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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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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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內容簡介】:他總是很謙卑,只兩人行亦有我師。
                          他總是很勤奮,劈柴擔水也是修行。
                          他總是很禮讓,在你死還是我死做選擇,自然是你死。
                          他來的那一年,大隋剛滿二十歲生日,那個可敬可惡的老巫婆,給了他一個哭笑不得的身份。
                          黑盔黑髮,彎弓直刀,十八騎風捲殘雲,帝國旗號上終究還是他的姓氏。
【作者其他作品】:《爭霸天下》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4-3-2 11:4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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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4:08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楔子


    大隋開皇二十年的正月初四,紛紛揚揚的大雪從頭天晚上就開始下著,開始的時候是能輕易鑽進人衣領裡的雪沫子,到了初四的早晨就飄飄灑灑的變成了鵝毛大雪。也就是半天的光景,街道上,房頂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白雪。

    大隋國都大興城是開皇二年的時候在宇文愷的督造下依著龍首塬建成的,氣勢恢宏。在離著皇城二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座小廟,香火冷清,平時都少有人來,這大雪的天氣裡更顯得人跡廖廖。裡院一間屋子裡,一個已經處於彌留之際的老尼姑懷裡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孩子喃喃自語。

    這老尼姑看不出多大的年紀,眉毛都白了,慈眉善目,眼角的皺紋就好像大樹的年輪一樣,宣告著此人已經經歷過太多的蹉跎歲月。

    一個獨身在此的老尼姑懷裡居然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顯得十分的詭異。這嬰兒才不過三五個月大小,生的眉清目秀瓷娃娃一般惹人憐愛。

    “小傢伙啊,你長的這麼乖巧可愛是哪家的孩子?又是哪家做爹娘的如此狠心居然大雪天的把你丟在我這小小廟宇的門外?呵呵……丟了你的那對夫妻當真是白痴呢,你這孩子面相這麼好,雖然早年必然歷盡波折流離,十五歲之後就會富貴如雲籠罩,想擋都擋不住呢。”

    老尼姑瞇著眼睛喃喃自語,手裡端著一碗米湯一點一點的送進孩子的嘴裡。

    “我想想,我這一生至今見過你這樣面相的有幾個了?我算算我算算……唉……算來算去卻只有一個姓楊的比得上你,只是他福氣薄,富貴不過兩代而已。你這小傢伙就不一樣了,看樣子少說有二百六十年的榮華尊崇。”

    咳嗽了幾聲,老尼姑神色變得黯然:“只是可惜了,我的命只在今日便會了斷,你偏偏在今日才落在我手裡。我若是死了,誰來養活你呢?”

    “若是讓你陪著我死了就罪過太大咯,下一世輪迴只怕我就是進了畜生道都難以抵得上罪過。罷了罷了,雖然將你交給他凶險萬分,卻怎麼也比死了強。只是那人性子粗野豪邁,讓他一個大男人養活一個襁褓中的孩子,倒也為難他了,呵呵……”

    老尼姑把最後一口米湯送進嬰兒的懷裡,那嬰兒吃飽了肚子之後安安靜靜的躺著,忽閃著一雙仿似會說話一般的眼睛看著老尼姑,忽然咿呀咿呀的笑了起來,樣子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親他胖嘟嘟的臉蛋。

    這尼姑實在太老了,她費力的抱起那嬰兒,一步一步朝著外面走去。還沒走到門口,她身子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往前衝了幾步靠在門邊大口大口的喘氣。她低頭看著懷裡的嬰兒,目光柔和滿眼都是愛憐。

    “大限將至,非人力可以阻止。不過沒關係,我就是拼了命也要送你走。那姓楊的身邊有個臭道士厲害​​的緊,肯定早就算到了我的壽期,今日不送你走,你若是落在那姓楊的手裡只會落得個被活活摔死的下場。那姓楊的富貴至極心胸卻不甚寬闊,有那臭道士在他身邊斷然不會留條活路給你。”

    就在老尼和嬰兒說話的時候,從皇宮出來了一隊人馬,簇擁著一輛馬車往小廟這邊急匆匆的趕來。數百名穿著鐵甲的騎兵護在馬車的前後,清一色的棗紅馬配上騎士手裡冷幽幽的長槊,說不出的威嚴肅穆。

    在馬車的旁邊,一個四十歲上下的道人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相伴而行。這道人在如此寒冷的天氣卻只穿了一身單衣,居然能抵抗得了風雪嚴寒。他樣貌本就俊朗,留著三縷長鬚,懷裡抱了一柄拂塵,坐在高頭大馬上顯得飄逸瀟灑。若是能仔細去看的話,定會發現那鵝毛般的大雪竟然不能近他的身子,在他身前尺餘的地方便會長了眼睛一般的自動避開。

    和一身落雪的鐵甲騎士相比,這道人自然顯得出類拔萃。

    這道人名叫張天一,乃是龍虎山天師府這一代的天師。道法高深,有神鬼莫測之能。後來被大隋文帝陛下詔入皇宮,封了護國法師的尊位。

    能讓護國法師跟隨在一側而行的,放在現如今的大隋朝內便只有一個人了。那邊是當今天子,開皇大帝楊堅。

    “天師,你可算準了?”

    轎子裡傳出一聲低沉的問話,這人嗓音略微有些沙啞卻顯得十分的雄武。光聽他說話,便能判斷出此人必然是一個極有威嚴之人。

    張天師在馬上微微側了下身子道:“陛下,本來那妙真法師以大法力瞞住了天象,貧道是看不破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炷香前她法力忽然散了,貧道見天象有異,推算出再過一個時辰正是妙真法師的大限,絕對是不會錯的。”

    “既如此,便須走的快些,最好能見法師最後一面。法師於朕有大恩,當日若不是法師在場,只怕朕才一出世就被人摔死了。後來法師帶我離開家門一別十餘年,教我識字讀書,兵法戰陣,若沒有她,便沒有朕今日之天下。朕一直想還給法師一場大富貴,奈何法師只想青燈古佛相伴,朕終於還是有負于她。若是不能送法師最後一程,朕心實難安。”

    張天師道:“陛下放心,還有些時間,不會遲了。”

    開皇帝楊堅嗯了一聲,隨即不再言語。

    張天師想了想還是從袖口裡探出手,捏著法印來來回回的算了算,確信自己沒有推測錯誤這才安心。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隱隱發慌,總覺得有什麼天地規則之外的東西硬生生的插了進來,那人或物來勢強悍,竟然隔著這麼遠讓他都心神不寧的。

    莫非是那妙真法師臨死前還得了什麼寶物?

    張天師暗自推測著。

    正想著,忽然一道黑影從遠處房頂上如大雕一般撲了下來。那人來勢奇快,前面護駕的鐵甲騎兵才舉起鋒利的長槊,那人已經在半空中打了個旋儿,踩著一名騎兵的腦袋落在了轎子前面。

    “哈哈,牛鼻子,你這又要去什麼地方害人?”

    等那人落下來,眾人才看清此人居然是個身高九尺的壯漢!肩寬臀窄,虎背狼腰,穿了一件雪貂領子的厚重長袍,笑呵呵的站在眾人前面。一眾侍衛立刻揮舞著兵器撲上來將他團團圍住,冷森森的長槊如叢林般對準了那大漢。

    此人身型極是魁梧,站在人群中如鶴立雞群一般。在場的士兵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百戰老兵,個個都是身手了得之輩,可是和此人相比卻如同還沒長大的孩子,雖然騎兵人多卻遠不如他一個人有氣勢。更有被踩了頭的士兵心裡納悶,怎麼這麼一條大漢剛才在自己腦袋上踩過去卻好像只是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張天師看著一臉絡腮鬍須的大漢嘆道:“張仲堅,你怎麼又來多事?”

    ……

    大隋仁壽四年六月,垂死的大隋開國皇帝楊堅拉著次子楊廣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孩子姓李!記住,記住!寧可殺錯,絕不可放過!”

    楊廣重重的點了點頭:“父皇放心,兒臣記得了,那孩子姓李,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PS:楔子這個東西寫得比較玄幻,無非是想勾起你們的閱讀慾望罷了。其中提到的尼姑,天師什麼什麼的,大家不要太較真。尼姑還是有據可查的,但張天師確實狗血了點,不過是為了襯托老尼姑的神秘才添加的龍套而已。天師府是在宋朝才建立的,龍虎山這個時候應該連個國家級旅遊風景區都算不上。楔子中提到的東西,其實目的就是鋪墊一下本書的主要情節,大家完全可以把重點放在最後一段話上,這才是主要矛盾。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4:11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一章 此路是我開


    正是陽春時節,路邊的柳枝兒俏生生的吐出新綠,翠綠色的小小嫩芽就好像嬰兒一樣,柔嫩而朝氣蓬勃。頑強的草兒頂翻了壓在頭頂上的小石頭,伸了個懶腰,漸漸的舒展開身體。朝露晶瑩剔透,就好像草兒掛在脖子上的珍珠項鍊,被陽光一照,五光十色中透著一股別樣的青春妖嬈。

    霸州往幽州去寬闊平坦的官道上,行人卻並不是很多。大業六年,河北大地上不少村子裡的男丁都被徵集到了汴州,宋州一帶開鑿運河,如今工程已經到了收尾階段,官道上的有一夥壯年男子,正是從宋州返鄉的勞力。

    雖然層層剝削之後落在這些苦哈哈勞力手裡的錢已經剩不下多少,但離家一年有餘,每個人身後背著的包裹裡也都鼓囊囊的裝著千百個黃燦燦的肉好。其時,官場上腐敗之風雖然已經蔓延,只是隋煬帝繼位之初吏治上依然受著開皇時期的影響,當官的也不敢太過分搜刮百姓。 (注1)

    這七八個男子都是霸州北邊一百三十里外一個叫做方城的小村子的農戶人,宋州那邊的事情一了他們領了工錢相約一起回家。從宋州回來千里迢迢,雖然世道還算太平,但誰也不敢說會不會運氣差遇到幾個要錢不要命的劫匪。大家一起走路上有個照應,而且都是老鄉,互相也信得過。

    他們手裡都提著一根五六尺長的哨棒,互相說笑著往前趕路。所謂的哨棒不過名字好聽一點罷了,其實不過是一根一米多長的木頭棍子。大隋開皇年間,高祖文皇帝下旨沒收天下兵器。普通百姓是不准攜帶私藏利刃的,但木棒卻不屬於兵器的範疇之內。 (注2)

    “吳三哥,今天咱們多走幾步路,等到了牛頭村再投宿咋樣?”

