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關閉
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263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6:58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三十九章 惱羞成怒


    驚喜之後緊跟著絕望,李閒在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內感受到了這兩種同樣刺激的心情,一分鐘之前葉懷袖還說去將隕鐵取來吧,明日開爐。一分鐘之後又說我改變主意了,不幫你打造刀。

    李閒聽到後一句的時候已經在後悔,自己說什麼不好非得故作高深莫測說什麼漂亮女人不可信。這房間裡除了達溪長儒和自己之外全都是女人,而且還全都是漂亮女人。他這話無疑已經將草廬的人得罪了一個遍,他之前甚至還為自己想到那樣一句妙語而沾沾自喜。現在才發現自己說了這句話,其實真他媽的二。

    當聽到除非這兩個字之後,李閒就好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除非什麼?”

    “除非你贏了我。”

    說話的不是葉懷袖,而是那一直默默品茶一言不發的白衣少女。

    她站起來,走到李閒一米遠外站住:“你選三樣自己最拿手的本事來和我比,如果你能贏得兩場,這刀草廬便替你打了。而且我保證,無論這隕鐵出自何處,你又是費了什麼心機弄來得罪了什麼人,只要你贏了我,這鐵就會變成刀,而且,我保證整個草原上都沒有人敢打你刀的主意。”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話,快且急,但十分清晰。

    李閒的第一反應不是這女子的強勢,而是原來她不是一個啞巴。

    他沒有說話,而是第一時間看了葉懷袖一眼。

    葉懷袖笑了笑,百媚生。

    “這就是我說的除非,你贏了她,刀我來幫你打造。”

    李閒偏著頭想了想,認真的說道:“我需要一個保證,我不是一個君子,所以在我眼裡也沒有什麼君子之約。”

    “我姓阿史那,我叫阿史那朵朵。”

    白衣少女微微昂著下頜說道。

    她看著李閒說道:“你應該知道的,阿史那這個姓氏在草原上代表著什麼含義。所以你放心,我說的話一定會兌現。”

    李閒搖了搖頭坦誠的說道:“我不放心。”

    他同樣直視著阿史那朵朵的眼睛說道:“突厥王庭在草原上的威儀我自然相信,阿史那家的主人隨便一句話草原人沒有敢不聽從的,這我也知道。但有一點你必須承認,即便你是阿史那家的人,但你畢竟不是始畢可汗,所以你說的話未必能讓整個草原都遵從。另外……我憑什麼相信你是阿史那家族的人?”

    白衣少女沒有說話,而是脫衣服。

    她動作緩慢卻堅定的將自己的比肩脫掉,然後將上衣緩緩的解開。李閒瞬間就睜大了眼睛,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視線從脖頸下那一片白皙上移開。

    阿史那朵朵輕蔑的笑了笑,衣衫半褪,露出左肩稍微靠下一點的肌膚。

    那裡紋著,不,是一塊很特別的胎記。

    金色的,狼頭。

    “你是格桑梅朵?!”

    達溪長儒猛的站起來,語氣驚訝的問道。

    阿史那朵朵將衣服穿好,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聽說過格桑梅朵的這個名字,自然知道我的身份。所以請你們相信,我說的話還是管用的。”

    達溪長儒點了點頭,肅然道:“突厥始畢可汗的愛女,草原上的聖女格桑梅朵說的話,自然算數。”

    “格桑梅朵是誰?”

    李閒並不覺得當著阿史那朵朵的面問這話是什麼無知可恥的事。

    達溪長儒看了阿史那朵朵一眼,想了想說道:“她天生左肩上有金色蒼狼胎記,被稱之為長生天派來人間的使者。她生在突厥王族,而金色蒼狼是草原人認為最神聖的神物,出現在什麼地方,必然會成為草原上的聖地,所以她被草原人尊稱為聖女。”

    達溪長儒補充了一句:“因為她在,所以突厥王族是草原之主已經沒有人再懷疑,也沒有人敢懷疑。”

    他的解釋很簡單,卻將阿史那朵朵的身份描述的一清二楚。李閒不是笨蛋,而且在草原上已經生活了兩年,所以他知道草原人對狼的崇拜已經到了何等的程度。誠如達溪長儒所說,金色的蒼狼是草原上最高貴神聖的東西。在他們眼裡,金色的狼就是神靈。

    李閒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他其實心裡也清楚,面前這個所謂的聖女不過是個巧合而已。突厥阿史那王族是靠著絕對實力才統治了草原的,但如果恰好有這樣一個天生的有金狼胎記的人出現,對於阿史那家族的統治地位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草原人對狼已經到了頂禮膜拜的地步,甚至死後也以屍體被狼吃掉而自豪。在他們開來,狼就是長生天的使者,是長生天派到人間來的僕人,而金狼,毫無疑問就是狼神。

    想必阿史那咄吉世知道自己最小的女兒肩膀上有這樣一個胎記的時候笑得幾天幾夜睡不著吧,有了阿史那朵朵在,阿史那家族統治草原將更加的名正言順!

    哪怕是草原最深處的室韋人,甚至包括那些東北苦寒之地的靺鞨野人在內,他們都無法抵抗金狼誕生在阿史那家族的壓力。

    而阿史那朵朵的存在,也證實了在懷袖草廬中有一位阿史那家族的大人物在的傳言。而且,如此說來,某個小部族被狼騎屠戮殆盡也未必是空穴來風。試想一下,一個小人物來挑戰侮辱突厥王庭聖女的威嚴,被屠族是情理之中的事。

    “為什麼非要贏了你才行?”

    李閒還是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很認真的問道。

    阿史那朵朵高傲的昂著下頜說道:“你之前在外面不是說過嗎,若你手有十萬兵就屠盡我的族人,我倒是想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若是連我這樣一個女子都贏不了,你之前的只能說是一句臭不可聞的大話。”

    李閒了然,看來禍從口出果然是真理。

    “這不是最主要的。”

    阿史那朵朵直視著李閒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兩年前,幽州南,我也在馬車上。”

    李閒雖然已經隱隱猜到,聽阿史那朵朵親口說出來心中還是有些莫名的震驚。若是現在還不知道阿史那朵朵的身份,想來李閒心裡倒也不會亂了一絲分寸。

    “殺來殺去的事我不喜歡,那日你們殺了我的隨從,而他們則殺了你們漢人的一個官員。雖然這件事我是後來知道的,但一直以來我心中其實沒有仇恨。這樣的事無所謂正義邪惡,也沒有什麼報仇雪恨的必要。”

    “我之所以要贏你……”

    阿史那朵朵忽然笑了一下,如吹化了殘雪的春風般溫和。

    “僅僅是想贏你。”

    又是一句廢話,但好像很有道理。

    “好吧”

    李閒緩緩的吸了口氣:“我接受”

    他說。

    阿史那朵朵點了點頭:“終歸還勉強算個男人,說實話,之前你婆婆媽媽的已經令人厭惡。”

    李閒針鋒相對道:“婆婆媽媽這四個字,其實說的是你們女人的天性。”

    阿史那朵朵似乎懶得和他做口舌之爭,指著外面說道:“草原足夠遼闊寬敞,你可以隨便想三種比試的內容。我在外面等你,想好了告訴我就是了。”

    李閒撇了撇嘴,心說驕傲的小孔雀啊,一會兒我就拔光了你的毛。

    “比什麼?”

    達溪長儒走到李閒身邊問道:“想好了嗎?”

    李閒頭疼的皺了皺眉:“師父,我記得您說過,葉大家幾乎是無所不能的?書法,劍法,刀法,兵法,甚至我還懷疑她會妖法,您覺得我什麼比較有勝算?”

    達溪長儒想了想說道:“除了刀法和箭法,我想不出第三種。”

    李閒深深的吸了口氣,一本正經的說道:“那第三種就比無賴好了。”

    他笑著對達溪長儒說道:“您不是也說過,如我這樣大的少年沒有比我出色的,那麼,就憑刀法和箭法我若是連勝兩局,我還擔心第三場比試什麼幹嘛?”

    見到李閒從草廬中走出來,阿史那朵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已經猜到了李閒要提出比試的內容,站在她身後的嘉兒端著一個大托盤。上面放著兩樣東西,一張硬弓,一柄彎刀。

    李閒心裡微微一動,忽然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來。

    “兩年前你箭射大隋軍兵的時候我看到了,所以我知道你肯定會選擇比射藝。”

    阿史那朵朵指了指托盤上的硬弓:“規矩你來說,射靶射獵都可以。”

    她又指了指彎刀:“達溪長儒將軍是我敬仰的名將,雖然當年弘化一戰將軍讓我狼騎顏面掃地,但朵朵對將軍的尊敬卻是發自內心。將軍善用刀,而你是將軍的弟子,所以我想你第二個選擇是比試刀法。”

    “如何比,還是你做決定。”

    白衣少女即便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態依然安靜恬淡的好像一朵初開蓮花一般。就好像刀,弓箭這樣帶著血腥味的東西跟她毫無關係一樣,絲毫都影響不了她的心態。

    李閒和達溪長儒對視了一眼,眼神中想要表達的意思一摸一樣。

    這個少女很厲害,竟然懂得取勢!

    她這樣的表現,看似大度,實則已經佔盡先機。她這樣做,無非是想挫了李閒的銳氣,讓他心中混亂而未戰先輸了一局。

    “第三局比試什麼?”

    她似乎料定了李閒別無選擇。

    不等李閒說話,阿史那朵朵搖了搖頭道:“算了,比什麼都可以,你慢慢想,或許根本就沒有必要去想。”

    李閒等著阿史那朵朵說完,忽然撇了撇嘴對她說道:“你很臭屁啊?”

    “啊?”

    阿史那朵朵顯然愣了一下,不解,卻也知道李閒沒說什麼好話。

    “你說比箭就比箭,你說比刀就比刀?既然你害怕就不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來,害怕就直接說好了,何必假惺惺的說讓我來選?你這是讓我選嗎?你其實很怕是嗎?怕的話為什麼還要提出比試?打腫臉充胖子有意思嗎?有意義嗎?”

    他不等阿史那朵朵說話,繼續尖酸刻薄的說道:“明明是你自己擅長這兩種,卻偏偏故作大度的說什麼是我擅長的東西。這樣的小伎倆還想騙得過我?太自以為是了吧。”

    阿史那朵朵張開嘴想要辯駁什麼,卻忽然停住。她想了想,然後認真的問:“既然如此,那你說比什麼?”

    她將嘉兒手裡的托盤接過來隨手丟在地上,摔得彎弓彈出去很遠。

    李閒微笑著問:“惱羞成怒了?一般來說惱羞成怒後面還緊跟著一個成語,念你是個女孩子,我也就不說了。我大度,隨你選好了。”

    阿史那朵朵剛剛點頭想說那好,卻聽李閒又說道:“這樣也不好,你堂堂草原聖女說話不算話若是傳揚出去臉面上也不好看,所以為了照顧你的名聲,還是我來選好了。”

    就算阿史那朵朵的心性再好,也不禁微微動怒:“你到底選什麼?”

    李閒裝作很認真很頭疼的想了一會兒說道:“既然你擅長射藝和刀法,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他指了指阿史那朵朵丟在地上的硬弓和彎刀笑呵呵的問:“要不要我幫你撿起來?”

    “你!”

    阿史那朵朵臉色微紅,顯然在壓制著怒火。她的拳頭在袖中攥的很緊,心中一種將李閒按住打一頓的衝動越來越濃烈。

    李閒得意的給達溪長儒飄了個眼神,意思是:怎麼樣?反敗為勝了。

    葉懷袖站在達溪長儒身邊,實在忍不住,低低的問:“惱羞成怒下面緊跟著的詞是什麼?”

    達溪長儒想起李閒平日裡的說話習慣,嘆了口氣道:“你還是別問了。”

    “說吧。”

    葉懷袖抬起手理著耳際被風吹亂了的髮絲。

    “是……”

    達溪長儒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狗急跳牆。”

    啪

    細不可聞的極輕微的響聲在葉懷袖耳邊響起,她……竟然扯斷了自己兩根髮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7:02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四十章 謙謙君子之比


    “第一局先比什麼?”

    李閒大度的擺擺手,示意自己在這種小事上不會在意。

    “隨意”

    心中的怒意雖然很濃但很短很短的時間內阿史那朵朵已經調整了過來,她雖然不曾修佛修禪也沒有刻意的修過心。但這些年來她已經漸漸做到了凡事不擾心情,甚至沉思的時候真能做到入定一般古井不波。李閒之前表現的太過無賴,她只是實在沒想到這世間男子竟然還有這樣令人厭惡的傢伙。

    “我是男人,要有謙謙君子的美德,所以你說隨意我是不會動手的,只好等你確定先比什麼我答應就是了。”

    李閒一本正經的說道。

    因為將托盤丟出去的時候彎弓彈了出去,而彎刀就在阿史那朵朵的腳邊。所以她彎腰將刀子撿起來,淡然的說了一個字:“刀”

    李閒點了點頭:“好!那就先比箭吧。”

    阿史那朵朵一怔,嘉兒一怔,就連達溪長儒也是一怔,倒是葉懷袖微微愕然後抿著嘴笑了起來。

    “你還能再無恥一點嗎?”

    阿史那朵朵咬了咬嘴唇,問。

    李閒點點頭認​​真的回答:“當然能,只要你有要求,我盡力滿足。”

    阿史那朵朵卻不說話了,緩步走過去將遠處的彎弓撿起來,就站在籬笆牆邊說道:“一百步,固定靶,你我各三箭定勝負。”

    李閒咧開嘴笑了笑,心說這小妞兒總算聰明了些,沒再傻乎乎的問自己怎麼比。一點小無賴的手段就將阿史那朵朵之前先佔了的氣勢一掃而光,李閒其實心裡有那麼點小得意。因為這種近乎於賭氣式的開局,他忽然想起那個為了和段延慶爭一個先手而自己砸碎了指頭的老和尚。

    沒來由的心裡又忽然生出幾分感慨,這世間爭端無論大小其實何嘗不都是機關算盡?

