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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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17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26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追不上的人和追得上的人


    劉士龍拉了乙支文德的手,從大帳中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對乙支文德說道:“將軍回去之後,還需對高句麗王表述我大隋皇帝陛下的仁德,我大軍臨行之際,陛下便叮囑本官若是高句麗王有稱臣之心,便不可逼迫進擊,軍事進止本官身為監軍還是能做得了主的,只是將軍回去之後切不可多做耽擱,不然本官就算有心幫你,在宇文述大將軍那裡我也不好說話。”

    乙支文德表情誠摯的說道:“劉大人今日相助之情,我必銘記於心。大人放心,我心中早就嚮往大隋,多次勸說我王對大隋皇帝陛下稱臣,大隋皇帝陛下乃天下共主,是聖可汗,人人敬仰,這次回去之後必定勸得我王對大隋稱臣,兩國一衣帶水,本就不應刀兵相向。”

    乙支文德的話聽起來真誠無比,只是正常人都應該知道他不過是在敷衍罷了,偏偏大隋的尚書右丞劉士龍劉大人聽了欣喜異常,還覺得自己即將完成陛下的交代,回去之後同僚面前也有了吹噓的資本,將來史書上也必然有他劉某人濃重的一筆。

    于仲文攔不住劉士龍,急急忙忙的去找宇文述商議。可是到了宇文述的大帳外宇文述的親兵告知他,大將軍去了前面查看傷者去了。于仲文又追到了安置傷兵的地方,找了許久才找到正與荊元恆等人說話的宇文述。

    “不好了!不好了!”

    于仲文遠遠的就喊了起來,宇文述等人回頭看見是于仲文,聽到好了好了的喊聲,還以為他已經將乙支文德扣了下來,眾人相視大笑,宇文述指著遠處一路小跑而來的于仲文說道:“身為大將軍,看看他,成什麼樣子。”

    荊元恆道:“扣下了乙支文德,換做是我也會如此輕狂吧,哈哈。”

    “不對!”

    左武衛大將軍王仁恭皺了皺眉,側耳聽了聽隨即臉色一變:“他喊的是不好了!”

    “不好了?”

    宇文述一怔,心中立刻升起一股不詳的感覺,他快步迎著于仲文走了過去,遙遙大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于仲文跑得太急,氣喘吁吁的說不出來話,等到了宇文述身前彎下腰大口的喘氣,咳嗽了幾聲才一邊喘息一邊說道:“不好了,乙支文德跑了! ”

    宇文述大怒道:“讓你扣下他!你這國賊,為什麼偏偏要放走了乙支文德!”

    他一把抓著于仲文的前襟,因為用力關節處都微微泛白。

    于仲文急切辯解道:“並不是我放走了他!”

    宇文述怒道:“數十萬大軍之中,若不是你放他走,難不成他還能肋生雙翅自己飛走不成?于仲文!回軍之日,陛下面前我看你如何解釋!”

    于仲文被他拉扯的急了,卻偏偏心虛解釋不清,越是這樣宇文述越是生氣,恨不得一老拳將他打翻在地。

    荊元恆和王仁恭兩個人聽說走了乙支文德,也是覺得頭腦裡轟得一下震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愣了片刻方才醒悟過來,荊元恆連忙上前拉開宇文述。急切的問于仲文道:“走了多久?還追不追的回?”

    于仲文喘了口氣道:“不關我事,是劉士龍聽信了乙支文德的謊話,放他回去與高元商議稱臣之事。我阻攔,劉士龍以招降使和監軍的身份壓我,他拉了乙支文德的手親自護送出營去了,我便急急來尋你們,何故冤枉我?”

    眾人皆是一愣,宇文述隨即破口大罵:“劉士龍這匹夫!匹夫誤國啊!”

    王仁恭還冷靜些,他急急回頭召喚自己的親兵道:“速速往營外去追,見了高句麗人立刻拿下,就算是追到平壤城下也要追上他們!”

    他手下數十名親兵立刻領命,急匆匆往營門外跑去。宇文述和荊元恆等人也立刻派親兵一同去追,只是耽擱了這麼久,那乙支文德早就在劉士龍的護送下出了隋軍大營了。

    ……

    ……

    出了大營之後,乙支文德對劉士龍深深施了一禮道:“今日多謝劉大人相助,最遲明日此間,便陪同我王前來大營,請大人放心,我乃誠實君子,定不負大人重托。”

    他的漢語說的不倫不類,還厚著臉皮說自己是君子,只是此時劉士龍完全沉浸在即將立下不世功勞的喜悅中,哪裡還在乎乙支文德的漢語說的怎麼樣。不過此時他也還沒有完全糊塗,還不忘追著囑咐了一句:“將軍速去速回,且不可自誤!”

    他這威脅,對於乙支文德來說毫無意義。

    乙支文德出了大營之後,他帶來的數百名親兵便將他接了過去,翻身上馬之後,​​乙支文德低聲下令道:“速速回營!凡有人追來,盡皆殺之!”

    他坐在馬背上對劉士龍抱了抱拳,剛要說句道別的話忽然看到隋軍大營中一陣混亂,似乎有不少人急匆匆的往營門這邊衝了過來。乙支文德臉色一變,知道是于仲文帶了兵來追,話也不說了,立刻撥馬便走。幾百名高句麗輕騎護在他的左右,打馬呼嘯而去。王仁恭帶著人最先追到營門,看著遠處還沒有消散的塵煙懊惱的罵了一句,他轉身問劉士龍:“為何放走了乙支文德!”

    劉士龍捋了捋稀疏的鬍鬚,昂然道:“此乃招降大事,憑什麼告訴你知道?”

    王仁恭氣得大聲喊道:“你這國賊,放走了乙支文德,還拿什麼要挾高句麗人送糧食過來?你你你,你氣死我了!”

    聽到糧食兩個字,劉士龍恍然大悟,立刻醒悟過來也是嚇得變了臉色。

    “我……我……怎麼忘了糧食?那,那怎麼辦?”

    他驚慌失措的問道。

    王仁恭也不理他一擺手道:“來人,去尋馬,跟我追上去!”

    他手下親兵連忙又去牽馬,此時乙支文德已經去的遠了。

    二三里外,乙支文德一邊縱馬一邊放聲狂笑:“哈哈,那些隋人都是白痴,大大的白痴!高元是個白痴,沒想到隋人比他還要白痴無數倍!”

    正狂笑間,忽然一支破甲錐冷不丁的從斜刺裡飛了過來,噗得一聲正中他的胸口。這一箭力度奇大,竟然將乙支文德從馬背上撞得翻落了下去。數百名高句麗士兵立刻勒住戰馬,紛紛下馬去救乙支文德。有人將其扶起,發現這一箭竟然將乙支文德撞得昏了過去。只是乙支文德穿了三層皮甲,最裡面在胸前還藏了一塊薄鐵板。這一箭射穿了三層皮甲,又射穿了薄鐵板依然刺進了乙支文德的肉裡,只是有如此多的保護,那箭卻並不深入。

    就在高句麗的士兵們忙著救乙支文德的時候,從側翼斜刺裡殺出一隊騎兵直奔他們這邊而來。看那隊騎兵人數並不多,堪堪不足二十騎,但人強馬健,如蛟龍出海,如猛虎下山,捲動一股塵煙風一樣掠了過來。

    “大隋騎兵!”

    一個高句麗士兵驚慌失措的喊了一聲,立刻將高句麗人嚇得變了臉色,乙支文德帶來的人馬尚且還在三四里外等候,此時他身邊只有數百人而已。若是被大隋的騎兵追上,依然是死路一條。

    恰在此時,乙支文德悠悠轉醒,正聽到那士兵高呼大隋騎兵四個字,嚇得他噌的一下子跳了起來,拉過一匹戰馬便跳了上去。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乙支文德大聲命令道,顧不得胸口上還搖搖擺擺的插著一支羽箭,拍馬向前衝了出去,只是他這一跑出了高句麗士兵的保護圈,七八十步外最前面那黑甲大隋騎兵拉弓又是一箭射了過來,那箭如一道流星般直直的飛了過去,噗的一聲正中乙支文德的後背。中了箭的乙支文德再次從馬背上跌落了下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又被自己的坐騎慌亂中一腳踩在他的小腿上,咔嚓一聲,竟是硬生生被那戰馬將小腿踩斷。

    遠處追來那十幾騎人馬,正是李閒!

    先後兩箭皆是李閒而發,第一箭於一百二十步外射出,精準的找到了乙支文德的胸膛,若不是李閒誠心留他性命押回大營,這一箭稍稍放高一些即可要了他的命。只是李閒沒想到這乙支文德竟然如此小心,不但穿了三層皮甲,還在裡面藏了一塊薄鐵板。第一箭只是震得乙支文德昏了過去,卻並沒有造成什麼傷害。當乙支文德落馬的時候,李閒已經一箭將離著最近的那名高句麗騎兵射翻了下去,他本以為乙支文德再也爬不起來,誰想到只過了片刻,乙支文德竟然快速的爬上一匹戰馬甩開眾護衛獨自奔了出去。距離七十步左右,李閒如何還能放他走了?

    第二箭射中乙支文德的後背,三層厚實的皮甲硬生生將羽箭阻擋了下來,只是沒了薄鐵板的阻攔,這一箭比之前一箭深入了不少。

    “保護將軍!”

    數百高句麗騎兵分出百餘人沖向乙支文德,剩餘的二百餘騎調轉過來迎向李閒他們。

    “別戀戰,殺穿過去!擒乙支文德!”

    李閒大聲喊了一句,率先將面甲拉了下來。

    特地攜帶了連弩,李閒將硬弓挎在背後,兩手平端連弩瞄準迎過來的高句麗騎兵,三十步距離外,手指扣動了機括。

    突突突的聲音不絕於耳,十八支連弩在這個距離發威那些高句麗騎兵根本毫無辦法,只片刻,上百支弩箭便從弩匣中射了出去,最前面迎過來的三十四名高句麗騎兵被射翻了下去。沒有時間將連弩掛好,李閒隨手將連弩丟了出去從後背上將黑色直刀抽了出來。在落日的餘暉下,那黑刀抽出的一瞬間,帶出一種幽暗的懾人魂魄般的色彩。

    下一秒,這幽暗色彩中添了一抹血紅!

    黑刀切開了一名高句麗騎兵的脖子,就好像切開一張白紙般輕而易舉。下一秒,黑刀旋過,一條握著環首刀的手臂飛上了半空。那黑甲的少年,如戰神臨塵般,殺入敵陣!十八騎,風捲殘雲,勢不可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28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該多好


    這是李閒跟隨大軍出征以來第一次出手,左屯衛在大軍前進陣列的中央位置,基本上高句麗人連攔截都不敢,王仁恭的左武衛為先鋒軍已經把沿路零零散散的高句麗兵打得落花流水,大部分高句麗人都龜縮在城池著中根本不出戰。就算左屯衛是先鋒軍,李閒一個護糧兵的校尉也輪不到他上陣殺敵,可是這次,卻是這個最不應該出現的護糧兵校尉出現在最該出現的地方。

    二百多名高句麗騎兵倉促間列成的陣勢被一馬當先的李閒撞開一個缺口,黑甲少年的黑刀如同有生命一樣,靈活凌厲的在高句麗騎兵中潑開了一條血路,那一柄刀太快,快到很多被殺死的人都沒有發現那一柄黑刀從什麼地方來,又從自己身體的什麼位置上切了出去。

    一名高句麗騎兵的隊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身前的同伴被那柄黑刀切開了咽喉,刀鋒出來的時候甚至沒有帶出一滴鮮血。那個高句麗騎兵甚至還提馬往前衝了兩步,然後他的腦袋忽然向下一沉,一股血瀑布一樣從他的脖子裡噴了出來,那碩大的頭顱緩緩的墜了下去,然後被他自己的戰馬前蹄踩中,噗的一聲,就好像被砸碎的西瓜一樣,馬蹄踩進腦殼裡,白的紅的漿糊樣的東西從嘴巴裡鼻子裡眼窩裡耳朵裡被馬蹄擠了出來,馬蹄帶著腦袋向前衝了很遠,那無頭的屍體居然端坐在馬背上噴著血沒有掉落下來。

    高句麗騎兵的隊正瞪大了眼睛看著同伴的無頭屍體就那麼衝了出去,看著噴射的血液在夕陽下形成了一道綺麗的彩虹。這道彩虹的其他顏色都很淡,那一抹濃烈的紅刺痛了他的眼睛。就在血虹下,那個魔鬼一樣的黑甲騎士猛的出現在他面前。

    高句麗騎兵隊正狂叫著的一刀砍了出去,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刀砍在半空中的時候忽然失去了力度,他無論怎麼用力都使不上勁頭。他下意識的側頭去看,於是看到了自己噴血的肩膀還有飛上了半空的胳膊。

    在天空中劃出一道軌跡緩緩墜落的胳膊灑出一陣血雨,那隻手裡還緊緊的握著他的環首大刀。

    下一秒,黑刀從他的胸前一掃而過,輕而易舉的切開了他的胸甲也切開了他的胸膛,一朵碩大的血花在他胸前綻放,血花盛開的很快,而花謝卻比曇花凋零還要迅速。血花消失的那一刻,他胸腔中頓時一空。

    失去了束縛,內臟一股腦從被刨開的口子裡湧了出來。可直到這個時候,這名高句麗騎兵隊正還沒有感覺到一絲疼痛。他下意識的用完好的那隻手將流出來的腸子往肚子裡面塞回去,只是滑膩的腸子從他指縫中不斷的擠出來就是不肯聽話的回到它本來應該處在的位置上。

    他的戰馬還在往前奔馳,拖著一截長長的腸子。

    兩馬錯開的時候,李閒的黑刀已經精準的找到了下一個敵人的咽​​喉。這是一名身穿鏈甲的高句麗騎兵將領,他的刀比李閒的黑刀慢了半拍。他的刀在即將接觸在李閒肩膀上的時候,李閒的黑刀已經切豆腐一樣切開了他脖子上的薄薄的鏈甲,冰冷的刀鋒切開了頸骨和喉管,在血湧出來之前,刀鋒已經抹了出去。

    李閒閃身避開那柄環首大刀,單手一扯韁繩,大黑馬明白主人的意圖,向旁邊跳開,幾乎與此同時,一柄木桿長矛擦著李閒的身子刺了過去。

    李閒將黑刀交在左手,右手閃電般探出準確的抓著矛桿。兩馬錯身的一剎那,李閒的右臂猛的一運力竟然硬生生的將那高句麗騎兵從馬背上挑了起來,那人雙手握著自己的長矛滑稽的掛在半空中,兩條腿還胡亂的蹬著試圖找到令人踏實的地面。

    在很多人的視線中,那個黑甲騎士下一秒做出的事霸氣絕倫!