    一個看起來年紀在十八九歲的青年男子,用袖口擦了擦已經到了唇邊的鼻涕問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壯實男子。他叫李三福,名字俗氣,也沒有表字,農戶人,沒有那麼多的講究。隔壁許家的小子總是笑話他名字不雅,其實那個傢伙的名字難道就雅了?他叫李三福,那個只會埋汰人的傢伙叫許三多,字旺財。

    問完了話之後,他下意識的托了托後背上沉甸甸的包裹,感覺到錢還在,心裡踏實下來。他們這些人離家這麼久累死累活的在河道裡幹活兒,為的就是賺些錢來讓日子過得更好一些。

    那個壯實的男子名叫吳來祿,在家裡行三,是這夥方城出去賣苦力的人推舉的領頭人。他上面還有兩個短命的哥哥,都沒活過三個月,其實說起來,他倒是家裡的老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兩個哥哥將壽命福氣都積攢著送給了這個老三,吳來祿不但長大成人並且健壯的好像一頭牤牛一樣。他人也長得精神,今年三十四歲,家裡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女兒沒滿月的時候他就離開村子去了宋州,如今想想,女兒也已經過了周歲了。想到自己的妻子一個人要照料老人孩子辛辛苦苦的熬過了這一年多,他心裡就難免有些愧疚。

    “三福,走到牛頭村最少還得六七個時辰,到時候天就大黑了。雖然官道上太平,不過摸著黑趕路怎麼也不踏實。三哥知道你想家,大夥不都一樣嗎?咱們現在走快一些,晌午前爭取趕到東北岸村,在東北岸村吃些東西就上路,天黑前能趕到林城鋪,就在那裡過夜,明天早起來些,晌午前就能到家了。”

    劉癩子是這個小隊伍裡​​年紀最大的人,別人問他年歲的時候他總是謊報幾歲,村子裡貼了告示招人去宋州開通濟渠,要四十歲以下的壯丁,他其實已經五十一了,硬生生的就說自己三十九。他家裡沒有旁人,自己吃飽全家不餓,開運河雖然辛苦勞累,但管吃管住還能給千餘個肉好,何樂而不為呢?

    看著李三福那猴急的樣劉癩子笑道:“三福,你小兔崽子是不是急著回家娶婆娘?放心吧,晚回去一日,彭家莊那個小妮子跑不了!你走時那妮子頂多才長出一片小草,現在回來,正好開出一朵鮮花來!”

    李三福被他說的臉上一紅,辯解道:“我……我才不娶婆娘呢,我就是想阿娘了。”

    吳三哥笑道:“癩子叔,別笑話三福了,倒是你,辛辛苦苦賣命賺來的肉好,可別一股腦都塞進抱月樓那些狐媚子的肚兜裡。”

    劉癩子訕訕的笑了笑:“哪兒能呢!這錢我留著有用!”

    李三福好奇的問道:“癩子叔,你留著錢有啥用?”

    劉癩子咬了咬牙:“我想抱個孩子養,老劉家的香火,總不能斷在我手裡!”

    眾人一愣,隨即對劉癩子這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老無賴改變了幾分印象。

    正說著,忽然從後面傳來一陣鈴兒清脆的響聲,還有一聲粗狂的吆喝:“前面的人趕緊讓讓,驚了我的大青騾,小心踢破了你們的屁股!”

    眾人回頭去看,卻見後面來了幾輛馬車,最前面的那輛車子拉車的正是一匹看起來頗為矯健的青色騾子。趕車的人頭上戴著一頂草帽,看身上的衣服是皂衣黑靴,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眾人都是小鄉戶人家出身,雖然厭惡那趕車人的囂張卻也不敢招惹,乖乖的讓開了道路。

    趕車的見眾人讓路,嘴裡哼哼道:“算你們識相,不然鞭子下去撕爛了你們的皮。”

    這人說話粗野,還帶著一種很彆扭的口音。

    他正張揚,卻見那馬車的車廂簾子揭開一條縫隙,一個嬌滴滴的小妮子從縫隙裡把腦袋探出來說道:“戈太戶,小姐還在車裡,再滿嘴的污言穢語,先仔細了你的皮!”

    這小妮子尚未及笄,看樣子也就是十二三歲的樣子。白嫩嫩的看著很清秀,只是眉宇間都是對那趕車人的厭惡。那趕車人似乎很懼怕這個小丫鬟,連忙道歉,再也不敢張揚說話。 (注3)

    吳來祿站在路邊,等馬車都過去了之後才繼續趕路。那是一共三輛馬車,馬車看起來頗為奢華,應該是出自官宦人家,這時才出霸州不久,料來不定是那家官老爺的家眷要去踏春呢。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吳來祿向來是能躲就躲的。一來招惹不起,二來他看著厭惡。

    大家看著遠遠的馬車影兒正在猜測著那馬車是誰家的,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踏地的聲音。眾人有了前面那事的教訓,不等後面人開口紛紛讓路。還沒來得及回頭,那馬已經擦著眾人的身子馳了過去。劉癩子躲的慢了,險些被馬撞倒。他本就是個無賴之人,心中一怒張嘴就罵了兩句。馬背上的騎士回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理會。只是,這一眼如刀,好像直接看進了劉癩子的心裡一樣。

    “博踏烏?!”

    吳來祿看著那匹跑過去的駿馬不可置信的小聲說了三個字。

    “三哥,你說什麼踏烏?”

    李三福湊過來問道。

    “沒,沒什麼。”

    吳來祿的臉色變了變,並沒有跟李三福解釋什麼。他怕自己解釋了,會嚇到這些膽小的同伴。博踏烏,是塞外契丹人的名種寶馬,千金難買,就連契丹的王族都以擁有一匹純正的博踏烏而自豪。吳來祿曾經到過塞北契丹人的領地,對這種寶馬良駒印象十分的深刻。一匹寶馬並不是如何能嚇得住人,而馬背上的騎士看樣子也不是塞北草原上的契丹人。吳來祿之所以變了臉色,是因為他剛巧知道,這幽州附近方圓幾百里之內,可能有這樣寶馬的地方只有兩個。

    第一個地方,是幽州虎賁大將軍羅藝的軍中。

    第二個地方,是河北地界上最大最凶悍的馬賊鐵浮屠那裡。

    劉癩子湊近吳來祿的身邊,寒著臉低聲說道:“老三,看來今天咱們不能急著趕路了。”

    吳來祿點了點頭,後面騎馬那人明顯就是踩盤子的。

    不可能是幽州虎賁精甲,那就只能是那伙吃人不吐骨頭的馬賊了。

    劉癩子嘆了口氣說道:“那車裡應該有個嬌滴​​滴的小姐,看樣子是落不著個好下場了。也不知道是被哪夥綹子盯上了,真倒霉!”

    吳來祿壓低聲道:“鐵浮屠”

    三個字,嚇得劉癩子頓時變了臉色,連腳步都邁不動了。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後背上立刻就濕膩膩的冒出了一層冷汗。

    “今天就在東北岸村住下了,明天一早再走!”

    吳來祿不容置疑的說了一句,也不解釋,心裡卻在為車裡那些人擔心。

    正悶著頭走路,忽然從路邊的石頭後面閃出來一個十來歲的男孩。這少年身上穿了一件短袍,看做工和样子都算是上等貨,只是胸口的位置上有幾團黑了吧唧的油膩,還有不少灰塵。少年順直黑亮的頭髮上還沾著幾片嫩綠的草葉,光看衣服活脫脫一個要飯的花子。只是這少年偏生的一副俊美清秀的臉,讓人看著感覺十分的舒服。唇紅齒白,若是再大幾歲,再換了一身錦衣,定然是一個翩翩佳公子。

    他手裡提著一張跟他身子差不多高的硬弓,身後綁著箭壺。箭壺裡滿滿當當的插著幾十支羽箭,箭壺的一側,則是一柄沒有鞘的形狀怪異的雪亮刀子。

    “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還是快快滾開吧,前面的路,你們別走了。”

    俊秀少年,擎著一張與他齊人高的硬弓,右手裡捏著一支羽箭,看著那七八個壯漢卻絲毫無懼,反而帶著點似笑非笑的邪意。

    注1:肉好,.隋文帝重鑄五株錢,禁止南北朝時所發行的劣幣。此錢,“背面肉好,皆有周郭,每錢一千重四斤二兩”,所以民間稱其為肉好。隋唐年間,與絹布同時作為貨幣通行全國。

    注2:此尺為漢尺,每尺約為23.1厘米

    注3:及笄,古時女子十五歲稱為及笄之年。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4:14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二章 好好喝水


    那個小小少年,眉清目秀,似笑非笑。左手擎著一張跟他差不多高的硬弓,右手兩指捏著一根羽箭。看他面貌也就是十歲上下,尚未束髮,個子倒是不矮了,清秀的表情下有一種淡淡的貌似矜持實為冷傲的氣質。兩腳不丁不八的站了,身子挺得就好像一棵尚未參天的勁松。

    一個十歲大的孩子拿著一張看上去有些陳舊破損的硬弓,站在官道上攔住七八個正是壯年的漢子,按理說應該很滑稽才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吳來祿,李三福,劉癩子這些人只是感覺到一絲荒謬然後就是震驚,還有那麼一點點不能說出來的恐懼。七八個壯漢,恐懼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偏生就是這樣,所以才顯得頗為怪異。

    虎豹之子,雖未成紋,已有食牛之氣。

    吳來祿之所以有些恐懼,是因為他一眼就能認出那張弓的來歷。那是開皇年間高祖文皇帝滅南陳的時候,徵集全國的工匠精心打造的步弓。當時傾三年之力,也不過製造出幾千張而已。別人不認識,他認識。

    “少年郎,為何攔住我們的去路?”

    吳來祿平靜了一下心態問道。

    他問的很客氣,雖然他心裡有些震撼有些恐懼,但他有自信,如果他想擊倒那個孩子的話,那孩子連拉弓的機會都沒有。當年……算了,當年的事,不過是場噩夢而已。

    那少年揚了揚下頜:“非是攔你的路,只是耽擱你們一會兒罷了。前面的路上有水,別濺你們一身。”

    吳來祿皺眉,他想不明白的是,鐵浮屠既然要做生意去劫那三輛馬車,為什麼還要派個孩子出來攔著後面的行人?以那伙馬賊的手段,難道需要忌諱自己這七八個農夫?忽然靈光一現,吳來祿明白了。

    “多謝小哥,我們這就折回去找個客棧住了,明日一早再上路。”

    那少年笑了笑,很漂亮,很乾淨。

    “你是一個聰明人呢,我喜歡聰明人。不過……我不喜歡你盯著我的手看,看得出來你認得這弓,所以一定在猜我是不是能拉的開這兩石的步弓對嗎?你覺得我是在虛張聲勢,所以並不怎麼害怕,可是你偏偏在我這樣一個少年面前裝得有些害怕,其實,心裡在想的是如果你用那根木頭棒子打過來,我連開弓的機會都沒有,對嗎?”

    少年自信的笑了笑:“你的肩膀往下沉,腳步一前一後,看你握著那根棒子的姿勢,倒更像是握刀。這是標準的大隋府兵臨戰的戒備姿勢,而且,你習慣用左手。”

    如妖孽一般,這少年一字一句的點破著吳來祿心裡的秘密:“如果你不是府兵派出來的探子,就是逃兵。很顯然,後者的可能更大一些。我猜得可對?”

    吳來祿的眼神一寒,臉色也變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藏了多年的秘密,竟然會被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一眼看穿。大隋的軍律是無情的,逃兵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直接杖死還要禍連家人,他雖然不是什麼逃兵但那少年已經猜的差不了不遠了,當年他千辛萬苦的逃出來,第一次被人猜到了隱藏多年的秘密,所以,他心裡起了殺人的念頭,雖然,他的對手只是一個孩子。

    “別想動手,既然說破,我是不會怕你動手的。”

    少年比劃了一下吳來祿的身高:“雖然你看起來跟牛一樣壯實,但我保證一箭就能射死你,絕對不用第二箭。而且,我射箭的速度絕對比你想像的要快。”

    他的笑容很燦爛,帶著一點……羞澀?