    “好”

    李閒只說了一個字。

    阿史那朵朵見李閒沒有繼續耍賴倒是有些詫異,她讓嘉兒在一百步外立了一個靶子。中間有拳頭大小的一個紅心,隔著那麼遠,紅心看起來很小很小。

    葉懷袖和達溪長儒兩個人作為裁判,以保證不會有所偏倚。

    “你先”

    李閒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從自己箭壺中抽出三支破甲錐遞給阿史那朵朵:“你的箭輕,難免吃虧些。”

    阿史那朵朵想不通,為什麼片刻之後李閒的表現竟然好像兩個人似的。之前很無賴,而遞給她箭的少年現在卻又顯得十分平和公正。

    “靶子立起來之後,比試就需要公平。”

    李閒看出了阿史那朵朵的疑惑,笑了笑說道。

    比賽之前可以刷無賴,但只要開始,就要公平。

    這是李閒想表達的意思。

    阿史那朵朵明白,她點了點頭將三支破甲錐接過來,在手裡掂量了一下分量後又遞給李閒:“還是自己用自己的弓箭吧。”

    李閒一怔,隨即明白阿史那朵朵的意思。

    她還是以為自己想佔便宜啊,以為自己給她箭,是想讓她用不順手的東西啊。他有些悵然,覺得自己先前是不是做的太過了些。也不知道會不會給這少女心理上造成什麼影響,萬一以後再也不相信男人了那可怎麼辦。

    李閒好像在胡思亂想,但心裡卻一片平靜。

    阿史那朵朵的彎弓比起李閒的兩石弓來說軟了些,但將羽箭送出百步之外還是綽綽有餘的。

    她在籬笆院門口站住,目測了一下靶子的方位。

    抽出第一支箭搭在弓上,雙唇輕啟,微微吸氣。

    弓開,箭出。

    嗖!

    羽箭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柔和平緩的弧線,然後精準的釘在了靶子的紅心上。

    很快,阿史那朵朵的第二支箭和第三支箭幾乎沒有絲毫停頓的射了出去,與第一支箭在半空中運行的軌跡幾乎完全相同,三箭全部命中紅心!

    漂亮!

    李閒在心裡讚歎了一聲。

    達溪長儒對葉懷袖拱了拱手:“葉大家的弟子,果然出類拔萃。”

    葉懷袖將額前髮絲順到耳際,笑了笑說道:“我知道外面傳言說我什麼都會一些,我自己也想過,好像什麼亂七八道的東西我都想知道一些,可有件事我不得不承認,我從來不曾碰過弓箭。”

    她有些遺憾的說道:“朵朵的射藝,與我無關。”

    達溪長儒笑了笑:“安之的射藝,也與我無關。”

    正說著,李閒已經走到阿史那朵朵身邊站住,他由衷的讚嘆了一句:“你是我見過的射藝最精湛的女子。”

    阿史那朵朵卻連看都不看他,將彎弓遞給嘉兒說道:“在你射箭之前,我還有個條件。”

    她轉過身看向草廬最偏僻的幾間木屋,眼神有些朦朧。

    “當然,你也可以拒絕。只要你贏了我,我之前答應過你的事依然算數。”

    “說”

    李閒一邊調整弓弦,一邊頭也不抬的問。

    “若是你輸了”

    阿史那朵朵深深的吸了口氣,抬起頭一字一句的說道:“在樊籠中自困三日。”

    李閒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告訴我,什麼是樊籠。”

    阿史那朵朵並沒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整理措辭,又像是不想去談關於樊籠的話題。李閒也沒有再問,調整好弓弦之後從箭壺中取出三支破甲錐一支一支插在腳邊地上。將第一支箭搭在硬弓上,他先是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那面草廬的旗子飄揚的方向,然後緩緩的將兩石的硬弓拉開。

    “雖然不知道樊籠是什麼,但我同意。”

    李閒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那支破甲錐嗖的一聲離弦而出。

    不同於阿史那朵朵射出的羽箭在半空中有一道很醒目的弧線,李閒射出的破甲錐運行的軌跡弧度很小。這一箭在速度上遠比阿史那朵朵的箭速要快,空中飛行的時間最起碼比阿史那朵朵的箭少了三分之一。破甲錐精準釘在紅心上,深入其中。

    李閒緩緩的將地上插著的第二支箭拿起來:“我想,也無非是一個籠子罷了。自己把自己囚禁在裡面不吃不喝反省己過,直到想通了之後再把自己放出來。”

    他一邊說,第二支破甲錐已經飛了出去,噗的一聲再次命中紅心。

    將第三支箭搭在弓上:“樊籠就是監牢,而進了樊籠中的人自己是犯人也是獄卒,自我監督,有點苦行僧面壁的意思對吧?”

    第三支箭出,依然精準。

    “在我看來,純粹是扯淡。”

    李閒看著破甲錐釘在紅心上,甩了甩手腕說道。

    “確實是個籠子”

    也知道為什麼,阿史那朵朵的臉上有一些若有若無的歉然:“不過跟你想的籠子有點不一樣。”

    她看了看遠處的靶子:“你贏了。”

    很乾脆,很坦然。

    “算平手。”

    李閒輕輕搖了搖頭:“既然說了,就說清楚。”

    “一間鐵籠,進去的人自己按下機關,鐵籠中會伸出尖刺,籠中人只有些許餘地可動,稍微動作大些,就會被尖刺刺傷。若是困了乏了餓了而身子稍微晃動,或許會被刺的血肉模糊。”

    阿史那朵朵轉過身走向放彎刀的位置:“你贏了就是贏了,我射箭的時候你在遠處看著,而你射的時候我亂了你的心,可即便這樣,你出手依然遠比我精準。”

    李閒還沉浸在對樊籠的幻想中,過了足足一分鐘,吐出一口濁氣。

    “我輸了,我就進去將你那個侍女換出來。”

    他走向自己的橫刀所在。

    “我贏了……”

    阿史那朵朵嘴角微微扯動:“你贏了,就當我沒有說過。”

    “平手吧”

    達溪長儒對葉懷袖說道:“雙方之前只說百步命中紅心,多中者為勝,現在安之和朵朵姑娘都是三箭皆中,所以應該算作平手。”

    葉懷袖點了點頭。

    “李閒,字安之?”

    她問。

    “嗯,字安之,他自己選的兩個字。”

    既來之則安之?

    葉懷袖有些不解,腦子裡隱隱想到了什麼,卻偏偏又什麼都想不起來。她只是覺得,需要時刻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的少年,心中或許有幾許苦楚幾許悲涼?又或是,他用這字來告誡自己,要安心踏實?想不通,葉懷袖索性不再去想,可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覺得那少年真的很不一樣。

    “第一局平手”

    達溪長儒說道:“有意見嗎?”

    阿史那朵朵看向李閒:“應該是他……”

    “我沒意見!”

    李閒點了點頭說道:“開始第二局吧,我趕時間。”

    說完我趕時間這三個字,李閒覺得自己真他媽的帥。這才是男人的氣度和自信,這才是王者之道啊。

    阿史那朵朵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比什麼?”

    李閒問。

    “我來做主吧。”

    葉懷袖走上前說道:“我以同樣的手法發鏢,你們誰擋下來的多,就算誰勝。”

    李閒點了點頭:“我先來”

    葉懷袖微微驚訝道:“先來,畢竟吃虧些。”

    “我迴避”

    阿史那朵朵轉身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葉懷袖看了看李閒,又看了看阿史那朵朵,心裡忽然很開心,因為她發現當兩個都很驕傲的小傢伙遇到一起的時候,真的很有意思。

    嘉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屋子裡端出來一個托盤,方面放著不少圓圓的小珠子。從李閒面前經過的時候,他刻意看了看,忍不住順手從托盤中取了一個捏著在眼前看了看,然後投進嘴裡。

    “才煎出來的肉丸?味道不錯”

    李閒笑了笑。

    “怎麼不再用銀針試試?”

    葉懷袖取笑道。

    李閒撇了撇嘴:“我看見她剛才吃了一顆。”

    嘉兒臉上一紅,狠狠的瞪了李閒一眼。

    半個時辰之後…….

    李閒的衣服上多了三處油膩,而阿史那朵朵身上也同樣是這個數量。葉懷袖以新炸的肉丸做暗器,分別對李閒和阿史那朵朵出手十次。

    “又是平手啊……”

    李閒有些頭疼的嘆道。

    他確實沒有想到阿史那朵朵的刀法竟然這麼好,論出手速度來說,竟然是絲毫都不比自己慢。最讓人驚訝的是,她是用左手握刀。箭法,其實李閒是略勝一籌的。他邊說話邊發箭,阿史那朵朵自認做不到這麼好。而李閒認了平局,她對這少年的印像也改善了幾分。第二局比試,說實話李閒還是略佔上風的,因為……實事求是的說,葉懷袖並不是如她自己所說那樣公平。

    她有心考量李閒的刀法,所以到了最後幾顆的時候難免加了力度。

    “最後一局比試,我說了算?”

    李閒揉了揉被肉丸打疼的胸膛,瞥了眼阿史那朵朵衣服上的油漬,幾乎和自己身上的位置一摸一樣。

    心口,小腹,還有右肩。

    “你說了算,我既然說了就不會反悔。”

    阿史那朵朵認真的說道。

    之前李閒兩局比試表現的大氣如謙謙君子,讓她對李閒的印像有了很大的改觀。所以她對於最後一局心中竟然隱隱有些激動,這少年的表現已經出乎了自己的預料,她真的很想知道,李閒還有什麼本事沒有施展出來,她心中充滿了好奇。

    “好吧”

    李閒看向天穹,沉思,眉頭微皺,表情肅穆。

    “咱們就比腳吧,誰臭誰贏,如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7:07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四十一章 她遺忘他入魔


    阿史那朵朵的嘴角抽了抽,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她看怪物一樣看了一眼李閒,隨即嘆了口氣道:“陰謀詭計,終究上不了檯面。”

    說完,她轉身就走。

    她往回走的時候李閒一直看著她的背影,他發現阿史那朵朵的肩膀一直在微微的顫抖著,也不知道是冷了,還是氣的。李閒覺得應該是抵擋不住傍晚風寒,肯定是和自己光明正大贏了她是沒有一個銅板的關係的,嗯,肯定沒有。

    “真的認輸了麼?我覺得你真的可以試試的,不一定會輸啊?”

    李閒朝著阿史那朵朵的背影喊,神色竟然一本正經。

    葉懷袖笑呵呵的看著自己的愛徒回到草廬中,走到李閒身邊說道:“看來你的腳真的很臭。”

    李閒撇了撇嘴:“其實並不怎麼臭,不信您聞聞?”

    “東邊的廂房空著,你們暫且委屈一夜,明日一早開爐。”

    葉懷袖似乎不想在這個無聊的話題上糾纏下去,她對達溪長儒笑了笑說道:“將軍遠來,早些休息,晚飯做好之後我讓嘉兒來請將軍。”

    達溪長儒微微欠了欠身子:“打擾葉大家了。”

    葉懷袖頷首,視線在李閒臉上掃過,然後回到了草廬中。

    到了東廂房,李閒將自己扔在床上枕著雙臂躺下。

    “師父,贏得……無恥嗎?”

    達溪長儒揉了揉發脹的眉頭,嘆了口氣道:“無恥。”

    他挨著李閒身邊坐下來說道:“說實話,今天你的表現讓我很難堪,在你無賴的時候我第一件想到的是等刀打好了我就把你給​​張仲堅送回去,然後我自己找個深山老林隱居永世不入紅塵,免得被人提起今日之事我沒臉面對會活生生臊死,我很奇怪自己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收了你做弟子?”

    他往後一仰,也躺在床上側過頭看著李閒笑了笑:“無恥!但無恥的很漂亮!”

    李閒笑了笑,心說跟女人比試不無恥一些終究是不成的。其實真的說起來,前兩局比試他已經穩穩佔了上風,他只是不想再浪費時間而已,真要是再隨便想出一個方式比試,他確定葉懷袖還是會找到理由宣布一個平局。甚至,他相信如果自己不把全部的本事都使出來的話,葉懷袖和阿史那朵朵絕對不會停止。第三局他用無賴手段取勝,其實是想打斷葉懷袖和阿史那朵朵的意圖罷了。

    其實從比試開始之前,李閒心中已經隱隱間有了懷疑。只是他想不通為什麼,所以才會答應比試。如果說他在乎比試的結局,還不如說他在乎的是比試的目的。

    “她們在試探我。”

    李閒收起笑容,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達溪長儒點了點頭:“我也感覺到了,葉懷袖和阿史那朵朵其實根本不在乎輸贏。”

    李閒嗯了一聲:“為什麼?我又不是來應聘上門女婿的,打死我也不信她們是單純的想了解我,可我剛才想了,我沒有利用價值,她們兩個耍這個花招圖謀的是什麼?”

    “為什麼說自己沒有利用價值?”

    沒有回答,達溪長儒反問。

    李閒想了想說道:“首先,她們兩個的身份注定了不會求我什麼。一個是突厥王庭的聖女,阿史那咄吉世的掌上明珠。一個是天下聞名的葉大家,跟大隋官府和突厥人都有密切關係的人,她們兩個利用我什麼?看重我什麼?”

