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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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15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4:51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2-12-10 14:56 編輯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零九章 這是誰家的兒郎


    “燕雲……一刀,這種事你最拿手,派人出去查查,盡量把他找來帶到朕面前!”

    楊廣站在高台上負手而立,回身對文刖說道。

    文刖低聲道:“陛下應該還在生氣的……”

    楊廣啞然,瞪了文刖一眼道:“既然不是軍中之人,自然不知道朕打算用黃金千兩贖回麥老將軍的屍體,他又不知,朕還生得哪門子氣?你是要說,朕氣量狹小嗎?”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自然是不會讓那些正在低聲議論著的朝臣聽見。

    “陛下……”

    文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將疑惑說出來。隔著遼河,他並沒有看清楚那黑甲黑馬的人是不是就是燕山上那個逆襲自己的少年,而從燕山上回來之後他更是沒有派人繼續追查過李閒的下落,給皇帝的交待是,那姓李的少年已死。文刖不需要向皇帝說謊來邀功請賞,他這樣做,只是想讓皇帝解開那個心結。燕山上的少年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他相信那個少年如果想出頭將來一定會有一番作為。但遠遠不夠威脅到大隋基業的地步,看起來,那個傢伙更像是個為了活下去而敢於拼命的有些白痴的江湖客罷了。

    一個太注重親情友情的人,不會有什麼輝煌錦繡的前程。

    這是文刖這麼多年來看遍世間百態而得出的結論,雖然他貌美如女子看起來青春永駐,實則,他的心態已經蒼老到不想再殺人甚至連一隻雞鴨家禽都不忍殺的地步。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和尚。而事實上,他一生吃素。

    “好,我這就讓人跟上去,看看能不能追得上。”

    文刖點了點頭,心裡嘆了口氣:燕雲……希望你真的是燕雲,不是……也是。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人最了解大業皇帝楊廣,那麼,這個人不會是楊廣最寵愛的皇后蕭氏,也不會是楊廣最信任的臣子宇文述,而是他文刖,就連楊廣自己都不一定有他那麼了解自己。從楊廣的眼神,文刖知道這個時而愛才如命時而嫉賢妒能的皇帝,這次又打算提拔新人了。這些年,因為受到楊廣的喜愛而平步青雲的平民子弟雖然不多,但每一個都成了一​​段傳奇。

    比如羅藝,比如,昨日戰死的麥鐵杖。

    皇帝如果信任一個人,很難改變。

    有的時候,他的睿智就好像東海之深邃廣闊,沒人能及得上他的萬一,他一個眼神就能看出那些臣子們的齷齪心思,一句話就能點穿敵人的陰謀伎倆。而有的時候,他……

    文刖苦笑著搖了搖頭,將思緒停止,目光看向北方,想的卻是,那個少年,你跑出來做什麼?難道,你是故意想引起陛下的注意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能得到什麼好處?或許,自己當日真的應該追下去的,殺了你,怎麼會有今日煩惱?

    ……

    ……

    無論如何,李閒搶了麥鐵杖的屍體送回遼水西岸這件事,給今日在河邊看著他的人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尤其是那些自發聚集在河邊的左屯衛士兵,從他們那個莊重的軍禮就知道,對於遼水東岸躍馬狂奔的黑甲騎士他們心生感激,當他自報名號的喊聲隱隱從河對岸飄過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記住了這個給左屯衛洗刷去了恥辱的名字,很久很久都不會忘記。

    那一日,十八騎其疾如風,那黑馬黑甲的騎士踏著塵煙而來,如同踩著雲朵飛下來的天將,百步外一箭封喉射殺高麗官員,近五十名高麗騎兵甚至擋不住十八騎一次沖殺,大黑馬人立而起的時候黑刀旋出的那一道耀眼光華,也不知道迷亂了多少人的眼睛。

    不只是大業皇帝楊廣記住了那個修長的身影,在場的很多人都記住燕雲這個名字。

    被搶走了麥鐵杖的屍體,而且別說千兩黃金,就連一個銅板都沒撈到手的乙支文德憤怒的摔了戰盔,然後指著十八騎離開的背影大聲咆哮:“追上去!殺了他們!”

    趕過來的數百名騎兵沿著河岸向北追了上去,但高麗騎兵的劣馬無論如何也無法和李閒他們的戰馬相提並論。從阿史那去鵠的馬厩裡偷出來的戰馬,就算最差的那一匹也比高麗騎兵的坐騎強了不知道多少,更何況,李閒的大黑馬之外,洛傅等人的坐騎那一匹不是百里挑一的良駒?

    所以,就算他們十八人身披鐵甲,那些只穿了皮甲的高麗騎兵也追不上他們。

    “安之”

    陳雀兒一邊笑一邊叫著李閒:“你看看,後面黏著幾百個蒼蠅,要不咱們殺回去再剁他幾個?說實話,殺高麗蠻子真他娘的痛快,比殺突厥人還痛快!”

    李閒回身看了一眼道:“如果這些王八蛋真敢追到武厲邏城,用不著咱們動手,大隋的邊軍就能把他們射成刺猬。”

    洛傅道:“追上來的人也就三四百,要不殺回去?”

    見洛傅都殺上了癮,李閒哈哈笑道:“三十七哥,還是算了吧,咱們該幹的活幹完了,先到武厲邏城過河,然後再回來,如果那些王八蛋不敢追太遠的話咱們連河都不用過。不出明天,大隋的兵馬就能過河把乙支文德的兵殺個屁滾尿流,這大熱鬧咱們可不能不看。”

    十八騎踩著風向前疾馳,一直跑出去十幾里那些煩人的高麗騎兵還在後面遠遠的跟著,若不是李閒不肯,殺出了血氣的燕山賊們哪裡管什麼對方人多,說不得此時已經調轉馬頭回去殺了不止一陣了。眼看著跑出來將近四十里,雖然那些騎兵被遠遠的甩開可還是蒼蠅一樣粘著不放。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超過三里,其實高麗騎兵已經完全沒有意義再追下去,若不是河岸邊沒什麼遮擋視線遼闊,只怕這會他們連十八騎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這下李閒的火氣也上來了,算計了一下路程距離獨孤銳志藏船的地方已經沒多遠,他勒住大黑馬調轉過來,罵了一句:“高麗棒子真他娘的找死!”

    正說著,李閒忽然瞥見幾百米外的一座高坡上忽然有人露了個頭,隨即又沉了下去。雖然那動作很快,可還是被李閒看了個一清二楚。

    高坡後面有埋伏?

    李閒驟然一驚,第一反應就是中了高麗人的計?但很快他就拋開了這個念頭,乙支文德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在幾十里外設伏。就算他猜到有人會來搶麥鐵杖的屍體,直接多帶人馬到河邊不就得了何必這麼麻煩。可是,如果不是高麗兵,那高坡後面露出來的盔櫻怎麼解釋?

    難道是……

    李閒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哈哈,他在心裡大笑,這個大業皇帝楊廣這次倒是玩了一個好手段!怪不得他願意掏黃金千兩買麥鐵杖的屍體,並以此為藉口約定雙方停戰一天。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哪裡是買的麥鐵杖一具屍體,分明買的是遼水東岸高麗兵的五萬具屍體!

    由此可見,楊廣當年平定南陳絕不僅僅是靠著那些名將們的本事,雖然賀若弼,高穎,楊素這些人一個個都是極有本事的,但那個時候的楊廣又怎麼會輸給這些將軍們?南陳可不是彈丸小國,富庶,號稱雄兵百萬,楊廣身為大隋兵馬都討大元帥,怎麼可能是個碌碌無為之人?

    狡猾啊!

    李閒算是又見識到了楊廣在狠辣和糊塗之外的另一個性格。

    李閒笑了笑,從大黑馬馱著的包裹裡取出一面烈紅的大隋戰旗,心說有準備的人自然運氣比別人好一些。

    他將那面戰旗抖開,然後對鐵獠狼道:“掛在你的馬槊上,咱們就在這裡等著,再殺一陣!”

    鐵獠狼接過大隋的戰旗,有些詫異的問道:“為什麼要用這個東西?”

    李閒看了高坡後面一眼,壓低聲音道:“那高坡後面後伏兵,大隋的兵!”

    ……

    ……

    幾百米外的高坡後面,如果有人能緩緩升空看過去的話,一定會因為自己看到的場景驚訝的無以復加!

    高坡後,密密麻麻的全是裝備精良的大隋府兵!

    戰馬被上了嚼子,不能發出一點聲音,士兵們成隊列的坐在地上,同樣沒有一個人說話。沉默中,透著一股濃烈的肅殺之氣。數不清的大隋府兵藏身在高坡後,一直綿延到遠處的山林中。

    一個斥候從高坡上滑了下來,快步跑到陣列中。在一片空地上,一位鬍鬚都已經花白的老將坐在一塊山石上,雖然他臉上的皺紋如同大西北的溝壑一樣滄桑,但他的一雙眸子依然明亮如星辰,顧盼間,自有一股威勢。他是大隋諸位大將軍中年紀最大的一個,比宇文述還要大上六七歲,但毫無疑問的是,他並不是靠資歷老才坐上了正三品大將軍的位子。

    他叫薛世雄,大隋左祤衛大將軍。

    今年,他已經五十八歲。

    雖然已經比不得年輕時候提刀上陣殺敵無數的豪邁壯闊,但自十七歲開始征戰沙場四十一年的殺伐歷經大大小小何止百戰,雖年老,氣勢越發的深厚。

    “大將軍,高坡後面有十餘騎重甲停了下來,打的是大隋的旗號,他們後面二三里處,有數百高麗輕騎追擊。”

    斥候說話的語速雖然很快,但清晰明了。

    薛世雄微微皺眉,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走,去看看。”

    十幾名郎將別將跟在他的身後,在高坡上微微露出身形窺視外面。視線中,十八騎重甲一字排開,一面烈紅的大隋戰旗迎風展開獵獵作響。

    “重甲?”

    薛世雄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喃喃道:“這是誰的兵過了河?”

    很快,他便釋然:“管他是誰的兵,倒是一群漢子。”

    “大將軍,怎麼辦?”

    一個郎將低聲問道。

    薛世雄瞪了他一眼道:“怎麼辦?難道還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大隋的兵,被幾百個高麗蠻子欺負?說出去,左御衛丟不起這個人!”

    那郎將道:“可是,咱們在此處埋伏,為的是明日一早配合渡河的大軍攻擊高麗大營,若是貿然殺出去,暴露了行跡怎麼辦?”

    薛世雄怒道:“放屁!”

    兩個字,多一個字都不解釋。

    老將軍火氣依然旺盛,拍了拍手離開高坡,一邊走一邊嘟囔著:“怎麼看著那身鐵甲這麼眼熟……這是哪個家裡的護院私兵,竟然有膽子跑到遼東來撩撥乙支文德?”

    “看著像是虎賁重甲……”

    有人自作聰明的提醒了一句,惹來薛世雄一陣白眼:“還是放屁!你以為我已經眼花到分不清官軍和私兵護院了嗎!”

    或許是真的老了,又或者是他刻意選擇了忘記。

    “肯定不是幽州的虎賁,肯定不是。”

    他自言自語,面帶微笑。

    是啊,如果是虎賁,未經請命擅自離開駐地,那就是大罪,殺無赦。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4:55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一十章 渡過遼水


    當薛世雄看到李閒等十八騎重甲一字排開,舉起大隋烈紅的戰旗準備決一死戰的時候,他難免多多少少心中有些觸動,所以才會下令將那幾百個裝備並不精良的高麗輕騎屠了,因為身為大隋左祤衛大將軍,他知道大隋軍人的驕傲。可後來在評論這次和李閒初遇的時候,薛世雄老將軍總是用最無奈的語氣說一句:“那個狡猾的好像狐狸一樣的少年郎,他娘的氣死老子了!”

    至於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有很多人都看到了,也有很多人對李閒當時的表現都覺得實在有些丟人,可當得知他們剛剛從乙支文德的眼皮子底下將麥鐵杖老將軍的遺體搶回來之後,對那十八騎人馬反而多了幾分尊敬。人就是這個樣子,有時候對一個人的印象一輩子也改變不了,最初見他的時候他是可恥的那麼會認為這個人可恥一輩子,甚至三輩子五輩子以至於拖累到八輩祖宗。有時候對一個人看法的轉變也會快得好像夜空之間劃過的那道明亮閃電一樣,快的不可思議。

    因為薛世雄在後來說了一句話,所以李閒那令人不齒的舉動也就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諒解。

    他不想入仕!