    李閒單臂將舉著那高句麗騎兵緩緩的提高,然後猛的朝著地面砸了下去。那高句麗士兵一聲哀嚎,被李閒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後背落地的騎兵砰地一聲撞擊在地面上,巨大的撞擊力讓他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霸氣的黑甲少年將那柄長矛向上一拋,在那長矛調轉了過來之後再次握住然後看也不看猛的向下一刺,長矛狠狠的插進了那高句麗騎兵的小腹中,矛頭從肚臍鑽了進去然後從後腰上穿了出去又深深的插進土地中。一時間還沒有死去的高句麗騎兵雙手抱著矛桿哀嚎著掙扎,就好像被牙籤釘在地上的肉-蟲子一樣。

    二百多名高句麗騎兵組成的陣列並不十分厚重,而十八騎組成的錐形陣又太過鋒利。

    一李閒為矛頭,在他左側是鐵獠狼,鐵獠狼的左側是朝求歌,兩人皆用長槊。李閒的右側是伏虎奴,再右面是東方烈火,兩個人皆用陌刀。其他人跟在他們五人身後,將撞開的口子進一步擴大。

    鐵獠狼和朝求歌二人的馬槊毒龍一樣,上下翻飛間攔在前面的高句麗騎兵根本就沒有一個回合的對手。而身材強健的伏虎奴和東方烈火都習慣用殺人比馬槊更直接有效更血腥霸氣的陌刀。陌刀太過沉重,以兩個人的體魄一刀砍下去,竟然可以直接將對手連人帶馬劈成四半。

    陌刀之威,人馬俱裂。

    攔在李閒面前的高句麗騎兵用的是一柄狼牙棒,這種沉重的兵器非身高體闊者難以運用。此人身高與伏虎奴不相上下,雖然看起來比伏虎奴的壯闊稍遜一籌,但也是臂力驚人之輩。

    此人乃是乙支文德手下一員虎將,頗有眼力,見李閒黑刀凌厲靈活,知道拼招式自己不佔優勢。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抱定了以力壓人的打算,兩馬相交的一瞬間,他看準李閒黑刀的走向彎腰躲了過去,然後掄動沉重的狼牙棒帶著呼呼的風聲砸向大黑馬!

    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李閒的馬竟然如通靈一般,就在那狼牙棒即將砸在黑馬胯部的時候,那馬竟然猛的停住,前蹄支地,兩條後腿突然蹬了出去。大黑馬尥蹶子,兩條後腿的爆發力何其巨大狠狠的踢在那高句麗武將的戰馬肚子上,他的戰馬哀鳴一聲向一側倒了下去,噗通一聲將那高句麗武將也壓在下面。

    高句麗的武將一條腿被戰馬壓住,抽了幾次都沒有抽出來。而不斷掙扎的戰馬在他腿上來回碾著,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腿骨一聲一聲的斷裂聲。

    啊!

    這名高句麗武將瘋狂之際,一棒砸在自己戰馬的頭顱上。噗的一聲,沉重的狼牙棒直接將戰馬的腦袋砸成了肉泥。

    戰馬不再扭動,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氣並沒有出完,一桿長槊在他的脖子上滑過,三尺長的槊鋒輕易的將他的脖子切開,還在嘆氣的高句麗武將頭顱立刻飛上半空。

    殺人者,洛傅。

    一刀將前面的高句麗騎兵半邊肩膀卸了下來,隨著那士兵從戰馬上翻落,李閒的眼前猛的一亮,抬頭去看時才發現已經殺透了敵陣。

    他往前看了一眼,受傷的乙支文德已經被他的親兵抬起來放在了一匹戰馬背上,馬背上的騎兵一隻手扶著乙支文德,單手扯動韁繩向前飛奔而出。一百餘名高句麗騎兵將他護在中間,朝著平壤城的方向退去。

    李閒用黑刀刀背輕輕磕了磕大黑馬的屁股,明白主人心意的戰馬昂然叫了兩聲,撒開四蹄向前追去,在李閒身後,十七人透陣而出。

    飛奔中,李閒將黑刀掛在一側,將硬弓取了下來搭上一支破甲錐。可是瞄了一會兒,趴在馬背上的乙支文德被高句麗騎兵擋著無法出手。

    皺緊了眉頭的李閒將硬弓放下,不停的催馬向前。他知道乙支文德肯定帶了人馬來,但他們不敢靠近大隋的軍營,高句麗的援兵應該就在​​前面不遠處等著乙支文德,若是再追不上的話,只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隋軍唯一安然撤回遼東城的機會就這麼溜走。

    就在這時,忽然從斜刺裡殺出一隊不下千人的騎兵,李閒微微側頭看了看,竟然是高句麗的輕騎。

    看到這隊騎兵的時候李閒心中一嘆,這一定就是乙支文德安排接應自己的援兵。

    人數太多了!

    李閒不甘的勒住大黑馬準備掉頭返回,十八騎雖然精銳無​​匹,可他們不是神,面對規模已經過千的大隊騎兵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勝算。

    跟在李閒身後的洛傅等人也緩緩的停了下來,準備撤回大營。可還沒等他們調轉過來,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震天動地的喊殺聲。

    左武衛大將軍王仁恭,一馬當先,在其身後是數百名大隋精銳的左武衛騎兵!不僅如此,再後面還有大隋的騎兵源源不斷的殺上來。之前李閒等人殺穿的二百餘騎高句麗騎兵已經被大隋騎兵的洪流淹沒,瞬間就沒了踪跡。

    王仁恭在後面對李閒遙遙大喊:“前面黑甲壯士,追上去,莫走了乙支文德!”

    李閒哈哈一笑,撥馬而出,朝著乙支文德繼續追了出去,洛傅等人緊隨其後。王仁恭將手中長槊向前一指,他身後的數百名大隋精騎整齊的將馬槊平端,朝著那千餘人的高句麗騎兵撞了過去。

    李閒的馬快,眼看著和前面高句麗的騎兵越來越近。在他身後,大隋的精騎已經和高句麗的援兵戰在一處。裝備遠不如大隋府兵的高麗兵雖然人數佔優,但一個衝鋒後就被左武衛的精騎撞了個七零八落。

    王仁恭也不停留,殺穿敵陣之後緊隨十八騎的後面追趕乙支文德。

    再後面,左禦衛大將軍薛世雄,左祤衛大將軍宇文述,右祤衛大將軍于仲文帶著的大隊騎兵已經殺了上來,那千餘騎高句麗騎兵陷入重圍,左沖右突也殺不出去。

    眼看著後面的隋軍就要追上來,一名高句麗武將咬牙帶著數十名騎兵返身殺了回來。一個照面就被李閒一刀削落馬下,剩下的騎兵被十八騎沖散。只是這樣一來,李閒等人和乙支文德的距離又拉開了一些。

    王仁恭率兵從後面趕上,砍瓜切菜一般將那幾十名高句麗兵殺死。

    又追了一里左右,李閒距離最後面的高句麗騎兵已經只有咫尺之遙。可就在此時,前面一陣塵煙湧起,不下一萬名高麗步兵蜂擁而來,在前面列成方陣,將乙支文德等人接進了大陣之中。

    陣門一關,再也看不到乙支文德的影子。

    李閒只來得及一刀將最後面那名高句麗騎兵斬落,隨即一陣箭雨撲面而來。羽箭打在李閒的身上叮叮噹噹的響聲不絕,若不是他黑甲堅固,早已經被射成了刺猬。後面的洛傅等人衝上來,一邊揮舞兵器撥落羽箭一邊將李閒接了回去。

    王仁恭勒住戰馬,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一聲長嘆。

    在他面前,那黑甲騎士,身披數十箭,遙望遠方,看上去,那麼落寞悲涼。

    王仁恭雖然不知道那騎士是誰,卻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涼。正如他自己心中一樣,是一種徹底的絕望,令人如墜冰窟。

    這一刻,他忽然想到,若是圍攻平壤城的三路大軍沒有撤回來,正巧堵住乙支文德的退路,那該多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32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三十章 多多益善


    “這位壯士,你叫什麼名字?”

    王仁恭壓制住心中因為劉士龍放走了乙支文德的失望,望著那個身上插著幾十支羽箭的黑甲騎士問道。

    李閒緩緩的轉過頭,將面甲推了上去:“卑職是左屯衛護糧兵校尉燕雲,見過大將軍。”

    王仁恭一怔,隨即嘆道:“果然是你,剛才見你衝陣時認得你這盔甲和戰馬,你這是第二次令我大吃一驚了。”

    王仁恭自嘲的笑了笑道:“反倒是你護糧兵的校尉最先追了出來。”

    李閒緩緩搖了搖頭道:“還是晚了。”

    此時,宇文述等人率軍追了上來,騎馬經過的時候宇文述的眼神在李閒身上一掃而過,似乎也是頗為驚訝,只是那眼神一閃而過並沒有多做停留,很快就將注意力放在前面那上萬的高句麗步兵身上。陸陸續續從隋軍大營中殺出來的騎兵不下三千,將高句麗的千餘輕騎剿殺乾淨之後緩緩的在幾位大將軍身後列成陣勢。

    隋軍沒有立刻進攻,高句麗人更不可能犯傻。一萬步兵,面對超過三千大隋精騎,列成防禦方陣都沒有什麼勝算,更何況主動發起進攻?指揮的高句麗渠帥下令士兵們結陣緩緩而退,保持著戒備,士兵們倒退著向後撤離。

    宇文述站在陣列前面,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向前一指。

    數千騎兵驟然發動,踏地的聲響如同轟隆隆的戰鼓,潮水一般湧向高句麗的步兵方陣。距離還有一百五十步的時候,就有膽子小的高句麗士兵鬆開弓弦將羽箭送了出去,那箭堪堪飛出百步遠,歪歪斜斜的掉了下去。大隋的騎兵衝鋒中發出一聲雷鳴般的嘲笑,羞紅了那高句麗士兵的臉,也嚇破了他的膽,不過這一箭就好像是將緊繃著的湖面破開的小石子,隨著這一箭的發出,高句麗士兵緊繃著的神經也同時一鬆,無數支羽箭隨著那支歪斜的箭射了出去。

    箭如飛蝗,鋪天蓋地的射了出去。

    三千精騎分作六道洪流,如六柄鋒利的匕首一樣狠狠的刺了下去。雖然有不少大隋騎兵被羽箭射翻,但他們身上精良的甲胄分擔了大部分風險。臨陣不過三矢,面對高速沖過來的騎兵,合格的弓箭手在騎兵進入射程後最多也就射出三箭,三箭之後,弓箭手就必須退到長矛手的後面,否則,防禦力最低的弓箭手只能被騎兵屠殺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戰鬥,不在雙方將領的計劃之內。很顯然,應對這種突然到來的廝殺,高句麗士兵遠不如大隋的府兵。雖然大隋的騎兵們餓著肚子,但在這種情況下依然展現出了驚人的戰力。

    戰鬥在半個時辰後結束,一萬名高句麗步兵被斬殺四千餘,剩餘的士兵幾乎全部投降,而這,卻是宇文述等人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降兵,就是負擔。

    如今大隋的遠征軍已經斷糧,怎麼可能再養活將近六千戰俘?

    “不能放回去!”

    薛世雄看了宇文述一眼,嘆了口氣道。

    宇文述點了點頭,他知道薛世雄想的什麼。這六千戰俘,收是不能收的,如果放回去,等隋軍撤退的時候他們就會變成六千隻狼,從後面狠狠的撕咬,一口血肉,一口筋骨,而那個時候,只怕訓練有素的大隋府兵已經餓得沒有力氣抵抗了。

    “殺了吧。”

    宇文述淡淡道。

    “不行!”

    不知道什麼時候,尚書右丞劉士龍也騎著馬追了上來,正巧聽到宇文述下令屠殺戰俘,他立刻攔在宇文述面前,義正詞嚴的說道:“我大隋之兵,乃是仁義之師,既然他們已經降了,決不可再造殺孽!若是你敢下令殺俘,他日班師回去我必在陛下面前參你一本。”

    宇文述冷笑道:“等你有命回去,老夫自然等著你參我。不過如果劉大人願意將自己的口糧獻出來養活俘虜,本將軍倒是考慮少殺三五人。”

    劉士龍一窒,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宇文述冷笑,對劉士龍抱了抱拳道:“若是你我都有命回去,面聖之時,縱然劉大人不參我,我倒是也要在聖上面前好好問問劉大人,為什麼將乙支文德放回去。這私通敵國之罪,劉大人還是好好想想如何跟陛下解釋吧。”

    他撥馬而回,冷聲說了一個字:“殺!”

