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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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12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4:16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九十九章 我的地盤


    將山寨的事物都交給了張仲堅和達溪長儒打理,他自己則和洛傅等人準備去遼東的事。只有李閒知道大隋對高句麗開戰的具體時間,算算日子還很富裕不必急著趕路。所以也就沒有必要準備一人雙騎,打算過完了年出發也能先於朝廷大軍到達遼水河畔。李閒打算先過河去等著,不然朝廷各路大軍一到,再想過河也就難了。

    他打算從燕郡渡過遼水,然後就在遼河東岸找個合適的地方藏起來等著大隋的各路大軍開到。大隋伐遼東的第一戰,極為慘烈,高句麗大將乙之文興在遼河東岸佈置下二十萬大軍,大隋在第一天的戰鬥中就損失了老將軍麥鐵杖,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及其不利的開局。

    除夕當天,李閒帶了弓箭直刀出了山寨,準備和陳雀兒洛傅等人去打些野味給年夜飯填幾道美食。小狄和歐思青青也都跟著,一行十餘人離開營寨往樹林深處走去。

    一路上,小狄拉著歐思青青的手蹦蹦跳跳的快樂的好像一隻小鹿,一大一小兩個美女給嚴冬時節有些肅殺的林子添了不少生機和活力。小狄整日都在許智藏老人身邊學習醫術,竟然比起李閒的刻苦來也幾乎相差無幾。她一個才十一歲的少女,能有這份心性毅力實在讓人敬佩。李閒怕累壞了她,所以這才特意跟許智藏說了一聲帶著她出來好好玩一天。

    前天夜裡下了大雪,山林雪景讓李閒想起了和歐思青青初遇時候。只是多了很多人相陪,少了那隻可愛的雪貂小灰灰。

    小狄的快樂還很單純,一隻陷進雪地中拔不出腿的野兔都會讓她開心好一會兒。燕山上野生動物很多,而下過雪之後對於狩獵來說有著很大的好處。四下裡一片銀白,就算是百米外的野兔逃過也瞞不住眾人的眼睛。

    “安之哥哥!快,幫我把那隻兔子抓住!”

    小狄指著遠處一直笨拙的肥碩兔子叫著,跳著腳催促李閒快去。李閒也懶拉弓搭箭,很囂張的撿了一塊拳頭大的石頭在手裡掂了掂,然後瞇著眼睛瞄準了半天用力的將石頭打了出去。那石頭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然後再正常不過的偏了。受了驚嚇的兔子先是僵硬在原地,隨即猛的向遠處跑了出去。

    “安之哥哥好笨喔!”

    小狄失望的說道。

    李閒笑了笑道:“放心,我保證給你抓回來就是。”

    他將黑色直刀交給陳雀兒,身子一矮腳下驟然發力,獵豹一樣猛的衝了出去。雪地飛奔中,踏起的雪沫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一尺多厚的雪能陷住野兔的四條腿,而李閒在奔跑的時候卻輕的好像一條在草尖上游走的蛇一樣,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除了一開始爆發出的衝擊力蹬碎了一地殘雪後,奔跑中他的雙腳居然沒有在雪地上留下太深的痕跡。

    徒步追上野兔,李閒很拉風一彎腰抓住兔子的耳朵,然後炫耀性的提起來對遠處的人群揮舞了一下,那兔子眼神無辜的看著他,發出幾聲如嬰兒啼哭般的驚叫。李閒屈指在野兔的腦門上彈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吵什麼吵,今晚上年夜飯就拿你燉一鍋肉吃!”

    那兔子就好像聽懂了他的話似的,拼命的蹬踏著兩條後腿。

    正往回走,李閒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晃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李閒對於這種閃光再熟悉不過,他知道那是刀鋒在陽光下閃爍出的冰冷光芒。他下意識的身手去摸腰畔的直刀,卻發現刀在百米外陳雀兒的手裡。拎著野兔,李閒轉身往側面看去。

    幾十米外的外地上,有一件東西正在反射著太陽的光芒。

    李閒對遠處的人打了個手勢,隨即率先往那裡走了過去。走了十幾步後漸漸的看清,那裡竟然有個人趴伏在雪地中一動不動。或許是那個人撲倒的時候完全失去了控制力,身子近乎都埋進了雪地中。所以李閒直到走近才看到那人,看到那柄丟棄在一邊的橫刀。

    女人?

    李閒皺了皺眉頭,將野兔隨手丟在一邊。

    那隻死裡逃生的兔子蹬著後腿沒命似的逃了,連頭都沒回。李閒摸著鹿皮囊中的匕首,緩步走到那人身邊。那是個女子,並不是很高,後背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泡透了,在她後背上有一道刀傷,很深,看樣子卻沒有傷到骨頭。只是刀口太大,血還在不斷的往外滲著,沒有凍住,由此可見這個女子跌倒在這裡還沒有多久。

    李閒發現這個女子的背影竟然有些熟悉,只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是誰。

    確定那女子沒有能力傷人,李閒在她身邊蹲下來。伸手在她脖子上探了探,能感覺到微弱的跳動。李閒先從鹿皮囊中取出金瘡藥一股腦倒在那女子的後背上,然後將她抱起來翻轉過來。

    是她! ?

    當看清那女子面容的時候李閒愣了一下,隨即皺緊了眉頭。

    無欒

    是那個兩次刺殺自己的女子。

    李閒將無欒背後的衣服撕開,又找出一些藥粉倒在上面,撕下一條衣服將傷口包紮上。然後從腰畔將水袋子解了下來,緩緩的往她嘴裡倒了一些。

    清冷的水入口,無欒咳嗽了幾聲後幽幽轉醒。她的眉頭皺的很緊,嘴角動了幾下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才睜開眼四下裡一片白茫茫的看不清任何東西,她只是隱約感覺到自己好像被人抱在懷裡。適應了一會兒,她的視線才逐漸清晰了起來。當她看清抱著自己的竟然是李閒的時候,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扯動傷口,她禁不住疼得呻吟了一聲。

    “不想死,就老實點。”

    李閒一邊包紮傷口,一邊冷聲道。

    無欒掙扎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竟然一把抓著李閒的手,近乎於哀求的說道:“求求你,救救小姐!”

    李閒一驚:“小姐?阿史那朵朵還是葉懷袖?”

    無欒急切道:“是……朵朵小姐,羅藝派人追殺我們,小姐往前面林子裡逃了,羅藝手下的人已經追……追上去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姐!”

    李閒沒有動,而是很認真的將傷口包紮好後問道:“先告訴我,為什麼羅藝會派人追殺你們。搞不清楚,我是不會出手的。”

    無欒眼神一變,隨即憤恨的看了李閒一眼:“我知道你恨我,只要你救救小姐,隨便…隨便你怎麼處置我,要殺……要殺要刮隨你!我只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李閒搖了搖頭:“我恨你幹什麼,你有這個力氣還不如把該說的說一遍。羅藝派了多少人,他們過去多久了。”

    說話的時候,李閒看了看腳印的數量。

    “葉懷袖……逼小姐嫁給羅藝的兒子,小姐不答應。羅藝要扣住小姐,逼可汗發兵,我們……從幽州逃出來,有十幾個人追殺我們。”

    無欒喘息著說道。

    李閒鬆開手,無欒撲倒在地上,疼得她緊緊的皺起眉頭,見李閒冷冷的目光,她的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的沒了血色。

    “跟我說實話,不然別指望我出手。”

    “最少五十個人,都是……高手。”

    李閒回頭看了一眼走到身邊的陳雀兒等人,指了指無欒道:“小鳥哥,你帶青青小狄,帶著這個瘋女人先回去。我過去看看。”

    “不!”

    無欒掙扎著站了起來,目光堅定的看著李閒:“帶上我!”

    李閒皺眉道:“你跑得動?”

    無欒倔強道:“再給我……一口水喝,你落不下我!”

    李閒面無表情的將水袋子遞過去:“再跑,你會流血過多而死。”

    無欒喝了一口水,緩緩的搖了搖頭:“見不到小姐,我死不了!而且,我和小姐是分頭跑的,我本打算把……把追兵引開,可他們沒上當。如果小姐躲起來了……只有我,只有我知道暗號。”

    李閒道:“你可以告訴我。”

    無欒搖了搖頭,堅定道:“不,帶我一起。”

    ……

    ……

    密林中,阿史那朵朵咬著牙一刀將肩膀上的羽箭斬斷,然後撕開衣服將傷口裹住。她轉頭看了看遠處,隱約有人影已經追了上來。

    無欒

    阿史那朵朵深深的吸了口氣,心中說道:無欒,你還活著嗎?

    遠處傳來幾聲獒犬的瘋狂吼聲,阿史那朵朵臉色一變,站起來朝著密林深處繼續跑了出去,她似乎已經快拼勁了力氣,兩隻腳灌了鉛一樣沉重。身後傳來的狗叫聲越來越大,那些一身白衣的精銳斥候越追越盡。她實在沒有想到,明明已經從幽州連夜逃了出來,可還是沒有甩掉羅藝派來的追兵。

    他們帶著獒犬,自己和無欒無論怎麼改變路線也沒能甩掉他們。好不容易趕到燕山,眼看著就要進入草原了,羅藝的斥候隊伍也終於追上了她們。為了讓自己逃掉,無欒呼喊著往另一個方向跑開,試圖將追兵引走。她來不及阻止,本想追著無欒一起跑,可無欒回身喊的一句話卻讓她停住了腳步。

    “小姐!咱們倆不能都死!你回去,告訴可汗羅藝的居心!”

    只這一愣神,無欒已經跑開。

    阿史那朵朵很後悔,後悔自己沒有追上去。

    告訴可汗羅藝的居心?

    阿史那朵朵淒慘的笑了笑,覺得自己很可笑。不管是羅藝還是那個對自己百依百順的父汗,對自己,他們難道居心不是一樣的嗎?都是在利用自己罷了,還不是因為肩膀上那可惡的所謂狼頭胎記?那父愛真的是父愛嗎?那人,真的是父親嗎?

    她咬著牙往前跑,漸漸的失去了意識。

    她只是機械的跑動著,最後連思想都變成了一片空白。

    一隻巨大的獒犬從後面撲上來,鋒利的獠牙在陽光下反射出藍幽幽的光芒。血盆大口咬向阿史那朵朵的腰畔,那鋒利的獠牙能直接撕下來一塊血淋淋的肉。

    噗!

    血花乍現。

    一朵如梅花般的血花在雪地中綻放,隨著一聲淒厲的嘶鳴,那隻巨大的獒犬脖子上被一支破甲錐貫穿,它不甘心的掙扎著,卻再也站不起來。在獒犬絕望的目光中,那個已經拼勁了力氣的女子向前撲倒了下去。

    六七支羽箭射過去,將不遠處的一身白衣的追兵射翻了好幾個。很快,那些追兵便立刻隱藏起來。雪地密林,他們穿了一身白衣,雖然明知道就在不遠處,可偏偏一時間很難發現!

    一個白衣斥候小心翼翼的從雪地中抬起頭,看向遠處。

    忽然,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天而落,一柄長的離譜的黑色直刀釘子一樣從他的後頸穿了進去釘在地上。

    “在我的地盤上殺人,你打過報告麼?”

    李閒刺死一名白衣人,然後閃身在大樹後面。

    羅藝究竟想幹嘛?

    李閒抿了抿嘴唇,腦子飛快的轉著。

    逼阿史那咄吉世出兵,難道是想將大隋征伐高麗的大軍堵死在遼東?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4:19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章 來不及


    李閒藏身在樹後一動不動,洛傅等人在前面射箭的時候他就在那些白衣人的頭頂大樹上。羽箭吸引了那些白衣人的注意力,所以李閒才能藉機立斬二人。這是李閒第一次和羅藝手下的斥候接觸,李閒確定,這是一群比之於文刖的龍庭衛還要難纏的對手。

    李閒從來不會小看古人的智慧,恰恰相反,他總認為現代人在很多時候思想上缺乏古人的靈動。所以,即便是身處冷兵器時代他也不會低估士兵們的戰術素養。雪地白衣,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支人數不多的隊伍不可小覷。在追殺阿史那朵朵的時候還不忘記根據天氣和地形的變化而換裝,這讓李閒不得不生出幾分敬佩之心。

    之前在大樹上棲身的時候仔細觀察過,追在阿史那朵朵身後的白衣人一共三十二個,如果無欒沒有說謊的話也就是說這一路上有最少十八個人死在這兩個少女手裡。由此可見這兩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一路上說不得也玩過逆襲的把戲。李閒一直覺得,女子心狠起來,往往比男人還要匪夷所思。比如,此時藏身在一棵大樹上持了一張硬弓嘴角上還掛著血跡的無欒,受了那麼重的傷勢居然硬挺著跟在李閒他們身後飛馳絲毫沒有落在後面。後背上還在滲血的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女,咬著牙持弓斃敵的樣子無論如何也會讓人由衷的生出幾分佩服來。

    事實上,李閒對於救不救阿史那朵朵有過短暫的思想掙扎。畢竟那是個外族的女子,而且還是突厥始畢可汗的掌上明珠。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羅藝要殺她便殺她就是了。這是和自己完全沒有利益衝突的一件事,更何況就在不久前羅藝派來的陸十三還表示出了最大化的善意。雖然李閒知道幽州精騎沒有將燕山寨夷為平地有陸十三個人很大的因素在內,可如果羅藝下了死命令,陸十三肯定會絕不拖泥帶水的帶人殺上山。

    輕騎下了馬,戰鬥力依然要比燕山賊們高出太多太多。

    幽州兵是大隋最精銳的邊軍之一,其戰力之強絕對不是一些烏合之眾能抗衡的。所以說不管羅藝出於什麼目的,畢竟對自己的幫助很大,從道義上來說自己也是欠了人家一份人情,不管怎麼說也不應該去插手人家的事。

    但最終李閒還是決定出手相救,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想不明白一件事,所以他要做出來然後去印證。

    大隋徵集百萬大軍,兩倍於戰兵的民夫征伐高句麗,突厥人怎麼就老老實實的沒有趁機南下?從草原上回來的時候李閒他們陰差陽錯的把阿史那去鵠的木城燒了,可以說意外的幫大隋解除了一次危機。依著突厥人的性子絕對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木城沒了難道他們就沒了對大隋繁華世界的覬覦之心?可為什麼大隋的兵馬都在遼東與高麗兵激戰的時候,突厥人竟然那麼規矩的作壁上觀?