    是呢,自己誇自己的時候,怎麼也得表現出些許的不好意思才對吧。

    吳來祿臉色有些白,握著木棒的手緊了緊又鬆開:“這位小哥,我們這就返回去。謝謝,明日晌午之前我們肯定不會往北走。”

    說完,他對那少年很鄭重其事的抱了抱拳。

    劉癩子開始不知道為什麼吳來祿對那個少年如此客氣,但是他聽到那少年說吳來祿是府兵出身之後,心裡猛地一顫。大隋的府兵都是軍戶出身,地位比普通農戶要高很多。吳來祿他們家是從別的地方遷來方城村的,才不過四五年的光景。平時就看著那位老太太不像是個農村老婦,神態舉止倒是更像大戶人家的主母。現在看來,說不定那少年隨口說出來的話是真的。

    舉報一個逃兵,能得到多少賞錢來著?

    劉癩子想了想,很頭疼。

    吳來祿對眾人示意了一下,轉身準備離開。在他回身的那一刻,眼角的餘光看到少年挽著步弓的右手往下垂了下去,似乎沒有了戒備。就在這一刻,吳來祿的眼神猛然間變得森寒。他腳下猛地一擰,布鞋的鞋底在官道的地面上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腳下爆發出一股炸力,身形如砲彈一樣撞向了那少年。

    在吳來祿轉身衝過去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恍惚的,看到那少年嘴角挑了挑。

    已經垂下去的左臂抬起,捏著羽箭的右手放在弓弦上,拉弓,弓如滿月,箭出,箭如流星。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只有三米不到,而吳來祿有信心在一息之間以棍橫掃砸中那少年的脖子,他強有力的左臂已經舉了起來,木棍上揚。

    木棍上揚,他的動作就不得不停了下來。

    用了不到一息的時間,他完成了上面所說的動作。而那個少年,卻射出了一箭。少年射出一箭並沒有停止動作,右手抬起,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從背後的箭壺裡抽出第二隻羽箭,拉弓,瞄準。

    第二支箭沒有射出去,正對著高舉著左臂的吳來祿的咽喉。

    哆的一聲,第一支羽箭插在吳來祿身後堅實的官道路面上,箭羽還在嗡嗡的顫著,入土三分。

    吳來祿下意識的低下頭,他看到掛在腰畔的水袋上漏了一個洞,水正潺潺的留下來,第一滴水珠兒恰好落在了他的腳麵上。

    少年歪了歪頭:“你殺過人。”

    他說。

    “而且,你想殺我。”

    少年人很老成的皺眉:“很遺憾,你殺不了我。而且,你已經讓我動了殺心。雖然你並不是一個值得我殺的人,不過我真的不介意用你來破了我的殺戒。如果你還想著殺人滅口,我不介意顏射了你。”

    十歲少年,說出這翻話來,總是會顯得怪異的。

    吳來祿不是一個普通的農夫,也不僅僅只是個逃兵那麼簡單。當年大隋南征的時候他不過是個少年郎,比這擎弓的少年也大不了許多。家門慘變,他隨著阿娘到了河北投親卻被人拒之門外。又流浪到了塞北,前些年才到了那個叫方城的小村子裡定居。他的身世若是被人搜尋出來,那必將又是一場慘禍。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但吳來祿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賭。

    看著吳來祿的神情,少年嘆了口氣道:“不服氣?”

    他把手裡的弓箭隨手放在路邊,挽起袖子說道:“來吧,再試試好了。”

    吳來祿抬起手,又無力的垂下。

    “我想,我知道你是誰了。鐵浮屠的少當家,果然年少英雄。”

    他咬著牙說了一句,然後扭頭就走。

    少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笑了笑:“等一下。”

    吳來祿站住,回身問:“還想怎麼樣?”

    少年從腰畔解下來自己的水袋拋給吳來祿:“射破了你一個水袋,賠給你一個。你走了回頭路,也算給了我面子。一碼歸一碼,咱倆兩不相欠。”

    吳來祿伸手把水袋抄住,也不道謝也不說話,將水袋栓在腰畔,大步離去。方城村的漢子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跟著吳來祿的腳步往回走去。從一路走回到之前路過的那個小村子裡到找了個路邊的簡陋客棧住下來,吳來祿都是一言不發的。劉癩子幾次想湊過去問問,看著吳來祿那森寒的眼神他就害怕一直沒敢開口。大家默默無語的吃了晚飯,就一頭扎進被窩裡,都覺得有些無奈有些憋屈,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吳來祿坐在炕邊,習慣性的拿起水袋喝水。

    水袋不是他的,看著有些臟,但比他原來的那個卻精緻的多。上等的牛皮水袋,還有些扭扭曲曲的突厥文字。那些突厥文字吳來祿不認識,但有八個大大的漢字他是認識的。這八個字用的是今草字體,筆走龍蛇。

    好好喝水,天天尿炕。

    這八個字下面還有一行用漂亮的簪花小楷書寫的小字,工整而秀麗,倒更像是女子的手筆。

    毛爺爺的好孩子-李閒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4:17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三章 怎麼能不死


    李閒一點兒也不閒,在他那些叔叔伯伯兄長們忙著殺人的時候,他在忙著救人。

    把那七八個勞力成功的趕回去之後,李閒笑了笑,靠在那塊大石頭上從懷裡摸出一個布包,揭開來從裡面取出半張還熱乎的烙餅大口大口的吃起來。這夥勞力是他今天上午趕回去的第四撥人,加在一起,也算有三十幾條人命被他救了下來。他不想知道前面官道轉過彎去的那片林子邊上如今已經死了多少人,他只是不想讓那些無辜的百姓死的不值。

    那些叔叔伯伯哥哥們幹活兒很麻利,但今天速度有點慢應該是點子紮手,李閒沒打算過去幫忙,而是等著那支報信的穿雲箭飛起來然後跑路。

    那三輛馬車上並不是什麼官宦人家的家眷,他們手上染的血比誰都多。既然虎賁大將軍羅藝能把人從塞北放進來,他們就能把人留在這裡永遠也回不去。對於虎賁大將軍的手段,李閒很厭惡。

    要知道的是,馬賊鐵浮屠好像一直在跟虎賁大將軍作對。

    虎賁大將軍其實不過是幽州一帶百姓對羅藝的尊稱,李閒知道,此時的羅藝還是虎賁郎將,離著正三品的大將軍還差著一個檔次呢。不過朝廷裡也好,百姓也好,包括長城北面那些突厥人,奚人,契丹人都一樣,沒人不認為羅藝這個人就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大將軍。能在突厥單于屁股上捅一刀的人,無論如何都稱得上是個英雄。尤其是,如果捅了單于屁股一刀的代價是身上被扎滿幾十支狼牙箭的話,這英雄並不是誰都能當得起的。

    但是,羅藝並不像百姓們心裡那樣如長城般純粹。

    但凡心裡長了一叢叫做野心的草,誰都不會再純粹了。

    羅藝是用刀的,李閒撇了撇嘴,當初一個使不起槊的窮苦小子,誰能想到竟然有一天會成為涿郡方圓數百里站得最高的那個人?

    李閒的刀用的一般,更不會用槊,他喜歡弓箭。

    一個十歲的孩子,練過幾年刀,在箭術上也下過些苦功,但他不屑於用羅藝當做奮鬥目標。那一年,羅藝帶著三百大隋精銳府兵殺入突厥軍陣,陌刀染血上百人,身披數十箭,在千軍萬馬之中一刀傷了突厥單于,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街頭巷尾茶餘飯後很多人還會津津有味的談起,而他呢,不過是個馬賊堆裡的小小馬賊罷了。李閒其實也覺得這樣對比很不公平,用羅藝來和自己比……太委屈了自己呢。不管怎麼說,有個養活了大隋皇帝的老尼姑臨死前信誓旦旦的說,李閒是真龍轉世。

    官道上變得越發的冷清了,李閒吃完了半張烙餅,視線裡還是一個人影都沒有。但是他並不打算就這麼離開,因為他的任務並不是攔截無辜百姓,那不過是他的業餘愛好罷了。他自己申請的任務是,攔截和馬車裡那些王八羔子勾結起來狼狽為奸的人。

    前幾日那些人進霸州的時候是一隊大隋騎兵護送著進去的,據說保護的是博陵崔家的人。霸州雖然名為州,但其實不過是個縣。霸州縣令姓崔,名為崔晨,字元謀。毫無疑問,他也出自博陵崔家。崔家出了幾十個宰相大將軍,崔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令,在崔氏族內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崔家的人去看崔家的人,還有騎兵護送,看起來沒有什麼問題。可是當李閒的義父,那個被人稱為虯髯客的馬賊張仲堅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卻是一聲長嘆。崔晨,那個敢於和羅藝大將軍作對,上書奏明羅藝縱容軍士假扮馬賊劫掠村寨的小小縣令,只怕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羅藝被世人稱為虎將,他麾下幽州軍被人稱為虎軍,但是他卻不知道,他這些日子做的事已經徹底激怒了一群猛虎。

    而小小少年李閒,就是這一群猛虎養大的那隻已經露出了獠牙的幼虎。

    一群老虎去殺人了,殺那些塞北狼人。

    一隻小老虎靠在路邊的石頭上休息,閉著眼睛假寐,清秀的樣子看起來人畜無害。半張烙餅進了那個小小的橡皮肚子裡其實並沒佔去多大的地方,若是閒來無事的時候,李閒吃這樣大小的烙餅可以吃下去一張半,至於那些諸如什麼烤羊腿啊鹵牛肉之類的小菜是不能算上的。

    但是今天李閒不能吃得太多,吃得太多太飽人就會變得懶惰而臃腫。李閒吃完了餅之後下意識的去摸腰畔的水袋,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將那水袋送給了那個逃兵。他不介意那個逃兵認識水袋上他寫的那些字,因為就算那個傢伙認識,也斷然不會明白李閒寄託在那幾個看似灑脫幽默字跡上的懷念。

    李閒今年十歲,或者說,十年了。

    閉著眼睛假寐,當背後的石頭終於被他靠得有些溫熱的時候,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了過來,李閒閉著眼睛,側耳聽了聽,最少四十騎。這不是什麼神乎其神的技能,一個四歲就爬上馬背跟著一群馬賊四處討生活的人,對於馬蹄聲總是很敏感的。很慶幸的是,李閒的雙腿很筆直,並沒有被馬背調教成羅圈腿。

    當馬隊距離李閒有二百五十步距離的時候,李閒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後背上的箭壺,還有箭壺邊上綁著的那柄張仲堅特意為他打造的小一號的直刀。

    箭壺裡有三十支箭,敵人有差不多四十個。

    李閒走到官道中央站定,左手擎弓,右手搭在眉頭上遮擋住陽光。沒錯,來的是大隋的正規騎兵。那身土黃色的戰甲,還有他們手裡持著的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大隋制式橫刀都在宣告著他們的身份。大隋武力天下第一,尤其是大隋最精銳的府兵,南征北戰從無敵手。大隋軍力之強,天下無雙。

    四十人的騎兵隊伍,人數並不是很多,但是遠遠的看那帶起滾滾煙塵的馬隊,竟然有幾分千軍萬馬的風采。虎賁大將軍羅藝麾下多為善戰的騎兵,就算那些號稱天生就是騎手的草原人,兇名赫赫的突厥狼騎在羅藝麾下虎賁精騎面前,也沒有太多的抵抗之力。這四十騎並不是出自那六千天下致銳的虎賁重甲,但觀其氣勢,也是上過戰場的老兵。

    李閒在官道中央站了,瞇著眼睛看了看。

    二百五十步,二百步,一百八十步,一百五十步。

    高速沖來的騎兵並沒有人出聲讓他避閃,李閒嘆息著搖了搖頭。

    一百五十步,李閒右手抬起從背後的箭壺中抽出一支羽箭,從抬手取出羽箭再到將那張兩石的硬弓拉開如滿月,一剎那而已。剎那是多久?佛說,一彈指有六十剎那,一剎那間九百生滅。

    李閒的箭帶不走九百生滅,卻帶得走一人生命。

    噗的一聲,當先那領隊的騎兵旅率被一箭洞穿咽喉!

