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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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295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8 01:25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六十九章 這個仇


    李閒沒有聽到文刖舉起橫刀時候的低聲自語,如果聽到的話一定會破口大罵。宿命宿命,如果莫名其妙的到了這個時代然後莫名其妙被割了腦袋就是宿命的話,李閒會用中指問候老天爺的屁股,然後衷心的說一句馬勒戈壁。

    文刖的刀在距離李閒的心口不足一尺的時候,一支羽箭精準的射來距離他的面門也已經不足一尺。或許是因為心有所感的緣故,文刖的防範意識這一刻竟然有所鬆懈。若是他全神戒備的話,這遠不如李閒巔峰一箭的羽箭也不至於將文刖逼得頗為狼狽。文刖側身避讓,箭擦著他俊美的臉飛了過去。

    然後他猛的向一側閃開,然後揮刀將疾飛而來的六七支羽箭逐一劈落。

    還沒等他提刀向前斬殺李閒,又是十幾支羽箭從另一側飛了過來,文刖手裡的彎刀風車一樣旋轉起來,盡數將羽箭斬落。只是兩個方向射來的羽箭根本就不間斷,此起彼伏,雖然文刖靠著一口橫刀護身風雨不透,但依然被逼得一步一步向後退去。一聲輕叱,一個少女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飛馳而來,從馬背上俯身硬是將李閒提了起來放在自己身前,李閒的大黑馬見主人被救興奮的啾啾叫了兩聲,跟在那少女的戰馬後面撒開四蹄跑了出去。

    從左面湧過來上百人的騎兵,風一樣掠過用箭雨將從高坡上沖下的龍庭衛壓制住,另一側的十幾個人跑過來搶了戰馬,追在那少女身後衝了出去。

    這變故來得太突然,突然到連文刖都沒有反應過來。

    那百人左右的騎兵穿著的衣服很混亂,有的人穿了一身簡陋的輕甲,有的人乾脆只是在胸前位置上綁了一塊木板。但這些人的控馬技術相當出色,風一樣掠過後兜了一個圈子快速的撤離。文刖刷刷幾刀將最後幾支羽箭劈開,瞇著眼睛看向已經漸漸遠去的那少女的背影。

    數百名龍庭衛從高坡上沖了下來,扣動連弩突突突的向那些救走李閒的人射擊。但連弩威力巨大射程卻不及弓箭,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人縱馬而去。

    “都尉,您沒事吧?”

    青鳶從高坡上沖到文刖身邊急切的問道。

    她的臉色很白,眼神中都是真摯的擔心。她一雙眸子關切的看在文刖臉上,而對自己肩膀上中了一箭根本就不在意。血濕透了她的錦衣,胸口上濕膩一片。文刖側頭看了她一眼,視線定格在她的傷口上。

    “先去把箭取出來吧。”

    文刖淡淡的說了一句,隨即不再看青鳶。

    “燕山多馬賊,果不其然。”

    他嘆了口氣,似乎是對功虧一簣而有些懊惱。

    顛簸中李閒甦醒了過來,一睜開眼就看到歐思青青那張熟悉的精緻面容。少女縱馬飛馳,咬著嘴唇,眼角上海掛著淚珠。她的睫毛很長很翹,沾了幾顆淚珠兒顯得更加嬌美動人。也不知道是因為擔心還是害怕,她的臉色有些過分的白皙。

    李閒痛苦的呻吟一聲,看著歐思青青的臉說道:“這位大姐,您是第一次救人吧。”

    歐思青青啊的叫了一聲,驚喜道:“安之,你怎麼醒了!”

    李閒皺著眉頭說道:“什麼叫我怎麼醒了……這位大姐啊,麻煩你停下來好嗎?哪裡有你這麼救人的,麻煩下次再有機會救人的話讓我趴在馬背上好不?這樣躺著是在救人嗎?分明是在謀殺啊!”

    他一邊說話,一邊做出很痛苦的表情。

    他確實很痛苦,無論誰才經歷過一場生死追殺然後昏過去被人放在馬背上顛簸二三里,也是很痛苦的,尤其他還是躺在馬背上其難度之大痛苦之大可想而知。連李閒自己都感覺到詫異,自己怎麼就沒被顛下馬背去?

    歐思青青被李閒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停了下來。

    “安之,你怎麼樣?”

    李閒之前的埋怨被歐思青青很自然的無視,她只是關切的看著李閒的眼睛。對於這種思維單一化的少女李閒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好嘆了口氣說道:“你要是放我下來,我就什麼問題都沒有。”

    歐思青青連忙跳下馬背,扶著李閒從馬背上緩緩的下來。本來只是被硌得腰疼,可是腳一觸碰到地面李閒疼得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不僅僅是腰疼,當雙腳接觸到地面的時候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雙手雙腿都好像斷了一樣,胸口和小腹隨著呼吸都疼的讓他幾乎忍受不住。

    但疼痛沒有擊倒李閒,擊倒他的是羞恥心。

    他還……裸著。

    因為雙腿上的鑽心疼痛讓他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隨即看到那個東西還調皮的抖了一下。事實上,李閒現在渾身上下也就除了那個地方還有一些活力。一瞬間,李閒就想到自己剛才還躺在人家少女面前自以為是的調侃,怪不得人家歐思青青目不斜視的看著自己的臉視線一點都不來移動的。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剛才歐思青青縱馬飛馳的時候,自己胯下那個東西是不是也隨著戰馬的顛簸而一下一下的甩啊甩啊……

    所以李閒強忍著疼痛蹲了下去,慘白的臉上竟然多了幾分紅暈。

    張仲堅從戰馬上跳下來,一把將李閒橫抱起來走向遠處。洛傅手裡提著一套衣服跟在後面,在大黑馬的遮擋下張仲堅幫李閒一件一件將衣服穿好。他們身上都是龍庭衛的那身藍色錦衣,由此可見他們從山上下來的時候也經歷過慘烈的戰鬥。

    “小兔崽子,想逞英雄?”

    穿好衣服之後李閒接過洛傅遞過來的水壺狠狠的喝了一大口,然後掙扎著站起來說道:“王八蛋才想當英雄!英雄都沒好下場,我才沒興趣。”

    “那你他娘的幹嘛自己去!”

    張仲堅忍不住咆哮道,他的眼睛很紅,紅的有些嚇人。

    李閒怔住,訕訕的笑了笑道:“阿爺,還沒脫離危險呢,還是先跑遠了再說唄。”

    張仲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看都不再看他一眼。洛傅和陳雀兒等人圍在李閒身邊,臉上的表情都有些生氣。洛傅走到李閒面前,看著李閒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安之,這次你真的做錯了。”

    他嘆了口氣,拍了拍李閒的肩膀說道:“我知道你是怕連累我們,你覺得文刖想殺的只是你一個。所以你才會做這樣的傻事,安之,你知道你錯在什麼地方嗎?”

    沒等李閒回答,洛傅極認真的說道:“你以為我們保護你,真的是因為那個不見得靠譜的狗屁讖語?安之,你……還在襁褓中就到了鐵浮屠,鐵浮屠這名氣還是你取的,你他娘的是鐵浮屠最讓人揪心的老小!死了的,活著的,誰他娘的是因為那個大家根本不認識的老尼姑而保護你?你是鐵浮屠最小的那個,也是我們大家最疼的那個,你他娘的自己去送死,想過我們的感受嗎?!”

    陳雀兒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說道:“安之,你真的錯了。你讓我們大家這裡都很疼,比砍了一刀還疼。”

    李閒心裡也是一疼,忽然發現自己或許真的錯了。

    鐵獠狼和朝求歌站在他身後,對李閒行了一個最莊重的軍禮:“少將軍,咱們該走了。”

    鐵浮屠的老小,血騎的少將軍,這兩個稱呼真的有太多太多一樣的含義。他們真的從來沒有怪過李閒什麼,沒有怪他將血騎帶上一條血路,大部分血騎兵戰死在燕山之上而再也無法回到已經並不遙遠的家鄉。這是他們無悔的選擇,從他們稱呼李閒為少將軍的那一刻開始就永遠不會後悔。而李閒獨自去面對危險,讓他們再一次確定李閒這個少將軍,當之無愧。

    他們比鐵浮屠的人更冷靜,所以沒有埋怨李閒什麼,只是淡淡的說,少將軍,咱們該走了。

    李閒深深的點了點頭,臉色歉然。

    張仲堅走到賀若重山身前抱了抱拳鄭重道:“這次真多虧你了,若是沒有你及時救援,只怕咱們都得死在山上。我不會說什麼客氣話,以後有什麼用得到我的地方,你開口。”

    賀若重山連忙抱拳回禮道:“張大當家千萬別這麼說,我對張大當家仰慕已久,今日能並肩作戰,也是我的運氣!”

    因為還沒有離開燕山太遠,眾人也沒有多說什麼,上馬揚鞭加速離開,畢竟身後還有一千多精銳的龍庭衛盯著。

    李閒艱難的爬上大黑馬的背上,對歐思青青笑了笑道:“謝謝你。”

    歐思青青眼圈一紅,伸出手握著李閒的手說道:“安之,下次不要再冒險了好不好?”

    李閒點頭道:“放心,下次冒險,咱倆一起。”

    歐思青青嗯了一聲使勁點了點小腦袋:“不要再把我一個人丟下。你說過的,吃到老玩到老,死也死在一起。”

    李閒笑了笑道:“別死啊死的,多不吉利。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對了,你怎麼和賀若重山的人在一起?”

    歐思青青道:“我本來是和血騎的人在一起等你回來的,賀若大哥說去將突厥人的戰馬都放走,我覺得應該幫你做點什麼,就硬是跟著賀若大哥一起去了。可我們才到了突厥人那裡,就看到不少漢人衝出來將那些突厥人都殺了。賀若大哥我們沒敢出去,就藏了起來。看到那些漢人的時候賀若大哥就說你可能遇到危險了,就要上山救你。正巧他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回來了,剛要上山,就看到你從山坡上沖了下來。”

    李閒一怔,看向賀若重山,後者的臉上雖然帶著笑,但眼睛裡的悲傷還是沒有瞞得住李閒的眼睛。

    “出了什麼事?”

    李閒問道。

    賀若重山笑了笑道:“沒什麼事啊。”

    “你別騙我!”

    李閒看了一眼賀若重山的手下說道:“如果沒出事,你的人怎麼會都回來了?”

    賀若重山笑容一僵,眼神隨即黯然了下去:“孫大當家……死了。”

    “怎麼會這樣!?”

    李閒臉色變了變,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事。

    賀若重山抬起頭,咬著牙說道:“是張金稱!他還是大當家的結義兄弟,竟然在酒席上突然下黑手偷襲大當家!”

    李閒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句的說道:“這個仇,我幫你一起報!”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8 10:39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七十章 十八個人


    “張金稱在鉅鹿澤,我們在高雞泊,本來是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張金稱還拜了我們孫大當家為結義兄長,誰想到他竟然心這麼黑!”