    是不是有什麼人,什麼事,影響了始畢可汗?

    李閒雖然只和羅藝接觸過一次,但他能清晰感覺到虎賁大將軍心裡已經長了一叢叫野心的草,再也不是大隋最堅固的那道長城,甚至已經成了威脅大隋安危的隱患。當一個人的野心已經不僅僅是大將軍這三個字的時候,其實從根本上早已經沒了什麼純粹。如果有可能,李閒不認為羅藝做不出引突厥人入關將伐遼東的百萬大軍堵死在異鄉的事。

    所以,李閒在最短的時間內決定,救那個女子,讓他回草原上去。

    李閒不知道,歷史上是不是有個人影響了始畢可汗,又有一個人影響了羅藝,從而導致第一次伐高麗無功而返的大軍沒有再受到致命打擊。

    是不是有那麼一個人,在扮演著自己現在的角色?又或者說,自己現在扮演的角色,是不是歷史上真的存在?比如,阿史那朵朵被追殺的時候,在燕山上是不是真的有和自己這些人相差無幾的一夥馬賊救了她?從而改變了整個歷史的進程,以至於沒有出現外族大舉入侵的局面?

    如果真的有這樣一群馬賊的話,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大很大的事?

    這是一種很有趣甚至很詭異的思考,李閒經常在沒人的時候做如是想。他總覺得,每一個時代都是豐滿的,豐滿到多一個人都會天理不容,歷史上的張三李四王五陳六薛七麻子這些人都是真實存在的,那麼,李閒就想,自己憑空而來,是不是頂替了其中一人?

    如此,李閒就想,他自己現在走的路,是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還是……其實在歷史上真的有跡可循?

    有些事想得越複雜,就越容易使人發瘋。

    李閒還沒有瘋狂,是因為他是一個將活下去當成第一目標的人,管他走的是自己的路還是別人的路,都他娘的讓別人說去吧。

    所以,這些年的生存方式註定了李閒的思想會有一成不變的偏執,也會有狐狸一樣的狡猾和狼一樣的兇惡。無所謂善惡,全憑一念為之。

    救阿史那朵朵,如果真的能阻止突厥狼騎大舉南下的話,那麼李閒做便做了,沒有什麼對不起誰的虛偽的負疚。從小就听著岳家將楊家將的評書故事長大的李閒,當發現自己有機會民族英雄一回的時候他又怎麼會忍得住不去牛-逼一把?這是一種情結,一種在前世憋屈著無法改變什麼現狀神奇的到了這個時代後卻能肆無忌憚釋放的情感,這種情感有個聽起來極扯淡的名字,不叫愛國,與國無關,叫民族尊嚴。

    生在大隋,即便不認為自己是個隋人,最起碼,李閒知道自己還是個漢人。

    看起來李閒行事完全沒有什麼根據可循,其實,在他心裡有一個不可逾越的底線。

    李閒不是個憤青,他只是個有底線的人。

    靠在大樹上,李閒閉上眼回憶了一下剛才觀察的那些白衣人的方位,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猛的從樹後彈出來,手裡已經赫然多了一張硬弓,就在他騰空而起的那一刻,三個方向的連弩幾乎同時扣動了機括,十幾支​​弩箭迅疾而來釘在李閒身後的大樹上。如鷹隼般躍起的李閒在半空中一箭射出,箭如流星一般將一名露出行跡的白衣人釘死在地上。

    落地之後,李閒貓著腰向前疾馳,連弩突突突的響著,弩箭在他身後不斷的擦身而過。李閒的速度快得驚人,衝到下一棵大樹前面時猛的蹬在上面,身子高高躍起一個凌空翻身再次一箭射出,羽箭精準的找到一名還在發射連弩的白衣人,箭從左眼窩射了進去又從後腦穿了出來,那人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呼隨即向後仰到。

    於此同時,洛傅等人則再次開始對因為追擊李閒而暴露出來的白衣人展開打擊,羽箭精準的飛過去射翻了四五人。

    無欒咬著牙,一箭射穿了一名白衣人的喉嚨。在那人捂著脖子倒下去的同時,她從樹幹上滑了下來。幾支弩箭釘在她之前藏身的地方,若是再慢半拍只怕已經被人射死。她的臉色慘白,緊緊的咬著嘴唇衝過去,拉著撲倒在地上的阿史那朵朵向樹後拖動。幾名白衣人看到了她,隨即將連弩瞄準了過去。

    十幾支弩箭接連而來,直奔無欒和阿史那朵朵射去。就在弩箭幾乎就要射在她們身上的時候,李閒如一隻獵豹一般躍了過來擋在她們身前。向後一腳將無欒踹倒在地,已經換了直刀在手的李閒在自己身前潑出一片刀光。叮叮噹噹的聲音不絕於耳,十幾支弩箭竟然被他精準的劈開。接連十幾刀,快得不可思議!這一刻,李閒砍到的似乎不是弩箭,而是那些自己練功時候劈開的小木棍。

    洛傅等人衝了過來,用羽箭將白衣人壓制了下去,護著李閒將阿史那朵朵拖到了一棵大樹後面。

    “點子難纏!”

    洛傅急促的對李閒說了一句。

    李閒點了點頭:“你們壓制,我過去!”

    簡短的回答了一句,李閒再次從樹後衝了出去。

    洛傅等人因為是出來狩獵,所以沒帶連弩,這種中距離的交鋒顯然羽箭要比連弩差了一些,七八個人同時發箭將白衣人壓制了一下,很快就反被白衣人的弩箭壓得抬不起頭。而就這麼短短的時間內,李閒已經消失在那些白衣人的視線中。

    一個首領模樣的人皺了皺眉頭,回身低聲問道:“那個黑衣少年呢?”

    他手下斥候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沒有注意。

    而此時,李閒蹲在距離他們兩個沒有多遠的一棵大樹後面,緩緩而輕柔的將自己的黑色長袍脫了下來,他將身邊一名已經斃命的斥候白衣脫下慢慢的穿上。然後將自己的黑袍掛在樹後,刻意露出來一角。

    他緩緩的退到幾米外,忽然指著自己掛黑袍的地方低喝了一聲:“在那兒!”

    幾乎是下意識的,幾名潛藏在雪地中的白衣人幾乎同時對黑袍射出了弩箭。李閒嘴角一抿,順勢滾到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白衣人身邊。

    “射中了嗎?”

    李閒低聲問那人道。

    那人想也沒想的回答道:“應該是……”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李閒也不知道他到底說的是中了還是沒中。因為,在他開口的同時,李閒的匕首已經沒入了他的咽喉中。捂著那人的嘴,李閒伏倒在雪地中。很快,雪就被血染紅了一大片。

    就這樣,李閒悄悄的解決掉了三四名白衣人,然後緩緩的接近了那個裝束略微有些不同的斥候首領。

    就在李閒到了他身後,舉起匕首準備刺下去的時候,那人忽然猛的一轉身,連弩應聲而出射向李閒。距離實在太近了,近到李閒根本沒有辦法躲閃。而事實上,李閒根本就沒有躲閃,任憑幾支連弩打在自己的胸口上,李閒一刀刺進了那首領的太陽穴中,抽出匕首,反手一刀再刺進了另一名白衣人的心窩。

    連殺兩人之後,李閒撲倒在地上微微喘息著。

    他嘴角挑了挑,心說紅拂姑姑送的軟猬甲真不賴!

    正調整著呼吸準備再次轉移,李閒忽然看到,就在十幾米外,一名白衣人一腳將無欒踹倒在地,然後舉起橫刀猛的刺向昏迷在地上的阿史那朵朵!

    根本來不及相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4:23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零一章 兩不相欠


    擲刀!

    李閒根本就沒有一絲猶豫,將右手的黑色直刀擲了出去!那刀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速度快得肉眼近乎跟不上!僅僅是一個恍惚,李閒那柄長得有些離譜鋒利的有些離譜的黑色直刀奔雷般刺在那白衣人的胸口上。黑刀輕而易舉的將白衣人的胸膛貫穿,巨大的力度撞擊下那白衣人身子被打的彎曲著向後倒飛了出去。黑刀從前胸切入,又從後背上穿了出來,刀鋒將後背切開之前將脊椎骨斬斷,那人一時間還沒死掙扎著想站起來,只是才一動,失去了支撐的上半身軟軟的垂了下來。斷了的脊椎骨從刀口中露出來一截,白森森的掛著血,看起來分外的血腥。

    李閒擲刀的同時,四五名射空了弩匣的白衣人抽出背後的橫刀衝了過來。李閒本想撿起地上那斥候首領的佩刀,可那些白衣人顯然不給他這個機會。兩個人幾乎同時將橫刀擲了出來,試圖將李閒釘死在地上。這與李閒釘死那白衣人的想法如出一轍,而且彼此做出來都是那麼乾脆利落。

    李閒是一個從六歲就開始殺人的妖孽,是一個從襁褓中就被追殺的異類,他有層出不窮的殺人手段,而他最擅長的卻不是殺人,而是保命。

    看似迅疾無比的橫刀,在李閒眼裡其實要比其他人看到的要慢上幾分。他甚至能看清那橫刀在半空中的運行軌跡還有角度上的些許偏離,這歸功於達溪長儒這兩年來近乎於魔鬼般的訓練和他自己妖孽一樣的修煉。眼力,對於一個追求箭術極致的人來說至關重要。而反應,對於一名追求刀術極致的人來說同樣至關重要。而這兩點,李閒全都具備。

    他側身閃開一柄橫刀,用匕首將另一柄橫刀輕巧的一磕擋開飛向一邊。那橫刀嗚嗚的旋轉著飛出去,咄的一聲釘在一棵大樹上還在不停的顫抖著。

    看似輕鬆自如,一閃一擋,這兩下普通至極,簡單至極的動作其實是李閒這些年苦練的極致發揮,十幾米的距離橫刀從出手到飛至李閒身前的時間也就是幾秒鐘的事,在幾秒鐘內李閒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和最正確的動作。

    有最正確的判斷這只是成功的關鍵要素之一,另外一個,則是最正確的行動。

    磕飛了橫刀之後,一名距離最近的白衣人已經到了李閒兩米外,他猛的躍起凌空一刀斬向李閒的頭顱,刀勢竟然帶著幾分風雷之聲。

    李閒不退反進,向前跨出一步後肩膀向上一扛。

    卡著那人的腋下,橫刀頓時失去了力度。就在這麼短短的時間內,李閒甚至還有心情對那白衣人微微笑了笑。只是他自認為和善可愛的笑容在那白衣人眼裡,卻變得分外​​的陰森恐怖。

    匕首沒入那白衣人的咽喉,然後橫著一切。

    鋒利無匹的匕首切開頸骨和喉管幾乎沒有受到什麼阻礙,一劃而出,碩大的頭顱在脖子上歪了一下,隨即緩緩的掉落了下去。

    下一秒,一股濃稠的血液噴泉一樣從他的頸腔中噴了出來,不身臨其境不親眼所見根本就無法想像這種場景,沒了頭顱的身子竟然還緩緩的往前走了一步,脖子裡噴出來的血在陽光照射下形成了一道詭異的彩虹。

    一名白衣人不可思議的頓住腳步,看著前一秒還生龍活虎的袍澤這一秒已經變成了一具無頭的屍體。

    他是一個殺人如麻的真正的士兵,因為身手矯健行事冷靜而被調入這支只有八百人不到的斥候隊伍。而這次來追殺阿史那朵朵的五十名士兵,則是這八百人的隊伍中的精銳!他們有一個外人並不知道的名字,叫狩獵者。

    本以為追殺兩個少女的行動會一如既往的順利,因為任何獵物在他們眼裡最終都會變成屍體。

    從狩獵者成立至今,還從來沒有一個目標活著逃脫。

    從第一次執行任務的緊張和興奮到現在殺人的平靜,他經歷過許多次殺伐。本以為已經殺人如麻的自己,當第一次面對袍澤接二連三戰死的情況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從心裡冒出來幾分恐懼。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多久沒有恐懼死亡了,而他也明白,當自己恐懼的時候意味著什麼。

    他看到了袍澤瞬間沒了腦袋,然後看到了那淒美如煙花絢爛的血霧。

    緊接著,血霧忽然散開,一個白影撞開了血霧撞斷了血虹如從地獄中鑽出來的夜叉般驟然出現,夜叉的手裡有一柄寒光閃爍的匕首。

    下一秒,匕首刺進了這名白衣斥候的心口中。

    當匕首刺進自己心口的時候,白衣斥候的恐懼忽然一掃而空。他甚至理智清晰的想到了自己接受訓練時候校尉說過的話。

    “當匕首刺進敵人心臟的時候不要立刻拔出來,為了確保一擊斃敵,匕首刺中之後要在敵人身體內旋轉扭動,這樣才會徹底的殺死敵人!”