    他皺了下眉頭:“沒理由,所以很可疑。”

    達溪長儒道:“你說的有道理,我剛才也想過了。不過倒也不必擔心什麼,看來她們兩個好像並沒有什麼惡意。過幾天你的刀打造出來咱們就走,無論她們有什麼企圖都不去理會。”

    李閒笑了笑然後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是啊,既來之……則安之。”

    草廬正房客廳

    葉懷袖和阿史那朵朵相對而坐。

    “怎麼樣?失望了?”

    葉懷袖看著阿史那朵朵問道。

    阿史那朵朵看了葉懷袖一眼,有些幽怨的說道:“沒想到師父說的什麼真龍轉世竟然是他,兩年前見他的時候只是驚於他的射藝和冷靜,無欒心中一直恨他,也恨所有的隋人,但我心中卻沒有恨意,兩國之爭,哪裡有什麼善惡正邪可言,殺人被殺不過是情理之中的事罷了。”

    她嘆了口氣:“我只是遺憾,人無完人……”

    葉懷袖笑了笑道:“既然你看得如此透徹,何必在意他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況且,在我看來,他比那些所謂的正人君子要可愛多了。”

    “師父……”

    阿史那朵朵微微皺眉道:“您在說什麼,我只不過是聽你之前提起過有關什麼真龍轉世的預言,所以對那個人有些好奇罷了。之所以想和他比試,也無非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個花瓶而已。不過,雖然他有些本事,但我還是很失望。”

    葉懷袖問:“因為他看起來不夠正大光明?”

    不等阿史那朵朵說話,葉懷袖繼續說道:“其實你只是心中不甘,不是嗎?”

    “我……”

    阿史那朵朵張了張嘴,在葉懷袖的視線下,她想了想解釋道:“他本來可以磊落的贏,何必要用那些齷齪手段?其實我知道,射藝我不如他。刀法上最多平手,如果第三局他堂堂正正的提出一種比試,我或許會故意輸給他。可他偏偏耍賴,用一些上不了檯面的小手段取勝,勝得不光彩!”

    “你錯了,朵朵。”

    葉懷袖嘆了口氣道:“朵朵,其實前兩局你都輸了。”

    聽到這句話,阿史那朵朵表情微微僵硬。

    葉懷袖認真的說道:“第一局比試射藝,你也自認不是他的對手。而第二局的刀法,他其實還是贏了你的。我打了你十顆,你擋住了七顆,打在身上三顆。他也有三顆沒能用刀擋住,但有件事你卻根本沒有注意到,而他,在你接完我的暗器之後卻很仔細的看了你被打中的部位。”

    “別說你也看了,如果你仔細看就不會說自己刀法和他平手這樣的話。你接我暗器已經練了將近一年,而他卻是第一次。你們兩個人沒有擋住的三顆,分辨打在右肩,心口,小腹。看起來沒有區別,其實有很細微的不同。”

    “打右肩關節,是為了擊傷敵人讓其握不住兵器,雖然你是左手用刀,但為了顯得公平些我也打的是你的右肩。我跟你說過,打人肩骨是為了阻止而不是殺人。打在心口和小腹,卻是用來殺人的,我剛才看了下,如果我全力而且用真的暗器,你已經死了,而他還活著。”

    “不信?”

    葉懷袖見阿史那朵朵的眼神有些飄忽,隨即肅然解釋道:“打他右肩,他閃不開擋不住,卻最後時刻抬了一下肩膀,暗器並沒有打在他的骨頭上。打在他心口那一顆,他同樣橫移了半寸,讓過了心臟致命處。小腹那處,他側身閃了一下,所以他衣服上的痕跡是一條,而不是一點,所以,暗器並沒有打入他的小腹內,而只是在他身上留下個傷口罷了。”

    葉懷袖笑了笑,看著陷入沉思的阿史那朵朵說道:“你們兩個人若是交手拼死一戰都不留餘地的話,你殺不了他,而他卻有機會殺了你。”

    “根本就不需要什麼第三局,他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在最後提了那麼一個無賴無恥的比試。”

    葉懷袖總結道。

    “不需要嗎?”

    阿史那朵朵喃喃道:“是我太驕傲自大?”

    葉懷袖道:“不是你驕傲自大,而是你們兩個人的生活相差太大太大了,你在王庭錦衣玉食,根本就無法了解他是如何生存下來的。兩年前漁陽郡見到他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他便是那預言之子。若不是紅拂心煩喝醉了酒胡言亂語,我也不會知道是他。她拿我當朋友所以才會沒什麼防備,這一點倒是我對不起她了。她相信我不會說出去,可我卻不得不說出去。”

    “這十幾年,他被大隋皇帝派人追殺,前前後後至少有十幾次死裡逃生,所以他才會有些謹慎的性子和無賴的手段,無論是誰,為了千方百計活下去就算再無恥也不算什麼。”

    “師父,您還在想著那件事?”

    阿史那朵朵忽然問道。

    她看著葉懷袖問:“您剛才說,不得不說出去。”

    葉懷袖一怔,緩緩的在椅子上坐下來。

    “他還在想,所以我自然也要想著,可是……她卻偏偏不想了。”

    “您把李閒是真龍轉世的事告訴了涿郡羅藝?”

    阿史那朵朵問。

    葉懷袖猛的抬起頭看向阿史那朵朵,臉色瞬間變了一下,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他要復國,我自然要幫他。”

    葉懷袖看著阿史那朵朵的眼睛說道:“朵朵,你要記得,自己的身份!”

    阿史那朵朵自嘲的笑了笑,指了指肩膀上有金狼胎記的地方:“師父,這裡…….還在疼。”

    “朵朵,忍耐些,天下就要亂了,大隋很快就要完了,只要大隋一亂,你說動始畢可汗出兵南下,他率領數萬精兵殺過長城,再有幽州羅藝裡應外合,中原唾手可得!到時候他幫她光復了國家,而突厥王庭分得了大隋大片國土,咱們都是贏家!李閒是個可以利用的人,只要將他推出去,就是一桿造反的大旗!”

    “那您呢?”

    阿史那朵朵問:“您是贏家嗎?”

    葉懷袖一窒,慘然笑了笑:“只要能幫他,我又計較什麼?”

    阿史那朵朵嘆道:“可是她…….卻已經放棄了。”

    葉懷袖站起來,走到門口看向南方。

    “她已遺忘,而他已入魔。”

    “我?”

    葉懷袖自嘲一笑:“不過是個白痴罷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7:10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四十二章 相當不順眼


    “你跟我進來”

    葉懷袖站在爐舍門口對李閒說道:“昨晚你繪製的圖紙我已經看過,基本上和制式橫刀相距不大。但想要有一柄趁手的兵器,你最好自己能親自動手。”

    李閒點了點頭,跟在葉懷袖身後進入爐舍。

    “隔壁是什麼?”

    進了門,李閒便發現爐捨一側有一個小門,裡面用鐵鍊鎖住。門口不算小,也不是很窄,可看起來卻有些逼仄。鐵柵欄的門裡很黑,就好像地獄的入口一樣陰森。

    “樊籠所在”

    葉懷袖淡淡的說了四個字,自始至終一眼都沒有看那道門。

    李閒點頭,沉默不語。

    “這塊隕鐵很大,僅僅是打造一柄直刀用不了這麼多。想過剩下的怎麼用了嗎?”

    葉懷袖問道。

    李閒道:“可否打造一套鎧甲?”

    葉懷袖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李閒的答案,她將額前的髮絲順至耳際,動作輕柔,微微垂首,很優雅很漂亮,她的側臉看起來同樣精緻,幾乎找不到瑕疵。

    “時間會很長。”

    “多久?”

    “最少半年”

    李閒知道打造一件鎧甲是很複雜繁瑣的事,卻沒有想到需要這麼久。不過算算日期,距離大隋伐高句麗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倒也不是很急迫。可無論如何,這份大大的人情算是欠下了。將來怎麼還,什麼時候還,他不知道但不會逃避。李閒雖然不算好人,也做不到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欠下的,他一筆一筆都記著。

    被亂箭射死的大熊哥,身上有七道巨大疤痕的小鳥哥,還有那麼多為了保護自己而戰死的鐵浮屠的兄長,那些情分他都記著。雖然當初鐵浮屠救他,絕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唯張仲堅之命是從,但他們流的血卻是為了李閒。當年的大興城,當年的長江畔,當年的黃河渡,當年的燕山峽,那些流著血的畫面至今依然歷歷在目。

    後來又多了達溪長儒,多了獨孤銳志他們,多了一百零四名血騎兵。

    現在,又多了一個葉懷袖。

    欠下的債真多啊。

    李閒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角。

    那就慢慢還,一筆一筆的還。

    “好”

    對於葉懷袖需要半年才能打造出來的話,李閒只說了一個好字。他沒有客氣,沒有感謝,從到了草廬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個謝字,看起來他對葉懷袖的一切幫助都表現的很理所當然。他甚至沒有問過,葉大家半年傾力打造一套鎧甲一柄橫刀,這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而葉懷袖也從來沒有提過這方面的事,就好像她真的心甘情願無私的幫助李閒一樣。

    好像僅僅是好像,絕對不是真的無欲無求。

    李閒知道,葉懷袖知道李閒知道。

    所以他們兩個人之間沒有任何這方面的交談,因為他們都不是笨人也都不是傻子。他們兩個人或許都在等,等彼此先說出籌碼。他們都小心翼翼的保持著沉默,試圖讓對方感受自己的善意。雖然,這善意中透著一股自私和功利的腥臭味。

    “不覺得應該跟我說些什麼?”

    葉懷袖笑了笑問道。

    李閒想了想,認真的回答:“需要的時候,我會說。”

    他的視線若有若無的掃過樊籠所在的那道鐵門。

    這話聽起來應該葉懷袖說才對,可偏偏是李閒說了出來,而葉懷袖對這樣一句毫無實際意義可言的敷衍話,似乎還算滿意。

    “從今天開始,到直刀成型最起碼需要四天,這四天你就在這裡吧。”

    李閒點了點頭。

    “你的手很穩。”

    葉懷袖忽然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

    李閒笑了笑,走過去指了指一邊放著的大號鐵鎚說道:“您的意思是,未來幾天我都要來用這個東西了?”

    葉懷袖搖了搖頭,一笑百媚生:“怎麼會呢,你是客人呢,而且年紀還小,讓你連續掄動幾天鐵鎚可不是草廬的待客之道。”

    “那我就放心了”

    李閒舒了口氣說道。

    “僅僅是幾天無論如何也是慢待了你。”

    葉懷袖笑容漸漸變了味道,有狐狸精的嫵媚也有狐狸精的狡猾,李閒看著她稍帶著點得意的笑臉,忽然心生不祥。

    “什麼時候你的盔甲和橫刀都打造完了,你就可以放下錘子了。”

    葉懷袖一邊笑一邊說:“在爐舍打鐵半年吧,這算是我的第一個條件。”

    李閒嘆氣道:“您是不是找不到學徒來虐,所以盯上我了?”

    “若我放出去話,還會缺學徒嗎?”

    葉懷袖反問。

    李閒默然。

    拉著風箱,李閒看到爐火越來越旺。

    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想像著自己設計中盔甲橫刀的樣子,然後一點一點的在腦海裡修正。

    爐舍中的溫度越來越高,李閒身上已經被汗水浸透。他轉過頭看向葉懷袖,隨即瞬間睜大了眼睛。

    她將淡紫色的寬鬆柔軟的上衣脫去,上身竟然只剩下一件同樣淡紫顏色的抹胸。而最讓李閒震驚感覺到觸目驚心美到妖媚的,是她左肩上紋著的那一朵妖艷而巨大的牡丹花。脫去上衣的她腰身纖細,胸脯飽滿到似乎要漲破淡紫色的抹胸,而那朵牡丹花則在她的肩頭下方一點綻放,艷美絕倫!

    “好看嗎?”

    葉懷袖見李閒看過來,微笑著問。

    她的笑禍國殃民,顛倒眾生。

    “不好看!孤零零一朵花,沒有綠葉襯托,毫無美感。”

    李閒說了一句謊話。

    葉懷袖微微愕然,隨即瞇著眼睛說道:“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頭?”

    李閒閉嘴,不再去看,貌似老僧入定,實則心緒難平。

    她站在爐邊,柔美雙肩裸露,臉上一層細密汗珠頗顯潮紅,肩膀上牡丹花開,而人比花嬌。

    她持了小錘,砸下去。

    李閒隨即掄動大錘精準的找到小錘的落點。

    叮

    一聲指引

    噹
    一聲篤定

    一聲輕響,一聲脆鳴。

    接下來的三天,李閒和葉懷袖除了吃飯如廁睡覺之外幾乎一步沒有走出爐舍。達溪長儒站在門口不遠處,負手而立一站就是一天。

    “他很幸運。”

    嘉兒站在達溪長儒身邊說道:“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小姐會允許一個外人進入爐舍。我也從來沒有想到過,小姐會允許一個男人進入爐舍。”

    兩句話,不同之處只是外人和男人。

    達溪長儒知道嘉兒的意思是什麼,所以他臉上的表情更加凝重。葉懷袖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她付出的越多索取的回報也就越大。誠如她自己所說,這些年想佔她便宜的男人死在草廬外面的不計其數,而且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她就好像一條通體翠綠美輪美奐的竹葉青,吸引著男人們的視線,美到,讓人忘了她的毒牙。

    她到底對李閒有什麼企圖?

    達溪長儒還沒有想到,也很難想到。

    越是這樣,越是不安。

    他甚至有一種衝進爐舍將李閒強行帶走的衝動,管它什麼隕鐵什麼刀一概丟在這裡然後遠遠的避開。第一次,他對未知的前景有了些許恐懼。一年多的朝夕相處,他在那個少年身上留下了達溪長儒的烙印,可是,那少年同樣也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他沒有子嗣,而李閒,從坐在馬背上不停拔刀,從站在石邊奮力揮刀劈砍木棍開始,已經讓達溪長儒喜愛且尊重。

    他一次一次的想帶上李閒離開這裡,又一次一次的強行壓制下去這種衝動。

    他有些後悔,或許,並不該帶李閒來葉家草廬。

    給葉懷袖和李閒將食物送進爐舍之後,嘉兒將另一份食物透過一個小窗口送進爐舍隔壁的樊籠中。

    “將軍,該去吃飯了”

    嘉兒勸道。

    達溪長儒看了看那個小小窗口問道:“那裡便是樊籠?”