    賀若重山咬牙切齒的說道:“我的兄弟們帶著馬回去,才走到半路就遇到寨子裡逃出來的人,一問才知道孫大當家已經被殺了,張金稱宣布接管了大當家的寨子,有的兄弟不服氣被他殺了不少,也有不少人跑了出來想到塞北去避難。打聽清楚了寨子裡的變故,我手下兄弟們不敢回去,只好回來找我。”

    “倒是正巧多了些人手。”

    賀若重山笑了笑,揉了揉發紅的眼睛。

    孫安祖對他有救命之恩,大當家的死對於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李閒看得出來,賀若重山是個重感情講義氣的人。而恰恰相同的是,表面上看起來什麼都無所謂的李閒剛巧也是一個這樣的人。所以,當他看到賀若重山眼睛裡的悲傷和憤怒的時候,李閒告訴自己賀若重山的這個仇早早晚晚或許會算上自己一個。

    欠人情債這種事其實很難受,越多越難受。

    也許有的人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用不了幾天就會淡忘,那麼就一定有人將別人對自己的幫助一樁一樁一件一件都記在心裡尋找機會還回去。求的並不是什麼別人對自己感激不盡,自然更不是什麼拉攏人的手段,僅僅就是四個字,心安理得。

    李閒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在有些時候甚至很小人,但他心裡卻很乾淨,乾淨的就好像連雲朵都沒有一片的蔚藍晴空。

    當然,這乾淨的晴空在他心裡只佔據著一半地方,另一半則是漆黑如墨的陰霾,厚重的烏雲籠罩在那半邊天,烏雲中沒有什麼雨雪冰雹而是一柄天一樣漆黑的鋒利直刀。他是一個在感恩和仇恨中成長的少年郎,所以他是一個對感恩和仇恨涇渭分明的人。有人給了他幫助,也有人給了他傷害。

    助人者,他必助之。

    害人者,他必害之。

    “現在先想辦法入關,以前經常走的路只怕不好走了。文刖的人沒有追上咱們,第一件事他就會派人回去,在各關口增派人手。只怕咱們還沒有回去,緝拿逃犯的畫像就已​​經貼在各城門口上了。”

    賀若重山岔開話題道。

    他並不想在孫安祖的事情上多說什麼,因為他心裡早就已經有了打算。

    當夜,隊伍一刻未停的趕路,在太陽出來之後才找了個比較隱秘的地方休息。分派好了警戒人手之後,疲乏不堪的眾人終於可以短暫的睡一會。而李閒被特殊照顧,他不必輪值享受著多睡一會兒的特權。他真的太累了,身體上的傷或許還能忍住,但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那種疲勞感真的難以抵擋,有時候,疼並不是最可怕的事。

    李閒沒有拒絕他們的好意,而是選了一個向陽的地方躺在柔軟的草叢裡,裹緊了衣服之後閉上了眼睛。歐思青青在他身邊坐下來,抱著膝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李閒的臉。少年酣睡中的樣子讓她越來越痴迷,痴迷到就這麼看著他就感覺到很幸福。歐思青青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少女,容易到只要視線裡有他的影子就足夠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歐思青青的眼皮開始打架。終於,疲勞還是戰勝了她。她挨著李閒的身邊躺下來,閉上眼睛的時候眼角上還有一小顆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淚珠。雖然她是個草原部族的少女,但毫無疑問也是一朵在溫室中長大然後逐漸開放的花兒。她沒有經歷過的事情太多,尤其是死亡和離別。

    那麼多對她不錯的血騎士兵戰死,對​​她的打擊真的很大。

    在歐思青青睡著了之後,本來看上去睡得很香甜的李閒卻坐了起來。脫下外衣蓋在歐思青青的身上,然後伸手將她眼角的那顆淚珠兒擦在手指上。李閒低頭將那顆淚珠吮吸進嘴裡品嚐,發現味道真的很苦。

    他在歐思青青的頭髮上輕輕撫摸著,眼神溫柔。

    “傻丫頭,都說了你跟著我會吃很多很多苦,而不是你想著的那些好吃的,現在你會後悔嗎?”

    睡夢中的歐思青青緊緊的閉著眼,柳葉般的彎眉皺著,好像在忍受著痛楚,又好像夢中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嚇壞了她。

    李閒拔了一根毛毛草放進嘴裡咀嚼,陷入沉思。

    半路上的時候他問過張仲堅,這段日子以來龍庭衛的人對他們追殺不斷。其中還有幽州羅藝手下的斥候,所以大家都懷疑之所以龍庭衛能準確的找到鐵浮屠的人馬,是因為鐵浮屠離開涿郡的時候,羅藝肯定就已經派人盯著他們了。也只有這樣,從離開漁陽郡到進入燕山,才會被人如此清晰的知道行跡。

    但李閒想不通羅藝為什麼要這樣做,當年在涿郡的時候羅藝明明知道鐵浮屠的存在,也明明知道鐵浮屠中有那個十三年前就被判定了死刑的少年,但他一直沒有對鐵浮屠採取過什麼行動,哪怕兩年前在霸州李閒還設計殺了他麾下四十個騎兵,羅藝也只是象徵性的派人追了追。他沒有理由兩年前能下手的時候不下手,兩年後卻再來殺人。

    李閒並不是不知道,為什麼羅藝那兩年不派人對付自己,羅藝一定是覺得自己有用,這個用處是什麼稍微了解一些這個時代歷史的李閒其實不難猜到。無非是想留著自己在將來用得著的時候做一面大旗罷了,至於什麼時候砍倒這面旗子對於擁有五千虎賁精甲和數萬勁旅的羅藝來說其實不算難事。

    但李閒想不到還有誰對鐵浮屠的行跡這麼了解,當年從漁陽離開之後幾乎沒有外人知道具體行程。

    李閒越是想就越覺得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可偏偏就是想不起來。

    正在糾結間,張仲堅走了過來。站在不遠處對李閒示意了一下,李閒點了點頭輕輕起身跟著張仲堅往遠處走去。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張仲堅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問道。

    李閒搖了搖頭:“睡不著。”

    張仲堅嗯了一聲後便開始沉默,李閒在他身邊坐下來,很自然的從張仲堅的腰畔將酒袋子解下來,打開蓋子卻發現已經空了。李閒握著酒袋子,能想像到張仲堅一大口一大口喝酒解愁的樣子。

    “鐵浮屠的兄弟還剩下七個,血騎的人,還剩下十個。”

    張仲堅忽然開口道:“不算你我。”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輕得有些壓抑,有些嚇人。李閒抬起頭看了一眼張仲堅紅紅的眼睛,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你有什麼打算?”

    張仲堅將酒袋子從李閒手裡拿過來,隨手丟進草叢裡。

    李閒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打算先去一趟幽州,哥哥們總不能就這麼白白的死了。不管是不是羅藝給文刖通風報信,我總是要去問問他才行。如果是他,總得討些債回來。”

    張仲堅嗯了一聲,視線看向遠處,過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只有十八個人,你小心一些。”

    李閒怔住,瞬間睜大了眼睛。

    “阿爺,你……​​”

    張仲堅笑了笑,溺愛的揉了揉李閒的頭髮說道:“你真的已經長大了,昨天在山上的事,其實你做的很好,若是換了我的話說不定也會那麼幹。雖然我怪你,但也自豪,你是我張仲堅的兒子,就算不是親生的,但隨我的脾氣順我的性格,老子心裡其實是開心的。”

    “而且,如果換做是我去做的話,未必比你做的更好。”

    他笑了笑道:“你已經長大了,總得獨當一面。”

    李閒深深的吸了口氣,低聲問道:“您打算去哪兒?”

    張仲堅道:“去找小狄和你紅拂姑姑,她們在塞北苦寒之地,我不放心。”

    他停頓了一下說道:“如果……如果幽州之行不順利的話,別勉強。羅藝的身手不比文刖差,而且是在戰場上潑血歷練出來的。和文刖那種陰柔冷辣的手段完全不相同,他的身手更直接更開闊且殺人更快。只有十八個人了……能多活下來一個是一個。實在沒辦法,就到塞北去尋我們。不管你的命運是什麼,我總是希望……你能多活幾年,最好活到一百歲。不能雄圖霸業,安安穩穩活一輩子也不錯。”

    李閒從這些話裡聽出了張仲堅的頹廢,他心裡忽然感覺到一股悲涼。

    “阿爺,鐵浮屠的兄長們,你還是帶著吧,我不放心。”

    李閒沒有勸說張仲堅留下,一個字都沒有說。

    “不了,你還不放心我?”

    張仲堅笑了笑,站起來說道:“你應該相信你阿爺,草原上的蠻子對我沒辦法。”

    李閒剛要開口,張仲堅搖了搖頭道:“別勸了,你阿爺決定的事,沒有誰能阻止的了。”

    這句話讓李閒想起張仲堅的妻子,那個很美很美的女人。當年,她反對張仲堅收留李閒。她說,要么把他扔了,要么你把我扔了。那個時候的張仲堅很痛苦,但很堅決。

    “這是個可憐的孩子,你為什麼容不得他?”

    他問。

    那個女人搖了搖頭:“還是你走吧,我了解你。”

    “可以不走嗎?”

    那個女人搖了搖頭:“張仲堅,你怎麼變得婆婆媽媽了?如果清風山上只有咱們夫妻兩個人,收留個孩子不算什麼。但在我身後,還有我爹留給我的上千條人命。我不能因為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把整個山寨都丟了!”

    張仲堅點頭,說:好。

    那一天,跟著張仲堅從清風山下來的兄弟,不足八十人。

    ……

    ……

    “小狄,你在想什麼?”

    紅拂問支著下頜發呆的張小狄。

    “姑姑,安之哥哥離開咱們,是不是又去打壞人了?”

    “對啊,打完了壞人你安之哥哥就回來找小狄了。”

    “那安之哥哥會不會受傷?”

    張小狄抬起頭,極認真的問紅拂。

    紅拂無言以對。

    “我要學醫術!如果安之哥哥受傷了,我要治好他!”

    小女孩攥緊了拳頭,眼神堅定。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8 10:42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七十一章 好大一個殼


    “賀若大哥,你先找個地方安身,不要貿然的去找張金稱。朝廷各路大軍都在往涿郡集結,這個時候還是先隱忍一些的好。”

    李閒真摯的說道。

    賀若重山點了點頭道:“安之,你放心吧,倒是你們,此去幽州千萬小心些。其實,我還是覺得應該和你一起去的,人手多一些也好辦事。”

    李閒搖了搖頭道:“賀若大哥的心意我領了,但這一趟去幽州其實還是人少一些好。幽州有數萬勁旅,去一百個人和去十個人相比,其實反而是人少更有利些。你放心,我們不會貿然行事的。送死這種事,我一向沒什麼興趣。”

    賀若重山笑了笑道:“那就好,保重!”

    李閒嗯了一聲,緩緩的說了三個字:“要活著。”

    賀若重山重重點頭,翻身上馬道:“我在突厥人的戰馬中挑了十九匹最好的,就當是送給大家的臨別禮物吧。”

    他艷羨的看了一眼李閒的大黑馬,然後對李閒說道:“當然,沒你的。”

    李閒哈哈大笑,擺了擺手道:“一路順風!”

    賀若重山也揮了揮手,帶著他手下一百多個兄弟縱馬揚塵而去。李閒等人看著賀若重山離去的背影,直到煙塵散去。

    李閒拉著歐思青青的手說道:“乖乖的跟阿爺去找小狄他們,聽話。不是我不想帶著你,你知道,帶著你的話我會放不開手腳。心裡惦記著你,做起事來也是束手束腳的。等我從幽州回來就去尋你們,最遲半年。”

    之前已經商量好,哭過的歐思青青此刻倒是堅強的沒有落淚。她握緊了李閒的手說道:“安之,我會聽你的話。我會一天一天數著日子等你,不要騙我,知道嗎?”

    李閒笑了笑,理順了歐思青青額前的髮絲道:“這次,肯定不會騙你的。”

    歐思青青點了點頭,抱著李閒的胳膊蹭了蹭發酸的鼻子忽然笑了笑道:“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的,你要……盡快來找我。”

    李閒拍了拍她的手背點頭,看向張仲堅道:“阿爺,你們路上千萬小心些。”

    張仲堅隨意牽了一匹馬,躍上馬背後對李閒說道:“知道了,婆婆媽媽的真他娘的不乾脆,我們也要走了,彆扭扭捏捏的,青青,咱們走!”

    歐思青青嗯了一聲,李閒將她抱上馬背,兩個人四目相對,眼神中都有濃濃的不捨。

    歐思青青道:“安之,照顧好自己。”

    李閒默默點了點頭,緩步走到張仲堅身邊站住。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鄭重的說了一句讓張仲堅想把他暴揍一頓的話​​。

    “阿爺,祝您和姑姑早生貴子啊。”

    說完,李閒兔子一樣躥出去三兩步跑到大黑馬邊上一躍而上,伸手在大黑馬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大黑馬不滿的啾啾叫了兩聲,隨即撒開四蹄奔了出去。他跑得如此乾脆利落,倒是再次令人讚歎其逃命的本事之強。血騎眾人和鐵浮屠的馬賊對張仲堅同時抱拳,然後上馬追著李閒的背影而去。張仲堅張了張嘴,隨即笑了起來。看著李閒消失的方向,他喃喃道:“安之,千萬要小心些。”

    轉過身,他對歐思青青道:“咱們走吧,你放心,安之不會有事的,無論什麼事都難不住他的。用不了半年,他就會健健康康的出現在你面前。”

    少女倔強的等著視線中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才轉過身,對張仲堅說了一句讓他心中感動的話:“阿爺,咱們走吧。”

    她叫,阿爺。

    李閒駕著大黑馬一路狂奔,縱然身後眾人的戰馬也俱是百裡挑一的名駒也追不上他。狂奔中,烈風吹去他眼角的一點酸楚。

    啊啊啊啊!

    李閒瘋狂的喊了幾聲,將胸懷中的憋悶驅散。

    包括他在內,向著遠方,十八騎風捲殘雲。

    …….

    ……

    幽州

    在幽州虎賁郎將的府邸裡,一個從南方風塵僕僕趕回來的信使躬身對書桌後面垂首讀書的羅藝說道:“禀將軍,陛下已經在二十天前離開了東都,車駕儀仗在天子六軍的護衛下緩緩向北而來,各路大軍也已經集結完畢,也跟著天子的車駕一同出發。”

    羅藝將手裡的書冊放下,緩緩的抬起頭問道:“裴矩怎麼說?”

