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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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14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5:40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下馬威


    眾人商議了一下,將細節方面敲定好,於是李閒獨自一人先到了隋軍大營,其他人都在預定好的地方等著。這樣做,是因為李閒要提條件,他卻沒有想到,自己本來擔心手下人會被辛世雄調走分開,誰知道辛世雄竟然愚蠢的做了那麼一個決定以至於連條件都沒機會提出來。到了大營遠處就被遊騎攔住,李閒說是與左屯衛大將軍辛世雄有約,遊騎便看押著李閒進了大營內,然後留下李閒在轅門處等候,有一人進去通報。

    連營實在太大,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那人才回來將李閒帶了進去。

    大營中不可縱馬,李閒老老實實的步行隨著那帶路的人往前走。左屯衛的營地在靠近遼東城的一側,相隔甚遠,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走到。沿途李閒雖然表現的很規矩,但是隋軍大營中的景象還是看了個仔仔細細。

    軍營規整,士卒訓練認真,沒有看到一個人嬉笑打罵,一片肅殺之氣。

    一路走到左屯衛的營地,那領路的士兵回身對李閒客氣說道:“你且在這裡稍後,我進去禀報將軍。”

    李閒點了點頭道:“勞煩了。”

    過了一會兒,那人從大帳中出來對李閒說道:“將軍正在升帳議事,你且稍後,切不可在軍營中胡亂走動。”

    李閒點頭致謝,那人轉身走了。

    這一等,足足就是半個時辰,李閒卻沒顯得焦躁不安,也沒有表現出憤怒不滿,反而站在門口看著不遠處空地上士兵們操練好像入了神。空地上是上千長矛手和朴刀手在演練陣型,另一個地方是弓箭手在訓練射藝,李閒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朴刀手和長矛手的合練,視線最終定格在那些弓箭手身上。

    大隋府兵,訓練有素,單就那些弓箭手而言,絕對沒有一個人濫竽充數。李閒看得仔細,他發現那麼多弓箭手,單獨射靶的人,七十步內幾乎都能命中靶子。而合練的弓箭手,隨著將校的指揮,或漫射或攢射,將校指揮士兵,如臂使指。

    只看了這一會兒,李閒便心中頗為震驚。他知道大隋府兵戰力之強天下無雙,所以能想像到這些士兵肯定平日裡都是辛苦訓練的。雖然看在眼裡的和心裡想的幾乎一致,可他震撼在於,無論是單兵作戰能力還是士兵之間的配合,府兵的表現真的已經讓人嘆為觀止。

    比如長矛手和陌刀手的配合演練,李閒看得幾乎瞪圓了眼睛。

    前面擺放著數排草人,象徵著敵軍。長矛手成隊列衝上去,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連續三排長矛手組成了第一道攻勢,前面的兩排草人立刻被捅翻在地。這時,從長矛手刻意留出來的間隙中,朴刀手蜂擁而上,將後面的草人砍瓜切菜一樣放倒在地。再然後,朴刀手收縮,長矛手斷後緩緩以方陣退卻。

    長矛手,是大隋府兵中造價最便宜的兵種了。他們每個人身上只有一件半身皮甲,沒有戰裙,即便是半身皮甲,也只是勉強護住要害。他們的兵器是一根木棒上安裝了一個鐵槍頭的長矛,造價便宜,但毫無疑問,他們是大隋府兵中除了輕騎兵之外行動最迅速的兵種,作為衝鋒部隊和斷後部隊都是上上之選。而且,他們雖然很廉價,卻是騎兵最懼怕的兵種。長達一丈八的長矛,若是列成槍陣的話,就算重甲騎兵都不敢輕易撞上去。

    李閒在前世雖然不是一個軍事愛好者,但也是一個混跡於各種論壇​​的閒人。他記得自己曾經看到過一個帖子,其中提到了瑞典長槍兵是騎兵的剋星,而且還能通過列密集陣型左右搖擺長槍來阻擋羽箭,據說百分之七八十的羽箭都能被蕩出去。不知道真假,但很顯然,從五代之後大宋開始,槊,橫刀這樣的兵器就開始漸漸的退出歷史舞台,長槍成了戰場上的王者。

    李閒其實能猜到,辛世雄之所以讓自己等這麼久,無非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罷了。幾個月前十八騎在遼水東岸出盡了風頭,當著遼水西岸數萬大隋府兵的面將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的屍體搶了回來。這算是為麥鐵杖報了一部分仇,而這個仇,應該是作為麥鐵杖繼任者的辛世雄來報的。他接管左屯衛,想要服眾最佳的辦法就是替麥鐵杖報仇,雖然在第二日的渡河戰中他親自率軍衝殺,並且不留俘虜,盡皆斬了降兵的腦袋也贏得了左屯衛士兵的尊敬,但終究還是有些遺憾。

    李閒知道,自己那天的驚艷出場一定給左屯衛的人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樣的,辛世雄必然也知道這一點。

    所以,作為一個即將升任大將軍的人,為了能在左屯衛有絕對的控制權,對於李閒這樣一個讓左屯衛士兵心生感激的傢伙到來,他怎麼能不立威?

