬死羔羊的惡狼。

除了水手之外,一百多名唐軍士兵紛紛抽刀迎了上來。

“殺他娘的一個血流成河啊!”

韓奎山大吼一聲,揮刀向前。

“燕雲水師!”

韓奎山看了看自己左肩上被砍出來的傷口,猙獰笑著一刀將那敵人捅死之後大喝了一聲。緊緊跟在他身後的還剩下的七八個燕雲軍士兵隨即整齊的發出一聲暴喝:“向前!”

向前!

這口號曾經多麼熟悉!

唐軍別將李長年咬了咬牙,抽刀帶著親兵朝著韓奎山撲了過去。百十人的唐軍竟然擋不住二十幾個燕雲軍的瘋子,這讓他心裡生出一股極濃烈的恥辱感覺。他是大隋水師出身,不是那些綠林道出身的農夫,當初​​他也曾參見過幾次官軍剿滅叛軍的戰鬥,五百府兵就能追著五六千叛軍跑,一千府兵就能將三萬多人的叛軍隊伍屠一個乾淨。

那種感覺讓李長年迷醉,他覺著那才是軍人的驕傲。

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手下的兵竟然如當初那些農夫叛軍一樣的孱弱,百餘人竟是攔不住二十幾個人,當初被他屠殺的那些叛軍臨死前,只怕心裡在恐懼至於也有這種深深的恥辱感覺吧。他聽說大業十年的時候齊郡都尉秦叔寶,率領三百騎兵奔馳數百里救援北海郡之圍,以三百騎兵將十萬叛軍的大營殺了一個對穿。加起來不足一千人的齊郡郡兵,竟是將十幾萬叛軍殺了一個七零八落。

叛軍副帥孫三環本來已經逃了出去,可就因為這恥辱感太濃烈了些最終竟是選擇了自殺。

現在李長年沒有自殺的心思,他只想一刀將那燕雲軍將領的腦袋砍下來。

他手下還有數百名士兵,除去水手之外還有至少二百人可以廝殺。而燕雲軍那將領手下只有七八人,無論如何也再無生還的可能。就在李長年揮刀殺過去的時候,韓奎山身後的船舷上嘭嘭的聲音傳來,又有幾十支鐵爪穩穩的扣在船舷上,顯然下面又有燕雲軍的蜈蚣快船停住。

李長年臉色一變,指著拿出喊道:“分一隊人過去,絕不許燕雲賊再上船來!”

就在他喊的時候,忽然身後的親兵發出一聲驚呼:“將軍不好了!後面也有人上船來了!”

李長年立刻回頭去看,只見另一側的船舷上已經有不少叼著橫刀的燕雲軍士兵翻了上來,他的臉色立刻變得極為難看,心中的驚恐越來越濃了起來。燕雲軍的快船狹長而迅速,幾乎有個縫隙就能鑽進來,而唐軍的戰船因為已經列陣,再想轉動本就極難,必須依次調動船隻才行。前面大船被頂翻,船道被堵死,唐軍戰船想補過去增援都辦不到。

其實說起來,唐軍也是有小船的,可大隋水師出身的將領們,沒一個喜歡用小船作戰。當初大隋平滅南陳的時候將號稱天下第一的南陳水師打得狼狽不堪,靠的還是五牙大船,所以他們對小船戰術都帶著些許的輕視。

雖然李閒對於水師的訓練幾乎不插手,但身為一個比這個時代的人多一份閱歷的人來說,他更加懂得並不是大就無敵的道理。李閒前世的時候對明朝時候的歷史極感興趣,所以對明朝水師的狼群戰術也頗欣賞。只是鄭和之後大明輕視水軍,以至於被倭寇襲擾損失慘烈。李閒一直很遺憾,心疼那些被擱置在海邊最終化作朽木的鄭和寶船。

作為一個現代人,李閒深知遠洋的意義。所以他從建立燕雲寨之初就著手興建水師,畢竟前世的時候國家在海洋上也沒有什麼優勢可言,這種遺憾,李閒既然有機會彌補自然不會放棄。

隨著翻上大船的燕雲軍水師士兵越來越多,李長年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

蜈蚣快船的大小和黃龍快船比起來,就如同狼與大象。

當狼的數量達到一定地步的時候,咬死一頭大象也不是沒有可能。

四五艘蜈蚣快船停在這艘黃龍快船的兩側,超過二百人攀登上來,唐軍的優勢漸漸喪失,再加上士氣不如燕雲軍,所以敗退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李長年連殺三名燕雲軍士兵,又斬了兩個自己手下潰兵也沒阻止住頹勢,當他再一刀將一個燕雲軍士兵的咽喉切開的時候,抬起頭就看到一張猙獰的血糊糊的臉。

他只是錯愕驚慌了一下,隨即他就感覺自己飛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在旋轉著飛翔,然後世界也隨之旋轉,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沒了腦袋的身子,脖頸裡還在往外瀑布一樣噴著血。這背影他並不熟悉,但他熟悉那軀體身上的甲胄。那是他自己的身軀,然後眼前一震便是一片黑暗。

韓奎山一刀卸了李長年的腦袋,帶著士兵從甲板屠殺至船艙中,屠盡了所有的唐軍士兵,渾身是血的韓奎山又帶著人往下一艘船衝了過去。讓他有些懊惱的是,登上這艘唐軍大船的時候他​​才發現,這船上的唐軍士兵竟然已經被殺了大半,剩下的也已經沒了還手的餘地,被一百多名燕雲軍士兵逼著連連後退。

剛要轉身下船再去尋找目標,那人群潑灑出一條血路的身影吸引了他的主意。

“認得那將軍是誰麼,真是一條好漢子!”

殘餘唐軍中,竟是有個燕雲軍的將領殺了進去,一人一刀,面前竟是沒有人能擋得住。一顆一顆的人頭滾落在地,那人早就被血塗滿了全身根本分辨不出是誰。

“是主公的親兵校尉聶奪!”