    想到這段話的同時,他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

    一個雖然滿身血污臉上也帶著血跡的漂亮少年偏偏看起來很乾淨,而他同樣沾滿了血的修長而穩定的同樣看起來並不骯髒的手裡握著一柄匕首,那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臟,然後迅速的轉動了幾下。

    白衣斥候愣住,隨即笑了笑。

    臨死前他想說的並不是什麼扯淡的好刀法,而是這樣死果然很乾脆,校尉教的,是對的。

    他在倒地前,就已經死的很透徹。

    李閒將匕首抽出來,磕開一柄橫切過來的刀子,順勢一腳踹在那白衣人的小腹上,這一腳力度之大爆發力之強,竟然直接將那人小腹中的各種內臟在身體裡震成了血糊糊,碎裂開來的絕不僅僅是幾根腸子那麼簡單。

    佝僂著好像蝦米一樣,那白衣人悶哼了一聲後向後倒飛了出去。

    李閒閃身避開左側切過來的橫刀,再用匕首磕開右側劈砍下來的刀子,抽空對那個揮刀的白衣人說了一句:“自己人!能不能別逼我趕盡殺絕?”

    那白衣人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聲怒吼:“操-你祖宗!”

    李閒皺眉,一邊格擋一邊很認真的問了一句:“你確定知道我祖宗是誰?”

    當然沒有回答,因為匕首已經切開了那人的喉管。血瀑布一樣湧出來,噴了李閒一身。他換上的白衣如今已經被血塗抹的分外鮮豔,遠遠的看起來,就好像一片白皚皚的雪地上有一叢臘日梅花盛開的圖案。

    那人捂著自己的脖子倒了下去,嗓子裡發出咯咯的聲音是那麼的清晰可聞。血從的手指縫隙裡不斷的冒出來,他拼命吸進嘴裡的空氣又從斷裂的喉管中噴了出來,以至於,湧出來的血冒出一個又一個血泡。

    因為連弩都已經射空了弩匣,所以白衣人索性不再刻意隱藏身形,剩餘的十幾個人抽出兵器湧向李閒,此時此刻,李閒在他們心目中就是頭號敵人。任務似乎都變得不再重要了,殺死那個殺死了他們不少袍澤的少年才是他們必須完成的事。他們是驕傲的狩獵者,在燕山上雪地密林中,他們卻成了那少年狩獵的對象。殺死那少年,不僅僅是因為袍澤戰死的悲憤還有他們不能接受的屈辱。

    雖然,在李閒看來這種屈辱不值一文。

    他們不知道,那個少年已經在過去十四年的被追殺中悄然間轉化成了一個狩獵者,比他們都要合格的狩獵者。

    從四歲開始,李閒就沒有讓自己的生活鬆懈下來一天。

    從六歲開始,殺人已經不再是一件很艱難恐怖的事。

    而從襁褓中開始,李閒就知道,殺戮將伴隨自己一生。

    當獵物變得強大起來,獵人和獵物之間的關係或許在不經意間已經發生了轉換。

    對於殺人,李閒沒有什麼心理障礙。當然,他也不嗜殺。在他看來,殺人就是和吃飯喝水拉屎撒尿一樣平常的事,他不抗拒,是因為有時候殺人就像有了尿就要撒出去一樣,尿液蓄滿了就要排出去,敵人來了自然就要殺了。話雖然有些粗糙,但道理就是這個道理,平凡而並不壯闊。而他不嗜殺,同樣是這個道理,沒有人會撒尿上癮,沒有尿也要沒事每天掏出來硬擠三千三百三十三次。

    當洛傅等人加入戰團之後,李閒有些緊張的局面徹底改觀。七八個血騎和鐵浮屠的悍勇之士,論殺人技巧絕對要強於那些白衣斥候。全天下最強悍的馬賊鐵浮屠,全天下最精銳的騎兵血騎,能活下來的十八個人,會強大到什麼地步?

    殘餘的十幾個斥候雖然人數上還佔優勢,但這種優勢在絕對的單兵戰鬥力面前脆弱的好像一層被風吹了二十年的窗戶紙,不捅,都是破的。

    當眾人將十幾個斥候砍翻在地之後,卻沒有一個人發出勝利的歡呼。血騎的人和鐵浮屠的人都一樣,殺人對他們來說也同樣是家常便飯。相反,他們對這些斥候有著絕對的尊敬,以為……直到戰至最後一個人也沒人退後一步。

    “可惜了。”

    李閒嘆了口氣,緩步走過去將黑刀撿了起來,掃了一眼遍地的死屍,發出一聲充滿了遺憾的嘆息。

    洛傅點了點頭道:“確實可惜了,他們不應該死在這裡。”

    東方烈火嗯了一聲,將一個白衣斥候的眼睛抹的閉上:“殺他們,我沒有一點痛快的感覺。”

    李閒點了點頭道:“他們只怕也一樣,會遺憾死在這裡。”

    李閒指了指長城的方向:“他們應該死在那裡的。”

    正說著,忽然突起變故!

    一個白影猛的從樹杈上躍了下來,一刀刺向還在昏迷中的阿史那朵朵!

    李閒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擋在阿史那朵朵身前。他的刀光驟然間潑了出去,刷的一聲將那白衣人的胸膛剖開。而那人居然嘿嘿笑了笑,並沒有繼續針對阿史那朵朵而是主動硬挨了一刀,隨即雙臂抱住了李閒。

    就在這同時,另一道白影從地上猛的跳起來一刀刺向李閒的咽喉!他們等待著,觀察著,知道李閒肯定有軟甲護體,所以選擇了最脆弱的咽喉!

    噗!橫刀輕而易舉的刺穿了身體,血,緩緩的流了下來。

    李閒瞬間睜大了眼睛,緊接著,一聲不甘而憤怒的咆哮在密林中炸響。

    啊!

    如猛虎怒咆,震碎了整個世界。

    躍起來替李閒擋了一刀的,是無欒。

    少女的心口被橫刀刺穿,刀冷冽,心冷冽。

    她緩緩的倒了下去,回眸凝望,看向李閒的眼神中透著倔強的自豪和釋然,她張開嘴,血如泉湧。

    “兩不相欠”

    最後的聲音,留在人世間,雪山上,密林中,橫刀下,悠悠迴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4:25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零二章 五十人五十命不過是個算計


    李閒仰天發出一聲怒咆,臉色瞬間變得猙獰無比。這一刻,他的樣子恐怖至極。黑髮隨風而動,血染的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這一刻的李閒,如魔如狂,似冥神降臨凡塵。一聲怒咆之後,他的臉色陰沉的嚇人。

    他看著無欒軟軟倒下去的身軀,眼神冰冷的好像極北萬年不化的堅冰。

    那胸口裂開了的白衣斥候在看到李閒眼神的那一刻,心跳驟然一停。這一刻,他甚至感覺不到胸口上的痛楚。他本來勒緊了李閒身軀的雙臂因為恐懼而顫抖著,第一次,他感覺自己面對的敵人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無法戰勝的死神。李閒身上的冰冷氣息,讓他錯覺自己身上流動的血液都已經被凍僵。

    嘭的一聲

    李閒雙臂爆發出一股強悍的力度,將那白衣斥候的雙臂掙開。在那個白衣斥候驚恐慌亂的視線中,李閒緩緩的抬起拳頭然後轟然一拳砸在他的額頭上!李閒沒有用右手握著的黑色直刀,而是用左拳直接轟在那斥候的頭顱上。拳頭砸在那白衣斥候的額頭上,竟然直接將那人堅硬的額骨深深的砸出了一個坑!

    那白衣斥候的身軀被砸得向後翻了過去,幾乎爆開的頭顱狠狠的撞進了雪地中。厚厚的白雪被他向後彎折的身子砸出一個坑,砰的一下地上的白雪四下裡炸開。雪星滿天飛舞,沾在人的臉上分外的冰冷。

    那個人的額頭整個塌陷了下去,巨大的壓力下兩顆眼珠子迸發了出來。鼻樑骨也斷了,臉都被砸得血肉模糊。兩顆眼珠子在雪地上滾出去很遠,沾滿了已經被污了的殘雪。李閒的身子前傾著,以為用力過猛雙臂好像斷了一樣的垂著。他抬著下頜,眼神冰冷的盯著那個一刀刺死了無欒的白衣斥候。

    此時他的樣子,真的好像從地獄鑽出來的惡鬼一樣。

    垂著的手臂上還在往下滴血,向前彎著的身子好像隨時都能折斷一樣卻偏偏看起來那麼詭異的挺拔。看起來,他的雙腿上好像綁著千斤巨石一樣,向前行走的步伐緩慢而沉重。他的臉白的嚇人,看不到一絲血色。因為垂著頭,他看著那白衣斥候的時候眼睛有些向上翻,所以幾乎不能看到他的黑眼球,陰森的如同一具活生生的殭屍。

    彎腰,垂臂,緩步而行,氣息如厲鬼,眼神如夜叉。

    那白衣斥候竟然嚇得向後跌倒,爬著想要站起來逃走。或許是因為被李閒那恐怖的樣子嚇壞了,又或許是被李閒那一拳打碎頭顱的狠勁嚇傻了,他向後逃,可是雙腿卻完全不聽使喚一樣,蹬著雪就是站不起來。

    李閒一步一步走到那白衣斥候的身前,忽然陰寒的笑了笑。

    他咧著嘴,牙齒上竟然有血絲。

    “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麼嗎?”

    白衣斥候恐懼的看著李閒,他聽到那個魔鬼一樣的少年沙啞著嗓子問自己。就連洛傅等人都嚇了一跳,李閒的嗓音在這一刻變得那麼沙啞難聽,就好像淒厲的北風吹過戈壁沙石的聲音,就好像烈火燒盡森林時火焰沖天而起抖動的聲音。乾澀,沙啞,如同久在地獄的人第一次開口說話般艱澀。

    白衣斥候當然不能回答出李閒的問題,而李閒顯然也沒想讓他回答。

    噗!

    他依然沒有用刀,而是直接將左手插進了那白衣斥候的心口!手掌觸碰到溫熱的還在跳動著的心臟,然後緩緩握住。

    “我來告訴你……”

    李閒的臉色白的好像這燕山上的雪,嘴唇是一種詭異的近乎於藍的顏色。

    “我怕死……但我最怕的,是有人因我而死。”

    他的手猛的攥緊,隨即感覺到一股膩滑。

    那是心臟被捏碎的感覺,李閒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這樣奇異的感覺,事實上,這種感覺並不好。當憤怒漸漸從身體裡剝離出去的時候,噁心欲嘔的感覺開始讓他的胃裡一陣翻騰。他說的沒錯,他怕死,很怕很怕,這種怕沒有死過一次的人不會感受得到。但他更怕的是,有人為了保護他死。從小到大,為了保護他而死的人太多了。多到李閒沒有麻木反而越發的心驚膽戰,每一次他回想起這些年為了保護自己而戰死的兄長們,他都徹夜難眠,每一次看到陳雀兒身上那七道猙獰恐怖的傷口他都會心痛。

    而無欒的死,將這種心痛無限度的放大了。

    因為,無欒不是他的親人,不是他的兄長朋友,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他的仇人。她曾經兩次刺殺李閒,曾經發誓要在此生將李閒殺死。她看著李閒的眼神就好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般陰毒,李閒甚至相信只要能殺死自己,無欒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為了兩不相欠這四個字,她寧願為自己擋一刀。

    一刀,兩斷。

    斷開的不只是心,還有兩個人之間那種病態的關係。

    心臟在李閒手裡破裂的那一刻,他沒有什麼如釋重負的快意。這一刻,似乎他自己的心也被撕裂了。

    一個敵人,一個女人,就為了能驕傲的說出兩不相欠這四個字,甘願死,她的驕傲又是多麼淒涼悲壯?李閒忽然想起了,無欒哀求自己救救阿史那朵朵的話。

    “求求你,只要能救小姐,要殺要刮隨你怎麼樣都行。”

    “我知道你恨我,只要你救了小姐,我願意把命給你!”

    “小姐比我的命重要!”

    李閒在無欒的身邊蹲下來,看著那張有些腫所以看起來已經不再漂亮的臉。看著她凌亂的髮絲,還有幾乎被血泡透了的身軀。那柄橫刀還插在她的心口上,血還順著刀鋒溪流一樣湧出來。只是,為什麼,她的嘴角掛著的笑意那麼清晰,那麼驕傲?只是,為什麼她還沒有閉上的眼睛裡,沒有一絲遺憾?

    她是驕傲的,李閒從一開始就知道每一個女人都是驕傲的。

    可是,為了阿史那朵朵,她苦苦哀求自己視為不共戴天的仇人。

    李閒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從她求自己救阿史那朵朵的時候,想必她就已經抱定了一顆必死之心了吧。她是不願意接受仇人的恩惠的,所以她寧願死。

    “我叫無欒,我要殺了你!”

    “我發誓,一定要殺了你!”

    “要么你殺了我,否則只要我還活一天,都會詛咒你!我要生吃你的肉,喝盡你的血,將你碎屍萬段!”

    這是她的誓言,最終卻沒有一件實現。

    “無欒”

    李閒頹然的坐在地上,看著那張已經失去了所有生機的臉。

    “我欠你一條命,下輩子輪迴的時候,記得再來找我討回去。不過你真是個白痴啊……那一刀,怎麼可能傷得了我?就為了不受仇人的恩惠,死得值嗎? ”

    他問,值嗎?

    洛傅走過來,將李閒拉起來說道:“安之,咱們該回去了。”

    李閒對洛傅笑了笑,一臉的苦澀:“三十七哥,把他們都葬了吧。”

    他指了指那些白衣斥候的屍體:“他們都是大隋的士兵,他們是大隋的邊軍,葬在燕山上,看著長城,看著塞外,他們或許能瞑目。至於無欒……帶回寨子裡吧,我想……阿史那朵朵應該看她最後一面,咱們沒權利就這麼埋了她。”

    “聽你的”

    洛傅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十幾分鐘後,先把歐思青青和小狄送回山寨的陳雀兒帶著人馬趕了過來,達溪長儒和張仲堅也一起來了。當看到一地的死屍,他們的眼神驟然變了。

    “有活口走了嗎?”