    雖然,李閒是陛下親自下旨來他左屯衛的。

    李閒也不著急,反正他有事可做,能如此近距離的看一看大隋府兵訓練,也不失為一種收穫。

    左屯衛將軍辛世雄站在大帳門口,將簾子拉開一條縫隙向外看了看。見那少年站在不遠處正全神貫注的盯著空地上士兵們操練,不急不躁,對這少年的心性倒是頗為讚賞。昨夜陛下突然出現在軍營中,可是把宇文述他們嚇了個夠嗆。然後陛下連夜召集朝臣們議事,命令以宇文述為行軍總管,劉士龍為監軍,調集左祤衛,左武衛,右祤衛,左驍衛,左屯衛等九衛共計三十餘萬大軍,於五日後開拔,長途奔襲,與率領水師登陸的來護兒大將軍匯合,攻打平壤城。

    想著昨夜陛下的雷霆之怒,辛世雄現在仍然心有餘悸。

    他從來沒有見過陛下發那麼大的火。

    說起來,這次宇文述還是作為行軍總管全權指揮三十萬大軍遠征,劉士龍依然為監軍,似乎兩個人的聖眷還依然隆厚,但是很顯然,陛下是給兩個人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尤其是監軍劉士龍,若是再犯什麼錯的話,只怕仕途就算走到頭了。不過這次偏師長途奔襲,常理上應該不會有什麼差池,來護兒大將軍的水師已經登陸,只要大軍斜刺裡殺過去與水師會和,幾十萬大軍還打不下一個小小的平壤城?當年南陳有那麼多堅固大城,還有長江天塹,不也擋不住大隋的雄兵嗎?

    只是已經到了七月,在這遼東苦寒之地留給隋軍可以作戰的時間並不多了。按照常理,九月份這個地方就會飛雪,大軍勞師動眾遠征,補給跟不上,若是兩個月內拿不下平壤的話,也只能退兵返回。

    一想到這裡,他就恨劉士龍恨得牙根癢癢。若不是這個不懂軍事的混賬監軍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攔,遼東城早就破了,百萬大軍怎麼可能耽誤三個月之久?所以,對陛下這次依然以劉士龍為監軍,辛世雄很是無奈不滿。只是文官為監軍,這是朝廷慣例,他就算不滿意也說不出什麼。

    陛下只給五日的時間準備,而且這是一次沒有後勤補給的遠征,每個士兵平均要攜帶三石左右的糧食,對於士兵來說這絕對是個不小的負擔。高句麗境內多山道路難行,還要攜帶這麼多糧食出征,確實是個挺無奈的選擇,可是大軍渡過遼水已經三個月碌碌無為,若是不趕在入冬前打下平壤豈不被人恥笑?

    辛世雄理解陛下的苦衷,卻不理解為什麼還要讓劉士龍這個不懂軍事的文人指手畫腳。

    本來他就鬱悶,昨夜陛下單獨留下他,告訴他,那個在遼水東岸殺敵奪屍的燕雲將要到他帳下做事,他就更鬱悶了。

    看著站在外面的李閒,辛世雄不由酸溜溜的想到,這小子倒是好運氣,竟然得到了陛下的垂青!

    想自己從軍這麼多年,麥鐵杖老將軍身死,可他依然還是左屯衛將軍,而不是名正言順的左屯衛大將軍!

    辛世雄本來是想狠狠難為一下那少年的,可是畢竟此人乃是陛下親自下旨派過來的,若是為難的狠了,那豈不是令陛下難堪?

    見他站在大帳門口發呆,他手下幕僚陳奇知道將軍心裡在為難什麼,於是向前走了幾步,咳嗽了一聲道:“將軍可是在為難怎麼安排那燕雲?”

    辛世雄回頭看了一眼,嘆氣道:“玄謀有何良策?”

    陳奇乃是博陵人士,字玄謀,是個心思靈活之輩,深得辛世雄信任,當日,正是他勸說辛世雄身先士卒沖在最前面,不收高句麗俘虜盡皆砍了腦袋替大將軍麥鐵杖報仇,贏得了左屯衛士兵們的尊敬,辛世雄才會如此順利的接管左屯衛。

    “這有何難?”

    陳奇捋了捋鬍子,輕笑道:“既然這少年是陛下看重的人,那大將軍只需將他抬舉起來便是。”

    辛世雄沒想到陳奇竟然說了句廢話,有些不耐道:“難不成我還修理他一頓?”