    那信使道:“他說讓將軍放心,陛下已經下旨讓您鎮守幽州。此次征伐高句麗,不會調動咱們幽州一兵一卒。”

    羅藝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笑了笑道:“知道了,你下去好好休息吧。”

    那信使躬身退了出去。

    羅藝站起來,伸手將窗子推開看向外面。此時已經到了大業七年的九月,入了秋,風中已經沒了令人厭煩的燥熱,吹在身上感覺很清爽舒服。因為確定那個令人揣摩不透的陛下不會調走幽州兵馬,羅藝的心裡也終於踏實下來。幽州兵馬,是他這些年辛辛苦苦才訓練出來的,是他日後安身立命的根本,這次陛下親征高句麗他並不看好,所以絕對不能讓幽州兵參戰。

    這些年想盡了辦法讓朝廷給幽州兵的補給增加了一倍有餘,又強勢的將幽州附近官府應該上交朝廷的稅賦截留自用。即便是這樣,也僅僅是在那五千燒錢一樣養著的具甲鐵騎之外,又增加了兩萬人的輕甲步卒而已。而事實上,花在那兩萬步卒身上的錢,還不及五千虎賁精甲的十分之一。

    可即便這樣,幽州的兵馬已經再也無法擴充了。他沒權利將整個涿郡的錢糧都扣下來,現在的他也沒有這個膽子。具甲騎兵的消耗實在太大,大到僅僅靠著幽州一個地方已經養不起,而就算朝廷將虎賁精甲的補給增加了一倍,羅藝手裡依然還是沒錢,因為,在兵部的報備中,虎賁精甲,只有三千人。

    多出來的兩千人,是他稱得上節衣縮食才擴充出來的。

    具甲鐵騎,訓練和戰鬥的時候每個人都要身穿超過四十斤的鐵甲,所以必須是身強體健的勇武之士才成。而戰馬也要披掛全甲,所以也必須挑選上等的馬匹。為了保證體力,具甲騎兵吃的必須要好,肉和蔬菜都要保證。戰馬的草料也必須是最好的,還要加上連普通百姓都捨不得吃的精糧。

    一個具甲騎兵,除了自己的戰馬之外。還要有一匹駑馬來馱負裝備,有一個扈從專門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和兵器鎧甲,還要有一個馬夫專門伺候戰馬。也就是說,五千人的虎賁精甲,算上扈從,馬夫,輔兵,後勤人員在內實際編制要超過兩萬人。這需要一筆龐大的財富來維持,這正是羅藝最頭疼的地方。

    毫無疑問,具甲鐵騎的戰力天下無雙。那些草原上的蠻人無論多囂張,遠遠的看到大隋的具甲騎兵也會嚇得好像受了驚的鳥獸一樣四散奔逃。但,要養這樣一支騎兵,根本就不是一州一郡能負擔得起的。

    如果耗費無數財力物力也耗費了羅藝無數心血的具甲鐵騎被調到遼東,羅藝只怕會心疼死吧。

    幸好,那十萬貫的巨財沒有白花。

    羅藝站在窗口,看著外面碧綠茂盛的樹木,眼神逐漸變得火熱起來。

    是該做準備的時候了。

    天下就要亂了,這支天下最精銳的騎兵要用在應該用在的戰場上。曾經,是用來保家衛國的,是大隋最堅固的門戶。至於將來虎賁精甲出現什麼地方……

    “報!”

    書房門口傳來手下的聲音,被打斷了思緒的羅藝有些懊惱。他不耐煩的轉過身子道:“說,什麼事!”

    “將軍,派到燕山的人回來了。”

    羅藝嗯了一聲道:“人呢?帶到我書房裡來。”

    不多時,幾個兵士走進羅藝的書房,單膝跪下道:“屬下拜見大將軍!”

    羅藝點了點頭道:“告訴我,燕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其中一人垂首道:“屬下帶人兩年前就跟著那些馬賊到了漁陽郡,後來又跟著他們到了燕山。屬下的人一直盯著他們的行跡,不敢有一絲懈怠。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朝廷的龍庭衛找到了燕山上,跟那些馬賊大打出手,期間,龍庭衛的人還殺了咱們幾個人。上個月,至少一千人的龍庭衛到了燕山,正巧趕上突厥人和張仲堅的馬賊廝殺,龍庭衛擊殺了全部突厥人後又追殺張仲堅等人,咱們的人在外圍都被殺了,所以後來,張仲堅他們是不是被殺光,屬下並不清楚。”

    “龍庭衛?”

    羅藝喃喃道:“文刖的人?他們怎麼找到鐵浮屠的?”

    “將軍,屬下以為,如果不是被人洩露了行跡,否則朝廷派來的人絕對找不到他們。這兩年屬下跟踪鐵浮屠的馬賊也是竭盡全力才沒被甩了,那些馬賊很小心,幾乎沒有留下什麼可查的痕跡。”

    “還有人盯著鐵浮屠?”

    羅藝問道:“能​​推測到是什麼人也盯著鐵浮屠的行踪嗎?”

    “將軍,這幾個月間,只有一個人上過山與鐵浮屠中的紅拂會面。從三月份開始,一共上山五次,每一次都只停留一兩個時辰。而且,據屬下觀察,那人上山,張仲堅好像並不知道。”

    “誰!”

    “張仲堅的結義兄弟,李靖。”

    “李藥師?”

    羅藝眉頭一挑,冷笑道:“有意思。”

    就在此時,幽州城門外,一個俊俏的書生負手而行,一邊走一邊不時指點品評路邊景緻。他身材欣長,面容清秀,看起來渾身都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只是在看向城門守衛的時候,他的眼神中才不會不經意間露出一絲冷冽。

    “待到來年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俊俏書生對著路邊的一朵小小野菊,很得意的吟了兩句剽竊來的詞句,引得幾個路過的年輕女子頻頻側目,不是暗暗用眼神送上幾棵秋天的菠菜……

    六個穿著僕從服飾的壯漢跟在那少年身後,態度恭謙。

    當走到幽州城不遠處的時候,看著這座高大堅固的城池,某人禁不住發出了一聲由衷的讚嘆:“好大一個……烏龜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09:47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七十二章 小插曲


    俊美的年輕書生舉步走到幽州城門口,看著攔在自己面前的軍卒,眼神中那種淡然的不屑,還有眉宇間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傲氣都讓那軍卒感覺壓力很大。進城要交稅,而且遠比其他地方的稅金要高,這是將軍府裡下的命令,軍卒就算明知道李閒不會是個一般人也只好硬著頭皮將其攔住。

    “這位……”

    軍卒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怎麼稱呼面前這豐神俊美的少年書生。看他年紀,應該喚一聲少年郎,可看他錦衣翩然,應該是個官宦子弟。如果是世家大姓出來行走的年輕子弟,基本上都是那種一出生就有個爵位人。這樣的人本身其實沒什麼了不起,但他們背後的勢力才是令人恐懼的存在。

    世家,就是矗立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個個龐然大物,洪荒猛獸。別說普通百姓惹不起避之不及,朝廷何嘗不是這樣。雖然開了科舉,但正五品以上的官職就沒有一個是科舉出來的人擔任的,全部被世家霸占著。朝廷取士,也是優先選擇世家子弟。寒門子弟,別說沒機會接觸到權力中樞,即便做了官也是在不起眼的位置上掙扎求存。

    所以,即便掌管著幽州城的那個被傳說了很多年的大人物就是寒門出身,他本身就是激勵著寒門子弟奮發圖強的一個標杆式人物,可守門的軍卒依然不敢胡作非為,因為所有人都明白一個道理。虎賁將軍羅藝,他是寒門出身不假,功名但在馬上取簡直就是專門來說他的,但當年的寒門小子早已經沒了,現在的羅家,也早已經不是什麼寒門。

    “我們公子是博陵…”

    陳雀兒往前走了兩步,攔著那軍卒說道。只是後面的半句話卻被李閒擋了回去,他擺了擺手道:“何必難為他?他也僅僅是奉公職守罷了。既然到了幽州就要遵從人家的規矩,交幾個進門錢也沒什麼。”

    說完,李閒徑自往​​城門裡走去。

    陳雀兒嘿嘿笑了笑,掏出一把碎銀子塞進那軍卒的手裡說道:“多了的,你自己買些酒喝吧。”

    鐵獠狼和陳雀兒帶著四個人跟在李閒身後,大搖大擺的進了城。

    收了錢的軍卒詫異的看著手裡的幾塊碎銀子,估摸著至少能換兩千個肉好,這讓他的心臟砰砰的亂跳。兩千個肉好啊,得買多少精米?說實話,他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麼多錢。但當他看到隊正看向自己的眼神的時候,他就知道這誘人的銀子正在飛向別人。他動作很巧妙的將一小塊銀子塞進袖口裡,然後笑嘻嘻的跑過去說道:“隊正,這是剛才那人孝敬您的。”

    守門的隊正讚許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將銀子接過來說道:“下次注意,那樣的人非富即貴,咱們得罪不起!幸好人家不跟你一般見識,你還敢要人家的銀子!”

    軍卒訕訕的笑了笑,心說還他娘的不是便宜了你這龜孫子王八蛋?

    李閒進了城門之後,極認真的看著街道兩側的建築。他是在尋找一些熟悉的痕跡,前世的時候京城什麼摸樣依然歷歷在目,一些記憶開始不由自主的冒出來影響著他的心情。那個時候,他在京城讀書。陶然亭公園並不清澈的湖水裡划過船,恥辱的大水法遺跡拍過照,宮城裡面偷偷寫下操-你-媽野豬皮,也曾在大早晨三點起床跑去廣場看升旗儀式。

    雖然現在的幽州城和前世的京城沒有什麼關係,但還是不由自主的交集在一起。

    當年的建築物歷歷在目,當無論如何也對不上號的時候李閒才發現自己二了。

    偷偷摸摸進女廁所撒一泡尿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李閒很隨意的在幽州的大街上漫步,眼睛在各種店鋪上游蕩。他很用心的尋找著似曾相識的感覺,卻發現什麼都找不到。身後跟著六個魁梧彪悍的隨從,一個錦衣清秀少年就這樣有些囂張的肆無忌憚的回憶著過往。雖然記憶並不一定都是美好的,但當記憶出現在另一個時代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只是悲傷終歸要主動的去淡忘,活著,總要面對現實。

    而現實就是,李閒要在未來的幾天內將前路和退路都制定好。

    前路,自然是去問問某個大人物,燕山上的事,你可知道?

    後路,自然就是如​​何跑路了。

    想在人家地盤上打人家的臉,自然要將退路探好。這座城中有五千令草原蠻族聞風喪膽的虎賁精甲,還有數萬步卒。而李閒要去尋晦氣的那人,更是成名已久的虎將。這是一場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的較量,說起來是挺豪氣的一件事,幹好了就能吹牛-逼,幹不好,那就純粹傻-逼了。

    對於一個整日將白痴兩個字掛在嘴角恥笑別人的少年郎,他自然不肯被別人看成白痴。

    雙目不停在四周掃視,終於,李閒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說是熟悉,其實熟悉的是那幾個字。

    臨街一座頗大的建築,門前橫匾上有三個大字讓李閒倍感親切。

    怡紅院

    李閒笑了笑,心說果然是全國連鎖的。

    “安之……”

    鐵獠狼從後面低聲叫道。

    李閒擺了擺手,很認真的說道:“要叫我公子。”

    “公子,咱們是不是先找個客棧?”

    鐵獠狼很配合的說道。

    李閒點了點頭道:“也好。”

    眾人尋了一家頗為乾淨的客棧,李閒很遺憾的沒有在城裡找到叫悅來的地方。走進房門之後,李閒隨意的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至於訂房間這類的小事自然由陳雀兒他們去做。既然裝扮成了個世家子弟,就要裝得像一些。雖然李閒沒怎麼接觸過那些世家子弟,也不是很了解他們行事的風格,但裝-逼這種事其實並不難,昂著下頜多甩幾個白眼少說話,自然破綻就少。

    至於在城門口陳雀兒說的博陵兩個字,不過是為了讓那些守門的軍卒誤會。提到博陵,誰第一想到的不是崔家?

    陳雀兒定好了房間之後,店小二殷勤的領著眾人到了後面。陳雀兒要了一個獨院,甩手就給了那掌櫃的一把碎銀子。錢財這種東西鐵浮屠的馬賊看得本來就極淡,反而讓那掌櫃的更以為這一行人確實是富家大戶的子弟。就算不是官宦人家,也是一方巨富。

    包下一個獨院,李閒驚喜的發現從院子裡一側剛巧對著怡紅院的小樓後窗。

    這個地方真不錯。

    安排好了之後,眾人都進了房間。

    “三十七哥,小鳥哥,這次要指望著你們了。”

    李閒笑了笑說道。

    洛傅和陳雀兒當年來過幽州,也去過那家怡紅院。也不知道當年那個被分開腿數毛毛的紅姑娘現在還在不在,若是見了洛傅和陳雀兒,也不知道還認不認得出這就是當年那兩個壞人。也不知道,這些年那姑娘夢中幾次將這兩個壞人各種殺死。

    李閒指了指怡紅院的小樓說道:“要不要去尋尋舊人?”