    近六千已經放下了兵器的高句麗士兵,抱著頭蹲在地上。一個看起來才十四五歲的少年嚇得渾身顫抖,臉色慘白的不斷打量著那些騎著馬來回巡視的大隋騎兵。見他實在嚇得夠嗆,他身邊一個頭髮鬍子都花白了的高句麗老兵輕聲道:“別怕,隋人不會殺俘虜的,他們總是說自己是什麼仁義之師,大隋的皇帝是仁義之君,放心吧,他們把臉面看得比命還重要,說不定一會兒就把咱們都放回去了。”

    那高句麗少年顫抖著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高句麗老兵嘿嘿笑了笑道:“說了你別不信,上次在馬訾水我就被隋軍俘虜過,押著我走了兩天,管吃管喝,最後嫌我累贅又給放了。臨走的時候我還順手偷了他們半袋子糧食,那些傢伙明明看到了居然不管。”

    高句麗少年不可置信的看著那老兵,張了張嘴,最後擠出幾個​​字:“隋人真傻啊。”

    那老兵點了點頭道:“隋人本來就是天下最……”

    後面的字他沒說出來,因為一支羽箭精準的鑽進了他的脖子裡。箭簇從後頸中穿了出去,直接切斷了他的喉管。血噗的一下子噴出來,濺了那高句麗少年滿臉都是。隨即,那少年啊的驚叫了一聲跌倒在地上,臉色嚇得慘白如紙。在臨死前,這個高句麗老兵想到的是,隋人這是怎麼了?

    無數的羽箭從四面八方射過來,大隋的騎兵開始屠殺俘虜。

    有人開始反抗,很快被橫刀砍翻在地。有人站起來想遠處狂奔,但是將後背留給了敵人的他們,又怎麼可能逃得了?瘋狂逃命的高句麗步兵被大隋騎兵從後面追上然後砍死,而大部分人則連反抗都沒來得及就再也站不起來。羽箭覆蓋之後,騎兵開始耙子一樣來回梳理,將殘餘的高句麗步兵逐個砍翻。屠殺進行了不到一個小時,近六千人就被屠殺殆盡。大隋遠征軍監軍劉士龍看著這阿鼻地獄一樣的場景,很不爭氣的嚇得尿了褲子。

    這是劉士龍這輩子第一次被嚇得尿了褲子,當然,小時候沒有自制能力的時候不能算在內。換句話說,自從他入仕的那天開始,這是他第一次如此丟人。不過這不是僅有的一次,而下一次,他尿褲子的地方是在儈子手的刀下。

    ……

    ……

    “燕校尉,你……為什麼會在護糧兵中任職?”

    王仁恭好奇問道。

    李閒一邊將掛在黑甲上的羽箭扯下來,一邊淡淡的回答道:“護糧兵挺好,最起碼……是最晚挨餓的一群人。”

    少年郎嘴角微微抽動,那是因為有的羽箭還是從黑甲的縫隙中鑽了進去,雖然刺入的並不深,但每拔出一支,都會帶出一股鮮血。只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聲呻吟,可額頭上流下的汗水還是告訴別人,他在忍受著什麼樣的疼痛。

    王仁恭讚賞的看了李閒一眼道:“委屈了你,若是你願意,可以到我左武衛……”

    “謝大將軍好意,辛將軍待我不薄。”

    李閒打斷了王仁恭的話,略顯無禮。

    王仁恭張了張嘴,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他不再說話,李閒也沒有表現出繼續交談的意思。兩個人就這麼並騎沉​​默的行走,一個似乎陷入沉思中,臉色沉重,一個默然的繼續一支一支的將身上的羽箭拔出來,然後隨手丟在地上。

    宇文述派了親兵過來請王仁恭過去議事,王仁恭這才轉頭對李閒說了一句:“回營之後,我派人送些傷藥給你。”

    李閒點頭致謝:“多謝大將軍。”

    沒有推辭。

    王仁恭笑了笑,撥馬朝著宇文述的所在而去。

    ……

    ……

    回到自己的營帳之後,在洛傅和陳雀兒的幫助下李閒將黑甲脫了下來,這個時候,他裡面的衣衫已經被血浸泡透了。好歹數一數,他身上被羽箭射出來的口子不下二十處,幸好黑甲足夠堅固,鏈接處也是精鋼打造的鏈甲,羽箭刺入的都不深,只是傷口太多顯得有些恐怖。

    獨孤銳志親手為李閒上了藥,一邊擦拭血跡,一邊皺眉道:“何故如此拼命?”

    李閒笑了笑,拿起一邊的酒袋子搖晃了一下,卻發現已經空了。洛傅從一個行囊中取出一個酒袋遞給李閒,緩緩道:“最後一袋酒了,省著點喝。”

    李閒沒有喝酒,也沒有省著,而是將那一袋子酒絲毫不心疼的倒在自己的傷口上,烈酒從傷口上流過,甚至泛起白沫子。燒得傷口一陣劇痛,但李閒的眼神卻好像更明亮了一些。

    “準備一下,如果不出意外咱們要換個地方待了。”

    李閒將最後一口酒灌進嘴裡,抹了一把嘴角說道。

    “換地方?去哪兒?”

    獨孤銳志沒阻止李閒用烈酒清洗傷口,聽到李閒的話後扭頭問道。

    李閒沉默了一會兒道:“王仁恭大將軍想把我要到左武衛去,辛世雄肯定不會放人。為了應付王仁恭,說不得給我個更大的官當當。”

    “這個時候,就算讓你做大將軍,有意義嗎?”

    獨孤銳志瞪了他一眼說道。

    李閒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你不是問我,何故這麼拼命嗎?”

    他停頓了一下道:“總得做點什麼,不然心裡不踏實……盡了力,再做咱們應當做的事,也就沒了什麼扯淡的愧疚。從今天開始,咱們要做的,就是在撤軍的時候盡量多的保住些人命,然後想辦法把大隋的兵,變成我的兵。越多越好……所以,你問我辛世雄給我升官有沒有意義,答案是肯定的,有!”

    次日,辛世雄升帳議事,李閒第二次參加了軍事會議,第一次的時候,他只是個看客。第二次,他成了主角。

    李閒因功升為從五品別將,回軍之日再發行文至兵部正式任命。因為鷹揚郎將孟世笛戰死,其麾下三個折衝營三千六百名士兵暫時交由李閒率領,十八騎,皆有升賞。

    “三千六百人麼?”

    在辛世雄鼓勵的眼神注視下,李閒默默想到……還是不夠多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35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2-12-10 16:39 編輯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升官不一定就是好事


    同袍無論真心還是虛情假意的恭賀沒有讓李閒覺得飄飄然,面對那一張一張笑容背後或是艷羨或是妒忌的臉,李閒的表現都是同樣的客氣,然後婉拒了所有邀請他一同喝酒慶賀飯局。雖然大軍已經斷了糧,但一頓酒這些將軍們不可能湊不出來。

    十五歲年紀榮陞從五品別將,莫說在大隋沒有先例,縱然是推及過往如李閒這樣平步青雲的人也是極特別的個例,但李閒明白,這只不過是在特別的情況下發生的特別情況,事實上,即便他沒有抱著別的目的而是純粹的為大隋效力,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值得高興的。首先,他這個從五品的別將根本就不靠譜,別說或許根本就等不到班師回去,就算等得到,辛世雄未必就會給兵部發提升他的行文。

    現在這種情況下,提拔李閒,表面上看不過是辛世雄鼓舞士氣的一種手段罷了,至於其中還有沒有深意,李閒心知肚明。大隋遠征軍雖然連戰連捷,可士氣卻已經降到了有史以來最低谷。走了乙支文德,宣告的絕不僅僅是虛妄的招降失敗,最真切的結局是大軍失去了唯一一個安然返回的機會。

    李閒有理由相信,今天自己升為從五品別將並且因為鷹洋郎將孟世笛的戰歿而暫且行使三個折衝營指揮的權利,或許明天這個權利就會好些撒進薩水中的騷黃尿一樣悄然遠去。辛世雄不打算把他讓給王仁恭,所以不得不給李閒升了官。李閒並不沒有糊塗到以為辛世雄終於對自己刮目相看的地步,那只是幾個大將軍之間的利益衝突罷了。就算是沒有利益衝突,王仁恭對李閒表現出了欣賞難道辛世雄就要成全他?

    李閒升了官,擔心的卻是下一個陷阱什麼時候出現,他這個從五品別將來得太過簡單而且不合常理了,李閒有理由相信或許明天辛世雄就會讓讓帶著三個折衝營去攻打平壤城。

    李閒沒有功勞,事實上一點功勞都沒有,辛世雄為什麼要升他的官?

    莫說沒有攔下乙支文德,就算攔下了,功勞怎麼可能輪到他這樣一個才從軍毫無根基的少年手裡?更何況,他並不是世家出身。

    他出頭這麼快,其實不是一件好事。

    自大隋立國以來,五品以上的官職幾乎沒有一個落在平民出身的人身上,就算那些把持著朝政的官員們或者說把持著軍權的大將軍們要塑造一個英雄,也絕不是李閒這樣的人。本來在護糧兵中李閒還感覺不到來自世家的排擠,可是從辛世雄宣布將他提為別將的那一刻,周圍佈滿的偽善偽裝下的敵視眼神讓李閒渾身都不自在。

    回到護糧兵的營地,李閒沒急著搬到屬於他的新的更寬闊舒適一些的軍帳中去,而是坐在營地的一個角落的石頭上曬著太陽怔怔出神,從東方緩緩拔高的陽光將他的影子一點一點的拖拽拉近,從側面上看過去,少年俊美的臉被鍍上了一層金邊。

    “校尉大人這是怎麼了?”

    王啟年問駱傅,隨即立刻改口道:“是將軍。”

    別將,已經可以稱其為將軍了。

    洛傅看了王啟年一眼,淡淡道:“你可以自己去問。”

    王啟年縮了縮脖子道:“我敢打賭,這個時候我要是過去打擾咱家將軍,絕對沒有好下場”

    洛傅道:“我和你賭了,你去試試吧。”

    王啟年一怔,隨即使勁搖了搖頭。

    陳雀兒忍不住就想過去問問李閒怎麼了,洛傅一把拉著他道:“讓將軍好好琢磨琢磨,咱們這個時候還是不要過去打擾他。”

    陳雀兒不解道:“琢磨什麼?我就沒見過升了官反而耷拉著個臉的,三個折衝營到手了,怎麼反倒不高興了?”

    洛傅白了他一眼,示意當著王啟年不要胡說八道。誰知道王啟年這個時候卻幽幽的嘆了口氣道:“換做是我這個時候被升了官,我也高興不起來。”

    陳雀兒絲毫都不尊敬這位丁旅的旅率,相反還有些看不慣王啟年平時的諂媚樣子。他冷哼了一聲道:“你懂個屁!”

    王啟年也不生氣,只是用一種很無奈的語氣說道:“是啊,我就懂得個屁,但是我卻能聞出來這屁是香的還是臭的,是好的還是壞的。將軍就要離開護糧兵了,現在軍中缺糧,哪裡比得上這裡?再者,離開了後隊輜重營,手下有三千六百名戰兵,難道還會像以前一樣整日看著別人廝殺嗎?這個屁……是真的很醜。”

    陳雀兒一愣,明白了王啟年的意思。

    見陳雀兒沒有如以往那樣對自己甩幾個白眼,王啟年好心解釋道:“那些個世家出身的大人物們,是不會允許有人突然出現在他們的地盤上的,辛將軍看起來是看重咱家將軍,實則是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我現在最怕的就是,明天辛將軍就會下令讓咱家將軍領兵攻城去。到時候只要不下令退兵,三千六百人很多嗎?戰鼓一時不停,就得拼了命的往城牆上爬,死有時候是很快的,尤其是有人想你死的時候。”

    “卑鄙!”

    陳雀兒罵了一句。

    王啟年撇了撇嘴道:“卑鄙?這算什麼?這些年我看著的青年才俊,雖然沒有一個及得上咱們將軍的,但二十歲年紀做到校尉的不少了,最後真正出頭上去的哪個不是世家大戶出身?百姓家裡的少年郎,被下套子玩死的太多了。”

    王啟年說的沒錯,朝廷是世家的朝廷,軍隊是世家的軍隊,草根百姓想要融入其中其艱難無異於一步一步攀爬人世間最陡峭的那座山峰,每一步都是荊棘密布處處充滿了危機和陷阱,就算千小心萬小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一腳踩空從山上跌下去,爬得越高,跌得越重,粉身碎骨者比比皆是。當然,這座險峻的大山並不是沒有寒門出身的人爬上去過,但那是在極特別情況下發生的個例,這樣的幸運者大隋數來數去一隻手也數的過來。

    如果將朝廷比作一個池塘,那些世家大戶出身的人,他們就好像天生就屬於這個池塘的錦鯉,在屬於它們的池子裡來回游曳,而如果有一天這池子裡忽然多出來一條黑不拉幾的難看的泥鰍,就算這泥鰍不會對它們構成威脅,它們也會想方設法將那個討厭的傢伙排擠走。

    是啊,軍中有羅藝,有麥鐵杖這樣寒門出身的人不是最終做到了大將軍的位子嗎。可是,在羅藝和麥鐵杖的背後,是數不清的懷揣著功名但在馬上取這樣夢想的寒門子弟摔得粉身碎骨。摔死的太多了,連屍首都找不到。

    “辛世雄為什麼要害咱們將軍?”