    陳奇道:“大將軍,我的意思是……陛下不是賞識他嗎,那大將軍便也抬舉他,給他一個不高不低的虛職,對他禮遇有加,只是不讓他接觸兵事,上不得軍陣,立不到功勞,若是此人從軍良久寸功未立,到時候大將軍再參他一本驕橫無禮,他還能長久嗎?只怕,到時候陛下也會失望之極吧。”

    辛世雄眼神一亮,隨即連連點頭。

    帳外,李閒終於等得有些不耐了,他在心裡默默罵了幾句辛世雄的也不知道多少代祖宗,然後蹲下來,撿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將剛才看到練兵之法畫了下來。若是他知道陳奇給辛世雄出的這主意的話,一定笑得肚子抽筋然後好好對陳奇由衷的說一聲謝謝。

    左屯衛大營不遠處,宇文士及看著那少年蹲在地上寫寫畫畫,不禁在心裡讚了一句,好氣量!不過想了想,這少年如此憨傻,說不定看不出這是辛世雄在故意刁難他吧。

    他笑了笑,舉步往前走去。

    既然如此,那麼便幫你一次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5:44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爹


    PS:從善如流,關於葉懷袖的情節,無論是讀者朋友還是我的編輯海邊一粒沙都表示了異議,我認真的回頭看了下,然後做了修改,真心感激大家的支持,拱手拱手,順便求幾個紅票收藏。

    李閒正蹲在地上將剛才看來的陣列畫出來,然後回憶著之前看到的府兵操練心中想得卻是回去後也該想辦法給燕山賊換換裝備了。本來他就早有打算,等達溪長儒將那一千多燕山賊練成可戰之兵後,他自然是要拉著隊伍出去抖抖騷氣的,最好搶幾個不大不小的綹子把裝備換一茬。

    不過這次楊廣倒是給了他一條更好的路,雖然艱險了些,有可能丟了性命,但著實是一條更好的發財之道。沒人比他還篤定這次大隋遠征的失敗結局,而且楊廣還讓他進了大軍撤退時候擔任斷後任務的左屯衛。李閒現在就是好像一個飢渴難耐的傢伙,只要能讓自己掌握的勢力膨脹起來,冒險他是不怕的。更何況,若是能拉回去一些左屯衛的兵馬,沿途撿的府兵裝備也夠武裝他的燕山賊了。李閒很早之前就給自己制定好了計劃,當燕山賊發展到五千人馬,他就出去找個實力相差不懸殊的對手狠狠幹一架然後離開燕山搶一塊更好更大的地盤。

    達溪長儒說過,真正的士兵並不是訓練有素就是合格的,要殺過人,流過血,經歷過真正的浴血殺伐才算是合格的戰士。不經歷戰鬥,就算閉起門來在家裡練得再好也沒有用處,不見血的士兵和不見血的刀子一樣,都是擺設。

    只要計算的好,這次遼東之行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大不了轉身就跑,十八騎人少且精銳,想要逃走找準機會的應當不是難事。戰場上局面若是不利,十八個逃兵,誰會注意到?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在李閒看來可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再說,順道殺幾個高麗棒子,就當為了前世出氣了。前世的時候,高麗棒子,還有一個彈丸之地的菲他媽的什麼小國讓李閒無比鬱悶。

    發財和解恨結合在一起,無論如何也有一些吸引力。

    正入神的畫著,李閒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帶著譏諷的語氣問道:“怎麼,吃了閉門羹?”

    蹲在地上的李閒回頭看了一眼,見是昨日被楊廣稱為仁人的年輕男子。看樣子此人大概二十幾歲年紀,而且頗受楊廣的信任。李閒回去之後搜腸刮肚的想了很久,終於想起這個叫仁人的傢伙原來就是幾年後宇文述唯一活下來的一個兒子,並且在大唐擔任過宰相的宇文士及。

    不過此時,李閒當然要裝作不知道對方身份。

    他站起來,施了一個平禮道:“見過將軍。”

    宇文士及向一側閃了閃,卻並不受他禮:“第一,我可不是什麼將軍,也沒什麼實權,不過是軍中一個招人恨的閒人罷了。第二,你即將從軍,對我行禮,要用軍禮才對。”

    李閒心說此人怎麼如此囉嗦,只是面上依然保持著客氣尊敬的神色道:“還沒有正式從軍,所以沒有軍禮相見。”

    宇文士及扑哧笑了一聲道:“你這傢伙,就不能說句聰明些的話?”

    李閒裝作一怔,然後若有深意的說道:“真話,其實就是最聰明的話。”

    宇文士及白了他一眼道:“真話若是最聰明的話,那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們豈不無聊死?謊話才是聰明話,越漂亮的謊話聽起來越聰明,而且謊話說到了漂亮的地步,其實已經比真話還真了。”

    李閒裝作不解,嘆了口氣道:“這與家教相悖,我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宇文士及嘿嘿笑了笑:“家教……只有小門小戶人家才會教導子女要說真話吧?”

    李閒反駁道:“那大門大戶有什麼意思?”

    宇文士及也不生氣,只是笑著說道:“有意思,這樣才有意思。若是人人都說實話真話,這世界才當真無趣的很。什麼都是大白於天下,那這天下才是最骯髒的。藏不住了污垢晦澀,豈不看著悲涼?”

    他問李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場大富貴?若是昨日你會說些漂亮話,陛下說不得當即封你一個六品校尉!有多少人在軍中掙扎攀爬了多年都升不到校尉,你卻隨手就丟了,可惜嗎?”

    李閒怔住喃喃道:“陛下……”

    他猛的臉色一變,看著宇文士及的眼睛顫抖著問道:“昨日那…….那……那……竟是陛下?!”

    宇文士及見他如此反應,譏諷道:“現在知道後悔了?”