    陳雀兒想起漁陽時候的那家怡紅院,想起李閒狼狽不堪的樣子隨即譏諷道:“安之,我倒是覺得你應該去轉轉,看看還有沒有贈傘的佳人?”

    李閒一本正經道:“去,是自然要去的。世家子弟嘛……哪有不吃喝玩樂的?”

    鐵獠狼搖了搖頭道:“少將軍,這就錯了。”

    “世家子弟,尤其是被家族重視的世家子弟,更加不會招搖。莫說出入青樓,就連酒肆一般都很少踏足。他們都是被培養出來進入朝廷的,自然不能有什麼被人詬病的地方。他們彬彬有禮,行事規整不放肆。就算明明看不起百姓,也要裝出禮賢下士的樣子來。他們可以在背後陰謀害人,絕不會面前翻臉。”

    “虛偽啊!”

    李閒嘆了口氣。

    原來各朝各代其實都一個德行。

    他點了點頭道:“我知道,要囂張,但絕不是明目張膽的那種囂張,而是低調囂張。”

    他知道眾人不理解什麼叫低調,沒關係,他自己理解就成了。

    “在城門口的時候,你做的不夠好。”

    鐵獠狼一針見血的說道:“你的話太多了,那樣的小事,應該由我們來做。”

    李閒笑了笑,點頭。

    “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們幾個分頭去探探將軍府。先把外圍的情況探清楚,至於什麼時候去找羅藝的晦氣,不能急。”

    洛傅道。

    李閒點了點頭道:“最好不要在將軍府裡動手,查清楚羅藝有沒有什麼出門的規律。”

    他看了看外面怡紅院的小樓,有些遺憾的說道:“就是沒聽說虎賁大將軍有什麼特別的嗜好,這裡環境這麼好有些可惜了。”

    他推開窗,看向外面。恰好一個似乎是才醒了春夢的柔美女子也推開小樓後窗,兩個人遙遙四目相對。李閒愣了一下,那女子也愣了一下隨即紅了臉。

    那女子隨意的披了件衣衫,雲鬢散亂,好一個睡眼惺忪的美人。

    她臉色一紅,隨即大大方方的笑了笑,遙遙對李閒施了一禮。心中不由自主的讚了一聲,好一個豐神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李閒也在心裡讚了一句,這高級會所的妞兒果然不同凡響啊。

    正自以為瀟灑的微微頷首,就听見身後傳來一聲驚呼:“哎呀媽呀,真的是她!”

    李閒臉一白,回頭看去,只見陳雀兒拉著洛傅的手激動的說道:“想不到想不到,那妮子竟然出落的這麼水靈了。”

    洛傅嗯了一聲道:“現在再數,肯定數不過來了……”

    李閒黑了臉,再看那女子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越看越特麼的醜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09:51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七十三章 怪不容易的


    “我剛才出去打聽了一下,羅藝每天都會去校場練兵。前幾個月幽州一直在招募新兵,無論出身,只要身體強壯即可入伍。這段日子羅藝一直盯著新兵操練,風雨不輟。只要咱們探好了情況,半路上下手的機會應該能找到。”

    陳雀兒道:“只是,羅藝身邊每天至少有二百甲士相隨。從將軍府出發到校場用不了小半個時辰,就算得手,想走……難!”

    李閒點了點頭道:“我再想想有沒有什麼其他的辦法。幾位哥哥,外面的情況就交給你們多打聽打聽了。看看羅藝去校場這一路上,有沒有什麼適合埋伏的地方。”

    “傷口還疼嗎,安之?”

    陳雀兒問道。

    李閒擺了擺手道:“沒事,全都是皮外傷根本不打緊。只是那天或許是累得過了頭,所以這些天有些嗜睡。”

    洛傅道:“既然這樣你就好好休息,我們幾個多出去走走。城外面有朝求歌接應,具體計劃等打探好了情況再說,所以你現在也沒什麼可操心的。好好休息,反正咱們也不著急。”

    李閒點了點頭道:“那好,有勞諸位哥哥了。”

    陳雀兒在李閒肩膀上拍了拍笑道:“你就養足精神吧,實在恢復的慢要不我去對面怡紅院給你請個紅姑娘過來?都說採-陰-補-陽管用,試試?”

    李閒瞪了他一眼道:“那樓子裡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修煉得道的狐狸精,你真要給我鼓搗一個來是我採她還是她採我?”

    陳雀兒笑了笑:“要不,我鋌而走險給你擄來個黃花閨女禍害禍害?”

    李閒張嘴比劃了一個口型,沒出聲。但陳雀兒還是看得出來,那是三個挺斯文的字:“玩蛋去。”

    等眾人離開之後,李閒靠在床榻上陷入沉思。

    這次來找羅藝的晦氣,李閒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頭。燕山上的事羅藝肯定是知道的,他派去的人也說不定真的一直盯著鐵浮屠的行跡。可到了幽州之後,李閒越發的覺得羅藝沒理由出賣鐵浮屠。原因很簡單,如果這兩年羅藝的人一直盯著鐵浮屠的話,那自己沒有和張仲堅他們在一起,羅藝的人肯定也知道。文刖來,就是來殺自己的,很顯然文刖龍庭衛的人並不知道自己不在鐵浮屠中。羅藝是知道的,他沒理由偏偏趁著自己不在燕山的時候算計鐵浮屠的人,這於理不合。

    文刖如果知道自己不在燕山的話,說不定根本就不會有燕山的那場殺戮。

    所以,李閒總覺得應該還有一個人在背後盯著鐵浮屠的行踪。那個人將文刖引來的目的,並不是針對自己,而是張仲堅!

    所以從一開始,李閒對羅藝就沒有太大的敵視。

    這次來幽州,李閒只是想確定自己的猜測。

    之所以沒有將這個分析告訴陳雀兒他們,李閒其實是另有打算。這個打算和在燕山上他獨自一人逆襲文刖一樣,那就是不想讓鐵浮屠和血騎的人再有什麼危險。這幾天他將洛傅等人都支出去打探情況,僅僅是為了給他自己創造獨立的空間罷了。他不想殺了羅藝,而他推測,羅藝也不見得真想殺了自己。所以,他覺得這次來幽州或許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危險。

    而這幾天李閒看似是在客棧中偷懶休養,其實每一天他都很忙。

    洛傅他們才出了客棧,李閒就從後窗翻了出去。他要打探的和洛傅他們打探的完全是兩回事,而他想到的接近羅藝的辦法有些偏門。

    女眷,李閒這兩天一直盯著羅藝府中的女眷。

    換了一聲清爽的衣服,李閒信步走到虎賁將軍府不遠處的茶樓坐下來。因為洛傅等人都被他支到了幽州校場附近打探情況,所以他也不擔心自己被洛傅他們發現,當然,即便他被發現了,他也有無數個理由來解釋。

    這幾天他發現了一個規律,那就是每日早飯後不久,將軍府中都會有一輛馬車出來去般若寺。這馬車封閉得很嚴密,車窗的簾子從來沒有拉起過。每次出門,都會有至少五十名甲士護衛。之所以李閒確定那馬車中是將軍府的女眷,是因為李閒昨天跟著那馬車去般若寺的時候看到有個丫鬟下車來買了些瓜果時鮮。

    羅藝的妻子孟氏篤信佛教,這是李閒這兩天打探到的消息。

    等馬車在甲士的護衛下漸漸走遠,李閒算了茶水錢之後一路步行著往般若寺的方向走去。他並不著急,這幾天他發現,那輛馬車每次去般若寺最少也要停留一個時辰以上。而從將軍府到般若寺,步行也用不了半個時辰。

    進將軍府的辦法,就在羅藝的妻子身上。

    李閒到了般若寺之後,先是裝模作樣的到大殿裡先上了香。然後趁人不注意從側門溜進了後院,般若寺的後院是不對香客開放的,說是不能打擾了寺中諸位法師的清修,而那輛馬車每次都是直接進到後院中,所以李閒對這個規矩也嗤之以鼻。難道普通百姓到了後院就是擾了出家人清淨,將軍夫人到了後院就能幫那些大和尚升級成羅漢?

    所謂的眾生平等,不過是一句屁話罷了。

    李閒溜進後院之後,見那輛馬車還在院子裡停著,幾十名甲士已經分散開,守住通道和後院那座精舍的房門。馬車就在青石板路上停著,車邊只有馬夫一個人坐在那裡打瞌睡。

    李閒繞到後院的另一側距離馬車近一些的地方,然後悄悄的爬上一棵古樹。

    從高處,可以從開著的窗子裡看到那精舍中的情況。

    屋子裡是兩個女人,這讓李閒大為失望。

    記得那個誰誰誰曾經說過,妓院和尼姑庵是這天下最淫-穢不堪之地。和尚尼姑都是出家人,所以本來想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將軍夫人艷史之類劇目的李閒頓時興趣索然起來。因為隔著遠,也聽不清那精舍中的兩個女子在說些什麼。只是看那個穿著華美服飾的女子不是點頭,像是很認同她對面那女子所說的話。

    而那個侃侃而談的女子,是個帶髮修行的尼姑。

    趴在古樹上的李閒當看清那是個尼姑的時候,忽然笑了笑。和尚寺廟裡有尼姑,果然是個有故事的地方啊。然後他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個救活了自己的老尼,連忙暗暗說了幾聲罪過。

    精舍中,羅藝的妻子孟氏恭敬道:“謝法師釋惑。”

    那帶髮修行的女子穿了一身尼姑的灰色衣衫,將一頭頗為順直的頭髮挽在頭頂。看她年紀也就三十歲上下,頗有姿色。最讓人矚目的,就是她那一雙充滿魅惑的眼睛。看她眉宇間的嫵媚更像是個風塵女子,可偏偏一臉的肅穆,寶相莊嚴。

    “夫人,您面相富貴,用不了幾年必母儀天下。夫人不必說謝謝,我也是和夫人投緣才會洩露天機。夫人行善積德,所以後半生才會有無窮福祿。”

    孟氏問道:“法師,那……我家將軍他前程如何?”

    那尼姑面露為難之色,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夫人這不是為難我嗎,我與將軍未曾謀面如何看得?只是…”

    見她欲言又止,孟氏連忙問道:“法師,只是什麼?”

    那尼姑笑了笑道:“夫人不必擔心,我觀夫人之福,皆賴將軍。將軍貴,則夫人貴。夫人他日必能母儀天下,那將軍……豈不是不言而喻?不過,若是夫人不放心的話,我倒是可以過府為將軍算上一算。將軍前些年殺孽太重,據我推算,今年或許有些災禍。只要能渡過,他日必能一帆風順。”

    孟氏一聽更亂了手腳,連忙請那女尼到府中為羅藝看看面相。那女尼微微頷首道:“既然夫人執意,那我稍後便隨夫人走一趟罷。”

    孟氏趕緊千恩萬謝,起身吩咐站在門口的丫鬟給法師添些香火錢。

    她卻沒有注意到,那帶髮修行的女尼眼神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李閒掂了掂之前從寺門外撿的一顆石子,然後一抖手將石子打了出去。他本想將石子擲到那精舍的一側將護衛引走,只是這投石子的本事遠不如射箭來得隨心所欲,那石子筆直的飛出去正巧鑽進開著的窗子裡,打在那沾沾自喜的女尼嘴上,擊落了門牙一顆。

    李閒嚇得一縮脖子,心說罪過罪過,都是緣分啊。

    聽著房間中傳來一聲驚呼,護衛們連忙衝過去查看。李閒見陰差陽錯的將侍衛全都引開,趕緊順著樹幹滑下來然後膽大包天的從那馬夫身後輕輕掠過,然後一彎腰鑽進了馬車下面。

    護衛們見那女尼受了傷,立刻散開尋找殺牙兇手。只是此時李閒已經鑽進了車下面,他們自然也找不著。羅藝的妻子孟氏手忙腳亂的用緤布手帕給那女尼擦拭嘴角,那女尼站起來瞪著窗外尋找了一圈也沒看到什麼人偷襲自己。她氣得柳眉倒豎,一雙眼睛瞪得好像元宵一樣大。

    “法師,您沒事吧?”

