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關閉
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293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0:43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七十九章 亂世未臨 匪患橫行


    “李靖已經逃去東都,咱們怎麼辦?”

    陳雀兒催坐騎貼著李閒的大黑馬問道。

    李閒道:“答應了賀若重山幫他去報仇,大丈夫一言既出多少馬都難追,所以咱們先去尋賀若重山,找到他之後再好好琢磨琢磨,怎麼幫他將仇報了。張金稱這個人我知道,據說最喜歡的事就是吃人心?只是不知道,剜了他的心塞進他自己嘴裡他咽不咽得下。”

    陳雀兒道:“不是很清楚這個人,我和大哥在河東地面上橫行霸道的時候不曾聽說過這麼一號人物,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冒了出來,據說佔著鉅鹿澤,手下已經超過萬餘人馬了。不過在我看來,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他想了想說道:“倒是孫安祖這個人名氣不小,據說當年大隋滅南陳的時候他還是個校尉,在大帥高穎手下做事。好像是被人貪了陣斬南陳大將的軍功,一怒之下脫了那身官皮回家做些小生意。只是此人頗為仗義,所以在江湖上倒是有些人緣。聽說他是被那狗縣令誣陷偷了一隻羊,他一怒之下宰了那縣令扯旗造反,索性給自己封了個摸羊公,不過他手下的人都喚他為大將軍。”

    李閒知道這個人,孫安祖可以說是隋末時候最早舉起反旗的人之一。雖然他的名氣不如山東知世郎王薄的名氣大,不過值得一提的是,沒有他,或許後來竇建德舉事的時候要曲折很多。竇建德正是打著為孫安祖報仇的旗號,收編了孫安祖的大部分手下才逐漸在高雞泊站穩了腳跟。

    兩個人一邊說著,忽然見前面有陣陣濃煙冒起。此處已經距離幽州超過三百里,距離高雞泊倒並不是特別遠了。賀若重山說過,若是他入了關就會在距離高雞泊百里左右的一個叫茂山村的地方等他們。李閒他們一路打聽過來,知道這裡距離茂山村已經沒有幾十里路了。

    “走!咱們看看前面怎麼了。”

    李閒拍了一下大黑馬的屁股,率先奔了出去。餘下眾人拍馬緊隨李閒身後,眾人攀上一座高坡舉目前望,只見前方大概三里處有個小村子,那陣陣濃煙正是從村中冒出來的。遠遠的,能看到村中有人影閃爍,極為嘈雜,離著這麼遠,依稀能聽到雞鳴犬吠之聲。

    “像是亂匪在襲擊那個村子。”

    鐵獠狼手搭涼棚往前看了看,側頭對李閒說道。

    怎麼才大業七年,世道就亂成了這個樣子?

    李閒雖然了解一些這個時代的歷史,卻並不是十分的清楚。在他印像中,大隋亂匪為患好像是在楊廣第一次征伐高句麗之後才逐漸爆發出來的。他沒想到,現在大隋國力強大,官府的統治力依然穩固,怎麼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亂匪敢明目張膽的襲擊村莊。

    “人數不多,應該不超過三百人。”

    朝求歌仔細看了看說道:“要不要過去看看?”

    陳雀兒道:“莫不是……賀若重山的人?”

    李閒催馬往前衝去,聲音傳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到了十幾米外:“沒聽說孫安祖的人糟蹋老百姓!”

    眾人也不再猶豫,催馬跟在李閒身後衝​​了過去。

    越是接近那村子,村子中淒厲呼喊越是清晰起來。男女老幼,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哀嚎呼救。離著幾百米,已經能看清不少亂匪揮舞著棍棒和粗製的長矛不斷的毆打虐殺村民。看那些亂匪服飾很亂,只是每個人在頭上包一塊灰布算是識別彼此身份的象徵。他們手裡的兵器也是亂七八糟,甚至連一柄像樣的橫刀都很少見。有村民從街巷中衝出來呼救,被亂匪從後面追上用白蠟桿上裝了個鐵槍頭的粗製長矛捅死。

    有一個亂匪,站在村邊土牆上,將一個搶來的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高高舉起,狂笑著使勁摔了下去。一剎那,那嬰兒的啼哭時戛然而止。那亂匪似乎還不過癮,用長矛將那嬰兒的屍體挑起來在天上揮舞,一邊旋轉一邊哈哈大笑。

    忽然,他看到遠處迅疾而來一支人數不多的騎兵。他愣了一下,隨即高聲喊道:​​“有官軍!”

    因為趕路,李閒等人並沒有穿上鎧甲。那亂匪之所以篤定的大喊有官軍,是因為匪兵中很少有馬。尤其是那些人所騎的俱是高頭大馬,這附近的大大小小的匪窩裡幾乎都湊不出十幾匹正經戰馬來。就算是百姓自家的怒馬或者騾子,也大部分都被官府徵了去用來往遼東運送補給。戰馬在中原,本來就是稀缺的東西。

    就算前陣子霸占著高雞泊的摸羊公手下號稱有上萬人,但騎兵卻連一百人都沒有,而且還多是跑不快的駑馬騾子。所以那亂匪確定,那些縱馬而來的傢伙絕對不是自己人。

    “他們毫無戰力可言!”

    鐵獠狼大聲道:“連戒備都不安排,更沒有斥候遊騎!他們的兵器雜亂不堪,甚至沒有一個人身上穿著皮甲。”

    李閒嗯了一聲高呼道:“殺過去!”

    眾人呼的應了一聲,紛紛將羅藝贈送的連弩取了出來。

    李閒知道,這樣的亂匪是毫無戰力可言的,更不要說有什麼可怕的地方。隋末亂世中,大大小小的義軍不計其數,而在初期與大隋官軍的戰鬥中幾乎沒有人打贏過。這樣的亂匪,就算再多也成不了氣候。比如李閒知道的一段歷史,齊郡通守張須陀老將軍就曾經有過以四個人震懾住兩萬亂匪不敢向前的壯舉。而幾百官軍將上萬亂匪擊敗的事,在大隋末年比比皆是。

    當然,就連張須陀自己現在都還不知道兩年後他能有那樣的瘋狂舉動。

    隨著那屠殺嬰兒的亂匪一聲高呼,村子裡先是猛的靜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陣糟亂。亂匪中有人呼喊著要逃跑,而村民則看到了希望般大聲呼救。

    一個首領模樣的亂匪登上土牆,朝著李閒他們這邊看了看隨即大喊道:“怕他娘的什麼!他們沒幾個人!弓箭手,弓箭手都他娘的死哪兒去了!放箭!放箭!”

    此人似乎頗有威懾力,他一聲大喊之後那些亂匪稍微平靜了一些,十幾個連最廉價的棉甲都沒有裝備的弓箭手跑了過來,拉開自製的竹片弓搭上粗糙的羽箭朝著李閒他們射了過去。零零散散的羽箭別說有什麼準頭,就連力度都顯得那麼可笑。

    十幾支箭,倒是大部分被風吹得飄飄悠悠射空,只有一支箭瞎貓撞了死耗子的大運飛到李閒身前,李閒微微側身將那軟綿綿的羽箭讓了過去。看了看距離,忍住沒有下令。

    “這群白痴!”

    朝求歌笑罵道:“一百步外就開始放箭,就他們手裡那些破玩意也能稱為弓?真笑掉了人的大牙!”

    不怪朝求歌看不起那些亂匪,他們手裡的竹片弓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強度,羽箭就算勉強能歪歪斜斜的飛出去百十步遠,卻早已經輕飄飄的沒了力度。就算李閒剛才不躲,只怕那羽箭最多也就是將他劃破個不起眼的小口子罷了。

    “射!快點!你們他娘的沒吃飽飯還是怎麼的!”

    那亂匪首領大喊著,一把搶過一張竹片弓,搭上一支箭朝著李閒射了出去,只是他的射藝更加的不靠譜,那箭搖搖擺擺紙飛機一樣歪出去老遠,而且連五十步都沒飛出去就墜落了下去。

    “都他娘的聚起來,騎兵最怕長矛,捅死他們!”

    那亂匪首領見羽箭無效,隨即大聲吆喝手下列陣。李閒他們沒想到那亂匪居然還頗懂得幾分用兵之道,只是很顯然,到了五十步的距離才想起列槍陣阻攔騎兵早就晚了。而且,就算他們能列陣,也擋不住李閒他們十八個殺人如麻的彪悍騎士。

    “弩,射!”

    李閒大聲的呼喊了一句,隨即將第一支羽箭射了出去。他沒有連弩,但他有大隋精工打造的兩石硬弓。按理說,李閒在一百二十步外就能發箭殺人,他之所以等到五十步距離才射出第一箭,是因為他這一箭代表著的是屠殺的信號。

    那還在揮舞著手臂的亂匪首領只覺得眼前一黑,沒有絲毫反應,一支羽箭正中他的眼窩,那箭噗的一聲射碎了一顆眼球後深深的刺入腦中。他身子在土牆上僵硬了一下,隨即緩緩的向後摔了下去。

    隨著李閒的第一箭射出,以李閒為箭頭燕尾形衝過來的馬賊們紛紛扣動連弩的機括。突突突的聲音中,數不清的弩箭頃刻間就傾瀉-了過去。

    在大隋精製的連弩面前,那些沒有護具的亂匪簡直就是草靶子一樣。他們身上單薄的衣衫根本擋不住犀利的弩箭,而他們倉促組成的槍陣立刻就被狠狠的撕下來一層。最前面兩排的亂匪像被鐮刀砍斷的荒草一樣倒下去,中箭者的哀嚎被無限度的擴大後響徹天際。

    只一輪齊射,至少有三四十個亂匪被射翻在地。還沒有成型的槍陣被摧垮,後面的亂匪立刻就炸了窩。

    “他們有連弩!是大隋府兵!”

    提到府兵這兩個字,那些亂匪就好像見了妖魔鬼怪一般的恐懼。大部分人被同伴的一聲不負責任的呼喊嚇破了膽子,立刻掉頭向回就跑。

    李閒射了三箭,精準的將三個亂匪射​​死後立刻換了黑刀在手,伸刀往前一指,大黑馬啾啾的叫了兩聲,朝著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衝了過去。

    鐵獠狼,朝求歌,洛傅他們幾個善用長槊的人緊隨李閒身邊,將他的左右都護住。

    隨著大黑馬高高躍起砸進人群,四五桿長槊毒龍一樣將攔在前面的亂匪捅翻在地。被長槊挑起的亂匪還沒有死透,彈上半空後依然還能發出一聲淒厲絕望的哀嚎。

    李閒身子伏低,將黑刀平平的伸了出去。

    借助大黑馬的慣性,黑刀在接觸到第一個人的時候似乎也發出了一聲興奮的呻吟。刀鋒輕而易舉的劃開那人的咽喉,血瀑布一樣噴了出來。而他在絕望的視線中,那個騎黑馬的少年已經再一刀將他的同伴卸去了半邊肩膀。

    少年一馬當先。

    殺人如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0:55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八十章 你是哪個?


    黑刀太鋒利,鋒利到切開敵人的皮膚再切開敵人的喉管和頸骨,李閒的手上都沒有感覺到什麼太大的阻力。刀鋒破開一名亂匪的脖子之後,下一秒已經旋飛了另一個亂匪的頭顱。在李閒身側,四五桿長槊上下翻飛,將攔在前面的匪徒一個一個戳死挑飛。

    被突如其來的打擊完全打懵了的亂匪根本就提不起反抗之心,大部分人一邊恐懼的呼喊著一邊想後狂奔。

    只有最傻的人,才會在戰場上將自己的後背交給敵人。

    很顯然,那些亂匪還沒有將自己視為一個戰士的覺悟。在李閒他們十八個人縱馬殺入他們陣營之後,他們剛才對付老百姓的那些兇殘手段就統統拋到了九霄雲外。除了極個別凶頑之徒敢揮舞著粗糙的兵器上來阻攔之外,幾乎九成以上的亂匪都開始亡命飛奔。他們沒有勇氣抵抗,雖然他們剛剛殺了人,卻沒有人習慣那十八騎殺人的冷冽。

    他們能從殺人中感覺到快感,但卻沒有足夠的殺人技巧。他們是為了宣洩而殺人,為了表現自己的無懼而殺人,其實,他們甚至比那些老百姓還要膽子小。因為只有在殺人的時候,他們才能將心中卑微的恐懼壓制住。所以,他們努力讓自己那種做賊般的心虛和愧疚在殺人中麻木然後拋棄。

    但,他們不成功。

    他們曾經也都是老百姓,甚至有很多人都是良家子第。他們本來本本分分的過著百姓的不富足但安樂的日子,一家人雖然清苦卻其樂融融。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首莫向遼東浪死歌傳進了他們的耳朵裡。有人開始覺得不甘,於是他們壯著膽子聚集在一起躲起來逃避官府的兵役。可是,躲起來的他們也要吃飯,沒有糧食,他們只能去搶,而百姓們自然不會將辛辛苦苦才積攢下來為數不多的糧食錢財拱手送出去。於是,殺戮開始了。這是一場百姓殺百姓的災難,而現在,災難才剛剛出現端倪。

    這是一場百姓抗爭命運的災難,而受害者,卻是百姓自己。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亂匪揮舞著兵器屠殺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的時候,他們的手不再顫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已經適應了殺人為樂。甚至有很多他們這樣的人,竟然盲目的崇拜著那個敢生吃人心的大匪首張金稱。

    他們的思想在不知不覺中轉變,在他們眼中,吃人心的人可怕,但那才是真的英雄。

    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敢破開活人的胸膛取出還微燙跳動的心一口一口咬下去,所以,他們就成了敢下手敢下口那個人的追隨者。

    於是,人,不再是人。

    李閒知道這段歷史,所以他下手殺那些亂匪的時候沒有一點不適應。從六歲開始殺人的他,也斷然不會在已經出手後變得猶豫不決。所以,從他第一箭射出去之後,他殺人的速度就沒有降下來反而越來越快。他厭惡那些屠殺自己同鄉​​的亂匪,但對於那些百姓其實也沒有過多的同情。

    他只在該殺人而殺人,同情這個字眼其實李閒看的極淡。

    同情是不能救人的,尤其是刀子變成唯一真理的時候。

    這個村子被毀了,也許用不了多久,這個村子殘存的百姓就會走上和那些殺了他們親人的傢伙一樣的道路,去另一個村莊屠殺別人。

    有人說,當戰爭出現在最應該出現的時候,那麼戰爭就沒有正義和邪惡可言。也有人說,當殺戮是唯一解決問題辦法的時候,那麼殺戮同樣沒有什麼仁義和殘忍的區分。

    從襁褓中就開始逃亡的李閒見過了太多的不平事,他冷眼旁觀的時候佔大多數。在他能力範圍之內,他會做一些在別人眼裡是善事的事。但大多數時候,他只是一個冷靜到可怕的看客。