有人對韓奎山喊道:“我認得他那柄環首刀!只有他的環首刀上掛了紅穗子。”

只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剩下的唐軍士兵竟是被屠殺殆盡。韓奎山看著那個比自己還要血腥的傢伙嘴角挑了挑,心中生出一股不服的感覺來。順著衣衫往下淌血的聶奪扛著巨大的環首刀在他身邊走過,面無表情的說道:“你來晚了。”

韓奎山轉身就走,哼了一聲道:“下一艘船上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0:51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五百九十四章 天選


李閒站在燕雲巨艦的船樓上,單手拿著千里眼往前看著激戰場面。面前三艘唐軍的五牙大船已經傾覆,還有兩艘燕雲軍的大船也隨之一起沉沒。但燕雲水師沉沒的大船後面便是支援船隻,落水的士兵大部分都被後面的黃龍快船救了起來。但唐軍的船被堵在後面,船傾覆,船上的水手兵士也就為大船陪了葬。

今日一戰之後,也不知道黃河滾滾泥沙中又多了多少水鬼。

唐軍船陣已經被破開,但戰局卻還是在雙方撞在一起的區域內向外蔓延的速度讓人看了心急,蜈蚣快船已經放下去數百艘,群狼啃大象一般的一艘一艘撲過去,但進展的速度卻並不是很快,唐軍船陣後面還沒有亂,如城牆一般的大船上唐軍弓箭手瘋了一般的放箭,有四五艘蜈蚣快船才靠過去就被羽箭覆蓋,船上的士兵還沒有觸摸到敵艦就被射死,屍體翻入水中與碎木一塊漂浮著往下游而去。

“韓奎山這個莽夫!”

來淵眉頭皺了皺,回身大聲吩咐道:“來勇,來敢,你們兩個帶我的親兵上去,我讓韓奎山去將封堵的河道弄開,他卻只顧著殺人。這個混賬東西一旦開始殺人就收不住手,若是誤了今日戰局我第一個先斬了他!”

他手下兩名家將來勇和來敢應了一聲,帶著六七十名親兵下了燕雲巨艦,登上一艘蜈蚣快船往前疾掠而出。來勇和來敢是來家的家生奴,對來淵忠心耿耿。他們帶著的數十名親兵是來護兒自水師數萬人馬中為來淵挑選出來的,皆是精銳中的精銳。他們這些人,對於來淵來說便是死一個便少一個的珍寶,沒辦法補充。

可戰局到了現在雖然看起來燕雲寨水師佔盡了上風,卻一直沒能給唐軍水師真正致命的沉重一擊。韓奎山那個瘋子和聶奪比殺人較上了勁,竟是一時忘了來淵的吩咐只顧著揮刀再揮刀,他可不想輸給那個看起來帶著些許文弱書卷氣的聶奪。只是韓奎山雖然不服氣,但心中卻著實佩服聶奪這個年輕人。

看起來稍微還有些瘦削的聶奪,手持一柄跟他身高差不多的環首大刀,形像上落差就太大了些惹人注目,那刀太大太寬,比起雄闊海手下陌刀營那些變態手裡的陌刀還要大些。陌刀刀柄與刀身幾乎等長,但聶奪的環首大刀刀柄只有一尺多些,刀身卻足有七尺上下。刀身比一般的橫刀要寬上不止三倍,厚上不止三倍,一般人別說用這刀殺了那麼多人,便是揮舞十幾二十下只怕就會手臂酸麻。

看起來,那揮舞著一柄幾乎與他一樣大的環首刀的傢伙真的太狂傲暴戾了些,在他刀下已經至少殺了三十幾個人,沒一個人落下一具全屍。那刀太重太鋒利,能輕而易舉的將人劈成兩片。

“倒是有幾分勇武,可惜……連將才都算不上,更別所為帥。”

李閒看著肩膀上還插著半截殘箭的韓奎山微微搖頭道,說起來韓奎山​​的武藝並不如何出彩,只是仗著一股無與倫比的彪悍氣竟是殺出了一二分萬夫不當之勇的味道。若是單打獨鬥,裴行儼一個人能殺他這樣的最少二十個。若是換做羅士信,來多少個韓奎山只怕也不夠羅黑子一槊一個戳死的。

他左手拿著千里眼往前看,​​右手食指中指微微勾動著。

這個細節沒能瞞過青鳶的眼睛,她壓低聲音問道:“主公可是癢了?”

李閒沒回頭,點了點頭輕聲道:“確實癢了。”

“怎麼辦?”

凰鸞問。

李閒將千里眼放下來回身笑了笑道:“殺人這種事手癢說起來總是太過血腥了些,寫幾個字吧。”

“好啊”

青鳶應了一聲,回身吩咐親兵將筆墨紙硯全都取了來。青鳶鋪好宣紙,凰鸞動手研墨,李閒選了一隻頗大的狼毫,想起之前來淵說的那番話心有所感,一筆而就在宣紙上寫下四個大字,便是來淵今日這戰術的精髓所在。

恃強凌弱

寫完了這四個字之後,李閒將狼毫隨手投入河水中道:“說起來這是孤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水戰,竟是別有一番壯烈殘酷。只是殺的人太過了些,不知道那位大唐皇帝知道了會不會心疼。”

站在他身邊觀戰的李慧寧一怔,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閒笑了笑,回身恰好看到雄闊海那躍躍欲試的樣子隨即笑道:“那裡還有一個更癢的。”

來勇和來敢兩個人架著蜈蚣快船從兩艘即將沉沒的大船縫隙中鑽了過去,經過一艘唐軍黃龍快船的時候來勇吩咐道:“上去兩個人,就對韓奎山說將軍問他,還記得自己該做什麼不記得,如果不記得,將軍說讓他自己投河自盡去吧!”

兩個親兵拋上去鐵爪,動作迅速的爬了上去。

來敢看了看前面依然有至少兩層的唐軍船陣皺了皺眉頭,回身看了一眼船上那些東西有些擔憂道:“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不是真有那麼大作用,如果咱們兄弟不能將封堵著河道的船都弄開,只怕少將軍在主公面前也不好交代。”

“放心吧!”

來勇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如今咱們已經佔了上風,就算沒有這些東西打開水道也不是問題,只是會稍微慢些,主公要趕去長安,少將軍又是第一次在主公面前指揮作戰,所以難免要表現的盡善盡美才好。越快,證明少將軍的本事越大。若是主公認可,說不得少將軍還會再升一級。”

“少將軍榮耀,你我也跟著榮耀!”