    “嗯,正是。”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該有。”

    嘉兒一怔,默然不語。

    樊籠雖然狠辣刻薄,但進出樊籠全在自身做主。這樊籠本是當初葉懷袖給自己打造的,後來醒悟而走出。久而久之,到了後來,就成了草廬的家法。這家法看起來很嚴厲毒辣,但其實也極寬鬆。進入樊籠之後,鐵門的鎖鏈在裡面,鑰匙就在門邊。樊籠內突出的尖刺機關就在籠子裡,自困之人觸手可及。也就是說,若是籠子裡的人自己想出來,隨時都可以出來。所以,樊籠雖苦,脫離桎梏卻並不難。

    也不知道是還在賭氣,又或是她不肯放下仇恨。

    無欒從進入樊籠一直到第四天,還沒有走出來的意思。

    李閒偶爾會不經意間看向那個鐵柵欄,視線中總是有些若有若無的厭惡。而葉懷袖,從拿起鐵鎚的那一刻就變得心無旁騖。從第一天開始,她的眼裡便只有那塊鐵,腦子裡有那柄直刀的形狀。李閒想要的直刀,基本上和大隋府兵的制式橫刀相差無幾。只是更長了些,也寬了些。並且在刀柄上做了些許改變,使刀萼對手的保護更穩妥。

    到了第四日的午後,站在門外的達溪長儒忽然聽到爐舍中爆發出一陣狂笑。

    將黑色散發著幽幽寒芒的直刀從清水中緩緩的抽了出來,李閒用一塊葛布將直刀上的污漬和水跡擦去之後忍不住爆發出一陣放肆的大笑。

    這刀,與他心目中的款式完全相同!

    刀身黑色,刀刃則雪亮,刀身幾乎比制式橫刀要長上三分之一,寬度上也增加了五分之一左右。

    刀柄長近三十厘米,黑金色,因為隕鐵太寒,所以在刀柄中葉懷袖加了一些別的金屬,看起來顏色很華貴厚重。

    這是一柄純粹的直刀,不帶一點弧度。

    李閒看著手中的直刀,然後看了一眼略顯疲憊的葉懷袖。他忍著連續幾日打鐵給手臂帶來的酸痛,緩緩的將直刀舉起斜指天際。順著刀身看過去,好像那便是一條筆直平坦的通天大道一樣。

    他緩步走出去,垂刀身側。

    “抱歉”

    他沒有說謝謝,而是說抱歉。

    下一秒,直刀劈了鐵門,再下一秒,斷了樊籠。

    樊籠一分為二,籠中少女看著李閒的眼神依然陰沉而又夾雜著些許不解。

    “想殺我隨時來,但我肯定不會笑呵呵的說歡迎光臨。劈了這破籠子不是因為看你長得漂亮想泡你,也不是我心地有多善良看不了別人受苦,所以你不必用那麼複雜的眼神看我,我對你沒興趣,真的。”

    李閒指了指斷裂的籠子說道:“我只是看它不順眼,很不順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7:13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四十三章 歌謠


    葉懷袖自然不會真的將李閒留在草廬打半年鐵,也沒有介意李閒拿她當年自困反省卻反而導致她入了魔的籠子試刀。她已經放下了那段過往,又怎麼會在意一個生了銹都鎖不住心的籠子?

    她反而有些歡喜有些得意,得意於,那一柄直刀的鋒利。

    切開了鐵門切開了籠子,讓人愛不釋手。

    當然,愛不釋手的是李閒。

    “如果半年內我不離開這裡,你自己來取盔甲。如果我走了,會託人將盔甲送到你手上。”

    她笑瞇瞇的看著李閒說道:“放心,沒人昧了你的隕鐵。”

    李閒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擔心這個?”

    葉懷袖瞇著眼睛看李閒,意思是你難道不是這麼小人的?

    李閒了然,所以驕傲。

    “我不虛偽。”

    他說。

    葉懷袖笑道:“就算我昧了你的隕鐵當打造直刀的費用,你又能怎麼樣?”

    李閒搖了搖頭:“除了做個小布人寫上葉懷袖三個字天天拿針扎之外,我還真的不能怎麼樣了。”

    “你確定你敢?”

    葉懷袖的語氣讓李閒嗅到了一絲危機,所以他拋出了殺手鐧:“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了吧!”

    躍上大黑馬,李閒勒住這幾天沒有縱情狂奔而有些憋悶的大黑馬對葉懷袖抱拳道:“無論如何,當說一個謝字。只是現在說這謝字怎麼都矯情和虛偽了些,葉大家今日打刀的事我記在心裡,他日……但願不會忘了。”

    最後幾個字明顯有所指,葉懷袖也不在意微微頷首道:“我不收你錢,也沒要你什麼保證,你這少年怎麼這麼囉嗦煩人?當然,虧本的生意草廬也從來不曾做過。至於你該付出的酬勞,一個銅板也賴不掉。”

    “要錢沒有,要命也不給。”

    李閒很認真的說道:“再說,也別提錢,多傷感情。當然,也別提感情……”

    葉懷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吐出兩個字:“滾蛋”

    達溪長儒在馬背上抱了抱拳道:“今日相助之情,達溪長儒銘記在心。算我欠葉大家一個人情,他日若有所需,達溪長儒絕對不會推辭。 ”

    葉懷袖糾正道:“是他,不是將軍您。”

    達溪長儒搖了搖頭:“是我,不是他。”

    貌似毫無意義的話,但兩個人都知道其中的含義。達溪長儒知道葉懷袖必然有所圖謀,而這圖謀說不定是什麼萬分凶險之事。所以他便將這人情攬在自己身上,將李閒撇開不摻雜在內。而葉懷袖的意思很明確,她要的回報和李閒有直接關係。

    “將軍威名遠播,倒是也一樣。”

    說了句不著邊際的話,葉懷袖微微施禮道:“我乏了,就不遠送將軍。”

    達溪長儒抱了抱拳:“告辭”

    李閒也抱拳,然後調轉馬頭就要離開。

    阿史那朵朵的侍女無欒忽然攔在李閒面前,她臉上的表情陰霾密布。看她胸脯起伏不定,料來是因為憤怒所致。她欲殺李閒而不得手,卻被葉懷袖罰去樊籠自省,好端端在籠子裡生悶氣,卻又被李閒那可惡的傢伙一刀將籠子劈了。籠子裂了,而少女的自尊心也隨即裂開了一道縫隙。

    “他日,我必殺你​​!”

    無欒看著李閒一字一句的說道。

    李閒撇了撇嘴,懶得理會。

    他撥開馬頭,繞過無欒。

    抬手在大黑馬的屁股敲打了一記:“跑起來吧黑硬!”

    大黑馬啾啾的叫了兩聲,撒開四蹄蕩起一片塵煙飛馳而出。達溪長儒對葉懷袖點了點頭告別,隨即跟在李閒後面打馬揚鞭而去。草皮下的塵土被兩匹神駿的戰馬踏碎後揚起來老高,塵煙散盡時,那兩匹馬已經跑出去了挺遠。遙遙的,還能隱約聽到那少年狼嚎一般五音不全的歌聲。

    “抱一抱那個抱一抱……抱著那個妹妹上花轎……”

    “咳咳!”

    無欒咳嗽了幾聲狠狠的瞪著某人的背影,臉上是能殺人的表情。她之所以這個樣子不是痛恨某人的歌聲之下流刺耳,而是因為大黑馬啟動時候踢起來的塵土都在她身上。

    阿史那朵朵理所當然的沒有出來相送。

    或許,在她看來那個少年還不值得自己多看幾眼,又或者是,隱隱間有些愧疚而不想面對?

    她站在窗邊,閉著眼,聽見遠處嘶啞狂傲的歌聲,微微抿嘴而笑。

    但願

    她在心中說,但願再無相見之日。

    李閒和達溪長儒匯合了還守在遠處的血騎兵的時候,獨孤銳志和朝求歌正在吵架。吵架的內容乏善可陳,無非是如果達溪長儒和李閒再不回來用什麼辦法衝進去救人。當然,這僅僅是兩個人空等閒極的無聊之爭罷了。達溪長儒身上帶了信號煙火,若是真的有什麼危機早就召喚他們過去了。

    “還是下毒快些,今日風向正對,我在半里外點幾堆火放煙過去,一下子撂倒所有人豈不省事?”

    獨孤銳志自負道。

    “對啊對啊”

    朝求歌撇嘴道:“包括將軍和安之在內是吧。”

    獨孤銳志也不臉紅,理直氣壯的說道:“半個時辰之內死不了,我再救就是了。”

    朝求歌辯駁道:“如果草廬中真有埋伏,以突厥狼騎的速度能給你堆柴禾點火的時間?幾百支狼牙箭射過來,你確定你還能救人去?”

    獨孤銳志道:“那依你之見,帶著二十個弟兄直接殺過去就成?”

    朝求歌道:“反正比你靠譜!”

    獨孤銳志張了張嘴用了很久終於想起李閒教他的一個詞彙來反擊:“傻-逼!”

    朝求歌一愣,隨即怒道:“你才傻-逼!”

    不遠處,某人一邊撫摸著黑色直刀水波一樣平滑的刀身感受著鋒刃上的森寒,一邊搖頭嘆氣自語道:“是我不好,這個詞實在不該教他們,若是過早的出現在史書之中……”他打了個寒顫:“想想看後世的那些學者翻看史書見到這種詞彙,那才真傻-逼了……”

    眾人收拾了一下啟程回家,回去的時候心情又是一番景象,輕鬆愉快,甚至有的血騎還饒有興趣的縱馬追一隻瘦的皮包骨的野狐。

    “特勤,為什麼不殺了他們?”

    李閒他們離開後不久,一隊百餘人的紅披風出現在高坡上。其中一名紅披風湊近領軍者身邊輕聲問道。

    “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為首者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典型突厥血統的男人,捲髮碧眼,身材雄健。穿一身蟒鱗金甲,頭戴金盔,他騎著一匹血統純正的特勒驃,得勝勾上掛著一柄寬背環首大刀,並不是草原人慣用的樣式。此人臉色偏黑,想來是經常風吹日曬所致。留著絡腮鬍鬚,卻並不顯得落拓。

    他盯著血騎兵離去的方向,眼神玩味。

    “葉懷袖不知道又在打什麼主意啊。”

    被稱呼為特勤的突厥男子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

    “不要多事,看看契丹人和奚人打出了結果沒有咱們就回去,別忘了可汗的交待,在奚人草場上建造一座能屯兵十萬的木城才是要事,那些小魚小蝦不值得去理會。”

    “遵命”

    魁梧的突厥男子揮了揮手道:“去,告訴葉大家,就說我阿史那去鵠又來了,這次若是再不讓聖女隨我走的話,我就要放火燒了她那幾間破房子了。”

    “可是……特勤,聖女好像並不願意回去。”

    紅披風的百夫長為難的說道。(注1)

    “笨蛋!”

    阿史那去鵠在那百夫長的背上抽了一馬鞭罵道:“只是讓你去那麼說,誰想真的帶走聖女了?我只是讓那個瘋女人知道,她該做的事應該抓緊去做了。”

    他擺擺手:“再去幾個人告訴蘇啜新彌,讓他在弱洛水邊上烤好了羊羔等我!”

    “遵命”

    百夫長應了一聲,隨即命令幾個人分頭去辦。

    阿史那去鵠看了看草廬的方向,又看了看東方青牛湖的方向。嘴角挑了挑,好像想到了什麼愉快的事情。

    北方六十里外

    霫人新任的小可汗蘇啜新彌站在弱洛水邊上,看著已經解凍了的河水怔怔出神。一名侍從走到他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蘇啜新彌點了點頭。他的身材並不高大,相對於站在他身邊的壯碩男子顯得太矮了些,也太瘦弱了些。所以,他看向那人時總是需要仰視,而這樣的角度看那人,總覺得那人確實很高大,這讓蘇啜新彌難免有些自卑。

    “我親愛的兄弟!”

    他抱歉的說道:“有個壞消息。”

    他身邊那男子正是契丹何大何部族的首領摩會,聽到蘇啜新彌這樣說,他微微皺眉:“別告訴我,你又反悔了!”

    蘇啜新彌有些惱火的指了指身後說道:“我帶來了一萬名霫人勇士,已經到了這裡難道我會反悔嗎?埃力弗欺人太甚,戰火已經燒到了我的草場邊上,即便你不來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緊接著,他就好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軟了下來:“可是……阿史那去鵠來了!”

    他聳了聳肩膀:“你知道的,我的兄弟,阿史那去鵠不同意我出兵幫助你。”

    摩會冷笑道:“蘇啜新彌,同樣的話我不想說兩遍。我只是想讓你看明白,突厥人耍的是什麼陰謀詭計!如果我的部落戰敗了的話,下一個就是你!”