    薛世雄如此推斷,那少年之所以有那樣的選擇,是因為河對岸有文刖的龍庭衛在追他。而之所以追他,他之所以逃,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想做官!所以,明知道是皇帝陛下都對他都起了愛才之心,那小子才會兔子一樣跑了。

    沒錯,就是跑了。

    當他帶著十八騎擺出一副決死一戰的姿態,那數百名高句麗輕騎已經列成衝擊陣型洶湧而來,當五百名精銳的左御衛精甲輕騎兵從高坡後面兜出去繞到高麗騎兵背後,當兩個團的弓箭手猛的從高坡後面衝出來以密集的羽箭攢射將高麗騎兵射得哭爹喊娘的時候,李閒帶著他十七個手下卷起大隋的戰旗,一溜煙跑了。

    跑得很快很拉風。

    請相信,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決一死戰的覺悟,請相信,從一開始他就是在賭博。如果高坡後面埋伏的大隋士兵不出來的話,他肯定還是會撤走的。當然,說不得他會在一百二十步外發箭射落幾個高麗棒子出出火氣,但絕對不會做什麼反沖鋒的傻事,就算洛傅等人想,他也不答應。

    既然搶奪麥鐵杖屍體的事已經做了,效果也已經達到,真的沒有必要再讓十八騎犯險,這完全是毫無意義的事。相對來說,即便十八騎逆襲回去殺他個幾十人,但哪怕有一個人受傷李閒也會覺得自己吃了虧。賠本的買賣,正常的商人都不會去做,除非是傻子,李閒經常罵別人白痴,所以白痴的事他能躲就躲,能閃就閃。

    他不知道高坡後面埋伏的是大隋左祤衛的精兵,也不知道是左祤衛大將軍薛世雄下令幫了自己,既然沒打算跟人家說聲謝謝已經算是理虧,所以李閒看到一個白鬍子將軍站在高坡上跳著腳罵街也就大度一笑置之很君子的沒有回罵。

    兜過去的五百精銳騎兵堵住了高麗人的退路,被羽箭射殺了大半的高麗騎兵一個都沒走了,被砍瓜切菜一樣屠殺殆盡。薛世雄似乎將李閒不懂規矩的怒氣都撒在高麗人身上,竟然沒有接受投降。除了留下兩個人詢問高句麗大營的布防之外,其他人就算跪地投降的也一律砍了腦袋。然後,薛世雄下了封口令,如果誰把今天殺俘的事說出去的話,那就休怪他這個氣得鬍子翹的老頭不客氣。

    之所以這樣小心翼翼,是因為薛世雄太了解大隋的皇帝陛下了。

    以解民倒懸為由出征高麗,號稱仁義之師的隋軍怎麼能做出殺俘的事?若是被那些碎嘴子的文官抓住把柄的話,就算皇帝不會真的對他怎麼樣,老薛也會覺得跟吃了死蒼蠅一樣噁心。那些張口閉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傢伙們,真要是揪住這件事不撒手那就比那黑馬黑甲的小子掉頭就跑還要噁心一萬倍。

    將那些高麗騎兵屠殺殆盡之後,薛世雄下令就地挖坑將屍體埋了。然後派斥候悄悄搜索了方圓十里,確定沒有人發現這才安心下來。

    說實話,老將軍知道自己不應該下令出擊。若是耽誤了明日一早奇襲高句麗大營的話,這才是真真正正的重罪。陛下想出如此妙計,若是毀在他手裡那陛下之怒才是真的九天雷霆臨於人間。

    這些年已經上了年紀的薛世雄很少做什麼不冷靜的事,但他性如烈火骨子裡還是有著一股傲意很難剔除掉。

    既然做了,就不會後悔。

    這是薛世雄的性格,老而彌堅,改不了。

    “爹,那黑馬小子沒規矩!”

    薛萬均有些惱火的說道。

    薛世雄罵也罵了,此時怒氣漸消:“是沒規矩,但是……若換做是你,敢過來與我相見嗎?”

    薛萬均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他才不會相信自己老爹說的什麼那十八騎是某個世家的家丁私兵,看裝備,看坐騎,看控馬技術,如果說家丁能有這個水平,那大隋的府兵還不都得汗顏死。知道是自己老爹打算保護那十八騎,所以此時經薛世雄好歹一點撥,他也明白了此中關鍵,怒氣倒也消了一半。

    “這樣的兵,其實不要也罷。”

    薛萬均賭氣說了一句。

    薛世雄笑了笑問:“你哥呢?”

    薛萬均指了指高坡後面道:“我哥說把那些高麗兵的人頭都割了再埋,正忙著呢吧。”

    薛世雄一愣,隨即怒罵道:“老子怎么生了這麼個白癡兒子!難道還想拿著這幾百顆人頭去邀功嗎!”

    高坡外忙著割人頭的薛萬徹忽然打了個噴嚏,心說遼東這破地方真他媽冷,都三月了還寒氣逼人……

    ……

    ……

    李閒眾人一口氣跑到隱秘的渡口,尋到了正急的熱鍋螞蟻一樣的獨孤銳志他們。若說論上陣廝殺,一個鐵獠狼能打五個獨孤銳志也不用打的太緊張狼狽。若是論耐性,獨孤銳志也遠不如血騎四虎的其他三人。可這廝是個有狠勁的傢伙,為了讓自己能忍住不帶著人貿然出去接應而失了船隻,他竟然下令飛虎軍的人將他綁在船上,還堵住了嘴,他下令說,無論自己說什麼,在寨主,也就是李閒沒回來之前也不能給自己鬆開。

    他知道自己心性差,所以才想出這麼個餿主意來。

    李閒他們到了渡口的時候,獨孤銳志正被堵著嘴聲嘶力竭的嘶吼。

    “嗚嗚……放開我……放開我!”

    因為嘴裡塞了一團布,他說話的聲音很模糊。那些飛虎軍的人想上去解開他,又想起他之前的命令所以躊躇不前。見到李閒他們回來,這才如蒙大赦一樣衝過去跟李閒訴說原委。

    “大當家……不是我們以下犯上啊,是頭兒讓我這麼幹的。”

    飛虎軍的小頭目苦著臉說道。

    李閒嗯了一聲,本以為是手下譁變,現在看來卻不過是個獨孤銳志自導自演的鬧劇,對於這個教自己用毒的老師,李閒其實很欽佩,在醫理用毒上獨孤銳志絕對當得起宗師這兩個字,可在做首領這方面,他白痴的像個三歲孩子。

    “無論是不是你自願的,但這件事終歸沒了規矩,罰你三個月餉銀。”

    李閒淡淡說道。

    那小頭目一怔,隨即苦笑道:“屬下明白。”

    “有怨言嗎?”

    李閒問。

    “沒有!”

    那小頭目挺胸道。

    李閒嗯了一聲,頗為嚴肅的說道:“沒規矩,當罰​​。令出必行,獨孤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不錯,回頭回了寨子,到賬房上領兩貫賞錢。但要記住,以後聰明點,不要什麼糊塗事都做!建飛虎軍的目的是什麼?是讓你們都能成為獨當一面的能手,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還有什麼臉面領著比別人高一倍的餉銀?”

    那小頭目這次真的傻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閒也不再理他,舉步走到掙扎的獨孤銳志面前,先將他嘴裡的布抽出來:“小毒哥,你還能幹得再白痴一點麼?”

    獨孤銳志不理他的指責,而是近乎於哀嚎的強調喊道:“快,鬆綁鬆綁!”

    李閒白了他一眼將繩子鬆開,獨孤銳志惡狼一樣衝出去,三下五除二脫了褲子,對著遼水灑了一泡綿遠悠長的騷黃尿。

    “他娘的……憋死我了。”

    ……

    ……

    次日一早,被皇帝狠狠訓斥了一頓奪了官職戴罪立功的工部尚書宇文愷放棄了之前的計劃,將預備的兩座建造好的浮橋棄而不用,親自監督民夫​​下水打樁鋪造浮橋。數千名飲了烈酒的民夫赤著腳衝進刺骨的遼水中,一尺一尺的搭造浮橋向遼水東岸延伸。整個上午,遼水這一段都是紅色的。高麗人在河對岸用弩車和弓箭射殺河道中的民夫,而大隋這邊則用精工打造的弩車還擊。到了中午時分,浮橋終於快接近了遼水東岸,死在河道中的民夫也超過了千人。只是越到了接近東岸,民夫的傷亡速度越快的令人心驚。

    大隋的府兵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護下開始順著四座浮橋向前頂,弩車也被推上浮橋,針對性的打擊高麗人本就不多的重弩。

    這次推進中規中矩乏善可陳,完全是靠民夫的犧牲才將浮橋搭到了河對岸。而事實上,最終兩千多民夫的死亡,有三百餘人是被大隋的督戰隊射殺在河道裡的。往前是死,退後還是死,但退後按通敵論處,向前的話,死了朝廷還會發幾貫肉好的撫卹。所以民夫們也狠了心,死了還能為家裡賺些錢糧,不死,就是他娘的賺了一條命。

    左屯衛將軍辛世雄請命要為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報仇,要求繼續由左屯衛擔任先鋒。大業皇帝楊廣允之,親自把盞敬了辛世雄一碗烈酒。

    辛世雄手持長槊,帶著紅了眼的左屯衛府兵悍不畏死的第一批衝上了遼水東岸。緊跟著,左祤衛,右祤衛,左武衛的兵先後殺了上去。

    乙支文德調集軍馬抵抗,正相持不下時,北面一陣塵煙翻滾,無數面大隋的烈紅戰旗出現在高麗兵的視線中。

    左祤衛,薛世雄大將軍到了!

    高麗軍大敗,棄了遼水畔大營退回遼東城,乙支文德更是安排了人固守遼東城後,直接率領人馬退往平壤。

    此戰,隋軍斬敵一萬餘,血染遼水東岸。

    一萬多顆人頭被割了下來,隨大軍觀戰的各國使節俱是嚇得白了臉色,再也不敢對隋軍的戰力指指點點。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5:00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葉扁舟兩女子


    “你真的要走?可是你的傷還沒有好呢。”

    燕山上,歐思青青拉著阿史那朵朵的手勸說著。

    阿史那朵朵回頭看了看立在山坡上的那塊木碑,正面是李閒親自用狼毫清清楚楚端端正正書寫的一行字,只有四個,透著一股別樣的悲涼。

    無欒之墓

    簡單之極的四個字。

    木碑同樣很簡單,是李閒用黑刀一刀一刀的揮灑斬斷一棵百年老松後選了最平滑的一段削出來的,正如那座墳包一樣普通的沒有什麼讓人側目駐足的地方。無欒之墓,這四個字也不符合這個時代墓碑的題字規格,但,李閒寫這四個字的時候極為認真,每一筆都小心翼翼似乎生怕驚醒了睡在墳包中的花季少女。

    人生有時候短暫的就好像落葉,春天才發芽,夏天才生長,秋天就變了枯黃然後隨風而落。就好像曲著手指也能算出終期一樣的短,短到足以讓那些活的稍微久一些的人唏噓不已。

    這世界上有很多人該死,最起碼在某些人的認知中該死。比如李閒,從那個老尼帶著些挑釁意味甚至是故意刺激文皇帝楊堅而放出那幾句荒誕不羈的話語之後,在很多人的認知中李閒早就該死了,可他偏偏還活著。

    而無欒,在霸州北面被鐵浮屠馬賊截殺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為她不過是個小丫鬟牽扯不到什麼恩怨所以她不該死,可是僅僅時隔兩年多些,她便死了,死的那麼快,快到連阿史那朵朵都沒來得及悲傷。

    不知道為什麼,每一次阿史那朵朵看到無欒的木碑時候,腦子裡眼睛裡都會出現那個盤膝坐在土地上,一筆一筆認真寫字的少年身影。

    他不曾表示過自己的悲傷,正如阿史那朵朵時至今日也沒有落下一滴眼淚一樣,有些人的悲傷是不會用表情和淚水來宣洩的。回到燕山之後他和她的表情都一直很平靜,他寫的平靜,她看的平靜。

    木碑後面還有一行相對較小一些的文字,只是一句話。

    人生若只如初見,不如不見。

    阿史那朵朵回身看到那一行小字,忽然笑了笑,竟然帶著些許灑脫:“人生若只如初見,真的不如不見。”

    那一年,霸州北,若是沒有初見,何必今日傷神?

    “該回去了,必須回去了”

    她對歐思青青說,該和必須兩個字咬的極重。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思單純的歐思青青偏偏感覺自己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忽然,歐思青青感到很悲涼,因為她發現有時候回家去這麼簡單之極的事也會有很多種意思,並不一定是因為想回家,渴望回家而回家,或許是該回家了,必須回家了。

    “是啊……你是突厥王庭的聖女。”

    歐思青青嘆了口氣。

    阿史那朵朵握著歐思青青的手,很認真很羨慕的說:“真的很羨慕你,可以不必……急著回家去。”

    歐思青青道:“家就在那裡啊,什麼時候回去都行。而且,有時候家並不止一處。哪裡有他,哪裡都是家。”

    她笑了笑,很甜美:“我一直在家裡。”

    “家不止一處,而且,我一直在家裡。”

    歐思青青的話讓阿史那朵朵心中震顫,本來就就已經不再風平浪靜的心湖上驟然掀起一陣波瀾,這波瀾勢不可擋的衝擊著她的情感關卡,多年來苦心苦身才封鎖起來的心門竟然有了被撞開的痕跡。她趕緊將思緒引向別處,盡量再也不去想歐思青青話裡最後那六個字,我一直在家裡。

    只是,她又如何能控制得住心湖波濤?