    達溪長儒問道。

    洛傅道:“沒有,全殺了。”

    達溪長儒鬆了口氣道:“還是不夠穩妥,這樣,一會兒你帶人穿上這些斥候的衣服,讓紅拂和青青扮作阿史那朵朵還有她那個丫鬟,故意留下痕跡,讓人以為你們已經追到了長城外。然後我安排人扮作突厥人攔截一下,把這些人的屍體都丟到草原上去!”

    洛傅道:“明白了!”

    張仲堅嘆了口氣道:“羅藝這個人最護短,我怕他會報復咱們寨子。”

    李閒忽然開口道:“不會的”

    他看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阿史那朵朵,嘆了口氣道:“羅藝就算再護短,也會裝作以為咱們的佈置是真的。這個時候,他不會橫生枝節。只要將場面做的像一點,他能給手下一個交代就好。”

    “他布的是大局,咱們不過是局外人。”

    李閒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有些悵然的說道:“其實……羅藝只是在做做樣子罷了。他只派了五十個人。”

    達溪長儒和張仲堅都是一怔,隨即明白了過來。

    如果羅藝真的想殺了阿史那朵朵,何必要追出來?在幽州,他什麼時候不能下手?

    “他是給葉懷袖看的,給咱們看的,也是給朝廷看的。”

    李閒看著那一地的死屍,遺憾道:“可惜,我剛剛才想明白。”

    “他要把咱們拉下水了……”

    達溪長儒嘆道。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張仲堅問李閒道。

    李閒笑了笑,緩緩的搖了搖頭:“沒事,累了。”

    “回去休息吧。”

    張仲堅拍了拍李閒的肩膀道:“大不了,咱們再出塞就是了。羅藝想要你,想要你師父,想要你爹我,至於這一千來人的隊伍他當然也想要,五十人換你這個有利可圖的人,換達溪長儒這樣的名將,換老子我在綠林中的影響力,他想的真他娘的美!”

    李閒點了點頭道:“他以為咱們捨不得走。”

    達溪長儒忽然道:“那咱們就不走!”

    李閒笑了笑,臉色疲憊:“咱們不走,他就不會下手。因為他還要等著,朝廷大軍到底是勝……還是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4:29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戰(一)


    隋大業八年正月,雲集於涿郡的各路大軍達到了驚人的一百一十三萬,而運送軍需補給的民夫則達到兩百萬人以上。正月初二,大業皇帝楊廣下旨,命左十二軍出鏤方、長岑、溟海、蓋馬、建安、南蘇、遼東、玄菟、扶餘、朝鮮、沃沮、樂浪等道,右12軍出粘蟬、含資、渾彌、臨屯、侯城、提奚、蹋頓、肅慎、碣石、帶方、襄平等道。

    各路人馬被分作二十四軍,左、右各12軍,每軍設大將、亞將各一人;受降使者一人,負責奉受招書、慰勞巡撫之職,不受大將節度;每軍下轄騎兵、步兵、輜重散兵各4團,由偏將指揮,各團的鎧,冑、纓拂、旗幡顏色各異;騎兵下轄40隊,百人為1隊,步兵下轄80隊。

    正月初三,第1軍出發,以後每日發1軍,前後相距40里,經過40天全軍才出發完畢。各軍首尾相接,鼓角相聞,旌旗相連960里。煬帝的御營共有12衛、3台、5省、9寺,分別隸屬內、外、前、後、左、右6軍,依次最後出發,又連綿80里。

    這樣規模龐大的隊伍,擺出陣勢依次而行。也不知道左右二十四軍規定的各道行程是如何制定的,事實上,就算將輿圖切開來看也找不到二十四條大道來。大業皇帝楊廣將架勢擺開,大軍鋪天蓋地而行確實壯闊無比。史書上用這樣一句話來形容這次出征:近古出師之盛,未之有也!

    三月,楊廣在懷遠鎮閱兵,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戰前動員。

    隨軍士氣昂揚,士氣如虹。

    三月十四,隋軍進抵遼水。

    在遼水西岸,早早的便有無數民夫搭建起來一座高達兩丈的高台。大業皇帝楊廣坐於其上觀戰,高台下則是各國來應邀觀戰的使節。

    台高兩丈,方圓闊五丈,中間位置上擺放了楊廣的寬大座椅,朝廷重臣第次站在座椅兩側。

    在高台的四周,插了九面大隋的火紅色戰旗。每一面戰旗的下面,則分別有一面巨大的牛皮戰鼓。九名身形彪悍的武士精赤著上身,手持鼓槌站在巨大的戰鼓下面,只等皇帝陛下一聲令下,便擂動戰鼓為士兵們助威。

    楊廣沒有穿他的黑色帝王服飾,而是穿了一套金光燦燦的甲胄。做工精美鑲嵌了十二顆寶石的戰盔遮住了他兩鬢上已經隱隱可見的白髮,他已經不再年輕,看起來遠不如二十五年前就拜為大隋兵馬都討大元帥的時候意氣風發。那個時候的他朝氣蓬勃,壯志凌雲,揮五十一萬大軍平滅南陳,指點江山。

    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功績歷代帝王沒有幾個人能夠比得上,誰能在二十歲就完成統一天下的大計?又有哪一位帝王都被四海臣民尊為天可汗?硬生生將強大的突厥人打成兩半,滅吐谷渾,建大興城,開運河,一件一件,足以青史留名。長江天塹擋不住他平定江南的雄心,同樣的,遼水也擋不住他再為大隋添一塊國土的壯志。

    雖然,他已經不再年輕,但他依然滿懷的雄圖大計!他要做的不是一個普通皇帝,他要做千古一帝!

    小小高句麗,在他眼裡看來不過是個彈丸之地,百萬大軍揮師東進,高元小丑怎麼可能擋得住這浩蕩天威?這一戰,不但要打勝,還要打出泱泱大國的風範來。

    坐在高台上的皇帝,眼神依然凌厲。

    他掃視了一眼已經在遼水河畔列陣已畢的大軍,感受著這屬於他一個人的強大無匹的力量。

    額頭和眼角的皺紋遮擋住了他曾經英俊的面容,但一身戎裝下的皇帝依然顯得英姿勃勃。握著腰畔的寶劍,大業皇帝楊廣站起來舉步走到高台邊上,犀利的眼神掃過全場,一時間場面立刻寂靜了下來,他抬起手指了指遠處的遼水大聲問道:“誰來告訴我,對面是什麼地方!”

    “遼東!”

    數万將士齊聲高呼。

    “今日你們為何而來?!”

    “解民倒懸!”

    “那你們要怎麼去做!”

    “戰!”

    三軍氣勢如虹,鬥志昂揚!

    楊廣滿意的點了點頭,眼神掃過全場:“誰願為朕開疆拓土立這第一功?”

    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向前一步,行了一個標準的大隋軍禮後朗聲道:“臣願往!”

    楊廣讚賞的看了一眼,故意說道:“麥老將軍日前病重,還是多休息幾日,將這征遼的第一功讓給別人如何?我聽說你的兒女勸你不要爭功,我看還是算了吧。”

    麥鐵杖大聲道:“大丈夫性命自有所在,豈能睡在床上,死在兒女身邊?臣雖然不復年輕,但古有老將黃忠七十尚能上陣殺敵,廉頗雖老能接連拉斷兩張硬弓,更何況臣?自追隨先帝以來,臣大小數十戰每每身先士卒,今日征遼,怎可讓了這頭功?”

    他朗聲笑道:“莫非,是陛下捨不得賞賜嗎?”

    楊廣哈哈大笑道:“既如此,那朕就看麥老將軍立這頭功!”

    右衛大將軍宇文述也出陣道:“陛下,臣亦願往!”

    楊廣看了他一眼,微笑著點頭道:“那好,你便和麥將軍同為先鋒,看誰搶了這首功,朕便親自把盞痛飲美酒!”

    麥鐵杖豪邁一笑道:“陛下這賞賜也忒小氣了些。”

    眾人一怔,卻聽麥鐵杖大聲道:“待我率左屯衛的兒郎率先渡過遼水,陛下當賜我美酒三百罈!”

    楊廣哈哈大笑道:“準了!”

    他抬手一揮:“來人,擊鼓,給兩位大將軍助威!”

    高台上的九面巨大的戰鼓同時擂響,不只是這九面,戰陣中上百面戰鼓也擂得震天響,數萬士兵齊聲高呼:“戰!戰!戰!踏滅遼東! ”

    一身文官服飾的工部尚書宇文愷站出來說道:“且讓我先為兩位大將軍鋪平道路,浮橋已經建好,保證大軍渡遼水如履平地!”

    他一揮手,手下將校揮動旗幟。數千名民夫抬著兩座巨大的浮橋走了上來,宇文愷曾經設計督造了東都大興城,乃是當世首屈一指的能工巧匠。為了此次征遼,他特意親自督造了幾座長達十幾丈的浮橋。這浮橋乃是事先建造出來的,而不是臨水再派人下河打樁。宇文愷諸多設計都被人稱為巧奪天工,這簡簡單單的幾座浮橋自然難不住他。

    隨著令旗揮舞,數千名民夫隨著號令聲抬起巨大的浮橋,在督戰隊的監督下衝進了冰冷刺骨的遼水河中。正在三月乍暖還寒,遼河水冰冷刺骨。赤裸著小腿的民夫們才踏進河裡,立刻就被凍得忍不住顫抖起來。河水沖刷在身體上,就好像刀子割一樣的疼。隨著一聲一聲的呼喊,民夫們高喊著號子來給自己壯膽和驅趕寒冷,長長的浮橋就好像一條巨大的蜈蚣一樣緩緩的爬進了水裡,兩側密密麻麻的民夫就是蜈蚣數不清的腿腳。

    走在最前面的民夫扛著沉重的浮橋,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艱難跋涉。很快,他們的嘴唇都被凍成了絳紫色。

    遼水東岸,高麗大將乙支文德看著那兩座巨大的浮橋怪獸一樣爬進水裡,眉頭緊鎖。

    “來人!用弩車,阻止隋人搭建浮橋!”

    他大聲命令道。

    很快,二十幾架弩車被士兵們推到了河岸上,隨著乙支文德一聲令下,二十幾支巨大的弩箭呼嘯著射了過來。三米長的重弩足有手臂粗細,乃是兩軍陣前殺敵的不二利器!巨弩威力巨大,百米外就能將人射成一串。第一波重弩因為距離和射擊角度的問題,只有寥寥幾支命中的了目標,即便如此,依然有數十名民夫被釘死在水中。巨大的弩箭能將人攔腰轟成兩截,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擋的。

    隨著指揮官的命令,高麗兵開始調整角度,準備第二輪齊射。

    右衛大將軍宇文述站在遼河西岸,親自揮舞令旗:“弩車,頂上去將高麗人的破爛貨給我砸了!”

    上百架大隋精工打造的弩車被緩緩推了上來,頃刻間將百餘支重弩呼嘯著發射了出去。只見對面的高麗兵立刻被射得人仰馬翻,弩車也被轟碎了七八架。乙支文德心疼為數不多的重弩,下令弩車向後撤,繼續瞄準河道中的民夫和浮橋射擊。有四五支​​重弩轟在浮橋的前部,立刻將浮橋打得碎屑紛飛。

    “推弩車上浮橋!弓箭手,壓上去!”

    宇文述大聲的命令著。

    大隋訓練有素的府兵們推著沉重的弩車上了浮橋,立刻,站在河道中的民夫們就感覺肩膀上猛的一沉。有人扛不住而鬆開了手,卻被督戰隊射死在河道裡。

    “不許鬆手!誰也不許鬆手!”

    督戰隊的將軍來回在河道邊跑,大聲的呼喊著。

    “將士們!”

    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手持一根分外沉重的鑌鐵棒,一躍上了浮橋向前一指:“左屯衛!”

    他身後的虎賁郎將錢世雄身穿鐵甲,手持長槊振臂一呼:“向前!”

    上萬名左屯衛的精兵齊聲高呼:“向前!”

    麥鐵杖沖在最前面,他的親兵們舉著步兵盾護住他的左右,在其之後,就是虎賁郎將錢世雄和鷹揚郎將孟叉。上千名精銳的左屯衛府兵組成了第一梯隊的攻擊。而另一座浮橋上,幾百名盾牌手掩護下,十幾架弩車和數百名弓箭手緩緩前壓,將河對岸的高麗兵壓制的一點點後退。

    “長矛手,頂上去!”

    宇文述大聲吼道。

    千餘名大隋府兵中最廉價的兵種,只穿了一件輕甲手持一根長矛的士兵衝上了浮橋,跟在弓箭手後面沖向河對岸。

    兩岸的弩車依然還在對射,高麗的弓箭手開始對河道中的民夫和壓過來的大隋府兵攢射。密集的羽箭就好像鬧了蝗災一樣,甚至遮擋住了太陽的光輝。戰爭從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頃刻間,遼河水就變成了紅色,紅的那麼鮮豔,那麼透徹。

    眼看著浮橋頂上了河對岸,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猛的一聲虎吼:“左屯衛,殺!”

    “殺!”