    李閒退後一步,拱手,再次行禮道:“敢問您是……”

    宇文士及佯裝生氣道:“現在才想起問我是誰,當真愚不可及!笨蛋,笨蛋,沒見過比你還笨的蛋。”

    李閒直起腰,很認真的說道:“笨……但絕對不是蛋。”

    宇文士及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道:“你這傢伙,原來也是會說笑話的。我姓宇文,名宇文士及,字仁人,你可以稱呼我為駙馬都尉。”

    李閒嗯了一聲道:“有勞士及兄指點。”

    “你叫我什麼?”

    宇文士及一愣。

    李閒極認真的回答道:“士及兄啊,怎麼……不妥?”

    這不倫不類的稱呼讓宇文士及很是開心,這沒見過世面的傢伙身上那股子鄉土淳樸氣息讓他好奇,讓他喜歡,比跟那些名門貴族的子弟打交道要來的實在多了。跟那些傢伙們交談,每一句話都要費幾分心機,累的要命。和這傻小子交談就很舒服,完全不必費心費神的去考慮對方話裡是不是有什麼隱晦的意思。

    “哈哈,沒什麼,沖你這句士及兄,今日我便幫你一次。”

    他走到李閒身邊低聲道:“你知道,為什麼左屯衛將軍辛世雄將你晾在外面不理不睬嗎?”

    李閒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他是故​​意刁難我,但不知緣故。”

    “緣故?”

    宇文士及嘿嘿冷笑道:“還不是因為你是陛下親自指派過來的人?幾個月前你搶回了麥老將軍的屍體,陛下讓你來左屯衛,這用意你還不明白?陛下這是為你鋪了一條平坦大道啊,左屯衛的士兵們心存感激敬佩自然對你沒有排斥之心,所以,你想發展自己的勢力不算太難。可這樣一來,那辛世雄將軍怎麼會待見你?你這分明是來和他搶人的,他不給你個下馬威才怪!”

    他笑著解釋道:“陛下沒有直接許你什麼官職,而是讓辛世雄視才而用。你是陛下的人,他總不能讓你去做一個隊正,一個旅率吧?若是讓你任指揮一團兵馬的校尉,他又肉疼!辛世雄也是平民出身,他初從軍武,五六年才做到六品校尉!你才來就手握三百親兵,雖然不多,但他如何不嫉妒?”

    李閒撓了撓頭髮道:“辛大將軍應該不會如此……狹隘吧?”

    宇文士及道:“是將軍,還不是大將軍,他自己的親兵亂叫也就罷了,若是你也這麼說,傳到陛下耳朵裡,有他好果子吃。​​再說狹隘……這怎麼叫狹隘?這只不過是人的正常反應罷了。”

    他不屑的看了一眼那座巨大的軍帳,撇了撇嘴道:“說起來,辛世雄卻也不過是個跟你差不多的笨蛋!”

    李閒心說這宇文士及也當真是個妙人啊,竟然會如此直接的罵一個從三品的將軍是個笨蛋。若是被辛世雄聽了去,又會作何感想?

    宇文士及聲音壓得極低,他自然是不會傻到大聲喧嘩的。

    “笨蛋……又怎麼能做得了將軍?”

    李閒吶吶的問道。

    宇文士及恨不得在李閒腦袋上敲一記:“他難道還不是個笨蛋?若換了我是他,早就已經將你請進去了,裝作禮賢下士的樣子,將你捧得高高的委你一個校尉又如何?只需將你安排在不起眼的地方上不了戰場,過個三五個月,再隨便尋個由頭在陛下面前告你一狀,你久久不立功勞,陛下難道還會保你?”

    李閒裝作恍然大悟道:“好陰險……”

    心中卻道:辛世雄啊,求你和這宇文士及一樣的陰險吧。最好讓我去輜重營押運糧草才好,傻子才想上陣立功呢。

    “陰險?”

    宇文士及恨其不爭的看了李閒一眼道:“如果這就算陰險了,我看你還是遠遠的離開這裡吧,不然……我都不知道你會被人怎麼折磨死。”

    宇文士及極認真的對李閒說道:“所以,若是一會兒與他相見的時候,他若讓你去做什麼押運糧草輜重的混不到功勞的職位,你一口回絕了便是。寧可做個能上陣殺敵的隊正,也不要做個沒前途的校尉!”

    李閒誠摯道:“受教了!”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宇文士及自己都覺得詫異。他已經忘了多久沒有如此推心置腹的與人交談過了,自己仔細想想,或許是因為這少年郎的身份地位還有前途和自己相差太遠的緣故吧,這個叫燕雲的傻小子無論如何也不會對自己構成威脅,而自己今天也是爛好心作怪才會忍不住點撥了他幾句。只希望這傻小子變得機靈些,別好不容易才從了軍武,打不上仗再被人活活玩死。若是換了世家出身的小子,他才不會做這傻事。

    “一會兒我跟你進去,料來他也不敢太過分。”

    宇文士及想了想說道:“要不……我將你調到左祤衛?”