    捫心自問,我的家在哪裡?

    開始的時候她的羨慕僅僅是局限於歐思青青的單純而無憂無慮,因為她從她的眼神中看不出離家的悲哀和無助。現在她羨慕她的是,她的滿足。是啊,她一直在家裡,那麼,我一直在什麼地方?

    “回家也好”

    歐思青青感覺到了阿史那朵朵手心逐漸涼下去的溫度,還有一絲滑膩的汗水。

    “回去之後,就沒有那麼多傷心事了。”

    阿史那朵朵一怔,隨即心中的羨慕更濃烈了起來。是啊,這個小姑娘是個心裡乾淨的沒有長草的人,而自己,從肩膀上有了那個金色的狼頭開始,心裡面的草早就已經生長蔓延到無法剷除的地步。如果能剷除,也不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能做到的。可是……幫自己將心中雜草除掉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在哪裡等著自己?

    恍惚間,她又看到了那個盤膝席地而坐,認真書寫每一筆的清秀少年。

    墳包上被他刻意移植了一些新綠小草,可是看起來,那草……並不令人煩躁,相反,如此純綠的令人心生感念。是啊……無欒睡在裡面,或許也喜歡自己的身邊多一些色彩吧。

    草並不可怕,無論長在什麼地方。

    可怕的是,你不敢去打理。

    她又想起弱洛水畔的懷袖草廬,春風吹佛後,也不知道籬笆下的薔薇有幾支竄出了新綠,又有幾支吐出了花蕾。

    師父她……真的比自己看的透徹。

    這一刻,她竟然連對葉懷袖的怨恨都淡了幾分。

    “是啊,回去之後,一定沒有這麼多傷心事。”

    阿史那朵朵笑了笑,其中苦澀漸去。

    “要不要讓阿爺派人送你?”

    歐思青青問。

    阿史那朵朵驕傲的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說:“別忘了我的身份,只要過了北長城,整片草原都是我的家。”

    歐思青青也笑了,竟然也帶著羨慕:“你的家,可真大啊。”

    ……

    ……

    在遼水東岸真真切切的看了大隋東征的第二戰之後,李閒舒舒服服的脫光了衣服一個猛子扎進冰冷刺骨的遼河水中來回暢遊,遼水不是靜止不動的,所以血腥味早已經隨著波流去了未知之地。而李閒這次來遼東其實目的性並不大,順便積累些將來用得到的人氣已經是額外的收穫。他只是想真真正正的做一回大隋觀光客,看看歷史上這場波瀾壯闊的戰爭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他來的那一年大隋才二十歲,正是朝氣蓬勃的時候。但他卻一直沒有好好看過,去過很多地方,也曾經駐足停留過,卻因為那惱人的生存問題而根本無心欣賞風景。這一次,李閒不僅僅是要欣賞風景,還要欣賞天下致銳的大隋府兵是如何作戰的。

    這才是真正要留心關注甚至下力氣研究的正事,誰知道將來某一天會不會和其中一支府兵正面交鋒?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李閒沒奢求過什麼戰無不勝,可最起碼要了解敵人,盡量多,必須多的了解。所以,他才會將只五十人的飛虎軍帶到遼東,然後先是不顧人生死不負責任的將其中最精銳的二十個人散出去深入高句麗境內,鍛煉他們收集情報的本事。再然後,就在今天大隋的雄兵渡過遼水一口氣殺到遼東城下之後,他又把剩下的三十個人放出去在各個角度觀察記錄遼東城之戰的始末,他要細節,所有的細節。

    高麗人是如何防禦的,大隋是如何進攻的。

    這些將來都用得到。

    既然自己已經開始打算將來在亂世分一杯羹甚至喝完了它,那麼各種經驗都是必須的,靠自己去經歷那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而且誰也不能保證這個過程沒有危險。能從別人身上吸取經驗,這才是速成之道。

    沒錯,他是從另一個科技水平相對來說高不少的時代而來。可他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以現在的工藝他還造不出熱兵器來終結一個時代。他腦子裡沒有那麼多科學數據,這只是一個在那個時代也掛過科的普通人不得不在冷兵器時代立足的有些艱難的過程,他只想不艱辛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可能,他倒是甘願有一支巴雷特12.7毫米口徑的重狙在遼水東岸一槍打爆了楊廣的腦袋,然後哼著風蕭蕭兮遼水寒,皇帝一去兮不復還的小調調騎著大黑馬拉風的跑路,管他史書上怎麼記錄這一筆最起碼不必再擔心姓楊的偶爾動念就會給自己帶來的無盡麻煩。

    可說來說去,他空有心而力不足。

    終究他不過是個從四歲開始妖孽一樣修煉不輟努力適應弓箭適應橫刀適應戰馬適應打不過就跑打得過就殺的外來人,並且逐漸從外來人變成家裡人。

    好吧,如果非得說他有什麼常人所沒有的本事,那就是他知道那麼一些這個時代的故事,並且還大部分是從什麼隋煬帝艷史之類的不靠譜的小說中吸取來的。當然,他記住的更多的是床地之歡而不是什麼扯淡的勾心鬥角。二十一世紀的他又不是專門研究歷史的,怎麼可能知道精確到哪天的歷史史實?他也不是軍工科技人員,連槍械愛好者都不是,怎麼可能動動念頭就能造出戰車大砲?

    所以,在李閒看來最靠譜的還是手裡的刀,還是手裡的弓箭。

    他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暢遊而不會抽筋到淹死,不是因為他是個穿越者就帶著無敵光環,而是因為他從四歲就開始每天洗冷水澡有機會就下河摸魚的積累,是因為他努力的適應這一切。

    在遼水中脫光了洗澡的人古往今來也不知道有多少,可像他這樣躺在河面上一邊打水漂行一邊認真思考明天該做什麼後天該做什麼甚至於將來要做什麼的人絕對不會多。

    他很認真的想,以至於陷入沉思。

    以至於,當下游划水而來的一葉扁舟上那個背著一柄大黑傘的嬌小女子冷冷看著他的時候,他才驟然驚醒。

    他記得那個看起來嬌弱的女子,也記得她身邊另一個看起來同樣嬌弱的女子。

    著綠衫背大號黑傘的女子,叫青鳶。

    著紅衣背大號鐵槍的女子,叫凰鸞。

    李閒很惱火,不是因為自己一時沉思而在那船到了幾十米外才察覺,而是因為那兩個女人盯著赤身​​裸體的自己看而且看得那麼認真冷靜。因為是躺著漂浮在水面上,所以能看的不能看的,人家都都看了去,一點沒打折。

    PS:關於葉懷袖,首先感謝白鷺橫江認真的看書,其實你真的沒必要如此糾結。她是一個為了愛而無所不作的女人,手段上確實說不上乾淨,但你不覺得她真的很乾淨嗎?至於將來她是不是悲劇,我不能說,因為總得留點懸念給讀者。最後的結局是什麼,不能因為她之前所作所為就篤定的說再見。我希望自己能對得起每一個認真看書的讀者,但終究能力有限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而且,我也不可能因為每一個人對將明的不同理解而無休止的改動情節,那樣,這本書才會真的變得面目全非吧。

    將明,還是會按照我的意願來寫下去,但請你們放心,這個故事,終究是個歡樂的故事。

    你知道你說再見,對我的打擊有多大嗎?

    我是一個情緒型的寫手,哪怕僅僅是一個讀者的離開我都會心痛莫名。這不是什麼故作姿態,而是事實。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5:17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上三下 終究飲恨


    一身翠綠衣衫,將面容映襯的如三月桃花,格外精緻動人,只是那眸子裡的神采太冷了些,比這遼河水還要冷。李閒依稀記得這綠衣女子的名字,好像是叫青鳶。看她身高最多也就一米六,體重絕不會超過八十斤,怎麼就時時刻刻喜歡背著那麼一柄沉重的烏骨大鐵傘?

    青鳶身邊那一身紅衣勝火的女子,看身材比她還要瘦小一些,只是後背上縛著的那一柄大鐵槍顯然比青鳶的大黑傘還要沉重不少。這槍,槍桿遠比普通長矛的木桿粗,槍頭也遠比一般的矛頭要長,竟有兩尺,堪比長槊,也不知道她那小小的手兒是怎麼握得住這槍桿的。

    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一般無二,同樣的清冷不帶一點喜怒哀樂,若不是兩個人的長相確實不相似,難免會讓人覺得這是一對雙生子。

    這是兩個妙人,站在扁舟上看著李閒,視線不躲不閃,平平淡淡,就好像看到的男人身軀和一塊石頭,一尾醜魚,甚至是一片落葉沒有什麼區別,根本就不會引起她們的驚訝。就連她們不經意間掃過李閒那東西的時候,眼神中也沒有透露出一絲情緒上的波動。

    李閒也是個妙人,因為他說了一句妙語。

    “燕山上脫了一回,遼水中脫了一回,全都趕上兩位小娘子,還真是緣分,又或許……我不脫,你們不來?”

    “無恥!”

    “該死!”

    青鳶和凰鸞每人說了兩個字,臉色稍微變了變。

    “無恥確實該死!”

    李閒點了點頭極認真道:“只是不知道,你們兩個女人家盯著我一個光屁股大老爺們看得這麼仔細認真,難道就不無恥了?”

    青鳶皺眉道:“若不是奉命而來,便一箭射死你這登徒浪子!”

    李閒扑哧一聲笑了:“這話怎麼說著這麼彆扭,你們倆組隊划船追過來看我裸泳,我倒是登徒浪子了……你們還能再說得大義凜然點麼?”

    凰鸞性子烈,從身後龍庭衛手裡奪了一張弓就要發威,卻見李閒伸手指了指十幾米外岸邊上,洛傅等人已經持了連弩對準了船上幾人。

    李閒笑了笑,游回岸邊擦乾淨身子,也不著急,一件一件將衣服穿好,然後在人幫助下將那身黑色甲胄披掛整齊,將一頭讓女子都妒忌的順直黑髮甩在腦後,再然後很認真的將黑刀,鹿皮囊,硬弓,箭壺一件一件裝備在身上。

    凰鸞放下弓箭,看著他一絲不苟的將盔甲和兵器弄好,心中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總覺得這少年郎的動作嚴肅得好像不是在穿衣服掛兵器,而是如禮佛朝拜一般的認真仔細。從幾歲時她與青鳶便被文刖收養為徒,與男人一般無二的訓練,兵器鎧甲這些東西她們再熟悉不過,卻從不曾見過有人如此認真對待的。

    她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青鳶,發現她的臉色也有些異樣。

    李閒穿戴整齊,回身看了她們二人一眼,隨即笑了,喃喃自語道:“光著的時候倒是平靜如常,怎麼穿上了衣服臉色倒是變了?”

    陳雀兒聽到他低語,湊近他低聲道:“我怎麼就沒發現,要不你再脫了試試?”

    “你以為我是什麼!”

    李閒佯怒道:“給錢老子都不幹!”

    陳雀兒嗯了一聲道:“是啊,不給錢都幹!”

    李閒:……

    他將黑色的戰盔夾在腋下,不理會陳雀兒挑釁的眼神對十米外小船上的兩個女子說道:“若是專程來看我洗澡的,那你們也遂了心意該走就走了吧。”

    青鳶忽然嘆了口氣,很認真嚴肅的說道:“有人要見你。”

    李閒輕笑道:“不好意思,我最近檔期排的太滿了,先預約吧。”

    說完,他轉身欲走。

    凰鸞道:“你必須要去。”

    李閒也不回頭,只是比劃了一下中指,然後打了呼哨,大黑馬啾啾的叫了兩聲從遠處跳著跑了過來。李閒翻身上馬,立於岸邊,對那兩個女子道:“下次請我,要么抬著黃金萬兩,要么帶著雄兵上萬,光憑你們兩個來動動嘴皮當真分量不夠。 ”

    他調轉馬頭對洛傅和鐵獠狼低聲道:“速走!”