    上千名精銳士兵,吼聲如雷。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4:34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戰(二)


    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縱身一躍上了遼水東岸,在他身後,數十名親兵緊緊的跟了上去。高麗兵一陣羽箭壓過來,被麥鐵杖的親兵以盾牌擋住。身高九尺的麥鐵杖極為彪悍,歷來戰鬥必然身先士卒。他將鑌鐵棒一掃,立時將幾名衝上來的高麗兵砸翻在地。

    此人曾是陳人,南陳覆滅後楊廣憐其勇收為己用。據說他曾是江洋大盜,被南陳廣州刺史捕穫後獻給南陳皇帝為執傘奴,但此人野性未改。白日為皇帝執傘,到了晚上就偷偷溜出去夜行數百里到南徐州作案,明火執仗搶奪財物。第二天早上依然為皇帝執傘並不耽誤,如此十幾次後終於被人認了出來告到皇帝那裡。皇帝不信此人能夜行數百里,於是南陳尚書蔡徵想出一個辦法。

    皇帝聽了蔡徵的辦法後准了,在一天退朝的時候忽然提出一個要求,以白銀百兩為酬勞,募一名腿腳輕快之人往南徐州投送一份緊急公文,必須在次日早朝前趕回來將回執交給皇帝手裡。眾人計算時間路程發現,縱然是駕駿馬馳騁也不能往復,於是無人敢應承下來,麥鐵杖不知是計,站出來表示願意一試。

    他並不騎馬而是徒步奔波,一夜來回。這時皇帝才相信在南徐州搶人財物者正是麥鐵杖,卻捨不得重罰,只是打了十板子略作懲戒。

    開皇八年冬,時為晉王,雍州牧,內史令的楊廣率領五十一萬大軍伐陳,麥鐵杖假意投降,然後暴起殺士卒十幾人。被大將軍楊素手下捕獲,楊素亦愛起驍勇於是收在麾下。

    後來江東有人造反,麥鐵杖隨楊素征討。他獨自一人渡江打探情報然後返回,楊素遂派他率軍渡河。但敵人兵力遠多於麥鐵杖,死戰被俘。叛賊元帥李陵派三十人押解麥鐵杖回營,半路中麥鐵杖做飢渴難耐狀哀求不止,叛軍便解開他的繩索讓他進食,麥鐵杖搶了一柄橫刀,將三十名叛軍盡數誅殺然後返回隋軍大營。

    開皇十六年,麥鐵杖為車騎將軍隨楊素征伐突厥,又是屢立戰功。楊廣繼位後後其又追隨楊素平定并州反叛,被封為柱國,封汝南太守,任職期間,麥鐵杖學習管理治世辦法,任用賢才,法令森然,百姓安居,積功被封為左屯衛大將軍。

    這個人的一生堪稱傳奇,帶著很濃重的江湖草莽的味道。

    第一個躍上遼水東岸,麥鐵杖一棒將一個衝過來的高麗兵砸死,然後伸手一招道:“向前突進,給後面的人殺出落腳之地!”

    他手下兩員虎將錢世雄和孟叉大聲答應了一聲,分別率領自己的親兵在麥鐵杖一左一右向前殺了出去。這兩個人都有萬夫不當之勇,一人用長槊一人用陌刀,擋者無不披靡。三個人分別帶著幾十名親兵,如三條出水的怒龍一樣殺進高麗兵的陣營。

    一名高麗渠帥帶著幾個百人隊沖了上來,掄起厚背砍山刀一刀砍向麥鐵杖的咽喉。麥鐵杖掄起鑌鐵棒,一棒將那渠帥的砍山刀磕飛了出去,再一棒砸在那人的頭顱上,頓時,那高麗渠帥的腦袋就好像被暴力砸碎的西瓜一樣碎裂開來。紅的,白的,雨點一樣激射了出去,濺了麥鐵杖一身。

    那渠帥的親兵揮刀來救,被麥鐵杖一棒砸在腰側。巨大的力度下,那高麗兵被砸的橫著折斷了一樣向一側飛出去三米多遠,整個身子被砸得對折起來,吐出幾口血糊糊的碎裂內臟,眼皮向上一翻就此斃命。

    “殺上去!給後面的人開路!”

    他一邊大呼,一邊奮力向前。

    一名高麗兵嗷嗷叫著衝了過來,刺過來的長矛被麥鐵杖的親兵用盾牌擋住,麥鐵杖順勢一棒砸在那高麗兵的肩膀上,咔嚓一聲,那高麗兵的半邊身子立刻塌陷了下來。肩膀立刻被砸得粉碎,一條胳膊硬生生被鐵棒砸得脫離了身體飛了出去。那人疼得啊的一聲大叫倒在了地上,來回翻滾著卻一時間還死不了。麥鐵杖的親兵上前一步,一刀將那人的頭顱削了下來。

    “斬首一級!”

    那親兵大聲喊了一句,後面的士兵們齊聲叫好。

    左側的錢世雄一條長槊使得如毒龍一般,刺,削,掃,砸,切,撩,招招斃敵。那一桿大槊呼呼生風,每一擊必然立斬一人。右側的孟叉手中的陌刀更為犀利,沉重而鋒利的數十斤的陌刀在他手裡掄動的如風車一樣,頃刻間就斬殺了數名高麗悍卒。

    三個人為箭頭,帶著親兵們一路向前衝殺,短短的幾分鐘內硬是向前突進了十幾步的距離。遼水東岸此時至少有五萬高麗兵嚴陣以待,麥鐵杖和錢世雄孟叉三人,每人只帶了幾十名親兵竟然一路衝殺毫無懼色。

    高麗大將軍乙支文德站在高坡上,看著那幾個隋將竟然勇悍絕倫,千餘名高麗兵壓上去竟然擋不住那區區一百幾十人的攻勢,不由得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士兵論戰力遠不如大隋精銳的府兵,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輕敵。但他沒有想到,隋人竟然勇悍到了這樣近乎難以抵擋的地步。

    “傳令,讓重甲上去,必須把隋兵頂回河道裡!”

    乙支文德大聲命令道。

    隨著麥鐵杖和錢世雄孟叉三人的推進,浮橋前面竟是被硬生生的擴出幾十步的距離來。後續的左屯衛士兵從浮橋上躍下,自發的補充到了三位將領的隊列中。本來以三人為箭頭的鋒矢陣型還很單薄,但隨著加入的左屯衛士兵越來越多,漸漸的已經變成三個越來越大的錐形陣!

    麥鐵杖為錐形陣的鋒銳,一條鑌鐵棒無人可擋。

    他身後時刻都保持著有兩名親兵護著他的側翼,一旦有人倒下後面的人立刻遞補上來。所以麥鐵杖根本無需分心左右,一味向前衝殺。親兵們的職責就是守護主將,只要主將穩妥,他們的軍功比其他士兵都要高!同樣的,一旦主將身亡,親兵們往往都會集體自殺或是以別的方式死亡來為主將殉葬。身為親兵,他們平日裡的待遇要遠好於普通士兵,而且立功的機會也遠比其他人多,一旦隊伍裡的中低級軍官出現了缺職的話,往往主將都是從自己的親兵隊中挑選人手補充過去。

    站在主將身後,他們出頭的機會比普通士兵大很多,同樣的,也危險很多。

    隨著渡河的左屯衛府兵越來越多,麥鐵杖身後的錐形陣也逐漸形成了規模。就在擋在河岸上的高麗兵被殺得節節敗退的時候,忽然高坡上的高麗軍陣旗一分,一隊差不多五百人的重甲步兵衝了過來。

    麥鐵杖眼神一凜,抹了一把臉上鬍鬚上的濕膩鮮血,以鐵棒向前一指:“殺過去!”

    結成陣勢的重甲步兵手持環首大刀,身披全甲,就好像一整塊巨大而沉重的金屬壓過來一樣。他們身上的鎧甲很厚,羽箭落在身上幾乎不會對他們造成致命的傷害。而但凡被選為重甲的武士,皆是身高體壯之輩。就算受了些輕傷對他們來說也沒有什麼影響,他們身上的鏈甲就算大隋的制式橫刀劈砍在上面也很難造成太大的傷害。

    但,論步戰來說,大隋的精銳府兵已經二十多年沒有遇到過對手了。

    無論是單兵作戰能力,還是互相配合都遠不是高麗兵可以相比的。先前抵擋隋軍的高麗各城池的聯軍遠不是大隋府兵的對手,即便是那幾百人的重甲,在麥鐵杖等人眼裡也不是什麼不可逾越的城牆。

    錢世雄看到那隊重甲步兵的時候,非但沒有害怕反而眼前一亮。他嘴角裂出一道殘忍的笑意,快步迎了上去。

    三個左屯衛士兵組成的錐形陣,幾乎在同一時間狠狠的撞在那五百名高麗重甲步兵組成的方陣上。頃刻間,血浪翻飛。

    錢世雄一槊刺出,精準的刺中重甲步兵防護最薄弱的脖頸上。長達三尺的槊鋒輕而易舉的將護著脖子的薄薄的鏈甲切開,隨即洞穿了過去。血瀑布一樣從那高麗兵的脖子裡湧了出來,他不甘心的發出一聲嘶啞的嚎叫後軟軟的倒了下去。

    高麗重甲步兵的將領,是個身高足有兩米的漢子。他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直直的迎向麥鐵杖。

    殺人已經超過十幾分鐘,數十斤沉重的鑌鐵棒卻依然迅疾。

    一棒磕開那高麗將領的環首大刀,麥鐵杖順勢將高高撩起來的鐵棒砸了下去。那高麗將領雙手持刀向上一舉,鐺的一聲,鑌鐵棒砸在環首大刀上激盪出一片火星。那高麗將領如此魁梧雄壯的身形,竟然被這一棒砸得雙膝一軟險些跪了下去。麥鐵杖手持鐵棒,鬍鬚飛盪,虎目圓睜,雙臂上的肌肉瞬間隆了起來。

    那高麗將領咬著牙堅持著,卻還是被一點一點的壓著雙膝彎曲了下去。

    麥鐵杖見對手抵擋不住,哈哈大笑,抬起一腳正踹在那高麗將領的面門上,這一腳直接將那高麗人踹得向後仰翻了過去。麥鐵杖一邊狂笑,一邊大跨步向前邁了出去,一腳踩在那高麗將領的胸口上,手中鐵棒當做櫻槍對著那人的面門刺了下去!

    鐵棒無鋒,卻沉重無匹!

    噗的一聲,鐵棒的一端狠狠的戳在那高麗將領的臉上!

    剎那間,沉重的鐵棒戳在臉上,立刻就在臉上戳出一個巨大的血洞,鼻子,眼睛,嘴巴,同時在他臉上消失不見。

    當麥鐵杖將鑌鐵棒抽出來的時候,那高麗將領爛西瓜一樣的腦袋被嵌進了土地裡,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洞邊上,還掛著一顆血糊糊的眼珠子。

    麥鐵杖威風凜凜,持鐵棒殺入高麗的重甲步兵當中。

    可就在這時,河道上傳來一片驚呼!

    “橋斷了!”

    “啊!”

    “救命!”

    麥鐵杖連忙回身去看,只見右衛大將軍宇文述的人馬所在的那座浮橋,被高麗軍的弩車接連擊中十幾下,竟然從中間不可阻擋的斷裂了開來。前端數百名盾牌手弓箭手哀嚎著掉進了水裡,如無數掉在水裡的樹葉一般,很快就被捲入了水中,若隱若現,隨著水浪被沖向下游。

    麥鐵杖臉色一變,心裡忽然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4:37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戰(三)


    眼看著右衛大軍登上的那座浮橋被高麗軍的重弩擊斷,右衛大將軍宇文述當即變了臉色。往前急沖過去一直衝到遼水邊上,大聲的命令著弩車壓制對岸高麗兵的反擊。上百架弩車持續著呼嘯,但高麗兵卻已經將他們殘存的弩車撤出了隋軍的射程之外,不與隋軍對射,而是集中力量打擊浮橋和穩著橋的民夫。

    遼河刺骨的河水中,浮屍一具接著一具的被沖向下游。血將這一段水域都染成了紅色,殘肢斷臂和浮橋的碎屑擠在一起往下游漂。

    右衛的浮橋斷了,前面的數百人被捲進了水中掙扎著大聲呼救。卻被高麗的弓箭手一陣接著一陣的羽箭逐個射死在河道中,會水的人奮力的往回游,不會游泳的即便沒有被羽箭射中也最終逃不出死亡的命運。斷橋上的右衛長矛手將兵器當做救人的工具,不斷的將調轉了過來的長矛伸向水中試圖多救一些袍澤上來。

    此時右衛浮橋上渡河到遼水東岸的不足三百人,浮橋斷了之後他們失去了支援​​。最先帶人衝過去的是宇文述的家將宇文山,他回身看了一眼斷了的浮橋,眼神中閃過一絲悲涼。只是,這個對宇文家忠心耿耿的家將沒有選擇向敵人投降,而是帶著不足三百人的右衛士兵奮力拼殺,試圖靠近左屯衛已經登岸的人馬。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後路,知道自己即將戰死在遼水河畔,但他更清楚的知道,宇文家的榮譽不容玷污!雖然他只不過是宇文家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他明白,這個姓氏上有多少輝煌的戰績!代表著多少榮耀!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河對岸的家主宇文述緩緩而沉重的對自己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知道自己該怎麼結束並不壯闊輝煌的一生。

    眼見著一座浮橋斷了,幾百隋兵成了孤軍,高麗人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殺敵機會,不等乙支文德下令,兩個渠帥帶著千餘人氣勢洶洶的撲了上去。

    宇文山抹了一把迷住了眼睛的血跡,用橫刀往麥左屯衛方向大隋火紅色戰旗招展的地方指了指:“殺過去!跟麥老將軍匯合!”

    “殺!”

    三百人的隊伍組成了一個錐形陣,以宇文山為鋒銳直直的朝著麥鐵杖的方向殺去。而此時,注意到了右衛浮橋斷裂的麥鐵杖對左側的錢世雄大喊道:“帶你的人,把右衛的兄弟們接應過來!都是大隋的兵,不要放棄一個人!”

    錢世雄大聲的答應了一聲,隨即帶著自己的親兵和二百多名左屯衛勇士迎著宇文山的方向發起了進攻。兩支隊伍隔著足有百米左右,數不清的高麗兵密密麻麻的擁擠在他們之間,兩邊的人往一起衝,而高麗兵則力求將過了河的隋兵盡數殲滅。搏殺越發的白熱化,雙方的士兵一具接著一具的到了下去,但他們空出來的位置立刻被同伴填補。雖然宇文山和錢世雄帶著的人都不多,卻依然強悍的潑開一條血路向對方靠近。每一步前進,都會倒下數具屍體。有袍澤的,也有敵人的。

    宇文山一刀砍在一名高麗兵的脖子上,已經崩出了無數缺口的橫刀早已經沒了鋒利。他有力抽了幾下也沒能將橫刀抽出來,崩出了口子的橫刀在那高麗兵的脖子上鋸子一樣來回拉扯了幾下,血一股一股的湧出來很快就塗抹滿了他的皮甲。

    抽不出兵器,宇文山索性鬆開手棄了那橫刀。他一腳將那已經死了的高麗兵踹開,右拳轟然砸在一名欺近身邊的高麗兵鼻子上。這一拳不但打爆了對方的鼻子,也折斷了他自己兩根手指。

    “刀來!”