    所以,這個時候在殺人的李閒,心情沒有一絲波動。

    他殺人,面無表情。

    沒有什麼吶喊,沒有什麼宣洩,只是沉默的揮刀再揮刀。

    有人對他舉起粗糙到甚至不能稱之為兵器的東西,於是那人被李閒一刀削去了頭顱。一下子沒有了阻力的大動脈開始盡情噴發血液,在半空中炸起一團血霧。有人哭嚎著狂奔而逃,李閒從後面追上去一刀將他的後背撕開。長長的血口子肉往兩側翻著,露出一截一截白森森的脊椎骨。還有人嚇尿了褲子瑟瑟發抖著跪下去,被李閒躍馬而過的時候順勢一刀將頭顱劈開。沒了半邊腦殼的人,在臨死前甚至能看到白色的腦漿在眼前緩緩流過,流進眼睛裡,流進嘴裡。

    鐵獠狼他們幾個人用長槊將李閒的左右護住,沒有一個人能接近他們。而後面的馬賊用橫刀將撕開的口子不斷撐開擴大,大到血流成河堵都堵不住。

    誠如鐵獠狼所言,這是一群毫無戰力可言的亂匪。

    在十八騎那種冷靜的殺戮下,他們徹底崩潰。

    他們逃,沒命的逃,逃著逃著就沒了命。他們跑不過戰馬的四蹄,也躲不過那些殺人的利器。

    不遠處,殘存的百姓不再歡呼,他們看起來有些麻木的站在那裡看著那十八個惡魔屠殺亂匪,有的人無聲的啜泣著,有的人則忍不住蹲下來大口大口的嘔吐著。直到胃裡再也吐不出一點粘稠的東西後,於是開始乾嘔酸水。

    有兩個亂匪搶了村中的兩匹老馬,爬上光禿禿的馬背搖搖擺擺的向遠處逃。他們甚至不要求自己能逃過殺劫,只要能逃得比自己的同伴快一些就好。

    一桿毒龍一般的長槊從側面刺了過來,將一個才爬上馬背的亂匪捅穿。那使槊的漢子竟然臂力大的驚人,將那還在胡亂蹬踢著的亂匪硬生生挑起來高高舉起,然後猛地貫在地上,那亂匪的腦殼恰好撞在一塊石碾上西瓜一樣爆裂開。緊接著,那長槊再一次探出,將另一名騎馬的亂匪刺穿了心口,長達三尺的槊鋒在那人身體裡猛地一轉,血順著血洞不斷的噴濺出來,其中還夾雜著一小塊一小塊的碎肉。

    那雙握著長槊的手臂異常穩定,戳死一人之後槊鋒迴旋,輕而易舉的切開一個亂匪的咽喉,一條血線追著槊鋒後面濺了出來,那人下意識的捂著脖子,卻堵不住越來越多的血湧出來。在他絕望的看向那使槊的漢子時,他的一個同伴已經被那漢子一槊直接刺穿了眼窩破腦而出。

    那使槊的漢子也不知道從何處而來,攔在那些亂匪的前面。他穩穩的坐在一匹雄健的戰馬背上,長槊如鳳點頭一般迅疾的刺出,每一刺都能收割走一條鮮活的生命。而在他身側,兩個僕從模樣的人則一邊笑著一邊將那些死了的亂匪鼻子割下來。這兩個年紀也就在十六七歲的少年使用匕首及其熟練,似乎割死人鼻子就好像割韭菜一樣簡單。

    那使槊的漢子殺人快,那兩個小廝割鼻子同樣快。

    如果對比一下,李閒殺人是冷​​靜的話,那麼這個人殺人則充滿了激情。他似乎很享受殺人的過程,微黑的臉膛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

    “小丙,小丁,你們兩個割得快些,我要往前去了,對面那白臉小子黑刀使的厲害,竟然殺人比我也慢不了幾分。可不能讓他將功勞都搶了去,老子還指望多割幾個鼻子換酒錢呢!”

    “主人,您就敞開了殺吧,​​放心,落不下我和小丁!”

    一個小廝抹了一把臉色濺上的血,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笑著說道。

    那黑臉漢子哈哈大笑起來,舞槊殺進了亂匪人群。

    李閒一刀將一個亂匪的半邊肩膀削了下來,正尋找下一個目標卻忽然發現前面空曠了起來。之前他已經注意到了那個冷不丁冒出來縱馬挺槊的黑臉漢子,卻沒有想到對方殺起人來竟然快得離譜。

    正抬起頭看向對方之際,忽然聽到對面那人笑呵​​呵的問道:“喂!那白臉小子,你叫什麼名字,刀使得真不賴!”

    李閒微微皺眉,看對面那人殺人手段快而狠辣,沒想到聲音竟然還帶著幾分稚嫩。

    他抬頭看去,仔細看了看才發現對方雖然臉色微黑,但嘴角光禿禿一根絨毛都沒有,顯然年紀與自己竟然相當。詫異之際,李閒也順口問了一句。

    “喂!那黑臉小子,你又是哪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1:01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八十一章 君子直


    “黑臉小子?!”

    那面色微黑的少年聽到這四個字頓時皺起了眉頭,以長槊遙遙指著李閒的鼻子尖喝道:“我看你頗為勇武才問你姓名,別不知好歹。若是惹惱了我,要你好看!”

    李閒扑哧一聲笑了,撇了撇嘴道:“你問我,我便要告訴你?你叫我白臉小子使得,我叫你黑臉小子便使不得?說我不知好歹,你這人也忒狂妄了些吧!還有,別用你那根破棍子指著我,不然我不保證揍得你找不著北。”

    那人面色一變,冷笑道:“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子,信不信我一槊將你刺於馬下?!”

    李閒微笑道:“不吹牛-逼你會死啊?”

    他本以為那黑臉小子聽不懂,誰想到那人卻聽了個明明白白。其實李閒也是忽視了,當吹牛兩個字連在一起的時候其實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吹的,後面那個逼字倒也沒什麼用處。那黑臉小子瞪圓了眼睛,催馬跑到遠處喊道:“有本事過來打一架再說,若是勝了我手中長槊,我隨你處置!”

    李閒見此人脾氣又急又硬而且帶著幾分憨厚,對他頗有些好感。正要說話,那黑臉少年的兩個僕從之一,叫小丙的少年扯著脖子喊道:“喂!你還是認輸吧,我家主人已經很多年沒有遇到對手了!看你年紀輕輕細皮嫩肉的娘們一樣,千萬別逞能啊!”

    李閒笑著問道:“很多年?有二十年沒?原來那黑臉小子從娘胎裡就已經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了,金面佛苗人鳳跟你比簡直就是小妹妹。”

    他催動大黑馬就要上前,洛傅和鐵獠狼一左一右攔著他勸道:“何必跟個沒來由的人動肝火,咱們還有事情要辦,何必多生事端?”洛傅道:“看那少年槊法純屬而且下手極其狠辣,不可小覷。咱們還要趕去和賀若重山匯合,本來就已經耽擱了行程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李閒聽到不可小覷這四個字便知道是洛傅他們擔心自己的安全,只是他也反​​而被激起了少年的好勝心。那黑臉小子看年紀與自己相差無幾,那一條長槊使得確實犀利霸道。李閒還從來沒有見過在這個年紀比自己也不遜色的少年,所以難得的表現出了比試的慾望。

    還有另一個原因李閒不能說,但這個原因才是他血熱起來的根本。

    那少年使一條長槊,殺人後割了鼻子用來記錄功勞。李閒雖然不算大隋這段歷史的專業學者,但也隱隱猜到了那少年的身份。這個人在以後會有很大很大的名氣,而且名傳千古依然被人津津樂道。能跟他大戰一場,李閒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一來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如傳說中那般厲害,二來也是檢驗一下自己的本事,看看能不能和這大隋能排的上名號的好漢打上幾個回合。

    而且,他並不認為那黑臉小子能贏了自己。

    那人脾氣有些急躁憨直,這樣的對手李閒向來不懼怕。

    他搖了搖頭對洛傅和鐵獠狼道:“無妨,他雖然兵器上佔些優勢,但在草原上的時候師父特意教過我如何對付用槊的高手,鐵哥你和我打了多少次還不了解我?今天好不容易又遇到一個使得一手好槊的,這個機會我可不想放過。再說……你們就對我沒點信心?”

    洛傅和鐵獠狼他們都知道李閒的脾氣,既然他已經決定就肯定勸不會來。知道這一架肯定是要打了,於是,鐵獠狼道:“少將軍,那你小心些。”

    洛傅伸手從背後將硬弓取了下來,對李閒點了點頭道:“既然非打不可,那就別打輸。你三十七哥丟不起這個人,知道嗎。”

    李閒笑著點了點頭,催馬朝著那黑臉小子跑了過去。離著那人還有十幾步的距離停下來,他抱了抱拳道:“既然要打,還是留個名字的好,要不然我回頭跟別人吹牛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揍了誰豈不無趣?”

    他這樣問,第一是想確定他是不是那人,第二則是故意激怒那黑臉少年。

    怒則急,急則亂,亂則有機可乘。

    比試還沒有開始,其實李閒的試探就已經開始了。

    “我叫羅士信!你想贏我,先問過我手中長槊答不答應!”

    李閒驚訝道:“你便是羅士信?!”

    心中卻驚喜著嘆了一句,果然是他!

    這臉色微黑的少年正是羅士信,他見李閒面露驚訝詫異之色,於是問道:“怎麼,你也聽過我的名字?”

    李閒聳了聳肩膀帶著些許歉意七分不屑道:“沒聽過。”

    羅士信大怒:“找死!”

    李閒哈哈大笑道:“有本事你來取就是了。”

    羅士信猛的一催戰馬,朝著李閒衝了過來。他雙手握著長槊,筆直一槊迅疾的刺向李閒的咽喉。李閒閃身避過,趁著兩馬交錯而過的時候斜著一刀劈向羅士信的肩膀。羅士信橫槊回掃,居然不躲不閃,一槊砸向李閒的腰畔。這哪裡是什麼切磋比武,從一開始兩個人好像就迫不及待的使出殺招。

    如果李閒不變招,他的刀必然將羅士信的一邊肩膀切開,而羅士信的長槊也會狠狠的砸在他的腰畔。

    洛傅抬起胳膊就要放箭,卻被鐵獠狼攔住。他對洛傅緩緩搖了搖頭道:“在草原上的時候,有一年多的時間少將軍和我們血騎中幾個用槊的人幾乎天天都在對練。”

    洛傅微微一怔,隨即將硬弓又緩緩垂了下去。

    李閒耳中能聽到羅士信這一槊掃出的呼呼風聲,也知道如果自己不變招的話一定會和羅士信兩敗俱傷。依著他的性子,他是萬萬不會做這樣吃虧的事。在他的思想觀念裡沒有兩敗俱傷的概念,貌似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有這樣勇氣的人​​。他總是表現的很謙卑,在這種情況下往往會選擇主動避讓。

    但是這次,他沒有。

    他的刀沒有絲毫停頓,依然斬向羅士信的肩膀。

    就在兩個人的兵器都即將招呼在對手身上的時候,電光火石之間羅士信猛的一扭身閃開了李閒的黑色直刀,而因為肩膀的閃動,他的長槊也變了方向擦著李閒的身子斜上砸了過去。呼呼的風聲在李閒腦後吹過,李閒甚至能清晰感覺到那槊風吹得自己腦皮都涼颼颼的。這種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感覺並不好,李閒發誓自己一點都不喜歡。

    但他依然沒有選擇躲避,就好像突然變傻了一樣。

    兩個人錯身而過,隨即同時勒住戰馬轉了回來。

    再次四目相對的時候,羅士信看李閒的眼神顯然變得不一樣起來。那眼神中憤怒減輕了一兩分,多了一兩分讚許。他實在沒想到那少年竟然出手這麼乾脆直接,這簡直和自己出手的風格一摸一樣。一瞬間,他對這少年竟然多了幾分好感。

    “好!”

    羅士信大喝一聲道:“再來!”

    他催馬再次沖了過來,長槊豎起,狠狠的砸向李閒的頭頂。李閒將黑刀調轉刀背朝上往上一托,當的一聲。那狠狠落下的長槊竟然被他架住,槊桿砸在刀背上發出一聲脆響,砸出一片火星。李閒只覺得胸口裡一窒,咬著牙才將這一槊硬生生的擋了下來。而羅士信也是一般,兩個手臂上震得刺骨般麻痛,胸口裡一瞬間也放佛堵上了一塊石頭般竟然難以呼吸。

    大黑馬和羅士信的棗紅馬同時叫了起來,似乎也不願意輸給對方。

    大黑馬腿微微往下一沉,隨即猛的向前衝去。借助大黑馬的衝力,李閒將羅士信的長槊架開隨即一刀斬向他的胸口,羅士信回槊攔在胸前。當的一聲,又是一連串的火星閃爍而出。

    兩個人再次錯身而過,羅士信仗著兵器長回身一槊刺向李閒的後背,李閒就好像能看到他的動作一樣,身子往前一伏將長槊讓了過去。那槊鋒貼著他的後背刺過,斬斷了他的幾根頭髮。

    “小心我放弩!”

    李閒回身喊了一句,等了兩秒才扣動腕弩機括,三四支短小的弩箭直奔羅士信後背打了過去,羅士信聽到李閒喊話隨即猛的向前俯身。幾支弩箭貼著他的身子打了過去,若不是李閒事先提醒,羅士信說不得要挨上一支兩支。

    見李閒還有這種手段,羅士信更是眼神一亮。

    “哈哈!再來再來!”

    他撥馬而回,舞動長槊橫著切向李閒的胸口。羅士信手中長槊,槊鋒長達三尺,刺可為矛,劈砍可為刀。若是被他這一槊掃中的話,只怕立刻就會被切開胸腹。李閒一手握著刀柄,一手架住刀背猛的向外一推,當的一聲將羅士信的長槊向下壓了出去。藉著兩馬的迅疾,李閒將直刀壓在長槊的槊桿上,擦著火星切向羅士信的手掌。

    羅士信臉色一變,猛的將長槊往前一推然後鬆開了雙手。就在他的手掌離開槊桿的同時,李閒的刀也劃開了他的衣服袖子蕩了過去。兩馬交錯,羅士信猛的一催馬,那棗紅馬向前一躍,羅士信趁勢將向前擲出去的長槊在半空上接住。

    短短的時間內,兩個人已經凶險無比的打了三個回合。

    再次調轉戰馬直面對方之後,兩個人都沒有再繼續催馬向前。隔著幾十步,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彼此。

    “喂!”