    東方烈火道:“我壓後。”

    眾人上馬,打馬揚鞭風一樣掠了出去。

    奇怪的是,小船上的青鳶和凰鸞卻不阻攔,只是微微皺著眉頭看著李閒他們消失在視線中,然後轉頭進了小船裡面。

    一襲錦衣的文刖獨自坐在小船中,面前有一張小小的桌案,桌案上有一只銀杯,一個酒壺。他的頭髮披散著就那麼隨意的順在腦後,微微頷首自斟自飲。算算年紀,他比皇帝陛下還要大上一歲,可他的手依然宛若處子,光滑而白皙。

    微微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擺了擺手示意掉頭回去。

    青鳶探頭到船外低聲吩咐了一句:“重虎,回了。

    小船在遼水中打了個橫,然後順流而下,比來時也不知道快了幾許,撐船的人是個魁梧到令人心悸的漢子,高足有兩米,三月中旬,遼東尚且寒冷如冬,他卻精赤著上身,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和一身強健的體魄。尤其是他脖子兩側山一樣隆起的肌肉和小腹上棱角分明的六塊腹肌,惹人注目,看著,竟似連伏虎奴比他還要略有不如。他手臂極粗,手臂上的力度大的驚人,手中的長桿向水中一戳然後一推,那船兒便如離弦之箭般向前衝了出去,疾且穩,船中桌案上,銀杯中的酒一滴都沒灑。

    “驚走了他,但願不要再來。”

    文刖低頭看著自己修長的手掌,喃喃低語。

    ……

    ……

    百萬大軍渡過遼水,將遼東城圍了個水洩不通。楊廣使人去招降遼東守將乙支文青,宣揚了一下大隋的國威不容抵抗和為解民倒懸而來的神聖,可惜人家並不感恩戴德,先是客客氣氣的回了一份表章說本不敢抗拒大隋皇帝陛下的天威,確實乃逼不得已,遼東疲敝之地王師遠來勞頓也沒什麼可招待的,倒是羽箭滾木準備不少,乙支文青我做好了與遼東城共存亡的準備,萬萬是不會投降的。

    楊廣還讚了一句此人頗有氣節,於是再遣使臣去說,乙支文青這次回答的更乾脆,自城頭一箭將大隋的使臣射落馬下,然後下令弓箭手放箭,將使臣隨行的人俱都射翻在地。

    楊廣大怒,下令攻城。

    左武衛大將軍王仁恭請命首戰,楊廣允之。

    自清晨一直攻到午後,高麗人將四個城門從裡面堵住,左武衛的士兵只能往城牆上攻,大隋的士兵有的是攻城戰的經驗,但奈何高麗人已經準備了近兩年,整個遼東城就好像一塊大石頭一樣穩固,城牆上的各種守城工具齊備,羽箭充沛,以至於左武衛損失了上千人也沒能攻上城頭。

    遼東城經過這兩年的修繕,馬臉,箭樓俱全,城牆也加高了近一丈,而且守軍糧草武器都準備充足,高麗軍的士氣並沒有因為遼水畔一敗而降低多少,相反,因為乙支文青的渲染,每個人都相信城破即亡,所以高麗軍個個跟打了雞血般,羽箭密集如飛蝗,滾木落下如冰雹。

    大業皇帝楊廣親自督戰,隋軍雖然士氣如虹,但一時間卻也很難攻上城頭,看了半日,楊廣見久攻不下心中漸怒。

    王仁恭也心中急迫,幾次欲親自率軍衝殺都被手下親兵攔住。

    他的親兵隊正龐震道:“大將軍,要不我先帶幾個身手好的人殺上去,只要能在城頭上站住腳,殺出一片地方來,後續的人就能上去。”

    王仁恭道:“如此也好,你要多加小心。”

    龐震點了點頭,帶了十幾個手下親兵衝了上去。王仁恭一聲令下,弓箭手驟然發力,數以千計的羽箭朝一片區域攢射,頃刻間就將守城的高麗兵壓得抬不起頭。龐震看準機會,帶著手下爬上雲梯。他身手極為矯健,登梯縱躍,竟然比普通士兵向上攀爬快了一倍不止。

    有高麗士兵冒著羽箭的打擊舉起石頭砸了下來,龐震竟然從雲梯上橫越了出去攀在另一架雲梯上,繼續向上快速攀爬。他的動作快如猿猴,很快就衝到了城牆垛口處。兩個高麗士兵用長矛向下猛刺,龐震抓著一支長矛猛的向下一拽,那高麗士兵哀嚎著從城牆上跌了下去,頭顱著地,腦袋立刻就好像被砸碎的西瓜一樣爆裂開來。

    龐震閃開第二桿長矛,一刀刺了出去正中那高麗士兵咽喉,那人捂著脖子卻叫喊不出來,向後翻倒了下去。龐震單手抓著垛口往上一躥,身子還在半空卻被一個高麗士兵用盾牌撞了下來。

    眼看著他身子直直的摔了下去,半空中竟然單手抓著雲梯掛在那裡。此時,龐震也殺出了血腥,啊的一聲暴喝,順著雲梯再次向上爬去。眼看著又快到了城頭,三四個高麗兵用撓鉤將雲梯推了起來,高高的梯子緩緩的離開城牆就向後倒了下去。

    龐震雙腳猛地一蹬,竟然高高躍起一手抓著垛口,懸空掛在城牆上!

    他左手抓著垛口,右手握刀一頓亂砍,逼退了靠近的高麗兵,然後向前一躥殺上了城頭!

    楊廣從寬大的座椅上站了起來,大聲喝彩道:“好!你們看,這便是朕大隋之英豪!擊鼓!給那壯士助威!”

    通通通的戰鼓擂響,為龐震的勇武而喝彩。

    龐震一刀抹了一名高麗兵的脖子,再一刀斬斷了幾支撓鉤,護住一架雲梯,他竟然以一己之力,生生的在城牆上殺出了一小片區域。有他相護,那架雲梯上的親兵快速的衝了上去。龐震接連殺了四五個高麗兵,從雲梯上爬上了的左武衛親兵也有三四個人,他們背靠著背相護策應,靠著個人勇武竟然真的在城牆上站住了腳跟。

    王仁恭大喜,指著城頭喊道:“衝上去,別讓兄弟們孤立無援!”

    楊廣拍手笑道:“朕有此勇士,何愁高麗不破?”

    正說著,只見城牆上忽然一亂,上百名高麗重甲步兵邁著整齊的步伐擠了上來,他們身披重甲,手握環首大刀,將龐震等人團團圍住。龐震揮刀砍在一名高麗重甲步兵的肩膀上,那刀竟然卡在鐵甲裡難以抽出。那高麗兵疼得面色猙獰,猛的抱住龐震向前擠,他身後的幾十個高麗重甲齊聲吶喊,也不用兵器竟然硬生生的靠人多將勉強殺上城頭的幾個左武衛親兵從城牆上往下擠!

    龐震被那高麗重甲步兵抱著向後退,忽然腳下一空,兩個人抱在一起從數丈高的城牆上直直的摔了下去!

    噗!

    一聲悶響,兩個人同時摔成了肉餅!

    通!

    大隋的戰鼓聲戛然而止,王仁恭揮舞的手臂僵硬在半空,大業皇帝楊廣的笑容緩緩的在臉上凝固。

    三次被逼退的龐震,終究還是摔死在了遼東城下。

    這一刻,數萬大軍,全場皆寂。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5:20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一十三章 算計(一)


    左武衛收攏回軍,士兵們抬著已經摔得不成人形的龐震回到大營中,大業皇帝楊廣感其勇武,追封別將,鄉伯,食邑百戶。

    次日再戰,尚書右丞劉士龍對楊廣說,渡河數戰皆是府兵精銳衝鋒在前,各地良家子弟組成的新軍一直沒有參戰,攻打遼東城,府兵已經疲倦,不如換上新兵生力軍攻城,新兵雖然戰力不如府兵,但士氣旺盛鬥志昂揚,或許可一戰而畢全功。

    楊廣手裡當時拿著一份望海頓官員呈上來的表章,說是望海頓又有祥瑞出現。天空有一對大鳥,七彩羽毛,長尾繽紛,在望海頓上空久久盤旋不曾離去,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鳳凰。

    楊廣大喜,隨口便允了劉士龍的提議,他當日便帶著文武百官在天子六軍的護衛下趕赴望海頓,以宇文述為行軍總管總督攻打遼東城之事,以劉士龍為監軍,專權招降之事,加緊攻城不可懈怠。

    於是乎,御駕親征的大業皇帝帶著蕭皇后和一眾官員以及各國隨軍觀戰的使節排場隆重的向望海頓出發了,這一走,就是數月。

    劉士龍的建議,宇文述等府兵的將軍們自然是贊成的。府兵精銳,訓練不易,死傷一人便少一人,他們才不願意自己手下使得順手的老兵大量戰死。於是派出新兵攻城,連續不斷。

    大業皇帝楊廣的鑾駕一路往望海頓緩緩而行,沿路官員頓時忙做了一團。

    自從望海頓傳出有祥瑞出現之後,這一路上的州縣居然各地皆有祥瑞發生,或者是有巨鯨擱淺而死,象徵高句麗不日即亡。或者是有仙鶴叼著自己的羽毛丟在官府門前,象徵著我大隋皇帝陛下長壽無疆。諸如此類,每日幾乎都有人報上來,楊廣越看越喜,更覺得此次征伐高麗乃是順應天意民心,不日即可大獲全勝。

    只是他一高興,可苦了沿途的州縣官員百姓。每一處報有祥瑞發生之地,楊廣必親自前去觀看。當地官員立刻組織百姓夾道歡迎,然後緊張的安排人將謊報的祥瑞做的真實一些。沿路各縣勞民傷財苦不堪言官員惶惶不可終日,多半倒也是那些虛報祥瑞的傢伙自作自受。由於楊廣的御輦實在過於寬大,比沿途所過之處的城門還要寬,這一路上,也不知道拆了多少城門,也不知道看了多少祥瑞。總之,皇帝陛下這一路倒是玩得格外順心暢然。

    ……

    ……

    楊廣走了,李閒沒有走。

    十八騎選了一處隱秘的地方將戰馬藏了,然後日日藏身暗處觀戰。大隋軍隊的每一次進攻,如何佈置,各種攻城器械的運用,李閒都仔仔細細的記下來。有鐵獠狼他們這些血騎出身的人給他講解,李閒掌握起來速度也是極快。

    他手下飛虎軍的三十名密諜,分別藏身在遼東城外觀戰。按照李閒的吩咐,他們詳細記下來每一次攻城戰的經過。隋軍使用了什麼攻城器械,高麗人如何應對,隋軍各兵種之間的配合,還有高麗軍守城的各種防禦手段。李閒要求他們盡量多,盡量詳細的記錄下來。有膽子大的密諜,竟然混入了隋軍大營,查看個兵營的兵力配備,糧草補給,甚至各營的指揮者是誰都是他們要查清楚的事。

    三十個人,混進兩百多萬人的大營中,就好像在大湖中滴入三十滴水一樣,楊廣帶走了天子六軍,遼東城外算上民夫還有兩百多萬人。尤其是民夫營,管理上不可能做到細緻入微,三十個人融入進去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而飛虎軍密諜另外二十個人進入了高句麗疆域內,則好像在遼闊大海中融進二十滴水一樣,更加的難以辨別踪跡。他們行走於山川大河之間,尋找從遼東城到平壤的最佳路程,並且要將路線和地理手繪出來。

    李閒這次來遼東,又怎麼可能真的僅僅是來看看大隋的第一次東征?

    李閒不記得誰誰誰說過,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這絕對是一句至理名言,正如李閒經常說自己的運氣不錯,實則是因為他準備的遠比其他人要多得多,這個世界上當真沒有誰運氣會好一輩子,想保持一個好運氣就更要勤奮刻苦始終如一。當你將所有的功課做足的時候,前進的路上不經意間你會發現,咦,這個機會不就是給我準備的嗎?那個東西不正是自己之前想到過的嗎?

    當燕山上的血流得太多太濃的那一刻,李閒的人生觀念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或許這變化別人很難一下子發現,李閒自己卻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果說從草原回到燕山之前,李閒最大的理想是好好的活下去的話,那,燕山上鐵浮屠和血騎兄長們的血,則將他的眼睛塗抹上了一片隱藏起來的赤紅。是的,從燕山上的逆襲開始,李閒的目標就在活下去的後面加上了一句話。

    活下去,將別人今日加之於我身之苦痛,明日千百倍償還。

    欲殺我者,我必殺之。

    欲護我者,我必報之。

    既然到了這個時代就注定要走一條坎坷到有可能萬劫不復的峭壁側羊腸小道,那我便將這條小道走成陽光大道!將我逼上獨木橋的人們啊,我將一個一個把你們從橋上丟下去,摔個稀巴爛。

    五十個人雖然不多,但收穫將是巨大的。這,是李閒為未來做的準備。

    李閒日日觀察兩軍交戰,融合賀若弼的行軍筆記加以辯證,頭腦中本來模糊不清的線條越發的清晰起來。

    他就好像一顆艱難生長在乾裂土地上的頑強小草,在大雨滂沱之際,他拼了命的吸取吸取再吸取,為以後的生活存儲下必須的水分。

    ……

    ……

    塞外

    草原

    契丹何大何部

    “長虹,我已經放棄了虛幻的夢想,為何你現在如此偏執?”

    歐思青青的母親,那個喜歡穿一身紅色戎裝,箭法超群的陳姓女子,站在已經冒出一層新綠的草原上,看著答朗長虹的眼睛認真摯誠的說道。

    答朗長虹搖了搖頭,沒有回答,而是輕聲問道:“你說你已經放棄,那我問你,這些年,你……快樂嗎?”

    陳婉容一怔,然後堅定的點了點頭:“有了青青之後,我無比快活。”

    答朗長虹依然搖頭,用憐愛的眼神看著陳婉容道:“何苦騙自己?”