    難得的,陳雀兒虛心對王啟年請教一個問題。有些受寵若驚的王啟年對陳雀兒點了點頭道:“有時候害人是有理由的,可那些世家出身的人,有時候他們害人連理由都沒有。表面上看,是王仁恭大將軍想將咱們將軍要過去,辛將軍為了留下咱們將軍所以所以給咱們將軍升了官。”

    陳雀兒擺手阻止王啟年說下去,理順了他的話後有些頭疼的說道:“你還是管咱們將軍叫校尉大人吧,說的太亂了。”

    王啟年心說這個大塊頭真不是一般的笨,自己說的已經很清楚了。但既然好不容易陳雀兒表示出了虛心求教的意思,王啟年也只好做一回言無不盡的老師。

    “辛將軍留下校尉大人,並不是真的看重咱們校尉,相反,只怕心裡對校尉起了壞心了。”

    他下意識的看了看左右,見沒有別人這才繼續說道:“咱們校尉不應該帶著你們去追乙支文德,他辛世雄都沒有追出去,你一個小小的護糧兵校尉出什麼風頭?按照規矩,就算咱們校尉想出力,也應該先去找辛將軍的。可是現在倒好,左屯衛的大軍一個沒動,倒是十幾個護糧兵的人出去追乙支文德了,而且辛世雄還並不知情!”

    “若是追上了乙支文德,咱們校尉做個順水人情把這功勞送給辛世雄也就罷了。可乙支文德沒追上,辛世雄難道心裡會舒服?”

    陳雀兒怒道:“那還不如去左武衛,昨天王仁恭大將軍跟咱們校尉大人說起的時候,咱們校尉就該答應的,校尉大人那麼聰明,我不信他沒想到辛世雄會針對咱們。他娘的,追出去還追成咱們的不是了,這他媽的什麼世道!”

    “去左武衛?哈哈……”

    王啟年終於忍不住嘲笑陳雀兒了:“真要是去了左武衛,才是笨蛋加糊塗蛋了。”

    “你什麼意思?”

    陳雀兒不解道。

    王啟年看了遠處沉思的李閒一眼,一臉欽佩道:“我現在是真佩服咱們校尉大人了,應該是昨天就看穿了王仁恭的心思吧。你以為王仁恭邀請咱們校尉大人去左武衛是好事?他才真他娘的是包藏禍心!”

    王啟年越說越激動,臉色都變得潮紅起來:“他表面是欣賞咱們校尉大人,實則是逼著辛世雄對咱們校尉大人動手呢。幾個大將軍,乙支文德自己送上門來硬是沒扣住,關鍵時刻是咱們校尉大人帶著十幾個人追了上去,雖然也沒把乙支文德追下來,但這已經讓那幾個高高在上的大將軍臉沒地方放了。你說,如果真的回師後被皇帝陛下知道了這件事,他們怎麼辦?他是故意將咱們校尉抬舉起來,逼著辛世雄做選擇。”

    “依我看,這搞不好還是宇文述耍的花招!”

    王啟年壓低聲音道。

    洛傅嘆了口氣,看了王啟年一眼道:“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甘願在護糧兵混日子了,你說這麼直接,完全不怕得罪上面的幾個大將軍,聽起來像是為咱們校尉大人抱不平,只怕是不想跟著咱們校尉大人一塊走吧。”

    王啟年臉一紅,看了洛傅一眼訕訕道:“我已經……我已經快五十歲了……”

    洛傅點了點頭道:“放心吧,校尉大人要是想不出辦法,一定帶你一起走的。誰叫你這麼善解人意的?”

    王啟年一怔,一臉痛苦。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39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三十二章 皆有心思


    李閒就那麼安靜的在那塊石頭上坐了足足一個時辰,從日出東方一直坐到太陽已經升到最高處。他知道昨日自己一時衝動犯下了一個錯誤,而且從現在的局面看來因為這個錯誤而導致自己鑽進了一個死局。除非今晚徹夜偷偷溜走,否則幾乎沒有破解的辦法。可好不容易到了現在,讓李閒放棄他又心中不甘。

    現在他終於知道了那些看起來道貌岸然的大將軍們有多陰暗了,雖然從一開始就心懷戒備,否則也不會心甘情願的在護糧兵中當一個根本接觸不到軍情的校尉,但毫無疑問,那些踩​​著屍體爬上大將軍位子的人玩起陰謀權術來確實令人防不勝防。

    從王仁恭昨日對他不吝嗇讚美之詞李閒就想到了他的用心,甚至,從宇文述貌似不經意間在他臉色掃過的眼神,他就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他一直糾結在到底走還是不走之間,想了這麼久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想到。王仁恭也好,辛世雄也好,他們都是手握數萬人馬的大將軍,在遼東,用陰謀詭計算計一個小小的校尉根本算不了什麼,就算明目張膽的針對他,也算不了什麼。但他們這些人自持身份,為了不授人口實自然也不會直接對李閒下手。

    枯坐了一個時辰之後,李閒稍微活動了一下早已經發酸的身子。

    他站起來,看著不遠處關注著自己的手下們,心中暗暗下了決定,在拉一批人回燕山和保命之間做選擇,還是後者比較重要。

    他舉步向洛傅等人走了過去,準備告訴他們準備一下今夜就走。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個親兵氣喘吁吁的從營門外跑了進來,一直跑到李閒不遠處說道:“校尉,左禦衛大將軍來訪。”

    “宇文述?”

    李閒一怔,隨即臉色微微一變。

    那親兵道:“不是左祤衛大將軍宇文述,是左禦衛大將軍薛世雄。”

    李閒這次真的詫異了,自己和左禦衛大將軍薛世雄從無交集,這個時候薛世雄來做什麼?但既然還沒有離開隋軍大營,面子上的事卻不得不做一下。李閒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衫,快步走向營門外。

    到了門外的時候,見已經白了鬍鬚的左禦衛大將軍薛世雄正負著手看著不遠處升起的炊煙,李閒這才發覺,原來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了。只是沒有戰鬥的時候每人那一碗稀粥,實在沒什麼滋味。

    “卑職左屯衛護糧兵校尉燕雲,拜見大將軍。”

    李閒中規中矩的行了一個軍禮,然後肅立在一旁。

    薛世雄的視線緩緩的從那裊裊炊煙上收回來,看著李閒笑了笑道:“聽說你們辛將軍今天一早已經給你升了官,怎麼還自稱護糧兵校尉?”

    李閒微笑道:“習慣了,一時之間還不適應。”

    薛世雄嗯了一聲,也不客氣,直接走進了護糧兵的營地,進了門之後掃視了一圈疑惑的問道:“哪個是你的帳篷?”

    李閒指著一座與普通士兵別無兩樣的帳篷說道:“就在前面。”

    薛世雄顯然愣了一下,詫異問道:“怎麼和普通士兵的一點區別都沒有?”

    李閒笑了笑道:“一個小小的校尉而已,這營裡人不多,不必弄一座顯眼的帳篷出來。”

    薛世雄看了李閒一眼,沒有說話。

    李閒被他這一眼仿似看進了心裡,總覺得在這個老人面前自己什麼都瞞不住似的。事實上,李閒的帳篷和其他士兵的帳篷一摸一樣,並不是因為李閒真的這麼艱苦樸素,而是一個從小被追殺的人小心謹慎的體現。一模一樣的帳篷,這樣才安全些。

    薛世雄走進李閒的帳篷隨意在本應該屬於李閒的位置上坐下來,然後很不客氣的指著一個矮凳說道:“坐下說話。”

    對這個一進門就不把自己當外人的老人李閒有些好奇,謙卑的說道:“卑職還是站著吧。”

    薛世雄瞪了他一眼道:“這個時候裝客氣,在遼水讓我替你擦屁股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過來和我客氣客氣?”

    李閒恍然大悟,心說怪不得看著這白鬍子老頭怎麼這麼眼熟。原來是在遼水搶了麥鐵杖的屍體跑路的時候,帶著數萬大隋府兵在高坡密林中埋伏,第二日從側翼一舉擊潰了乙支文德的五萬大軍的那人。一想到當時的情況,臉皮厚如李閒還是不由自主的紅了臉。訕訕的笑了笑道:“當日事出有因,還望大將軍見諒。”

    薛世雄瞪著他說道:“你讓我見諒我就見諒?”

    看著愕然的李閒,老人灑脫的伸出一根手指道:“若是沒有一壺好酒,一盤滷肉,老夫說什麼也得跟你清算清算當日耍了我一回這筆舊賬。”

    李閒極認真的說道:“這個……真沒有。”

    薛世雄倒是怔住了,他不相信的問道:“你這護糧兵的校尉怎麼當的,別人那裡拿不出一盤肉來,你這裡還沒有?老夫跑這麼遠來打秋風,你一句沒有就想打發了老夫?左屯衛將軍辛世雄出了名的酒鬼,你替他管著補給,能沒有酒?”

    李閒解釋道:“您也知道辛將軍好酒,好酒之人將酒看的比命還重,怎麼可能會放心放在我這裡……”

    薛世雄點了點頭道:“別跟我說你自己一點存貨都沒有!”

    李閒道:“昨天還有一袋子酒的……”

    “你喝了?”

    薛世雄一臉惋惜的樣子。

    李閒搖了搖頭道:“沒喝,都用來洗傷口了。”

    薛世雄點頭道:“這法子不錯,以前我也用過。既然沒有酒,難道還能沒有肉?大軍上下誰不知道,現在最富裕的就是你們左屯衛!”

    李閒道:“除非殺馬,不然真沒有了。”

    薛世雄嘆了口氣道:“老夫又不是來跟你借糧的,你何必跟老夫耍這小心機?”

    李閒很小人的問了一句:“真的不是來借糧的?”

    薛世雄怒道:“如果老夫為借糧而來,會來見你這個小小的校尉?”

    李閒想了想,隨即將親兵叫進來低聲吩咐道:“從給辛將軍的肉食中切一盤端進來。”親兵領命去了,薛世雄哼了一聲道:“這還差不多!”

    不多時,一盤滷肉端了進來,薛世雄從自己腰畔解下來一個酒袋子,喝一口酒吃一口肉,也不讓李閒,自顧自吃了起來。看不出他如此年紀竟然飯量極大,也就五分鐘,一大盤足足二斤鹵牛肉,一袋子酒被他消滅了乾乾淨淨。李閒坐在一邊,看著薛世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心說這老頭也挺有意思,還真不客氣。

    酒足飯飽,薛世雄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肚子滿意的嘆了口氣道:“吃了一盤肉,就當你還了在遼水畔欠給我的人情。”

    李閒立刻道:“將軍大度。”

    薛世雄白了他一眼道:“老夫肚子是不小!”

    “燕雲……”

    他忽然臉色嚴肅下來道:“能不能幫老夫一個忙?”

    李閒道:“大將軍吩咐,卑職若是能辦到的,絕不推諉。”

    薛世雄見他答應的果斷,隨口問道:“怎麼,答應的如此爽利,不怕我害你?”

    李閒苦笑道:“爽利是自然的,大將軍​​有什麼事盡快吩咐,今日之內我能辦到的就立刻去辦,若是到了明日,只怕有心幫大將軍也沒有機會了。”

    薛世雄冷哼道:“原來你也不笨!”

    李閒認真道:“卑職也知道自己不笨,只是有時候一著急就犯傻。”

    薛世雄見他樣子可憐也不再打擊,而是認真的問道:“你可想到了什麼辦法沒有?”

    李閒搖了搖頭道:“沒辦法。”

    薛世雄嘆了口氣道:“遼水畔你誘老夫給你做了擋箭牌,我本以為你是個聰明絕頂的傢伙,怎麼昨日做了這等傻事?好端端的在你的護糧兵中混日子,就算沒功勞,活著回去比什麼不強?若是陛下還記著你,你何須管這次出征有沒有撈到什麼戰功?若是陛下已經忘了你,縱然你立下天大的功勞又如何?你別說你追乙支文德不是為了立功,只是為了大軍退路著想。”

    李閒道:“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薛世雄笑了笑道:“你這少年郎,還是太欠缺經驗了。”

    李閒道:“大將軍還是吩咐我該做什麼吧。”

    薛世雄道:“你知道,我左禦衛負責大軍後路,沿途險要的地方,我都留下了人手守護。從遼東一路過來,左禦衛已經留下了不下萬餘人馬斷後。昨日宇文元帥找我,商議在薩水留下一支兵馬守護大軍退路,但我軍中實在捉襟見肘已經抽不出多少兵馬。所以我來找你,與我兒薛萬徹薛萬均一道領兵守護薩水渡口,如何?”

    他是來救我的?

    李閒一愣,隨即嘆道:“可,畢竟我是左屯衛的人……”

    薛世雄哈哈笑道:“這你不用操心,你只需回答我,你是願意去守薩水,還是願意明天一早就帶著你的兵去攻打平壤?”

    李閒認真道:“自然是守薩水。”

    薛世雄笑道:“那就好,我昨日已經和宇文元帥商議過了,自我左禦衛中抽調兵馬五個折衝營,由我兒鷹揚郎將薛萬徹率領,自左屯衛再抽調三個折衝營,一併交由薛萬徹指揮,以確保大軍後顧無憂。我來你這裡之前,已經見過辛將軍了。明日一早,你便帶著你那三個折衝營的兵馬,匯合萬徹,一道出發。”

    李閒徹底怔住,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薛世雄要救我,沒理由。聽他的意思,宇文述好像也不想讓我明天去送死,更沒理由!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其中的關鍵,是什麼?