    甚至,這些殺過人的騎兵竟然沒有看到那少年開弓!

    從第一箭出手,李閒的動作就連貫的如同一台機械,毫無停頓,箭出弦,如流水無情,箭入喉,又似落花有意。一箭接著一箭,抬臂,抽箭,搭弓,鬆弦,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精確到了一種駭人聽聞的地步。站在那裡,才到成年男子肩膀高的看起來頗為清瘦的身軀,這一刻如同路邊的那塊巨石一樣堅定而穩固。

    連珠箭,犀利如斯。

    臨陣不過三矢,意思是說面對高速沖過來的騎兵,從進入射程到不得不退避,訓練有素的弓箭手可以射出三箭。一百五十步的距離,騎兵衝到跟前不過六息而已。就是在這六息之內,李閒竟然射出去十一箭!

    十一箭落十一人,好一個驚豔的少年!

    李閒騙了吳來祿,他的殺戒其實早在六歲那年就已經破了。

    那一年的鄂那春河畔,那個少年,飄揚著黑髮,箭出,殘陽如血,臉色平靜的度過了殺人那一劫。身死為劫,殺人者,何嘗不是在渡劫?

    大隋的騎兵果然驍勇,短暫的慌亂之後立刻就恢復了隊形。剩下的騎兵在一名隊正的指揮下,成攻擊陣型朝著李閒踏了過來。此時,距離已近三十米。三十米,以騎兵的速度,眨眼即到。

    這時候,之前不動如山的李閒動了。

    他腳下點起一陣煙塵,如蟄伏的獵豹,如下山的幼虎,動如疾風!他猛地的往官道一側奔跑起來,他的雙腿如輪,速度快得令人乍舌。令人震驚的是,這少年的上半身竟然,依然挺的筆直!

    抽箭,搭弓,射箭,奔跑中這些動作一氣呵成。

    訓練有素的大隋騎兵轉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從官道上沖了下來,繼續追擊著那個殺人如麻的少年。少年臉色紅潤,氣息有些粗重,但眼神卻依然平靜如水,冷靜如冰。他不斷的改變著方向,不斷的縱身跳躍,然後用那雙異常穩定的雙手將一支一支羽箭精準的送進那些騎兵的身體裡。

    箭壺空!

    騎兵還剩下二十五人。三十箭殺十六騎,快速運動中還是有些把握不穩。

    少年搖了搖頭,對自己的箭術生出幾分不滿。

    沒有了箭的李閒看起來不再可怕,那些騎兵驚於他的箭術,此時見他已經沒了箭,原本已經被打得有些膽寒,此時又恢復了凶悍。他們催馬直奔那惡魔一般的少年,看樣子是想將其踏成肉泥。李閒沒有了箭,棄了弓,但他還有那柄刀。

    伏低身子,等待戰馬即將撞身的那一刻,李閒猛然一閃身抓著那戰馬的馬鞍,翻身躍上了戰馬,就貼在那騎兵的後面!

    那騎兵隊正只感覺背後一沉,他回頭,於是看到了一柄雪亮的刀子。那刀如虹,如水,如堅冰。鋒利的刀鋒迅疾的在那騎兵的咽喉上抹了過去,一線殷紅。

    李閒貼著那騎兵的耳朵說話,將刀子緩緩收回:“身為大隋的戰士,中原的漢人,竟然跑去勾結塞北的突厥狼殺我中原的好官,你怎麼能不死?”

    你有什麼理由不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4:20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四章 騎在頭頂拉屎


    十歲少年,靠著精妙絕倫的箭法連誅十幾個壯漢,其行鬼魅如妖孽,其心冷硬如堅冰。這樣的年紀,殺人手法之熟練心態之果決,無論如何都會讓人驚嘆。

    李閒一刀抹了那騎兵隊正的脖子,然後將那還沒死透的人從馬背上推下,他奪了戰馬選了一個方向奔了出去。還剩下的二十幾個騎兵見那孩子要跑,知道他已經沒有了羽箭所以縱馬追了上去。此時在那些騎兵們眼裡孩子早已經不是了孩子,而是一個讓他們恐懼到必須殺死才能心安的敵人。

    被一個孩子嚇得心都在顫抖,是不是這些正規騎兵的恥辱?

    李閒是孩子沒錯,而有件事需要強調的是,老鼠的孩子天生就會盜洞,貓兒的孩子天生就能上樹,鷹的孩子注定能翱翔天際,虎的孩子額頭上與生俱來一個王字。李閒是強盜的孩子,雖然殺人這​​事不是他天生的本事,但他卻是在河北道上最凶悍的一夥馬賊裡長大的。耳濡目染,再加上他刻意去學習,殺人的技巧對他來說就跟吃飯用筷子一樣那麼熟悉。

    一個十歲的孩子為什麼要拼命的去學習殺人的技巧呢?

    為什麼?

    因為李閒有一個幾乎站在人世間巔峰處的仇人一直想殺了他,而李閒千方百計的也要活下去,所以他必須讓自己不斷的變強,更強。那個人從李閒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就開始不斷派人追殺他,李閒千辛萬苦的活到了十歲,且他還執著的想長命百歲,所以不想被殺的李閒只好苦練殺人的手段。一個十歲的孩子整天都想著怎麼才能殺人更快一些,更藝術一些,是不是有些變態?奈何,他從一出生就是個變態。

    李閒從來不拿自己當做一個孩子看待,同齡的孩子還在村子裡玩尿尿和泥的時候,他已經費力的端著一張步弓在一遍一遍的試著將那張壯年男子才能拉開的弓開如滿月。嬌嫩的手指上都是血痕,十指連心的疼讓他皺眉卻不會讓他退縮。當村子裡那些孩子們看怪物一樣看他的時候,他也在看白痴一樣看著他們且嗤之以鼻。一群還穿開襠褲的小屁孩整天吵著要和他玩,他哪有時間來哄孩子?

    同齡的孩子在村邊柔軟鬆散的沙子上練習放屁吹坑的時候,他已經比那些孩子早起床幾個小時一遍一遍的在用匕首練習刺殺。當他能拿得起鋼刀的時候,他又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練習劈砍的速度,他要求自己論出拳出刀的速度不求能達到天馬流星拳那樣最少也不能輸給泰森。當六七歲的孩子還在玩過家家爭吵著誰是新娘誰是新郎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裡對著小山一樣的乾柴一斧一斧的劈砍著且盯著木柴的紋理入迷的分析著如何劈下去更省力一些。

    嚴冬,他在雪地中光著腳追逐倒霉的野兔揪兔子耳朵,初春,他在冰冷的河水中用手非禮魚的屁股,盛夏,他掛在村邊的一樹桃花下引體向上然後嚼一朵粉紅爛漫,金秋,他已經在山裡獨自一人刀獵野狼山貓然後傷痕累累的活著回來。他是一個在別人眼中沒有什麼快樂童年的孩子,雖然他的心智早已經成年但別人並不知道,不是嗎。但李閒覺得自己是快樂的,因為自己還活著,而且比別人都多活了一世。上一世就沒得好死,這一世說什麼也得掄圓了活得有滋有味才行。最起碼,不能死於非命吧。

    七歲的時候,他已經能射中野兔的眼睛。八歲的時候,他能一刀砍斷碗口粗的小樹。九歲的時候,他能將院子裡那個百斤的石鎖拋起來然後輕鬆接住。十歲的時候,他獨自一個人面對四十餘個大隋正規騎兵並且一口氣乾掉了將近二十個人。

    然後開始逃。

    孤膽英雄?李閒不是不想做,但他現在的生理年紀真的小了一些。連續三十支箭射出去,就算是個成年壯漢雙臂都會有些吃不消,更何況他這個連肱二頭肌還沒發育好的少年?雖然李閒堅定的認為自己是個成年人,但有時候不得不屈服在現實中替自己弱小的軀體感覺到委屈。

    哦不,是憋屈。

    就算是草原上的漢子接觸一匹陌生的馬也會試探著來征服,可是李閒顯然不會給那匹馬適應他的時間,衣袖裡的匕首流水一般滑出來被他握在手裡​​,然後絲毫都不心疼馬屁股的刺了一下。拍馬屁會爽,刺馬屁會疼。

    一匹驚了的戰馬是恐怖的,李閒小小的身軀貼在瘋狂了的戰馬背上,就好像站在一葉扁舟上在狂流激盪中而穩如磐石一樣。他的身體就好像一片落葉隨著戰馬的奔馳而上下飄動著,看起來是那麼妖異的和諧。

    小小的人兒啊,風生水起,沒事就愛窮開心。

    李閒縱馬飛馳,還在唱歌。

    真不知道一個殺人後還這麼開心的人,其心理已經變態到什麼樣人神共憤的地步。二十幾匹戰馬遠遠的在他後面墜著,騎兵們才捨不得不拿自己心愛坐騎的屁股當回事。他們不放棄追逐就不會被甩掉,因為他們是大隋的騎兵。連凶悍的騎術精湛的草原人在面對大隋騎兵的時候都不敢說自己強於對方,所以他們驕傲的就好像一隻一隻開了屏的孔雀一樣。雖然,就在不久前有二十幾隻孔雀被李閒拔光了毛變成二十幾隻白條雞。

    李閒似乎是信馬由韁一樣任由那驚了的戰馬肆意狂奔,看起來就好像漫無目的一樣亡命飛逃。似乎只有李閒自己知道,可憐的馬兒在他的控制下正一步一步跑向死亡絕地。李閒是一個有始有終的人,既然開始殺人就不會留下一個可笑的尾巴。十歲孩子就能斬殺數十官軍這事若是傳出去,對李閒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殺人要殺絕,正如斬草要除根。

    戰馬跑上一座高坡,疼痛感已經減輕了很多的戰馬逐漸的恢復了神智。所以當看到高坡下面的情況時戰馬變得十分抵觸,而對於不聽話的畜生李閒向來很有辦法。他貼在戰馬的耳朵邊上輕聲道:“跑下去吧,別怕死,我會給你燒一匹紙糊母馬的,大眼睛雙眼皮的那種。”

    戰馬悲鳴一聲,似乎是聽懂了李閒的話一樣從高坡上迅疾如雷的衝了下去。馬會聽懂人話嗎?不知道,但馬屁股上插著那柄鋒利的橫刀才是答案。李閒在戰馬躍下高坡的那一瞬間從馬背上滑了下來,打了十幾個滾才止住身形,然後他弓著腰躥了出去,就好像一頭發現了羚羊的獵豹一樣。

    二十幾個騎兵催馬跟著衝了下去,然後就是一片驚呼和哀嚎之聲。

    高坡下面,斜著支起來兩排幾十支削尖了的木棍。李閒駕乘的那匹戰馬被一支木棍穿在那裡,軟軟的倒了下去。二十幾個騎兵拼命的勒住戰馬,奈何慣性下哪裡是那麼容易停住的。只有最後一個騎兵硬生生的將馬拉了起來,其他戰馬都撞在那些木棍上被釘在那裡。不僅僅是戰馬,二十幾個騎兵有七個人在落下來的時候被木棍穿死。

    落馬的騎兵僥倖沒死的掙扎著站了起來,然後他們就悲哀的發現腳下踩上了獵狼用的大號鐵夾。夾子最多夾斷腿但絕對夾不死人,如果夾子上有毒的話就另當別論了。所以,前面的二十幾個騎兵可以說都死了,雖然他們有的人現在還活著。當最後那個騎兵從人立而起的戰馬上躍下來打了兩個滾,狼狽的站起來的時候忽然發現眼前極近處站著一個才到他下頜處的少年。

    騎兵張大了嘴巴,下意識的去拔刀。他的刀沒有拔出來,卻看到一條匹練般的刀光。

    “再見!”