來敢攥了攥拳頭,隨即指著面前最近處那艘唐軍五牙大船吩咐道:“靠過去,聽說這東西宇文士及大將軍軍中用過幾次,主公在河北的時候也用過,這次軍師統帥齊魯營精兵大敗杜伏威,這東西也功不可沒。清風山一戰,軍師率軍三萬埋伏,硬是斬殺江淮軍十餘萬人,據說江淮軍就是被這東西嚇破了膽子。”

“那有那麼邪乎!”

來勇笑道:“還不是軍師妙算無雙?”

“那今日咱們兄弟就來個妙炸無雙!”

來敢大笑一聲,率先攀住了那五牙大船。他身邊的親兵舉起盾牌擋住船上傾瀉下來的羽箭,可一艘五牙大船可載千餘人,除去水手之外至少有八百餘戰兵,而水師戰兵大部分都是弓箭手,射下來的羽箭有多密集可想而知。幸好蜈蚣快船不大,盾牌能遮擋住大半寬度,可即便如此,只一陣箭雨之後就有十來個親兵被射翻落水。

“他娘的!”

來敢罵了一句,感覺自己頭頂上的盾牌都要被射裂了似的。兩個親兵舉盾護著他,咬著牙死死的頂著盾牌不敢撒手。羽箭敲打在盾牌上的聲音密集而恐怖,好像一下一下敲打在人心裡一樣。來敢從船上拿起一根大鐵釘,用斧子狠狠的將釘子楔進去一半,然後接過親兵遞過來包掛在釘子上。

“快走!”

他用火折子將引線點燃隨即大聲喊了兩個字。

親兵們立刻冒著箭雨划動船槳倒退了出去,蜈蚣快船最大的優勢便在於沒有前後區分,船槳朝另一個方向擺動,船速絲毫不減。快船如箭一樣往來時的方向退了出去,真如一條在水面上快速爬行的蜈蚣一般。

幸好引線足夠長,士兵們也足夠強健使船如飛。可即便如此,當那聲巨大的爆炸聲傳出來的時候,已經在三百米外的蜈蚣快船還是險些被爆炸產生的巨大浪潮掀翻。若不是士兵們都是老手,極力控制著戰船,換做新兵只怕這船早就翻了。

轟鳴聲中,火球閃耀之後一股巨大的黑煙冒了起來。然後便是被炸上了天的碎木,水面上驟然形成了一個令人心悸的凹陷,爆炸產生的烈風又將浪潮催高,水面激蕩起來的浪潮就如沙漠中的沙丘一般巨大。

那艘五牙大船被炸出來一個巨大的窟窿,就如同鯨魚張開的嘴巴一樣讓人看了心悸。隨著水浪巨大的翻滾,五牙大船發出咔咔的痛苦的呻吟緩緩下沉。帶著泥沙的黃河水狂暴的灌進船艙中,速度快的甚至讓那些船艙中的水手來不及跑上甲板。

“那是……什麼?!”

站在旗艦上的蘇勝才臉色慘白的看著那火光升起處,看著那一艘五牙大船痛苦的翻騰著沉沒水中。在他看來,在唐軍所有士兵看來,那一下劇烈的甚至將河水炸出一個大坑的動靜,便是九天之上降下來的神罰之雷。除了天地之威,人力怎麼可能造成這樣的場面?

“二部那些瘋子!”

謝映登看著遠處那升騰起來的火球感嘆了一句,隨即想起這包似乎還是主公親自配置出來的,隨即臉色一變尷尬的笑了笑,心說幸好這話主公沒聽見。他看向李閒負手而立的背影,心中感慨的想著,都是一樣的人,一顆腦袋兩條胳膊兩條腿,怎麼主公就能懂那麼多東西?

他前十幾年都在顛沛流離,那些東西是誰教給他的?

謝映登才不信這世間有生而知之的人,他倒是寧願相信主公是個震爍古今的天才。如果不是天才,他能懂這麼多那只能說明一件事,主公……是天選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天在幫主公來完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0:56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五百九十五章 打仗不是講道理


不得不說,李閒久經沙場大大的戰役打了不下上百,殺人如麻用在他身上也絲毫不為過,但第一次親歷水戰還是讓他頗多感慨。水戰之慘烈激盪與陸戰大不相同,雖然比起平原野戰少了幾分那種刀刀入骨拳拳入肉的猖狂瘋癲,但卻多了幾分壯闊磅礴。千餘條戰船在水面上縱橫交錯,羽箭漫天如飛蝗,這樣的場面令人看了心生感慨。

他早已不是那個殺幾個敵人便會生出驕傲得意之心的少年郎,動輒十萬數十萬人的戰役他見過參與過的不在少數。

看著前面河道上漫天木屑飛起,黑煙卷過河面的時候李閒覺得似曾相識,前世時候看過無數次戰爭電影電視劇,但李閒還是難掩震撼,電視屏幕電影大屏上的場面再真實,也不如親歷來的真實。炸藥的威力李閒比誰都要了解,但了解不等於不會動容。

五牙大船長近七十米,其上穿樓三層,載兵千人,這是何等的一條龐然大物,卻擋不住一炸之威。船頭附近被炸出來一個巨大猙獰的窟窿,捲著泥沙的黃河水狂暴的湧入船艙中,艙中的水手來不及逃生就被捲入的巨浪拍得昏頭轉向。水迅速的湧入,大船的傾斜角度也越來越大。

甲板上的水手士兵驚慌失措的喊著,有人下意識的爬上了桅杆,有人則根本不管激流漫捲直接躍入水中。有人抱著身邊能固定身子的東西嚎啕大哭,有人面目呆傻竟是不知道該做什麼順著傾斜的甲板掉了下去。

大船之傾覆,猶如巨鯨之擱淺。

不少戰船上廝殺拼命的士兵們聽到那一聲冬雷巨響之後下意識的停手,不管是燕雲軍還是唐軍士兵都將視線定格在傾覆的大船上。一時間,河道上似乎寂靜了下來,只有那艘沉沒的大船不堪重負的痛苦呻吟聲飄蕩在水面之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僅僅是幾秒鐘,有人啊的大喊了一聲繼續揮刀,嘈雜混亂的喊殺聲再次響起。