    孟氏被那女尼臉上的煞氣和嘴裡的血嚇了一跳,眼看著那塊緤布已經被血染紅,見了血就暈的她竟然強撐著沒有昏過去。

    那女尼將視線最終定格在那些護衛身上,心說是哪個王八蛋想壞老娘的好事! ?在她看來,一定是那些護衛中有人聽到自己的話所以出手偷襲。只是那人也不敢明目張膽的站出來,此時想找卻也是不能了。

    想到這口氣只能這麼忍了,那女尼悲天憫人的嘆了口氣道:“都是我洩露天機太多,這是天譴啊。我看,這一趟將軍府,我還是不去了罷。”

    因為馬車距離那精舍比較近,這句話李閒倒是聽清了。

    天譴?

    勾在馬車下面的李閒險些笑出聲來,心說早知道是天譴,我還不如撿一坨熱乎乎的馬糞砸你嘴裡。他由衷的讚嘆著,這神婆,果然都很強大啊。為了騙幾個錢,還真真是打落了牙往肚子裡咽,也怪不容易的。只是不知道,如果上天真有仙佛,見到這一幕會不會笑得肚子疼擠出幾個響屁來。

    恰此時,天空悶雷之聲大作,接二連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0:16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七十四章 初面


    李閒勾在馬車下面,一番苦等之下終於等來了那孟氏上車。因為被打落了一顆門牙的緣故,那女尼說什麼也不肯再去將軍府。孟氏好一番苦勸,又將手腕上的一對碧玉鐲子捐了這才勸動了她,兩個女人上了車之後,馬車緩緩啟動,在甲士護衛下返回將軍府。

    “哎,王哥,你說那石頭怎麼來的,怎麼就那麼準打在那妖尼姑的門牙上?”

    “噓!你小聲些,不要命了嗎!若是被夫人聽到,那還得了!不過……那妖尼姑騙了咱們夫人不少錢去,那石頭打的還真他娘的解氣。”

    “王哥,你實話實說,是不是你打的?”

    “當然……”

    那姓王的護衛眨了眨眼,後面的不是兩個字沒有說出來:“切不可聲張,不然夫人動怒咱們吃不了兜著走!”

    這姓王的乃是今天這一隊護衛的隊正,他之所以沒有辯駁,是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若是自己不承認的話,今日他們保護夫人不利的事若是傳到上面,少不得自己要挨一頓軍棍。那滋味生不如死,弄不好這辛辛苦苦才爬上來的隊正小小官職也得被免了。而自己若是承認了打尼姑的事,上面知道了也大不了責罵幾句而已。說起來,校尉好像對這個妖尼姑也沒什麼好印象。

    他手下護衛見隊正不反駁,馬屁之聲隨即滔滔不絕而來:“隊正好手段,端的是快如閃電啊。我就在您身邊站著,怎麼就沒看到您出手。快,太快了!就憑這一手功夫,他日若是有機會上戰場的,隊正您必然能立下赫赫功勞,說不得也能做上校尉!”

    “校尉?!”

    那姓王的隊正撇了撇嘴道:“一個小小校尉就能夠了?看你那點出息!大丈夫從軍入伍,功名但在馬上取,就算不能封侯拜將,最起碼也要割他百十顆人頭爭一個五品別將噹噹!”

    李閒在馬車下隱約聽著那兩個人低聲聊天,一路上倒也不覺得無聊。他勾在車廂下面,只能靠估摸著時間來計算路程。接下來他要做的才是混進將軍府至關重要的一步,而地點的選擇則是重中之重。漸漸的,李閒聽到附近變得熱鬧起來,算計著已經到了距離將軍府不遠的那條繁華大街,走到這條大街的盡頭向左一轉,便能看到將軍府的那座寬闊的大門。

    等到馬車即將走到轉彎處的時候,李閒忽然鬆開雙手從馬車上掉了下去。

    “哎呀!馬車撞著人啦!”

    一聲淒慘的叫聲從馬車下面傳了出來,立刻就清清楚楚的傳進了那些護衛的耳朵裡,也把馬車中正在低聲交談的兩個女人嚇了老大一跳,當然,跳得最高的還是那趕車的馬夫。他本來哼著小曲怡然自得的趕車,不曾發現有人。聽到那一聲淒厲到好像斷了奶的嬰兒餓壞了般的慘叫,他嚇得激靈一下立刻停住馬車跳了下來。

    馬夫快步走到馬車一側,只見一個清秀俊美的少年書生抱著抱著腿還在哀嚎。

    “哎呀呀,哎呀呀,疼死我了。哎呀呀,哎呀呀……”

    叫得還頗有韻律。

    李閒掉下馬車的那一刻,從懷中掏出一本書丟在一邊。他根本就沒被車輪碾著,只是落地的時候很恰到好處的甩飛了一隻鞋子。

    “你這少年郎,怎麼走路不長眼睛!”

    馬夫走過去,指著李閒的鼻子怒問。

    李閒卻也不理他,只是抱著腳繼續哀嚎。那嚎叫之聲真真是淒淒慘慘戚戚,直能催人落淚。幾個護衛湧過來,虎視眈眈的看著他以防有什麼突變。有人過來扶他,他卻打了滾,滾到馬車前面繼續撒潑。那姓王的隊正也是有些搞不清楚狀況,說實話他也根本沒有看到這少年是怎麼到了馬車軲轆下面去的。但見那掉在一邊的鞋子,落在一邊的書冊,再看到李閒一臉的糾結痛楚,聽到那一聲聲殺豬一般的慘叫,姓王的隊正皺眉,心說原來是個看書走路不帶眼睛的書生,只是自己怎麼就沒有發現?

    此時恰好走到那繁華大街的一頭,轉過彎再走不了幾十步就到了將軍府門口。正是繁華處百姓們確實越聚越多,指著那淒涼的少年紛紛表示同情。

    李閒偷眼看了看,見沒人上來,於是叫得聲音更大了些。

    終於,那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一個面貌秀美的小丫鬟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皺著兩條好看的小眉毛問道:“老陳,這是怎麼了?”

    那馬夫連忙說道:“這少年走路不帶眼,自己撞在了馬車上。”

    小丫鬟見那少年俊秀,而且看樣子確實撞得慘了疼得厲害。本來她就不怎麼待見那馬夫,所以開口質問道:“說人家走路不帶眼,你怎麼駕車的?那麼一個大活人難道你看不到?若是驚嚇了夫人看你怎麼解釋!”

    馬夫連忙說道:“確實不是我的錯啊,我好好趕車不曾看見有人,誰知道這個人怎麼就突然一下子冒了出來,他自己鑽進車輪下的,真的不關我的事。”

    此處恰好是轉彎處,那小丫鬟仔細看了看那少年,隨即看到那鞋子和那書冊,於是心中了然。心說定是這少年邊走邊讀書,走到轉彎處也沒有發現一頭撞在馬車上才會有如此狼狽的模樣。名士李密騎牛掛角讀書衝撞了越公楊素,楊素不生氣反而盛讚其好學一時間傳為佳話。想來這少年郎也是一個如蒲山公李密般的好學之人,再見李閒清秀相貌,那丫鬟倒是覺得這少年遠比那面目可憎的馬夫可愛不少。

    據說李密就是個俊俏的郎君,風度翩翩。其才名傳播於大江南北,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多少春閨少女的夢中情人。

    李閒偏生也是一副好面皮,所以難免佔了幾分便宜。

    那俏生生的丫鬟走過去,頓在李閒面前關切問道:“這位公子,你沒什麼大礙吧?”

    李閒裝作痛苦的樣子,對那小丫鬟皺眉道:“無妨的,只是衝撞了小娘子的車駕,倒是孟浪了,還望小娘子莫要見怪。”

    正說著,羅藝的夫人孟氏見馬車遲遲不動撩開簾子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丫鬟連忙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還不忘記添油加醋的誹謗了那馬夫一頓。孟氏吃齋念佛也有一顆慈悲心,於是說道:“既然撞了人家公子,派人把他送到近處郎中那裡好生醫治,切不可仗勢欺人。”

    李閒連忙擺手道:“是我只顧著讀書沒看到馬車,也不是什麼大傷,我自己能走,謝謝夫人好意。”

    孟氏勸他去醫館看看,李閒只是不允,說休息一下便好。孟氏想了想道:“此處距離寒舍不遠,既然公子不遠去醫館,那就到寒舍休息片刻再走吧。”

    李閒假意推辭了幾句,也便應允了。

    孟氏叫兩個護衛扶著李閒往將軍府走,那少女丫鬟還好心將李閒的鞋子和書冊撿了回來。李閒連聲道謝,倒是羞紅了那丫鬟的俏臉。

    進了將軍府之後,孟氏安排李閒在一處偏廳休息,她要陪著那女尼自然不會因為這等小事上心,只是讓那丫鬟派人去請郎中來診治。李閒不肯,說略坐一下便走。

    “這位公子,聽你說話的口音不似幽州人,敢問公子貴姓?從何處來?”

    小丫鬟給李閒奉上一杯香茶後問道。

    李閒連忙正色道:“我姓崔,名辰,字子固,自博陵而來。聽聞聖駕不日即將駕臨幽州,所以便先一步趕來,只為一睹天顏。”

    聽李閒自報家門,那丫鬟也是個有見識的人,立刻猜到這清俊少年也是出身世家,連忙再次見了禮。兩個人胡亂聊了幾句,少女心思單純,沒多久就被李閒旁敲側擊的打探來不少消息。他先是講了幾個路邊趣聞,逗得那丫鬟咯咯的嬌笑不止,沒多久熟絡起來,將軍府裡的趣事倒也被李閒知道不少。

    李閒裝作對虎賁將軍羅藝分外的仰慕,三兩句便套出了不少消息。正說著,李閒忽然見一個錦袍中年男子從大門外走了進來,看那人模樣雄武,走路時身子也挺的筆直氣勢十足,只是緩步而行,便有一股凜然的威風,猜到此人十有八九便是羅藝,李閒便對那丫鬟說道:“叨擾了多時,也該離去了。不敢失了禮數,還請小娘子代為轉告夫人一聲,就說崔子固這便走了,多謝款待。”

    李閒起身要走,裝作腿傷不輕險些栽倒。小丫鬟連忙將他扶住,見李閒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汗珠,還以為他傷了筋骨,趕緊跑出去讓人請郎中。恰好她慌慌張張的樣子被羅藝看到,治下極嚴的羅藝便喝斥了那丫鬟幾句。丫鬟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羅藝微微點頭道:“既然是咱們府裡的人衝撞了人家,自然要給人好生醫治,你去取兩貫錢來,一會兒陪給人家做件新衣衫。 ”

    丫鬟道:“那公子出身博陵崔家,知書達理,並不曾訛錢,就連郎中都不肯讓請,只說休息一會兒便好。”

    “崔家的?”

    羅藝微微皺眉,想了想說道:“你且先去請郎中,我親自去看看。”

    那少女連忙應了一聲轉頭走了。

    李閒見羅藝整了整自己衣衫,舉步往偏廳這邊走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將手心中的汗水偷偷在衣衫上抹了抹。

    他額頭上的密集汗珠,哪裡是什麼疼出來的。

    居然他娘的有點慌,李閒自嘲的笑了笑,心說見了這等傳說中的絕世人物,還真是控制不住的有些緊張啊。

    他摸了摸腰畔,匕首還在,心中稍安。

    深深的吸了口氣,李閒告訴自己,不過就是一個兩條腿兩隻手的普通人,無非就是名氣大些,有什麼可怕的……太祖曾經說過,一切敵人都是紙老虎。

    可是當他看到羅藝那雙格外明亮的眸子之後,他知道,自己沒必要再裝下去了。那是一雙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似乎能一眼看穿所有的陰謀詭計。而且,在那看似平淡的眼神裡,李閒似乎看到了一柄已經出了鞘的鋒利鋼刀,無堅不摧。

    虎賁大將軍羅藝,只進門端詳了李閒片刻,隨即臉色微微一變。

    好一個不同凡響的少年郎!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0:22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七十五章 何必借刀?


    “少年郎,坐吧。”

    羅藝抬了抬手示意李閒坐下,他自己則隨意的走到主位上坐下來,眼神在李閒的站姿上一掃而過,隨即輕笑道:“看來的你腿並沒有受傷,倒是省了我一筆醫藥錢。”

    他語氣中帶著些許輕視道:“不知道你博陵崔家的人是不是都對我這麼有敵意,只是,既然已經來了,何必防備心這麼強?”