    李閒說。

    刀破咽喉,血如瀑布。

    李閒極輕快的一閃身躲開,瀑布一樣噴出來的血沒有一滴濺在他身上。他似乎很愛惜他的衣服,就好像烏鴉愛惜自己的羽毛一樣。雖然,他的衣服跟烏鴉的羽毛一樣黑,衣服上還有一塊一塊論時間幾乎快修煉成精的油漬。

    李閒緩步走過去,並沒有在那些垂死的騎兵身上補一刀,鐵夾上的毒藥不是耗子當零​​食吃的毒鼠強,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朱顏紅一滴就能毒死一頭黑熊,廣告是這麼說的。

    李閒從那些呻吟著或是哀嚎著的騎兵身邊走過,然後將那些騎兵的橫刀和弓箭都收起來,用繩子捆好費力的拉著走回高坡上。夕陽下拖著一堆兵器的少年,影子很長很長。

    不知道什麼時候,高坡上站著一個高大雄健的男人,他看著費力的拉著兵器往前走的李閒,鼓掌,然後大笑:“不愧是我兒子,幹得漂亮!”

    李閒抬起頭不溫不火的說道:“第一,我不是你兒子,最起碼不是親生的。第二,你自己看看,你可有點當爹的樣子?第三,你很無恥也很醜,而我,不管從正面還是側面看都是那麼漂亮,特別漂亮。”

    那大漢狂笑道:“看你現在這猖狂樣子,等你再大兩歲還不得騎到我頭上去?!”

    李閒想了想認真的回答道:“不但要騎,還要在上面拉一坨屎。”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4:24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五章 張三是個大馬賊


    “要跑路了?”

    李閒看著正在收拾東西的馬賊叔叔伯伯哥哥們問。

    陳雀兒拍了拍李閒的肩膀說道:“得了便宜還不跑,難道還等著虎賁精騎殺過來把這寨子屠了?就這麼幾十口子人,都不夠人家大隊人馬一輪齊射的。一對一甚至一對五,咱鐵浮屠的漢子們服過誰?一對一百的話,還是跑了吧。”

    李閒撇嘴,心說我昨日才一對四十幹了一架。不過他知道陳雀兒的意思,也知道這些漢子們都比自己要強悍的多,更知道騎兵數量達到千人以上那是一種何其恐怖的毀滅力。鐵浮屠不過六十幾個人,無論如何也擋不住大隊騎兵的集團式衝鋒。

    陳雀兒是個年輕人,比李閒大十六歲的年輕人。光著膀子,露出一身結實的腱子肉。他身材極好,胸肌腹肌一塊都不少。尤其是那六塊有棱有角的腹肌​​,著實的讓李閒很裸的妒忌著。每次看到陳雀兒小腹那六塊肌肉的時候,李閒都想在上面畫一隻小王八。陳雀兒的身材極好,但看起來卻並不漂亮。

    在他的身上,縱橫交錯的七道好像爬行蚯蚓一樣難看的傷疤觸目驚心。看著這些傷疤李閒就會想起九年前他才一歲的時候,陳雀兒抱著他在幾十名官軍的圍殺下硬生生的殺出一條血路衝出來的往事。陳雀兒從不曾對李閒說過這些傷疤的來歷,他也不認為一個才滿一周歲的娃娃會記得那一晚的事。他不說,但李閒卻記在心裡。

    七刀,每一刀都深可見骨。李閒默默的告訴自己,將來有一天等站在那個人面前的時候,將這七刀乘以一百的送回去替陳雀兒出氣。

    “小鳥哥,咱們這次去哪兒?”

    李閒坐在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板凳上晃著兩支腳丫子問。

    “大哥說要去漁陽郡割草,最近奚人比較放肆。”

    割草,就是殺人。

    草原人跑到大隋境內*財物糧食和人充當牧奴,他們稱其為打草穀。陳雀兒說的割草,意思就是說割掉那些打草穀的人。

    “漁陽郡啊……”

    李閒嘆了口氣說道:“咱們大隋最小的一個郡了吧?治下就一個縣,就那麼點兒人,咱們到了那兒想不出名都難啊。”

    陳雀兒使勁揉亂了李閒的頭髮說道:“才多大點兒的人,別整天那麼老氣橫秋的說話!”

    李閒其實很不習慣這種愛暱的舉動,因為他不覺得自己是個該被人揉腦袋的小屁孩。但沒有辦法,他沒有陳雀兒力氣大,當然只能被欺負。雖然在陳雀兒看來這絕對不是欺負李閒,但不妨礙李閒在心裡詛咒陳雀兒不舉。

    “小鳥哥,這次咱們是一起走,還是像上次那樣分開走?”

    李閒皺著眉頭問。

    他伸手在自己的頭髮上理了理,讓他那一頭招惹女孩子妒忌的長髮恢復了順直。李閒一直很彆扭的堅持,衣服可以髒一些,腳可以三天不洗,但頭髮必須要保持清潔乾爽。這種怪癖一直被大夥兒譏笑,說他投胎錯了應該是個女兒身才對。每次大家這樣說的時候,李閒都會驕傲的掏出還有長出羽毛的小鳥驕傲的撒一泡尿,然後引得眾人哄堂大笑,再然後大家就開始對他的鳥兒品頭論足譏諷說那裡竟然還有一條蚯蚓。

    李閒這個時候總是很生氣的,尼瑪這玩意看大小也就得了,還非得論長相?難道撒尿那個洞也得是大眼雙眼皮才美?

    “你怎麼不去問你阿爺?”

    陳雀兒一邊將包裹往那匹博踏烏上綁一邊笑著說道。這匹博踏烏是他的愛馬,比愛女人還愛的馬。那次去截殺突厥人的時候,就是陳雀兒騎著這匹博踏烏踩的盤子。

    “問他?等他睡醒了也就該走了。只知道喝酒的爛酒鬼,偏生喝多少酒都醉不死他。”

    陳雀兒哈哈大笑道:“可不許這麼說你阿爺,要是讓他聽見了還不得揍爛了你的屁股!”

    李閒攤了攤手說道:“你知道的,從六歲開始我的屁股就一直很健康。他不喝醉了我是不會說他壞話的,而他喝醉了是絕對抓不住我的。等他清醒的時候,他又忘了我說他什麼了。”

    陳雀兒笑著說道:“就你機靈!怎麼走我也不知道呢,哪次不是大哥臨出發的時候才制定路線的?”

    李閒撇了撇嘴說道:“每次都會換無數條路線,每次都累的人連眼皮都睜不開。”

    陳雀兒道:“毫無疑問,每次的路線都是最正確的。”

    “小鳥哥,聽說留下了活口?”

    李閒忽然嚴肅的問道。

    “阿爺怎麼會心善了?若是不留下活口的話,羅蠻子未必就知道是咱們做的事,咱們也就沒有必要才住安穩就又要跑路。”

    “是兩個女娃,一個小姐樣子的和一個丫鬟,加在一起都不見得有我年紀大。該殺的人殺,可兩那個女娃是那些人順道帶來見識中原繁華錦繡的。她們還小也沒有罪,不能殺。殺婦女小孩,咱們從來都沒這麼幹過。再說了,就算不留下活口難道羅蠻子就不知道是咱們幹的?這方圓幾百里,還有誰敢不給他羅蠻子面子啊。這方圓幾百里,把羅蠻子看成一灘屎的也就大哥一個人了。羅蠻子又不是傻逼!”

    “你錯了!”

    一個比陳雀兒還要魁​​梧幾分的壯漢恰好走過來,他聽完陳雀兒的話一本正經的說道:“第一,在大哥眼裡,羅蠻子連一灘屎都不如。第二,羅蠻子確實是個傻逼。”

    李閒最得意的事,就是教會了鐵浮屠這些人傻逼這兩個字的正確用法。

    “虎奴哥!”

    李閒看起來很乖巧的叫了一聲。

    這壯漢叫伏虎奴,可以說是這夥馬賊裡最能打的三個人之一。就連陳雀兒都不是他的對手,據說他曾經在契丹人的地盤上大殺四方,一個人幹翻了契丹四十幾個武士。然後耀武揚威的從契丹一個皇族子弟手裡搶過來一匹博踏烏,再然後千里走單騎很霸氣的回來了。之所以他做出這麼威武的事,是因為他打賭輸給了陳雀兒,賭注就是一匹博踏烏。那天……他們兩個在幽州城裡喝醉了酒,逛青樓的時候恰巧一個名氣不小的女子掛牌子第一次接客,兩個人打賭那女子是白虎還是不是白虎。伏虎奴說是,陳雀兒說不是,於是兩個人上樓將那個趴在女子身上聳動的胖乎乎的傢伙從二樓丟了下去,然後扒開那女子的腿研究了一下。其實伏虎奴輸的很冤枉,因為兩個人找來找去,就找到了一根微微捲曲的小小草。

    伏虎奴是大丈夫,愿賭服輸。

    那可憐的女子,被兩個酒氣沖天的傢伙翻過來覆過去的檢查,那最隱秘的部位被兩個流氓的大手摸了不下幾十次。最讓她難以忍受氣憤異常的是,這兩個看起來挺順眼的傢伙竟然看完了摸夠了之後揚長而去,流氓的很不徹底。

    難道就那麼不吸引人嗎?

    她咬著牙詛咒那兩個酒鬼肯定是處男,而且還要處男一輩子。

    “你小子少給我賣乖!”

    伏虎奴瞪著李閒罵道:“說!上次往茅廁裡扔石頭的是不是你!”

    李閒嚴肅的認真的真誠的說道:“我保證,虎奴哥,肯定不是我。”

    “那你說是誰?”

    “是我阿爺,不信你去問他!”

    李閒舉著兩根手指發誓,然後用極低的聲音嘀咕道:“不過石頭是我找來的。”

    “混蛋小子!再敢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打爛了你屁股?”