人們震撼於那一炸之威,卻更在意自己的生命。

數百條蜈蚣快船從縫隙裡鑽進大唐水師的戰艦船陣中,飛索不斷的拋上去,就如同數以億計的螞蟻爬上了大象的脊背,瘋狂的啃咬著血肉直到只剩下一副枯骨。韓奎山知道自己犯了錯,不敢在與聶奪去比誰殺的人多,帶著幾艘蜈蚣快船在水面上穿行,不時將炸藥包掛在唐軍戰船上,隨即爆炸聲此起彼伏。

蘇勝才正調動後隊戰船讓開河道,眼見前面場面越來越亂他心裡的不祥之感也越來越強。燕雲軍那威力巨大的武器讓他恐懼,是發自內心的恐懼,讓他感覺自己之所學戰法妙用在這武器面前毫無用處。就算再精妙的計算,再得當的分配,再正確的戰術,在這種逆天之物面前都變得沒了意義。

他只是奉命堵截燕王李閒不准其走水路趕赴長安,他只是新投降大唐的水師將軍,秦王李世民的命令他不敢不從,但他也知道被李淵已經詔令天下封為河南道大總管的燕王絕不是好惹的。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抱著死戰之心,畢竟他只是個臣子,不尊秦王將令他在大唐或許再無容身之處,可若是和燕王成死戰之局何嘗不是一樣沒有容身之處?

他只是想拖延李閒西進的速度,只想靠著絕對牢固的防禦船陣堵住河道。當戰局發展到了現在之後,蘇勝才發現自己真的錯了。他的錯不在於聽了秦王軍令封堵河道,也不在敢於與燕王為敵,而是他的觀念從一開始就錯了。

這是戰爭,不是兒戲。

他不想得罪燕王,可燕王怎麼可能允許有人擋住前路?他不想死戰以成死局,可燕王怎麼可能陪著他玩過家家?

他這個身經百戰的將軍,從一開始就忘記了戰爭的真諦。

只要開戰,便需全力以赴。

燕雲軍水師全力以赴,他卻還想著留有日後再相見的餘地,這樣兩種截然不同的觀念,他怎麼會不敗?

“讓後隊戰船靠岸,讓出河道!”

蘇勝才頹然無力的擺了擺手,心疼著被燕雲軍摧毀的十餘條五牙大船。這十幾艘戰船之造價,足夠裝備數萬雄師了。而這些船更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沒了這些戰船,大唐還要他何用?

他靠著船舷坐下來,似乎一瞬間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

“戰爭……”

站在船樓上的來淵看著前面唐軍戰船升起的白旗,臉上的激動消散恢復了平靜。看著那白旗招展,他喃喃的說道:“戰爭……豈是兒戲?”

說起來有些矯情狂傲,可誰又知道他對這六個字的感悟遠非常人可以理解。當初他跟著楊玄感造反的時候比起現在要心高氣傲無數倍,那個時候他心中所想便是將令一出,揮旌旗蔽日戰甲十萬指點江山,將所學兵法戰陣用於爭奪天下,從而建立不世之功為後世傳頌。可楊玄感敗的一塌糊塗,死了上百萬人他才領悟這六字的真諦。

從得以活命的那一天開始,來淵便深深的記住了一件事。但動兵戈,必全力以赴,認真對待每一場戰爭,就是認真對待自己的生命。

白旗揚起之後河面上許久都沒有恢復平靜,唐軍水師要讓開河道,救援落水的士兵。燕雲軍大船依次漸進,監視著唐軍戰船靠岸降帆。蜈蚣戰船在水面上往來飛馳,協助唐軍救援落水的兵士。

之前還在​​刀兵相向不死不休的雙方,此時卻拉著手看著彼此的眼睛相對無言。

落水的士兵不管是燕雲軍的還是唐軍的,看到一雙伸過來的手便會緊緊抓住。還在水面上漂浮著沒被捲走的屍體也被打撈上來,士兵們從之前的一身浴血變成了被汗水濕透了衣背。一秒之前還在殺人,一秒之後卻在救人。戰爭從來不是一成不變,死人流血是主旋律,但救人同樣也是。

全都升起了白旗的唐軍戰船依次靠岸,降下來船帆,士兵們將硬弓丟在甲板上,他們眼神有些複雜的看著那些忙碌著救人的燕雲軍蜈蚣快船,這場景轉換之快讓人很難接受。

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河道上才漸漸的恢復了平靜。

河岸兩側開始時膽顫心驚觀戰的百姓之前還嚇得臉色發白,覺得這樣的大戰委實太慘烈冷酷了些,看到戰爭結束心中又覺著索然無味,心怎麼才打沒多大一會兒就結束了?這才死了幾個人?毀了幾條船?看起來竟是遠不如預想中那般血腥,所以很不滿足,恨不得雙方再起什麼波瀾大打出手方才解氣。

這便是人之冷血無情,為了看個激烈熱鬧竟是很多人都在埋怨死的人少了。

圍觀的百姓漸漸散去,今日看了這一場水戰最多也就是讓他們日後吹噓的時候多些談資罷了。沒幾個人會去想,死在水中的士兵屍體被大魚魚的啃去了血肉,漂出去幾十里或許就變成了白骨。更沒有人去想,死了的人是否有爹娘姐妹,是否有老婆妻兒在家門前翹首以待期盼著親人回歸。

有人更是啐了一口吐沫大罵唐軍孬種,然後煞有介事的起當日他親歷的某次戰役,當真是死人如山血流成河。

這些百姓中大部分都經歷過戰亂之苦痛,也不知道有多少親人家眷死於刀兵。當時他們都覺著自己是世間最淒苦之人,竟是沒有一席草簾捲了親人屍體埋葬。好不容易活了下來,他們卻變得更加冷血沒了人情。水中那些屍體,又有多少葬身魚腹困於水底?莫沒有草簾捲了屍體入藏,依著民間傳落水死者竟是連投胎都不能的。

李閒的燕雲巨艦長達百米,比起楊廣的大龍舟還要長上三分之一,闊三分之一,雖同是四層船樓,但看起來更加恢弘壯闊。與龍舟相比,更是多了幾分肅殺之氣。燕雲巨艦就泊於河心,四周戰船林立戒備。

蘇勝才去了自己的衣甲,摘了頭盔,頹然喪氣的登上這艘巨艦的時候,竟是忘了好好打量一下這艘龐然大物。他是敗軍之將,所以他心中忐忑,不知道一會兒見了燕王會是何等場面,若是燕王一怒下令斬了自己這顆人頭,那自己豈不是格外的冤枉委屈?