    “何苦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賢惠的妻子,一個慈愛的母親?”

    不等陳婉容辯解什麼,答朗長虹很乾脆很直接很傷人不留餘地的說道:“在你眼裡,摩會不過是個依靠,青青不過是個寄託,依靠,是因為你需要一個能保護你的男人,進而幫你完成那件事。而青青,在之前可能還只是個純粹的寄託,可是當你發現那個姓李的少年可以利用的時候,你把自己的女兒也利用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陳婉容急切道。

    答朗長虹冷冷的笑了笑:“婉容,這世間還有誰能比我了解你?”

    “當年你逃到草原上,本想不惜犧牲自己的一生來換取突厥王庭的幫助,可陰差陽錯被摩會強留在契丹部落。雖然摩會不過是契丹一部的埃斤,但配你這個落難的郡主也不算委屈。你從小不愛女紅偏喜兵法韜略,我知道那是因為當年的我只想著揮師北進一統天下,所以你也格外賣力的閱讀兵書習武練功。可惜,我只是大陳一個小小的郎將無力改變朝廷孱弱,無力改變國破家亡。”

    “大陳滅國,我死了心,沒有想到你卻鑽進了復國的大夢中難以自拔。我跋涉千山萬水尋你,當得知你的理想後我死了的豪情壯志也隨之復活。”

    “那一年,你隨摩會去突厥王庭做過的事,難道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可惜,達溪長儒的兩千精騎就把始畢可汗的四十萬大軍嚇得縮回草原上再也不敢輕易南犯!”

    “每當我想到,你為了復國而不得不委身於蠻夷我便心如刀割!”

    答朗長虹指著自己的心口說道。

    陳婉容流著淚用近乎於哀求的強調說道:“求求你,別再說了!”

    “一年前,阿史那去鵠到了這裡。”

    答朗長虹狠心繼續說道:“你對他說過什麼?你又做過什麼?”

    他冷冷的笑了笑道:“只怕你也沒有想到,阿史那去鵠的心腸竟然那麼硬吧?你獻計讓突厥人逼奚人南下,驅趕奚人與大隋開戰,然後突厥人從中漁翁得利,是這樣吧?然後你再勸說摩會,在奚人之後契丹強兵傾力南下,趁著大隋征伐高麗之際搶奪燕趙之地。”

    “可惜……”

    答朗長虹一字一句的說道:“阿史那去鵠聽了你的話,算計的卻是摩會!”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5:23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一十四章 算計(二)


    “不要再說了!”

    陳婉容怒視著答朗長虹的眼睛,聲嘶力竭的呼喊。

    遠處,幾個契丹勇士面面相覷,隨即小心翼翼的牽著自己的戰馬向更遠的地方走去,沒有人回頭,雖然他們都很詫異為什麼那兩個人會發生爭執。在他們看來,埃斤的妻子是完美的,美麗,性感,妖冶,但並不柔弱,她的箭法在整個部落幾乎都沒有人可以相比,她訓練出來的士兵一個能殺死三個奚人武士!

    在他們眼裡,答朗長虹是整個契丹八部中最勇武的戰士。他的刀能殺死任何一個敵人,無論敵人有多強大。弱洛水畔,很多人看到他一腳將阿史那去鵠踹飛了出去,雖然誰也不明白為什麼後來阿史那去鵠好像刻意忘記了這件事。但他們相信,如果再有敵人來犯,哪怕是突厥狼騎,答朗長虹也會勇敢的站在所有人前面第一個舉起彎刀。

    所以,他們不理解,為什麼部族中最完美的女人和最勇敢的護衛,會發生爭執。

    只有一個叫普速完的契丹武士因為離著他們最近,所以隱約聽到了理由,女兒,那個漢人少年這幾個關鍵的字眼。他忽然想起幾個月前,也是答朗長虹,對她喊了一句,你不該利用他!

    這一刻,普速完隱隱猜到,原來之前以為那句話中的他,是她。

    她,很有可能就是歐思青青,何大何部牧民心中最善良純潔的女孩。

    普速完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因為在這一刻他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之前很多篤定認為完美的事,原來只是一顆臭雞蛋,不剝開殼的時候光滑新鮮,剝開硬皮,才發現裡面已經爛了。

    他不敢表現出什麼,只是默默的替那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孩對長生天乞求眷顧。

    幾年之後,當他因為雙腿受傷而不再能輕鬆躍上馬背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幾年前自己錯了,答朗長虹喊的那句你不該利用他!確實不是他而是她,但那個她,真的不是歐思青青,而利用和被利用,真的很難看出端倪,除非,有人將謎底揭開。

    “不要再說了?”

    答朗長虹似乎是豁出去了,他將自己的上衣撕開,露出精壯的胸膛:“不說!這裡就好像堵了一塊石頭,能讓我無法呼吸,能活生生的壓死我!”

    “求你!”

    陳婉容哀求道。

    答朗長虹笑了笑,很冷很冷,草原三月的風也不如他嘴角上的笑意森寒。他嘴角上的笑容不止冷,而且殘忍。只是,即便他表現的再冷酷無情,看向陳婉容的視線中來不及隱藏的關心和憐愛依然那麼清晰。

    “求我?你昨天不是又去求阿史那去鵠了嗎?求我幹什麼?”

    陳婉容一怔,臉色驟然變得慘白。她單薄的肩膀不停的顫抖著,在三月烈風中顯得那麼無助悲涼。

    答朗長虹狠心沒有去握著她冰冷的手,而是繼續說道:“婉容,我知道,當年你從江南一路逃到塞北吃了多少苦,你是金枝玉葉的郡主,你的父親母親​​為了保護你都被隋軍殺死,所以你的心中全都是仇恨。”

    “可是,婉容!如果說當年,因為仇恨而讓你的眼睛分外明亮的話,那麼現在,仇恨已經蒙住了你的眼睛!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著我!”

    答朗長虹大聲吼道:“你面前的這個男人,他不想讓你繼續墮落下去了!”

    陳婉容緩緩的抬起手,抹去淚水,譏諷的笑了笑:“你現在,嫌棄我髒了?”

    答朗長虹苦笑,搖了搖頭:“何必說這樣的話?如果你髒了,那我便是一池污水邊的臭硬頑石,風吹雨打,不離不棄。”

    陳婉容身子猛地一顫,下意識的抬起手,緩緩的撫過答朗長虹的臉龐,感受著他下頜上硬硬的鬍茬。

    “長虹,你應該去找她的,最起碼,她是純粹的愛你。”

    陳婉容淒婉說道。

    答朗長虹笑了笑,同樣很苦:“婉容,如果你想復國,我幫你!咱們離開塞北回中原去,大隋東征打不贏的,天下勢必大亂,咱們回江南,以你的身份我的本事,不愁大事不成,何必這樣……作賤自己?”

    “賤?”

    陳婉容忽然淒厲的笑了起來:“你終於說了實話!在你眼裡,我就是個賤女人!”

    答朗長虹因為她手指的撫慰,眼神中的怒意本來已經漸漸散去,可聽到陳婉容這句尖聲喊叫,心裡突然生出了無盡的悲哀和絕望。

    啪!

    他狠狠的打了她一個耳光。

    “沒錯,你就是個賤女人,我呢,比你還賤!”

    說完,他轉身離開。

    看著答朗長虹漸行漸遠的背影,陳婉容的淚水劃過唇邊:“長虹……對不起,是我欠你的。”

    聲音很輕,但他恰好聽到。

    恍惚中,他又看見了小時候,他習武,她在一邊拍手觀看。他出身江南王氏名門,而她,是南陳皇族。那一年,還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她在心裡說,我將來一定要嫁給你!他在心裡說,我一定要保護你!

    ……

    ……

    “吵翻了?”

    她問。

    坐在草坡上身穿紫色長裙的女子,舉手投足間曲線畢露,嫵媚妖嬈。她將一棵小草拔出來,然後掐成一小段一小段放在手心裡,抬起手靠近唇邊,輕輕吹一口氣,將那棵早夭的小草如落絮般吹得飛了出去。

    她似乎很喜歡紫色的衣服,而紫色的衣服也最能體現她的美。他忘了,正是多年前她第一次穿紫衣,他讚美了一句國色天香之後,她便迷戀上了紫色。

    答朗長虹經過她身邊的腳步忽然停住,微微垂首,卻沒有看著她的臉,視線一直在那幾片碎葉上追逐。

    “你不該來。”

    他說。

    葉懷袖抿著嘴笑了笑,文靜,漂亮。

    “我不該來,可我還是來了。就好像當年你到了葉家草廬避難,本來你不該去,但你去了。本來你不該走,但你走了。”

    “對不起。”

    答朗長虹淡淡的說了三個字,隨即再次舉步走了出去。

    她也不阻攔,只是喃喃的重複了一遍那三個字,然後問:“對不起?可值得二十年等待,二十年飄零?”

    答朗長虹再次頓住腳,最終還是挨著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這是我的路,你本不該追上來的。追得越近,你會越痛苦。”

    他說。

    “這也不是你的路,而是她的。你追得急,我又怎麼能不緊緊的跟著?”

    她說。

    “這是我的路!”

    答朗長虹很認真的說道:“從一開始就是,以後也是。她的路,便是我的路。”

    葉懷袖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用最平常的語氣輕聲道:“那麼,這便也是我的路,你的路,便是我的路。”

    答朗長虹嘆了口氣:“何苦?”

    葉懷袖很認真的回答:“不苦。”

    “你幫我,終究還是在幫她,你恨她,這樣做你不覺得不值得?”

    答朗長虹問。

    葉懷袖道:“你為什麼總要牽扯到她?我願意幫你,那是我的事,跟她有什麼關係?你願意讓她做女帝我都管不著,我只是想早點讓你去了心中枷鎖罷了。”

    她依偎在他肩頭輕聲道:“早一日,你便能早一日陪我。”

    答朗長虹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閃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深深的吸了口氣:“懷袖,你應該活的快活些,你這樣……太苦。”

    因為靠著他的肩膀,葉懷袖滿足的笑了笑:“苦?苦了二十年,你才知道?”

    答朗長虹道:“我一直知道,所以才替你不值。我不是一個值得你如此付出的男人,你知道的,我心裡……一直視你如妹妹。”

    “妹妹……”

    葉懷袖的身子也是一僵,她緩緩的離開他的肩膀,看著他的臉一字一句的問:“當年你讚我美時,可當我是妹妹?”

    答朗長虹無言,歉然的看了葉懷袖一眼。

    葉懷袖站起來,自嘲的笑了笑:“你其實應該對她溫柔一點,說不定真能破鏡重圓。”

    答朗長虹道:“何必說這言不由衷的話。”

    葉懷袖看著答朗長虹的眼睛,似乎直接看到了他的心裡:“言不由衷?你錯了,王長虹!我真的希望你們在一起,那樣我便能心安理得的殺了她。”

    她驕傲的笑了笑:“你不覺得,現在的我,比她能做到的更多?她將自己給了​​一個又一個男人,換來了什麼?王長虹,你太自負了,自負到認為自己永遠能理所當然的享受女人的愛,其實……二十年,早已經能讓愛變成了恨!而恨都會淡得水一樣沒有味道。”

    她嫵媚的笑了笑:“我幫你,不過是想讓你欠我的,欠我一輩子!讓你一輩子良心不得安寧!”

    “你是個瘋子。”

    答朗長虹皺眉道。

    葉懷袖輕笑,轉身離去:“瘋子?她不是?你不是?”