    左祤衛大將軍宇文述是他親老子,這點小事宇文士及還是辦得到的。甚至他都不必去請示皇帝,因為宇文士及很了解那個高高在上的陛下,昨夜皇帝之所以安排了燕雲的去處,那是因為他才見過燕雲沒多久所以還記得。昨夜安排了之後,只怕今天陛下就忘了燕雲這個人了!

    這些年陛下提拔過多少平民子弟了?宇文士及不記得了,他只記得,被皇帝提拔後又忘了然後被權貴玩死的佔了絕大部分!

    一個羅藝,一句功名但在馬上取就忽悠哄騙了多少良家子第?真實的情況是,就算偶爾得到陛下的垂青,也不能保證仕途平坦!羅藝只有一個,再無第二人。

    “還是算了吧。”

    李閒感激的笑了笑,很誠摯的說道:“陛下讓我在左屯衛做事,那便在左屯衛。若是不能出頭,才算對不起陛下的知遇之恩。更……對不起自己。”

    宇文士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緩緩道:“你總算說了句聰明話……”

    正說著,忽然聽到一聲爽朗的笑聲:“是什麼風將駙馬都尉吹來了?哈哈,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左屯衛將軍辛世雄,紅光滿面笑呵呵的走了出來。

    宇文士及面上客氣,語氣卻是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自然是北風。”

    北風……皇帝才會永遠坐在北面高高的龍椅上,隨便出一口氣,對於朝臣百姓來說就是一股或凌厲冷冽或溫和輕柔的北風。

    辛世雄一怔,訕訕的笑了笑客氣幾句,然後裝作才看見李閒的樣子問道:“這位是?”

    李閒在心中道:你爹。

    “屬下燕雲,拜見將軍!”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5:52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二十章 臉皮厚比城牆


    “哎呀,你便是在遼水畔殺退高麗兵搶回麥老將軍遺體的燕雲?”

    辛世雄誇張的表情誇張的腔調表現的很盡致,他緊走兩步拉著李閒的手說道:“那日你在遼水東岸殺敵,我有心帶著左屯衛人馬過河相助,奈何沒有王命即便我這個左屯衛將軍也不敢率軍擅動,昨夜裡陛下還對我說起你要來我左屯衛,當真欣喜的我一夜不曾安眠,若不是今日昇帳議事,我便親自到營門接你了。”

    他將左屯衛將軍這幾個字咬的極重,似乎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如今已經是左屯衛的當家人一般。

    宇文士及心中嘲諷道:你會欣喜的一夜不曾安眠,只怕是心堵的一夜都睡不著吧。

    李閒連忙回禮道:“將軍太客氣了,小子沒有先拜訪將軍才是失禮之處。”

    宇文士及一怔,心說原來這小子也會說幾句虛偽的客套話。他看向李閒,只見後者悄悄對他使了個眼神,那意思是怎麼樣,裝得還算可以吧。宇文士及會心一笑道:“怎麼,將軍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

    辛世雄哈哈笑道:“駙馬此話說的小氣了,這左屯衛的營門什麼時候不對駙馬敞開著?”

    他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宇文士及客氣了幾句隨即當先走了進去。雖然按官職來說他比辛世雄要低不少,但他娶了南陽公主貴為駙馬,本身還有個縣公的爵位,論起這個來倒是辛世雄遠不及他。辛世雄在軍中攀爬這麼多年,如今也不過是個侯爵。

    但爵位高並不等於官位就高,貴為唐國公的李淵之前還不是在懷遠鎮做一個五品護糧都尉的小官,因為護糧有功,楊廣才把他的官升到了正四品。以唐公之顯爵,即便見了一個郎將也要客客氣氣的說話,李淵心中到底有多少憋悶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閒走在最後,三個人進了大帳後分賓主落座。辛世雄客氣一番,李閒才在最末尾的位置上坐下來。

    辛世雄看了李閒一眼讚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當日在遼水畔以十幾騎人馬就敢和高麗人打一架,少年郎確實不同凡響啊,能得陛下垂青,前途無量。 ”

    李閒連忙客氣道:“只是運氣好了些,冒冒失失的帶著十幾個粗通武藝的家族子弟過了河,本意是追上大軍為國效力的,誰想正巧遇到高麗人褻瀆麥老將軍的遺體,一時激憤所以就衝了上去。”

    辛世雄道:“話可不能這麼說,就算是冒失了些,沒有勇氣誰敢以十幾騎直面高句麗數萬大軍?”

    李閒再三推讓,只是不肯受了辛世雄的讚美。辛世雄見這少年郎並不是什麼不通禮數的野小子,對他的印象倒是改觀了幾分。宇文士及坐在一邊品著茶微微頷首輕笑,心說這小子原來不是真的傻,稍微點撥幾句便學的有模有樣。想來其家境也不是小富之戶,說不定也是地方上數一數二的望族。只是宇文士及搜腸刮肚也沒想起來,北方地面上什麼地方燕姓人家比較出名。他也不在意,想不到卻也沒什麼,大隋國土遼闊幾無邊際,一城一縣的富戶他又怎麼可能盡知?