    羅士信叫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閒昂起下頜道:“李閒,字安之!”

    羅士信點了點頭朗聲說道:“你的刀法跟誰學的,怎麼這麼凶狠?若不是我反應的快,這一刀已經將我手指都切了下來。”

    李閒道:“你也一樣,若不是反應快,這一槊已經切開了我的肚子。”

    羅士信點頭舉了舉長槊道:“我兵器長,其實你吃了虧。但我一會兒還是要將距離拉開一些,不然贏你不易!”

    李閒大聲道:“那你還是離得再遠些,我怕會一箭射死了你!”

    兩個人看似互相威脅,其實卻將接下來要做的事都說了出去。這樣一來的話,兩個人倒是都不難應付對方的攻勢。

    羅士信哈哈大笑,隨即催馬而來。他刻意將和李閒的距離拉得遠了些,然後一槊掃向李閒小腹。他的長槊足有三米,而李閒的黑刀卻只有一米多,兵器上羅士信佔了優勢,李閒根本就夠不著他。

    李閒一拍大黑馬的屁股,明白主人心意的大黑馬猛的向一側跳了過去。長槊掃空,李閒快速的將黑刀掛在一側,然後將背後的硬弓取了下來搭上一支羽箭,也不瞄準,一箭射向羅士信後背。兩個人的戰馬都是良駒速度奇快,距離已經拉開了三四十步。這一箭去勢並不十分迅疾,顯然李閒留了餘地。而李閒沒想到的是,羅士信居然不躲不閃,回身一抖手打出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叮的一聲,那黑色的東西竟然精準的打在李閒射出的羽箭上。

    羅士信停下戰馬,似乎對自己這一手本事頗為滿意。他將一顆黑色的小石頭在手中拋了拋,對遠處的李閒大聲道:“莫小看了我手中的石頭!”

    李閒恍然,心道怎麼忘了他這手本事!

    他將硬弓緩緩舉起端平,抽出兩支羽箭搭上:“看你還能打得下幾支!”

    說完,一鬆弦,兩支羽箭流星一般射向羅士信。羅士信坐在馬背上,抖手將石子打了出去,也沒見他從什麼地方取,手腕再一抖,第二顆石子緊接著打了出去。叮叮兩聲,李閒射出的兩支羽箭竟然先後被羅士信擊落。

    “好!”

    遠處觀戰的陳雀兒大聲喊了一個字,為場上兩個少年精妙的手段所折服。

    “小丁,那個白臉小子好像有兩下子啊?看樣子就比主人低那麼一點點而已,我從來沒有見過和主人年紀差不多的少年有這份身手的。”

    羅士信的僕從小丙嘆道。

    “差了一點點也是差了,我才不信有誰能贏得了主人。不過確實啊,那白臉小子還真有幾把刷子。我說,小丙,咱家主人好像很久沒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了吧?”

    小丙道:“本來是因為附近幾百里都找不到了對手,聽說有個叫秦瓊的槊法不錯,主人要去齊郡尋那個秦瓊比一比槊,沒想到先在半路上遇到個使刀的好手。只盼著他堅持的久一些,主人若是打的痛快了今晚上就又有酒喝又有肉吃了。”

    小丁道:“瞧你那點出息!我看,主人八成倒是會到樓子裡尋個漂亮女子來樂呵樂呵!”

    小丙撇嘴:“還是酒肉好!”

    “你沒碰過女子,怎麼知道女子不好?”

    “你也沒碰過女子,怎麼知道女子好?”

    ……

    ……

    李閒將硬弓上搭上三支羽箭,高聲道:“看你還攔不攔得住!”

    嗖的一聲,三支羽箭同時激射而出。這三支箭出手之後,李閒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快速的抽出一支箭再次射了出去,那箭才離弦,李閒的手已經觸及到了箭壺再次抽出一支,就這樣,他動作行雲流水一般連續射了七箭!如果將時間放慢的話,仔仔細細的看飛在半空中七支羽箭,就會發現除了一開始一次射出去的三箭之外,後面的每一箭之間的距離幾乎完全相同!這需要一份多麼精準的力度,多麼穩定的手臂?

    羅士信的眼睛猛的睜大,他抖手接連打出三顆石子將最初的三支箭擊落,而後面的箭已經飛了過來,他沒時間再掏飛蝗石,只得舞動長槊將後面的羽箭一一挑飛,他的一桿槊使得如鳳點頭一般,迅疾而精準,後面的連珠撕箭竟然一支都沒能近得了他的身。

    只是,箭雖然盡數挑落,但他卻已經收不回來長槊了。

    跟在四支箭後面的,是縱馬而來的李閒。大黑馬高高躍起,借助下墜的關係,李閒猛地一刀砍下!

    羅士信臉色大變,迅速將長槊向後一扯,手握在槊桿差不多正中的位置上,硬是將長槊當做長刀用上挑直刺李閒,又是一招兩敗俱傷,不,這是一次兩敗俱死的殺招!

    李閒的直刀在半空中變線砍在槊桿上,如同之前一樣,刀鋒壓著槊桿推向羅士信的手臂,這一刀足以將他的兩條胳膊都廢了。

    大黑馬太快,李閒的刀更快。

    羅士信在心裡悲哀的呼喊了一聲,心中頓時生出太多的不甘!

    這一刀傷不了他,但他卻不得不棄了長槊保住手臂!

    被人逼掉了兵器,對於他來說比死了還難受!這次不同之前,他連擲槊再抓的機會都沒有!

    就在他稍微猶豫了那麼一下的時候,李閒的刀鋒已經幾乎貼著他的手指了。但,就在這時,李閒的刀迅速抬起來擦著羅士信的身子滑了過去。

    “你……”

    羅士信怔怔的看著停下戰馬的李閒,看著對方臉上那種淡淡的笑容。

    “你若一開始就以長欺短,早就贏了!”

    李閒收起弓箭灑脫說道。

    羅士信緩緩搖了搖頭:“以長欺短?我的槊再長,能長得過你的弓箭?輸了就是輸了,你刀法真的很好。”

    李閒抱了抱拳道:“我用了三種兵器,而你是兩種,所以勝之不武,是我取了巧,若是真的拼死一戰的話,我不是你對手!”

    羅士信將長槊丟給小丙,抱了抱拳道:“李兄磊落!羅士信輸得心服口服!”

    小丙接住長槊,看了一眼小丁喃喃道:“輸了?”

    小丁嘆氣道:“肉沒了……”

    李閒笑了笑,飛馬跑回洛傅等人身邊。將黑刀和羽箭都交給洛傅,然後跳下大黑馬走向羅士信。

    陳雀兒皺眉,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今天打得這麼……光明磊落?”

    李閒的腳步微不可查的停頓了一下,隨即用極低的聲音道:“君子直……”

    他說了三個字,後面還有幾個字卻是鐵獠狼接口說出來的:“可以欺之以方,少將軍……是要結交此人啊!”

    他一聲輕嘆,對李閒越發的佩服起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1:13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八十二章 小狄的志向


    見李閒將兵器都交給了別人他空著手朝自己走來,羅士信雖然是個冷傲之人卻也不想失了禮數。而且,雖然李閒一開始的譏諷讓他憤怒,但兩個人交手之後李閒的磊落讓他頗為欽佩。他是個直性子的人,看事情一是一二是二,簡單而直接。他從棗紅馬上躍了下來,對李閒抱拳道:“今日一見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閒連忙擺手道:“士信切不可這麼說,你我乃是比武較量,若是兩軍陣前衝殺的話,只怕沒有三個回合我已經被你一槊戳死了。”

    羅士信搖頭道:“兩軍陣前?我只願此生都不與你在陣前交手。”

    李閒道:“這也是我的心願!”

    兩個人相視而笑。

    洛傅等人見兩個少年把臂而談,沒了之前比試時候戾氣殺意也俱是歡喜。說實話,李閒平日裡的努力他們都是看在眼裡的,推己及人,也能猜到那個叫羅士信的少年平日裡有多辛苦。這樣的少年郎,總是會令人欽佩。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毅力無論寒暑無論雨雪修煉不輟,所以,成功絕對不僅僅是因為他們資質比別人好一些。

    “安之,你這是要去什麼地方?”

    坐在村邊的土牆上,羅士信問道。

    “我有一位兄長的救命恩人被奸人害了,我那兄長打算去報仇。我不放心,所以從幽州趕來想去相助。那奸人勢力龐大,麾下有萬餘人馬。我怕我那兄長貿然前去,報不了仇反而丟了性命。”

    李閒想了想,如實說道。

    羅士信皺了皺眉問道:“手下有萬餘人馬?難不成是朝廷的將軍?”

    李閒搖了搖嘆道:“不是,想來,士信你也聽說過張金稱這個名字。”

    “是那個吃人心的惡賊?!”

    羅士信猛的站起來道:“我早有心思去殺了那糟蹋百姓的惡賊,既然安之你也有此打算,不如咱們一同上路,我願祝你那兄長一臂之力!”

    李閒笑了笑道:“先不說這個了,還是說說你又是要去什麼地方?”

    羅士信笑了笑道:“也沒什麼要緊事,只是自幼便習武所以好勝心強了些。聽聞齊郡秦瓊秦叔寶一條長槊使得天下無雙,乃是遠近聞名的好漢。我便起了爭勝之心,打算到齊郡去尋他比試一番。正巧路過此處見有亂匪害人,索性殺了然後去官府交了首級換些酒錢。”

    李閒微微一怔,他記憶中好像羅士信去齊郡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啊。

    印象中,好像是因為羅士信本來就是個嫉惡如仇的狠人,匪患四起之後,他便跑去齊郡投了張須陀老將軍麾下,沒多久就成為了張須陀的左膀右臂。秦瓊,羅士信這兩個人在無數次征戰中立下了赫赫戰功。他投軍的那一年才十四歲,真真正正是名聞天下的少年英才,就連大業皇帝楊廣都命人畫了他的圖像掛在宮中。而之後幾年,天下大亂,各地叛軍燒殺搶掠,民不聊生,唯獨齊郡還算太平,就是靠了張須陀老將軍和他麾下這兩員虎將的庇護。

    羅士信這個人在後世留下的傳說很多很多,比如在傳說中他是個放羊娃,每天放羊的時候就會用小石頭來打羊,讓羊群老實一些,久而久之就練成了一手飛蝗石天下無雙的絕技。李閒每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都會笑,想起陸小鳳的靈犀一指就是在戲院裡看場子,然後用手指點那些不老實的讓他們做好,於是乎練出能夾住天外飛仙的兩根手指。這兩個故事一樣的扯淡,扯得還挺歡喜。

    還有一個傳說,是說羅士信放羊的時候看見兩頭牤牛打架,他看不順眼,於是大步上前一手抓著一隻牛的牛角,兩膀一較力,硬生生的將牛角掰斷了下來。

    還有一個傳說,說羅士信天生B超眼,晚上飛過一隻蟲子,他一眼就能看出那蟲子是公的還是母的。

    這個傳說,讓歷史上的所有戰神級人物全都慘敗啊。跟B超眼相比,什麼都是笑談。

    而在隋唐演義中,羅士信是一個能和真正的神級傳說人物李元霸打成平手的人物。當然,這個本身就沒有什麼可信度。首先,李元霸這個人都是不存在的。李淵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牛-逼兒子,這是評書作者給李淵開的金手指啊。事實上,李淵的三子李玄霸是個自幼體弱多病的人,而且大業十年的時候就死了,那個時候,李淵可還沒膽子舉旗造反。

    聽到羅士信說要去齊郡尋秦瓊比試,李閒皺眉想到,難不成這才是羅士信去齊郡的真實原因?

    “士信,我倒是也聽說過那秦瓊。”

    “哦?安之也聽說過秦叔寶?”

    李閒點了點頭道:“盛名之下想來此人真有幾分本事,士信此去齊郡千萬不可魯莽行事。而且比武,切不可性命相拼。”

    羅士信道:“齊郡不去也罷,這一架打不打都沒什麼關係。倒是安之你的事情重要,我還是跟你一起去的好。”

    李閒笑道:“多謝,只是我那兄長還不知道此時身在何處,我也未見得尋得到他。你還是前往齊郡吧,那裡,說不定有一份大大的前程等著你。再說,區區一個張金稱,手下萬把草寇,我還真不放在眼裡。”

    羅士信笑道:“安之好氣魄!”

    他站起來,看了看並排在一起低頭吃草的大黑馬和棗紅馬,笑了笑道:“還是陪著你走一趟吧,好不容易碰到個意氣相投的朋友,我怎麼能就這麼放過?再說,尋那秦瓊也是打架,而且路途遙遠多無聊,與你同行,每天都能痛痛快快的打上幾場,比去齊郡要爽快多了。哈哈!”

    李閒猶豫了一下道:“此去……其實萬分凶險。”

    羅士信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道:“大不了留下個碗大的傷疤罷了,有什麼好怕的。對了,安之,你這黑刀明明不及我的長槊有優勢,可我卻覺著處處被你這相對短不少的黑刀壓制?告訴我,你這刀法時怎麼練出來的?”

    李閒笑了笑,隨即拋出一個前世聽爛了的理由:“兵器啊,難道士信不知道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的道理嗎?”