    蘇啜新彌一愣,苦笑道:“如果我繼續帶兵往南走,只怕不用輪到下一個就是我了。”

    摩會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走到自己的戰馬邊一躍而上。他打了個呼哨將自己的侍衛們召集過來,然後俯身對蘇啜新彌說道:“我的兄弟,請你相信我,我會帶著我的部族勇士戰鬥到最後,即便失敗,我們也會站著死去。而你,狗一樣多活幾天吧,等奚人搶了我的草場養肥了戰馬,有突厥人撐腰他們的刀子就會指向你。”

    他拍了拍戰馬,帶著護衛呼嘯而去。

    十幾個契丹人高聲唱著歌曲,粗獷的歌聲傳出去很遠。

    我騎著我的戰馬,就能走到天邊。

    那裡有美麗的姑娘,有肥沃的田和無數珠寶

    那裡不是我的家

    我會帶著奴隸回來,帶著糧食回來,帶著榮譽回來。

    騎上我的馬,揮舞彎刀。

    讓敵人哭泣吧,讓敵人流血!

    (注1:突厥可汗的子弟稱為特勤,本書中阿史那去鵠為虛構角色,請各位歷史達人專家學者切勿深究,拱手拱手。另,突厥軍事官職的稱呼相當頭疼,比如什麼乙斤屈利啜,達干,閻洪達,蘇尼之類的,繁瑣且不清楚其具體職責,所以為了寫作方便閱讀順暢,基本軍事單位還是以百夫長,千夫長之類的來稱呼,我是為了你們閱讀上能輕鬆些,嗯,這是真的,絕對不是我懶……)

    PS:結尾處的歌謠,二嗎?嗯,是我瞎編的,用了不到一分鐘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7:16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四十四章 幫幫我


    “你自己練刀想出來的辦法不錯,所謂刀法,其實沒有那麼多成規。沒必要非得擺架勢走套路,尤其是戰場上情勢千變萬化且是群戰,套路毫無意義。歸根結底,只要能殺人保命的刀法就是好刀法。”

    達溪長儒道:“如果非要用一個字來總結,就是破。”

    李閒點頭,他明白破的意思。

    達溪長儒繼續說道:“所謂破,就是破解敵人的所有殺招。無論敵人用的是什麼兵器,槊,矛,陌刀,彎刀,鐵鎚等等,無論是什麼,都能一擊而破,一擊必殺。破,是破綻的破,是破敵的破,所以你要要提高的就是應變能力。不需要去考慮什麼招式,能殺人就是最好的招式。”

    達溪長儒道:“但戰場上一定要果斷,不能猶豫不決。比如兩軍騎兵交戰,相對沖殺,第一回合能殺死對方就不要手下留情。如果第一擊不能殺敵,千萬不要回頭再去補一刀,你沒那個時間!”

    李閒道:“我明白,無論第一擊是否能殺了敵人都不要再去管他,交給身後的同伴。若是回身再想去殺人的話,只能被後面快速而來的敵人殺死。 ”

    達溪長儒嗯了一聲:“兩軍交戰,尤其是騎兵交戰,雙方一觸即分,沒時間給你猶豫。”

    李閒點頭。

    達溪長儒道:“從今天開始,我讓朝求歌他們每日與你馬戰過招。首先要提高你的眼力和反應判斷。你的底子已經很紮實了,腕力臂力都有,欠缺的就是臨戰殺敵的經驗。”

    李閒還沒說話,朝求歌從旁邊插嘴問道:“怎麼打都行?”

    這句話決定了李閒的命運。

    從懷袖草廬回來後的一個月,李閒的生活每天都在重複著練箭練刀。早晨起床後一如既往的到山林中練習射藝一個時辰,然後回到營地吃過早飯後開始和血騎四虎過招。基本上每一天他都在飽受折磨,身體上沒有大傷小傷卻密集到慘不忍睹的地步。無論是鐵獠狼還是朝求歌又或是東方烈火,與他過招的時候絕對不會手下留情。除了戰力一般的獨孤銳志在一邊幸災樂禍之外,血騎四虎其中三人實打實的敲打淬煉著李閒的身體和神經。

    尤其是鐵獠狼,他手裡那一條長槊簡直如毒龍一樣。攻勢犀利刁鑽,前幾天馬戰李閒幾乎都是在一個照面就被拍下馬背的。若是真的到了兩軍陣前他們二人為敵的話,李閒每天都會死上二十七八次。

    不過毫無疑問的是,李閒那種近乎於妖孽的氣質令人欽佩。他不喊疼不罵娘,摔倒了再爬起來啐一口帶著血的吐沫,翻身上馬繼續挑戰,然後再一次被拍落馬下。

    整整一個月,他從擋不住鐵獠狼一擊,進步神速的已經能和鐵獠狼打上十幾個回合。如果有人對一個月就能和鐵獠狼在馬背上打十幾個回合算得上進步快產生質疑,那麼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不了解馬戰,不了解戰爭。

    如果是站在地面上近身格鬥,鐵獠狼就算再厲害也未見得能輕而易舉的擊倒李閒,相反,只怕他還會被李閒層出不窮的小手段逼的手忙腳亂才對。但近身格鬥和馬背上的交鋒完全是兩個概念,李閒雖然一直生活在鐵浮屠那樣凶悍的馬賊隊伍裡,但實打實的沒有什麼戰陣交鋒的經驗。

    如果說最初鐵浮屠的人拼了命的保護他是因為張仲堅的緣故,那麼後來鐵浮屠的硬漢們已經真的喜歡了這個有些可惡可恨但也同樣可愛的小小少年郎。所以,歷次危機的時候他都好像國寶一樣被眾人護在最中間,反而沒有機會真真正正的與人廝殺過。即便是他六歲那年便破了殺戒,也不過是持弓軟綿綿的射出去一箭了結了一個已經被張仲堅打殘了的大隋追兵。

    李閒深刻的知道,即便是以他現在的本領修為也絕不是當年那個追兵的對手。那個人的凶狠強勢就算放眼整個鐵浮屠也只有張仲堅能殺了他,就算以驍勇善戰著稱的伏虎奴,以出手快絕狠辣而出名的三十七哥洛傅同樣不是那人的對手。

    而那個人,被張仲堅打斷了雙腿扭斷了雙臂綁在樹幹上等著被他射一箭的時候,看向自己的狠辣陰毒的眼神李閒至今沒有忘記。

    阿爺說,那個人不過是一名侍衛頭領罷了,在大興城那座規模宏大的皇宮裡,那樣的侍衛多如牛毛。

    張仲堅說過,大隋大業皇帝楊廣身邊有個親信太監,叫文刖,楊廣賜字一刀。

    文一刀,據說刀法通神。

    每當李閒想起自己有這麼多厲害對手的時候都會忍不住頭疼,越發的覺得那個瀕死的老尼姑有些可惡,當然,多年以後老尼姑早已化作了一具枯骨,想必她在地下看到李閒頭疼的模樣也會笑的很開懷吧。幾十年前她帶走大隋高祖文皇帝楊堅的時候,會不會是和懷抱著李閒時候有一樣的感覺?

    她培養出了一個皇帝,現在,又給楊家丟下了一個看起來根本上不了檯面的敵人。

    確實上不了檯面呢,想必在不經意間大業皇帝楊廣偶爾想起他的父親臨死前鄭重的遺言也會不屑的笑笑。一個馬賊養大了的小馬賊,還真能翻了天不成?他甚至沒有真正的在意這個少年的存在,否則李閒要面對的危險艱難困苦或許會幾倍幾倍的增加。

    對那個老尼姑的感情很矛盾,李閒想了很久才確定自己應該是感激多過於恨她的,甚至,其實心裡從沒有恨她。

    既然她給了自己一條生路,雖然艱辛坎坷凶險無比但既然活著就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李閒才會妖孽一樣勤奮刻苦到令人咋舌的地步,無論是鐵浮屠的那些硬漢還是血騎中的猛男,他們都對少年人這種堅韌和毅力由衷的敬佩。雖然他還小,但在很多很多人眼裡他早就已經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了。

    最初的時候達溪長儒認為李閒這樣刻苦這樣拼命是因為他心懷大志,是想鍛煉自己從而為將來打下基礎。所以他覺得李閒是一個有志氣的可造之材,可是當他知道少年人之所以如此刻苦僅僅是為了保命之後,他忽然發現原來這才是人性最真實的一面。管他什麼前程錦繡又或是前路坎坷,總之先活下來才是最最重要的事。

    所以,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李閒在他心裡的地位悄然改變。老尼姑對他有恩,他幫助李閒是為了報答當年老尼姑的恩情。而現在,他幫助李閒,是因為他真的很喜歡這個不肯叫悟空的弟子。

    當黑色直刀不知道第幾次被鐵獠狼的長槊磕飛的之後,李閒終於也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從馬背上跌了下來。他就好像一個散了架的木頭人一樣叉開四肢躺在地上,看著蔚藍蔚藍的天空大口大口的喘氣。

    黑色直刀就躺在他不遠處,陽光下反射著一種令人痴迷的厚重色彩。

    “歇歇吧,再這樣下去脫了力,得不償失。”

    朝求歌走過來蹲在他身邊,低著頭說話,他的臉遮擋住了五月初的陽光,也遮擋住李閒看天空白雲的視線。整個上午鐵獠狼,朝求歌和東方烈火三個人輪流陪李閒過招,輪換著上陣的三個人都已經頗為疲乏,可以想像一刻不停的李閒付出了多大的體力。

    獨孤銳志快步走過來將李閒扶起來不由分說灌進去一碗藥汁,味道苦的讓李閒忍不住的乾嘔。

    “什麼東西這麼苦?”

    李閒啐了一口吐沫問道。

    獨孤銳志道:“我說是補腎的你信嗎?”

    李閒居然很認真的紅了臉:“小毒哥,人家還小。”

    獨孤銳志不客氣的將他拉起來然後在屁股上使勁拍了一下:“去慢慢走兩圈再坐下來休息,你這樣早晚有一天把自己弄成殘廢!”

    李閒笑了笑,然後費力的一邊往前走一邊問:“能有這麼嚴重?”

    獨孤銳志怒道:“要不是你還欠我一斤明前好茶,我才懶得管你死活!”

    李閒撇了撇嘴:“你能裝得再兇惡點嗎?”

    獨孤銳志張了張嘴,扑哧笑了:“你他娘的就不能嚴肅點?”

    李閒想了想,然後一本正經的說道:“那好啊,咱們現在聊一點很嚴肅的話題。小毒哥,聽說你和小朝哥當年是弘化醉月樓的常客?據說也曾是一個流連花坊的風流人物,還有個什麼什麼玉面金槍小郎君的美名?”

    “放屁!”

    獨孤銳志見李閒走路腿都在顫抖,他瞪了李閒一眼卻追上去扶著他緩緩走動。

    “老子是讀書人,聖賢弟子,當初還是大隋正正經經的正六品昭武校尉,怎麼可能去那種地方!”

    李閒搖了搖頭嘆道:“若是讀書人和當官的不去嫖-妓,這天下間的青樓早就關了門改行賣豆腐了。”

    獨孤銳志愣了一下,罵了句無恥卻找不到理由反駁。

    “話說回來,小毒哥,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李閒忍著四肢上的酸疼,不得不找些話題來分散注意力。

    “都說了我是正人君子。”

    獨孤銳志板著臉說道。

    李閒笑了笑:“正人君子,那不是什麼好詞。說說吧,就當給我增加閱歷了。”

    獨孤銳志見李閒嘴角都在微微顫抖,知道他是真的累的夠嗆卻還在強忍著假裝沒事。也猜到李閒是故意在找話題說,所以他嘆了口氣說道:“說實話,天下女子各色各樣,我卻見得併不多。這麼多年自從投身軍武除了殺人就是喝酒,哪裡真能好像那些閒來無事的騷人讚揚同一個女子也能寫出一百首不重樣的詩詞來。說來說去,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還是葉懷袖,雖然當年只見過她一面。”

    李閒點頭總結道:“有甜的,有酸的,有辣的,有腥的,你卻偏偏喜歡騷的。”

    獨孤銳志怔住,隨即咆哮:“放他娘的屁!”

    李閒:“她娘你也見過?”

    正說著,忽然營地瞭望塔上有當值的血騎兵吹響了牛角,嗚嗚的聲音長短有序。

    “有人接近營寨,人數不多!”

    獨孤銳志眼神一凜說道。

    李閒深深吸了口氣,掙脫開獨孤銳志的手臂往黑刀的方向走去。

    “別急,你看小朝已經帶人迎出去了,只要來人不超過兩個騎兵千人隊,咱們血騎就沒必要怕!”

    獨孤銳志說道。

    李閒撿起黑刀當拐杖支著身子,靜靜的看著營門外等待。

    不多時,十幾名血騎兵帶著三四個草原人騎馬進了營地,離著很遠李閒就听到一聲讓他心為之一顫的呼喊:“李閒!求求你幫幫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7:19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四十五章 糊塗的混蛋


    那少女嘴角帶血,臉色蒼白,坐在馬背上搖搖欲墜。

    “歐思青青?”

    李閒怔住,隨即想迎過去,腿卻依然軟得跑不起來,以刀為杖走到歐思青青的面前抬著頭看了看少女狼狽憔悴的臉。

    “李閒……幫我。”

    在看清李閒的臉之後,歐思青青的眼神猛然亮了一下卻很快就黯淡了下去。她的身子一軟,從馬背上緩緩跌落。在落馬之前,她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觸碰到那張熟悉的面孔,可還來不及觸及,她已經再沒了力氣。

    李閒伸手將她抱住,手臂還在酸疼,兩個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他扶著她的後背,輕輕晃動。

    “歐思青青……”

    李閒只叫出了她的名字隨即驟然停住,隨即他抬起手放在眼前看了看。扶著她後背的手感覺到了一片濕膩,那是已經浸泡透了衣衫的血跡。在她的後背上,還有一支被斬斷了的箭桿露出一部分在體外,傷口就在後背左側幾乎對著心臟的位置上。李閒的臉色瞬間變得白了起來,怔怔的看著手上的血竟然傻了。

    但是很快他就恢復了神智,眼神中暴怒的火焰也漸漸的熄滅。

    他轉過身,看著獨孤銳志:“小毒哥……求你”

    獨孤銳志嘆了口氣,彎腰將歐思青青抱了起來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跑去。歐思青青的幾個侍衛想跟過去,卻被血騎兵攔住。這幾個僅存的護衛也是個個帶傷,每個人身上都一層血跡。血上面沾滿了塵土所以看起來顏色很深很沉重。有個被整齊的切掉了左半邊肩膀的草原漢子堅持不住摔倒在地上,少了半邊肩膀一隻胳膊的軀體在地上痙攣的樣子怪異而恐怖。

    血騎兵冷冷的圍成圈子看著那幾個草原人,不說話,不相救。

    營地的大門已經關閉,有弓箭手已經登上了塔樓。

    “他們暫時不是敵人。”

    李閒淡淡的說了一句,臉上的平靜有些虛偽。

    “誰會說漢語?”