    ……

    ……

    隋軍大營中軍大帳中,送走了薛世雄的宇文述緩緩的在胡凳上坐下來,看著新繪的高句麗地圖,目光定格在遼東城。

    “士及,既然你想將那小子收為己用,為父便幫他一次。宇文家的家業終歸都是化及的,為父能幫你一分,便幫你一分。只盼那小子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日後能成為你的左膀右臂,也不枉為父今日想出這辦法來救他脫身。”

    他的嘴角微微抽動,喃喃低語。

    想起剛走的薛世雄,宇文述的眼神又是一陣迷茫,他已經苦思了很久,依然沒想通薛世雄為什麼要幫那個毫無根基的愣頭青。

    ……

    ……

    李閒的帳篷中,吃飽了的薛世雄站起來,舉步往外走去。

    “燕雲,之前跟你所說之事並非我想讓你幫我的事,至於為什麼讓你與我兒一道守護薩水渡口,你應該明白。”

    李閒相送,一邊走一邊道:“大將軍放心,我定然護得兩位少將軍安全。”

    薛世雄點了點頭嘆道:“你這一身好武藝,不錯,不錯!”

    李閒笑了笑,不置可否。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44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三十三章 莫欺少年窮


    李閒不知道歷史上這個時候宇文述和薛世雄是不是真的派出了八個折衝營一萬名士兵守在薩水渡口,如果史實也是如此的話,那大隋回軍的時候薩水之敗應該就能避免,可事實上正是渡過薩水的時候已經斷了糧的大隋軍隊被高句麗兵偷襲,從而導致了大軍開始全面潰敗。

    如果歷史上宇文述沒有這麼做,那麼李閒驚訝的想到,這樣一來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改變了歷史?

    如果沒有薩水之敗的話,大隋三十萬精銳府兵是不是就不會葬送在異國他鄉?

    李閒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總算躲過了一劫,而且也不必因為追殺乙支文德這樣一時衝動而導致黯然的偷偷離開軍營。而接下來,他要做的則是帶著三個折衝營的兵馬,匯合左禦衛薛世雄的兩個兒子,薛萬均和薛萬徹守住薩水。

    薛萬均的官職與李閒一樣,都是從五品別將。而薛萬徹則是名符其實的將軍了,四品鷹揚郎將。

    這次出營行動以薛萬徹為主將,李閒和薛萬均為副將,守護薩水這一段十幾里的河道,以防大軍回師的時候高句麗人將後路堵死。

    李閒是第一次見到薛氏兄弟,本想上去客套幾句,可惜薛萬徹卻甩給了他冷臉,連話都沒多說一句。

    倒是薛萬均是個好脾氣的年輕人,一路並騎與李閒還算聊得來。

    薛萬徹身材十分魁梧健壯,最少也有一米八多身高,虎背猿腰,一身銀甲,手中持一桿馬槊,看起來當真是威風凜凜的一員虎將。他弟弟薛萬均比他還要高半個頭,用的也是馬槊,只是看起來卻實在說不上有多威武。相反,李閒對薛萬均的第一印象是,好一個和和氣氣富富態態的胖子啊。

    這是一個坐下來絕對比一般人多佔兩倍地方,吃起來絕對比一般人多吃三倍的飯量,跑起來絕對比一般人多消耗四倍能量的胖子,很不錯的胖子。

    人一旦胖起來,難免會看起來醜一些。

    但上天是公平的,胖人總是比瘦人看起來要和氣些可愛些。

    薛萬均則是一個上天寵愛的人,他很胖,可是看起來並不醜,而且竟然很順眼。白胖胖的臉上總是帶著笑容,無論他笑得多虛假看起來都那麼真誠。李閒每次看到他的笑容都會忍不住想,如果這個胖子去騙人的話,會有多少人被騙得傾家蕩產?他的笑容和無論怎麼看都很純淨的眼神都是他的武器,李閒甚至相信,這個看起來像個處男的傢伙肯定禍害過不少大閨女小媳婦。

    而那個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薛萬徹,李閒反而不怎麼在意。薛萬徹能在這個年紀升為四品鷹揚郎將,第一,是因為他有個好父親,薛家雖然算不上什麼頂級的世家門閥,但在軍中也有一定的地位。第二,這個人有一身好武藝,據說在左禦衛中已經找不到對手,有左禦衛第一虎將的美稱。

    有一身好武藝,長相也不算醜,再有一個身居大將軍高位的父親,這人生簡直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李閒不擔心薛萬徹並不等於輕視他,而是他和薛萬均相比顯然還是後者不好對付。一個喜怒行於色,一個永遠臉上掛著最真誠的笑容,兩個人誰厲害些,高下立判。

    “燕將軍,你對高句麗人怎麼看?”

    薛萬均忽然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李閒一怔,下意識的考慮薛萬均這個問題之下是不是隱藏著什麼深意。可當李閒發現這個坐在馬背上肚子高高隆起的胖子眼神飄忽在其他地方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這個問題很無聊。對方只是在隨便尋找一個話題和他交談罷了,哪裡有什麼深意。如果有,也不是在這句話中。

    即便如此,李閒還是仔仔細細的在腦海中過濾了一遍,然後中規中矩的回答了一句:“一群尚未開化的蠻夷罷了。”

    他之所以這麼回答,是因為大隋軍中上至將軍下至士兵都對高句麗人持有輕蔑的態度​​,在他們看來,高句麗人就是茹毛飲血這四個字的另一個解釋。從這段日子的交鋒中,高句麗人表現出的戰力確實不怎麼樣。正面交鋒中,大隋府兵一個折衝營一千二百人就能輕而易舉的擊敗高句麗人的一個萬人隊。

    而且,雖然這個時代的高麗人和李閒前世的棒子國可以說根本上沒有什麼關係,但李閒很難不把以前對棒子國的厭惡代入進去。事實上,這個時代的高句麗確實和後世的棒子國扯不上什麼關係,高元王朝的高麗和後世的棒子國在疆域上百分之九十不重合。這個時代的高麗人,就如同靺鞨人,契丹人差不多,是一個比較強大的部族罷了。

    “蠻夷?”

    薛萬均將視線從沿途的乏善可陳的風景中收了回來,笑了笑說道:“確實是一群不知禮義廉恥信為何物的蠻夷,但不可否認,有些時候的確不能太低估他們。”

    李閒笑了笑道:“也對,沒有信義,就不必講什麼規矩,沒有廉恥,也就不必遵循什麼道理,至於禮,戰場上本來就沒有什麼禮可講。”

    “所以說。”

    薛萬均忽然低聲道:“高句麗人雖然無恥,但不是白痴。反而是咱們大隋軍中,有些人只會做那種令人厭惡的排除異己的白痴勾當。想想我就覺得噁心,如果不是因為這段日子吃的實在不多,我早就大吐特吐了。”

    李閒終於知道薛萬均要表達的意思是什麼了,但他沒打算在這個話題上深入下去。薛萬均兜了這麼個圈子繞回來,無非是想對李閒所遭遇到的事表示同情和憤慨,當然,另一個意思是提醒李閒,不要忘了是誰幫他度過這個難關的。沒錯,是他們薛家。李閒知道薛萬均的意思,但這個時候,表態並不是什麼聰明人該做的事。

    “是啊……”

    李閒故意將話題在無關緊要的地方延伸下去:“這段日子確實吃的不多,每天兩頓稀粥,嘴裡都能淡出個鳥兒來。”

    令李閒佩服的是,薛萬均居然沒有表現出什麼,而是拍了拍他那碩大的肚子一臉悲憤的說道:“你看看,我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是啊,李閒在心中嘆道:一米九的身高二百多斤的體重,您都瘦成這個樣了,這可怎麼活下去啊。

    李閒正在考慮著整理著頭疼於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來形容薛萬均的“骨瘦如柴”來表示同情,幸好一個親兵打馬過來對薛萬均道:“將軍請您過去議事。”

    將軍,自然指的是薛萬徹。

    薛萬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那親兵道:“是我自己,還是我和燕將軍兩個人?”

    你親兵為難的看了薛萬均一眼,終究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將軍只請您一人,沒說也請燕將軍過去。”

    薛萬均點了點頭,極認真的對李閒說道:“那便不是公事……燕將軍,你不知道,我兄長是一個極……無趣的人,尤其是在公事上,你能對他的提議只有兩個答案能回答,若是多說一個字,他會生氣。所以,我寧願和你在這裡聊天,即便不涉及到高句麗女人的屁股也比和他談話要令人愉悅一百倍。”

    李閒沒忍住扑哧一聲笑了起來,心說這薛萬均還真是一個妙人。

    “只有兩個答案?是,還有不是?看樣子,徹將軍確實是個直接爽快的人。”

    李閒好奇問道。

    因為軍中有兩個小薛將軍,所以為了區分,對薛萬徹的稱呼是徹將軍,而對薛萬均的稱呼是……好吧,不是均將軍,而是……二將軍。

    “屁!”

    薛萬均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在那個傢伙面前,對他的提議你只有兩個回答,但絕對不是“是或者不是”……而是好,和非常好。”

    李閒怔住,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

    ……

    “怎麼樣,那個傢伙怎麼回答你的?”

    一身銀甲的薛萬徹一邊問,隨手還在調試著手裡硬弓的弓弦。他沒有看著自己的弟弟,而是頗為同情的看了一眼薛萬均坐下那匹吭哧吭哧噴著熱氣的戰馬。薛萬徹總是有這樣令薛萬均不得不憤怒的眼神,那意思就好像那匹馬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因為不堪重負而倒下的可能。

    “什麼怎麼回答?”

    薛萬均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薛萬徹一愣,將視線定格在自己弟弟那張永遠白白淨淨看起來那麼和氣可親的臉上:“我不是讓你去問那個姓燕的傢伙願不願意加入我薛家?你別告訴我你去了這麼久,什麼都沒有問。”

    薛萬均極認真的回答道:“我是要問的啊,但我才要把話題引過來,你就派人將我叫過來了。”

    薛萬徹狠狠瞪了薛萬均一眼道:“去了這麼久,你居然還沒有問?那你和他都談了什麼?別告訴你們倆說了一路高麗女人的屁股!”

    薛萬均搖頭嘆道:“那傢伙跟你一樣,好像對女人的興趣不大。”

    “他自己也沒表態?”

    薛萬徹問道。

    薛萬均搖了搖頭。

    薛萬徹怒道:“這個狼心狗肺的傢伙,若不是父親救他,他早就被辛世雄和王仁恭給玩死了!”

    “你急什麼?”

    薛萬均道:“雖然他沒有說什麼,甚至連謝謝這兩個字都沒有說,但我敢保證,在需要他站隊的時候,他絕不會站錯。我的兄長啊,你是不是覺得,他一見面就感激涕零的多謝救命之恩,然後感恩戴德的發誓要報答咱們薛家這樣才靠譜?他什麼都沒說,但他心裡什麼都清楚,他什麼都沒表示,其實……已經在表示了。”

    薛萬徹沒聽懂,於是問道:“你的意思是,他願意加入咱們薛家?”

    薛萬均又搖頭,嘆了口氣道:“我看不出來他有這個意思。”

    薛萬徹終於暴怒了:“那你之前說了那麼多屁話幹嘛!”

    薛萬均沒生氣,而是依然認真的回答道:“有一種人,你可以拉攏但絕對不要想著讓他宣誓效忠於你,你可以尊重他,幫助他,但不要試圖命令他做什麼。可以像朋友那樣相處,但不能像對手下那樣說話。這種人不可愛,但到了關鍵時候,往往比那些整日說著忠心耿耿話的傢伙要強的多。他不說願意加入咱們薛家,並不是看不起咱們,也不是忘恩負義,更不是他想找更大的靠山,因為這種人,不願意被任何人利用。”

    “他?如果有這個本事,會被辛世雄擺了一道陷入死地?若不是咱們父親不知道為什麼偏要幫他,他早就成了平壤城下一具死屍了!”

    薛萬徹撇了撇嘴道。

    薛萬均看著他兄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莫欺少年窮”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48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三十四章 信不過的人如何能站在身後?


    到了薩水之畔,隊伍依次停了下來原地休整。來之前左禦衛大將軍薛世雄對李閒和他兩個兒子透露過,只要逼著高麗王高元稱臣,然後爭取從平壤城中要些糧食出來,大軍立刻回師。

    薛世雄的推心置腹讓李閒有些感慨,他能理解一個百戰百勝豪情壯志的大將軍為了自己的兩個兒子不得不耍些詭計將其調離攻城的序列,這其中有多少無奈和悲涼。

    到了薩水邊上,薛萬徹下令大軍搭建營地,然後將薛萬均,李閒叫道身邊。

    “我剛才看了看地形,這裡水勢平緩,大軍完全可以涉水而過。為了保證河道兩側都能穩妥,我打算分兵守之。燕將軍,你看如何?”

    薛萬徹直視著李閒的眼睛問道。

    “分兵?”

    李閒掃了一眼面前的薩水,伸手指了指說道:“將軍的意思是,將兵馬分開,在河道兩側皆留兵駐守?”