    大隋商業發達,雖然商人的社會地位還遠不如農夫,但靠著努力和頭腦成為一方巨賈的人倒也比比皆是。這些人雖然無法登堂入室,甚至家財萬貫卻連錦衣都不准穿,但手中的掌握的財富卻是驚人的。比如宇文士及知道的東郡衛南徐家,家中不曾出過入仕為官的人物,但卻富甲一方,實實在在也是個不可小覷的人家。想到這裡,宇文士及又想到商人巨賈雖然社會地位不高,但掌握著足夠龐大的財富,若是朝廷能適當重視一下他們,說不定對朝廷也是一件有利的大好事。

    “駙馬今日怎麼有興致到我這裡做客?”

    辛世雄問宇文士及道。

    正沉思的宇文士及恍惚了一下,心說自己怎麼會走了神。他笑了笑道:“陛下委了我一件差事,讓我協調籌備大軍出征所需之糧草輜重,本打算去輜重營查點一下,恰好經過這裡,於是順便問問將軍所需多少。”

    辛世雄眼神一變,看了一眼李閒,心說莫非這少年郎和宇文家是舊識?不然以宇文士及這眼高於頂的傢伙,怎麼會和他談了那麼久還一同進了我左屯衛?聽他話裡的意思,他掌管糧草輜重,莫非是藉此向我示意,若是能好好安置這燕姓小子他便開一回方便之門?他下意識的又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陳奇,後者對他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辛世雄隨即笑了笑道:“駙馬辛苦了。”

    宇文士及道:“既然領了這差事自然不敢懈怠,倒也說不上什麼辛苦。只是大軍出征所需攜帶的輜重太過龐大繁雜,倒是讓人頭疼。”

    辛世雄沉吟了一下試探著說道:“既然駙馬來問,那我也就直接說了吧。此次出征,計算下來士兵們每個人都要攜帶三石的糧食,這負擔太重了些,隨身七事已經頗為繁雜沉重,光糧食就要攜帶三石,行軍趕路有所不便……渡河一戰,我左屯衛損失了不少馬匹,駙馬能不能……多照顧幾分?”

    府兵裝備,除去重兵器和戰馬之外基本上其他的東西都是自備的,辛世雄所說的隨身七事,指的就是府兵士兵們隨身要攜帶的東西,服,被,資,物,弓箭,馬鞍,器仗,這其中並不包括糧食。按照大隋軍事建制,府兵每兩千人配備五百匹駑馬,四個人合用一匹馱載輜重,平時勉強可以分擔,可這次出征單兵攜帶的糧草太多,如果馱載輜重的駑馬再不足實數的話,行軍確實有些困難。

    宇文士及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忽然轉頭問李閒道:“安之,你那十七個手下呢?怎麼不見一起進營?”

    李閒道:“還有些瑣事要他們解決,今天我回去後,明日一早再一起來拜見將軍。”

    他後面一句,卻是對辛世雄說的。

    辛世雄心中冷笑,從宇文士及那不冷不淡的樣子他便猜得出來,這燕姓小子果然和宇文家有牽連!看看,連宇文士及都親自出面來給他要官來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你不直接拉去左祤衛?

    宇文士及先是給了辛世雄一個誘惑,告訴他糧草輜重皆歸他管轄,待辛世雄有求於他的時候又岔開話題,辛世雄又不是笨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玄謀啊,查查軍中還有什麼實缺,安之雖是初來,但深得陛下看重,不可輕怠。”

    站在他身後的陳奇裝模作樣的找出花名冊看了看,隨即有些為難的說道:“各團的校尉都滿著,只有……只是後隊押運輜重的校尉崔青渡河的時候戰死了,位置還空著。”

    哼!

    宇文士及在心中冷哼一聲,心說你這謊話也太假了些吧。渡河一戰,各團戰兵的校尉一個沒死,倒是後隊押運糧草輜重的校尉戰死了?只是他也不急,只是低著頭品茶,臉上的表情怡然自得,古井不波。

    辛世雄為難的看了李閒一眼道:“安之……你看,我確實不好安排……後隊押送輜重的校尉也是正六品,而且……”

    他看了宇文士及一眼,見對方本來平靜的臉色隱隱露出不快,他咬了咬牙改口道:“我看這樣,我調一個別的校尉去後隊押運輜重,空出來位置就讓安之補上去。”

    就在宇文士及面露微笑的時候,李閒卻忽然拱手道:“不必!”

    他站起來說道:“我初來,怎麼能讓將軍為了安置我而徇私?說出去,將軍難以服眾,我在袍澤相見也無顏面。押運糧草就押運糧草吧,燕某定不負將軍厚望。”

    他說的摯誠,倒是讓辛世雄和宇文士及還有陳奇三個人齊齊的傻了。

    白痴啊!

    宇文士及在心裡狠狠的罵了一句。

    他站起來,對辛世雄說道:“既然將軍要安排軍務,我也不便久留了。這便還要到輜重營去看看,告辭。”

    看他臉色不快,辛世雄連忙對陳奇使了個眼神。陳奇裝作認真翻看花名冊,忽然驚喜的叫了一聲道:“有了,乙字營丙團果毅校尉陸加重傷未癒,現在團指揮的職務由旅率郝大通暫代,因為沒有空著,剛才是我沒有看仔細。”

    為了多要些馬匹,辛世雄算是丟了一回人。

    只是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得不拉下臉說道:“既然如此,安之,那你便暫且委屈在乙字營丙團如何?”