    他問。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契丹漢子捂著大腿上的傷口跌坐在地上,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他抬起頭看了李閒一眼,深深的吸了口氣:“你最好離我近一些。”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大腿上依然還在不停流血的傷口:“我說話的聲音會越來越小,我怕你聽不清。”

    李閒在看清他傷口的時候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跑了多遠才到了血騎營地的,但他能在失血過多的情況下盡力保持著清醒足以說明這是一個毅力如山的漢子。這樣的人,哪怕是敵人也令人尊敬。他說話的語速很慢語氣很平淡,並沒有接近死亡而無法挽回的那種恐懼。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救得過來了,身體裡流出來的血已經能灌滿他的酒囊,他之所以還沒有昏迷,或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是長生天對他的照顧吧。

    “我是契丹何大何部的族人,看樣子你是認識歐思青青的。我長話短說,希望時間還來得及。”

    他摸了摸腰畔,卻發現酒囊破了一個洞。

    “有酒嗎。”

    他問。

    李閒站起來從一名血騎兵的腰畔將酒囊解下來,遞給那契丹漢子。

    契丹漢子感激的看了李閒一眼,然後一口氣灌進去半袋子辛辣的酒漿。或許是因為喝的太猛了,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從嘴裡噴出來的酒漿卻不知道為什麼變了顏色,在夕陽下那酒殷紅如血。

    “埃斤大人到西拉木倫河北岸找霫人蘇啜部尋求聯盟抵抗奚人,開始蘇啜新彌答應了並且帶了一萬名騎兵南下。一個月前突厥特勤阿史那去鵠到了蘇啜部,不允許蘇啜新彌出兵。那個狼崽子!”

    契丹漢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透著仇恨。

    “蘇啜新彌在給埃斤的酒裡下了毒,埃斤被蘇啜新彌抓了,護衛們都戰死了。蘇啜新彌想把埃斤交給阿史那去鵠,可敦得到消息後帶著我們去救埃斤,中了霫人的埋伏,答朗長虹保護著可敦往東南逃了,我們走散到了你們這裡。歐思青青說她認識你,能……能幫她。 ”

    他的話說的很亂,邏輯上也已經不再清晰。斷斷續續的,講述的事情就好像一部剪輯混亂的影片。但李閒還是清晰的找到了其中三個關鍵點,這是為什麼歐思青青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摩會被抓,陳婉容生死不明,她很無助。

    那天,他離去,她沒挽留。

    李閒知道自己的狠話傷了那少女的自尊心,或許兩個人真的沒有再次交集的一天。他是冷靜的,而她是驕傲的,驕傲到如果不是遇到真的解不開的危機,她寧願苦著疼著流淚著選擇忘記那一段短暫的相遇。從那天分手時候她的眼神,李閒就懂得了她的驕傲。

    她是為了她父親還有母親才來找我的。

    李閒感覺心裡有些疼,不似刀刻斧鑿,卻清晰如蚊叮蟲咬撕磨的人更加難受。

    這感覺很不好,很不好。

    他離開,本來就是想避免這種感覺,寧願砍上一刀直接兩段反而疼的短暫些。

    “現在摩會還活著?”

    李閒往那契丹漢子嘴裡灌了一口酒,然後將剩餘的酒漿都倒在那契丹漢子的臉上。已經緩緩閉上眼睛的契丹漢子又睜開眼,看著李閒,忽然笑了笑:“你打擾到我死了,不過謝謝你,讓我多看一眼太陽。”

    李閒心中愕然,替那契丹漢子感覺到一股悲涼。

    “埃斤應該還活著,蘇啜新彌是個虛偽的小人所以膽子也很小!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阿史那去鵠一直沒到霫人部落去,蘇啜新彌等不到他,就不敢殺埃斤!”

    說完,他眷戀的看了一眼殘陽,微笑著對李閒說​​道:“別再打擾我了,我剛才看到了江南。”

    江南!

    李閒猛然僵硬,手緩緩的撫過那漢子的眼簾。

    他不是契丹人,他來自江南。

    李閒深深的吸了口氣,站起來,覺得身體裡剛剛被掏空了的力氣漸漸的補充了回來。或許死亡是最能刺激人的畫面,就連疲勞都能驅趕著遠離身體。他緩慢的掃過那幾個契丹人的面容,試圖再尋找到一張來自中原的面容。他幾乎忍不住咆哮,想發洩心中莫名而來的憋悶和憤怒。

    歐思青青的母親是原來南陳的皇族,她逃走的時候身邊有一群忠心耿耿的護衛。

    也不知道,如今還有幾人在世。

    “你要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達溪長儒出現在李閒身邊,伸出手​​在李閒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將少年的憤怒壓了下去。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好像一湖清水澆在李閒的額頭上。李閒轉過身看著達溪長儒,沉默著,他知道自己不該去,那會連累太多人。而歐思青青和自己談不上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和血騎更是沒有絲毫關係!

    李閒看著達溪長儒的眼睛,他能讀出那眼神中要表達的含義。

    “師父……”

    李閒點了點頭:“我要去。”

    達溪長儒怔住,隨即搖了搖頭:“我不會派一個人幫你。”

    李閒笑了笑:“我知道。”

    “為什麼非要去?值得?”

    達溪長儒罕見的沒有動怒,而是一字一句的問。

    李閒搖了搖頭:“不值得,但我不去會睡不踏實。”

    達溪長儒點頭:“我還是一個人都不會派給你。”

    李閒將黑色直刀舉起來,笑了笑:“這就足夠。”

    他轉過身子,問最後的三個契丹人:“這裡只有我自己跟你們去救摩會,你們可敢再殺回去?”

    朝求歌站在李閒身邊,用契丹話將李閒的意思又說了一遍。說完,他轉頭歉意的看了一眼達溪長儒:“他已經是個男人了。”

    達溪長儒道:“是,我知道。但血騎不會做無謂的犧牲。”

    朝求歌笑了笑:“我以私人身份幫他好了,再不牽扯到其他人。”

    達溪長儒皺眉問:“給我個讓我同意的理由。”

    朝求歌走到達溪長儒身邊,低聲對他說道:“那丫頭看安之的眼神不一樣!”

    說完,他提高聲音說道:“就當賭注了吧,安之總是要回中原的,在塞北多個朋友,如果將來他在中原混不下去,也能在草原上有個安身的地方。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清說不準,說不得將來會反過來求到人家頭上去。再說,以安之和我的身手就算救不出來人,逃掉總是沒問題的吧。”

    達溪長儒搖了搖頭:“如果你們死了呢?”

    朝求歌想了想認真的說道:“大哥,我很久沒殺人了,突厥人。”

    他沒叫將軍,而是大哥。

    達溪長儒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朝求歌燦爛的笑了笑朗聲問那三個契丹人:“別跟我說你們都被嚇破了膽子,你們草原漢子不是都說自己勇敢的嗎?”

    三個契丹人互相看了看,有一個人率先緩緩的站起來笑著說道:“如果我死了,就再也看不到青牛湖了……可如果我這樣回去的話,我會比死了還難受。族人會看不起我,包括我的兒子,他已經五歲了,他總說我是最勇敢的男人!”

    另外兩個契丹人也站起來,他們拍了拍第一個站起來那契丹人的肩膀說道:“英雄總不能讓你一個人來當,埃斤對咱們不錯。”

    朝求歌將他們的話對李閒複述了一遍,李閒笑了笑說道:“留下一個人吧,等歐思青青醒了你們兩個就立刻趕回你們的部族去,盡量多的帶人來接應我們。如果沒有接應的話,就算我們能把摩會救出來也跑不了多遠!當然,如果歐思青青醒不過來留下的人最遲明天一早必須趕回去找人!”

    他緩步走回自己的屋子,將那張兩石的硬弓收拾好,帶了滿滿兩個箭壺的破甲錐,紅拂送的匕首,將左右手的腕弩都裝好,石灰粉,毒藥,吹管放進腰畔的鹿皮囊裡。最後用氈布將黑色直刀裹了綁在背後。

    全副武裝。

    “你在搬家?”

    不知道什麼時候朝求歌已經收拾好站在他門口等著。

    李閒回身撇嘴道:“知足吧,我最少還有三十樣東西沒帶。”

    走出房門,牽著大黑馬匯合了兩個契丹人,再加上朝求歌一共四個人往營地外走去。一直到出了營地他都沒有回頭看一眼達溪長儒,沒有看那些聚集過來的血騎兵。他不是在生氣,不是刻意表現的無所謂,他只是……怕自己回頭去看的話,自己會後悔做出這樣一個有悖他生存理念的糊塗決定。

    他不是聖人,他只是個想好好活下去的少年郎。

    但,他也有頭腦發熱的時候。

    並且一旦熱起來,比一般人還要不可理喻,還要混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17:22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四十六章 說評書麼?


    “從這裡出發大概要跑至少一天半才能到霫人蘇啜部那一萬騎兵的駐地!”

    朝求歌問明了情況後追上李閒並肩而行:“不過霫人的追兵一直追到距離咱們營地三十幾里外,他們進了山才靠著密林將那些霫人騎兵甩脫了。追兵或許還在山外轉悠,如果咱們跑的太快說不定會追上那些霫人!”

    李閒皺眉,想了想之後問道:“追兵有多少?”

    “最少兩個百人隊!”

    朝求歌說道:“從後山繞過去吧。”

    李閒沒有回答,而是問了一個和之前話題無關的問題:“那倆傢伙叫什麼名字?”

    朝求歌道:“一個叫札木合,一個叫圖列。怎麼了?”

    “哪個叫圖列,又是哪個叫札木合?”

    “傷了左邊胳膊的叫圖列,一點兒傷都沒有的那個叫札木合。”

    李閒嗯了一聲問道:“小朝哥,你具體問過他們營救摩會的經過了嗎?”

    “他們是六天以前得到消息後倉促出發的,摩會的妻子匆忙集結了五百多名親信趕往弱洛水河畔的霫人營地。他們商議好了派大部分人佯攻霫人營地,然後摩會的妻子帶幾個人混進營地去將摩會救出來。可是還沒到霫人的營地就中了埋伏,伏兵至少有六千人,契丹五百多人幾乎全部戰死。圖列他們三十幾個人保護歐思青青往回撤,答朗長虹帶著幾個人保護摩會的妻子往另一個方向逃了。”

    “霫人一直追著他們到了山腳,他們分出去十幾個人才把霫人的追兵引開。半路的時候歐思青青中了一箭,迷迷糊糊的就把他們帶到了營地。不過他們說歐思青青也只是推測你在山中,他們能找到也純粹是運氣好。”

    朝求歌說道:“我單獨問過,他們兩個所說的差不多一致。”

    李閒勒住大黑馬,其他三個人也隨著他停了下來。朝求歌貼到李閒馬邊問:“怎麼了?”

    李閒回身看了那兩個契丹人一眼,忽然笑了笑:“小朝哥,累了,下馬休息一會吧。”

    朝求歌一愣,看到李閒有些閃爍的眼神隨即明白他肯定是想到了什麼。他大聲說道:“我也累了,那就休息一會兒。”

    兩個人下了馬靠著一棵大樹坐下來低聲交談,圖列和札木合不知道那兩個漢人在交談什麼,開始還以為他們是在商量救人的辦法,可是後來見那兩個漢人有說有笑的樣子更像是在閒談。圖列和札木合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走過去問:“為什麼停下來?”

    札木合皺著眉問:“還沒有出山就停下來不走了,難道是你們怕了?”

    他就是第一個站起來相應李閒的契丹人,他說過他有個五歲的兒子一直把他當英雄崇拜。他也是歐思青青的護衛中唯一一個身上沒有傷的人,而他的臉色看起來很不愉快。

    朝求歌抬起頭陰沉著臉說道:“是你們在求我們幫忙,所以你要尊重些。我們沒有義務也沒有責任非得去救你們的埃斤,摩會跟我們沒有一點關係。”

    札木合愣住,隨即有些惱火的說道:“是歐思青青說你是她的朋友我們才來找你的,你這個人怎麼能這樣說話!”

    “朋友?”

    朝求歌冷笑道:“我從來不會和草原人做朋友。”

    札木合怒道:“圖列,咱們走!”

    朝求歌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不再理會。

    圖列連忙拉著札木合勸道:“我的兄弟,不要著急,他們肯定是在商議辦法。咱們只有四個人所以必須好好商議一下才行,不然只能是去送死。他們既然肯來就一定會幫助咱們的,你確實有些失禮了。”

    札木合奇怪的看了圖列一眼:“剛才是你說的,他們要反悔!”

    圖列連忙解釋道:“札木合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可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說他們好像想不到好的辦法了,所以有些猶豫。”

    朝求歌站起來,盯著札木合的眼睛說道:“我們不是要反悔,只是有件事必須要先弄清楚。”

    “什麼事?”