    羅士信怔住,隨即陷入沉思。

    李閒見自己隨口胡謅出來的話竟然讓羅士信這樣的武痴真的痴了,不由得有些歉意。他只是不方便說出達溪長儒的身份,更不能說出自己的身份才胡亂說了個藉口,其實一點實質性的東西都沒回答,沒想到倒是讓羅士信若有所思。

    ……

    ……

    出了北長城,草原上的深秋已經頗為寒冷。從漁陽向北走不了三天,就能進入奚人的草場,當然,那是一年以前屬於奚人的草場。現在這裡已經成為了一座空曠之地,幾個月前的一場大火將突厥人在這裡秘密建造的一座木城燒了個乾乾淨淨。連帶著,數百里草場被燒成了灰燼,若不是天降一場豪雨的話,說不得這大火一口氣燒到弱洛水邊上去。

    李閒並不知道,自己這一把火已經影響了草原上的格局。

    阿史那去鵠在長城外陳兵屯糧的計劃失敗,手下人也損失了不少。辛辛苦苦搭建起來的一座木城就這麼輕易的沒了,他若是沒有一點憤怒和沮喪才怪。本打算親自率軍追殺那些漢人,恰好王庭的使者到了。

    始畢可汗命令阿史那去鵠立刻去調節奚人和契丹人之間的爭鬥,給雙方劃出草場休養生息​​以備他日用兵南下。並且狠狠的訓斥了阿史那去鵠一頓,這讓阿史那去鵠更加的鬱悶。他驅趕奚人這一石三鳥之計,就這麼倉促結束,他心中太多的不甘。只是始畢可汗的命令不得不聽從,他只得帶了幾千狼騎趕去契丹何大何部。

    阿史那去鵠的到來讓奚人大埃斤埃力弗更鬱悶,本來,他分化契丹人的策略已經成功,靠著人多,他硬是從何大何部搶來了最豐美的一塊牧場。而且何大何部損失慘重,又有霫人南北夾擊,再用不了十天半個月,埃力弗有信心將何大何部所有人都變成自己的奴隸。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阿史那去鵠來了。

    一場大火燒沒了幾百里牧草,奚人肯定是不願意回去的。而摩會態度堅決,必須討回被奚人搶去的草場。阿史那去鵠無奈之下給雙方施壓,讓他們兩個人每人各退一步。

    而就在他們相互試探的時候,一行六七人已經走到了草原的邊上,遠遠的就能看到燕山了。

    這些人正是達溪長儒和紅拂一行,他們在半路恰好遇到了北上的張仲堅。因為小狄的堅持,紅拂求達溪長儒幫小狄找一個名醫為師。達溪長儒想來想去,只好改變了原來的打算不再趕赴額古納河,而是入關尋找他的一位老朋友。若不是這樣,倒也不會和張仲堅相遇。

    他們要去尋找的那個人名叫許智藏,乃是當世神醫。

    此人曾經是南陳的散騎侍郎,後來南陳滅國後被楊廣看重,封為員外散騎侍郎留在身邊。後來因為得罪了宇文述而被免職,許智藏便連夜逃離了都城自此隱姓埋名。而他之所以在大隋滅南陳的戰爭中倖免於難,說起來達溪長儒還是他的救命恩人。若不是達溪長儒將他舉薦給高穎,高穎再舉薦給楊廣,說不得他早早的便死在亂軍之中。

    “小狄,在看什麼?”

    張仲堅揉了揉小狄的頭髮問道。

    張小狄揚了揚手中的書冊道:“這是安之哥哥小時候隨便寫下來的,我捨不得丟了。想安之哥哥的時候,便拿出來看看。”

    張仲堅好奇的將薄薄的書冊接過來,見是一本用針線縫起來的筆記。

    他隨意翻看了幾頁,隨即驚訝道:“這不是開玩笑嗎!安之那小腦袋瓜子裡,整天裝著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匪夷所思,簡直就是開玩笑!”

    “怎麼了?”

    紅拂問道。

    張仲堅揚了揚筆記道:“安之這寫的都是什麼東西,開膛破腹的手術?!聽都沒聽過!”

    紅拂接過來看了看道:“只是個構想而已,看你大驚小怪的。”

    小狄揚起小小下頜,極認真的說道:“安之哥哥說過,他寫下的東西,在以後肯定能做到,他說只是自己對醫道沒有什麼涉獵,想搞也搞不出來。所以,小狄要幫安之哥哥做到!”

    她揮舞了一下小拳頭,奮力道:“一定!”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1:16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八十三章 離別酒離別書


    歷史上,張金稱是死於楊善會之手。可那是大業十二年的事,也就是說按照正常的歷史軌跡,張金稱還有五年的壽命。所以李閒不確定自己這一趟能不能幫得上賀若重山,他也不知道,萬一自己真的幫助賀若重山殺了張金稱的話,歷史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改變。如果說李閒到了這個時代有著大概了解這段歷史的先天優勢,那麼,會不會因為隨著張金稱的死亡而將這種優勢徹底喪失?

    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成蝴蝶,那隻扇動了翅膀就能影響整個世界的蝴蝶。

    但,他卻絕不會半路而退。

    雖然他不是什麼君子,但只要是答應了朋友的事,就一定會去做,至於是否能做到反倒是其次。

    賀若重山在燕山腳下救了他們最後那二十個人的命,這份恩情,李閒沒有辦法不去償還。這世界上最難還清的其實便是人情債,如果背負的太多會把人壓垮。

    所以,至於改變世界格局這樣的小事李閒其實是不在乎的,他在乎的是人情這類的大事。如果挑出兩個字一個是親一個是理讓李閒來選擇的話,那麼那個理字一定會被他虐的很慘撕爛了砸碎了再用一泡騷黃尿遠遠的沖走。他本來,一直,從開始就不是一個講理的人,也別指望他遵守什麼規則。

    如果歷史本來的軌跡是規則的話,那麼如果被李閒不小心破壞掉,他或許會內疚的說一句,下次注意。

    歷史有下次嗎?

    天知道。

    從那個小村子離開是在第二天一早,眾人隨便找了個空曠的院子住下來安排好了警戒。本打算吃些乾糧就休息,結果天色還沒暗的時候劫後餘生的村民們自發的送來了熱乎乎的飯菜。鐵浮屠和血騎的人雖然都算是馬賊,但這種最樸實的溫暖他們都不止一次的感受過。其實飯菜並不豐盛,百姓們送來的時候甚至還帶著一點懼意和恐慌。但李閒他們都知道,再簡單的飯菜,也是一顆真心。

    問清了茂山村的大概所在,眾人休整了一夜後清早就出發。臨行前,李閒告訴百姓們,如果將來有一天活不下去了,就想想今天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其實知道自己這句話改變不了他們的命運,或許有一天這些人都會拿起鋤頭和鐮刀加入某一支義軍反抗大隋的統治,當然,在反抗的過程中他們傷害的是和他們一樣的普通百姓。

    李閒只是想告訴他們,有時候在不得不選擇的時候,想想過往。

    隊伍在早晨的陽光下出發,已經進了十月,早晨的風帶著一種清涼剔透的感覺,吹在身上格外的舒服。加上羅士信主僕三人之後,隊伍已經擴充到了二十一個人。而多了一個羅士信,絕對不止多了一個人那麼簡單。

    茂山村距離這裡並不遠,大概五十幾里的路程。以李閒他們的速度,半日都用不了就能趕到。

    鉅鹿澤,李閒對這個地名有些陌生。其實如果他對地理了解的足夠多的話,會知道這個地方在後世的名字因為一本名著而變得多麼的有名。水泊梁山,一個令人憧憬了很多年的神秘的地方。鉅鹿澤,其實便是九澤之一的鉅野澤,只是人們叫法的不統一罷了。

    鉅野澤在隋唐時期是南北三百餘里東西一百多里的一個巨大的湖,五代之後因為黃河多次決堤衝擊污泥淤積,鉅野澤由南向北逐漸乾枯然後變成了平原,而北部,就是鼎鼎大名的梁山泊了。

    這個地方易守難攻,張金稱之所以選擇在這裡正是看中這裡的險要。朝廷如果派兵來剿的話,他只需帶人往鉅野澤一鑽,就算朝廷派來數萬雄兵也拿他沒有辦法。他以此為根據地,四下掠奪附近州縣,最囂張的一次竟然帶著上萬亂匪從東平郡郡治鄆城城外招搖而過。

    羅士信要去的齊郡在東平郡的東北,他隨李閒往東平郡走,其實已經繞出了半個圈子,多走了好幾十里路。他本來已經距離齊郡沒多遠,再有兩天也就能到齊郡郡治歷城。

    過了濟北郡之後到了宿城,就已經進入了東平郡地域內。賀若重山所說的茂山村,就是宿城治下的一個小村子。這裡距離鉅野澤不足百里,快馬揚鞭的話一日便能到達。

    “安之”

    進了宿城縣之後,羅士信忽然問李閒道:“你那兄長叫什麼名字?”

    “叫吳……賀若重山。”

    李閒看著羅士信道:“他本是宋國公賀若弼之子。”

    羅士信一愣,隨即長嘆一聲:“原來獻平陳十策的賀若老將軍之子。”

    他猶豫了一會兒道:“安之,這一路上我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

    “你說賀若重山的救命恩人被張金稱所殺,莫非是……孫安祖?”

    李閒嗯了一聲道:“本來應該早告訴你的。”

    羅士信長嘆一聲道:“賀若重山本是將門之後,而孫安祖據說也是在大隋平南陳的時候立過戰功的。怎麼,怎麼就都做了反賊?”

    李閒知道羅士信的秉性,從一開始他沒有告訴羅士信實情,其實也是擔心羅士信會因為賀若重山和孫安祖都是反賊而不痛快。他這次來東平郡幫賀若重山報仇,巧遇羅士信本來就是想拐帶了這個不世猛將來做幫手的。可羅士信雖然性子直,但不是笨蛋。他這一路上左思右想,總覺得心中忐忑所以才問了出來。

    李閒見羅士信既然猜到,索性將賀若重山的事講了一遍。

    聽完之後,羅士信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

    兩個人在客棧的房間裡就這麼坐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閒忽然笑了笑,從腰畔將酒袋子解了下來遞給羅士信道:“士信,我知道你的志向。這次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你本想從軍殺賊建功立業,現在卻被我拐了來幫賊報仇。”

    羅士信接過酒袋子喝了一口,緩緩的搖了搖頭道:“其實我倒是不怎麼在意這些,我在意的是……”

    李閒道:“我也是個馬賊,我阿爺名叫張仲堅,想來你也聽說過吧。”

    羅士信猛的睜大了眼,不可思議的看著李閒。

    “酒喝了?”

    李閒笑了笑忽然問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啊?喝了!”

    羅士信下意識的應道。

    李閒站起來,拉開房門道:“那就此別過吧。剛才那一口,就當離別酒吧。你我兄弟本來意氣相投,我卻騙了你。是我錯了,所以這次去鉅野澤你還是不要跟去了。從此處向東北去,用不了三日就能到歷城。咱們後會有期,但願以後還有再見之日。”

    羅士信一時間傻了,手足無措的看著李閒。

    李閒走過去拍了拍羅士信的肩膀道:“你的志向是為朝廷效力做一個縱橫疆場的大將軍,而我的志向將來說不好要站在朝廷的對面,所以咱們走的路其實不一樣,如果將來還有再見的機會,希望你我不要成為敵人。”

    羅士信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長嘆一聲,對李閒抱了抱拳,走出房門。

    李閒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微笑,而羅士信則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一眼。當他的背影消失在李閒的視線中之後,某人遺憾的長長舒了一口氣喃喃道:“投資失敗啊……”

    “安之,士信怎麼走了?”

    洛傅等人走進李閒的房門問道。

    李閒笑道:“他志向遠大,我不忍再騙他。”

    洛傅苦笑道:“你倒是還不如半路上說出來,此時已經到了宿城,若是他去官府指了咱們的棲身之處,只怕咱們一個都走不掉!”

    李閒搖了搖頭道:“我有底線,羅士信……雖然耿直,但他也是個有底線的人。”

    ……

    ……

    出了宿城縣城,小丙不解的問羅士信道:“主人,不是說好了要幫李閒報仇的嗎?怎麼咱們又分開了?”

    小丁也好奇道:“對啊,主人,咱們不去了?”

    羅士信冷聲道:“閉嘴!”

    不想解釋什麼,他使勁拍了一下棗紅馬的屁股,那馬啾啾的叫了兩聲,撒開四蹄飛奔了出去。

    賊!

    為什麼你是個賊?

    狂奔中,羅士信一臉悲哀。

    李閒等人商議了一下,為了穩妥,眾人還是決定連夜離開縣城,再尋一個比較偏僻的所在休息。李閒也不想讓大家擔心,於是眾人立刻出城尋了一處林子落腳。他們本來就風餐露宿的慣了,倒也不在意在林子裡睡一夜。

    第二天一早,李閒讓大部分人在林子裡等候,他和洛傅,伏虎奴,朝求歌四個人去尋茂山村。

    等他們找到茂山村的時候,正巧在村口遇到賀若重山的一個手下。

    “少當家!可等到你了!”

    那人迎著李閒跑過來,急切道:“賀若大哥等不急,已經帶著兄弟們先去鉅野澤找張金稱報仇了!他讓我在此等候少當家,他說……他說,若是此去還能活著回來,要與少將軍你結拜為兄弟。”

    說著,那人從懷裡掏出一本書冊遞給李閒道:“這是賀若大哥讓我交給你的。”

    李閒下意識的接過來,翻開看了看,第一頁上只有四個大字:臨兵戰計。

    他眼神猛然一變,看了幾頁才知道,這竟然是大隋上柱國宋國公賀若弼一生對兵法的總結!

    李閒將書冊翻轉過來,在書冊的後面寫著幾行小字。

    “安之賢弟,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看到我寫下的這幾行字,此書乃家父一生心血,我卻留之無用。送給你,或許將來你會用得到。若是此去殺賊而僥倖生還,我願與你結拜為兄弟,此生,榮辱與共。”

    賀若重山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1:21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八十四章 貪財而不傻


    “小鳥哥,你回去叫人,我先去鉅野澤!”