都是大唐的人,何必如此拼命?

他膽顫心驚的上了大船,帶著十幾個主要將領來向燕王請罪。門口的護衛讓他手下將領都在外面等著,只讓他一人進去。蘇勝才一邊走一邊想如何為自己開脫解釋,等進了船艙之後才發現自己的擔憂有些多餘。

燕王安靜的坐在椅子上和一個人說著話,眉宇間似乎沒有一點怒意。

他看見燕王之後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這世間怎麼還有如此俊美的男人?不久之前他是見過秦王李世民的,李世民之俊美風度已經讓他為之折服,今日見了燕王才發現,原來自己真是個沒見識的人。穿了一身黑色常服的燕王坐在椅子上和身邊人說話,而那人垂首不時回答一句態度恭謙。

這人蘇勝才也認得,所以他不由自主的苦笑了一聲。

“卑職蘇勝才,見過燕王殿下!”

蘇勝才沒裝什麼硬氣,他跪倒在地行了一個大禮。而且自稱卑職,而不是敗將。李閒轉過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對身邊人說道:“仔細一些不要遺漏一人,待人數確定之後,孤會親自寫信回鉅野澤中,讓杜如晦將撫卹發下去。記住一點… …凡是找不到的士兵,皆按戰死撫卹,即便日後生還,這撫卹也不能再要回來。誰也不會拿死開玩笑……而且人命也不是靠錢就能交易的。”

燕王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讓蘇勝才大為吃驚。

他抬起頭看了燕王一眼,卻見李閒對他擺了擺手說道:“站起來說話吧。”

他趕緊起身,又對正要離去的來淵抱拳垂首道:“見過少將軍。”

來淵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丟了父帥的臉。”

蘇勝才臉一紅,訕訕不敢回答。

來淵走了之後,李閒淡淡笑著問蘇勝才道:“你也是百戰之人了,可知今日為何一敗?”

蘇勝才想了想,如實回答道:“卑職只是想不到,也想不明白,既然同是大唐之臣……殿下怎麼動手如此無情?卑職想的是攔截殿下,殿下想的確實殺死卑職。”

李閒笑了笑道:“你應該慶幸才對,因為你攔錯了人。莫說是李世民讓你帶兵攔截的,便是大唐皇帝讓你陳兵在此,孤照樣碾過去。兵戈之事……不是一二三的講道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1:03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五百九十六章 面紗


“孤問你,你可知道秦王回長安所為何事?你可又知道,為什麼秦王讓你堵住河道?為什麼唐軍數萬忽然返回長安?如果你說你想不到這其中的緣故,那麼孤也就沒有必要再和你說什麼。”

李閒連續問了三個問題,但蘇勝才卻一個也回答不上來。這些問題他不是沒有想過,但卻又下意識的阻止自己去想。他是個寒門出身之人靠軍功升遷至郎將,雖然一直沒能真正的融入那些世家之中,但他卻深知無論是大隋還是大唐,最高的那個層面上才是真的冷酷無情。

大業皇帝的帝位如何得來一直存疑,雖然人們根本就找不到什麼證據,但依然有人津津樂道著各種傳言,在他們看來皇位的繼承只有這樣才足夠精彩。蘇勝才雖然才投降了大唐,但他卻也不是個山村野人不知世事。關於兩位皇子爭奪帝位的事如今早就不是什麼秘密,可這種層面的事他如何敢去參與?

“卑職……不敢想。”

蘇勝才垂首道。他不說沒想到,而是不敢想。

李閒微笑著問道:“為什麼不敢想?”

“那不是卑職能去想層面,不是卑職敢踏足的地方,卑職只是奉了軍令做事,至於其他的任何事卑職都不清楚。卑職做的只是本分事,只是……本分事。”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滿嘴的苦澀。

李閒道:“你現在應該去嘗試清楚一些了,因為你已經涉及進了這個層次。雖然你只不過是李世民擺佈的一顆最無用的棋子,甚至可以說是一顆沒有絲毫可惜之處的棄子,但毫無疑問,今日你的戰船橫陳河中,你就已經參與進來,進來了就是進來了,不是你自欺欺人就能隱藏的,想掙脫都掙脫不開。”

蘇勝才一怔,立刻冒出來一身的冷汗。

燕王說的沒錯,他一直自欺欺人的以為自己只是奉命行事,不去想那些事,本分做事的話不管日後是誰坐上那把椅子都不會難為他。可自己心中難道不是隱隱存了賭一把的心思?既然率軍堵住了河道,那麼便是站在了秦王這一邊。為的不就是日後秦王若成大事,那麼自己也換來一份好前程?

可這想法他又一直在抗拒,自欺欺人的抗拒。

“孤不殺你。”

李閒擺了擺手道:“因為你確實太弱了些,太渺小了些,孤殺你與不殺都沒有意義,今日死的人不少孤也不想再添一個冤魂。但你回去之後自己好好思慮,江山博弈這種事本身就不是你這種小人物玩得起的。對你來說這是鋌而走險,可你連走險的資格都沒有。”

“卑職……明白了。”

蘇勝才抬起頭道:“卑職回去之後便寫一份請罪的奏摺,請殿下仁慈替卑職呈遞陛下。”

李閒搖頭道:“你自己的事還是自己去做的好,這折子孤不會幫你帶過去。至於為什麼你自己心裡自然明白,但你能有這份心思說明你不是個笨蛋。知道借孤之手來保命……但孤不殺你不等於就會救你。”

“卑職……明白了。”

前後兩句相同的話,卻是絕不相同的意味。前一句明白了,他隱隱看到了希望。後一句明白了,卻是看到了絕望。

“你的水師你還領著,如果能立些功勞就算換不來一個前程似錦,換一個平安保命或許也不是沒有可能,至於怎麼立功……”

李閒想了想說道:“孤終究還是不忍看著你這樣一個將才送死,來淵說過來護兒老將軍對你的評語,守成有餘而進取不足,領五千人馬守一城便可擋十萬雄兵。今日孤指一條路給你,你要記住不是孤憐憫你,而是孤尊重來護兒老將軍。”

“卑職明白!”