    薛萬徹點了點頭道:“高句麗人狡詐,若是聚兵於北岸,大軍班師的時候恐怕多有麻煩。南岸這邊雖然距離大營不足五十里,但若是乙支文德派遣一支人馬繞過來在此攔截,縱然擋不住大軍渡河,拖住大軍的腳步,若再有一支高麗軍自後面殺來,大軍就會有腹背受敵的危險。”

    李閒明白薛萬徹的意思,點了點頭道:“燕某願尊將軍命令。”

    薛萬徹笑道:“那好,就勞煩燕將軍領兵守住薩水南岸,我和萬均領兵守住北岸。若是有高麗兵來襲,互相救援。”

    李閒就知道薛萬徹會如此安排,所以也不拒絕,索性點了點頭道:“必不負將軍重托。”

    薛萬徹嗯了一聲,隨即轉身走了。他下令左禦衛五個折衝營的兵馬涉水過去,在北岸搭建營地。李閒左屯衛的三個折衝營守在南岸。看起來薛萬徹讓李閒守南岸是李閒佔了便宜,此處距離隋軍大營也就五十里左右,若是高句麗兵來襲的話,兩個時辰之內大營的援兵就能趕到。而北岸要危險的多,若是高句麗人大舉來攻的話,李閒若是不舉兵接應,薛萬徹兄弟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但李閒卻明白,薛萬徹讓他守在南岸才不是什麼好心。而是不信任他,一點兒都不信任。

    若是北岸失守,高麗兵堵住河道,大軍北返就難了。

    顯而易見,薛萬均之前對李閒的評價和推崇沒有讓薛萬徹有什麼改變。當然,就算是李閒表態願意加入薛家陣營,說不定薛萬徹還是會這樣安排。將包括他父親的左禦衛在內二十幾萬大軍的退路交給李閒,薛萬徹沒有這個魄力。

    “其實…….我覺得兄長這次安排並不妥當。”

    薛萬均歉意的看了李閒一眼道:“南岸,根本無需駐守。高句麗人陰險狡詐不假,正因為如此他們才不會發傻在河道這邊攔截大軍。後面是薩水,背水一戰這種事,十次有九次倒是勝不了。乙支文德用兵頗有章法,不可能犯這個傻。將手下人馬置之死地,完全沒必要。只需將北岸堵住,大軍想要渡過勢必損失巨大。 ”

    李閒笑了笑道:“徹將軍如此安排,也是為了穩妥起見。燕某願意帶手下兄弟們守住南岸,這也是徹將軍照顧燕某,多謝。”

    薛萬均見李閒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也不好再說下去。又跟李閒隨便聊了幾句,然後去尋兄長薛萬徹。

    等薛萬均走了之後,李閒的嘴角忽然掛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吩咐士兵們,距離河道二里處紮營,派遊騎巡視上游二十里之內。”

    李閒吩咐道。

    駱傅和鐵獠狼如今已經俱是升為六品校尉,因為李閒以從五品別將行使郎將職權,所以他們這六品校尉倒是也有著別將的權利,為了便於管理這三個折衝營,李閒這次依然是以鐵獠狼和駱傅兩個人分別統領一營,以校尉行都尉之權。另外,經過幾日調查,安排了原來的一個叫劉滿的營中校尉,暫代一營都尉之職。這個劉滿三十幾歲年紀,在營中人緣很好,此人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本事,也不是上陣殺敵往來如入無人之境的生猛人物,但因為性子寬厚溫和,很得下面士兵們的人心。

    安排這樣一個人上來,一是為了照顧營中老人的情緒,二,也是看重這個劉滿是個謙謙君子並不是心思狠辣之輩。

    營地建立起來並不難,只要將帳篷支起來,在象徵性的支起幾個鹿角拒馬也就差不多了。此處距離隋軍大營沒多遠,李閒並不擔心高句麗人偷襲。倒是北岸的薛氏兄弟,以孤軍懸於岸邊,若是高句麗人大舉來襲的話,李閒若是不救,只怕那二人兇多吉少。

    “將軍,一路跋涉的累了,快坐下來歇歇。”

    不知道什麼時候,王啟年居然搬著一個矮凳站在李閒身後不遠處。等李閒將軍務安排妥當之後,他一臉諂媚笑意的湊了上來。

    李閒微笑著在矮凳上坐了下來,瞇著眼睛看著王啟年問道:“王旅率,我聽說你是不願意跟著我離開護糧兵的,怎麼今天又非得追上來?我一走,護糧兵的校尉就空了出來,以王旅率的資歷,升任校尉應該是水到渠成的事,你跟著我做什麼,這不是自毀前程嗎?”

    王啟年一臉肅穆的說道:“將軍有所不知,雖然卑職跟在將軍身邊的時間並不長,但每日聆聽將軍的教誨,卑職每每有醍醐灌頂如沐春風之感。自從將軍到了護糧兵中任職,卑職的眼界都開闊了許多。昨日聽說將軍要離開護糧兵,卑職痛徹心扉啊。思來想去,為了能日日聽到將軍的教誨,那校尉之職不做也罷。兩相比較,官職什麼的和有機會伺候在將軍身邊來比,都是過眼煙云不值一提。”

    他表情嚴肅,神色莊重,說這番話的時候絲毫看不出什麼諂媚之意,相反,倒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

    李閒嗯了一聲道:“你這心思上的轉變還真是迅速,昨日還苦求我說願意留在護糧兵做一匹伏櫪老驥,年紀大了上不得陣殺不得人,本將軍剛剛准了你的請求,你今日怎麼又追上來了?莫非,今日便能上陣殺敵了?”

    王啟年大義凜然道:“將軍,昨夜卑職苦思一夜,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身為大隋之兵,怎麼能以年老體衰為藉口不為國效力?昨夜卑職反思己過痛苦莫名,深感有負大隋皇帝陛下之洪恩,有負將軍之諄諄教誨,對不起身上這身軍服,對不起將軍你對我的給予的希望。將軍,我已經想通了,就算拼了這條老命戰死疆場馬革裹屍,卑職也願意追隨在將軍麾下!”

    李閒為難道:“王啟年啊,可是我軍中已經沒有合適的位置給你了,各旅旅率都滿著,實在不好撤換別人安排給你,我看這樣吧,要不你先回護糧兵中暫時等著,什麼時候有旅率的位置空下來,我再跟辛將軍說一聲,將你調過來就是。”

    王啟年臉露決絕之色,堅定道:“將軍倒是小瞧了王某,能為國效力,能追隨將軍,就算做一個為將軍牽馬執鞭的小兵,卑職也是在所不辭的。”

    李閒哈哈大笑,擺了擺手道:“既然如此,遊騎還缺一個隊正,若是你真願意為國出力,就暫且先委屈一下吧。”

    “遊騎……”

    王啟年猶豫道:“卑職其實覺得,就算跟在將軍大人身邊做一個親兵也是卑職的榮幸,這遊騎……卑職怕耽誤了軍情有負將軍的重托啊。”

    李閒瞪了他一眼道:“去,還是不去?”

    王啟年立刻挺直了腰身道:“卑職遵命!”

    李閒擺了擺手:“去吧,帶著人沿河而上,最少也要巡視二十里之內,若是在上游發現了高句麗兵,速速來報。”

    王啟年行了一個軍禮,一路小跑著走了。

    洛傅不解道:“將軍,此人貪生怕死,昨日知道將軍要率軍進攻平壤城,立刻表示願意留在護糧兵中。今日知道將軍率軍守護薩水渡口,他立刻又追了上來。如此反覆無常的怕死之輩,將軍留他做什麼?”

    李閒笑道:“此人貪生怕死不假,但我特意派人查過,這個傢伙一身偵查探路打探消息的本事當真令人刮目相看,當年白道川與突厥人一戰,就是此人帶著斥候發現了突厥人的埋伏,大軍將計就計將突厥幾十萬狼騎打得狼狽逃走。若不是此人膽子實在太小,不思進取只想著保命,只怕積累軍功也早就能當上個別將了。他這樣的人,我留著有用。”

    洛傅點頭道:“將軍是想讓他進飛虎軍?”

    李閒點頭道:“這個人是個天生的斥候,飛虎軍缺一個這樣的人來教。”

    “少將軍,薛萬徹這明擺著不信任咱們。”

    朝求歌道:“讓咱們守南岸,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本來就只有萬餘人的隊伍,還要分兵,他就不怕自己在北岸被高句麗人堵住?”

    李閒笑了笑道:“薛萬徹信不過我,就跟我信不過他一樣。”

    東方烈火道:“若我看,真要是高句麗兵在北岸圍攻他,咱們也不去救。”

    李閒沒言語,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

    ……

    ……

    薛萬均嘆了口氣道:“哥,為什麼這麼安排?”

    薛萬徹道:“我只是想看看那姓燕的傢伙是不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這樣,明日你帶些弟兄們假扮高句麗兵襲擊咱們營地,演一齣戲給那姓燕的看,看看會不會率軍來救。若是來了,我再將他留下一同鎮守北岸便是,若是不來……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傳他過來商議軍情,然後暗伏士兵,聽我號令將他拿下!”

    薛萬均一怔:“哥,你這是何必?”

    薛萬徹道:“我怎麼能,讓一個信不過的人站在我背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51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叫你嘴賤


    不得不說,王啟年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漢”,從旅率的位子上被李閒降為隊正,他居然沒有絲毫怨言反而總是表現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這種心理素質已經不能用強大這兩個字來形容了,最起碼要用四個字。

    非常強大。

    上午,王啟年帶著五十名遊騎薩水河道一路往上游巡查,沿路上見到一些高句麗百姓,士兵們打算就這麼過去不理會那些沒有殺傷力的難民,但是王啟年卻突然下令將那四五個穿著破衣爛衫的高句麗百姓殺掉。士兵們猶豫了一下,還是遵從了隊正的命令。一陣連弩射過去,四五個高句麗人頓時被射翻在地。

    王啟年從馬背上躍下來,走到其中一具高句麗人的屍體邊上蹲下來檢查了一下,果然從那人背著的包裹裡翻出了鋼刀和一身高句麗士兵的號衣。其他幾個人也一樣,都是暗藏利刃,很顯然這幾個人都是高句麗軍的斥候。他們之所以見到大隋的遊騎而沒有躲避,是因為隋軍一直都是以仁義之師自居,從遼東城一直到平壤城,幾乎沒有傷害過沿途百姓。當然,絕大部分高句麗人都躲進了大城中根本就不敢出來。但隋人不濫殺,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事。以至於這些高句麗斥候明目張膽的站在路邊看著隋軍遊騎經過也不躲閃,只是這次顯然他們的判斷出了錯。

    看著那幾句屍體,王啟年忽然皺起了眉頭。

    平壤城已經被大隋遠征軍圍住,這些高句麗斥候是從哪兒來的?答案顯而易見,自然是乙支文德手下的士兵。

    王啟年讓士兵們割了首級帶回去報功,然後帶著遊騎繼續往上游巡查。

    等他們遠去之後,幾個躲在樹木亂石後面的高句麗士兵悄悄露出了頭,看著王啟年等人消失在視線中,這幾個高句麗士兵低聲交談了幾句,隨即留下兩個人繼續監視,其他人掉頭跑了出去。

    ……

    ……

    李閒知道薛萬徹是什麼意思,將左屯衛這三個折衝營留在南岸,看起來是對李閒不錯將沒有危險的任務交給了他,事實上,這正是薛萬徹對李閒不信任的體現。不得不說,薛萬徹確實算不上是個聰明人,比起他弟弟薛萬均來說差得太多了。李閒相信,若是換做薛萬均來指揮的話,一定不會將左屯衛和左禦衛之間的原本不存在的矛盾挑出來,他搞出這麼一個局面,是個明眼人就能看得出來,左禦衛的人根本不拿左屯衛的兵當自己人。

    洛傅等人都被李閒派出去安排士兵們紮營,李閒特意將劉滿留了下來。

    “劉校尉,我初領兵馬,對營中事物都不熟悉,所以留下劉校尉只是想請教一下,還請你不吝賜教。”

    李閒面容誠懇的說道。

    劉滿是個三十幾歲的漢子,博陵人士,也是寒門子弟出身。雖然家中有個姐姐嫁到了博陵崔氏,但嫁給的那崔家子弟也不過是個崔氏遠枝,也沾不上什麼光。真說起來,那人家的家境尚且還不如他們劉家。只是博陵崔家實在名氣太大,女子就算嫁過去給一個偏枝子弟做妾,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也算是光耀門楣的好事。

    不過這劉滿卻是個溫厚的漢子,並不善於投機鑽營,在士兵們中人緣極好,倒是與當初的頂頭上司張別將關係處得不大融洽。那張別將是個收錢從不手軟的傢伙,幾次跟劉滿暗示,讓他孝敬一些,但一來劉滿確實拿不出許多錢財,二來他也不願意花這個錢,他的餉銀每三個月就會派親兵送回博陵家中孝敬老母,這樣一個以孝為先的人多多少少也看不起那張別將的嘴臉。

    正是因為這樣,那張別將對劉滿沒什麼好感。歷次上陣廝殺都將其派在最前面,奈何也不知道是運氣還是老天爺看眼,劉滿活得還好好的,倒是那張別將在隋軍攻打那座不知名的大城時候被流矢射死。

    “將軍,您還是稱呼我善為吧。”

    對李閒,劉滿也頗有好感,覺得這個年紀輕輕就升為別將的少年不似張別將那樣,絲毫也不驕縱,反而對自己這樣不是他親信的人也禮遇有加。

    “不以惡小而為之,不以善小而不為……劉校尉這表字取得好。”

    李閒笑了笑說道。

    劉滿道:“這是縣學李教授所贈,卑職其實受之有愧。”

    李閒擺了擺手道:“足見縣學那位長者對你的讚賞,老人家的眼光不錯。”

    劉滿微微彎腰致謝,隨即問道:“將軍有什麼要問的?卑職在這軍中待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將軍如果有什麼疑問,卑職知無不言。”

    李閒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聽說……臨出發之際,辛將軍特意將你叫了去,可有此事?”