    李閒將書冊往懷裡一塞,催馬朝前衝了出去。洛傅和朝求歌二人緊隨其後,陳雀兒不敢猶豫掉頭沖向來時的那片樹林。

    宿城縣距離鉅野澤已經沒有多遠,李閒催動大黑馬在官道上揚起一股塵煙迅如奔雷。賀若重山的留言看似雲淡風輕,但李閒卻看得出其中的決絕。而賀若重山沒有等來李閒就自己帶人去給孫安祖報仇,李閒也明白他根本就是不想連累自己。他去幽州的這些日子,想來賀若重山肯定已經打探好了鉅野澤內的情況。如果不是知道必死無疑,他也不會寫下此生榮辱與共這六個字。

    那不是一種敷衍,而是一種希望。

    臨死前的希望。

    大黑馬撕開四蹄,風一樣在官道上肆意馳騁。洛傅和朝求歌兩個人的馬雖然也是極好的戰馬,但比起大黑馬來說還是差了一些。漸漸的,李閒和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逐漸拉開。洛傅和朝求歌不斷在後面高呼李閒的名字,但李閒卻根本沒有停下來等等他們的意思。

    官道上絡繹不絕的有從各地前往幽州聚集從軍的良家子弟,他們都是心懷大志的青年。每個人的臉上雖然都難掩疲憊之色,但更多的卻是壓制不住的興奮。他們都是寒門子弟,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功名但在馬上取的夢想。虎賁郎將羅藝,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這些人都是寒門子弟心中的目標,他們都想靠自己的努力光耀門楣。

    逆著北上的人流,李閒縱馬飛馳。那些趕往幽州的良家子弟見李閒在官道上飛馬而來,還以為他是身負軍命的官差紛紛避讓。也有脾氣急躁者破口大罵,只是李閒的速度太快,耳朵裡都是呼呼的風聲,哪裡還聽得到別人的罵聲。而那才罵了人的倒霉鬼,還在洋洋得意的炫耀著自己的勇敢,結果後面又衝過來兩匹戰馬,馬背上的騎士一邊高呼軍情急報一邊揮動馬鞭驅趕人群。那罵了的人漢子躲閃不及,被其中一個騎士一馬鞭打在肩膀上,整個人被抽了一個跟頭翻進路邊的草叢裡。

    那三人疾馳而過,鮮衣怒馬,人們倒也不會懷疑他們的身份,當真以為是邊關有了什麼緊急的軍情。眾人議論紛紛,有人開始懷疑是不是高句麗率先動手了。畢竟唐國公李淵帶著一千來人的護糧兵在懷遠鎮守著萬萬斤糧草,隔著遼河,對面就是乙之文德率領的二十萬高麗兵。拿萬萬斤的糧草就是一塊誘人的大蛋糕,也是戰爭制勝的關鍵,若是高麗人膽子足夠大的話,說不得就敢越過遼水來燒糧草。

    雖然右祤衛大將軍于仲文,還有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右衛大將軍宇文述已經先期趕到遼東,但三衛人馬加起來也就十萬餘人,比起遼河東岸的二十萬高麗兵還是差了一倍。

    李閒沒有想到也不會去想,自己飛馬而過會引起那些北上尋夢的良家子弟多麼熱烈的爭論和猜測,他的心思全在賀若重山身上,只想著自己趕去的不是太晚還能救他一命。鉅野澤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東平郡官府明知道張金稱就在鉅野澤卻沒有發兵剿滅,一來是因為御駕即將到來沒人敢妄動兵戈引起陛下的注意,二來則是此處實在難以用兵,方圓幾百里的湖泊重山,別說剿,找人都不好找。

    在那樣的環境裡,不管賀若重山做了多少準備,無論他用什麼辦法,李閒知道,他最好的結局就是和張金稱同歸於盡。

    鉅野澤中有上萬叛賊還有數萬叛賊的家眷,就算他殺了張金稱,他也沒有一分的可能從澤裡殺出來,失去了首腦的亂賊會把他大卸八塊!誰替張金稱報了仇,誰就有可能是鉅野澤匪眾的下一任大當家,能成為一隅的土皇帝,誰不動心?

    “安之!”

    洛傅在後面大聲呼喊道:“慢一點!我有話說!”

    聽後面喊的急切,李閒隨即稍稍放緩了速度。洛傅和朝求歌兩個人追上來之後,洛傅氣喘吁吁的問道:“安之,你這麼急著趕去,可有救人的辦法?”

    李閒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這樣不行!”

    洛傅大聲說道:“你想過賀若兄弟為什麼不等你嗎!他就是怕連累你,安之,我知道勸不住你,但你應該好好考慮一下,怎麼才能進鉅野澤裡救人!你這樣貿然的衝過去,別說救人,說不得見不到賀若兄弟就被那些亂匪射成了刺猬!”

    “我知道!”

    李閒回答了三個字,臉色肅穆。

    “到了澤外之後,我和你先進去探探,小朝哥在外面候著接應!那裡地勢險要沒錯,朝廷的大隊人馬殺不進去,但咱們人少,幾百里水泊,潛進去不難!”

    “安之!以我之見還是先在澤外打探打探消息,如果有人刺殺張金稱,消息不會傳不出來!”

    李閒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我能想到賀若大哥如何打算的!”

    他眉頭緊皺,臉色陰沉。

    賀若重山!

    李閒在心裡說道:你怎麼這麼蠢!

    ……

    ……

    鉅野澤

    “大當家,澤外來了一夥人,說是來投奔您的。”

    一個小頭目低著頭對坐在上首的張金稱說道。

    張金稱坐在一張很寬大的木製座椅中,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像模像樣的擺放著文房四寶,後面的牆壁上還掛著一幅頗有神韻的字畫,依稀是前朝某位大書法家的真跡。但鉅野澤裡上萬匪眾再加上兩萬餘人的家眷,大家都知道其實大當家張金稱根本一個字都不認識。雖然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個苦哈哈的農民出身,後來跟著孫安祖往塞外做些倒買倒賣的小生意。但他不識得字,為人卻極為精明。

    張金稱今年已經四十二歲,但看起來卻好像足有六十歲左右。他兩邊鬢角上的頭髮差不多都已經白了,額頭上的皺紋就好像西北高坡上的溝壑一樣深。他是個說不上英俊的男人,甚至連順眼都說不上。三角眼,掃把眉,臉型尖瘦,顴骨突出,臉色蠟黃的好像秋葉一樣。而且他的身材也極為瘦小,大概只有一米六左右,瘦得皮包骨頭一般難看。

    如果說他的臉上還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那就是那一雙陰沉的如鷹隼一樣的眼睛。

    自從占據鉅野澤,又在酒桌上殺了結義兄長孫安祖收服了孫安祖部分手下之後,張金稱麾下的戰兵數量已經達到了一萬五千人左右,就算比起知世郎王薄也是不相上下。前陣子一連打下了兩座村堡,洗劫了幾個富戶,澤裡的糧食足夠三萬多人吃上一個月的,所以張金稱的臉色看起來難得的帶著幾分紅暈。

    說起來,他也是這東平郡綠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了,乃至在整個黃河北都算得上赫赫有名,如果不是過不了多久大業皇帝楊廣御駕親征高句麗要經過,他還真想趁著兵強馬壯糧草豐足去打打東平郡治鄆城的主意。上次他帶著萬餘人馬只是在鄆城外駐紮了兩天,郡守吳閒祖非但沒敢派郡兵出城交戰,反而使人送來白銀千兩還有五千貫肉好,這讓張金稱格外的得意。

    所以,他覺得如果自己真的出兵攻打鄆城的話,說不定真就能打下來。相比那兩個村堡,鄆城裡的財富足夠鉅野澤裡的人吃上十年八年的!

    勝利和名望總是能讓人昏了頭腦,張金稱也不例外。最近一段日子綠林道上不少人都來投奔,一開始他還作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來,慢慢的,隨著來投靠他的人越來越多,他連樣子都懶得去做了。

    “哪兒來的?”

    張金稱舔了舔嘴唇上的油漬沙啞著嗓子問道。

    他手下的小頭目抬起頭看了張金稱一眼,趕緊又把頭低了下去。

    “大當家,那人說他叫吳來祿,是……是孫安祖的手下。特意帶來二百匹塞外好馬,以表誠意。”

    “哦?”

    聽到二百匹好馬,張金稱立刻來了精神。他坐直了身子問道:“吳來祿?怎麼沒聽過這麼一號人物。他帶了多少人來投奔?”

    “回大當家,那姓吳的只帶了百十個人,二百多匹戰馬。我看過了,確實是實打實的塞北好馬啊。絕對不是什麼駑馬騾子之類的廢物貨!”

    “才一百來人?”

    張金稱撇了撇嘴道:“老七,你出去替我接一下吧。看在那二百多匹好馬的份上,你讓他在你手下做個副寨主好了。”

    老七,也就是鉅野澤的七當家,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魁梧漢子,姓王,叫王安。據他自己說還是江南王家的人,不過澤裡的人都知道他這不過是在吹牛罷了。現在這個世道誰說出去誰不是名門之後?張金稱還說自己是漢末魏國名將張郃的後人呢。

    不過王老七的一身本事卻真不是吹的,整個鉅野澤中的好漢他也能排進前三。真要是單挑的話,十個張金稱也不見得打得過他。但王老七對張金稱卻是心服口服,甚至張金稱咳嗽一聲都能嚇他一跳。原因沒有別的,只以為他不敢吃人,而張金稱敢。

    現在張金稱的桌案上就放著一壺酒,一盤滷肉模樣的菜餚。王老七知道,那是一盤炒熟了的人心。張金稱吃人心,素來喜歡生吃,而且喜歡吃新鮮的,開膛之後取出來立刻就吃,很少做熟下酒。他一嘴猩紅生吃人心的樣子格外的猙獰,但現在裝著斯文捏著肉片放進嘴裡咀嚼的樣子更加的恐怖。

    “是,我這就出去迎迎!”

    聽說有人送來二百多匹塞北好馬,一向愛馬的王老七也頗為興奮。他站起來,對張金稱抱了抱拳隨即大步走了出去。

    鉅野澤的三當家鄭坤諂媚的笑了笑道:“大哥,現在咱們鉅野澤兵強馬壯,依我看,大哥您也該有個名號了。”

    前陣子他就勸過張金稱稱王,最不濟也要像孫安祖那樣稱個將軍。但張金稱一直不答應,還狠狠的罵了他幾句。但是很顯然,今天張金稱的心情不錯。他笑著點了點頭道:“這事不急,難得老三你有這份心。”

    他將面前裝著炒人心的盤子往前推了推:“老三,這個賞給你了。”

    鄭坤臉色大變,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還是大哥自己享用吧,我……我沒有這個口福啊。”

    張金稱呲著牙嘿嘿笑了笑道:“我說你有這口福,你就有。你推辭,是不想吃,是不敢吃,還是不給我面子?”

    鄭坤連忙彎腰抱拳道:“大哥,我……我真的是……”

    他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張金稱冷笑了幾聲道:“讓你吃你就吃,難道還嫌棄我髒?老三啊,這些日子你一直勸我稱王也算有心了。同樣的話今天我再說最後一遍,以後若是再聽到你說,我就挖了你的心下酒。”

    他頓了頓說道:“稱王?你們真以為你們他娘的天下無敵了?現在看起來大夥風風光光的混得不錯,那是因為咱們佔了塊好地方!東平郡郡守吳閒祖送的那幾千貫肉好就迷了你們的眼睛?若不是楊廣那昏君即將北上吳閒祖怕咱們鬧騰的事傳到皇帝耳朵裡,他會那麼老老實實的交錢?我告訴你們,現在朝廷忙活著攻打高句麗沒時間理會咱們,真要是稱王,朝廷立刻就會派遣大軍來!”

    “朝廷可以忍受有賊,但絕不允許有人稱王!”

    張金稱厲聲喝道:“吃了它!”

    鄭坤咬了咬牙,顫抖著手從盤子裡捏起一塊肉緩緩的放進嘴裡咀嚼。他不敢吐,也不敢咽,表情痛苦。

    張金稱嘿嘿冷笑道:“不好吃?”

    “好……好吃!”

    “那就都吃了吧,回頭再有人犯規矩,我送你個新鮮的嚐嚐!”

    正說著,只見王老七一臉懊惱的走進來。他對張金稱抱了抱拳道:“大哥,那姓吳的不肯跟我進來,也不肯交馬,他說他是來投靠大哥你的,不是隨隨便便派個人應付他就行。”

    張金稱眉頭一挑,冷聲道:“你就這麼回來了?他不肯交馬,你他娘的就不會自己搶!?”

    王老七垂著頭道:“主要是……那姓吳的說身上還帶著一件寶貝,只有面見大哥你他才肯交出來。”

    “什麼寶貝?!”

    張金稱皺眉問道。

    “他說,是孫安祖在塞北藏匿的金銀珠寶!”

    張金稱臉色微變,猶豫了一會兒說道:“讓他進來吧,告訴他,我就在這大帳中備好了美酒等他。”

    王老七還是搖頭:“那姓吳的說,讓大哥你親自出去接他,不然他馬上就走。”

    張金稱張了張嘴,忽然笑了起來。他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簇新錦衣,將切肉的寸許長銀質小刀往腰帶上隨意一插道:“那好,我便親自去迎迎。”

    雖然他的臉上帶著笑,可大帳裡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股森寒。

    張金稱走到寨子外面,順著一條小路又走了十幾分鐘才到一片林子邊上。只見小道被十幾個鉅野澤的嘍囉堵了,拿著刀槍守在那裡。林子外面是一片開闊地,看起來很平坦但澤裡的人都知道,那裡能走的其實只有四五米寬的一條路,其他的地方都是泥泡子,只要踩進去用不了多久就會陷進去,越是掙扎就陷得越深。

    “這位,就是吳兄弟?”

    張金稱揮了揮手示意攔在的嘍囉讓開,對那站在馬隊最前面的漢子抱了抱拳問道。

    那人正是賀若重山,見對面來人身材瘦小卻偏偏穿了一身寬大的錦衣,三角眼掃把眉,知道必是鉅野澤的大當家張金稱無疑。

    他拱手彎腰道:“久仰張大當家威名,吳來祿特來相投!”

    張金稱哈哈笑了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吳老弟不必這麼客氣。”

    他掃了一眼吳來祿身後那些騎兵,眼神中一絲異樣一閃即逝。他指了指一匹渾身雪白的戰馬笑道:“果然是好馬啊,只是……那騎馬的小兄弟,你的臉色怎麼那麼白?你的手抖什麼?”

    那騎馬的人臉色一變,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賀若重山微笑道:“我手下兄弟都聽說過張大當家的威名,今日見了,難免緊張。”

    張金稱笑了笑道:“緊張什麼?是害怕我吃人心的名聲?”

    賀若重山臉色不變:“大當家說笑了,兄弟們是懼怕大當家的虎威。”

    張金稱哈哈大笑,一把拉了賀若重山的手臂道:“說的好!走走走,跟我進澤裡去。今日你送了兩百匹好馬,為我鉅野澤立下大功,我必然不會虧待你的,當然也不會虧待了諸位兄弟!”

    賀若重山裝作驚喜道:“多謝大當家!”

    兩個人把臂而行,走了一段之後張金稱忽然問道:“吳老弟,你的右手怎麼總是放在刀柄上?是不放心我?”

    賀若重山不露痕跡的笑了笑道:“大當家說的哪裡話,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不小心就會丟了命,這不過是兄弟的習慣罷了。”

    說著,他將手從刀柄上鬆開。

    張金稱笑問道:“吳老弟,聽說你一直在塞北販馬?”

    “正是,孫大當家……孫安祖說想弄支騎兵隊伍出來,就把我派到了塞北苦寒之地。一不給錢二不給人,讓我自己去想辦法!這一年多來我一直在長城外面奔波,好不容易才偷襲了奚人的馬場,搶了不少好馬回來。若不是奚人追的急丟了部分馬匹,說不得今日獻給大當家的好馬還要多一倍! ”

    張金稱微笑道:“那倒真是可惜了。”

    “吳老弟,你說你知道孫安祖在塞外藏下的寶藏?”