    步伐輕緩,卻很穩。

    “這人生不過是你算計我,我算計你,二十多年前,我以為找到了一個值得我依靠的男人,可我錯了……如今,我靠的是自己。王長虹……你這一輩子都被人算計,被人利用,我尚且還能對你說實話,她,你在的時候她哭,你轉身離開的時候,只怕已經笑顏如花了吧。”

    她不知為何而來,也不知因何離去。

    只是,他知道,自今後,兩個人或許真的形同陌路,相見如走卒。

    遠處,陳婉容理了理額前亂髮,看著那一身紫衣的女子緩步走遠,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她們兩個看起來真的很像,都是偏執的瘋子。

    只是,一個是掉進了污泥中的落花,開過,燦爛過,終究染了泥臭失去芳華。一個,是自污泥中掙扎而出的白蓮,恰好開到妙處,如有新生。

    一個是泥捏的仙子,經不起一場春雨,一個是白璧微瑕,愈洗愈潔。

    當褪盡鉛華,終會飄芬芳百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5:26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是事不過四


    大業皇帝楊廣離開遼東城外的大營已經足足一個月,隋軍兩次攻上遼東城,眼看著就要攻克這座頑城的時候,高麗軍守將乙支文青便會豎起白旗,親自帶著手下將領站在城牆上對外面喊話,表示願意投降歸順大隋。但是請求隋軍暫時從城牆上下去,等高麗軍民將城門清理出來之後,必夾道歡迎王師入城。

    第一次,乙支文青豎起白旗之後,宇文述下令先將城牆控制住後再受降,監軍劉士龍堅決反對,他說大隋之兵乃是仁義之師,怎麼能做這樣不仁義的事?況且陛下臨行之前留下旨意特意交代過,若是高麗軍投降則停止進攻,以禮待之,將軍不可擅自妄動兵戈。而宇文述雖然頂著個行軍總管的名號,可真正的實權卻在監軍劉士龍手裡。他說不許再攻,就連宇文述也不能擅自動兵。

    依著劉士龍的本意,他是要親自入城接受乙支文青投降的。可惜等了兩日,派人去城外喊話,已經將城牆修繕一番重新佈置好防禦的高麗人一箭將喊話的大隋官員射了個透心涼。劉士龍啞口無言,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大帳中將已經寫好的請功表章燒成了灰燼。

    宇文述看著劉士龍的背影冷笑,下令大軍繼續攻城。已經犧牲的數千條人命就好像遼水一樣流向遠方,所有的努力都隨之東流化作泡影。高麗軍已經將城牆上的壁壘和被破壞了的防禦器械修好補充齊全,大隋的士兵們流了那麼多血死了那麼多人卻只能從頭開始。歷經十餘日,隋軍死傷六千餘,終於再次攻上了城頭。

    第二次,隋軍再次攻上城牆,高麗軍抵擋不住,乙支文德再次豎起白旗投降。宇文述不准,命令士兵繼續進攻。尚書右丞,監軍劉士龍再一次站了出來。請出楊廣的聖旨,對宇文述說如果再敢進攻,他便將一眾武將故意抗旨的罪行都告到陛下那裡。

    眾將無奈,只得停止進攻。

    劉士龍再次派遣文官往遼東城受降,這次乙支文青​​反悔的更快,幾個時辰前才豎起白旗,當劉士龍派去的文官一露頭,他親自張弓一箭射了下來,只是他的箭法確實說不上好,那箭擦著大隋官員的臉飛了出去,嚇得那文官掉頭跑了回來。

    兩次被騙,劉士龍這次倒沒有再急著寫請功表章,也不等眾武將有所怨言,率先發難,大肆的批評了一番什麼武將作戰不利,致使攻城受挫。在高麗人投降的時候又畏首畏尾,耽誤了受降的最佳時機,以至於讓乙支文青反悔。

    這番話氣壞了一眾武將,左祤衛大將軍薛世雄摔門而出,右祤衛大將軍于仲文嘿嘿冷笑,看著宇文述一言不發。

    宇文述寒著臉,冷冷的盯著劉士龍同樣不說話。

    小丑一樣折騰了一番之後,劉士龍氣鼓鼓的回了自己的帳篷。

    次日,宇文述下令再戰。

    數萬大軍四面攻城,宇文述調集弩車對準城門猛轟,將遼東城的南門厚重的的城門硬生生轟碎,然後調輜重營數千民夫,冒著高麗軍的箭矢將堵住城門的碎石和裝滿泥土的袋子搬出來,歷經兩日,損失了上千民夫,在眼看著就要將城門掏空的時候,乙支文青第三次投降了。

    就在眾位大將軍以為劉士龍再也沒有臉面跳出來阻攔攻城的時候,後者帶著大無畏的勇氣再次攔在攻城大軍前面。

    “陛下臨行之際,說過什麼話你們都忘了?”

    劉士龍一臉大義凜然的站在大軍之前,怒視著宇文述等人道:“你們忘了,但我沒有忘!”

    “今後凡軍事進止,皆需奏聞待報,毋得專擅,高麗若降,即或宜撫-愛納,不得縱兵!”

    因為激動,劉士龍漲紅了臉。他提了袍服,往前走了幾步近距離對宇文述等人喊道:“陛下才離開兩月不到,你們接二連三違旨不尊,本官念在大軍攻城不易本不想計較,所以沒有上奏表章請旨治你們專擅妄為之罪,沒想到你們越發的膽大起來。難道,你們真的要抗旨不尊?”

    左驍衛大將軍荊元恆怒道:“高麗人兩次詐降,難道你看不到?前前後後枉死了上萬士兵,難道你看不到?若不是你阻攔,如今的遼東城早已經被攻克了!”

    劉士龍冷哼一聲問道:“高麗若降,即或宜撫-愛納,不得縱兵!這是陛下的明旨,荊大將軍,你是在質疑我,還是在質疑陛下?乙支文青是投降了兩次不假,這恰好說明其有歸順之心!我大隋乃仁義之師,為解遼東百姓倒懸之苦而來。既然乙支文青有投降之心,為什麼還要妄動刀兵?古有孔明兵發南疆七擒七縱孟獲,終究平定蠻夷之地。此乃仁義之舉,枉你們還是熟讀兵書的大將軍,攻心為上,懂不懂?再者,陛下乃仁義聖明之君,難道還不如一個南陽草廬狂生?”

    荊元恆氣的顫抖,卻找不到話來反駁。

    宇文述忍著怒氣問道:“那依著你的意思,是再次受降?”

    劉士龍辯駁道:“這怎麼是我的意思?這分明是陛下的旨意!”

    宇文述氣得反而笑了起來,拱手說了一個字:“請!”

    言罷,轉身就走。

    劉士龍見自己又一次阻止了這些武夫們的錯誤行為,不禁有些得意。他意氣風發的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遠去的諸位大將軍冷笑嘲諷:“一群只知道動刀動槍的莽夫!”

    於是乎,劉士龍開始派人第三次前往遼東城受降。大隋的官員這次倒是進了城,堵住南門的東西差不多被隋軍清理乾淨,進城已經沒有什麼阻礙,這也是大隋的受降使第一次進入了遼東城內。乙支文青這次又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先是給招降的官員送上滿滿兩個托盤的黃金,然後哀求說城內狼藉不堪,若陛下駕臨,這一番頹廢景象豈不掃了陛下的興致?請求大隋的官員給自己十天時間,將城內清理修繕一番後再請入城受降。

    那大隋官員有了前兩次的例證,倒也不敢輕易答應他。乙支文青苦苦哀求,那官員不敢擅自決定,於是出城請示劉士龍該如何決斷,劉士龍自作聰明的對那官員道:“十日太久,乙支文青反覆無常,不能給他時間!這樣吧……讓他在五日內將城中清理修繕一下,我親自入城受降!”

    那官員再進遼東城,將劉士龍的話轉告乙支文青。乙支文青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表示一定盡快將城內清理出來。受降的官員興高采烈的回到營地向劉士龍匯報,劉士龍覺得這次乙支文青​​應該是真的打算投降了。

    只是沒等到的五日,乙支文青便派人連夜砍伐樹木做了一面巨大的門板,將南門再次堵住。然後命令高麗士兵-運巨石,從裡面堵了個嚴嚴實實。

    知道自己又被耍了,劉士龍索性賴在自己的帳篷裡,飯菜讓人送進來,竟是一連七八日都不曾出去。

    宇文述故意派人去催,讓劉士龍入城受降。劉士龍閉門不見,宇文述再派人去,在帳篷外問劉士龍,高麗人已經將城門封住,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劉士龍在帳篷裡面義正詞嚴的大聲說道:“軍事進止,乃是宇文將軍的權利,我不過是個文官,攻城與否何必要來問我?你且回去告訴你家大將軍,若是貽誤了戰機,老夫倒是要參他一本的!”

    宇文述也懶得理他,下令大軍繼續攻城。

    從三月一直到七月,隋軍四次攻上了遼東城的城牆。到了第四次的時候,面對第四次舉起白旗的高麗人,長了些心眼的劉士龍沒有再堅決反對繼續進攻,而是想出了一個自以為聰明的辦法。

    “陛下說,軍事進止,皆需奏聞待報,我看……還是派人去望海頓請旨吧。諸位將軍,以為如何?”

    他乃監軍,說要請旨定奪,其他人還能說什麼?監軍之權,猶在宇文述之上,縱然是明知道自己就算下令攻城陛下也不會多怪罪什麼,宇文述還是聽從了劉士龍的建議。

    於是,劉士龍派人快馬趕往望海頓請旨,是否允許高麗人第四次投降。

    半個月後,信使帶回了楊廣的旨意:“允許乙支文青第四次投降!若是高麗人再次反覆,則不必再留情面。”

    此時,城內的高麗人,已經做好了再次廝殺的準備。

    大隋的皇帝陛下是仁義之君,仁義到……遼東城下,上萬死者不能瞑目。

    劉士龍看著陛下的旨意,喃喃道:“這次乙支文青​​總該投降了吧,難不成,他還能無恥到第四次反悔?”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5:29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零六章 你可是燕雲?


    從三月末到七月初,李閒在遼東城外這三個月終於看得有些乏味了。這段日子以來,根據他掌握的東西來分析,戰鬥力強悍的大隋軍隊至少已經不下十次將遼東城夷為平地了,可惜,時至今日遼東城依然還是高麗人的遼東城。

    隋軍第四次攻上遼東城之後,李閒和陳雀兒打了個賭。

    李閒賭隋軍這次一定不會再給高麗人機會,雖然他明明知道自己會輸。之所以會有這個賭局,李閒只是想,萬一歷史出現偏差呢?

    其實,他只是心中有些期許罷了。

    可惜,他注定會失望。

    乙支文青第四次豎起白旗之後,一連好多天大隋軍營中都沒有舉動,李閒已經隱隱猜到了是因為什麼。不進攻,不受降,除了等著大隋皇帝陛下自己拿主意,還能是什麼呢?李閒輸了,從賭的那天他其實就知道自己輸了的。

    陳雀兒大度的擺了擺手道:“輸了就輸了,賭注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李閒極認真的說道:“愿賭服輸,這個賭品我還是有的。既然說了,輸了的人給贏了的洗十次馬,那我便給你洗十次吧。”

    陳雀兒嘿嘿笑道:“那怎麼好意思……”

    李閒白了他一眼道:“你這表情真假啊。”

    陳雀兒嗯了一聲,換了一副面孔道:“記得是十次哦”

    李閒笑了笑,心中頗有些不舒服。

    他不舒服,不是因為輸給了陳雀兒,而是因為遼東城下枉死的那一萬多士兵。他心疼,真的心疼。雖然他一直不認為自己是個隋人,可在對外戰爭的時候,他的心中還是期盼著大隋能一鼓作氣將高句麗滅國,雖然他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眼看著已經圍攻了三個月,遼東城依然矗立不倒,別說大隋的將士們,就算他也是憋著一口氣心裡堵得難受。

    這段日子看大隋的攻勢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激情,甚至已經看得索然無味。李閒索性騎上大黑馬,牽著陳雀兒的博塔烏往遼水方向疾馳。在縱馬狂奔中,他鬱悶的心情才稍稍緩解了幾分。

    在遼水邊下了馬,李閒拍了拍大黑馬的屁股道:“先滾去一邊自己找吃的,等我歇歇再伺候你!”

    大黑馬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他的話,也不走遠,就在李閒不遠處低頭吃草,而陳雀兒的特勒驃老老實實的跟在大黑馬後面,原本趾高氣昂的它在大黑馬面前一點脾氣都沒有。

    李閒在河堤的斜坡上躺下來,拔了一根毛毛草叼在嘴裡。

    他這兩天一直在考慮,是不是該回去了。燕山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有達溪長儒來練兵,時隔半年,只怕那些燕山賊們早已經今非昔比脫胎換骨了吧。他本想繼續看下去的,可是現在已經看的沒了興致,反而開始想張仲堅他們了。他最初是想當一個見證人,從頭至尾見證大隋第一次征伐遼東的無功而返。見證大隋最精銳的三十萬府兵是如何埋骨他鄉的,見證這一段有些離奇但真切傷人的歷史。

    長達幾個月的攻城戰已經令人乏味,而且看起來已經沒有什麼刺激可言。隋軍的戰術在幾個月內已經用盡,高麗人卻只用一個辦法就將隋軍拒之門外。詐降這種事,竟然都能連續四次成功這不得不說是個奇蹟,而這個奇蹟的造就者其實並不是沾沾自喜的乙支文青,也不是臨走前給乙支文青留下這個辦法的乙支文德,甚至也不是一而再再而三阻攔隋軍破城的劉士龍,歸根結底,這個奇蹟的創造者還是大業皇帝楊廣。

    若不是他為了面子說什麼高麗若降不得縱兵,劉士龍也沒有膽子一次一次攔在宇文述面前。

    宇文述是誰?是楊廣最信任的人!

    宇文家如今已經是當今天下當之無愧的第一軍中世家,劉士龍若不是有楊廣之前的話撐腰,他就算身為尚書右丞也萬萬不會和宇文述結怨,當然,他之所以這樣做還是想搶功勞。如果遼東城是被打下來的,和他這個受降使可以說沒有一點關係。功勞都是宇文述等人的,他連一杯羹都分不到。可若是自己派人受降的,那他的功勞猶在宇文述之上!