    宇文山大聲呼喊道。

    他身後的親兵一刀劈死一個敵人,聽到呼喊聲立刻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橫刀塞進宇文山的手裡。沒了兵器,他雙手持了盾牌緊緊的跟在宇文山的身側,用盾牌替主將把側翼敵人的攻擊盡數擋開,他磕開一柄環首刀,抬起盾牌橫著砸出去戳在那人的額頭上,巨大的撞擊力直接將那人的頭顱砸得向後一仰,高麗兵的額頭上被砸穿了一個血洞,眼見不活了。

    他已經沒時間記住這是自己殺的第幾個敵人,更沒時間算計著殺敵幾人策勳幾轉,他只是緊緊的跟著宇文山,一步不曾落後。終於,一柄砍山刀刺進了他的小腹中,那刀還在他的肚子裡使勁的扭了幾下。巨大的痛楚讓他幾乎昏厥過去,但他依然咬著牙往前衝了幾步,將刺穿自己身體的敵人推著遠離了宇文山。

    衝進了高麗兵的人群中,腸子已經流出來的右衛士兵立刻被敵人蒼蠅一樣圍住,很快,無數把鋼刀劈砍在他身上,先是一條胳膊被砍了下來,緊接著就是小腿被人一刀砍斷,撲倒在地的右衛勇士仰起頭,滿嘴是血的發出了一聲震天動地的高呼。

    “大隋!”

    亂刀落下,活活的被人剁成了肉泥。

    站在他後面的士兵毫不猶豫的頂了上去,站在宇文山的身側保護著主將的側翼。他們是大隋訓練有素的府兵,他們是驕傲的,從大隋立國至今,步戰中他們從來沒有被敵人擊潰過,他們也從來沒有在外敵面前退縮過,哪怕,今天的敵人是他們的幾十倍,哪怕明知道自己無論往哪個方向衝其實都是一條死路。

    宇文山一刀卸掉一名高麗兵的握刀的手臂,再一刀斬斷另一人的一條大腿,敵人倒地之前,他又一刀剁在那人的脖子上。

    血噗的一下子噴射出來,將他的臉上塗抹成了一片赤紅。溫熱的血水再次迷住了他的眼睛,還沒有來得及抬手擦一下,一桿粗製長矛狠狠的刺進了他的小腹中,長矛從肚子上紮進去又從後腰上穿了出來。疼痛讓宇文山的神智一陣模糊,他低頭看了一​​眼如同長在自己肚子上的長矛,隨即咧嘴殘忍的笑了笑,他面色猙獰如惡魔般大吼一聲,一刀將長矛削斷,再一刀捅進敵人的心口。

    “大隋右衛!向前!”

    吼聲將天空中的雲都震得散開,也將他身前的敵人嚇得使勁一縮脖子。

    刀鋒還沒來得及從敵人的心臟裡抽出來,一柄環首刀砍在他的脖子上。怒目圓睜的頭顱飛出去幾米遠,剛巧落在已經快殺穿了敵陣的錢世雄腳下。

    看著地上滾動的沾滿了塵土的頭顱,錢世雄啊的大喊了一聲,一槊將攔在前面的高麗兵戳死,槊鋒橫掃,輕而易舉的切開下一個高麗兵的皮甲,也切開了那人的胸膛和小腹。巨大的血口向外翻開,肺葉,胃,肝臟,腸子一股腦從口子中向外擠了出來,滑膩膩的掉了一地。

    錢世雄一腳踩在那一堆內臟上,也不知道踩碎了的是胃還是肺,肉泥染髒了他的戰靴,卻擋不住他向前的步伐。

    長槊橫掃,接連切開三名高麗兵的咽喉,錢世雄如一頭嗜血的野獸般直入敵陣,勢不可擋!

    噗的一聲,他的長槊戳穿了一名高麗兵的心口,只是那高麗兵卻極為悍勇,吐著血獰笑著棄了自己手中的兵器,雙手緊緊的握著錢世雄的槊桿大聲嘶吼:“殺了他!”

    兩個高麗兵一左一右衝了過來,同時揮刀砍向錢世雄。

    錢世雄鬆手,一腳踹倒了左側的敵人,右拳重弩一樣轟了出去,直接砸碎了右側敵人的鼻子,砸裂了敵人的嘴巴,打落了三顆牙齒。顧不得拳頭上也被撞開了口子,他順勢搶了那高麗兵的環首刀,一腳踹在緊接著衝過來那高麗兵的小腹上,然後一刀斬在那人的肩膀上!

    這一刀力度之大竟然直接將半邊身子劈開,連著頭顱的半邊肩膀斜著掉了下去,啪嗒一聲,撿起一股血水。

    “往前衝,往前衝!”

    左屯衛將軍辛世雄大聲的命令著,他奉命在後面督促士兵們通過浮橋,眼見著右衛的浮橋斷裂數百孤軍被敵人圍困,虎賁郎將錢世雄帶著人衝上去試圖救援袍澤。只是這樣一來,失去左翼護衛的大將軍麥鐵杖立刻被高麗兵圍住。此時通過浮橋的左屯衛士兵也就千餘人,勉強在河岸上佔據了一片地方。但錢世雄的離開立刻讓佔領的陣地上空出來一小塊,高麗兵抓住機會蜂擁而上試圖將麥鐵杖帶著的錐形陣從側翼擊潰。

    “大將軍在等著你們,殺上去!”

    辛世雄嘶吼著,嗓子已經沙啞的好像風吹過沙漠的聲音。

    士兵們奮勇向前,朝著他們的大將軍衝去。

    “瞄準浮橋!射浮橋!”

    乙支文德一把奪過傳令兵的令旗,一邊揮舞一邊大聲呼喊。

    殘餘的七八架弩車調整好了方向,幾乎同時發出怒吼。長長的重弩接二連三的砸在左屯衛的浮橋上,兩輪之後,浮橋終於發出一聲不甘的呻吟。咔嚓一聲,左屯衛的浮橋……也斷了。

    辛世雄傻傻的看著浮橋的一端逐漸被水沖著漂走,臉色慘白無比。忽然,他猛的清醒過來拼命的往前擠:“大將軍,快撤回來!”

    “大將軍!快回來!”

    數百名左屯衛的士兵跟著辛世雄大聲呼喊。

    殺入敵陣的麥鐵杖回頭看了一眼斷裂的浮橋,看了一眼自己麾下那些拼命大喊的士兵。只是一眼,他便緩緩的將視線轉了回來盯著矗立在高坡上的高麗帥旗。

    視線裡,那大旗下站著的金甲將軍正拼命的吼著調動士兵圍攻,同時,在他眼睛掃過的地方,虎賁郎將錢世雄帶著的二百多名左屯衛士兵已經全部戰死,錢世雄一刀砍死一個高麗渠帥,刀卡在那人脖子裡抽不出來,只停頓了那麼幾秒鐘,數不清的長矛刺在他的身上,立刻就刺出無數個血洞。

    錢世雄倒地前,奮力的扭轉身子看向麥鐵杖。遙遙的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麼似的。

    他的眼神中沒有一絲悲傷,有的只是無盡的遺憾。

    “大隋……左屯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4:40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戰(四)


    孟金叉奮力衝殺到麥鐵杖身邊,抹了一把血水略微有些氣喘,他回身看了看已經斷裂開的浮橋,眼神中卻沒有太多的悲傷和慌亂。他的陌刀已經飽飲了敵人的鮮血,滴滴答答的順著他的手臂不斷的往下流。

    在橋斷之後,幾乎所有的左屯衛士兵都收攏回來聚集在麥鐵杖身邊。乙支文德揮動令旗,數万高麗軍開始合圍。千餘名大隋左屯衛士兵組成的方陣被三側圍住,而他們後面就是滔滔遼水。

    “將士們!”

    麥鐵杖鬚髮皆紅,但臉色卻平靜如常。

    他以鑌鐵棒指了指遼水:“咱們現在已經成了一支孤軍,沒有後援!你們後面就是遼水,前面是數萬敵人,現在你們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他頓了一下說道:“一,向敵人投降。二,戰死沙場!”

    他猛的抬起頭,凜冽的眼神掃過渾身浴血的左屯衛士兵們:“告訴我,你們怎麼選擇!”

    他聲若奔雷,虎目圓睜。

    “毋寧死!不投降!”

    千餘名大隋府兵齊聲高呼,聲震雲天。

    河對岸,大業皇帝楊廣早已經從寬大的座椅上站了起來,緊走幾步到了高台邊上,看著遠處重新列隊的左屯衛士兵,不由得心中波瀾湧起。當那一聲震蕩山河的毋寧死不投降隔著河傳進他耳朵的時候,這位曾經創造了無數輝煌的帝王終於紅了眼睛。這一刻,他刻意挺直的腰身緩緩的彎了些,看起來卻更符合他的真實年紀。一縷白髮從金盔中垂了下來,隨著風飄動著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顫抖著手將那一縷白髮塞進金盔中,卻發現河岸上一棵大樹擋住了左屯衛再次發動攻擊的背影。尤其是,擋住了麥鐵杖的背影。

    “來人!將那棵樹砍了,砍了!”

    皇帝急促的喊著。

    納言蘇威輕聲叫道:“陛下……”

    他似乎是想提醒大業皇帝,台子下面還有幾十個番邦屬國的使節在看著他。但是很顯然,這個時候,楊廣沒有心思再顧忌什麼帝王的顏面了。他指著那棵擋住了他視線的大樹,聲嘶力竭的喊著:“砍了!”

    “遵旨!”

    站在官員隊列中間位置上的駙馬宇文士及站了出來,快步走下高台。他提著袍服,從一名禁軍士兵手中搶過一柄橫刀衝到那棵大樹旁邊,紅著眼一刀一刀的砍下去。在那些番邦小國使節的驚詫注視下,他莊重而肅穆的砍樹,就如同在做一件最莊嚴的事。一個同樣眼睛紅紅的普通士兵咬了咬牙,衝過去抽出橫刀也奮力的劈砍起來。隨著他的動作,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加入到砍樹的行列中。

    有士兵拋出繩索捆在樹幹上,上百人抓住繩子奮力的拉動著。隨著橫刀砍在樹幹上的木屑紛飛,隨著那粗-大的繩子繃得筆直起來,那棵也不知道已經生長了多少年的大樹轟然而倒,砸起一片煙塵。

    大業皇帝楊廣站在高台一側,紅著眼看著河對岸那以一千兵力對五萬高麗兵發動進攻的背影。

    “擂鼓!為麥老將軍助威!”

    他沙啞著嗓子吼道。

    通!通!通!

    數百面大隋戰鼓同時擂響,一聲一聲,如驚雷入春。就連那遼河的水,似乎都被這一聲一聲的戰鼓轟鳴震動得激蕩起來。遼水西岸,十萬名大隋府兵幾乎同時抽出橫刀,用刀身敲打著盾牌附和著戰鼓的響聲。刀身敲打在盾牌上,聲如戰歌!

    遼水東岸,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回身對著河對岸的高台遙遙一拜,隨即抓起自己的鑌鐵棒,大步朝著前方走去。在他身後,鷹揚郎將孟金叉手持陌刀緊緊相隨,​​眼神明亮!

    就這樣,在戰鼓的助威聲中,千餘名大隋孤軍對五十倍於己的高麗兵發動了最後一次沖鋒!

    “左屯衛!”

    “向前!”

    ……

    ……

    遼水畔,大隋征伐遼東的第一戰就在這樣悲涼豪邁的鼓聲中結束。左屯衛,右衛,率先渡河的近兩千名府兵全數戰死,無一人投降。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虎賁郎將錢世雄,鷹揚郎將孟金叉戰沒。第一戰,因為浮橋被高麗兵轟碎,以大隋的失利而告終。

    “大丈夫性命自有所在,豈能艾炷灸頞,瓜蒂噴鼻,治黃不差,而臥死兒女手中乎?”

    “臣願第一個踏上遼水東岸,為陛下踏滅蠻夷!”

    “陛下莫非是捨不得賞賜?”

    “一杯酒如何能喝的痛快?陛下也忒小氣了些,若臣率左屯衛率先踏足遼東,陛下當賜美酒三百壇!”

    “他們都是大隋的士兵,不能放棄一個兄弟!”

    “將士們!你們只有兩個選擇,一,投降,二戰死!”

    “毋寧死!不投降!”

    聲聲入耳,餘音久久不曾散去。

    站在高台上,大業皇帝楊廣的眼中淌下兩行熱淚。他的身子微微顫抖著,此時,哪裡還有什麼帝王的威嚴?有的,只是濃重到傾覆遼水都化不開的悲傷。他沒有想到,征遼的第一戰,本來應當完美而輕鬆的開局會是這樣的結果,第一戰,就損失了一位大將軍!而這位叫麥鐵杖的大將軍,更是他從還是晉王的時候就看重且一手提拔起來的!各衛府兵的大將軍中,除了右衛大將軍宇文述,麥鐵杖是他最信任的人!