    賀若重山微微一怔,隨即低聲道:“法不傳六耳,咱們還是……”

    他剛湊近張金稱耳邊,忽然臉上的表情凝固下來。他緩緩的低下頭,隨即看到自己心口上插著一柄銀色的小刀。他抬起頭看向張金稱,只見後者一臉陰森笑意的看著自己。

    “我跟孫安祖是結拜兄弟,他要是有他娘的什麼寶藏,會交不起朝廷的賦稅,湊不出幾塊官府索要的皮子?前些年我和他一同出塞行商,他有幾個錢我不知道?吳老弟啊……看來你知道我貪財,但你也應該知道,我不是傻子。”

    “殺!”

    張金稱猛的大喊了一聲,隨即率先向一側退去。

    驟然間,從樹林中衝出來數不清的嘍囉,彎弓搭箭射向賀若重山的手下!

    ……

    ……

    李閒抹了一把額頭上流下來影響了視線的汗水,在心裡默默吼道:“賀若重山!老子沒來之前,你他娘的不許死!”

    賀若重山瞇著眼睛,看著張金稱已經跑遠了的背影,忽然苦笑了一聲:“上次你就說過,這麼幹不行,安之,還是你說的對啊。

    他知道孫安祖和張金稱是結義兄弟,卻不知道,他們二人曾經數次一同出塞。

    張金稱又一次贏了,贏在,他足夠精明。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1:24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八十五章 勢不可擋


    數不清的鉅野澤匪眾從樹林中衝了出來,他們用手裡粗製的竹片弓將羽箭不要錢似的傾瀉-出去,也不知道有多少箭矢飛上了半空然後飄悠悠的墜下,也不知道又有多少箭矢歪得根本就找不到目標在何方。眼見著幾支羽箭誤傷了戰馬,亂匪的小頭目們揮舞著鞭子開始打人。

    “瞄準點!瞄準點!要是傷了老子的馬,我活剝了你的皮!”

    “往哪兒射呢!都他​​娘的看準點!”

    “王小黑!你他媽的射著馬了!”

    罵聲此起彼伏,比羽箭破空的聲音要刺耳的多。張金稱在遠處看著自己手下那些兵一個個的喪氣模樣就來氣,他一個耳光將一名把羽箭射上半空的亂匪扇了出去,罵罵咧咧的喊道:“老子養你們,平時一個個吹牛的時候都他娘的是神箭手,媽了逼的現在都他娘的慫了,要是敢傷了老子一匹馬,我吃了你們!”

    “我告訴過你們,射箭的時候要瞄準了再射!瞄準了再射!”

    王老七搶過一支還像點模樣的彎弓,一腳將那個嘍囉踹到了一邊。他兩臂較力,將那支粗弓拉滿,然後一箭射了出去。他的射藝在鉅野澤是數一數二的,這一箭隔著六十步遠硬是將一名賀若重山的手下從馬背上射翻了下去。一箭得手,他得意的笑了笑道:“看到沒!老子教過你們很多次了!”

    “七當家威武!”

    “七當家射藝天下無雙!”

    “七當家真牛啊!”

    一時間馬屁之聲此起彼伏,也不知熏臭了多少耳朵。

    兩名手下扶著賀若重山退入人群中,他手下的人開始用羽箭還擊。雖然他們的射藝遠比鉅野澤的匪眾要強,奈何人數上吃了大虧。而且地形上他們也絲毫不佔優勢,他們在明處,而那些鉅野澤的嘍囉們則藏身在大樹後一邊射箭一邊躲藏。那些嘍囉們看到他們的戰馬和裝備都紅了眼,已經有人開始冒著箭矢往前衝殺過來。在無數次殺人放火中歷練出來的戾氣爆發出來,鉅野澤的嘍囉看著那些戰馬已經紅了眼。

    “列陣!用馬圍起來擋箭!盾牌手在外面,弓箭手在裡面,慢慢的往回退!”

    臉色慘白的的賀若重山大聲下令道。

    跟隨了他一年多的手下彼此間十分熟悉,而且訓練有素,遠比張金稱的手下要精銳,雖然驟然遇襲死傷了二三十個人,但依然能在最快的速度內結成防禦陣型。而且,他們也比鉅野澤的嘍囉們明白道理,那就是馬再金貴,也不如自己的命金貴!所以,當賀若重山下令用戰馬擋箭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人有所猶豫。

    三四十個馬賊自發的拿起盾牌圍成一圈,裡面的人則用弓箭不斷的反擊。結成圓陣之後,賀若重山的人開始緩緩的向後面退去。

    “他們要跑!”

    張金稱眉頭一挑,朝著前面喊:“老七!頂上去拖住他們,一個也別放走!”

    王老七大聲答應,隨即舉起一面半扇門板做的巨盾,帶著自己的百十個親兵朝著前面衝了過去。他本就是悍勇之輩,平日裡出澤去搶掠的時候都是沖在最前面。靠著不怕死再加上一身不俗的本事,在鉅野澤中有著不低的威望。雖然他排行第七,但張金稱對他十分倚重,就連二當家李海,三當家鄭坤也不敢對他王老七指手畫腳。

    “看!七當家上去了!”

    “殺啊!別讓七當家把功勞都搶了!”

    不少嘍囉跟在王老七後面衝了上去,而且人越來越多。雖然這樣,可賀若重山反而臉上輕鬆了不少。

    “他們根本就不懂什麼叫打仗!”

    賀若重山氣喘吁吁的說道:“放棄圍攻而是集中攻擊一點,把人數和地形的優勢都丟了,一群白痴!結方陣,朝追來的人攢射!”

    隨著他一聲令下,六七十個馬賊分成六列,三排是盾牌手組成的防禦,​​在他們的隊列縫隙中則穿插著三排弓箭手,在賀若重山的指揮下,三四十支硬弓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攢射。只兩輪,就將後面追上來的鉅野澤亂匪狠狠的砸下去一截。跑在最前面的鉅野澤匪眾被攢射的羽箭成片的放倒,後面的人頂著,他們想退都退不回去!

    中了箭的人嗷嗷叫著倒了下去,沒死的人在地上掙扎著想站起來,結果被後面湧上來的同伴再次推到,無數雙腳踩在他們身上,很快,掙扎的手臂就沒有力氣繼續揮舞軟軟的掉了下來,而他們身上穿著的粗製棉甲下開始滲出一股一股的血水,很快,棉甲下面就變成了一灘肉泥。有人奮力拉著同伴的腿想起來,結果卻把同伴一同拉倒在地。兩個人的呼喊聲很快就淹沒在人群裡,沒多久就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讓開!”

    王老七頂著巨盾往前衝,狠狠的將前面攔著的嘍囉撞開。

    “都他娘的到老子後面去!誰再往前擠,老子就滅了誰!”

    他著急的大聲呼喊,懊惱著,生氣著,咆哮著。明明佔盡優勢,可就是因為紀律性太差也沒有什麼戰術,六七百人往前衝,竟然硬是被對方三四十支弓壓制住。

    聽到王老七的呼喊,鉅野澤的嘍囉們開始往後退,可這樣一來把本來就不寬的路堵得更加嚴實了,王老七想往前衝都沖不過去。

    “哈哈!”

    胸口還在流血的賀若重山慘白著臉大笑了兩聲,他伸手往前一指道:“那些王八蛋亂了!弟兄們,咱們來得時候怎麼說的?”

    “為大當家報仇!寧死不回!”

    六十幾個同時發出一聲吶喊。

    “好!”

    賀若重山掙脫開親兵的攙扶,抽出橫刀往前一指:“敢不敢跟我往回殺,把那些慫貨頂回去,殺張金稱!”

    “殺張金稱!”

    六十幾人再次齊聲吶喊,士氣如虹!

    “那好!弓箭手,聽我的命令,看見那個舉巨盾的傢伙了嗎!攢射!”

    呼!

    三十幾支羽箭幾乎同時飛了出去,在半空中組成了一隻沉重的拳頭狠狠的砸在鉅野澤匪眾人群中。正在往後撤的亂匪立刻被撕下來一層,不少人都是後背中箭跌跌撞撞的往回跑。一時間,淤積在道路上的六七百嘍囉變得更加混亂不堪。

    好機會!只要能把握住,敵人再多也根本就攔不住自己這些人的攻勢!

    賀若重山大聲喊話道:“大當家對咱們怎麼樣!”

    眾人一邊放箭一邊高呼:“情同手足!”

    “咱們跟著大當家的時候發過什麼誓言!”

    賀若重山再問。

    “生同生!死同死!”

    “你們怕死嗎!”

    六十幾個人忽然爆發出一陣狂笑:“怕個屁!殺張金稱!”

    “下去找大當家的喝酒咯!”

    “弟兄們,咱們已經多活了幾個月,大當家在下面都等急了吧!”

    “哈哈!殺張金稱啊!”

    六十幾個人的鬥志完全釋放出來,人數雖少,卻如同一條奔騰的大河般令人心悸,他們狂笑著掉頭前行,硬生生將鉅野澤追出來的數百人壓得節節後退。王老七那面門板巨盾上先後擋了幾十箭,而本來擋在他前面的七八十個嘍囉竟然被射殺了個乾乾淨淨!

    “老子的人呢!”

    王老七大喊道:“跟我頂上去!”

    他身後的百十名親兵立刻往前湧,護在他的左右。賀若重山指著王老七喊道:“只要幹掉那個持盾的,他們必潰無疑!”

    “殺!”

    三十幾名弓箭手放出最後一箭,將王老七的親兵射翻了十幾個。然後他們將彎弓隨手一丟,抽出橫刀往前衝去。在他們前面,三十名盾牌手舉盾前衝,速度越來越快!

    賀若重山隨意撕下來一塊衣衫往懷裡塞了塞,堵著還在流血的傷口。他帶著人沖在隊伍中間,手微微顫抖著,臉色卻堅毅如山。

    轟!

    前面的盾牌手頂著盾撞在那些鉅野澤嘍囉們身上,就好像河流撞擊在堤壩上一樣立刻激蕩起一片血花。第一個馬賊狠狠的撞在王老七的巨盾上,硬是將這個鉅野澤中數得上的好漢撞得踉蹌了一下。王老七扛住巨盾,刀子往前一捅隨即沒入那馬賊的肚子裡。他手腕上一用力,鋼刀在那馬賊肚子裡轉了兩圈。

    一腳將那悍勇的馬賊踹倒,還沒來得及收回刀第二個馬賊緊接著撞了上來。撞擊讓王老七連著退後兩步,他用盾牌在那馬賊的腦袋上狠狠砸了一下,然後一刀將那人的頭顱削了下來。血如泉湧中,他猙獰著再次往前走去。

    “都給老子殺回去!”

    王老七的喊聲才停,第三個馬賊已經奮不顧身的撞了過來。他兩手舉著步兵盾,狠狠的撞在王老七的門板上,咔嚓一聲,那門板終於不堪重負的呻吟了一聲隨即裂開。那馬賊帶著血跡的嘴角嘿嘿笑了笑,猛的往前一沖將王老七攔腰抱住。

    王老七大驚失色,舉起刀狠狠的戳下來刺進那馬賊的後背。

    那馬賊身子一顫,張嘴吐出一大口血。但他卻絲毫沒有放鬆雙臂,死死的抱著王老七的腰!

    一刀,兩刀,三刀,被馬賊的悍勇嚇壞了的王老七接連在那馬賊後背上刺了五六刀,一直到那馬賊整個後背都給刺得血肉模糊完全爛掉。終於,他感覺到了那一雙抱著自己腰的手臂開始鬆動。那個人已經死透了,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

    可就在這人肉樊籠才鬆開的一剎那,一道雪亮的刀光在王老七眼前炸起!

    那一刀,那一人,勢如破竹!

    賀若重山,一刀將王老七的腦袋砍了下來,隨即抓住那顆碩大的頭顱高高舉起:“攔路者死!”

    幾十個殘兵敗將,卻如群虎下山,勢不可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1:27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八十六章 生同生 死同死


    當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賀若重山手提王老七的人頭振臂高呼的時候,混亂不堪的場面忽然靜了一下。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眾人這一刻都僵硬在原地沒了動作。或許是一個恍惚間的事,又或是很久很久人們才從震撼中反應了過來。

    “七當家死了?!”

    有人一臉不可思議的說道。

    他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同伴,看到的是同樣震驚到無以復加的臉龐。在鉅野澤,七當家王安是近乎無敵的。澤裡數萬人都找不出個能打贏他的人,一直以來所有人習慣了那個叫做王老七的殺人狂魔沖在最前面將敵人殺光。可是現在,王老七竟然死了。一瞬間,竟然有人錯覺天崩塌了。

    “老七!”

    跟王老七感情最好的五當家楚雲發出一聲悲鳴,身子竟然搖晃了一下險些栽倒。

    “大哥!”

    他轉頭看向張金稱,後者的臉同樣難看的要命。

    “老七死了!”

    楚雲悲哀道。

    張金稱點了點頭,陰沉道:“我不是瞎子,我看見了。”

    “要給老七報仇啊!”

    楚雲往前走了幾步,卻沒敢靠近張金稱身邊。

    賀若重山掄動手臂,猛的將王老七的頭顱拋向張金稱。

    “殺狗賊!”

    他大喊一聲,擎著橫刀跌跌撞撞的往前衝了過去。在他身邊,還殘活的不足三十人的隊伍緊緊的護著他。那些臉上還在淌著別人鮮血的馬賊就好像從地獄鑽出來的惡鬼一樣,絲毫都不懼怕死亡。而堵在路上的的鉅野澤嘍囉們則被徹底嚇破了膽子,他們在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掉頭就跑,生怕跑得慢了被那些殺人惡魔一刀抹了脖子,數百人頃刻間好像被河流沖垮的堤壩一樣潰敗了下去。

    三十幾個渾身是血的人,揮舞著橫刀追殺最少四百人的鉅野澤匪眾。場面看起來讓人震撼的無以復加,沒有人想到那些馬賊竟然敢掉頭殺回來。他們此時已經不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嗜血的野獸。

    “媽的!瘋子!一群瘋子!”

    有人一邊跑一邊喊著。

    “別擋著我,快走快走!那些傢伙他媽的根本就不是人!”

    “瘋了,他們都瘋了!”

    “救命啊!”

    “大當家!快來救救我們啊!”