    札木合問。

    朝求歌指了指圖列的胳膊,又指了指札木合:“好像,只有你自己沒有受傷,這很奇怪,不是嗎?”

    札木合愣了一會隨即臉色瞬間變了,他後退一步手握在彎刀的刀柄上盯著朝求歌的眼睛:“我沒有受傷是因為我的刀法好箭法也好,而且當時是我斷後,我最少殺了五個霫人追兵,圖列可以給我作證!”

    圖列卻並沒有站在他身邊,而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往旁邊跨了一步:“札木合,我現在忽然想起來,和你一起斷後的人都死了!”

    李閑靜靜的看著那兩個契丹人的表現,草原上的蠻話他不是一點都不懂,這一年多的學習,他差不多可以聽懂圖列和札木合的話,之所以讓朝求歌來解釋,只是想更真切的來了解事情的經過。聽到圖列的話,他站起來走到朝求歌和圖列中間,冷冷的看著已經握緊了彎刀的札木合。

    “圖列!你在說什麼!”

    札木合怒視著圖列說道:“圖列,當時你也在隊伍後面,我怎樣殺敵你都看到了!”

    圖列像是仔細的回想了一下,然後表情嚴肅的說道:“札木合,不是我不相信你,可有件事我也沒想明白。你帶著六個人斷後,霫人追上來的時候我回去幫你,可是我才衝回去就看到速不該死在你身邊,他的刀傷在背後!”

    圖列說道:“我當時看到速不該在你身邊的,他死的時候叫著你的名字!”

    札木合怔住,表情很猙獰。

    “速不該……確實叫了我的名字。”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然間抬頭看向圖列:“是……”

    不等他說完,圖列忽然大喊道:“我知道了!你是阿史那去鵠的派來的奸細!”

    他憤怒的咆哮道:“一起殺了他!不然他會害死咱們的!”

    喊完,他率先抽出彎刀。

    忽然,他聽到身邊那清秀少年用很生硬的突厥話叫道:“圖列!”

    “什麼?”

    圖列下意識的回頭。

    “其實我也是阿史那去鵠派來的。”

    李閒一本正經的說道。

    圖列臉色大變,大聲喊道:“你是特勤的人?不可能!”

    喊完之後他忽然感覺心口上涼了一下,低頭去看時發現自己胸脯上長出來一隻手。手很修長乾淨,手裡握著一支匕首。

    李閒笑了笑:“你猜對了,確實不可能。”

    緩緩的將切金斷玉如切豆腐一樣的匕首抽回來,李閒看了看似乎不滿意這一刀的深度,然後緩緩的又將匕首插回圖列的心臟裡,再然後扭動了兩圈。

    “你胳膊上的傷我檢查過。”

    朝求歌一邊示意札木合別緊張,一邊對瀕死的張大了嘴巴一臉不可思議的圖列解釋道:“那傷很淺,是刀傷而不是箭傷,事實上,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很詫異。因為那個傷口在你胳膊內側,我不得不懷疑那是你自己弄的。”

    他比劃了一下:“你可真是大意啊。”

    札木合收起彎刀,走到圖列身前說道:“我現在才想起來,速不該死的時候確實在呼喊我的名字,可是在他背後的是你!”

    圖列忽然鬆了口氣,臉色也漸漸平靜下來,他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勢,然後嘆氣道:“我想過很多次自己怎麼死,今天確實很意外。札木合……對不起。”

    他釋然而笑,倒地,氣絕。

    “現在回去,然後順著你們找到營地的路線出發!”

    李閒躍上馬背道:“既然他能將你們出發的消息想辦法告訴阿史那去鵠,也一定會在路上留下標記。白痴啊,原來不只她一個人是白痴,她父親是白痴,母親還是個白痴,你們整整一個族都是白痴!差一點就被人設計一網打盡竟然還沒有反思!”

    當然,後面的話他是用漢語說的。

    札木合很認真的說:“謝謝!”

    朝求歌笑了笑,躍上馬背。

    “蘇啜新彌不殺摩會,肯定是阿史那去鵠的主意。他是想將你們何大何部滅族,奚人向北遷徙是突厥王庭在支持,你們埃斤才是犧牲品。我現在甚至懷疑,契丹其他部族的埃斤是不是都得到了阿史那去鵠的警告所以才沒有出兵幫助你們。從一開始你們就掉進了一個圈套裡,不得不說你們契丹人真的很白痴!”

    李閒這次沒用漢語,而是直接點明問題根本:“契丹其他部族的首領更白痴!最大的部族何大何若是被阿史那去鵠設計滅掉了,契丹整體實力就下降了一大塊!到時候得了便宜的奚人,還有蘇啜部會放過他們?阿史那去鵠這是在平衡草原上的實力,他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們契丹人逐漸強大起來。”

    他們原路返回,一路上仔細搜尋將圖列留下的記號抹除。

    “咱們只有三個人。”

    札木合顯然沒有生氣,反而誠懇的問道:“你有什麼好計策救出埃斤嗎?”

    李閒很認真的點了點頭:“當然……沒有。”

    “埃斤是契丹第一勇士!”

    札木合認真的說道:“只要能找到囚禁埃斤的地方,割開捆綁他的繩子給他一柄彎刀,就算霫人有一萬騎兵也攔不住他!埃斤的大纛出現的地方,埃力弗帶著的那些奚人崽子根本就不敢靠近。埃力弗也好,蘇啜新彌也好,他們根本就不是埃斤的對手!若不是蘇啜新彌使詐,誰也抓不住埃斤!”

    “兩年前我們和蘇啜部也交戰過,當時埃斤只帶著三十名勇士就擊退了蘇啜部三千騎兵!草原上沒人不敬畏埃斤的勇敢,也沒人敢和他正面交鋒!”

    李閒微微一怔,隨即笑道:“萬軍中往來如入無人之境?”

    他砸吧砸吧嘴,小聲嘀咕道:“札木合……你是說評書的麼?”

    他笑了笑:“不過如果你說的比較靠譜的話,我想這次救人沒那麼難。”

    他喜歡在黑暗中生存,所以黑夜潛行對於他來說,其實不陌生。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21:42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四十七章 喝酒吃肉


    “最好能敲掉兩個人問問情況!”

    李閒他們三個人趴在高坡後面,看著正在撤離的蘇啜部追兵。看樣子確實最少有兩個百人隊的規模,李閒可不認為自己是摩會,在一萬人中都能來回衝殺。他甚至勇於懷疑札木合的話有七成甚至更多的水分,因為在李閒心裡對於萬夫不當之勇的故事從不相信,在他心裡能排上號的虎將也就那麼三個,一個姓項,一個姓呂,一個姓趙。而且遠比傳說中的神武要大打折扣。

    至於隨隨便便一個中等部族的首領就是以一敵萬的超級賽亞人李閒嗤之以鼻,玩笑可以開,但他絕對不會將成功的希望寄託在個人勇武上。如果摩會真那麼牛-逼,他隨隨便便帶幾個人就能打過長城去了。

    突厥人能糾集數十萬狼騎,還不是被幽州​​五千虎賁嚇得不敢輕易南下?

    當然,如果沒有大隋雄厚的國力和當世無敵的府兵做後盾,光靠五千虎賁鐵騎也休想攔住草原人的野心。

    “不用!”

    札木合拍了拍胸脯說道:“沒那麼麻煩,我就是靠鼻子聞也能把你們帶到霫人的營地去。”

    他指了指遠處的霫人騎兵說道:“不用跟的太緊,在他們後面十里跟著,絕對丟不了!”

    李閒詫異,隨即讚歎道:“好一條…….大漢!”

    他硬生生的將獵犬兩個字憋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太陽才露出頭的時候,跟在霫人後面的李閒他們已經能遠遠的看到前方那一條銀錢。那就是弱洛水,一年多前李閒見過這條大河,抓過魚,扎破了腳,那時候他還是個還被每日一千五百次拔刀累得幾乎吐血的小孩子,一年多的時間雖然並不久,可李閒​​再見到這條大河的時候忽然生出幾分物是人非​​的滄桑感來。

    河對岸,一片連營。

    沿著河岸,霫人的騎兵駐地綿延三四里,能遠遠的看到還有騎兵在河對岸來回奔馳。霫人,契丹這樣的部族是沒有正規軍隊的,牧民們拿起刀上了馬就是騎兵,閒時放牧。突厥人實力強大,狼騎是正規的戰力驚人的軍隊,比起霫人的騎兵來要強悍的多。

    趴在草叢裡,李閒嘆了口氣道:“看來要繞出去幾十里了。”

    朝求歌點了點頭:“霫人的營地就在岸邊,必須繞出去渡河。可這樣一來,咱們的馬就要留在南岸,也就是說……還要留在南岸一個人帶著馬接應。能過河到對面去的只有兩個人,是不是太冒險了些?”

    李閒想了想:“小朝哥,你留下。”

    朝求歌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反駁。

    他知道李閒說的有道理,留下的人不可能是札木合,這一點毋庸置疑,原因並不複雜,首先朝求歌和李閒都不認識摩會,再者,他們兩個也不信任札木合。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一個不信任的人,這是白痴都不會做出的決定。他拉著李閒的手搖了搖頭,示意再考慮一下。

    “小朝哥,別爭,說實話,論逃命你不如我。”

    李閒笑了笑:“從我能記事開始所有的回憶就離不開逃命這兩個字。”

    他不想解釋一下一個在六歲就不得不強迫自己殺一個人的孩子,這些年過的什麼樣的日子。他今年才將滿十三歲,十三年從江南到了塞北,一路上都是在逃。這十三年積累下來的逃命經驗比普通人一輩子,甚至五輩子都要多些。這十三年來學習的手段歸根結底都是為了保命,這一點朝求歌絕對不如他。

    “只有一樣,小朝哥,護著馬,只要我過了河保證有戰馬在就一切都沒問題。”

    “安之!”

    朝求歌攔在李閒面前,看著李閒的眼睛認真的說道:“別衝動!”

    李閒呵呵笑了起來:“小朝哥,你還不了解我?我什麼時候衝動過?”

    見朝求歌的臉色凝重,李閒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吧,我承認自己這次確實衝動了。你放心,我和札木合先過河去,晚上摸進霫人的營地裡去看看,如果沒機會我不會貿然動手的!”

    “晚上動手!”

    朝求歌鄭重的說道:“只一次,如果有危險就立刻撤回來,不要再試圖尋找第二次機會!”

    “好!”

    李閒點頭:“我答應你,就一次。”

    將三個人攜帶的五匹戰馬找了個隱秘的地方藏起來,朝求歌留在原地等候。李閒和札木合兩個人選了一處比較平緩的地方過河,吹足了氣的皮囊能讓人浮在水面上不至於下沉,只用了十幾分鐘兩個人就游到了河對岸。

    尋了個地方等天黑,李閒甚至還躺在柔軟的草叢裡睡了一大覺。札木合看著那微微打鼾的少年心中很敬佩,他自認為勇敢也不能做到如此放鬆。而這少年在這種時候居然還能睡得那麼香甜,札木合知道自己是絕對做不到的。只是,他卻沒有看到李閒睡覺的時候右手一直放在腰畔,而匕首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一直到了傍晚,李閒才坐起來伸了個攔腰,然後開始默默的吃乾糧,喝水。

    “什麼時候出發?”

    札木合忍不住問道。

    李閒將最後一口乾糧送進嘴裡,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然後緩緩而認真的說道:“你在這裡等我!”

    他將自己的兩個箭壺解下來一個丟給札木合:“守在這裡,無論救不救得出來人,我撤退的時候都需要有人掩護。”

    札木合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反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麼!你打算自己去?”

    李閒一邊檢查自己的裝備一邊說道:“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和你一起去,實話跟你說也沒關係,我之所以讓你跟我過河是因為我不相信你,讓你守在這裡還是因為我不相信你,與其和一個不相信的人聯手,我更願意自己來。當然,如果你沒有守在這裡我會很危險。”

    李閒收拾好了裝備,確定萬無一失後指了指霫人營地那邊說道:“如果一個時辰之內我沒有回來,你就走。告訴歐思青青……她真的是個白痴!”

    說完,李閒就貓著腰衝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已經濃重的夜色中。

    札木合徒勞的伸出手想要阻攔,卻發現自己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光了一樣。他軟軟的在草地上坐下來,看著李閒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狠狠的抽了自己兩個耳光,啪啪作響。

    “札木合你他媽的是個懦夫!”

    他狠狠的罵了一句。

    白天已經仔細的觀察過地形,所以李閒在第一時間找到了霫人設置的暗哨,然後悄無聲息的幹掉了兩個霫人武士。他就好像一個屬於夜晚的惡魔,在原野上如風飄蕩。很快,他又找到第二處暗哨所在,抹斷了一個脖子,刺穿了一個心臟。

    在一處燈火照耀不到的地方鑽進營地,在一隊巡邏的霫人武士過去之後他好像豹子一樣從陰影裡躥出來,下一秒已經再次融進了一座帳篷的暗影中。

    他已經問清了摩會的長相,在暗影中閉上眼在最短的時間內確定札木合的描述已經在腦海裡形成了一個影像後,李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朝下一座帳篷的暗影飄了過去。他動作輕靈迅疾的好像一個專屬於黑夜的舞者,在月色和火把照耀不到的地方翩翩起舞。

    尋找到摩會被關押的地方並不難,只要看什麼地方守衛很森嚴就差不多了。

    帳篷外有衛兵的地方李閒在最短的時間內尋找到了三處,然後果斷放棄了對其中兩處的偵查直接撲向第三個地方。原因很簡單,那座帳篷裡相對來說比較黑,而其他兩座帳篷里火把點的很明亮。

    幸好,他有一柄鋒利的無可匹敵的匕首。切開鐵棍都不怎麼費力的匕首將帳篷割開一個小口子,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順著縫隙往裡面看了看,李閒的眼睛瞬間睜大。

    帳篷裡的只點了一支蠟燭,昏黃燈下一個只穿了抹胸的女人正在割肉。她的動作輕柔舒緩,表情似笑非笑,她身邊放了一個銀盤,裡面已經擺放著三四塊血淋淋的肉塊。

    美女燈下抿嘴淺笑,以匕首割肉。

    割人肉。

    她跪坐在一個雄偉的男人面前,一邊輕聲細語柔腸百轉的訴說著什麼,一邊在那被捆綁的男人身上緩緩的割著。她的纖纖素手一隻捏著肉,一隻握著刀。

    那男人被細繩密密麻麻的綁著,肌膚被勒出一塊一塊的凸起。那女子就按著那些凸起在割肉,割得很歡喜,臉色潮紅媚眼如絲。

    李閒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側耳傾聽。

    “埃斤,你覺得這一刀從左面割好,還是右面?”