    淚水順著皇帝的下頜低落在高台上,打濕了一小片木台。

    當遼水東岸,最後豎立的一面大隋火紅色戰旗倒下去的時候,以大將軍宇文述為首,所有軍人們都將橫刀豎於胸前,遙遙對著河東岸行了一個最莊重的大隋軍禮。

    遼水奔流依然,壯士一去不復還。

    就在距離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戰死處不足五百米的地方,一棵高大的樹木上,以樹枝做了偽裝藏身在茂密枝杈中的李閒揉了揉發酸的鼻子,終究還是忍著沒有讓眼淚落下來。他藏得極好,渾身上下都綁滿了青翠的冬日都不會枯萎變色的松枝,趴在粗-大的樹杈上,他已經整整一夜半日幾乎一動不動了。

    為了能看到大隋征遼的第一戰,他竟然冒著被亂軍殺死的危險藏身於此處。因為趴伏的時間太久了些,他的身體變得有些血脈不暢而僵硬。幸好,雖然遼水東岸列陣以待的高麗兵不下五萬人,但他們的注意力一開始在浮橋上,後來在左屯衛士兵發動的進攻上,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即便他小幅度的活動一下身體也不必擔心被發現。只是,這一夜半天藏下來,最難受的不是身體而是心。

    他一直很好奇,大隋征遼在遼水河畔這第一戰是怎麼打的。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等人又是如何戰死的,今天,他終於看到了這一幕,有心相救卻無力回天。在他前世查詢的資料上,關於麥鐵杖之死不盡詳細有很多令人疑惑的地方。網絡上的資料本來就有限,而且其可信度並不如何高。

    比如說,據記載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虎賁郎將錢世雄,鷹揚郎將孟金叉等人之所以被困東岸,是因為工部尚書宇文愷造的浮橋短了一丈有餘。以李閒對宇文愷這個人的了解,他覺得這是很奇怪的事。要知道宇文愷可是設計督造了大興城,東都洛陽,開鑿了廣通渠,為楊廣造了觀風行殿的奇才,他怎麼可能將普普通通的浮橋造得短了一丈多?若是說造得長了一丈,這還有情可原。浮橋雖普通,可此戰意義重大,宇文愷怎麼可能玩忽職守?

    可是,當他親眼看到了事情發展經過之後,解開了心中疑惑,卻沒有絲毫的快意和釋然。

    麥鐵杖戰死了,錢世雄戰死了,孟金叉戰死了,宇文山戰死了,他都眼睜睜的看著。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想從大樹上躍下去,管他什么生死,只想著若是能和麥鐵杖並肩殺敵將會是一件多慷慨激昂的痛快事?這樣戰死疆場,就算死而有憾也不枉兵戎一生了吧?可是,他終究還是忍了下來。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恨自己的冷靜和懦弱。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怕死鬼,沒有一點男人應有的擔當!這一刻,他發現那些戰死的左屯衛士兵,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兵也遠比自己像個男人。

    就在他幾乎忍不住想要躍身而下的時候,是藏身在他身邊的洛傅輕聲說了一席話讓他將廉價的毫無意義的衝動強行忍了下來。

    “此時你若是下去,又能做得了什麼?若你真有心殺敵屠蠻,何必非得在此時?若日後,你能為麥鐵杖報仇,讓整個高句麗為他殉葬,豈不更好?”

    李閒微微一怔,在心裡問自己。

    我……能嗎?

    似乎是猜到了他心裡在想什麼,洛傅用很輕的聲音但異常篤定的語氣說道:“安之,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能做到!”

    李閒默然。

    ……

    ……

    楊廣擦去眼角的淚痕​​,指著遼水對岸吩咐道:“去!派個人過去跟乙支文德說,朕願意以重金贖回麥老將軍的屍體!”

    有人連忙出列奏道:“陛下不可!麥老將軍戰死沙場,乃是盡了為人臣者的本分,此一戰渡河勇士雖然盡皆戰沒,卻也嚇破了高麗人的膽子。陛下若是以重金贖回麥老將軍的屍體,豈非有損國體,有失天威?”

    楊廣惱火的指著那文官道:“禁衛,將此人給朕叉下去!”

    兩個禁軍士兵走過來,架起那文官押了下去。

    “朕願出黃金千兩,贖回麥老將軍的遺體!”

    同一時間,趴在高高的樹杈上的李閒,深深的吸了口氣,微微側頭,極認真的對洛傅說道:“我要將麥老將軍的屍體,偷出來,送回去。 ”他看了一眼洛傅,不理會後者臉上的詫異自顧自說道:“人死了,總不能睡在別人家裡,這遼水東岸……確實太冷了些啊。”

    送回去,是為送回家。

    PS:首先,這個P的第一意義在於證明我存在,第二才是解釋一下有讀者說麥鐵杖的情節和別的書雷同,這個雷同不雷同和什麼書雷同我真不知道,事實上,為了寫將明我刻意避開了其他的同樣寫隋末的歷史小說而沒有看,當然,幾年前讀過的家園中確實有關於遼水畔這一戰的描寫,酒徒大神是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但真的不能說這幾章受到了家園的影響,事實上,麥鐵杖之死大概就是這樣,歷史如此,我想,寫過這段情節的,應該都差不多吧,當然,將明不是一本嚴肅的歷史小說,但,我想寫出的是一位大隋將軍的悲涼和熱血,所以,就這樣寫了,如此而已。當然,如果非要說我剽竊了別人的東西,那麼我先要向新舊唐書和隋書表示歉意。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4:44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零七章 一箭封喉


    次日,大業皇帝楊廣遣使到遼水東岸見乙支文德,提出願意以重金購回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的屍體。

    乙支文德對使者說了一番什麼其實臣對大隋皇帝陛下也是忠心耿耿,實乃逼不得已才抵抗天威,對於麥老將軍的戰死表示深深的遺憾之類的鬼話,然後欣然同意一手拿錢一手交屍體,談判進行的很順利,只怕睡著的時候乙支文德也會笑醒吧。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一個死了的大隋將軍居然值這麼多錢,在他看來大隋的皇帝陛下還真是慷慨的像個傻貨。

    雙方約定各派五十名士兵在遼水東岸交易,大隋使節用黃金千兩購回麥鐵杖的屍體。只待交了錢隋軍士兵就可以用小船將麥鐵杖的屍體運回去,高麗軍絕對不會偷襲。

    使節回禀楊廣,楊廣點頭允之。

    下午時候,使節帶了黃金和五十名士兵,坐小船到了遼河東岸等待乙支文德派人將屍體送來。此處距離高麗軍大營三里左右,地勢空曠,不易伏兵,所以大隋使節也不必擔心乙支文德使詐。而同樣的,乙支文德選了此處也是為了謹防隋人有什麼陰謀,因為直到現在他也沒想通為什麼大隋的皇帝陛下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他確定,如果是自己戰死在遼河西岸的話,高元陛下是絕對不會花這個錢的。

    而事實上,高元對於高句麗的統治,其實並不是絕對的,乙支文德如果想,倒是可以把高元送到大隋去做人質。

    就在雙方約定交換屍體地點一里外的高坡後面,李閒將黑刀縛在背上,躍上了大黑馬。他回身對洛傅等人說道:“三十七哥,咱們的船還在北邊藏著,你帶幾個兄弟過去守好,我帶人過去搶了屍體便沿河一路向北,咱們渡河回武厲邏城。”

    洛傅皺眉道:“安之,我還是要勸你一句,既然大隋的皇帝願意花錢將麥鐵杖的屍體贖回去,你為什麼還要冒這個險?”

    李閒搖了搖頭緩緩道:“如果麥鐵杖知道自己的屍體是花錢贖回去的,他在下面也一定不會痛快吧?”

    洛傅勸道:“這不關咱們的事!”

    李閒笑了笑,一臉堅決:“我知道不關咱們的事,我只是不想讓那個皇帝用錢玷污了老將軍的遺體。看起來,他身為大隋皇帝,居然肯花錢購回臣子的屍體這是挺感人的一件事,不過在我看來卻是對麥鐵杖的侮辱!放心吧,三十七哥,交換屍體,雙方不可能派出多少人,更不可能是在高麗軍中,咱們馬快,得手了就走,高麗兵追不上咱們,再說……”

    李閒停頓了一下說道:“如果乙支文德那孫子敢親自到河邊的話,順手宰了他也算我給麥老將軍上了一炷香,燒了一大把紙錢!”

    洛傅道:“一定要去?”

    李閒點了點頭,眼神篤定。

    洛傅嘆了口氣道:“那好,獨孤不善戰,讓他帶著飛虎軍的兄弟們到武厲邏城對岸候著咱們,我跟你一起去。”

    李閒笑道:“三十七哥,說句實話吧,你真覺得我這麼做很白痴?”

    洛傅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道:“確實很白痴,不過……其實我也想幹他娘的。”

    李閒哈哈大笑,率先向前衝了出去。洛傅苦笑著搖了搖頭,越來越覺得李閒不冷靜了。這和以前那個事不關己絕對會高高掛起的李閒相去甚遠,似乎從草原回到燕山之後,李閒就有了一種令他感到陌生的變化。這種變化說不上壞,給他的感覺是,李閒似乎想謀求什麼大事了。沒錯,李閒從草原上回來後連續做了幾件看起來很衝動的事,比如去幽州見羅藝,比如遠赴鉅野澤相助賀若重山,但毫不例外的,都沒有出現擔心中的不利局面,反而收穫頗大。

    比如,去幽州本來是要殺羅藝的,可不知道為什麼李閒和羅藝並沒有什麼衝突,反而換來了羅藝原因不明的支持。先是送了十七副鐵甲,十七支連弩,後來在燕山寨又送了二百副輕騎兵裝備。比如去鉅野澤殺張金稱,非但沒有出現預計中的凶險場面,反而帶回來一千二百人的隊伍,毫無疑問,這一千二百人將是日後亂世立足的根本!

    那麼這一次呢?李閒不顧反對帶著當初-血騎和鐵浮屠剩餘的十七個兄弟,帶著獨孤銳志和三十名飛虎軍的探子趕到遼東,他想要的是什麼?

    洛傅知道,李閒要搶麥鐵杖的屍體,絕不僅僅是因為道義。

    看著李閒的背影,洛傅會心的笑了笑。

    少當家,看來,你真的長大了。

    在心中,他如是說道。

    鐵獠狼,朝求歌等血騎的人和鐵浮屠的兄弟一共十七個人跟在李閒身後,穿上了羅藝贈送給他們的鐵甲,拉下面甲,算上李閒一共十八人揚鞭而去。他們如今已經沒有什麼血騎和鐵浮屠的分別,他們現在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燕山馬賊!而燕山寨,是李閒的燕山寨,同樣的,他們都是李閒的人!

    大隋的使節有些焦躁的在河邊踱步,不時抬起頭看向遠處高麗軍營寨的方向。雖然此處距離營寨相隔三里,但河邊不時有大隊的高麗兵巡視而過。一旦河對岸的隋軍大營中有兵馬集結,巡視的高麗兵立刻就會吹響號角,用不了多久高麗大軍就會趕到河邊防禦。

    終於,視線中出現了一隊騎兵,裝備遠比那些普通高麗士兵精良。這使節去過一次高麗大營,知道那是乙支文德的親兵隊。五十名高麗騎兵護著一輛馬車緩緩而來,一個文官模樣的人騎在馬背上搖頭晃腦的走在最前面。

    到了近前,那高麗官員下馬後神態倨傲,也不行禮,而是仰著下頜問道:“哪個是隋國的使者?”

    ……

    ……

    遼水西岸,還是那座高台上,大業皇帝楊廣負手而立,隔河看著自己的使節在河對岸等待高麗人的到來。他的臉色很平靜,早已經看不出有什麼悲傷。在他身邊沒有了朝臣陪伴,那些只知道嘰嘰喳喳爭論什麼該不該用錢買會麥鐵杖屍體的傢伙們都被他趕得遠遠的站著,聽到那些人的爭論他就生氣,那些白痴傢伙們,竟然沒有一個人能懂自己的心思,這才是最氣人的。

    在他身後只有一個人陪著,距離他恰好一步距離。

    文刖,這個看起來秀氣的好像女子一般的閹人,微微垂著頭,同樣的一臉平靜。

    “陛下,你看,高句麗那邊的人來了。”

    文刖伸手指了指,輕聲說道。

    楊廣嗯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一刀,你可知道,朕為什麼要用重金贖回麥鐵杖的屍體?”

    文刖垂著頭,緩聲道:“陛下仁慈。”

    楊廣自嘲的笑了笑,扭頭看著文刖的臉問道:“還有嗎?別說你不知道,朕知道你比那些只會聒噪的傢伙聰明,敢不說實話,朕就讓人把你丟到遼水中餵王八!”

    文刖極認真的回答道:“陛下,遼水寒,看不到王八。”

    楊廣一怔,隨即笑罵道:“你這老狗!”

    文刖也笑了笑道:“誠如陛下​​所說,臣不過是陛下的一隻老狗,但老狗也會游泳的,所以丟進水裡淹不死……臣,會狗刨。”

    如果換做別的人說這番話,楊廣一定會感覺到很噁心。因為無論別的任何人說這樣的話,都是赤-裸-的馬屁。可文刖不一樣,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絕沒有諂媚的意思,僅僅是在敘述一個事實。所以在文刖嘴裡無論什麼樣的話,都不噁心,也不可笑,即便聽起來是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但從他認真的表情就能知道,他真的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所以,很多時候,楊廣都覺得文一刀是個很不討喜的傢伙。

    “別試圖將話題轉開,回答朕的問題!”

    楊廣問道。

    文刖沉思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將那句內侍不得干政的話說出來。因為他知道,現在,這一刻站在他面前的皇帝陛下,需要一個人說說話。

    “臣聽說,陛下昨夜密調左御衛大將軍薛世雄帶兵去了武厲邏城。”

    “你這老狗!”

    楊廣咬著牙說道:“什麼都瞞不住你嗎?”