    亂匪完全喪失了鬥志,比賀若重山的手下還要瘋狂的湧向後面。距離也就幾百米外,就是張金稱帶著的幾百人的隊伍。那些人都是張金稱的親兵,平日裡吃的比別人好,餉銀比別人多,而且還是鉅野澤中裝備最好的,每一個人都十分魁梧,遠比一般的小嘍囉要精壯的多。他們裝備了整齊的皮甲,手裡清一色都是大隋的制式橫刀,甚至大部分人還裝備了頭盔,很小的一部分人居然還穿著拼湊出來的鐵甲。

    他們圍在張金稱身邊,雖然站在那裡沒有動,但已經有人的雙腿開始打顫,臉色發白。在他們面前幾百米外,就是數百名已經徹底崩潰了的亂匪。如果,被那些好像受了驚的羚羊一樣的敗兵撞上來的話,只怕他們也立刻會被撞的支離破碎!

    “粘上去!粘上去!”

    賀若重山吐了一口血,腳步踉蹌著往前衝。他拒絕親兵的攙扶,以橫刀遙指張金稱所在的位置聲嘶力竭的喊著:“粘在那些敗兵的後面,不要讓他們停下來!”

    三十幾個殺紅了眼的馬賊用橫刀鋪出一條血路,也不知道有多少鉅鹿澤的嘍囉被他們從背後劈倒。

    鋒利的橫刀輕而易舉的切開沒有護甲的後背,刀鋒將血肉剖開,血瀑布一樣湧出來,將馬賊的臉上塗抹滿了還冒著熱氣的血液。後背上巨大的創傷雖然不會立刻致命,但足以讓人失去全身的力氣。巨大的口子肉往兩側翻著,整齊的刀口裡依稀還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頭茬子。

    “殺!”

    一個馬賊奮力揮刀將敵人的後背劈開,然後再一刀從後面捅進去。刀鋒卡在脊椎骨上,他費了很大的勁也沒能將刀子抽出來。已經徹底殺出了獸性的馬賊索性將橫刀用力往前捅,刀尖在那嘍囉的前胸上一次一次的穿出來,刀鋒在骨頭上發出一聲一聲難聽的嚓嚓的摩擦聲,就好像鋼鋸鋸在金屬上的聲音相差無幾。這是一種能讓人聽了立刻就冒出一身雞皮疙瘩的聲音,如半夜磨牙。

    終於,他抽出了橫刀,低頭看時,發現刀鋒上已經被骨頭崩出了不少細小的缺口。

    一個鉅野澤的嘍囉啊啊的叫著,渾身顫抖著拼命往前擠。他嚇得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眼神散亂。忽然,他被腳下的屍體絆了一下向前撲倒,還沒等站起來,一隻腳踏在他的後背上又硬生生的將他的身體踩了下去。他身後的馬賊一臉鮮血的獰笑著,舉起橫刀然後猛地向下一刺!

    橫刀從那嘍囉的後腦貫入,又從前額穿了出去。冰冷的刀鋒將腦殼裡的東西全部絞碎,瞬間,恐懼的表情就在那嘍囉的臉上定格。刀子穿破頭顱後深深的刺進了土地裡,血順著刀鋒也灌注了進去。當橫刀抽出來的時候,白色的粘稠物從刀口中緩緩的流了出來。

    就好像被幾十隻猛虎驅趕著的羊群,那些鉅野澤的敗兵瘋了一樣往回跑。他們甚至不敢回頭去看,也不管有多少同伴被那些瘋子一刀一刀的砍死。

    “快!”

    鉅野澤的三當家鄭坤急切道:“快,來人!頂上去攔著他們,不能讓他們撞過來!”

    他手下的七八十個親兵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頂了上去。他們揮舞著兵器,試圖將潰兵攔住。但那些已經被嚇破了膽的潰兵怎麼可能停下來,沒堅持兩分鐘,鄭坤的親兵就被沖散。還有幾個人被急了眼的潰兵用刀捅死,下手的時候一點都沒猶豫。其實他們這個時候根本就不知道攔在自己面前的是誰,他們只是胡亂的用刀劈砍著完全不分敵我。

    “大哥,快調集人馬堵住他們吧!”

    死了十幾個親兵的鄭坤心疼的想哭,帶著哭腔乞求張金稱派人堵上去。

    “來人!”

    張金稱寒著臉看了鄭坤一眼,隨即舉起手揮舞了一下:“放箭!”

    “啊!?”

    鄭坤愣了一下,隨即抓著張金稱的手臂吼道:“大哥!不能啊,我的人還沒撤回來!”

    張金稱冷冷的看了鄭坤一眼,大聲喊道:“還他娘的等什麼!給我放箭!”

    他身旁的數百甲士立刻將彎弓舉了起來,隨著​​親兵首領的一聲令下,數百支羽箭密密麻麻的壓了過去。噗噗的悶響傳出,頃刻間就有數十名嘍囉被羽箭射翻在地。首當其衝的就是鄭坤的親兵,他們堵在最後面,羽箭覆蓋過去的時候他們連躲都沒地方躲。數百前路後路都被堵住的潰兵哭爹喊娘的叫著,撕心裂肺的罵著,但無論是前方射箭的同伴還是後面瘋狂殺人的馬賊,沒有人同情他們。

    “繼續射!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停!”

    張金稱陰沉著臉下令道。

    他手下的親兵再次拉開弓弦,數百支羽箭頃刻間第二次覆蓋了過去。冰雹打在荷塘裡一樣,濺起來的血花將一人高的天空染紅。後面的瘋子們用刀在砍,前面的袍澤用箭在射,那些敗兵悲哀的發現,無論往哪個方向逃都是死路一條。

    張金稱的親兵遠比那些普通嘍囉要精銳,四輪羽箭過後,還能往前跑的潰兵已經沒有多少人了,而逐漸的,殺紅了眼的馬賊也暴露在羽箭之下。

    “射射射!”

    張金稱忽然瘋了般的大吼起來:“射死他們!”

    “賀若大哥!”

    一個親兵一把扶住賀若重山,在他耳邊喊道:“賀若大哥,你不能再往前衝了!我讓兄弟們護著你走,我帶幾個人斷後!”

    賀若重山因為失血過多神智上已經開始模糊起來,腳步踉蹌著,他緩緩的搖了搖頭,費力的吐出三個字:“毋寧死!”

    親兵咬著嘴唇,看著賀若重山慘白如紙的臉,淚水滾滾而落。

    “殺……殺張金稱,為大當家報仇!”

    賀若重山艱難的邁著腳步,血水順著他的嘴角不斷的滑落。他的聲音很輕,因為他已經幾乎沒有力氣說話。

    “賀若大哥說!殺張金稱!”

    扶著他的親兵哭著大喊一聲,隨即架著他大步往前走去。

    一個又一個同伴被羽箭射死,但沒有一個人後退!

    “生同生!”

    當所有的鉅野澤敗兵被射死之後,剩餘的二十幾個馬賊手挽著手,緊緊的攥著生死兄弟,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種超脫生死的平靜。他們的目光盯著已經不足百米外的張金稱,有一股火焰在眼睛裡燃燒。他們互相攙扶著,一起走人生最後一段路程。

    “死同死!”

    他們高聲而歌,步步踏血。

    張金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陰沉的好像天空中的厚重陰雲。他瘦小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也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在他的視線中,二十幾個渾身是血的漢子手挽著手大步前行,一往無前。

    噗!

    一支羽箭射在賀若重山的心口上,羽箭深深的沒入了身體中。他的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隨即軟軟的倒了下去,而他的眼睛裡沒有一絲痛苦有的只是不甘和遺憾。

    “扶著我!”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喊道:“別讓我倒在仇人面前!死,我也要站在死!”

    最後剩下的六名馬賊湧上來,圍成一圈手臂連著手臂將賀若重山扶住。他們就好像一群朝聖的摯誠信徒,而賀若重山已經漸漸失去生機的軀體就是他們朝拜的聖山。

    最後一滴血從他的嘴角滑落,賀若重山笑了笑,喃喃低語:“生同生……死同死。”

    隱約中,他看到一支羽箭飛向自己的面前,那麼快,快到他來不及閉上眼。

    一柄黑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劃了過來,鐺的一聲將那支羽箭擊飛。

    少年郎橫刀立馬,似自天際而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1:30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八十七章 問還有幾人在?


    李閒刷刷兩刀將兩支羽箭劈開,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奄奄一息的賀若重山。他心情很沉重,緊趕慢趕,還是晚了。

    “誰還能動!帶他走!”

    李閒喊了一聲,隨即將背後的硬弓摘了下來。還活著的兩個馬賊互相看了一眼,隨即點了點頭。他們兩個架起賀若重山嚮後面退去,然後將他放在一匹戰馬上。兩個人分別上馬,拉著那匹載著賀若重山的馬往澤外方向走。

    “想跑!”

    張金稱眼神陰寒,指著前面喊道:“誰先殺了他們,誰就是七當家!”

    幾輪羽箭射殺了數百名同伴,張金稱的親兵們已經殺出了戾氣,聽到大當家這句話之後,他們嗷嗷的叫了起來紛紛抽出橫刀往前衝去。

    百步外,李閒端坐在大黑馬上,緩緩的搭上一支破甲錐,硬弓拉開,如滿月,他的眼睛微微瞇起,看著百步外那個站在人群中顯得很瘦小的錦衣男子。

    “死!”

    李閒猛的發出一聲暴喝,隨即鬆開了弓弦。

    那支破甲錐嗖的一聲疾飛而出,在半空中畫出一道漂亮的軌跡如雷如電般直奔張金稱而去。李閒的喊聲如一聲炸雷,驚破漫天烏雲。那箭太快,快到張金稱只來得及微微閃身,而站在他身邊的親兵才舉起盾準備擋在前面那箭已經一閃即逝,快到所有人都在這一刻變得僵硬,快到連時間似乎都停止了下來。

    噗!

    破甲錐正中張金稱的胸口,巨大的力度下,張金稱瘦削的身軀猛地向後一仰栽倒了下去,隨即被沖上來保護他的人群淹沒。這麼遠的距離一箭命中,幾乎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除了洛傅和朝求歌之外,那些鉅野澤的草寇誰也不曾見過如此出神入化的箭法!那箭仿似從天際而來,根本不屬於人世間。

    場面一剎那間安靜下來,似乎全都被這一箭所石化。

    “走!”

    李閒調轉馬頭,洛傅和朝求歌兩個人緊隨其後。這時,那兩個護著賀若重山離開的馬賊才跑出去十幾米遠,由此可見李閒這一箭的速度有多快。而李閒撥轉馬頭跑出去三四步後,那些嚇傻了的鉅野澤反賊才醒悟過來。

    “殺了那個騎黑馬的傢伙!”

    “他殺了大當家!”

    “給大當家報仇!”

    就在眾匪徒衝上去準備替張金稱報仇的時候,三當家鄭坤卻冷笑起來。他站在原地根本就沒有動,只是看著人群密集處尋找著張金稱的影子。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慌亂和悲傷,甚至還帶著幾分快意!

    他之所以這樣,因為他知道剛才張金稱為什麼下令放箭!

    被射殺的那些亂兵,有一大半是他的人!包括他麾下那些忠心耿耿的親兵在內,至少有四百人是他山字營的兵!張金稱對他早有意見,這一年來不斷的打壓著他。鄭坤心裡很明白,還不是因為自己在鉅野澤中人緣好危及到了張金稱的地位?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他已經幾次勸說張金稱稱王卻反而被張金稱斥罵。他知道以張金稱那種陰森的性子,早晚會有對自己下手的那天。可是他沒想到,張金稱居然用這樣的方法把自己數百名親信屠殺殆盡!

    而且他還找不到說理的地方!

    沒錯,是他的人潰敗了,而潰敗的士兵如果衝擊本陣的話說不定自相殘殺下鉅野澤會爆發出有史以來最大一次危機。所以,張金稱有足夠的理由下令殺人。誰都不會說張金稱做錯了,就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張金稱打的什麼算盤,但還是沒有人敢站在他這邊,尤其是,他的親信已經都死了。

    雖然他麾下山字營還有一千多戰兵,但那些人根本就不會跟著自己造張金稱的反!

    他想過很多次離開鉅野澤自立門戶,但方圓幾百里內沒有比鉅野澤更好的地方安身,而且就連知世郎王薄,已經舉了旗號收攏孫安祖殘部的竇建德都不敢輕易與張金稱為敵!自己手下只有幾百忠心的手下,他就算走又能走到什麼地方去?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反了的話,那些平日里和自己關係不錯的人,沒有幾個敢站在自己這邊。

    所以,當那個騎黑馬的人一箭將張金稱射翻在地的時候,鄭坤非但沒有什麼焦急,反而心中充滿了快意!

    張金稱,你個王八蛋,死吧!

    鄭坤在心裡開心的大喊,仿似那一箭是自己親自射出去的一樣。

    “可惜……”

    李閒在調轉馬頭的時候輕聲嘆了口氣。

    那一箭沒有命中要害。

    但他卻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再發第二箭了,湧上來的鉅野澤匪眾已經堵死了線路,而另一則包抄過來的人也快將出澤的路堵住,再不走的話,他也要陷在這裡。

    鉅野澤的五當家楚雲親自帶著幾百人衝了過去,從一側迂迴想將李閒他們的後路堵住。他一邊跑一邊下令手下放箭,很快,那兩個帶著賀若重山往外衝的馬賊就被射落馬下。其中一人肩膀上挨了一箭,他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抓著載著賀若重山那匹戰馬的韁繩,奮力的往外跑。

    噗!

    又一支羽箭飛來,射在他的咽喉上。箭簇從他的脖子裡穿透了過去,一股血箭猛的噴了出來。

    在臨死前,他拼盡最後的力氣狠狠在那匹戰馬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那馬一聲悲鳴,撒開四蹄衝了出去。

    “放箭!快放箭!”

    楚雲一邊大喊一邊往前衝,他手下的親兵開始瞄準那匹戰馬放箭,幾十支羽箭飛過去,至少有三四支命中。有一支箭還射穿了戰馬的脖子,那馬啾啾的叫了幾聲向前撲倒了下去。撲通一聲,賀若重山狠狠的摔在地上。

    李閒的眼神驟然一凜,他連續射了五箭,將沖在最前面的五個嘍囉射翻,一邊發箭一邊朝著賀若重山沖了過去。洛傅和朝求歌在他身側保護,用橫刀將射來的羽箭紛紛撥落。只是,聚集過來的叛賊已經越來越多,一開始還只有千餘人,到了現在竟然有不下五千人湧了出來。出澤的路逐漸被堵死,前面黑壓壓的都是人。

    眼看著那首領模樣的叛賊已經衝到了賀若重山身邊,李閒猛的爆發出一聲怒喝:“擋我者死!”