    壯碩的好像一頭犀牛,雄健的好像一隻猛虎,高大的好像一座山巒,瞪著一雙虎目的張仲堅恨恨的罵道:“我就說過,出賣老子的永遠是你這個小王八蛋!”

    李閒笑了笑,看向伏虎奴。

    伏虎奴詫異,然後憤恨:“大哥!真是你?”

    “當然……不是!你覺得我會做那麼齷齪的事嗎?那小孩子才會做的調皮搗蛋的事我會去做?虎奴,你大哥能把你塞進茅坑裡,也斷然不會往茅坑裡丟石頭的。”

    伏虎奴想了想說道:“大哥說的也是。”

    張仲堅趕緊岔開話題道:“收拾好了咱們就走,在魚排子溝歇腳吃飯。三天到無終縣,然後找個地方落腳。”

    “分開走?”

    陳雀兒問。

    張仲堅大手一揮道:“分開個屁!攏共只有三百里不到的路,沒必要分開走。再說,羅蠻子若是識相的話,就不會動手!”

    “不動手?那咱們跑路幹嘛?”

    伏虎奴問道。

    張仲堅瞥了一眼伏虎奴鼓囊囊的胸肌罵道:“你個胸比心大的憨貨!咱們若是不走,他羅蠻子必來無疑!咱們走,他要給突厥人有個交代。咱們不走,他也得給突厥人一個交代。你說哪個交代好交代?”

    伏虎奴懶得去想:“大哥說什麼就是什麼。”

    張仲堅懶得理他,看了看大夥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吩咐道:“沒用的東西就都撇下吧,小六子,你那個破板凳還栓馬身上幹嘛!收拾差不多咱們就走了!魚排子溝最出名的就是有頭熊瞎子,獵了幾次沒獵到,爭取咱們走之前把熊掌吃了!”

    一行人哄笑著上了清一色的高頭大馬,伸手矯健的馬賊唱著歌往東北方向飛馳而出。

    眾人在魚排子溝休息了一晚如願以償的獵殺了那頭經常出來禍害人的熊瞎子,第二天一早繼續上路。三天後,這支看起來沒有什麼風塵僕僕樣子的隊伍就到了漁陽郡的治下,誰都沒有想到這一走就是五年,六十幾個豪氣干雲的馬賊,五年後回到涿郡的時候只剩下了十八個人。

    幽州

    一個校尉裝扮的人朝著書桌後面那個錦衣中年男子行了一個軍禮後說道:“禀大將軍,屬下去的時候,人……都跑了。”

    正在看書的錦袍男子抬起頭掃了那校尉一眼,隨即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校尉退了一步後忐忑的問:“要不要派兵攔截?”

    中年男子皺了下眉頭說道:“你可以自己去追,但只能步行。”

    那校尉訕訕的低下頭躬身退了出去,錦袍男子將書放下,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忽然笑了起來,他自言自語的說道:“張三,你這個憨貨這次總算沒犯倔也沒犯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4:28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六章 武侯連弩


    三月的風總是還帶著一點冷冽清澈,尤其是縱馬飛馳的時候刮在臉上的風真如剪刀一樣鋒利,幸好馬賊們習慣了這種生活還不至於被剪刀刮花了臉,萬條垂下綠絲絛來。

    馬賊們藏身的地方是一個叫做渠溝的小村子,從這裡出發前往漁陽郡並不是很遠,三百里的路,而且大隋的官道又平又直戰馬跑起來很舒服。說舒服,是相對來說的,若是普通百姓在馬背上顛簸半個時辰只怕屁股就要磨破了皮,三百里路一口氣跑下來的話,就算正規騎兵也會感覺到痛苦。長期在馬背上生活的人很好辨認,走在大街上你看誰的兩腿彆扭,羅圈腿,走起路來上身不動,下身一顛一顛的,不是長期騎馬的就是小兒麻痺症。

    要是在澡堂子裡就更好辨認了,誰屁股上有一層繭子那就差不多可以確定身份了,不是天天被打屁股就是天天八小時工作制的騎馬。天天被打屁股這種事,也未見得誰就捨得打出一層死皮來吧。

    這些馬賊當初跟著張仲堅在燕山裡生活了好幾年,在塞北又過了好幾年,他們早就習慣了馬背上的日子。從渠溝往北到固安縣城採買了補給之後,在涿郡幽州一帶能止小兒夜啼的馬賊隊伍鐵浮屠就這樣離開了。他們的下一站是漁陽郡,誰也沒有想到在那個比驢蛋大不了多少的地方會撂下那麼多兄弟的性命。

    “阿爺,小狄就在漁陽?”

    李閒胯下是一匹才兩歲口的黑馬,這是張仲堅特意給他從幾十匹幼馬中挑選出來的。據說也有契丹名種博踏烏的血統,但馬蹄子上面卻沒有那四片祥雲一樣的白毛。這馬李閒已經養了一年多,十分喜歡。陳雀兒曾經故意取笑說一匹不純的博踏烏稀罕個啥?傻小子是你阿爺忽悠了你有什麼得意的。李閒一臉深沉的說小鳥哥你不懂,這馬和人不一樣,雜種未必就不是好東西。

    張仲堅嘴裡叼著一根毛毛草,抬起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色:“被她姑姑接到八仙山,說什麼那丫頭根骨清奇是個好苗子,非得帶走收為入門弟子不成。你知道的,我惹不起你們那個姑姑。”

    李閒笑了笑,是啊,這綠林中也沒有幾個爺們儿惹得起紅拂女。

    李閒感慨,同樣是姑姑,怎麼差距就那麼大呢?楊過有個姑姑,最後成了他老婆。我也有個姑姑,搞不好沒準就能成我義母。

    “阿爺,如果真打起來,你和姑姑誰厲害?”

    李閒一直很好奇這個問題。

    張仲堅想了想說道:“馬上廝殺,用不了五個回合我就能贏了她。若是近身格鬥,你姑姑那些小手段施展開來,我還真說不好誰贏誰輸。她那些亂七八糟的手段啊,想想就讓人頭疼。”

    “可惜。”

    李閒嘆道。

    “可惜什麼?”

    “可惜了挺好一個義母,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張仲堅看了李閒一眼道:“不許胡說!藥師賢弟胸有治國之策,文治武功皆在我之上。且紅拂與他早有婚約。以後這樣的話不要亂說了,讓你姑姑聽到撕了你的嘴。”

    李閒打了個冷顫,想想小時候第一次見到紅拂女時候的情景,現在仍然心有餘悸啊。也不知道那個要命的婆娘是不是從惡人谷裡穿越過來的,居然抓了一隻差不多成年的黑熊來關在山洞裡,然後問才七歲的李閒吃過熊掌沒有。李閒沒吃過,紅拂又問想吃嗎?李閒自然說想吃,然後紅拂嫣然一笑道:“你自己去割吧。”然後一腳把李閒踹進山洞裡。

    張仲堅急著要衝進去救李閒,紅拂一本正經的說要想讓他真正成長,就必須面對各種各樣的危險,在生與死的考驗中不斷成長才行。這話說的大義凜然而且在理,於是張仲堅持了一張硬弓站在山洞口守護,沒有進去解救李閒於水深火熱之中。

    紅拂站在山洞口對李閒大聲喊:“小傢伙,男人無論想要什麼,都必須靠自己的努力去爭取。想吃熊掌,就自己去割下來!”

    李閒在山洞中哀嚎:“姑姑……”

    紅拂咬著牙狠心喊:“別求我,你是男人,難道連自己想吃的東西都得不到嗎?”

    李閒一邊狼狽閃躲一邊呆著哭腔喊:“姑姑說的沒錯,男人想要的東西就要自己爭取。可是姑姑,你讓我割熊掌,最起碼得給我一把刀子吧?”

    紅拂:……

    那可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女魔頭啊,李閒在心中感嘆。

    “阿爺,奚人的部落距離漁陽郡很近?”

    這次鐵浮屠轉移到漁陽郡是張仲堅的決定,其原因就是因為最近在漁陽郡的紅拂給張仲堅捎信來說,最近奚人頻繁的越過長城來打草谷。此時李靖正在漁陽郡內盤山上隱居,所以紅拂也在此處。只是兩人卻並沒有住在一座山上,紅拂在八仙山隱居,相距盤山還有很遠的一段路程。奚人相較於突厥來說並不兇殘好戰,而且與漢人的關係一直很穩定。只是不知這段日子發生了什麼事,漁陽郡兵疲於奔命卻也堵不住北長城的口子。

    “出北長城就是奚人部落的地盤了,奚人依濡水而居,本是一群膽小善變的草原人,相比於突厥人溫和很多,上谷博陵等地的行商最愛與奚人打交道,他們好客而豪爽,行商每次都能滿載而歸。這次他們頻繁進入關內,說不得是奚人族內出了什麼大事。”

    張仲堅笑了笑道:“藥師就在漁陽裝散人,奚人的事搞得漁陽郡守裴炎焦頭爛額,他幾次派人請藥師出山都被藥師拒絕了,你姑姑讓我去也是為了勸勸藥師。他雖然無心仕途,也是該為漁陽百姓做些事情的。”

    李閒撇了撇嘴,心說李藥師無心仕途?傻阿爺也就你和紅拂把他當成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看待,一個為了做官連有婚約的妻子都能捨棄甚至謀害的人,無心仕途?騙鬼去吧!

    “等到了漁陽,阿爺就求藥師給你想個表字。”

    張仲堅笑了笑道:“阿爺讀書不多,也該給你找個名師學學聖人的東西了。”

    李閒道:“算了吧阿爺,表字不是婊子,什麼人都能胡亂搗鼓的。”

    “閒兒,為什麼你對藥師好像很不喜歡?”

    李閒歪了歪頭,懶得解釋。

    鐵浮屠是李閒想出來的名字,至今張仲堅都在詫異,為什麼當初那個三歲的孩子嘴裡能說出這樣的名字來。不過詫異歸詫異,對這個名字馬賊們都很喜歡。雖然大夥並不知道鐵浮屠是什麼意思,管他呢,聽著霸氣就得了。自五代時期對精銳騎兵的稱呼很多都用鐵浮屠這三個字,到了宋朝,就特指金國完顏兀術麾下的重甲騎兵了。

    北方民風彪悍,六十餘騎駿馬飛馳而過,百姓們見了也不會十分的害怕。此時大隋還沒到那個混亂不堪的時期,國家強盛,法度森嚴,各地並不多見馬賊盜匪。燕趙大地上百姓風氣悍勇,男子多習棍棒,所以並不會見了馬隊就四散奔逃​​。連續趕了三天的路,終於在黃昏前進了漁陽郡地界。

    漁陽郡治所在漁陽縣,也是漁陽下轄的唯一一個縣。

    漁陽縣並不大,郡治,縣治都在這裡,所以縣城內倒也安穩太平。張仲堅帶人過縣城而不入,直奔八仙山方向而去。八仙山在縣城東北,距離縣城也有不近的路程。李閒揉了揉發麻的屁股問道:“阿爺,已經過了盤山,為什麼不先去見你那藥師賢弟?”

    張仲堅皺眉道:“本就沒打算見他。”

    “為什麼?”