    他一邊說一邊在心裡勸自己,罷了罷了,為了左屯衛著想,我便違心一回吧。若是能多從宇文士及手裡要出一些戰馬駑馬,那收攏了左屯衛士兵的軍心,遠比得罪一個燕雲要實惠的多。他初掌兵權,時時刻刻都想著拉攏軍心,而宇文士及之前點出的誘惑又確實是他迫切需要的,所以他才不得不放棄給李閒一個下馬威的打算。

    誰承想李閒卻並不領情,他看著辛世雄極認真的說道:“未立寸功而身居高位恐難以服眾,燕某多謝將軍抬舉,我還是……就留在後隊中吧。 ”

    宇文士及這次真的氣壞了,他對辛世雄抱了抱拳道:“將軍所缺馬匹多少,使人按數報與我知道就好,我足額給將軍補足,告辭。”

    他氣得臉色都白了,轉身走出了大帳。

    李閒對辛世雄告了個罪,從後面追了上去。

    “士及兄!”

    李閒從後面叫道。

    “燕校尉,你應該叫我駙馬!”

    宇文士及冷著臉說道。

    李閒嘿嘿笑了笑道:“生氣了?”

    宇文士及冷哼一聲,抬腿便走。

    李閒從後面慢悠悠的說道:“我若是真得做了什麼丙團校尉,只怕才會被玩死吧。士及兄,你我素未謀面,你如此相助我怎麼敢不領情?只是,強扭著讓他許給我一個戰兵的校尉,離開了大營,長途跋涉與敵交戰,那人心裡憋了一口氣在,隨便派我去打個不可能生還的硬仗,我本抱著報效陛下的心思,若是這麼就戰死在遼東,豈不冤枉?”

    宇文士及也不說話,只是步伐稍微放緩了些。

    李閒追上去道:“士及兄,押運糧草怎麼了?難道便立不得功勞嗎?”

    宇文士及冷聲道:“你的前程,關我何事?”

    李閒嘆了口氣道:“士及兄…我想,這樣一來辛世雄反倒對我去了幾分芥蒂,日後緩緩圖之,大軍遠征必將血戰無數,等他心中沒有害我之心,我再想辦法謀個戰兵的職位,豈不更好?”

    宇文士及哼了一聲道:“是啊,原來你不是個笨蛋!”

    見他臉色緩和,李閒厚著臉皮道:“那……士及兄,既然我來負責左屯衛後隊押運糧草輜重,這個馬匹是不是能多給一些?”

    宇文士及不可置信的看著李閒,深深嘆了口氣道:“你哪裡是什麼憨傻小子,你這人臉皮都比遼東城的城牆還厚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5:57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拖幾日便好


    送走了宇文士及,李閒又返回了辛世雄的大帳。辛世雄對於李閒之前的表現說不上讚賞但最起碼不厭惡,這就是一個成功的開始。接下來的幾個月內,李閒要在他手下做事所以必須得先把他的毛捋順了。李閒最贊同的一句話就是對於上司,你就要經常給他捋捋毛,讓他舒服下,不然很可能六親不認的咬你一口。

    “將軍,如果沒有什麼吩咐,屬下就先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明日一早再來找您報到。”

    李閒很謙卑的說道。

    最起碼,面子上他對辛世雄表現出了足夠的尊敬。

    “安之,且稍等,我有些事還要跟你說說。”

    辛世雄道。

    李閒肅立道:“請將軍吩咐。”

    辛世雄越發的覺得這個少年並不討厭,不驕不躁,​​雖然有皇帝陛下的垂青但表現的很規矩。將領統兵,要的就是絕對的權威,令出如山,不可違逆。如果有個仗著自己後台堅實的手下敢亂跳的話,身為將軍若是不能降服他只會丟了威信。辛世雄甚至昨夜便考慮過,如果這個燕雲是個愣頭青的話,就是拼著陛下那裡挨些責罵他也要立威。不過現在看來,這個小子規矩的很,應該不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傢伙。

    “坐下吧,也沒什麼事,只是隨便聊聊。”

    辛世雄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椅子說道。

    李閒這兩世的積累早已經是個人精,雖然才第一次見辛世雄但對他的脾氣卻摸的差不多。也沒有推辭,說了聲是然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身子挺得筆直,表現的足夠尊敬。

    辛世雄笑了笑道:“不必如此拘謹,既然到了左屯衛就都是一家人了。”

    李閒道:“屬下明白。”

    辛世雄最讚賞的就是李閒口稱屬下這兩個字,態度的謙卑讓他心裡很舒服。是屬下,而不是卑職,他發現這個少年郎其實很會做人。

    “安之,你與駙馬是舊識?”