    他連續三箭射了出去,將護在楚雲身邊的親兵射死,硬生生的將楚雲向後逼退了四五步,而他則催動大黑馬往賀若重山那邊衝。洛傅和朝求歌一手持刀替李閒擋箭,另一隻手端著連弩不停的扣動機括清理前面擋著的亂匪。

    可鉅野澤的匪眾實在太多了,多到堵住他們三個人幾乎沒有什麼困難。

    楚雲在十幾個親兵的保護下終於到了賀若重山的身邊,他一腳將趴在地上的賀若重山踢得翻過來面孔朝上。楚雲看著這個明顯已經奄奄一息的傢伙,想到之前自己最好的朋友王老七就是被這人一刀削掉了腦袋,他心中就有一股火騰的升起來。

    “殺我兄弟!”

    楚雲狠狠的罵道:“你他媽的去死吧!”

    而此時,神智已經不清的賀若重山還在喃喃的低語著:“生同生……死同……死。殺張金稱,殺……報仇。”

    “去死!”

    楚雲猛的舉起橫刀,對準賀若重山的頭顱就要刺下去。

    噗!

    一柄短刀從楚雲的背後刺入,那刀剛好刺穿了他的身軀。刀尖在心口上鑽了出來,一滴殷紅的血從刀尖緩緩的滴了下去。舉著橫刀的楚雲表情僵硬住,不可思議的低頭看了看。只是,他才低下頭,那刀尖就迅速的消失不見了。很快,刀尖再次出現。站在他身後的那人一刀一刀的捅在他的後背上,每一刀都是前後通透。也不知道他身後那人與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下手竟然這麼狠。

    楚雲艱難的轉過頭,看到那人面孔的時候忽然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隨即從嘴裡噴出一大口血,身子一軟到了下去。

    殺了楚雲的那人面無表情的看著倒下去的屍體,彎腰將重傷的賀若重山抱了起來。

    “我投靠過來,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給大當家報仇!”

    那人抱著賀若重山,一字一句的說道:“咱們跟隨大當家的時候都發過誓言,生同生,死同死。我沒忘,大當家死了,我沒死,不是我貪生,而是因為如果不殺了張金稱我沒臉下去見大當家!兄弟,你比我強!我早該像你這樣的,就算殺不了張金稱,也不能讓人瞧不起孫安祖手下的兄弟!”

    他站直了身子,猛的一聲大喊:“老子問一句,高雞泊的兄弟們還有幾個!”

    一聲高呼之後,就听見四面八方竟然同時都有回應傳來!

    “我在!”

    “我在!”

    “我在!”

    看樣子,從側面密密麻麻聚集過來的人群竟然有一大半發出了呼喊。

    “殺出去!帶咱們的兄弟們走!咱們已經給大當家的丟了臉,今天咱們就讓鉅野澤裡這群混蛋們看看,咱們孫家軍是不是孬種!”

    抱著賀若重山的那漢子一聲大吼,隨即一指前路:“殺出去!”

    竟然有上千人揮舞兵器突然對身邊的鉅野澤嘍囉們下手,頃刻間就將鉅野澤的人幹掉了七八百人。圍追過來的攻勢猛然間一窒,已經漸漸成形的包圍圈轟然崩碎!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投靠了張金稱的孫安祖的手下會突然發難!他們本來都已經被張金稱打散分開安置在各營,沒想到今天他們在這樣一個場合下聚集在了一起。

    “兄弟!多謝你仗義相救,敢問尊姓大名!”

    抱著賀若重山的精壯漢子抬頭問已經衝到近前的李閒。

    李閒道:“沒時間扯這個,帶你的人,分成兩隊,一隊開路一隊斷後,把能射箭的都安排在後面!“

    那人微微一怔,隨即點頭道:“好!”

    李閒伸手將賀若重山接過來,對那人道:“別戀戰!”

    那人嗯了一聲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即開始調度人馬,看他的樣子似乎在孫安祖的手下中頗有威望,那些士兵們好像都認識他。在他的指揮下逐漸列陣,分成兩部分朝澤外殺去。孫安祖本就是大隋府兵將校出身,兵法上頗有造詣。這個人算是孫安祖的關門弟子,雖然沒有師徒之名,卻盡得孫安祖在兵法上的真傳。他屈身鉅野澤,本就是為了尋找機會替孫安祖報仇。今日賀若重山等人突然殺來,倒是讓他也有些措手不及。聯絡人手耽誤了很長時間,人馬都被張金稱分散,他能做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殊為不易了。

    千餘人的隊伍在他的指揮下,雖然略顯慌亂但也勉強整頓了陣型。那些鉅野澤的嘍囉們被突如其來的打擊打的懵了,竟然阻擋不住。

    衝出鉅野澤之後,大隊人馬不敢耽擱加速離開。

    而張金稱生死不明,鉅野澤中竟然沒有人敢追出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1:33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八十八章 需要人


    “高雞泊現在被竇建德佔了,大當家手下的兄弟有兩三千人都投奔了他。咱們大當家舉旗的時候,就是竇建德傾盡家產幫忙的。這個人據說極為義氣,現在賀若大哥身受重傷,要不……”

    帶著人殺出鉅野澤的那人走到李閒身前,試探著問了一句。

    李閒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賀若重山道:“這是你們的事,我不認識你,也談不上什麼一見如故,賀若大哥現在急需救治,如果高雞泊有良醫,你們帶著他去就是了。”

    他態度有些生冷,臉上也沒有什麼熱情。

    對於這個最後時刻殺出來的人,表面上看起來李閒應該感激他才對,但李閒對這個人卻沒什麼好感,總覺得此人心機太深沉了些。若是在張金稱的人沒有大規模的聚集過來之前,他只需帶著二三百人,足以將賀若重山救出去。但是顯然,這個人沒有那個打算。若不是李閒最後一箭射翻了張金稱,只怕這個人還要潛伏下去不會站出來。

    沒錯,他是為了給孫安祖報仇才這樣做的。

    但李閒真的對這種冷靜到不近人情的人沒有什麼好感,雖然,在很多時候李閒也希望自己是個這樣的人。從還在襁褓中開始,他見過了太多的生死離別和陰謀詭計,有時候李閒真想做一個六親不認的冷血人,只要能保證自己不死就行。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因為他知道,真的能做到冷血的話,就必須將自己的心封死,除了自己之外再也不能放進去任何一個人。如果誰真的做到了這一點,那麼無疑,他將強大無匹。

    李閒面前的這個人,雖然做不到那種絕對的冷靜,但遠比一般人要沉得住氣。這樣的人,進一步則是梟雄,退一步,則是敗類。

    “我叫紀皓天,孫大當家手下排行第九。你可以叫我紀小九,看樣子我年長你幾歲,如果不介意你也可以和他們一樣,叫我一聲小九哥。”

    他歉然的看了李閒一眼道:“我不認識賀若重山。”

    李閒一怔,忽然醒悟自己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紀皓天在李閒身邊的草地上坐下來,嘆了口氣道:“我進高雞泊晚,賀若大哥這一年多一直在塞北,我沒見過他。說實話,我甚至不知道有賀若重山這麼個人。從跟了孫大當家之後,我一直研習兵法很少出門也很少接觸到別人。賀若大哥他們進鉅野澤的時候,我根本就不知道是自己人來了…… ”

    他抬起頭看了李閒一眼,苦澀一笑。

    “要不是之後我聽到他們喊殺張金稱,生同生,死同死,我也不知道他們原來都是孫大當家手下的兄弟。”

    他的表情很真誠,話裡沒有什麼虛偽。

    “無論如何,謝謝你,我籌謀了很久,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下手。我替高雞泊的兄弟們謝謝你,你殺了張金稱,替大當家的報了仇。”

    他看著李閒說道:“知道剛才我為什麼問你咱們怎麼走嗎?”

    李閒搖了搖頭。

    紀皓天極認真的說道:“當初我們兄弟發過誓言,無論誰替孫大當家報了仇,我們就奉他為大當家,就是孫大當家的接班人!你殺了張金稱,從今天開始,這千把號兄弟的命就都交給你了。”

    見李閒的表情變化,紀皓天道:“別推辭,這是兄弟們的血誓,你推不掉!”

    李閒緩緩搖了搖頭道:“我推的掉。”

    他挨著紀皓天坐下來,看著不遠處擔架上躺著的賀若重山道:“我那一箭,應該沒能殺得了張金稱。偏了一些,沒射中要害。所以,你們未來的路還得你們自己做主,至於是不是去高雞泊投奔竇建德,我無權過問。另外,我勸你早下決斷,雖然我給賀若大哥上了藥,但他傷得實在太重,失血太多,如果再耽擱……我怕他沒幾天好活了。”

    出乎李閒的預料,紀皓天沒有表現出什麼驚訝和失望。他只是點了點頭,聲音壓得很低:“我知道”

    李閒詫異的看了紀皓天一眼,不明白既然紀皓天知道張金稱沒死,為什麼還要說上面那些話。而且,張金稱沒死,或許除了張金稱自己之外當時也就李閒最清楚,那箭出手之後,李閒一直盯著。紀皓天說他知道,他怎麼知道的?

    “張金稱習慣在衣袍下面穿兩層鏈甲!”

    似乎是看出了李閒的詫異,紀皓天解釋道:“那一箭沒射張金稱的咽喉,我就知道他死不了。張金稱為人狡猾陰險的狠,不信任任何人,他只信得過自己。當然,你已經很了不起了。”

    紀皓天由衷的讚許道:“一百步的距離,正中胸膛,很厲害!”

    李閒搖了搖頭:“我只想知道,為什麼你明知道張金稱沒死,偏偏還要裝作以為他死了?”

    紀皓天笑了笑,低著頭拔了一根野草放進嘴裡咀嚼:“現在兄弟們人心很亂,必須有人來統領他們,不然散開的話,早晚會成為一方的禍害。他們現在都認為你已經殺了張金稱,這很好,隨起碼讓他們有了目標,那就是跟著你這個孫大當家的繼承人。如果現在他們知道張金稱沒死的話,害怕鉅野澤中的人報復,他們肯定亂起來。說不定還會有人跑回鉅野澤去,跟張金稱告密說出咱們的行跡。”

    “紙裡包不住火。”

    李閒道。

    紀皓天道:“沒關係,以後他們若是知道了張金稱沒死,你再帶他們去殺一次就是了。最主要的是,現在必須讓他們以為張金稱已經死了。所以,無論是回高雞泊投奔竇建德,還是遠走他鄉,必須得有個人站出來領著他們。而你,是唯一的人選。”

    李閒道:“他們聽你的。”

    紀皓天搖頭道:“他們不聽我的,他們只看是誰給孫大當家報了仇。當初我說服他們假意投降張金稱的時候,就是告訴他們早晚我會給大當家報仇。竇建德之所以那麼快就佔了高雞泊,也是因為他宣誓要給大當家報仇。”

    他解釋道:“道理其實很簡單,看似在殺出鉅野澤的時候他們聽我的命令。其實,你應該看出來了,他們執行的並不徹底。那是因為在那種情況下,其實無論誰站出來他們都會盲目的聽從,因為那個時候他們想走,大仇已經報了,他們想離開。我只不過是藉了那個時間的勢而已,現在你要是讓我再指揮他們,沒幾個人聽我的。我知道你不信,但這就是事實。”

    “所以,不管你樂意還是不樂意,都必須把這個責任扛起來。”

    李閒皺眉道:“這不是屬於我的責任,我之所以來……”

    紀皓天打斷他後面的話,指了指賀若重山道:“你來,是為了賀若大哥對吧?如果他現在沒有昏迷,一定和我的選擇一樣。”

    李閒怔住,良久無語。

    紀皓天繼續勸說道:“這樣吧,如果你實在不想淌這個渾水,可以暫時委屈一下,等過幾天找個能安家的地方,你再走。”

    說完之後,紀皓天就不再言語,而是坐在那裡靜靜的等待著李閒的答案。李閒抬起頭再次看向賀若重山,隨即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

    “大隊人馬不能去高雞泊!”

    李閒忽然開口道。

    紀皓天眼神一亮,隨即點頭道:“你說了算!”

    李閒嗯了一聲道:“我把人給你帶到燕山,前陣子朝廷的人剛剛梳理過山上的馬賊,現在回去很安全!到了燕山之後,我過一陣子就離開,人還是你的人!”

    “賀若大哥呢?”

    紀皓天道:“要不這樣,我派人先去找郎中,然後把賀若大哥送到竇建德那裡。就告訴他賀若大哥是帶著人給孫大當家報了仇的英雄,竇建德不敢把他怎麼樣,相反,若是他想收攏人心,就得好好給賀若大哥治傷!咱們現在沒有藥品,燕山上荒涼,只能耽誤了賀若大哥的傷勢。”

    李閒點頭道:“就這麼辦吧。”

    紀皓天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對李閒施了一禮:“謝謝你,從我決定給大當家報仇開始,擔子就壓在我肩膀上,現在擔子給了你,我可以輕鬆了。”

    他轉身,走向那些孫安祖的麾下士兵。

    “咱們現在已經有了大當家!他叫李閒,就是他,一箭射殺了狗賊張金稱!就在剛才,他已經答應帶著大家找一處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紀皓天高聲道。

    “好!”

    “嗷!”

    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

    沒有人看到,紀皓天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狡猾。

    “安之,你答應他了?”

    洛傅等人聚過來圍在李閒身邊,他們的視線都注視在李閒的臉上。陳雀兒是個急性子,才蹲下他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李閒點了點頭:“答應了,我答應他們,帶他們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

    “去哪兒?”

    “回燕山!”

    鐵獠狼笑了起來,眼神明亮。他看著李閒道:“少將軍,這樣做就對了。說實話……咱們現在需要人手!血騎和鐵浮屠的兄弟們差不多都死了,要想安身立命,必須要聚攏一批人才行。這些傢伙雖然都很菜,但只要給我三個月,就能操練出基本的戰術。世道就要亂了,有了這些人,就算咱們只想在燕山上安居不想淌渾水,也穩妥!”

    李閒點了點頭,沒說話。

    只是,在他心裡有一個聲音歉然的說道:是啊……我需要人。

    同樣沒有人看到,他若有若無的看向紀皓天的視線中,有一絲異樣的色彩一閃即逝。很快,快得沒有人能捕捉那眼神中的含義。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uuuuuuuuuu

LV:9 元老

追蹤
  • 195

    主題

  • 91908

    回文

  • 25

    粉絲

就是愛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