    劉滿臉色一變,垂頭道:“確有此事。辛將軍那日將我叫了去,只是吩咐卑職,多多協助將軍領兵,不可欺將軍年少。辛將軍說,將軍受陛下賞識,他日必成大器,所以讓我盡量幫助將軍您穩定軍心。”

    李閒點了點頭笑道:“辛將軍倒是客氣了,自從進了左屯衛之後,燕某多受辛將軍照顧,心中也是感激不盡啊。”

    劉滿低著頭道:“將軍年少有為……”

    李閒看著劉滿的臉,隨即自嘲的笑了笑道:“什麼年少有為,若不是有貴人相助,只怕我早已經變作平壤城下一具枯骨了。”

    劉滿臉色大變,竟似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李閒也不再說,只是叮嚀了幾句軍務上的事,便讓劉滿回去。劉滿垂著頭向外走,到了軍帳門口忽然停住腳步,回身對李閒道:“將軍,咱們這次攜帶的糧草勉強只夠十日,還請將軍多多在意。”

    這話似乎沒有什麼深意,但李閒卻站起來鄭重一禮道:“多謝。”

    劉滿連忙回禮,隨即嘆了口氣,快步走出了軍帳。

    劉滿離開之後,洛傅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鐵獠狼對李閒點了點頭道:“清點過了,辛世雄撥給咱們的糧草,袋子裡裝得大部分是土石,能吃的東西不多,絕對堅持不了兩日。”

    李閒點了點頭道:“劉滿這個人,確實是個君子,他不會說謊。”

    朝求歌笑道:“幸好少將軍早就猜到了辛世雄那臟心思,咱們自己偷了不​​少糧草出來,不然這次真的要餓肚子了。”

    陳雀兒道:“那是,咱們好歹是護糧兵出身,若是不能弄些糧草出來,豈不讓人笑話。”

    李閒笑了笑道:“安排咱們的人將那糧草都換掉,若是辛世雄發現少了糧草難免會以此為把柄追究,到時候他派人來查,糧草在數量上只要對得上,他就找不到藉口。總不能,他承認自己撥給咱們的糧草都是土石吧。另外,多出來的糧草裝在袋子裡混在搭建壁壘的土石中,謹慎一些。”

    鐵獠狼道:“我已經安排人手去做了,放心吧,保證不讓辛世雄抓到把柄。”

    洛傅笑道:“這還得多謝謝王啟年才對,若不是他暗中幫忙,這偷出來那麼多糧草倒也不是個簡單容易的事。”

    李閒道:“對了,說到王啟年,我使他帶遊騎巡視薩水上游去了,讓他回來之後見我。”

    正說著,就听見外面有人高聲道:“卑職遊騎隊正王啟年,求見將軍!”

    ……

    ……

    平壤城

    高元指著手下幾個臣子破口大罵,罵得那幾人垂著頭唯唯諾諾不敢說話。也難怪高元生氣,從今日一早,隋軍就開始再次攻城。城牆上幾次傳來險些被隋軍攻破的消息,嚇得高元一整天都不得安寧了。他罵自己手下臣子無能,罵乙支文德陰險,罵隋人不講信義。總之,將所有人罵的狗血淋頭。只是罵歸罵,他現在卻不敢得罪了乙支文德。如果隋軍攻勢一直這麼持續下去,難保哪天就會破城,到時候還得指望著乙支文德手中的十萬大軍來救他。所以一聽說乙支文德出隋軍大營的時候“不慎墜馬”,他立刻派了親信臣子出城去慰問了一下。

    另外,高元讓人試探著問乙支文德,這平壤城如今也不安穩,自己打算搬到軍中去住怎麼樣。結果臣子帶回來的可不是什麼好消息,乙支文德不同意高元出城!理由很簡單,他說就算平壤城中再危險,也比無險可守的野外安全的多。乙支文德對那臣子說道,遼東城能擋得住隋人百萬大軍圍攻數月,隋人兵強馬壯還不是束手無策?平壤城遠比遼東城要高大堅固,所以請陛下安心,隋軍是攻不破平壤城的。

    高元氣得臉色慘白,卻對乙支文德沒有辦法。他只好再派人去求乙支文德,問問是不是再去一次隋軍大營求和。如果隋軍願意退兵,稱臣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乙支文德的回答很簡單,若是陛下願意求和,臣願意派人護送陛下親自去隋軍大營和宇文述詳談。

    高元這次真的沒辦法了,將手下親信臣子們召集起來商議,結果平日裡那些夸夸其談的臣子們沒一個能說的出什麼,只是垂著頭表示無奈。

    寶山王高金見高元氣得臉色都變了,又見高元熱切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臉上飄啊飄的,再裝傻也說不過去了,只得硬著頭皮道:“若是沒有其他辦法,要不… …臣弟去隋軍大營走一趟,對那宇文述大將軍說明,陛下願意對大隋稱臣?”

    高元就好像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拉著高金的手痛哭流涕道:“關鍵時刻,還是自家兄弟對我好啊。”

    於是,高句麗寶山王高金,作為高句麗王高元的全權代表,出城求和去了。

    這次出城求和,高元給了高金極大的權利,授予他臨濟專斷之權,甚至以和自己同樣的儀仗將高金送出了平壤城,他對高金說道,若是此次能讓隋軍撤退,這天下便是咱們兄弟倆的。

    出了城的儀仗隊伍中,一輛看起來還算奢華的馬車走在隊伍最中間。坐在馬車裡,一臉悲憤的寶山王高金忽然狠狠的抽了自己兩個嘴巴。

    “叫你嘴賤!叫你嘴賤!”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54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三十六章 自己玩出來的禍端


    安排好了輪值的士兵,李閒很愜意的在薩水中游了個泳,這個時候的天氣已經帶著些寒冷,尤其是晚上,比白天的溫度最少低一倍。不過從小就日日不間斷洗冷水澡的的妖孽自然不懼怕什麼,痛痛快快的在水裡折騰了一陣心裡的煩悶感也驅除了不少。

    擦乾淨身子,穿上衣服後李閒就在岸邊的石頭上坐下來,仔細回想著之前王啟年的匯報,李閒的心裡又緊了一下。

    從上游發現了高句麗的斥候,這不是什麼好現象。李閒依稀記得隋軍薩水之戰失敗的原因,他不是什麼歷史學者,大概只記得乙支文德在薩水上游堵塞河道,等隋軍過河的時候再掘開,在隋軍半渡的時候放水直衝下來,然後高句麗軍趁勢掩殺才有隋軍的慘敗。雖然自己在隋軍大營外重傷了乙支文德,已經改變了歷史,但李閒不確定乙支文德因傷就想不出這一招。

    所以他才會派王啟年帶著斥候巡查上游,而王啟年下令將那幾個高句麗斥候擊殺這件事做的很漂亮,李閒很讚賞王啟年有這個心思。

    這是打草驚蛇,王啟年知道那附近絕對不止有那麼幾個高句麗斥候,他下令殺人,就是為了警告隱藏在暗處的高句麗人,大隋的人馬已經在注意薩水上游了。

    王啟年做的很好,換做其他人領隊的話,未見得就能想到這一層,由此可見李閒對王啟年的推崇絕對不是因為這個人的馬屁拍的極好,起心思之細,絕對不是伏虎奴和陳雀兒他們這樣的人能比的。

    或許正是因為王啟年膽子小,所以想的就多些。正如李閒一樣,因為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難免生活的態度與別人不太一樣。

    要不要提醒薛萬徹兄弟?

    李閒想,若是將上游有高句麗斥候出現的消息告訴薛萬徹兄弟話,他們兄弟二人是否會將這個消息告訴薛世雄,進而引起宇文述的重視?如果宇文述能再派一支人馬在上游一段來回巡視的話,高句麗人就是想截斷薩水也沒機會。

    李閒知道自己如果派人將這個消息告訴辛世雄的話,絕對不會有下文。

    思來想去,似乎只有告訴薛氏兄弟這一個辦法了。

    他站起來,將親兵叫過來說道:“連夜過河去,禀報薛萬徹將軍,就說上游二十里處發現有高句麗士兵的踪跡,可能會對大軍不利,請薛將軍下令該如何應對。”

    正說著,忽然李閒感覺到一絲異樣。他下意識的轉過頭去,只見河對岸薛氏兄弟的營地中竟然隱隱有火光閃現,隔著河,隱隱能聽到人的喊聲。

    敵襲?

    李閒的臉色微微一變,立刻吩咐道:“吹角集合!”

    他快速的跑回自己的營帳,在親兵的幫助下將黑甲披掛整齊,帶齊了硬弓箭壺,將黑刀拿在手裡,快步走向外面。軍帳外,已經有親兵將大黑馬牽了過來,李閒上馬後往營外趕去,半路上洛傅等人相繼趕來。李閒命令鐵獠狼帶著他手下的一個折衝營守護營地,洛傅劉滿則集合士兵跟著他渡河去北岸救援薛氏兄弟。

    這一刻,大隋府兵的訓練有素充分體現了出來。前後也就是二十分鐘左右,各營兵馬就已經集結完畢。

    “所有騎兵,跟我先渡河,洛傅你跟我一起,善為,你帶著步卒渡河,不必尋找敵人交戰,維持營地之需,但凡有亂兵趁機作亂,無論是誰的手下,殺無赦!”

    李閒下令道。

    劉滿抱拳道:“卑職明白!”

    李閒點了點頭,一揮手,帶著五百餘名騎兵率先奔了出去。薩水這一段河水很淺,騎兵過河基本上不受影響。就在李閒集結人馬的時候,薩水北面薛氏兄弟的營地中火光已經越發的明亮了起來。

    ……

    ……

    “告訴士兵們,喊的聲音再響亮些!”

    薛萬徹站在營地的南面,一邊觀察著河對岸李閒的營地一邊笑著大聲吩咐道。站在他身後的薛萬均撇了撇嘴,似乎對兄長這般有些小人的樣子頗為不屑。一開始薛萬徹讓他帶著幾百人裝作高句麗兵做做樣子,看看李閒是否會帶兵來救援。若是李閒來了,只說是高句麗人夜襲,已經被趕跑了。順勢留下李閒一道駐守北岸,以此來試探一下李閒是不是真心的對薛家有報答之心。

    只是薛萬均說什麼也不肯去做,並且苦勸薛萬徹也不要用這種小人的手段來檢驗李閒。薛萬徹不聽,派了自己的親信將領帶了幾百人在營地一側放了把火,然後使勁吼幾嗓子裝作有高麗人來襲的樣子。薛萬均氣得不行,索性在一邊冷冷站著看笑話一般看著他兄長白痴的表現。

    或許是覺得自己這辦法想的很妙,薛萬徹竟然嫌士兵們的喊殺聲不夠響亮,已經連續兩次下令士兵們將嗓門再放大一點。他自己玩的不亦樂乎,倒是吧薛萬均氣得白了臉。

    “喊吧,喊吧,一會兒燕將軍帶人過來我看你怎麼交代!”

    “喊吧,喊吧,一會兒真把高句麗人引來我看你怎麼收場!”

    他等著薛萬徹,嘴裡嘀嘀咕咕的說道。

    薛萬徹白了他一眼,轉過身子一本正經的問道:“你是我弟弟嗎?怎麼嘴裡嘀嘀咕咕的盡是些不吉利的話。我不是說過了嗎,燕雲若是帶兵來救,我就告訴他高麗人已經被我擊退,若是真要是高句麗人不開眼前來偷營,我便殺他一個片甲不留!”

    薛萬均撇了撇嘴道:“你以為那燕雲和你一樣白痴?”

    薛萬徹怒道:“你再說我白痴,信不信我揍你!”

    說到打架,兩個薛萬均也不是薛萬徹的對手,每次兩個人拌嘴,薛萬徹一怒準備動手的時候,薛萬均總是會退避三舍。

    這次也不例外,見薛萬徹挽了袖口就要動手,薛萬均立刻閉嘴,轉身往遠處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囔著小人才會說不過就打之類的話。走了幾步,他忽然站住,臉色驟然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哥……好像不對。”

    薛萬均叫道。

    “少叫我,你做你的好人去!”

    薛萬徹沒好氣的說道。

    薛萬均也不回頭,看著遠處火光起處忽然大聲喊道:“快!真的有高句麗人夜襲!”

    他大喊一聲,快步往火光閃爍的地方衝去。只是他身材太肥胖了些,跑起來一身肥肉上下亂跳,就是速度上並沒有快上幾分。薛萬徹聽他語氣不對,轉身往遠處看側耳聽了聽,立刻臉色也變了。

    遠處的喊聲中,明顯夾雜著高句麗人的蠻語!

    不好!

    薛萬徹大驚失色,竟然真的有高句麗人前來劫營!他不敢耽擱,一邊大聲下令吹角集合,一邊順手從親兵手裡奪了自己的長槊,快步向前衝了過去。薛萬均先跑,卻沒幾步​​就被薛萬徹從後面追了上來。薛萬均一邊跑一邊埋怨道:“都怪你,非得想出這麼個餿主意!這下倒好,肯定是高句麗人見到咱們營中火起,還以為有人來夜襲所以才有膽子衝過來,本來他們是不敢貿然來進攻的,都被你這一把火給引了來!”

    薛萬徹從他身邊經過,只回答了兩個字:“閉嘴!”