還是這幾個字,卻帶著難以掩飾的絕處逢生的喜悅激動。

“孤雖然要親赴長安,但不日孤麾下大軍就要進攻東都。王世充如今哪裡還能擋得住孤之兵鋒?孤問你,他依然負隅頑抗你可知道他依仗什麼?”

李閒語氣平淡的問道。

蘇勝才想了想,隨即認真的回答道:“東都之堅固,河北之援兵。”

李閒讚許的看了他一眼道:“今日一戰之後,你以為孤破不破得開東都之堅固?”

想起之前河道上接二連三的轟鳴,那騰空而起的火球,蘇勝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垂首道:“殿下兵威,東都城防再堅固十倍也擋不住。”

“那麼王世充便只剩下河北之援兵了。”

李閒微笑著說了一句,隨即擺手道:“去吧,你不是個白痴,自然明白孤跟你說這話的意思。”

“卑職多謝殿下!”

蘇勝才誠摯的施了一個大禮,然後心懷感激的離開了燕雲巨艦。他確實不是個白痴,既然能想到有些恬不知恥的請求燕王救自己,那麼他自然也知道燕王已經點明的事是什麼,而且他也深知,除了這一條路之外自己似乎真的沒有路可走了。以軍功換命……下了大船的蘇勝才苦笑一聲,心說這命保的將會何其辛苦血腥?

誠如李閒所說,蘇勝才在李閒眼裡只是個渺小的小人物,他這個級別的人觸碰到了那層禁忌只有死路一條,不管是李世民贏了還是李建成贏了,他都沒資格再活下去。李世民若是贏了,蘇勝才非但不會得到重用反而還會被滅口。而如果李建成贏了,那麼必然會殺了他洩憤。

如果他不按照李閒指出來的路去走,真的就只剩下了死路一條。李閒指給他的路雖然艱難坎坷凶險了些,但卻最起碼還有一二成的機會保住命。這世間沒幾個人能淡看生死,最起碼蘇勝才絕不是這樣的人,否則他就不會出來領兵,而是找個地方修行去了。

既然他想活著,就要拼。

李閒之所以跟他這樣一個小人物說這麼多話,自然是因為有這個必要。宇文士及即將圍攻東都,王世充根本就擋不住。段志玄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裝傻,若是他拖燕雲軍的後腿他知道絕沒有什麼好下場。只需按兵不動,到時候攻克東都洛陽的功勞自然也有他一份。這道理淺顯至極,他不會不懂。

李閒擔心的便是河北竇建德的援軍,如今徐世績領兵戰杜伏威雖然節節勝利但還需時日,十幾萬大軍在徐世績麾下,如今燕雲軍的兵力差不多全都佈置在東都外圍,竇建德若是傾力南下,這一戰就不好打。但竇建德南下就要先過黃河,他不可能飛過來,既然如此,蘇勝才這個小人物就有成為大人物的機會。

李閒指給他的險路,也可以說是李閒在利用他。從李閒對他說的第一句話開始,就是在逼著他去擋竇建德。

蘇勝才手下還有三百條戰船,還有一萬多水師官兵。相對於竇建德的兵力來說確實單薄了些,但只要在河道上,他的水師就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城!李閒用他,正是因為來護兒的評語。

走出船樓,李閒看著蘇勝才那小船遠去嘴角挑了挑。

如果說這是李閒利用蘇勝才的水師,其實倒不如說是一場交易。蘇勝才擋竇建德,李閒保他的命。

河面上倒映殘陽如血,之前激戰灑進河裡的熱血早就不知道被河水沖出去多少裡。難得的能看到黃河上也有如此平靜的一幕,也不知道是不是掩飾著河面下的波濤暗湧。李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受著河風中的腥味和潮濕。

不管用什麼樣的手段,注定都會流血。

他搖頭笑了笑,心說自己今日怎麼會生出這樣孱弱婦仁的念頭來。毫無疑問,他所選擇的手段雖然略微陰暗了些,也凶險,也難料,但絕對是流血最少的一種選擇。如果真就刀兵相向,拼來拼去兩敗俱傷,就算僥倖勝了……會損失多大?

這大地會滿目瘡痍,死多少百姓,毀多少良田?

他看著夕陽如血,喃喃道:“想來想去明著去搶還是損耗太大啊,雖然看起來那樣壯闊豪邁些,可三十萬大軍就能必勝?就算必勝,敵我加起來會死多少人?五十萬?一百萬?兩百萬?會毀多少良田?死多少百姓?失去的毀滅的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復?這些真傷腦筋啊……我要的不是壯闊豪邁,而是最後的結局。”

有人說無論什麼事結局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精彩好看。說這話的人一臉自得還以為很有哲理,若是李閒聽到一定啐他一臉濃痰。扯他娘的淡的過程才是最重要的,最起碼拼過爭過失敗了也無所謂的論調跟狗屎一樣噁心。在李閒看來過程比結果重要論者,其實都是傻逼。結果,想要的結果,這才是重要的。

他自語道:“都是我的,所以我自己得心疼些。”

謝映登乘坐的小船靠過來,水手拉著船讓他登上來,他腳步很快的上了燕雲巨艦,等爬到最高處的時候顯得有些氣喘吁吁。當看到李閒轉過身來看著他的視線有些詫異和挪揄,謝映登訕訕的笑了笑道:“臣這段日子確實疏於練武,身子骨委實越來越差了些。”

“手頭的事能交給下面人的,就放一些下去。事事親力親為是好的,但孤絕不會給你加俸祿。”

李閒看起來很認真的說道。

謝映登失笑,隨即快步向前道:“軍稽衛才送過來的密報,葉大家已經登船,估摸著再有三四日便能到黎陽,她請示您是直接回鉅野澤,還是在黎陽等您?”