    “當年藥師勸我投奔楚國公楊素,只是我與楊家的人沒有什麼好交道的。當年楊堅招攬,老子都不鳥他,更何況一個楚國公?​​我兄弟孫善安平陳時有功勞,卻憑白被楊素害死。老子沒去殺他就算好了,怎麼會去他門下做事?藥師苦勸,我只是不依,如今貿然上山去見藥師,只怕勸他出山反而會適得其反。奚人的事,沒什麼難做的,既然老子來了,何必再去盤山看藥師臉色?”

    李閒哈哈大笑道:“看來阿爺你對你那藥師賢弟也不怎麼親近啊。”

    張仲堅揉了揉額頭笑道:“就你小子機靈,藥師什麼都好,只是太過寡情了些。婉承等了他這許多年,也不知道為什麼遲遲不肯娶!每次見他,我心裡都不舒服,所以不如不見了吧。”(注1)

    眾人見將要到達目地也鬆快了起來,說笑著縱馬飛馳。八仙山下有一村名為小刀,村中有百姓七十餘戶。村民依山而居,民風淳樸。張仲堅以前來過八仙山所以知道山腳下有個村子,打算到小刀村後歇腳討水喝,然後再上山去見紅佛。

    離著山村還有二三里路,張仲堅笑道:“前面那村子的里正就叫陳小刀,已經六十有餘還能一口氣喝掉二斤米酒,上次就是在他家裡歇腳。”

    李閒剛要說怎麼裡正還和你這大馬賊勾結,忽然心裡一緊,下意識的往後一仰貼在馬背上。一支弩箭貼著他的前胸激射而過,將他胸前的衣襟撕開了一道口子。緊接著就听到一陣機括響動,從道路兩側的樹林中下雨一般射過來無數弩箭,竟有幾個鐵浮屠的兄弟被射落馬下!

    張仲堅大喝一聲,鐵浮屠的兄弟們立刻散了開去。

    “是隋兵!”

    張仲堅拉著李閒的黑馬朝著一側的密林中躲了進去。

    李閒雖然經歷的戰陣不多,卻也判斷的出來埋伏著的絕對不是草原人。草原人善騎射卻不喜用弩,只有大隋士兵才裝備有改裝的武侯連弩。聽聲音,埋伏在密林中的隋兵竟然不下百人!

    注1:紅拂的真實姓名一直沒有查到,張婉承乃是筆者杜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4:31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七章 前輩好刀法


    張仲堅拉著李閒的黑馬進了樹林後就鬆了手,他對李閒說了一聲自己小心,然後撥馬轉了回去,路中還有幾個中箭落馬的兄弟。若是不去救他們的話,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那些隋兵全都射死。

    陳雀兒飛馳到李閒身邊急切的問道:“有沒有傷到?”

    李閒深深吸了口氣,讓之前那一刻的恐懼平復下來,他朝著陳雀兒笑了笑說道:“我沒事小鳥哥,先去幫阿爺救人吧。”

    陳雀兒看了看那邊,隨即搖了搖頭道:“我就守在你身邊,兄弟們會去救人。”

    李閒心中溫暖,他剛要說自己沒問題,忽然看到幾個穿著草原人皮甲的士兵端著連弩從陳雀兒身後出現。他來不及出聲示警隨即一掌拍在陳雀兒那匹博踏烏的屁股上,那馬往前一躍,剛好躲過幾支激射而來的弩箭。只是陳雀兒閃開之後,李閒就成了那些士兵的靶子。李閒用力一蹬從黑馬上凌空躍起,幾支弩箭就在他身下射了過去。

    李閒落地之後打了一個滾然後幾個縱躍就閃身在一棵大樹後面,他悄悄探出頭見陳雀兒沒有受傷,心中稍定。下意識的往身後摸去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的弓箭都在黑馬上。李閒看著逐漸壓過來的士兵,隨即嘆了口氣。

    他雖然心智成熟,但畢竟才是個十歲的孩子。所以那些穿著草原人皮甲的士兵將主要目標定為陳雀兒,一擊不中之後立刻呈扇形圍了過去。李閒偷眼看了看,見那些士兵五個人一組,配合默契,顯然不是草原人的手段。

    隋兵為什麼要冒充草原人?

    李閒皺眉想了想,隨即否定了是幽州羅藝派來追兵想法。羅藝若是想要追殺他們,當初根本就無需放他們離開。李閒他們藏身的渠溝村地處平原無險可依,正是幽州精騎殺人的好地方。羅藝沒必要跑到幾百里外派人設伏的,由此分析,這些士兵是漁陽郡本地的郡兵!

    黑馬就在十幾米外站著,那些士兵追擊陳雀兒下意識的沒把李閒這個孩子放在眼裡。

    陳雀兒騎術精湛,他的博踏烏又是契丹名種,雖然被樹林限制了速度,但依然不是那些步兵能追得上的。但陳雀兒並沒有加速離去,而是靠著精湛的馬術控制著速度吊著追兵。李閒知道陳雀兒是想把那些士兵都引過去,讓自己這裡沒有危險。

    弩箭就在陳雀兒的身邊疾飛而過,釘在樹幹上啪啪的響著激起樹皮碎屑。李閒深深的吸了口氣,看準時機朝著黑馬衝了過去。十幾米的距離並不遠,只要手裡有弓,李閒根本就沒有理由懼怕那十幾個士兵。

    他貓著腰往前急沖,幾支弩箭貼著他的身子射過去。不遠處又出現了五人一組的隋兵,發現李閒之後立刻傾瀉過來不少弩箭。武侯連弩本就可連發五弩,後來被能工巧匠改裝後已經可以連發十二支弩箭。這是名副其實的殺人利器,李閒沒想到連郡兵都裝備這麼多造價昂貴的武侯連弩。

    一支弩箭貼著李閒的額頭射了過去,將他額前飛舞的黑髮射斷了幾根。李閒原地一滾閃身在一塊石頭後面,然後在心中默數了五個數又從另一側衝了出去。幾支弩箭打在石頭上激起一片火星,其中一支弩箭劃開了李閒的左肩,割出來一道頗深的口子,幸好弩箭擦著他的肩膀飛了過去沒有釘進肉裡。

    李閒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借助慣性一躍正好到了黑馬的身側。李閒用最快的速度將步弓和箭壺從馬背上摘了下來,然後再次朝著一個方向飛奔而去。或許是那些士兵憐惜馬匹,李閒躲在黑馬後面的時候他們沒有繼續射出弩箭。

    李閒一邊縱躍閃躲,一邊將箭壺掛在自己肩膀上往後一推,背負著箭壺,李閒就好像一隻還沒有成年的獵豹一樣在樹林中左右閃躲著跳躍。

    閃身在一塊巨石後面,李閒從背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盡力平復著呼吸,盡力讓自己的手不在顫抖。等了一會兒,李閒持弓猛得閃出去朝著遠處的一個影子幾乎沒有瞄準就射了出去。箭才出去,李閒已經朝著不遠處能藏身的石頭​​躍了過去。隱約的,李閒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悶哼。

    他抽出第二支羽箭,根據剛才那短暫的一瞥回憶著敵人的位置。心裡計算著距離,等弩箭打在石頭上的聲音一停,李閒猛的站起來,拉弓還了一箭。劍如流星,噗的一聲沒入一名士兵的胸膛裡。

    還有三個!

    李閒默默的數著,然後計算著下一步動作。

    擦了下流進眼睛裡的汗水,李閒啐了一口罵道:“馬勒戈壁!比玩穿越火線還刺激!比真人CS還有搞頭。”

    他突然往一側衝出去,才邁出去一步立刻就又退了回來。果然,等著他往外衝的士兵立刻扣動了機括,幾支弩箭往李閒衝出去的方向激射而去。李閒借助這個機會拉弓,從容的瞄準一名三十米外的士兵將其一箭穿喉。李閒蹲下來,朝著陳雀兒的方向看了看,卻看不到了他的身影。

    兩名穿著草原人服飾的士兵小心翼翼的朝著李閒藏身的石頭​​走過去,兩個人互相看了看,隨即點了點頭。他們的連弩已經射空了,再裝填顯然來不及。兩個人分開,緩緩的抽出腰畔的橫刀。李閒趴在地上偷偷看了看,不屑的勾了勾嘴角。橫刀,草原人會用大隋的制式橫刀?做戲都做這麼假,真不敬業!

    一名士兵指了指從石頭後面露出來的一小段步弓和一隻腳,另一名士兵點頭,從另一側繞了過去。這名士兵猛的閃出來一刀就砍了下去,然後他的身子就因為慣性的緣故向前撲倒。石頭後面一個人都沒有,他用盡全力的一刀劈空。

    石頭上靠著一張步弓,地上一隻鞋。

    李閒從樹半腰躍下,雙手握著的一支羽箭狠狠的從那士兵的後脖頸刺了進去。那士兵悶哼一聲,嗓子裡咔咔的響了幾下後隨即不甘的倒了下去。李閒得手之後不敢停留,撿起那士兵的橫刀朝著身後胡亂的掄了出去。他以橫刀掃了幾下,然後超前飛奔。

    最後的那名士兵看清殺了自己四個袍澤的竟然是個孩子,他眼神裡噴出怒火,吼了一聲朝著李閒追了出去。

    李閒縱然不缺乏恆心練就一身本事,雖然心智上根本就不是一個孩子,奈何他的身體卻始終局限了他,沒跑出多遠就逐漸的被那名士兵拉近了距離,眼看著就要追上。那士兵狂追了幾步,然後一刀朝著李閒的後背砍了下去。

    噗的一聲!

    一股血花飛濺。

    李閒身子猛地撲倒又往前滾了好幾下才停下來,他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卻見那追殺自己的士兵胸口上插著一柄橫刀,那士兵不可思議的看了看自己被貫穿的胸膛,然後茫然的往四周看了看。他身邊沒有人,那刀他都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過來的。

    “只會狗爬可殺不了敵人,你手裡的刀難道只會割草一樣胡亂揮舞?”

    一道帶著些懶散又高傲的聲音在李閒身邊驟然出現,這聲音嚇了李閒一跳。他下意識的揮刀朝聲音響起的一側砍去,忽然手上一空,再看時,手裡的刀子竟然不知道怎麼就被人奪了去!

    恐懼!

    李閒到現在為止從來沒有這麼恐懼過,就算紅拂將他關在山洞裡跟黑熊捉迷藏的時候他都沒有如此恐懼。

    刀就在他身邊,鋒利的刀鋒就在他咽喉一側。

    巨大恐懼之下的李閒竟然莫名其妙的想起那段經典的話:當時那把刀距離我的咽喉只有十分之一厘米……

    刀一動不動,連一絲細微的波動都沒有。

    李閒順著橫刀看過去,先看到一支乾淨的修長的手,然後看到一個穿著破舊皮袍的落拓男人。那人手裡的刀磐石一樣穩定,而他的臉上卻是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這人一頭蓬鬆的有些微微捲曲的長髮,遮住了一隻眼,但能看到有一道恐怖的疤痕從他長髮遮擋著的那一側貫穿臉孔上下。

    “起來吧,別去摸你腳腕上的匕首了,除非你想死。”

    那人看不出多大年紀,李閒看著這個步驚雲造型的漢子無奈的笑了笑,隨即收回手,乖乖的站了起來。

    “前輩好刀法。”

    李閒很真誠的讚美,然後猛地一抬手,他手腕上裝著的腕弩就射出一支短弩。此時他與你落拓男人近在咫尺,這一弩射的又極為突兀,李閒絕對不認為那人能躲得過去。但他後續的動作卻並沒有停止,迅速的從懷裡摸出一包石灰灑了出去,然後低頭抽出腳腕上匕首往前猛地刺了出去。

    匕首停在半空,因為那柄橫刀又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閒艱難的笑了笑,重複了一句:“前輩好刀法!”