    李閒吸了口氣然後緩緩的吐出,卻一直站在那裡。他看了一眼那把椅子,發現坐下來絕對沒有站著有安全感。這些年經歷了如此多的生死殺伐,多少次死裡逃生,多少次在殺人與被殺之間徘徊。他本以為自己的神經早已經被廝殺磨礪的成熟起來,本以為自己面對任何事情心理上都不會有什麼波瀾。可是在這一刻,看到羅藝的這一刻,他發現自己錯了,在這種絕世人物面前,緊張是不可避免的。

    羅藝已經成名多年,靠著一柄陌刀鎮守邊塞令草原蠻族不敢輕易南下。長城有隙,虎賁無雙的赫赫威名絕不是吹噓出來的。當年他能在突厥可汗的屁股上捅一刀,付出的代價是身披數十箭。那個時候的羅藝就像一柄出了鞘的橫刀一樣森冷鋒利,無論面前攔著他是多強大的敵人他也無所畏懼。有多少他的傳說在中原大地上流傳,就有多少個敵人死在他的刀下。

    而步入中年之後,羅藝身上那種傷人的鋒芒已經漸漸隱去。

    但這並不代表他已經老了,懂得將獠牙和利爪收起來的猛虎,才真的可怕。他的氣質已經被歲月所改變,更加沉穩,內斂而不失霸氣。

    而經歷過太多危險的李閒,第一時間就確定面前這個看起來和和氣氣平平淡淡的稍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其身上蘊含的危險遠超過以往經歷的一切。雖然羅藝只是坐在那裡淡淡的微笑,但李閒感覺到的危機竟然比直面文刖的時候還要大!

    是氣勢嗎?

    李閒在心裡苦笑,心說果然還是差了太多的火候啊,在羅藝這種真正的梟雄面前,自己還是太嫩了些。羅藝早已經不屬於那種靠拔刀來震懾別人的人,他的氣勢,在不經意間已經侵入了人的心田。

    李閒忍住將匕首抽出來的衝動,只是站在那裡沒有絲毫的動作。他所承受的壓力別人無法感受,那種感覺就好像站在萬仞懸崖的邊上隨時可能掉下去一樣。

    “你很好!”

    羅藝忽然笑了笑說道。

    “能忍著沒有出手,你這樣的年紀能有如此定力,不錯。”

    他再次指了指椅子說道:“若是你我換位而處,我如你這般年紀的時候說不得已經一拳打過來了。坐下吧,雖然不知道你進我將軍府的目的是什麼,但我可以跟你保證,最起碼現在我不會對你怎麼樣。”

    李閒再次深深吸了口氣,壓制住心裡的煩躁感笑了笑道:“虎賁大將軍,果然名不虛傳。”

    羅藝緩緩搖了搖頭:“這句話很俗,俗不可耐。”

    李閒竟然點了點頭道:“我剛才想了好幾個開口的方式,比如問您好?比如問您吃了嗎?甚至打算好好拍幾個驚天動地馬匹,可是搜腸刮肚卻發現只有名不虛傳這四個字了。所以,雖然聽起來很俗氣,但好歹不虛偽,你湊合著聽吧。”

    羅藝點了點頭:“嗯,你很誠實。”

    李閒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下來,靠在椅子上能感覺到後背上汗水的濕膩冰涼。

    “我不誠實,如果我誠實應該遞一份名帖光明正大的來拜訪的。”

    李閒自嘲的笑了笑道:“或許是經歷的陰暗太多了些,反而忘記了最光明直接的辦法。”

    羅藝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少年郎,還是不要打啞謎了。這樣試探來試探去當真沒什麼意思。說說你的來意,我再考慮殺不殺你。”

    他看著李閒的眼睛說道:“在你剛才站姿戒備手扶著腰畔隨時準備抽刀開始,我已經想殺你了。已經很久沒有一個少年郎敢在我面前擺出這個架勢,也很久沒有人敢在我面前動了殺機。所以,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直接說,別拐彎抹角,我這個人其實耐心並不好。”

    不知道為什麼,李閒卻忽然放鬆下來。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更舒服一些而不是挺的筆直時刻準備著躍起殺人。

    “其實,我來只是想問大將軍一件事。”

    他笑了笑,有些遺憾的說道:“其實我想過很多次,你我會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見面?見面之後該怎麼問你。是義憤填膺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還是裝作謙卑委婉盡量的做到和和氣氣?又或是指著你的鼻子先狠狠罵幾句解恨,總之就是希望能主動些不要被你影響了心緒,本來我是極自信的,再不濟也斷然不會嚇得汗流浹背吧……”

    他扯著衣衫搧風:“還真是汗流浹背了。”

    羅藝好像不懂他說什麼似的的說道:“天值九月,自然容易出汗。”

    李閒搖了搖頭,指了指鼻子尖上的汗水道:“是冷汗。”

    “在問你我必須要知道的事情之前,我能不能先問一件不相干的事?”

    羅藝緩緩往後一靠,頭枕著椅背道:“我說了,你時間不多。在我的耐心耗盡之前你儘管說,隨便說什麼。不過越是這樣,我的耐心消失的越快。”

    李閒嗯了一聲道:“那好,我就忍著點八婆的心只問最好奇的好了……當年……你捅了突厥可汗一刀,據傳聞身中數十箭,當真?”

    羅藝看了李閒一眼,沒想到這個少年郎居然問的這個。一進門他就感覺到了那少年郎身上的敵意和殺氣,從那個隨時能進攻也隨時能撤退的站姿他也確定這個少年絕非凡品。所以,在第一時間他就想到一定要殺了這個少年,因為……他竟然感覺到了危險。

    而之前這個少年的緊張他全都看在眼裡,他甚至能看到少年的手掌在微不可查的顫抖著。他沒有想到,這少年竟然這麼快就能轉變了心情,眸子裡已經沒有了恐懼和不安,相反,有一種羅藝熟悉的氣質正在緩緩釋放出來。

    這個少年的心智,很深。

    這熟悉的氣質,來源於羅藝自身。

    那是自信。

    羅藝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瞇著眼睛看了少年一眼,似乎是追憶了一下後帶著些許自豪的微笑緩緩道:“三十九箭。”

    李閒眼神一變,在自己胸前比劃了一下:“那麼多……看起來是不是好像刺猬一樣?”

    羅藝道:“當刺猬的感覺並不好。”

    李閒訕訕的笑了笑:“我一直很疑惑,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羅藝說了一句很扯聽起來更扯的話:“因為我不能死。”

    李閒卻好像聽懂了似的點了點頭,然後收起笑容,正色道:“將軍大志大毅力,說實話我心裡真的很尊重你。功名但在馬上取,同很多年輕人一樣。從很多很多年前,你就曾是我心中的英雄……我已經問過了不相干的事,現在我要問的,是我必須要知道的。”

    羅藝微微頷首道:“謝謝,你問,但我不一定回答了。”

    李閒站起來,走到距離羅藝三米左右位置站住,手再次扶在腰畔摸著那柄匕首,然後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必須回答,否則,就算我殺不了你,也斷然不會輕易放棄。縱然不能同歸於盡,我也要……傷了你。”

    羅藝眼神一亮,似乎對這少年更加的感興趣了。

    “燕山上的事,你可知道?”

    李閒直視著羅藝的眼睛問道。

    羅藝猛的看向李閒,從見到李閒開始到現在第一次變了臉色。他好像看妖怪一樣看著李閒,似乎想看清楚這少年到底是不是真實的一個人。

    “想不到,第一次見面竟然是這種方式。”

    羅藝釋然一笑:“還真有點意思。”

    李閒撇了撇嘴:“我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方式,確實有點意思。”

    羅藝道:“少年郎,收起你的殺意吧。如果你真的敢動手,我反而看不起你。傳聞中你可不是這樣白痴的,難道你覺得你真能傷了我?我將軍府中有甲士兩千,無需我出手,只要我現在喊一聲,你立刻會被射成刺猬。”

    他笑了笑:“剛才我說過,當刺猬的感覺一點都不好。當年我身披兩層甲胄,依然是從鬼門關前走了一圈才回來,養傷數月,生不如死。你現在一身單薄衣衫,肯定沒有我當年的運氣。”

    李閒緩緩搖了搖頭:“回答我。”

    “為什麼?”

    羅藝反問後說道:“既然已經逃了,為什麼還要做這種傻事?別說什麼想替鐵浮屠的那些人報仇之類的白痴話,否則我只會看不起你。”

    李閒鄭重的點了點頭道:“你猜對了,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白痴的很。”

    羅藝怔住,不可思議的問道:“值得?”

    李閒點頭:“有句我平時覺得很傻-逼很白痴的話是這麼說的,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雖然我不是什麼大丈夫,但真小人往往更記仇,而且記住就很難忘得了。”

    “我知道。”

    羅藝沒有再問什麼,而是點了點頭道:“燕山上的事,我知道。”

    李閒眼睛猛的瞇起,身子如獵豹一般微微弓起。他全身的肌肉在這一刻都繃了起來,似乎在下一秒就會撲殺出去。

    “不是我。”

    羅藝的下一句話隨即而來,很真誠,很自信,很霸氣。

    “我若想殺你,何必去借那個閹人之手?”

    PS:剛才群裡有人問我,羅藝的老婆不是姓秦的麼?秦叔寶的姑姑啊,隋唐演義裡說的很清楚。解釋一下,事實上,羅藝的老婆姓孟,而且跟秦瓊沒一毛錢的關係。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0:27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七十六章 信不信?


    李閒在幽州虎賁將軍府中足足停留了一個時辰,他和羅藝兩個人在那間偏廳裡具體都說了什麼一直是個謎。只是幾年之後當羅藝出兵佔據了大半個涿郡的時候,已經在河北擁有一席之地的李閒卻遲遲沒有出兵應對,那個時候,知道那段過往的人們似乎能隱隱猜到一點兩個人當時交談的內容。

    可當有人問及李閒的時候,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也有人問過羅藝,當時李閒不過是沒後台沒勢力什麼都沒有的一個甚至算得上頗為落魄的少年郎,為什麼會對他刮目相看?羅藝同李閒的表情簡直一摸一樣,故作高深的笑了笑卻一個字都沒有回答。

    只是,羅藝的眼神中那種得意顯而易見,就彷似,當年和李閒的談話是一件能與他捅了突厥可汗一刀而相提並論的大成就,大妙事。

    而再幾年之後,李閒在海畔遠觀屬於自己的水師揚帆出海的時候,淡淡的說了一句話:“曾經我只是想尊重歷史本來的軌跡,把自己當做一個局外人來冷眼看這個世界。”

    從羅藝府出來的時候,李閒是完好無損的。

    進去的時候走的是正門,出來的時候走的是後門。在這個時期,走後門還不是貶義詞。親眷故友往來一般走的都是後院小門,只有正式的拜訪才會由主人家從正門迎接。當然,值得羅藝這樣身份的人到正門迎接的人,最起碼在幽州一個都沒有。但,李閒是羅藝親自從後門送出來的。

    分開的時候李閒和羅藝很默契的點了點頭,似乎給出了對方什麼承諾。

    目送著那個少年郎遠去,直到李閒的背影消失在大街的熙攘人群中,羅藝才帶著些許的感嘆返回府中。而接下來他做了一件讓全府的下人僕從都嚇得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把夫人孟氏嚇得嚎啕大哭然後昏厥了過去的瘋狂事。

    羅藝回去之後直接到了正廳,也不說話,走進去站在門口看了一眼那個坐在椅子上還在侃侃而談的女尼。

    那女尼剛裝作大吃一驚正準備發表一番觀將軍面相他日必能龍登九五的感慨,羅藝走過去先是一個響亮的耳光將那女尼扇飛了另一顆門牙。然後揪著那女尼的頭髮提起來,碗口大的拳頭砰地一聲在她小腹上砸了一拳,然後揪著頭髮將那女尼拖到門口,直接丟了出去。

    “若是讓我在幽州再見到你,就卸了你的手腳剁成肉泥拌在草料裡餵馬吃。”

    說這話的時候,他不像是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更像是一個大街上潑皮流氓,但流氓的很霸氣。

    幾個下人連忙跑出來架著那女尼丟出了府門,甚至沒人敢表示出一丁點的同情。

    而對夫人孟氏,羅藝冷冷的瞪了一眼根本沒有理會。

    這個時候,幕後導演了這一幕的某人正在大街上散步,一邊走一邊考慮著接下來的事該如何著手。他當然不知道羅藝竟然那麼直接的將那女尼暴打了一頓,絲毫都不顧及自己虎賁將軍的身份。更想像不到薅女人頭髮這種事,羅大將軍做起來好像絲毫都不手生。

    孟氏還真是個白痴啊!

    李閒發出一聲感慨,有些悵然。他能理解一個女人想婦憑夫貴的美好心願,但不得不說她真的是一個白痴。什麼母儀天下這種事你自己信了也就得了,還非得大張旗鼓的鼓搗出什麼九五之尊來,就算是在自己府中,難道就能瞞得住人?過不了幾個月大隋數十萬精銳府兵雲集涿郡大業皇帝楊廣御駕親征,若是這件事傳到那個多疑成性的皇帝陛下耳朵裡,後果會是什麼誰也預測不出來,但羅藝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掉了兩顆門牙還剩下半條命的女尼自始至終也猜不到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心裡不無遺憾的想著,為什麼當年那個傳說中的人物能培養出一個大隋開國皇帝,自己為什麼時運如此不濟偏偏做不到?沒人知道她的志向,她自己知道,自己決不是那種只貪圖幾個金銀小錢裝神弄鬼的小人物,誰說女子就不能志比天高?