    拿下高句麗第一座城池,這功勞可不小。

    而且,相對於功勞賞賜之類的事,劉士龍看重的更是名聲,如果真的被他招降了乙支文青,那毫無疑問這將是一件名垂青史的大事。想想看,若干年後的史書上有他今時今日所作所為的濃重一筆,那將是一件多令人開心的事?當然,因為在大隋征遼過程中一直扮演著一個不光彩的角色,他確實在史書上留下了很重的一筆。

    文人重名,比武將還要重視!

    一個文官,收服了遼東城,這必將是被世人傳頌謳歌千古留名的大事!

    乙支文德四次投降,他也兩次寫好請功表章,可惜……注定了這表章根本就呈遞不上去。

    可以說,乙支文青能守住遼東城,並不是高麗人真的像他們自己吹噓的那樣,防禦天下第一。若不是大業皇帝為了彰顯自己的仁德,十個遼東城都已經被夷為平地了。

    李閒躺在斜坡上,看著遼水,怔怔出神。

    三百萬人東征,多耽誤一天就會有多大的損失?算上馬匹牛騾,一天消耗的糧草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在李閒看來,楊廣就是一個身家萬貫的財主,他自以為就算消耗的再多對於整個大隋來說也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他有這個自信,光懷遠鎮一地的存糧就有萬萬斤,算上其他兩個地方,這次調集的糧草足夠大軍吃上三年!

    可他沒有三年的時間來攻打高麗,遼東苦寒,趕上天氣冷的早,這裡九月就會飛雪!三百萬人啊,竟然足足圍攻了三個月沒有拿下一座遼東城!

    越想越鬱悶,身為一個漢人,李閒就算明知道楊廣才是自己最大的那個敵人,還是忍不住覺得可惜可悲可嘆。

    躺了一會兒,他將嘴裡的毛毛草啐掉,起身準備洗馬,站起來卻發現遠處順著河堤有一行人牽著馬步行而來。

    他警覺的仔細看了看,然後朝著大黑馬走了過去。

    遠處來人不下三四十個,隨著漸漸走近,那些人雖然都穿了長衫但李閒看得出來,他們中除了一個已經發福略微腆著肚子的中年人之外,其他人都有武藝在身。就算是那個看起來步伐有些虛浮的中年男人,從他走路的姿態也能看出,此人早年間必然也是武藝不俗的,看他身穿錦衣緩步而行顧盼間頗有威勢,腳步的虛浮,或許是因為近些年已經懶得再動刀動槍的緣故。

    李閒本來轉身欲走,沒想到那些人看到他之後,竟然有十幾人躍上馬背疾馳而來,將他圍了起來。

    “你是什麼人,為何在這裡?”

    一個鮮衣怒馬的年輕男人攔在李閒身前,坐在高大的戰馬上微微俯身問道。雖然他說話的語氣頗為平和,但其中的傲意和對李閒的警惕卻並不打算掩飾。這人看樣子也就二十五六歲年紀,身材欣長,臉色略微白了些,看起來皮膚好的堪比處子。一襲長衫,模樣很是儒雅不凡,不過李閒看得出來,此人一定是個高手。先不說他驟起驟停輕鬆自然的御馬技巧,只說他虎口處厚厚的一層老繭便出賣了他的身份。

    “我?路人而已,長途跋涉有些乏了,所以打算在這裡休息一會兒。”

    李閒答道。

    “長途跋涉?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

    那年輕男人追問道,同時仔細打量了一下李閒的衣服和他身邊的兩匹神駿戰馬。

    此人臉色平靜,只是一雙眸子顯得分外明亮,盯在李閒身上,李閒忽然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錯覺。這人戰馬一側掛了件長長的東西,用布包了,李閒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桿長槊。馬槊造價昂貴且難練,可不是一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書生該拿的東西。

    “從來處來,往去處去。”

    李閒說了一句和尚才會說且自以為包含哲理的廢話。

    那年輕男子一怔,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

    “看你衣衫乾淨,鞋子上倒是有兩三片草葉,不過料來也是剛剛才踩上去粘在鞋上的,你的馬看起來很神駿,而且並不骯髒疲勞,你說你從遠方長途跋涉而來,很顯然,你說了謊。”

    他看著李閒說道。

    李閒輕笑道:“我這個人喜歡乾淨,每日都要更衣洗馬。”

    那年輕男子譏諷道:“你當我是三歲孩子?每日更衣洗馬,那麼……你的包裹呢?”

    他指了指李閒手裡的黑刀,再指了指大黑馬身上掛著的硬弓和箭壺:“不覺得自己這謊話說的,也太可笑了些嗎?”

    李閒剛要說話,卻聽已經走到不遠處的那中年錦衣男子道:“仁人,別嚇著了他。”

    難年輕男子指著李閒道:“東主,這人手上虎口處厚厚的一層老繭,有刀有箭,沒看錯的話他的馬其中一匹還是契丹名種博塔烏,如此可疑,屬下也是不得不小心些。”

    那中年男子一邊說話,一邊走了過來:“你們有幾十個人,他只有一個人,難道你們還怕他不成?”

    年輕男子苦笑,心說我怕得什麼,還不是怕你遇到什麼危險?好端端的非要玩什麼失踪,自己怎麼這麼倒霉,居然被你挑了當貼身護衛。這趟差事做好了,回去之後只怕父親也會一頓臭罵,若是被那些文官們知道了,自己的罪過就更大了。

    “咦?”

    那中年男人走到李閒身前三米左右,忽然發出了一聲詫異。

    “黑刀,黑馬……只缺一套黑甲……莫非是那人?”

    中年男人忽然笑了起來,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李閒的模樣。他看得很仔細,就好像李閒身上有幾朵精緻漂亮的花兒一樣。

    “果然英雄出少年,燕雲……你可是叫這個名字?”

    聽到燕雲兩個字,李閒的瞳孔猛的一縮,黑刀就在他手裡,大黑馬距離他不足一米,不知道為什麼,李閒忽然生出一股砍那中年男人一刀然後騎上馬就跑的衝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5:33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一十七章 要發財了麼


    “燕雲?”

    那年輕男子皺了皺眉,隨即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他回身對那個中年男人說道:“東主過目不忘,屬下倒是忘了那事。”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道,側頭問李閒道:“我可曾記錯你的名字?”

    李閒故作戒備的握緊黑刀,看著那中年男人的眼睛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叫仁人的年輕男子扑哧一聲輕笑,笑聲中似乎對李閒的反應帶著幾分不屑。當日遼水東岸那黑甲騎士殺人奪屍,快如閃電,他心中難免對那人有好奇,甚至在想像中那人最起碼也是個冷靜果敢的漢子。可是李閒現在表現出來的姿態,有些太過小心翼翼,難免讓眼高於頂的他心中生出幾分失望來。只是他這一笑,李閒心中倒也冷笑了一聲,這個叫仁人的傢伙看起來精明的很,怎麼就這麼容易被表面上的東西騙到?

    那中年男人倒是似乎有些喜歡李閒的小心和憨厚,一句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讓他的臉上也掛上了笑意。

    “你只需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他微笑著說道。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李閒再問。

    見對方這樣小心的好像個刺猬一樣,中年男人眼眸裡的笑意更濃了些。

    “你可以不告訴我的,但你這樣反問,難道不覺得已經承認了嗎?如果你不是燕雲,說不是就可以了,何必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呵呵”

    中年男人點出李閒話裡的漏洞,看臉上的表情帶著幾分得意。

    李閒裝作一窒,向後退了一步道:“是又如何?”

    中年男人見他如此戒備,哈哈大笑起來:“少年郎,你何必如此小心?我又不是什麼惡人,難道還能傷害你?”

    李閒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惡人?這個地方正在打仗,你們出沒於此處,會是什麼良家百姓?”

    “大膽!”

    叫仁人的年輕男子大聲叱了一句,看著李閒的眼神中透著一股冷冽。

    他身後幾個漢子向前跨了一步,只等命令就要上前拿人。只是那中年男人倒是並不生氣,擺了擺手道:“仁人,他孤身在此,咱們人多,難免他會小心些,不必如此大驚小怪的。”

    “遵命。”

    仁人向後退了一步,臉上冷酷的表情掩護下,眼神中分明有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李閒雖然只是在他臉上掃過,卻能察覺到其實這個人對自己沒什麼敵意,面色冷峻,眼神凌厲,其實都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他在心裡快速的計較了一番,猜測著對面那中年男人的身份。看他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高高在上,料來必是大有身份之人。如今這遼水東岸,隋人遠多於高麗人,而且為數不多的高麗人還都被堵在遼東城裡出不來,難道此人乃是隋軍中將軍?

    “少年郎,不必如此敵視,你是隋人,對嗎?”

    不等李閒回答,那中年男人笑了笑道:“我也是隋人,所以咱們是友非敵。”

    李閒想了想道:“也對,高麗人縮頭烏龜一樣蜷縮在遼東城的硬殼裡出不來。難道您是……大隋軍中的人?”

    那中年男人眼睛裡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他輕笑道:“算你還有幾分眼力,說來說去,我倒確實軍武出身。”

    他伸手比劃了一下,笑呵呵的說道:“高麗人好像縮頭烏龜?遼東城是個硬殼子?這話說的好,說的好!哈哈哈哈!”

    李閒將黑刀順在背後,對那人行了一個晚輩之禮道:“請恕小子之前無禮,只是身在這遼水之東,前陣子還做了件讓高麗人氣得吐血的事,難免小心些。”

    中年男子對他笑了笑道:“無妨,若不是親眼見了你奪了麥老將軍的屍體,親眼見了你這手裡的黑刀,還有你的大黑馬,倒是也認不出你來。你叫燕雲,姓燕……應該出自周皇族姬姓,倒也算的是名門了,不錯,不錯。”

    聽中年男人張口就給李閒安了一個了不得的祖宗,叫仁人的年輕男子眼神一變,知道自己那位身份尊貴的東主又起了愛才之心,攔都攔不住了。他將視線轉向李閒,心說只要你聰明些,今日這場偶遇難保不會變成你的一場大富貴。燕姓,出自大周皇族姬姓不假,可是自從姬姓子孫建立燕國被秦國滅了之後,燕姓子孫南遷江南,歷經如此多的年月也沒聽說出過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即便是江南燕家也就勉強算得上是個地方小富罷了,北方的燕姓,更是沒有什麼名氣,東主這一句名門之後,顯然是給那小子臉上貼金了。

    他知道東主的性子,喜歡提拔平民子弟,比如幽州那人,這才幾年已經升到正三品的大將軍!

    他看著李閒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期許,心說只要你順著東主的話應承一聲,只怕少不得一個六品校尉是到手了,功名但在馬上取,這話不假,可機緣有時候才是關鍵因素。一句話,或許就能省去三五年的拼命攀爬。

    “我可不算什麼名門之後,家境雖然還勉強算殷實,卻也不過是偏遠一隅的販夫走卒罷了,只是個往塞外行商的普通百姓。”

    李閒極認真的回答道。

    叫仁人的年輕男子在心裡嘆了一聲:好一個白痴啊……一場富貴,就這麼沒了。

    那中年男人顯然也沒料到李閒竟然如此回答,臉上頓時露出幾分失望的神色來。只是很快,他便恢復了笑意:“你們燕姓人家雖然近些年沒出過什麼驚采絕豔的人物,但也當得起名門之後四個字。功名但在馬上取,你有這一身好本事,難保將來會不會光耀門楣,你……當初為何沒有從軍?”

    叫仁人的年輕男子一怔,隨即在心中驚詫道:陛下竟然還想著提拔這個白痴小子!他再次看了李閒一眼,忍不住悄悄使了個眼色,心說你這白痴傢伙可千萬別再說錯話了。

    沒錯,站在李閒面前這個看起來和和氣氣,微微發福的終年男人便是當今大隋的主人,大業皇帝楊廣!而這個叫仁人的年輕男子,正是駙馬都尉宇文士及,左祤衛大將軍宇文述次子,仁人,是他的表字。

    宇文士及看著李閒,悄悄替他加了把勁。

    奈何李閒對他的飄過來的眼神視而​​不見,依然很認真的回答道:“我家世代經商,陛下召集天下良家子弟齊聚涿郡,討伐高元小丑解民倒懸,恰好那個時候要到塞北去收一批貨,事關家中生計,我算計了一下日程應該趕得回來赴涿郡報到,於是快馬加鞭去了一趟塞北霫人的草場,卻沒想因為霫人,契丹人和奚人開戰,行程受阻而耽擱了。等我返回家中再趕赴涿郡,大軍已經開拔……無奈之下,我只好帶了家中子弟一路追過了遼水。我們追得太急,不知道大軍所在,還以為已經渡過了遼水,於是從武厲邏城渡河直接到了東岸。”

    他這話裡有八分是假的,只有草原上奚人和契丹人開戰那一段是真的。

    只是他面貌清秀,語氣真誠,怎麼聽也不像是假話。

    唉!