    那雄偉的漢子閉著眼,臉色肌肉都在抽搐,聽到那女子輕聲問話後緩緩的將眼睛睜開,隨即大笑起來:“若是讓蘇啜新彌的嬌妻能餵給我一口酒,我就告訴你這肉應該怎麼割!”

    他笑聲豪邁,帶著些許顫音。

    “人都說埃斤您是草原上最勇猛的男人,我今天終於見識到了,埃斤……您真的很令人心動呢。”

    那女子扭動了幾下水蛇般的腰身,抿著嘴輕笑道:“既然埃斤想喝酒,妾身又怎麼會拒絕?”

    她放下刀子,拿起酒壺飲了一口,然後將紅唇湊到那雄偉漢子的唇邊,竟然以自己的嘴將酒度了進去。她似乎很享受這種方式,鼻子裡還發出一聲甜膩的呻吟。分開後,她媚笑著從銀盤中撿起一小塊血淋淋的肉,看著那男人的眼睛說道:“飲酒,自然要吃肉,埃斤要不要嚐嚐新鮮?”

    不等他說話,那女子嬌笑道:“如此美味,妾身才捨不得給埃斤吃呢。”

    她張開櫻桃小口,一點一點的將那塊血淋淋的肉塞了進去。

    李閒忍著胃裡的翻騰,將臉上的黑色面罩緊了緊。

    熟練的從鹿皮囊中摸出吹管,塞進去一根銀針。

    銀針上寒芒微閃,色現淡藍。

    噗的一聲輕響,那銀針被吹了出去,從縫隙中飛進去精準的刺在那女子的脖子上,那女子只覺得脖子上好似被蚊蟲叮咬了一下,下意識的用手去摸,隨即觸碰到了那根還露出在脖子外面一大半的銀針。她皺眉,臉色劇變,將銀針抽出放在眼前看了看,隨即張嘴發聲高呼。

    她發不了聲,銀針上的毒雖少,卻在瞬間毒啞了她。

    李閒以匕首破開帳篷,猛的鑽了進去。

    在那女子驚恐的視線中,一個黑巾遮面的修長身形驟然出現,那人看著自己,眼神明亮的好像天上的星辰,冷得,好像刀子上的寒芒。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6 21:45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第四十八章 白痴來的好


    那女子雙手卡著自己的脖子,似乎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幫助自己恢復說話的能力。只是直到她手掌關節泛白,手背青筋凸顯,她的嗓子依然還是發不出一點聲音。之前那甜的發膩的呻吟被永遠的封存在她的喉嚨裡,再也不能魅惑人心。

    李閒緩步走過去,站在那女子身後。

    他從袖口裡抽出來一根極細的不知道什麼材質的絲線,緩緩的在那女子的脖子上纏繞了一圈。

    動作很緩慢,甚至看起來有些輕柔。

    李閒微微俯身,貼著那女子的耳際輕聲道:“別怕,我只是想把你吃下去的肉弄出​​來。”

    絲線收緊,如刀鋒一樣銳利的勒進了那女子的肌膚中,吃下去的血肉是弄不出來的,但那修長白皙的脖子終究還是斷了。女子的頭顱滾落在地,掉在厚厚的羊毛毯子上發出一聲絕望的悶響。李閒在那女子的身上將那細絲上的血珠擦淨,然後收回袖口上。

    他看著那壯漢身上密密麻麻綁著的細繩微微皺眉,從他眉宇間就能看出他應該是覺得將那麼密集的細繩全部割斷是一件很繁瑣煩心的事。某種意義上來說,李閒真的很懶,所以他將綁著那壯漢雙手的繩子割斷後直接塞進去一柄從暗哨那裡搶來的匕首,然後找了把胡凳坐下來輕聲道:“如果你趕時間逃命,最好割的快一點。”

    雄偉的漢子竟然一點也不驚訝,反而笑了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懶的刺客。”

    李閒很認真的糾正道:“如果你是摩會,那麼我便不是一個刺客,你可以把我當成……救命恩人。”

    他輕笑道:“我不介意。”

    摩會一邊割著繩子一邊說道:“我很介意。”

    “我發現你這個救命恩人十分不合格,救人哪有不確定是不是就開始救的?萬一救錯了怎麼辦?”

    他的傷口還在流血,而他臉上的表情卻越發平靜了下來。

    “很簡單。”

    李閒指了指自己背後的黑刀:“如果救錯了人,殺了你就是了。”

    摩會將全部的繩索割斷,然後指了指李閒手裡繳獲來的彎刀說道:“把彎刀給我,我就能殺出去!”

    李閒扑哧笑道:“還真是一個如此自負的傢伙。”

    他卻沒有猶豫,將彎刀遞給摩會說道:“有件事我想糾正你,不是殺出去,而是偷偷逃出去。”

    摩會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然後用彎刀割下來一條衣服隨意將傷口包紮了一下:“我不會偷偷的逃。”

    他說的很認真。

    李閒站起來更加認真的說道:“那就學!”

    摩會皺眉,然後點頭:“好!”

    他跟在李閒身後往外走,低聲問道:“你是漢人?我不認識你。我也沒有見過你,你怎麼會認識我?”

    李閒不耐煩的說道:“這些無聊的話你能不能等出去之後再問?”

    他指了指門口說道:“若不是我先把外面的幾個衛兵放倒,難道你覺得這麼大聲說話霫人會聽不到?你們的族人都說你是個英雄我看未必,倒是歐思青青為什麼那麼白痴我在看到你之後終於找到答案了!”

    正說著,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喊道:“都睡著了?跟我滾起來!”

    “是蘇啜新彌!”

    摩會咬著牙低聲道。

    李閒拉了他一把往自己割破了的洞跑,低聲且急促的喊道:“走!”

    兩個人一前一後衝出帳篷,身後傳來蘇啜新彌的咆哮聲:“來人!有刺客!”

    真他媽晦氣啊。

    李閒嘆了口氣,媽的怎麼運氣這麼差?

    “少年郎,那邊不是出營的方向!”

    摩會低沉而急促的喊了一聲。

    “傻子現在才他媽的往營外跑!”

    李閒惡狠狠的罵了一句,隨即加快腳步往營地正中衝去。摩會跟在他後面停了一下,隨即咬了咬牙又繼續跟了上去。李閒這是第一次進規模萬人以上的軍營,他不認識路,但他知道最大的那座帳篷肯定是蘇啜新彌的。眼看著前方那少年不斷的閃在暗影中躲避霫人武士,眼看著那少年竟然往蘇啜新彌的中軍大帳跑去,摩會心裡的震撼是無以復加的,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那少年的意圖!

    想通了之後摩會的眼神猛的一亮,暗讚了一聲真是個聰明的少年郎!

    而此時李閒卻連頭都不回一邊往大帳衝,一邊低聲罵著白痴一邊迅速的躲在大帳後面。摩會比他慢了一步,險些被那些聽到蘇啜新彌大喊的霫人武士發現。他往前一撲,順勢滾到了李閒的腳邊。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聲暴怒的呼號:“不!摩會你竟然殺了我最心愛的美人,我要殺了你!”

    李閒搖了搖頭,對蘇啜新彌的智商也產生了懷疑。

    “給我搜!找到摩會!殺了他!”

    “肯定是往外跑了,追!”

    聽到喊聲,李閒悄悄鬆了口氣。

    他剛要撩開大帳的簾子走進去,忽然有個人從裡面先一步走了出來。幾乎就在那人撩開簾子的同時,李閒的手已經抽出匕首頂在那人的脖子上。那人竟然反應奇快,猛的往後退去。李閒平伸著手頂著那人的脖子追了進去,摩會緊隨其後。

    大帳再大,也終究有限。

    那人倒退,李閒前進,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直沒有改變,直到那個人的後背頂在帳篷上為止。他的動作其實比李閒還要快上一些,他倒退李閒向前,本身他就吃了虧。而他撞在身後的帳篷上的同時,他側頭閃過了李閒左手攻向他眼睛的招式。

    “別動!”

    李閒情急之下急促的低呼了一聲,他實在沒有想到面前這個人身手竟然這可矯健!如果不是他率先發難的話,說不得吃虧的就是自己,而事實上,他有種很不好的感覺,自己手裡明明有一柄切金斷玉的匕首離著那人的脖子不足三厘米,可偏偏心裡沒來由的慌了起來。

    那人靠在帳篷上,看李閒的眼神是掩飾不住的讚賞。

    “很久沒有​​見過身手這麼好的少年了。”

    那人語氣真誠的讚嘆道。

    “阿史那去鵠!”

    跟在後面的摩會看清了那人面容之後驚呼了一聲,下一秒他手裡的彎刀已經劃出一道弧線斬向阿史那去鵠的脖子。而就在同時,李閒的匕首再次迅疾的刺了出去。阿史那去鵠,李閒聽清了這個名字。

    本以為能引走蘇啜新彌那條大魚,誰想到帳篷裡還有一條更大的!

    一柄彎刀,一柄匕首,幾乎同時下了殺手。

    但是一剎那之後,李閒和摩會全都震驚了。

    阿史那去鵠的身子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側向彎了下去,閃開了匕首躲過了彎刀,同一時間手中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柄短刀精準的刺到了李閒的心口上!

    一股劇痛從心口傳來,李閒禁不住悶哼了一聲。他將匕首橫掃,然後快速的退後了兩步。低頭去看,只見自己心口上的衣服已經破開了一個口子,衣服裂開,露出裡面黑金色的軟甲。

    “咦?”

    阿史那去鵠用短刀磕開摩會的第二刀,側身一腳將摩會踹得連著退後三四步才站穩。

    “居然身上還有寶貝?”

    阿史那去鵠皺了皺眉,似乎對自己一刀沒有殺死那少年頗不滿意。

    李閒暗道一聲好險,若不是貼身穿了紅拂姑姑送的軟猬甲,只怕今天就會稀里糊塗的死在這裡!

    好強的身手!

    這是李閒對阿史那去鵠的第一印象。

    “寶貝有的是!”

    李閒抬起左手連續扣動機括,腕弩噗噗聲中迅疾射出四支短弩箭。阿史那去鵠手裡的短刀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身前連續變換角度擋了四次,將四支短弩箭盡數磕飛。他腳下一點,頓地有聲。一點之下,他的身子好像一顆砲彈一樣撞向李閒。而李閒則在同一時間向一側閃開,順手將右手的腕弩射空了弩匣。

    阿史那去鵠猛的的彎腰,上半身和下半身呈九十度俯身躲過所有的短弩箭,然後探臂向前,手裡的短刀精準的切開了李閒小腹上的衣服。短刀割在軟猬甲上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聲音,李閒的全身上下的毛孔瞬間張大!

    兩招!

    阿史那去鵠反擊只是兩招,卻幾乎兩次殺死李閒!

    快!

    不可思議的快!

    阿史那去鵠再次擋住摩會的彎刀,然後身子往後一仰反九十度向後探臂刺出短刀,嗤的一聲將摩會的前襟割開,同時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傷痕,若不是摩會反應快,阿史那去鵠這不合常理的一刀已經要了他的命!

    “契丹第一勇士,見面不如聞名。”

    阿史那去鵠搖了搖頭,看向李閒緩緩開口道:“倒是你這漢家的少年郎,反應不錯。”

    李閒怒叱一聲:“不錯你媽-逼啊!”

    兩次被刀刺中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他先是抬手打出兩顆鐵蓮子然後從懷裡將石灰粉包掏了出來,劈頭蓋臉朝著阿史那去鵠砸了過去。

    “走!”

    李閒拉了摩會一把就想往外衝。

    砰地一聲石灰包被阿史那去鵠用刀身擋住,幾乎同時他已經閉上了眼睛閉住了呼吸。左手的衣袖擋住口鼻,然後短刀再次刺出去將準備偷襲的摩會刺破了左臂。

    白煙飄灑,李閒已經退出去四五步遠,

    “卑鄙”

    阿史那去鵠的表情終於變了,變得有些憤怒​​。

    他向前一沖,短刀橫掃鐮刀割草一樣掃向李閒的咽喉,而此時李閒終於將負于背後的黑色直刀抽了出來。短刀和黑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濺。也不知道阿史那去鵠的短刀怎麼會如此堅韌,竟然沒有被黑刀斬斷!

    李閒將黑刀豎在身前當了一刀,卻又再次退了至少三步。

    就在這時,忽然外面傳來一聲暴怒的呼喊:“誰他媽的在我帳篷裡!給我滾出來!”

    話音還沒落,一隻手已經拉開簾子身子探了進來。

    李閒心中一喜,暗叫一聲白痴來的好!

    阿史那去鵠卻皺眉低聲狠狠罵了一句:“蠢貨!”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uuuuuuuuuu

LV:9 元老

追蹤
  • 195

    主題

  • 91908

    回文

  • 25

    粉絲

就是愛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