    只是她知道那個傳說,卻不知道細節。

    那個傳說中的老尼,哪裡有她想像中那麼風光無限。

    李閒在大街上漫步的時候,羅藝則舉步走到了府中一處獨院門口。他在小院門口停住腳步,提高聲音道:“葉大家,我能進來嗎。”

    一個柔美的聲音從房間里傳出,帶著幾分慵懶嫵媚:“既然已經來了,何必假惺惺站在門口裝什麼正人君子?”

    羅藝笑了笑,進了院門。

    他推開房門,看了看斜靠在椅子上好像才剛剛睡醒媚眼如絲的葉懷袖,下意識的怔住,隨即自嘲的笑了笑。

    “怎麼?不敢過來坐?”

    葉懷袖伸手理了理額前垂下來的髮絲,慵懶而又帶著幾分挑逗的說道:“當年你把我衣服撕開的時候,可不是現在這副偽君子的臭德行。才一年多不見,怎麼……莫不是剛才那帶髮修行的女尼勾了你的魂去?”

    羅藝深深吸了口氣,緩步走向葉懷袖:“對你,我可下不去手。”

    葉懷袖瞪了他一眼,指著自己心口吃吃笑道:“當年,你好像也沒什麼憐香惜玉的覺悟吧?”

    羅藝猛的一把將葉懷袖攬在懷裡,勾著她的下頜噴著熱氣道:“現在,也一樣不會什麼憐香惜玉!”

    ……

    ……

    “公子,且留步!”

    正在看著街邊一處字畫攤子有些入神的李閒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回身看去,只見一個身子婀娜的少女有些吃力的拎著一個大包裹朝著他走了過來。正是九月天氣熱的時候,那少女穿了一身飄逸的合身長裙,更顯得纖腰細細人兒嬌小,也更顯得那包裹沉重了些。那少女將李閒轉過身子,笑了笑,臉上帶著幾分喜悅。因為一路追來跑得有些急了,她的小巧的鼻子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臉色潮紅。

    “原來是嘉兒姑娘!”

    李閒笑了笑道:“怎麼在這裡遇到了你?”

    嘉兒見李閒絲毫沒有接過去包裹替她減輕負擔的想法,而是傻乎乎站在那裡說話心裡不由得冒出來些許怨氣。她將那大包裹往李閒懷裡一塞道:“還不是奉了我家小姐的命令來給你送盔甲!”

    李閒下意識的抱住那包裹,只覺得入手確實頗有些分量。他詫異的看了嘉兒一眼道:“你怎麼知道我在幽州?”

    嘉兒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知道你在哪裡!只是我家小姐剛巧在將軍府中做客,見了你這才命我追了出來。你這人難道是聾子嗎?叫了你也不知道多少聲就是聽不見!”

    李閒訕訕的笑了笑道:“剛才腦子裡胡思亂想,沒有聽到你叫我。”

    他掂量了一下那包裹的重量,心裡有一種迫不及待打開包裹的衝動。只是在大街上人來人往,他只好將心思壓下來。

    嘉兒道:“好了,東西已經給了你,我這便回去跟小姐復命。”

    李閒連忙道:“有勞姑娘了,要不,我請姑娘喝杯茶?”

    嘉兒猶豫了一下,眼神中竟然閃過一絲慌亂。

    “還是……算了吧,小姐還等著我回去。”

    她咬了咬嘴唇,低聲說了句:“有緣再見。”

    轉身跑了。

    李閒怔住,隨即自嘲的笑了笑。

    他看著嘉兒的婀娜背影消失不見之後才背起包裹,舉步往客棧的方向走去。順手在前面路口買了幾個熱乎乎的包子,也不顧什麼斯文一邊走一邊吃。剛將第二個包子塞進嘴裡,他眼神忽然閃爍了一下。

    一柄長劍,毒蛇一樣從人群中鑽了出來直奔李閒的咽喉而來!

    接下來的一秒鐘內,李閒做了三件事。

    一,先將嘴裡的包子咽了下去。二,矮身讓過了那突如其來的一劍,三,將剩下的包子順勢放在路邊的賣胭脂的攤子上。劍刺了空,而包子卻沾了幾許嫣紅。

    那人劍法竟然頗為凌厲精奇,一劍不中,第二劍如影隨形的刺向李閒面門,劍鋒閃爍的寒光甚至讓李閒的眼睛有微微的刺痛感。

    他將背後的包裹往前一甩擋住那一劍,鐺的一聲脆響,那劍再難前進一分,李閒順勢將那劍帶開,怒視著那偷襲他的人問道:“你有完沒完?!”

    持劍的也是一個看起來嬌柔的少女,她以三倍的凌厲怒視回去:“我說過,一定要殺了你!”

    隨即,再次一劍刺向李閒。

    李閒扭身,單掌支地雙腿回縮然後猛地蹬了出去,正中那少女的小腹,這一腳力度不小,直接將那少女踹得身子佝僂著蝦米一樣倒飛了出去。他追上去先是一腳將掉在地上的長劍踢飛,然後踩著少女的胸口白著臉道:“得寸進尺,真以為我不打女人嗎?”

    那少女正是無欒,她使勁的掙脫了幾下被李閒踩得死死的一點也動彈不得,於是怒目相視,絲毫不示弱的喊道:“有本事你殺了我!”

    李閒撇了撇,踩著那少女胸口蹲下來,低聲對無欒說了一句話,頃刻間,那少女面無血色,竟然嚇傻了片刻。她看向李閒的眼神從憤怒轉為恐懼,慌亂而不安。

    李閒幾乎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殺了你太容易所以算不得本事,你……信不信我就在這大街上萬人面前……操了你?”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0:31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七十七章 一聲嘆息


    其實李閒還真怕無欒羞答答說出不信這兩個字來,事實上就算再給李閒三個膽子他也沒勇氣在大街上搞行為藝術。當然,無欒肯定不會那麼說,她在短暫的恐懼之後也漸漸的平靜下來,只是看著李閒冷笑不止。她鬆開握著李閒腳腕的手,平躺在地上微微喘息。眼神平靜而冰涼的看著李閒,似乎是在嘲笑著李閒的大言不慚。李閒的威脅,好像只嚇住了她那麼一瞬。

    李閒對這種眼神很反感,反感的想狠狠的抽無欒三個響亮的大耳光。

    那眼神,那冷笑,就好像她是及其正義而李閒就是犯有*罪的魔鬼一樣。這種冷笑絕對能讓人獸性大發,如同被軍統特務嚴刑拷打下的女大學生那樣帶著十分的不屑。她好像要表達的一個意思就是,就算你操了我,我也看不起你。而還有一種意思,李閒不想承認卻分明從無欒的眼神中看了個一清二楚,她,好像並不在乎什麼名節。李閒想不通,為什麼這樣年紀的少女為什麼眼神中那麼深的風塵。

    而李閒對這種笑容的厭惡感來源於無欒並不是什麼正義的一方,而是一個不知好歹不懂世故的白痴。

    白痴有很多種,李閒一直說歐思青青是個白痴,但那個時候白痴這兩個字沒有什麼貶義,相反,是白痴的可愛,可愛的白痴。

    無欒在李閒眼裡也很白痴,並且一點也不可愛,是可恨。

    “事不過三,今天不殺你還是因為你是個女人,但再有下一次的話我肯定不會心慈手軟。事實上我對於殺女人確實有點心理障礙,不過希望你千萬不要以為我下不去手。”

    李閒抬起腳,看著無欒的眼睛冷笑道:“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真以為自己是個聖女?其實……你現在的樣子更像是個等男人的婊子。”

    李閒似乎因為有些惡毒的話而感覺到一絲輕鬆,所以看無欒的眼神逐漸平和下來:“你自己想想吧,你殺我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希望你一直能理直氣壯下去,不然就更加的讓人看不起。”

    他背起包裹,看了一眼嚇傻了的賣胭脂的小販,看了一眼沾染了一抹嫣紅的肉包子,搖頭嘆氣,也不知道是惋惜胭脂糟蹋了包子,還是包子糟蹋了胭脂。他摸出一把肉好掂量了一下,有些歉意的對賣胭脂的小販道:“要不我陪給你錢?”

    那小販傻乎乎的看了李閒一眼,隨即啊的大叫了一聲轉身就跑。

    “殺人啦!”

    那小販一邊跑一邊大叫。

    李閒怔住,心說你那隻眼看到殺人了?

    他將肉好放在攤子上,拿起染了紅的包子和那盒打開的胭脂轉身離開。在無欒惡毒的視線中坦然前行,順手將包子甩給一條流浪狗,將胭脂送給了一個賣滷雞蛋的滿臉雀斑的中年大嬸。在大嬸驚愕的目光中,他又很自然的拿起一顆滷蛋邊低著頭很認真的剝去那一層硬皮,漸行漸遠。

    肉包子既然不能吃了,自然要用來打狗。而胭脂,送給女人才對,但李閒天生是個不肯吃虧的人,所以又拿了人家一顆雞蛋。

    雞蛋味道不錯

    李閒笑了笑,感覺了一下肩膀上盔甲的重量,心裡沒來由的開心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天,天空顯得那麼蔚藍。看地,就連地上的垃圾也不覺得有什麼噁心,看人,每一個都顯得那麼和藹可親。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修長,而且乾淨。

    從將軍府出來之後,李閒變得輕鬆起來。

    而與無欒交手打了那女人一頓之後,將與羅藝對峙時候憋下來的殺意宣洩了出去。所以李閒心裡開始舒暢起來,看什麼都變得順眼了些。

    他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一眼無欒,而是盡情的感受著心裡那份寧靜。當他走到客棧門口,看到洛傅等人站成一排等著他,他笑了笑,說了兩個字:“抱歉。”

    “剛巧發現羅藝的妻子是我七大姑的表姨的舅母的表妹的乾娘的妹妹,她與我一見如故非抓著我嘮嗑不知不覺就進了將軍府。羅藝一看家裡來了近親,所以熱烈的款待了我。三十七哥,你們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發誓……我上面所說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李閒撓了撓頭髮,忽閃出幾個很無辜的眼神。

    洛傅一言不發,只是看著李閒。

    李閒臉皮難得的一紅,訕訕的笑了笑道:“其實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這次和燕山上不同。我沒打算一個人去找羅藝拼命,事實上,我不認為他的命比我的值錢。三十七哥,你知道的,沒有七成以上的把握無論什麼事我都不會去做。“

    洛傅終於還是嘆了口氣道:“安之,你這樣做,其實是在傷我們的心。”

    李閒歉然道:“我知道,只是不想……”

    “沒什麼想不想的!”

    鐵獠狼打斷李閒的話:“少將軍,從草原上跟你回來,咱們就已經是一個人了。如果你強行分什麼你我的話,真的只會讓我們心寒。”

    李閒鄭重的點頭:“我已經明白了,下不為例。”

    “咱們還是先回客棧收拾一下,既然你已經問過了羅藝,想來也不會是他,幽州不是咱們久留之地。我信不過羅蠻子,無論他給你什麼承諾你也不要相信。”

    ……

    ……

    將軍府

    葉懷袖媚眼如絲的看著躺在自己身邊微微喘息的羅藝,她俯下身子將胸前一對飽滿貼在羅藝的胸膛上緩緩搖動,然後身子水蛇一樣滑下去,探出丁香小蛇在羅藝的胸膛上輕輕舔過,留下一條一條亮晶晶的水跡。當那水跡延伸到某處的時候,朱唇輕啟含了進去。羅藝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聲,身子不由自主的繃緊。

    她臻首上下起伏,過了好一會兒才喘息著抬起頭,微微瞇著眼,舌頭在紅唇上舔了舔:“有件事,我不明白。”

    她再次伏在羅藝的胸膛上,喃喃著問道:“為什麼不殺了他?”

    “誰?”

    羅藝下意識的問道。他還停留在之前的餘韻中,所以頭腦反應稍微慢了半拍。葉懷袖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等著羅藝的下文。幾秒鐘之後,羅藝終於想到了葉懷袖口中所說的他是誰。

    “為什麼要殺了他?”

    羅藝沒有回答,而是反問。

    葉懷袖的纖細手指在羅藝的胸脯上輕輕劃著圈子,笑了笑道:“殺了他獻給皇帝陛下,難道不好嗎?”