李閒將密報接過來看了看道:“孤正要說這件事,派人回鉅野澤,調陳雀兒領全部水師出澤來與孤匯合,雄闊海的陌刀營,再加上伍雲召的銳金營都要登船,過黎陽的時候讓葉大家隨水師一起來。再從黎陽選精兵一萬登船……既然是要去長安賭一場,本錢自然要帶得足一些。”

他看了看葉懷袖密信中說老甄實在太老了些,有些受不了顛簸勞頓所以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孤才不相信你會死,等了這麼多年眼看著就有機會說出你守了二十年的秘密,你怎麼捨得去死?”

他喃喃著說了一句,隨即吩咐謝映登道:“請小狄也隨行上船,總不能讓他真的死在半路。”

謝映登雖然主掌軍稽處,卻不知道那老甄到底知道些什麼。他甚至以為那是主公要挾李淵的一個手段,如果用的好了能頂十萬大軍。如果他說出來這想法的話,李閒一定會好好的譏笑他一番。

如果李閒知道他這樣想的話,一定會如此回答他:“一個知道些秘密的老頭就能頂的上十萬大軍,你讓美國海軍次長金布爾那五個師情何以堪?”

老甄不是什麼秘密武器,如果是那麼也沒有抵萬軍的威力,他的作用,僅僅是解開最後那一層無情的面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1:10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五百九十七章 出樊籠 可還有枷鎖能困?


九十八根黑黝黝的鐵棍組成了一個囚籠,看起來堅固的就算用重*連番去轟也不一定能砸開。每一根鐵棍都有手腕粗細,便是軍中最彪悍強壯的武士也很難將其折彎,在鐵上綁了一道鐵鍊,但鐵鍊上卻並未掛鎖。鐵籠的頂部竟是一整張鐵皮,就算是破甲錐也射不穿。

這囚籠很大,無需太費力十個囚徒也能裝進去。

但這囚籠中關著的只有一個人,這個人的分量莫說十個囚徒,便是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全天下所有的囚徒加起來也不如他重。就因為他分量太重了些,所以趕車的馬夫覺得自己拉了一座大山。四匹強健的戰馬拉車,很平穩,車子的速度也不慢,那戰馬都是訓練已久的,根本無需馬夫驅趕的就十分整齊,但馬夫在這寒冷的天氣中卻汗流浹背。

他不敢回頭去看那個披了一件貂絨大氅靠在囚車裡安靜看書的年輕男子,甚至不敢大聲呼吸恐怕影響了那男子的安靜。曾經他跪求了數次,希望那男子先移步到前面寬敞舒適的馬車中去,等快到長安之後再進這冷冰冰的囚籠。可不僅僅是他,便是那群身穿鐵甲的大將軍們輪番來勸,那男子只是搖頭不依。

囚籠裡雖然鋪了好幾層棉被,坐上去不會覺著冷硬。但鐵籠是通透的,捲著殘雪的北風從鐵籠縫隙中呼嘯而過。他那等尊貴之人,怎麼能受得這苦?

可他卻不在意,絲毫都不覺得辛苦,也不認為這是一種折磨。

屈突通來勸,殷開山來勸,尉遲恭來勸,唐儉來勸,房玄齡也來勸,他只是淡然笑笑說:“孤現在乃是囚徒,沿途個州縣有得是管不住嘴巴的人,所以孤就要有個囚徒的樣子,哪怕是做樣子也要做的像一些。”

這理由說不得極好,但卻讓人無法再勸。

在這拉著囚籠的馬車後面便是一輛全白的馬車,之所以全白,是因為車中拉著的是一具屍體,無頭卻尊貴,正是齊王李元吉。在這輛馬車四周是一百零八名白衣護衛,全身素白,就連橫刀都用白布裹了。

不止是這馬車,這一百零八騎。

整支五萬人的銳大軍也盡是白衣,旌旗也是白的。所以行在官道上的隊伍遠遠看過去,就如同一條巨大的白龍。白幡白衣白甲白車,將這寒冷的初春襯託的更加肅殺。雖然已經進了二月,但今年的冬天卻遲遲不肯離去。也不知道是貪戀人間的景還是在冷笑著世間這諸多虛偽無情事。

李世民手裡拿著的書卷也不知道是什麼,是竹簡古本,能隱隱看到上面的篆書,這種字體讓人看了就有些頭疼。但是他卻似乎看得很沉醉,不時哈一口熱氣暖暖凍僵了的手,眼神卻一直沒有離開那些文字。

穿了一身厚厚棉服的房玄齡和唐儉兩個人一塊了過來,身後跟著一員武將捧著食盒。三人到了囚籠不遠處隨即俯身行禮,唐儉本是東征大軍行軍長史司馬,長孫順德死後便接替了其職位,此人多奇謀,李世民對其很看重。

“殿下,前面就要進弘農郡地界了。”

房玄齡看了看鐵籠中的手爐竟然熄了,隨即臉大變:“誰在伺候秦王,滾過來!”

那馬夫和幾十個親兵連忙過來,*著身子不敢言語。

房玄齡將手爐拿起來摸了摸,見已經涼透,他眼神中的寒意比這手爐還要冷。將那手爐放下,他轉過身子看著那些親兵聲音很低但冰冷刺骨的說道:“你們莫不是以為殿下坐在這囚籠中,便真的是囚徒?如此寒冷的天氣竟然讓殿下暖手的手爐熄了,是你們疏忽懈怠還是起了輕慢之心?”

那些士兵噤若寒蟬,垂著頭不敢看房玄齡。

李世民將竹簡放下笑了笑道:“是孤看書入了神,他們不敢吵了孤。”

“主辱而臣死,更何況這些人乃是辱主?”

房玄齡垂首對李世民說道:“無上下尊卑之心,失了最起碼的敬畏還留著這些人何用?臣下當做的事卻不敢做,便是失職。臣請殿下,將這些人都拖出去斬了吧。”

李世民微笑著搖頭道:“算了,他們晝夜守護著孤也殊為不易……罪不至死,罰去輜重營做一個月的苦力,折了罪再調回來就是。”

“謝殿下不殺之恩!”