    宇文士及再次於心中嘆了口氣,心說你這少年郎當真是個傻子嗎?為了跑一趟塞北賺幾個養家小錢而耽誤了赴涿郡報到,這已經是大罪了。陛下就算再想提拔你,只怕也找不到理由了吧。看到一個如此年輕的人因為不會說話而丟了前程,宇文士及也替他覺得可惜。

    果然,楊廣的臉色一沉,看表情也是失望之極。

    他怔怔的站了片刻,最終只是說了一句:“幸好,你趕來的不算太遲。”

    這話中失望的意味極濃,濃到宇文士及也不由得白了李閒一眼。在他看來,這少年郎也太老實木訥了一些。既然能猜陛下是軍中權​​勢人物,難道不知道一個大將軍也能給你一場富貴?笨蛋!真是一個大笨蛋!

    李閒道:“還是遲了,若是早幾日到遼水,也能隨麥老將軍一道沖殺,就算戰死在沙場也不虛此生。可惜……”

    他說了一句可惜,倒是真的可惜麥鐵杖的死。

    見他臉上表情不似做偽,楊廣也被勾起了幾分傷感:“麥老將軍為國盡忠,確實令人欽佩。我在軍中尚且還能說得上話,你……若是想從軍,可以對我說,我便安排你在左屯衛做事如何?”

    啊哈!

    宇文士及心中驚訝的叫了一聲,陛下竟然還沒有放棄!這小子真好運氣,也不知道陛下怎麼就如此垂青這個愣頭笨蛋。

    而下一刻,他再次失望了。

    李閒很認真的搖了搖頭道:“既然已經錯過,那便錯過了罷。若是趕得及大軍開拔,就算戰死沙場也無怨無悔。可錯過了,如何還能進得軍中?我因為家中私事而耽誤了行程,這便是大不敬欺君之罪。就算進得軍中,還有何臉面與袍澤同處?之所以還沒有返回家中,是想看看能不能再多盡一份力,如今已經入秋,此來不能建功立業,我打算過幾日便回家中,贍養父母高堂。”

    楊廣聽他說得真切,雖然失望之極卻還是忍不住點撥道:“若你多立些功勞,將功折罪也是好的,據我所知,大軍要分兵攻打其他地方,看你身手擅長平原野戰,可願意隨軍走一趟,若是軍功立得多了,難保不會有一份好前程。”

    李閒心中一聲長嘆:你個白痴二百五,老子都這麼推三阻四的了,你他娘的怎麼還不死心?若不是你們人多,若不是身後那十幾個傢伙的連弩一直沒有放下來,老子早就砍你一刀然後跑路了。

    從言談中他已經猜到了這微胖的中年男人甚麼身份,自己這個最大的敵人站在面前侃侃而談,還一再讓自己為其效力,李閒怎麼都覺得這是個很冷的笑話。之前沒有猜到他的身份,是因為李閒知道楊廣去了望海頓還沒歸來,他更沒有想到,楊廣居然敢只帶著幾十個護衛就從望海頓微服跑回來!

    忽然,他靈機一動。

    莫非,這白痴皇帝說的大軍分兵,就是宇文述等人率領三十萬精銳府兵長驅直入進攻平壤,卻因為糧盡退回被四面圍攻三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的事?那麼……自己要不要跟著走一趟?

    沒錯,這一趟必然凶險異常,可若是把握住機會,那才真沒準狠狠發一筆大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5:36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拭目以待


    “我能不能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

    李閒撓了撓頭髮說道。

    楊廣雖然失望於李閒的表現,但終究還是有些喜歡這個看起來停憨厚的少年郎。一來,是因為遼水東岸這少年躍馬殺人奪屍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二來,他已經很久不曾看到過這樣不失淳樸的少年人了。朝堂之上,那些官員們哪一個不是心思百轉千迴七竅玲瓏的傢伙?尤其是出身大戶世家的子弟,更沒有一個如這少年般敢實話實說的。這樣的少年,和那些朝臣們相比的話,就是一棵小草,雖然弱小的隨意一腳就能踩死但卻透著一股綠的讓人心裡敞亮的樸素。

    “怎麼,他們不都是你的家族子弟?若是你決定了,難道他們還會有異議?”

    楊廣帶著些許好奇問道。

    李閒點了點頭很認真的說道:“沒錯,他們都聽我的,可是……他們也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將來。”

    楊廣一怔,看了李閒一眼,若有所思。

    宇文士及怕這傻小子再說什麼話惹來禍端,趕緊上前一步道:“東主,天色將暗,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楊廣嗯了一聲,對李閒道:“你回去商議好之後,便直接去左屯衛的大營尋辛世雄,我自然會說與他知道。”

    言罷,楊廣在侍從的攙扶下上了那匹雄壯的戰馬,又看了李閒一眼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可是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他撥馬離去,也不打馬,只是緩緩而行。眾人隨在他身後也不敢答話,雖然離著大營已經不遠,但宇文士及還是安排了十幾個人做斥候向前探路。

    事實上,他們已經回來了兩日,一直在外徘徊並沒有回到大營裡去。宇文士及不知道這個想法時而天馬行空像個孩子一樣的皇帝到底想幹什麼,勸了一次被楊廣駁回便也不敢再多說。皇帝的性子執拗的很,他若是想做的事,莫說九頭牛,就是九萬頭牛也拉不會來。

    從望海頓接到劉士龍的表章之後,楊廣便大發雷霆之怒。摔了一地的表章奏摺,將一盤水果盡數砸在那呈送表章的官員臉上。大罵劉士龍無能,眾臣相勸,他才回批了奏摺後拂袖而去。

    當日,他即下令啟程從望海頓返回遼東大營。手下官員侍衛立刻忙做一團,收拾行囊安排宿衛。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當夜,這位時而冷靜時而糊塗的皇帝陛下便強迫駙馬都尉宇文士及帶著百餘名侍衛先行微服輕騎往回趕。宇文士及叩首苦勸,楊廣只是不允,宇文士及無奈,只得硬著頭皮當一回保鏢。他本想通知文刖,奈何楊廣就是不肯。

    “你若說與文一刀知道,難道朕還能走得了?!”

    當時楊廣瞪著眼睛喊:“好不容易過了皇后那關,文一刀是個軟硬不吃水潑不進的貨,你要是敢去說,信不信朕令人把你綁起來自己走?”

    宇文士及其實知道這是個機會,雖然父親宇文述如果知道自己陪著皇帝發瘋的話一頓臭罵是免不了的,但也說明皇帝眼中還是信任自己,信任宇文家,不然為何不帶別人,只帶著宇文家的老二?如果這趟走的順利,說不得自己官路上會一馬平川。他是宇文述的次子,將來宇文家偌大的家業輪不到他來繼承,他只能靠自己去拼,去攀爬,陪皇帝微服回遼東這絕對是一件危險事,但也是個機遇。

    考慮過之後,宇文士及便答應了下來。

    他只是沒有想到,明明已經到了遼東城外,皇帝為什麼偏偏不回去,而是在外面多轉了兩天!

    “陛下……”

    宇文士及讓自己的戰馬落後皇帝半個身子,輕聲試探著道:“那傻小子當真不識抬舉。”

    楊廣哦了一聲,隨口答道:“他沒見過世面,心思僵硬些倒也符合常理,朕看倒是個實在人,不似有些人心思玲瓏卻想的都是自己的怎麼賺取功勞!若是讓那傻小子去攻遼東城,說不定早已經破了。百萬大軍圍攻一座小小的遼東城,就算讓一頭豬做大將軍站在那裡哼哼兩聲,百萬大軍也早把遼東城拱塌了!”

    宇文士及一怔,開始以為陛下是藉機敲打自己,忽然明白過來,陛下的心思根本就沒在那個傻小子身上!陛下還在生氣,生父親的氣,生劉士龍的氣!

    沉默了一會兒,宇文士及道:“陛下,其實遼東城已經破了。”

    “哦?”

    楊廣回頭看了宇文士及一眼,有些不悅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宇文士及緩緩的吸了一口氣道:“城雖然還在,但高麗人的心其實已經破了。”

    楊廣一怔,看了宇文士及一眼,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宇文士及醞釀了一下,整理了思路開始就遼東城的局面侃侃而談,他本是心思極細之人,巧舌如簧,一番話語之後,說得楊廣頻頻點頭。即便如此,他並不知道自己這番話會不會影響陛下的決定,但他必須說些什麼,因為他是宇文述的兒子,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宇文家受到打擊,而他在說話的時候在驟然想到一件事,為什麼,皇帝偏偏挑選自己一道回遼東?又是為什麼,陛下回了遼東城卻並不返回大營?剎那間,他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陛下,其實是在等自己為父親開解,是在給宇文家一個機會。

    ……

    ……

    李閒騎著大黑馬與楊廣等人背道而馳,故意兜出去一個大圈子才回去找洛傅等人。確定沒有人跟踪,李閒這才回到他們藏身的地方。回去之後,將手下十七人召集起來,李閒將今日的經過說了一遍,把洛傅等人嚇了老大一跳。

    “你確定那個傢伙就是楊廣?”

    伏虎奴幾乎和陳雀兒一起跳起來問道。

    李閒點了點頭道:“十之八九。”

    伏虎奴嘆道:“可惜了。”

    李閒再次點了點頭:“確實可惜了。”

    陳雀兒懊惱道:“早知道大家一起去,就算那皇帝身邊有幾十個護衛又能怎麼樣?憑咱們的本事,說不得就能將那狗皇帝剁個十七八塊出氣!可惜,可惜啊!”

    鐵獠狼道:“也不是,皇帝身邊相隨的人必然都是高手,若是貿然動手的話,咱們這些人也活不了幾個。”

    陳雀兒瞪眼道:“你怕死?”

    鐵獠狼點頭淡然道:“我怕死。”

    陳雀兒一愣,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些日子以來,眾人已經是兄弟一般的感情所以說話也無所顧忌,當初達溪長儒率軍兩千與突厥人激戰,援軍遲遲不到,再後來擊退突厥人的功勞都被別人領了去,鐵獠狼等人早就已經對大隋死了心。陳雀兒說他怕死,只是因為性子粗糙隨口一說,倒也真沒有什麼看不起他的意思。

    鐵獠狼這樣回答,倒是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陳雀兒看了鐵獠狼一眼,然後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李閒笑了笑走過來拍了拍陳雀兒的肩膀道:“小鳥哥,我知道你心裡急,當我猜到他便是楊廣的時候,我也幾乎沒忍住一刀劈死了他。可我想了想,楊廣的命沒我的金貴,一命換一命,怎麼能讓他賺了這麼大便宜去?”

    陳雀兒想了想點頭道:“他命也沒有我的命金貴。”

    鐵獠狼笑了笑,也拍了拍陳雀兒的肩膀道:“說實話,如果能殺了他,代價卻是咱們全軍覆沒的話,你覺得,這仇報得還有意思嗎?”

    鐵獠狼都能說出這話來,這便是李閒這些日子對他們的影響改造已經成功了。若是放在以前,伏虎奴陳雀兒這樣的性子,縱然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如果有機會殺楊廣還是會下手的。但是現在,李閒已經教會了他們,敵人的命遠不如自己的命值錢。當然,如果真到了必須拼命的時候,那麼也不能一命換一命,最少要換三命!李閒教給他們的不是把血性丟掉,而是把血性用在該用的地方。

    東方烈火想了想問道:“少將軍,你答應楊廣了?”

    李閒搖了搖頭道:“這是件大事,如果真的要跟著隋軍攻打高句麗其他地方,我也不敢保證咱們不會有危險,所以回來跟你們商量商量。如果大家決定去,明日便去大營左屯衛尋辛世雄。如果你們不想去,那咱們便回燕山去,半年練兵,山上那些傢伙們也該拉出來練練了。”

    “安之,你怎麼看?”

    洛傅問道。

    李閒笑了笑,掃視了眾人一眼緩緩道:“我只是在想,這一趟隋軍分兵遠征,有幾成勝算?”

    他是知道的,隋軍遠征的三十萬大軍,只活著回來兩千七百人。當然,他也有個疑問,三十萬大軍怎麼就會潰敗的如此徹底?而且,遠征軍的九個大將軍,除了斷後的左屯衛將軍辛世雄戰死之外,活著回來的兩千七百人包括了八個大將軍和他們的親兵幕僚!將軍們都逃了,三十萬大軍卻全都死了?當然,李閒知道卻無法和陳雀兒他們說,因為他解釋不清自己為什麼知道。

    洛傅沉吟了一會兒問道:“如果敗了……你的意思是,咱們想辦法發一筆橫財?”

    李閒哈哈笑道:“正解!”

    洛傅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鐵獠狼,又看了一眼朝求歌,再掃了一眼東方烈火,三個血騎出身的人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倒是陳雀兒和伏虎奴互相看了看,隨即異口同聲問道:“發什麼財?高句麗這個破地方,窮的鳥兒都不拉屎,有什麼財可發?”

    李閒笑而不語,一臉的高深莫測。

    洛傅看著李閒,心中嘆道,少當家,真的是越來越看不透你了……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篤定大隋這次贏不了,所以你才會想跟著走一趟吧,鉅野澤一趟,你拉回來一千二百人的隊伍,那麼高句麗這一趟,你能帶回去多少人?

    他微笑著看著李閒,告訴自己,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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