    薛萬均跑得一身是汗,卻終究還是因為太胖了,速度上遠不是薛萬徹的對手,索性他也不再跑,而是一邊走一邊約束士兵不要驚慌。另外派親兵將自己那身大號的鎧甲取來,同時派人速速過河到燕雲將軍處求援。

    事實上,正如薛萬均剛才預計的那樣。高句麗人正是看到了隋軍營地中起了火,還以為是哪支友軍去攻打隋軍營地了才會蜂擁而來。高句麗的軍隊構成很複雜,並不僅僅是高句麗朝廷的人馬,其中還包括重金收買過來的外族武士,比如靺鞨人和契丹人等等,另外,高句麗看起來是個完整的國家,實則各城城主都是佔地一方的諸侯,並不完全遵從高句麗王高元的命令。倒是這次大隋東征,讓這些勢力團結起來。

    但即便如此,在指揮上高句麗的軍隊也是極為混亂的。有的部族不敢光明正大的跟大隋軍隊交戰,只是遠遠的跟著,有機會下手便如狼群一樣撲上來撕咬一陣,一旦受挫,立刻蜂擁而逃。各城城主也是各自為戰,就算乙支文德靠著武力取得了軍事上的領導權,但依然很難做到如隋軍這樣軍令統一。

    攻擊薛氏兄弟營地的,是一支由幾個城主帶著手下兵馬拼湊出來的軍隊,他們是奉了乙支文德的命令,最近才趕到薩水附近集結的。正巧看到隋軍營地中起火,還以為是乙支文德的兵馬發動了夜襲。一想到隋軍士兵們那身令人艷羨的裝備,這些高句麗人立刻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往上沖。

    這絕對不是一場有預謀的攻擊,但對於隋軍來說,卻比一場預謀已久的攻擊還要具有威脅,因為……這是薛萬徹自己惹來的禍端。

    不下兩萬人的高句麗軍隊,從隋軍營地的東側發動了攻勢。薛萬徹的北岸營地只有五個折衝營,六千人馬,算上輔兵也不足八千人,而且有一半在睡覺,另一半卻在看戲!

    就在隋軍自己玩得正開心的時候,兩萬野狼一樣的高句麗人鋪天蓋地而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56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三十七章 難如登天


    高句麗人的戰鬥力在取得優勢和處於劣勢的時候絕對不是一個檔次,在場面佔優的情況下,他們甚至能像狼群一樣為了奪一口吃食就算有被兒馬子踢死的可能,也會對馬群發動凶狠的進攻。而在場面處於劣勢的時候,他們就會立刻從狼變成兔子,就算對手在人數上並不佔優他們也會潰敗的迅速且徹底。在與大隋的這場戰爭中,幾百名隋軍追著數千高句麗兵跑的場面並不罕見。

    但是這次,運氣顯然不在隋軍這邊。

    因為過了河已經派遊騎搜查過方圓二十里內,沒有發現有高句麗兵的踪跡,所以薛氏兄弟的營地防禦本身就並不嚴密,再加上薛萬徹無端玩這一個遊戲,士兵們的注意力都在自娛自樂上,哪裡還能保持絕對的警惕?而且高句麗兵很少有騎兵,也省的擔心戰馬踏地會發出聲響來。黑壓壓的步兵貓著腰往前急沖,一直到了營地外不足百米外才被塔樓上的瞭望手看見。

    只是這瞭望手只來得及吹響一聲短促的號角,就被一支粗製的羽箭射中了胸膛。這名大隋身經數十戰的老兵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蜂擁而至的高句麗人,緩緩的從高高的瞭望塔上摔了下去。

    在瞭望塔不遠處,數百名大隋府兵正點燃了十幾堆火一邊嗷嗷的喊著一邊笑,他們中有一部分是薛萬徹的親兵,所以喊起來的時候格外賣力氣。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在狂吼聲中,瞭望塔上那個大隋府兵吹響的短促的號角聲,竟然沒有幾個人聽到。火光中,不少人因為喊得興奮而臉色酡紅,就好像喝醉了酒一樣和同袍手拉著手還在跳著,似乎在舉行一場篝火晚會般熱鬧。

    事實上,就連高句麗人殺過來的時候也愣了一下,因為他們沒有看到友軍,只看到一群瘋狂喊叫著的似乎著了魔一樣的大隋士兵。

    但到了這個時候,有沒有友軍已經不重要了。

    一個高句麗渠帥伸手向前一指,大聲的呼喊了幾句。隨即沖在最前面的高句麗人將營地外面的鹿角拒馬掀翻,數百名手持粗製彎弓的弓箭手率先對隋軍發動了攻擊。幾百支羽箭射過去,頓時將還在看著火堆興奮高呼的人群放倒下一片。在火光的照耀下,羽箭如同天外飛來的流星一樣突兀迅疾。

    最外面的大隋府兵好像被鐮刀放倒下的小麥一樣,一層一層的倒了下來。鬆懈,是致命的。將後背給了突襲而來的高句麗人,大隋府兵就算再善戰也毫無用處。第一輪箭雨至少放倒下了六十七名隋兵,隨即第二輪箭雨呼嘯而來。這個時候,隋軍士兵才發現已經被敵人攻破了營寨。

    “敵襲!敵襲!”

    有人開始大喊,但這和之前他們喊的話沒有什麼區別,遠處營帳中早早睡下的士兵們並沒有從他們驚慌失措的喊聲中發現什麼不妥,甚至還有人開玩笑說這幾聲喊得才像那麼點樣子。因為薛萬徹的白癡想法,導致了悲劇的開始。

    那數百名扮作高麗人的大隋府兵幾乎沒有抵抗,就被蜂擁而至的高句麗人放倒。兩輪羽箭之後,在渠帥的指揮下,數千名高麗人嗷嗷叫著衝了上來。不得不說的是,如果高句麗人的戰術素質再強一些,衝殺的時候保持沉默而不是狼一樣嚎叫著的話,那麼這次隋軍的損失還要大得多!

    發現敵人已經衝進營地,來得及做出反應的隋兵立刻拿起身邊的武器迎了上去。一名旅率大聲呼喊著結陣防禦,一邊拉住身邊一個驚慌失措的士兵吩咐他快去禀報將軍。那士兵愣了一下,隨即不要命似的往營地裡面跑去。

    百餘名大隋士兵被組織起來,他們結成方陣逆著高句麗士兵的洪流向前,試圖將高句麗人沖開的口子堵住,但是他們的人數太少了。相對於高句麗人已經撕開的口子,他們這百餘人組成的方陣就好像一塊丟進河流中的石塊,很快就沉了下去。但是,他們終究不是石塊,他們是大隋戰無不勝的府兵。即便人少,即便麵對數不清的敵人,但他們依然沒有退縮,在被洪流淹沒之後沒多久,他們就又頑強的浮了出來,只是方陣的四邊已經被狠狠的撕咬下去了一層。

    “向前!”

    知道必死的旅率沒有下令撤退,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用血來書寫一個大隋士兵的悍勇和無畏!

    逆著洪流而上的方陣被洪水沖刷著越來越小,當他們已經再難向前推進的時候,他們選擇了和同袍背靠背進行最後的血戰。

    旅率一刀將對面衝過來的高句麗人砍翻在地,再一刀卸去另一名高句麗士兵的半邊肩膀。他大聲的呼喊著,命令已經被沖散了的方陣朝自己聚集。殘餘的幾十名府兵幾個人為一組,艱難的朝著旅率的方向殺去。可是,當有人衝破重重阻礙殺到喊聲傳來的地方,卻發現那名旅率已經倒在了地上。他的皮甲上最少破了十幾個洞,血還在不斷的向外湧出來。那是被高句麗人粗製​​長矛捅出來的傷口,僅僅是胸口上的血洞就不下六七個。

    他死不瞑目,依然圓睜雙眼,似乎是在不甘,又似乎是在悔恨。

    剩餘的十幾個大隋府兵互相看了看,隨即舉起已經崩出了缺口的橫刀。

    “左禦衛!”

    一名隊正將橫刀向前一指,發出一聲讓敵人膽寒的高呼。

    “向前!”

    十幾名大隋府兵整齊的高呼了一聲,隨即做出了一件在高句麗人眼中瘋狂到不能理解的事。以那名隊正為箭頭,十幾名府兵竟然組成了一個錐形攻擊陣型,就好像一柄插進了水中的刀子,硬生生將水流劈開了一道口子。雖然這口子在他們身後很快就會再次合起來,但毫無疑問,他們留下一道血一般燦爛純粹的色彩。

    幾百名高句麗士兵圍攻那十幾個大隋府兵,人數上佔據著絕對優勢的他們,竟然無法將那個小小的攻擊陣型控制住,甚至不得不隨著那陣型的向前而移動腳步跟上去。十幾個大隋府兵,就好像十幾頭被數百隻餓狼圍攻的猛虎,雖然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了下去,但他們用手裡的橫刀當做猛虎的獠牙,將一隻又一隻豺狼撕咬得支離破碎。十幾個大隋府兵,在重重包圍中竟然拼死了三倍於他們的高句麗人!

    他們的戰死看起來只是將高句麗人的攻勢稍微阻止了那麼一會兒,但這個時候,多爭取一分鐘的時間,對營地中毫無戒備的袍澤來說都是最大的幫助!

    在隋軍營地東側,一座一座的帳篷被掀翻,裡面已經卸了甲準備休息的士兵被瘋狂的高句麗人逐個砍翻,血讓這些被大隋府兵打得節節敗退的高句麗人徹底爆發出了獸性。他們終於能在戰爭中將敵人踏翻然後一刀捅死,這是從開戰至今從未有過的酣暢淋漓!

    不少大隋府兵還沒有來得及從地上爬起來,就被高句麗人的刀子砍翻。有的人肚子上被捅了一刀,還沒有死去就被殺紅了眼的高麗人按住肩膀,一刀一刀拉鋸一樣將腦袋割了下來,在血液的噴灑中,那高句麗士兵猙獰笑著將人頭放在一邊,然後迅速的將大隋府兵的皮甲往自己身上套,再將血葫蘆一樣的人頭栓在腰上,紅著眼嗷嗷叫著沖向下一個對手。

    一桿長槊毒龍一樣從黑暗中鑽了出來,噗的一聲將剛剛才割下一個隋兵人頭的高句麗人捅翻。長槊在那士兵的心口上留下一個狹長的傷口後迅速抽了出來,下一秒已經切開了另一個高句麗士兵的咽喉。三尺長的槊鋒開路,硬生生將十幾個高句麗人攔了下來。

    薛萬徹掃了一眼地上橫七豎八的府兵屍體,雙目赤紅的大吼了一聲挺槊殺了過去。十幾個高句麗人,竟然被他逼得連連後退。

    長槊一掃,切豆腐一樣將一名高句麗人的胸口切開,再一槊,將下一個敵人的半邊肩膀斬了下來。薛萬徹狀若瘋虎,一人一槊,勢不可擋!

    但很快,他就被更多的高句麗人包圍。六七個忠心耿耿的親兵殺穿了包圍圈試圖將薛萬徹接應出去,但卻被越來越多的高句麗人圍住。

    “若今日難逃一死,那便放手大殺吧!”

    薛萬徹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大呼一聲:“左禦衛!”

    “向前!”

    六七個親兵將他的左右護住,緊隨著薛萬徹的腳步向前衝殺。只是那些該死的高句麗人就好像漫天的蝗蟲一樣,怎麼殺都殺不絕!薛萬徹一槊捅死一個高句麗人,長槊來不及收回防禦,小腿上被一桿粗製長矛捅穿了一個血洞,他腳步一個踉蹌向前栽倒,一個高句麗人趁機一刀砍了下來,忠心護主的隋軍親兵奮力的撲上去,用自己的後背替薛萬徹擋住了這必殺的一刀,在倒下去的時候,他看著薛萬徹喃喃道:“將軍……回家!”

    “回家!”

    這兩個字如同一聲驚雷響在薛萬徹耳朵裡,讓他一瞬間腦海裡一片空白。

    一個高句麗士兵看準機會,一刀砍向薛萬徹的頭顱!

    而此時,薛萬徹還在恍惚中,竟然沒有避閃!

    ……

    ……

    整個隋軍大營的東側都陷入了混亂中,雖然薛萬徹親自帶著人衝了上去,但畢竟人數實在太少了,不少大隋府兵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敵人一刀砍死。隨著火勢越來越大,恐慌就好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來。沒錯,他們是精銳的大隋府兵,他們百戰百勝,但他們也是人,尤其是當驚慌開始傳染的時候,逃跑成了下意識裡第一件想到的事。

    不少士兵忘記了抵抗,甚至連兵器都沒有抓起來就開始潰逃。這是大隋東征以來,第一次出現被高麗人追逐砍殺的局面。整個隋軍營地東半邊都亂了,士兵們在恐懼的作用下開始沒有方向的亂跑。而薛萬均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隊伍,卻被自己人衝撞著阻攔下來,想要支援被圍的薛萬徹卻寸步難行!

    最可怕的是,薛萬均集結起來的隊伍被隋軍的潰兵衝擊之後,竟然也跟著垮了下來,恐慌不可抑制的控制了隋軍士兵的行動。他們甚至連敵人的樣子都沒有看到就開始潰逃,這一刻,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們求生的慾望。

    薛萬均大聲的呼喊著,試圖阻止士兵們繼續崩潰下去。但是他的喊聲在人流中顯得那麼蒼白無力,他抽刀砍死了幾個逃下來的潰兵,卻擋不住越來越多的人向這邊湧來。

    倒捲珠簾!

    薛萬均悲哀的發現,高句麗人竟然在不經意間打出這種幾乎沒有破解辦法的戰術!一旦己方的士兵形成潰敗之勢衝擊後續的部隊,高句麗人再黏在後面追殺的話……大勢已去!

    而此時他自己身處其中,就算看出了這種勢,想要阻止已經難如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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