數十名親兵垂首齊聲說道。

李世民擺了擺手道:“去吧。”

那些親兵如大赦,連忙轉身離去。

李世民看著房玄齡,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喬松……你今日為何如此心焦?你說那些親兵沒有上下尊卑之心,卻著孤責罰他們難道就是抱了尊卑之心?”

房玄齡臉一變,忽然跪倒在地道:“臣請殿下出樊籠,騎駿馬,全軍加速……齊王的事,只怕太子是知道了。臣請殺這些親兵,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李世民皺眉,看了看房玄齡,又看了看唐儉問道:“怎麼回事?”

唐儉回身看了一眼那捧著食盒的武將道:“殿下可詳問此人!”

李世民看了看那捧著食盒的武將,肅然問道:“獨孤懷恩,你告訴孤,到底出了什麼事!”

獨孤懷恩跪在地上,捧著食盒的雙手不住的顫抖著。他的臉極難看,如大病初癒一般的慘白無血。他使​​勁低著頭額頭幾乎觸碰到了地面,雙手卻還要舉著食盒,所以樣子看起來有些滑稽。可李世民卻沒心情笑,一臉肅然的如掛滿了寒霜。

“臣死罪!”

獨孤懷恩聲音顫抖著說道。

“你無罪。”

李世民終究只是嘆了口氣道:“孤只是想不到,為了盯著孤,父皇和大哥竟是做出這樣細緻嚴密的安排……獨孤懷恩,你是從太原起兵之初便跟著孤的,孤一直對你很信任,想不到你竟然也是父皇派了監視孤的。但你今日能將此事說明,證明你對孤還有忠心,孤不會治你的罪,你也無罪,起來說話吧。”

獨孤懷恩連忙道謝,卻不敢站起來只是挺直了上半身說道:“陛下在武德元年六月,讓太子殿下自宮中禁衛,娘子軍和各路人馬中挑選人手加入麒麟,玄武,朱雀,白澤四衛。臣那個時候並不知道這四衛的具體職責如何,還道是陛下信任。”

“麒麟,玄武,朱雀,白澤……”

李世民沉吟了一會兒問道:“各司何職?”

“麒麟衛專管刺殺,乃是陛下送給太子的一柄利刃,每個人都是自軍中銳中挑選出來的,大部分出自平陽公主的娘子軍中,娘子軍皆是江湖草莽之人,但其中頗多武藝高強之輩。”

“玄武,朱雀兩衛,司職護衛。算是陛下送給太子的親兵,這兩衛的士兵同樣銳,據臣所知,朱雀衛統領黑石,麒麟衛統領皇甫無奇,這兩個人身手都極強,雖不是萬軍中往來衝殺的虎將,可真要是打起來一對一廝殺,軍中諸將只怕無人能殺得了他們。”

李世民嗯了一聲問道:“玄武衛,白澤衛的統領是誰?”

“玄武衛不知,但臣知道白澤衛的統領是誰。臣……隸屬白澤衛。”

“是誰”

“是……莫離。”

李世民這次終於變了臉,眼神中有一種深切的憤怒和驚懼溢了出來。莫離,是他的親兵隊正,自太原起兵之後,曾經在戰場無數次以自己的身體為李世民擋住敵人的攻擊,李世民記得的,莫離為他擋過的刀就不下十數次。李世民曾經說過,孤若親自上陣廝殺,身邊若是不帶莫離,孤不敢輕動。

對莫離,他是真的信任。所以,他也理了為什麼房玄齡剛才借一件小事,就要斬盡他身邊的親兵。

“你若敢胡言亂語,孤就讓人撕碎了你。”

李世民沒察覺,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坐直了身子。非但如此,他的後背上肌繃緊到有些發酸的地步,上臂微微顫抖,這是忍不住想要殺人的徵兆。

“臣不敢!”

獨孤懷恩道:“臣也是剛才才知道的,白澤衛只管打探情報,便是一個衛屬的人也互不相識互不相知,臣雖是白澤衛副統領,卻從不知道原來莫離就是統領。若不是剛才他找了我,我找機會離隊趕回長安報信,臣還不知道實情。”

“不算太壞!”

李世民皺眉道:“莫離帶著人跟著李靖回長安,李靖事先回來,莫離說那無顏庵周圍遍布禁衛無法下手也回來了,那些人孤殺了大半,想來莫離身邊的屬下也死的差不多,否則他也不會威逼著你逃回長安報信。他沒有幫手,消息未必已經洩漏。”

“莫離呢?”

他忽然想起,自早晨到現在都沒見莫離的身影。

“他逃了!”

房玄齡垂首道:“他應該是將所有手下都散出去分開逃,今日有十三人出大營,獨孤懷恩懼怕所以先來見臣,屈突通和殷開山已經親自帶兵追了出去,剛才傳回來消息,已經斬了十二個,只剩下莫離還沒有找到。”

“把萬玉樓找來!”

李世民冷聲吩咐道:“尋踪覓跡,無人比得上他!”

“殿下!”

房玄齡道:“萬玉樓也是隨莫離往長安的三十八人之一,如今已經斬了三十三人,臣覺著他也是太子的人。”

“若他是,只怕他也已經逃了。”

李世民想了想搖頭道:“孤*了他,萬玉樓太怕死了些,若他是太子的人,只怕元吉死了那日他便逃了,而且以他的本事若是逃出大營,誰也找不到他。再者……莫離的本事孤也**了,若是還有人能將他追上,便是萬玉樓。”

唐儉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讓他去追莫離,追上之後……都殺了就是。”

李世民擺了擺手道,他將身上的貂絨大氅緊了緊,隨即將囚籠上的鐵鍊拽了去,推開鐵彎腰鑽了出來。接過唐儉遞過來的鹿皮手套,李世民躍下囚車吩咐道:“將孤的照夜玉獅子牽來,大軍加速,十日內必須趕到長安!”

囚籠雖堅固,卻沒有掛鎖。

他本來就是自己將自己關進去的,若是想出來,何其簡單?出了囚籠的李世民,這世間可還有枷鎖能困得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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