    那人放下擋在眼前的左手,瞇著眼睛看怪物一樣看著李閒。

    “保命的手段還真不少,心也夠狠,我真想看看,你身上還有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

    李閒從懷裡掏出幾把飛刀,一包石灰,一塊小銅鏡,一包瀉藥,十幾顆鐵蓮子,一支迷香一股腦丟在地上,然後又使勁摸了摸,掏出一把彈弓比劃了一下:“這個算不算?”

    那落拓男人皺眉:“怎麼會有你這麼無恥奸詐狡猾陰狠的孩子?什麼樣的老子造了什麼孽才生出你這樣妖怪來?”

    李閒歪了歪頭:“其實……我也挺想知道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4:34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八章 閒情雅緻的雅


    “你叫什麼?”

    落拓男人收起橫刀,拍打著身上的石灰問道。

    李閒嗆得咳嗽起來:“李閒,李閒的李,閒情雅緻的雅。”

    “那是李雅!”

    落拓男人瞪了他一眼說道。

    李閒難得的紅了臉,他訕訕的笑了笑道:“緊張,舌頭一抖就說錯了。”

    他就算再笨也終於看得出那漢子並沒有殺他的意思,否則早就一刀將他這顆小腦袋削飛了。更何況李閒不笨,而且遠比同齡孩子要聰明的多。當然,在這一世這一點是不值得驕傲的。他是那種雖然英語零分,但高考成績依然過了五百五的妖孽。更何況,他腦子裡還裝滿了金古梁溫黃諸多大家的刺激故事,還有這一世為了活下去而鍛煉出來的反應。

    “前輩……好刀法啊。”

    李閒由衷的讚嘆。他是從馬賊窩裡長大的,刀這種東西對他來說太尋常不過了。鐵浮屠中陳雀兒和伏虎奴都是用刀的好手,雖然他義父張仲堅不善兵器一雙拳頭剛猛霸氣天下無雙,但對兵器終究不是一竅不通的。所以李閒自認為了解刀,也不是沒見過刀子玩的漂亮的。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真的有人握刀如傅紅雪一樣穩定。那隻乾淨的修長的手握著刀,真的如同一塊磐石般穩定著紋絲不動。

    那人的肩膀下意識的動了動,見李閒沒有偷襲自嘲的笑了笑。

    前輩好刀法啊,這句話就跟暗號似的了。

    “被你這麼一個小傢伙搞的狼狽不堪,你這些小手段也厲害的很啊。”

    李閒謙虛道:“您是沒有見過我姑姑,如果見了她您就會發現我是多麼的不入流了。”

    “你姑姑?”

    那人皺眉想了想,側頭問道:“紅拂?”

    李閒驚訝道:“前輩認識我姑姑?”

    落拓男人瞇著眼睛看著李閒,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李閒確信自己耳朵下面那顆小小的淺淺的雀斑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李閒還確定自己如果好意思脫衣服他一定會好意思看。他不確定的是……這落拓男人有沒有扒開他衣服的念頭。

    “你左胸口上有一點櫻桃大小的紅色胎記?”

    那人問。

    李閒還沒有回答,他胸口的衣襟忽然哧的一聲輕響,那落拓男人已經一刀切開了他左胸的衣服,露出一片白淨的皮肉來。在心口的位置上,果然有一顆櫻桃大小鮮紅鮮紅的胎記。李閒低下頭看了看,這一刀切的恰到好處,再深一分就會把他的皮膚也切開,但他顯然對這種方式很不滿意。皺著眉頭,李閒抬起下頜剛要抱怨這樣是會傷到小朋友的,就听到那男人問:“你大腿根……嗯,就是靠近那個地方,是不是還有一條龍形胎記?”

    李閒轉身就跑,一點都沒有猶豫。

    “有!但絕對不許撕我褲子!”

    李閒一邊跑一邊喊。

    那落拓男人怔住,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真沒想到,傳說中的真龍轉世竟然會是這麼一個無恥無賴的少年!”

    李閒已經跑遠,沒有聽到落拓男人的低語,不然他一定會問問什麼叫真龍轉世?難道小弟弟下面那一條好像長了爪子的蚯蚓一樣的胎記有什麼特殊意義?但李閒沒有聽到,所以他不會想到自己在十年前就已經被很多人在關注。那個時候就有一個站在人世間巔峰的人想殺他,也有無數人想要保護他,這一切源於那個撿到他的尼姑一句預言,源於那個尼姑實在太過於特殊的身份。

    落拓男人看著李閒撒開腳丫子狂奔的背影讚歎道:“看著有些順眼了,跑起來還真是不難看。”

    他將橫刀往肩膀上一放,然後舉步朝著李閒那邊跟了上去。

    埋伏在樹林中的一百多名士兵在開始階段佔據了上風之後,很快就被殺伐更果決,手段更狠戾的鐵浮屠扭轉了局面。李閒跑到路邊的時候,鐵浮屠的人已經在打掃戰場了。一百多具屍體被拖過來堆在一邊,另一側是鐵浮屠死去的七個人的屍體並排著躺在地上。還有四五名被活捉的士兵跪在一邊,正在渾身顫抖著驚恐四處張望。

    悍勇的鐵浮屠馬賊從四處收攏回來,每個人的手上身上都沾滿了血。陳雀兒拉著一具死屍的腳腕拖過來往屍體堆上甩過去,回頭正好看到奔過來的李閒。陳雀兒見李閒跑的很“健康”,隨即裂開嘴露出白白的牙齒笑了起來。

    張仲堅正要帶人去找李閒,見他安然無恙也放下心來:“怎麼跑的這麼慌張?後面還有人追你?”

    李閒跑得氣喘吁吁的說道:“追是有人追,但不是那些傢伙。”

    李閒指了指那一堆死屍說道。

    張仲堅抬頭往遠處看了看,看到那扛著橫刀的落拓男人一步一步緩緩的從樹林中走了出來。張仲堅笑了笑道:“沒事,他不是敵人。”

    李閒一邊喘氣一邊說道:“是,我知道,他不是敵人,因為他不是人。”

    張仲堅詫異問道:“怎麼了?”

    李閒費力的笑了笑道:“沒事,跟你們這群傢伙沒什麼區別,整天就想著扒我褲子看蚯蚓!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們一直蚯蚓蚯蚓的笑話我,不是說我那東西長得難看,而是說那塊難看的胎記。難道就沒有別的確認身份的方法了?非得逼我脫褲子坦誠相見嗎?”

    張仲堅笑了笑道:“別怪他,以後還會有不少人對那條蚯蚓感興趣。被人把腿扒開的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

    李閒瞪著他問:“阿爺,你現在怎麼像逼良為娼的龜公?

    張仲堅罵道:“那你就是小王八蛋!”

    李閒一本正經的辯駁道:“我不是你親生的…….”

    “你自然不是他親生的,他豈能承受得起?”

    那落拓男人一邊走一邊說道。

    李閒白了他一眼道:“你就能承受的起?”

    那人嘆道:“這天下世間,想來想去,當真沒一人能承受的起。所以生你的父母才會棄了你在雪地中,說不得他們現在已經埋骨在某一片黃土下了。 ”

    張仲堅瞪了那人一眼道:“律臣,你胡說八道什麼!”

    被張仲堅叫做律臣的男人皺了皺眉問道:“難道我說錯了嗎?他親生父母我們尋了這麼多年,可曾尋到?前幾年說有可能遷到了草原上,我從阿爾泰山到貝加爾湖再到阿姆河,去年到了濡水,為什麼就找不到?”

    李閒對地理還是有個大致的概念的,聽那個叫律臣的人竟然走了幾千里草原不由驚詫的問道:“你為什麼要如此用心的尋他們?你又是誰?”

    “我?很久沒有人問起我的名字了,我叫達溪長儒。你問我為什麼尋他們,難道在你心裡也不認為他們配做你的父母嗎?”

    李閒心中一震,達溪長儒?就是那個領兩千大隋騎兵出弘化與四十萬突厥狼騎遭遇後血戰不退,三日三夜大戰十四場,兵器皆斷,遂赤手搏鬥,手可見骨,身披重傷五處,前後貫​​穿之傷兩處的絕世戰將達溪長儒?以兩千騎兵對陣突厥王庭四十萬大軍凜然不懼,血戰三日夜帶百餘人突圍而出的戰神?這是一個讓漢人揚眉吐氣的名字,讓大隋騎兵威名遠播的名字啊!兩千人對陣四十萬,殺敵一萬多人,士兵們兵器都折斷了就赤手搏鬥,靠血肉之軀和一腔肝膽硬生生逼退了突厥大軍!

    李閒肅然起敬,深深的一揖到地:“見過將軍!”

    達溪長儒擺手不耐道:“什麼將軍,我早已經忘了。你且先回答我,你也覺得他們不配做你的父母?”

    李閒直起身子,想了想認真的說道:“生我即是恩德,生而不養棄之於雪地,料來他們當時也沒顧及我的死活,恩德盡散,為什麼還是我的父母?只是……若有朝一日還能相見,我便養他們一生無憂到老,也是應當的。”

    達溪長儒眼神一亮,隨即豪邁一笑,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

    眾人收拾戰場,將那些扮作草原人的隋兵也掩埋了,又在密林中立了七座土墳,將死去的鐵浮屠兄弟埋葬於此。眾人雖然肝膽相照,但早已看淡了生死,人心悲愴,卻不會痛哭流涕做小女人狀。只是大家都不曾想到,從涿郡才到漁陽就被人埋伏戰死了這麼多兄弟。

    “問明白了?”

    趙子俊問伏虎奴道。

    伏虎奴審問了那幾個俘虜,將得來的消息對張仲堅等人說了一遍:“他們說都是漁陽郡的郡兵,扮作草原人埋伏在此並不是針對咱們。他們也不曉得咱們要來,只是怕有人援助山腳下那小村子。他們還有人在前面那村子裡,奉命將那村子裡的人殺光。”

    “為什麼,大隋的郡兵為什麼要屠殺大隋的百姓?”

    李閒皺眉問道。

    伏虎奴道:“他們也說不出緣故來,不過他想著和奚人南下不無關係。奚人殺人放火,漁陽郡兵找不到那些奚人,還不拿自己家百姓當替身?殺光了人斬首回去,就是大功勞!”

    “敗類!”

    李閒咬著牙說道。

    張仲堅忽然一驚,飛身躍上馬背道:“婉承、小狄說不得就在村子裡!”

    鐵浮屠眾人立刻上馬朝著那村子放心馳去,李閒打了個唿哨,他那黑馬從林子裡奔了出來,李閒翻身躍上馬背就追了出去。達溪長儒也找了一匹駿馬騎了,就跟著李閒身後。張仲堅心中擔憂女兒小狄和紅拂的安危,一刻不敢耽擱,催動坐騎,揚起一股塵煙縱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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