    羅藝沉思了一會兒,緩緩道:“殺了他獻給皇帝陛下,那皇帝能給我什麼好處?我的事,你還是盡量不要插手的好。我自然有我的打算,至於你是怎麼打算的,我管不著,我也絕對不會去管。我欠你一份情,能幫你的就不會推諉。但有一件事你要記住……”

    他伸手在葉懷袖的頭髮上揉了揉道:“別試圖左右我的決定。”

    他一字一句極認真的說道:“我保證你做不到,所以你連試都不要試。阿史那去鵠許了你什麼我不知道,但別把我和他相提並論。”

    葉懷袖微微一怔,隨即輕笑道:“我早就知道羅藝是個薄情冷血的負心漢,怎麼還是心存僥倖?”

    羅藝笑了笑,似乎對負心漢這三個字並不反感。

    “天要黑了,世道要亂了,或許你圖謀的事真有幾分成算也說不定,但不要指望我能全力滿足你。其實,在我看來,一個女人家還是老老實實找個人嫁了的好,相夫教子,平平安安比什麼都靠譜。”

    葉懷袖嘆了口氣:“殘花敗柳,誰還肯明媒正娶?”

    羅藝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什麼。

    兩個人刻意沒有去看對方,因為他們都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眼神中的失望。過了許久,羅藝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道:“若是累了,就留在幽州。”

    葉懷袖搖了搖頭:“還是不必了,這裡……不是家。”

    ……

    ……

    大街上,嘉兒將無欒扶了起來,幫她將身上的灰塵撣了撣,責備而又關切的說道:“為什麼這麼執著?說起來,他和你之間沒有什麼不死不休的死結,是你自己鑽了牛角尖,無欒,聽我一句勸,過幾天咱們回塞北就不回來了,忘了那段過往吧。”

    無欒苦笑,伸手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我每天晚上一閉上眼,就能看到駕車的馬夫對我伸出的血手。他很猥瑣而且骯髒,我很瞧不起他所以平日裡冷言冷語的慣了。我本以為他會棄了我和小姐自己去逃命的,可他沒有。”

    無欒頓了頓,在心口上指了指:“他擋在我面前,那柄漢人的直刀就從他這個位置刺穿。”

    “不知道為什麼,我這裡……也很疼。”

    嘉兒嘆了口氣:“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有些事,終究還是淡忘的好,何必讓自己過得這麼苦?”

    無欒忍著小腹上的疼,將長劍撿起來。

    “他說我是個婊子。”

    無欒眼神看向遠方,似乎在尋找著那個少年的背影:“我是個婊子,這些年在草原上,我都不記得自己鑽了幾個男人的帳篷了。但無論誰抱著我,我都……覺得還是那麼冷。只有那個人的熱血,才能讓我的心回暖,結束我這些年每天晚上的噩夢,我一定,一定要殺了他。”

    嘉兒怔住,一聲嘆息。

    為什麼,人生諸多淒苦事,卻極難見到幾人真心歡笑,無憂無愁?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0:38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七十八章 你耍我我便耍你


    回到客棧後收拾了一下東西,眾人立刻離開一分鐘都沒有多做停留。除了剩餘的房錢沒有找回樂壞了客棧老闆之外,也幽怨了那個每天在後窗憑欄而望期待著李閒能上樓來尋她歡樂一番的青樓女子。意外的發現李閒有每日清早練功的習慣之後,她竟然能忍著睏乏每日早起趴在窗邊深情凝望。只是穿了秋水,也沒能換來那少年一夜垂憐。

    第二日清早沒見到李閒練功她便心中有了些許的不安,連忙派了丫鬟出去打探消息才知道那獨院裡的住客已經在昨日傍晚就走了。數年前被洛傅和陳雀兒數過那個什麼的女子微微怔住,隨即一聲長嘆:“去你娘的吧,白白浪費了老娘每天在窗口做了那麼多勾人動作,耽誤老娘幾晚好睡!”

    而那客棧的老闆雖然不似她這樣小家子氣,卻也因為那足以頂上十貫肉好的富裕銀子而偷笑了好幾天。

    李閒等人小心為上,不知道羅藝會不會有什麼小人的舉動所以立刻出了城。在城外的小村子南三里鋪會合了朝求歌等人,眾人又是連夜趕出去五十幾里才找了個地方停下來休息。

    後半夜也沒人能睡得著,眾人聚在一起商議下一步的動作。

    “既然不是羅藝將咱們鐵浮屠的行踪洩露了出去,那是誰?”

    伏虎奴猛的站起來,難掩激動的問道。

    李閒抬起頭看了伏虎奴一眼,然後視線在鐵浮屠眾人的臉龐上掃過。他知道自己如果說出那個名字會引起多大的反響,因為就連他這樣兩世修煉出的心性也是在一腳踹飛了無欒,然後惡狠狠的不顧斯文羞辱了她之後才將那憤怒宣洩了出去。但是,他卻壓不住心裡那種想殺人的火熱。而這個人,如果殺了,只怕會傷了另一個人的心。傷心的人在李閒的生命中同張仲堅等人一樣,有著很重要的地位,李閒不忍去傷害她。

    紅拂,教會了李閒諸多小手段的那個看似開朗實則命運淒苦的女子。

    “是李藥師。”

    李閒終究還是說了出來,因為他知道必須要讓那個人給鐵浮屠和血騎一百四十三條生命付出代價。

    出乎李閒的預料,鐵浮屠的每一個人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都沉默了下來。洛傅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迅疾的吐了出來,似乎是想將憋悶感驅除。而包括性子火爆的伏虎奴在內,鐵浮屠眾人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卻沒一個人罵娘。陳雀兒一言不發,一口氣將酒袋子裡的烈酒一飲而盡,燒得嘴唇都呼呼發熱。伏虎奴一拳砸在身邊的一棵老樹上,震落了一地的翠綠樹葉。

    “可信?”

    洛傅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問了兩個字。

    雖然大家都知道李閒絕不可能在這件事上說謊,但每個人都看向李閒希望這又是他的一個惡作劇而已。

    李閒重重的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羅藝沒理由騙我,而且,他還將他派去跟踪咱們鐵浮屠的手下叫來任由我詢問。那人說李藥師曾經幾次上山單獨見過我姑姑,阿爺和你們應該都不知道。你們都了解我紅拂姑姑,如果她還有什麼弱點的話就是那個忘恩負義的男人了。”

    鐵獠狼看了看眾人的臉色,想了想對李閒說道:“雖然我不是很清楚那個人和鐵浮屠的兄弟們是什麼關係,但我知道,我死了九十多個兄弟,鐵浮屠死了五十多個兄弟。李藥師,少將軍,你說的可是那個名聞天下的才子李靖?”

    李閒點了點頭道:“他還是我阿爺的結義兄弟,還與我姑姑有婚約。”

    “那麼……”

    鐵獠狼緩緩而堅定的說道:“他更該死!”

    眾人都是愕然,抬頭看向鐵獠狼。

    鐵獠狼一字一句道:“他是張大當家的結義兄弟,出賣兄弟者,該死。他是紅拂姑娘的未婚丈夫,出賣妻子者,該殺。”

    李閒沉默。

    又不知過了多久,李閒嘆了口氣道:“現在那個人估計早已經逃了,雖然不知道朝廷許了他什麼好處,但他絕對不會還在燕山上等死,如果能找到他,那就殺!”

    “如果紅拂姑姑怪我,大不了我陪她一條命罷了。”

    李閒抬起頭,目光堅定。

    “那好!”

    伏虎奴握緊拳頭道:“如果紅拂姑娘怪罪咱們,大不了咱們一起償命便是。”

    早晨的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負責戒備的人忽然發出了警告。才剛剛睡下的眾人紛紛起身上馬,卻見從幽州方向卷來一股煙塵遙遙看去如一條狂蟒迅疾而來。遠處戒備的兄弟已經馳馬奔了回來,眾人匯合在一處做好準備。

    但見煙塵飛揚處,大隋的火紅色戰旗迎風招展。眾人看清那來的隊伍之後,每個人臉上都生出幾分凝重。從幽州方向來的隊伍人數並不多,只百人左右,卻是百名披掛了全副鐵甲的虎賁精騎!

    一眼看去,那百十人的隊伍,竟然有幾分千軍萬馬的氣勢。

    “少將軍”

    鐵獠狼叫了李閒一聲道:“是虎賁騎兵,咱們沒有利器不是他們的對手,但如果現在走對方卻追不上咱們。重甲,速度太慢!”

    李閒擺了擺手道:“再等等,他們沒發動衝鋒!”

    百名虎賁精騎在離著眾人幾十米外停住,動作整齊劃一。那一百名虎賁重甲騎兵,在朝陽下反射出一種冷深深的金屬光澤。他們全身都披掛著鐵甲,面罩拉了下來,上面繪著夜叉面容,面色猙獰,獠牙外露。

    為首的騎士打了個手勢,隨即自己一個人催馬上前。

    “敢問,哪位是鐵浮屠的少當家?”

    那人將面甲推了上去,抱了抱拳朗聲問道。

    李閒示意眾人原地停下,他同樣獨自一人迎了上去。

    “是我,請問這位將軍追上我們所為何事?”

    那人三十歲左右年紀,再次對李閒抱拳道:“我乃虎賁大將軍麾下果毅校尉陸十三,可不是什麼將軍。少當家勿怪,只是大將軍知道你必然著急離去,所以命我等一早送了些禮物過來,我等到了客棧得知少當家已經離去,只好一路追了上來。大將軍軍令如山,如果這禮物送不出去,我等也只好自己去領軍法了,幸好,還是趕上了。”

    “大將軍有禮物送我?”

    李閒皺了下眉頭問道。

    陸十三點頭道:“大將軍說,少當家要尋的那人已經往東都去了。只怕此時已經過了黃河,大將軍勸你還是莫要急著趕去。即便去了,只怕也只是勞而無功罷了。大將軍說,他送你一件禮物,想來他日逢戰之時鐵浮屠的兄弟們用得到。”

    陸十三揮了揮手,有十七名虎賁騎兵從戰馬上躍了下來,每個人手裡都捧著一個包裹。

    “大將軍送的,是十七套我們虎賁軍的鐵甲,還有十七支連弩。”

    他看著李閒說道:“大將軍說,沒有少當家你的。因為,葉大家送你的鎧甲,就連我們大將軍都妒忌的很。”

    李閒居然很無賴的攤了攤手道:“那麼連弩呢,為什麼也沒有我的份?”

    陸十三用最誠懇的語氣說道:“大將軍料來你必然有此一問,他讓我問你……你身上還有放連弩的地方嗎?”

    李閒怔了好大一會兒,不由得怒道:“送人禮物還這麼小氣,難道虎賁大將軍家裡窮的連多一支連弩都沒有?”

    陸十三歉然道:“這個……大將軍倒是沒告訴我該怎麼回答。”

    他停頓了一下說道:“大將軍還說……”

    李閒粗暴的揮手打斷陸十三的話:“麻煩你回去告訴羅大將軍!老子收了禮,但不領情!”

    陸十三居然不生氣,而是笑了笑道:“大將軍說……如果你不領情,那麼,就讓我把鎧甲和連弩再帶回去。大將軍說,若是我沒有親耳聽到你說三句感謝大將軍的話,那麼就算把鎧甲丟進山溝裡也不能送你。而且……大將軍還說,要你對著幽州方向行一個晚輩之禮。”

    李閒張了張嘴,然後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羅藝,你他媽的……”

    ……

    ……

    幽州

    將軍府

    羅藝站在後院的涼亭裡看池中新開的蓮花,冷不丁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忽然笑了笑。

    那個少年,只怕心裡正在罵我吧。

    昨天,他實在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會忍不住和那少年動手切磋起來。他用木刀,李閒也用木刀,只是,還沒等他讚歎那少年的刀法時,卻被少年郎的諸多小手段逼的將讚美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李閒抖手打過來一顆石子,羅藝揮刀擊落。李閒再次打過來一顆石子,羅藝再次揮刀擊落,如是者三,李閒卻依然沒有停手的意思。再一顆拳頭大的石子打來,羅藝習慣性的揮刀擊落,但……這次的卻不是石子,而是一包麵粉。

    幾乎被迷住了眼睛的羅藝兩刀逼退李閒的強攻,而下一秒李閒的第二包麵粉劈頭蓋臉又打了過來。饒是威名赫赫的虎賁大將軍也被逼得手忙腳亂,弄了一臉的白色粉末。可即便如此,李閒還是一點便宜沒有占到。

    “你!”

    羅藝以木刀指著李閒瞪圓了眼睛,滿懷怒火終究化作三個字脫口而出:“他媽的!”

    ……

    ……

    荷池邊,羅藝負手而立,唇邊帶著微笑,一臉孩子般的得意。

    少年,你耍了一次,我便耍你一次。

    為了那十七套精製鐵甲,李閒不得不遙遙向北施了一個晚輩之禮。只是嘴裡卻嘀嘀咕咕的說道:“羅藝你個吝嗇鬼,老子已經心慈手軟沒用石灰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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