    文刖委屈的看了楊廣一眼,認真的說道:“是陛下讓臣回答的。”

    楊廣忽然嘆了口氣道:“一刀,若你不是個內侍該多好?朕就可以封賞你一個大大的官職,若從文,裴矩,虞世基,肯定不如你,你那一手好字,就連虞世基都讚不絕口,最不濟朕也要給你個尚書。若從軍,以你的本事除了宇文述之外,朕看不出誰就強過你了,麥鐵杖雖勇卻少謀略,于仲文更是個沒主意的人!許你一個大將軍也是不為過的。可惜,可惜……”

    文刖臉色平靜道:“陛下,我怎麼能和朝廷重臣相提並論。”

    楊廣撇了撇嘴:“朝廷重臣?一個一個就知道溜鬚拍馬,朕看著就心煩!真都以為朕老了嗎?什麼蹩腳的謊話都能瞞得住朕?”

    文刖臉色一變,正揣摩著又是什麼人惹惱了皇帝,卻聽到楊廣咬著牙說道:“張金稱,高士達,王薄……他們以為報幾句天下承平,朕就听不到這些個名字!”

    文刖默然。

    ……

    ……

    那高麗文官居高而立,仰著下頜問道:“哪個是隋國的使臣?”

    大隋的使節一怔,隨即怒道:“疲敝之地的野人,也敢倨傲?”

    高麗文官眉頭一挑,嘲笑道:“野人?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大將軍,昨日才死於野人之手!今日卻使錢來買屍體,有本事搶回去啊?”

    大隋的官員一字一句道:“只會逞口舌之利的蠻夷野人,說話如此尖酸刻薄,待明日我大隋雄兵渡過遼水,你也不過是個被一箭封喉的下場!”

    正說著,一支破甲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正正的戳進了那高麗官員的脖子裡,箭透頸而出……

    一箭封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4:47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零八章 燕雲十八騎


    正在與皇帝說話,文刖本來微微垂著的頭忽然抬起,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指了指河對岸對楊廣說道:“陛下……看來,有人也不願意看到麥老將軍的屍體落在高麗蠻子的手裡啊。”

    楊廣本來自顧自生悶氣,忽然聽到文刖的話轉過身子順著他的指點看了過去。

    遼水東岸,十八騎,其疾如風!

    “騎兵用的是連弩,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將軍的手下。”

    文刖看著對岸,微微皺了皺眉。

    楊廣看起來並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好啊,朕倒是要看看,這是誰突然多了幾分血性出來,真要是把麥老將軍的屍體搶回來,給朕省了千兩黃金,朕說不得要大大的賞賜!”

    大大的賞賜,這五個字他咬的極重。

    文刖心中一嘆,心說這是哪個不開眼的將軍做出這麼沒規​​矩的事,陛下顯然已經動了氣了,就算能把麥鐵杖的屍體搶回來難道就不怕陛下的雷霆一怒?陛下要用金子將麥鐵杖的屍體買回來,那便買回來就是了,何必如此多事?

    “或許,只是底下人沒規矩,沒報給上面的將軍知道擅自渡過河去的。只有十八個人,沒準……是哪個營的新入伍的良家子第,不一定就是十二衛的人馬。”

    文刖很後悔自己剛才說了那句,不知道這是哪位大將軍手下的兵。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陛下最忌諱的是什麼,自己怎麼轉頭就忘了?文一刀啊文一刀,你真是老了嗎?

    文刖在心中懊惱的說道。

    “新兵?你以為朕老眼昏花了?”

    楊廣指著對岸那十八騎人馬說道:“全身鐵甲,連弩,長槊,新兵能有如此精銳?如果我大隋的新兵都這樣,朕倒是要開心了!莫說區區一個彈丸之地的高句麗,新兵若是如此驍勇,朕能一口氣打到天盡頭!高麗人算什麼,突厥人又算什麼?”

    他猛的一甩袖子,有些粗暴的喊道:“去!把那些個大將軍都給朕請來!朕要問問,是誰練出來的這十八個好兵!”

    他用了一個請字,其怒氣之盛已經顯而易見。

    文刖嘆了口氣,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隨即走過去吩咐不遠處的內侍宦官去請各營的大將軍前來議事,他微微扭頭見皇帝沒看著自己,於是壓低聲音對那內侍道:“讓諸位大將軍都查查手底下誰私自過了河,省得一會兒陛下過問措手不及。”

    那內侍點了點頭,轉身急匆匆的走了。

    他安排了之後回到楊廣身邊,本想再勸幾句,卻發現皇帝竟然看著河對岸有些怔怔出神,他下意識的往河對岸看去,卻見對岸的廝殺竟然這麼快就結束了!

    大業皇帝楊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四個字:“殺的痛快!”

    文刖一怔,他赫然發現,皇帝的臉上竟然已經沒了怒容,他禁不住有些懊惱,自己剛才吩咐人的這麼一會兒功夫,河對岸那十八騎人馬到底怎麼個殺人法,竟然連陛下都看得入神了?

    他仔細去看,忽然眉頭一挑,對岸那十八騎中,一匹大黑馬上那身材修長的騎士,為何看著隱隱有些熟悉?

    ……

    ……

    李閒隔著一百步,一箭將那高麗文官脖子射了個對穿。他的身子穩穩的坐在大黑馬背上,隨著大黑馬的飛馳而上下起伏。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震驚的發現他的身子竟然好似和大黑馬已經渾然一體。無論大黑馬如何縱躍顛簸,他的上半身依然挺的筆直,雙臂依然穩如磐石!

    第二箭在下一秒射了出去,那高麗文官中箭後還沒倒地,一個驚詫著轉身看向李閒這邊的高麗騎兵就被射翻了下去。箭精準的找到他的心窩,厚實的皮甲也擋不住破甲錐的撞擊。羽箭深深的紮了進去,然後將心臟刺穿。

    他張開嘴,想要呼喊,眼前一黑從馬背上翻了下去。

    “敵襲!”

    有人高聲喊道。

    所有的高麗兵都抽出了兵器,有人以環首刀指著那大隋使節喝問道:“卑鄙無恥的隋人,為什麼要偷襲我們!”

    那大隋官員一怔,看了看之前還趾高氣昂的高麗文官已經變成了屍體,隨即笑了笑,很妙的回答了一句:“或許他們是你們的人也不一定吧?只是這箭法當真臭的很,竟然射死了自己人,遺憾,遺憾!”

    說完,他大聲喊道:“高麗賊子使詐!小心戒備!”

    “喏!”

    五十名大隋府兵立刻抽出橫刀,列成陣勢!

    此時,李閒看著前面的變化眼神一亮,不由暗讚了一聲。大隋的府兵果然訓練有素,原地抽刀持盾戒備,並沒有盲目的還擊,也沒有立刻同高麗人混戰在一起,如果那樣的話,自己這邊殺人可就麻煩些了。

    頃刻間,十八騎已經衝到高麗人不足四十步的距離。那些高麗騎兵有人掏出號角吹響,有四五個騎兵竟然掉頭就走連打都不打!

    大隋的官員輕蔑的看著那幾個逃走的高麗騎兵,心說蠻夷就是蠻夷!

    “弩!”

    三十步,李閒一聲大喝。

    身後的十七個騎兵同時將連弩端平,頃刻間,數十支弩箭呼嘯而出。突突突的連弩擊發聲響中,當即便有十餘個高麗騎兵給射翻在地。李閒見對方戰意不濃,隨即抽出橫刀暴喝一聲:“擋我者死!”

    這話喊出來之後,李閒忽然覺得自己還真有幾分氣勢。

    頃刻間便將弩匣射空,十七名騎兵紛紛換了兵器在手,六七個使長槊的騎兵在李閒兩側展開,後面用橫刀的騎兵則呈燕尾狀緊隨其後!

    “擋住他們!”

    一個逃走的高麗騎兵忽然轉身吼了一句。

    隨即,剩餘的三十餘騎列成兩排攔在李閒他們身前。只是他們的陣列還沒有擺好,十八騎已經戰雷一樣撞了上去。

    大黑馬高高躍起,前蹄直接將一名攔在前面的高麗騎兵踢飛了出去。人立而起的大黑馬側身落地,李閒順勢一刀抹了一個高麗騎兵的脖子。鐵獠狼帶著六七個使馬槊的騎兵,端平長槊,轟然撞進高麗人的隊列中。馬槊在長度上佔了便宜,而三尺長的槊鋒在衝擊力作用下又豈是皮甲能擋得住的?只恍惚了一下,六七個高麗騎兵給馬槊挑飛了出去,遠遠的落在陣列後面。

    李閒和鐵獠狼等人一刻未停,直接殺穿了兩列高麗騎兵衝了過去,後面十餘個用橫刀的騎兵緊接著殺了上來,將李閒等人撞開的口子猛的擴大了一倍!

    殺穿了敵陣的李閒忽然心中一動,看著逃走的那三四騎皺了皺眉。

    “追上去!”

    他大喝一聲,拍馬追了過去。

    可就在這時,大隊的高麗巡邏士兵已經迎了過來,將那三四騎接了過去。一陣羽箭射來將李閒等人擋住,有一名高麗騎兵勒住戰馬回身看向李閒,眼神陰冷。

    李閒也不戀戰撥馬而回,俯身從馬車上將麥鐵杖的屍體抓了起來。

    朝求歌等人砍瓜切菜一般將殘餘的高句麗騎兵砍翻,然後摘下硬弓阻擋高麗步兵衝過來。

    李閒躍馬到那大隋官員身邊,從馬背上跳下將麥鐵杖的屍體雙手托著遞過去:“帶老將軍回家!”

    回家!

    這兩個字震得那大隋官員一陣恍惚。

    有騎兵從馬背上躍了下來,將麥鐵杖的屍體接了過去。李閒也不停留翻身上馬,對那大隋官員道:“速速上船離開!”

    那大隋官員怔了片刻,隨即問道:“壯士,請問姓名!”

    李閒拉下面甲,也不答話,伸刀一指遠處那二百餘名高麗步兵道:“殺一陣就走!”

    洛傅等人大聲答應,隨即挺槊列陣隨著李閒衝了過去。那些高句麗步兵見那十八騎人馬竟然奪了屍體非但沒有逃走,反而扭身又殺了回來都是嚇了一跳。有人下意識的往後退去,更有人被十八騎那猙獰的面甲圖案嚇得禁不住顫抖起來。

    “快列陣!快列陣!”

    領兵的高麗將校知道被騎兵撞過來會是什麼後果,雖然對方只有十幾個人,可他們殺人的狠辣勁頭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五十名大將軍的親兵隊騎兵竟然片刻間就被人家幾乎全滅,這份戰力就算窮盡整個高麗也挑不出來!更何況,再後面還有五十名大隋的精銳騎兵在那裡,若是他們也衝過來的話,勝負不可預測!

    二百名步兵立刻列陣,長矛手迅速的集結起來站在了隊列的最前面。他們彎腰,前後錯步,將長矛頂在地上,矛頭指著斜上方只等接受騎兵的撞擊。這是步兵對付騎兵最普通的戰術,也是最有效的戰術,列陣以待的長矛手歷來就是騎兵的剋星,當然,這並不是絕對的。

    之所以高麗兵如此倉惶,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想到十幾個隋人竟然敢在河東岸發動突襲,這種以十幾個人挑戰五萬大軍的行為除了瘋子誰也幹不出來!

    毫無疑問,今天他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十八個瘋子。

    那十八個一身玄甲的騎士,拉下的面甲上描繪著恐怖的夜叉面容,鋒利的青色獠牙,血盆大口,還有他們染了血的兵器都散發出一陣陣煞氣。冷森森的鐵甲下面,沒人看得清那到底是人還是真的從地獄中鑽出來的鬼騎。

    眼看著十八騎只十幾米就要撞在高麗兵的方陣上,每一個長矛手都不自覺的緊了緊雙手死命的握住兵器。在他們後面,隨著號角聲接二連三的響起,大隊的騎兵和步兵正在朝這邊集結。

    只要擋得住第一下,他們都跑不了!

    有人安慰著自己,試圖減輕恐懼。

    可是,撞擊並沒有到來。十米外,騎著大黑馬的那個黑甲騎士忽然向一側閃開,緊接著十七匹雄峻戰馬跟在他後面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幾乎擦著高麗步兵的軍陣向北方掠了出去。很快,十八騎揚起塵煙,遠遠的去了。

    他們…竟然是要跑?

    領隊的高句麗將領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隨即憤恨的低低罵了一句:“媽的……嚇死我了。”

    再看時,那大隋官員早已經帶了手下士兵上了木筏,被人接應著已經到了河中心了。

    上當了!

    那個站在步兵後面觀戰的高麗騎兵猛的摘下頭盔摔在地上,眼神陰沉著一言不發。

    站在木筏上,大隋的使節看了一眼腳邊安詳躺著的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的遺體,扭頭看向遼水東岸的高麗兵。忽然,那個摔盔的騎兵讓他眼前一亮。

    乙支文德!

    他猛的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一次機會!

    ……

    ……

    看著沿河向北一路疾馳的十八騎人馬,大業皇帝楊廣面色隱隱發紅竟是有些激動。幾個大將軍都已經聚了過來,誰也沒有派人到遼水東岸去搶屍體。由此可見,那十八騎並不是軍中人物。

    左屯衛的士兵們自發的湧到河邊,看著那遙遙遠去的十八騎,整齊的行了一個大隋軍禮!

    “追上去!讓那領頭的騎士留下姓名!”

    楊廣指著河對岸急切的喊了一句。

    立刻,有四五名士兵躍上馬背,在遼水這邊向北追了出去。

    “壯士,陛下讓你留下姓名!”

    騎兵們縱聲大喊。

    河對岸隱隱傳來回答之聲:“我……名……燕雲!”

    李閒笑了笑,很滿意自己靈機一動想出來的假名字。

    楊廣深深的吸了口氣,隨即大笑起來:“朕之大隋多豪傑,只是可惜,不能留下此人為朕效力!可惜!可惜!可惜!”

    他連道三聲可惜,盯著那十八騎遠去的背影喃喃道:“燕雲……十八騎”

    眾人中,只有文刖臉色變幻,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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