    辛世雄貌似隨意的問道。

    李閒在心裡冷笑,看來這老傢伙還是不放心。他怕把自己安排在押運糧草輜重的後隊會惹惱了宇文士及,進而惹惱了宇文述,他更怕宇文述在皇帝那裡搬弄是非。事實上確實如此,辛世雄現在都懷疑,當日遼水河畔李閒等十八騎躍馬殺人是不是宇文述故意安排給皇帝看的。在他看來,哪會有如此巧合的事。高麗人才將麥鐵杖的屍體以馬車拉過來,李閒帶著十七個精銳武士​​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就鑽了出來。簡直就好像安排好了似的,絕不可能真如李閒所說的什麼恰好遇見。

    李閒想了想,說了一句很模糊的話:“不算舊識,但確實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

    李閒算了算,真的不短了,已經有二十幾個小時了呢。

    “哦……”

    辛世雄有些失望於李閒的回答,但卻不好繼續追問,他哦了一聲說道:“你初來,軍中規矩還不太明白,明日來了之後先不要急著去輜重營,我讓陳奇多給你講講軍中的條陳規定,既然進了府兵,就要有府兵將校的樣子,在左屯衛做事,出去以後代表著左屯衛的顏面,也代表著我的,更代表著陛下的顏面,凡事多用心些。”

    李閒站起來施禮道:“謝將軍指點。”

    辛世雄笑了笑擺手道:“都說了,沒有外人的時候你不必如此拘禮。另外……”

    他看了李閒一眼道:“既然你即將掌管輜重糧草,那……”

    李閒連忙說道:“剛才我已經與駙馬說好,等其他各衛人馬的糧草補給都領走之後,我再帶人去領咱們左屯衛的補給,看在將軍的面子上,駙馬自然會多多照顧。只是駙馬交待過,切不可胡亂說出去。”

    辛世雄大喜,起身道:“如此,那你便多辛苦些,馬,戰馬,駑馬,盡量跟駙馬多討要一些。”

    李閒抱拳道:“屬下明白。”

    “將軍,屬下初來,沒有親信人手只怕不好做事,屬下那十七個手下……”

    李閒藉機說道。

    辛世雄笑道:“你那十七個家族子弟,自然要跟在你身​​邊的。你身為六品校尉,麾下的旅率,隊正職務不需要報我,自行安排就是。只是切不可全都用你的親兵,不然下面人會有反感,說不得有人跳出來跟你作對。”

    得到了宇文士及的允諾,辛世雄也不吝嗇於指點李閒幾句。

    兩個人又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一會兒話,一個已經表示出了接納,另一個更是順著對方的話說表現出了足夠的尊敬,倒也言​​談甚歡。看了看日頭偏西,李閒還沒有吃飯胃裡早就咕嚕咕嚕的抗議了。他起身告辭,辛世雄親自送到了大帳外。

    出了左屯衛的營門,李閒很妖孽的在千篇一律的大營中沒有走錯一步路,直接出了轅門。

    找到鐵獠狼和東方烈火等人,李閒將今日的事說了一遍,一遍說一邊狼吞虎咽的撕著一隻烤兔填進嘴巴裡。

    東方烈火遞給李閒酒囊,想了想問道:“少將軍,你覺得辛世雄這個人怎麼樣?”

    李閒灌了一口烈酒將烤的金黃酥脆的兔肉嚥下去,抹了一把嘴角上的油漬說道:“心胸不寬,城府也不深。像頭毛驢,可欺,但要順著他。”

    鐵獠狼道:“我知道這個人,也是平民出身,這些年一點一點積累軍功才做到了左屯衛將軍,麥鐵杖若是不死的話,他也沒機會晉身。這樣的人你不能表現出看不起他,一點都不行,因為不是世家大戶出身,他更看重自己的威信。”

    李閒笑道:“正解,這樣的人不難對付。藉著宇文士及的光,我跟他說不把咱們分開,他立刻就答應了。”

    “宇文士及為什麼表現的這麼熱心?”

    朝求歌有些不解的問道。

    李閒想了想,一邊撕下一條兔腿一邊說道:“或許……他僅僅是看著我有些新鮮,對我好奇。又或者,他是在藉機拉攏我。畢竟楊廣對我表現出了欣賞,宇文家的人鼻子那麼靈,能把我拉攏過去對宇文士及來說最起碼不是一件壞事。再說,他用朝廷的糧草輜重幫忙,也不需要付出什麼,何樂而不為?”

    其實李閒猜的雖然不中也差之不遠。宇文士及幫他,確實是因為李閒是個讓他感到好奇的人,另外,就是宇文士及正在迫不及待的發展屬於自己的勢力。宇文家的龐大家業跟他沒有關係,注定是長子宇文化及來繼承。他若是想立足,就必須自己多拼爭一些來。李閒才初入軍武,毫無根基,又有楊廣的欣賞,這樣的人拉攏在自己身邊,對宇文士及有好處。他不是在替宇文家拉攏人,而是在替自己拉攏人。事實上,李閒這個級別的人還不會引起宇文述的興趣。

    “輜重營……”

    陳雀兒嘿嘿笑了笑道:“是個好地方!”

    洛傅拍了拍伏虎奴的肩膀也大笑起來:“確實是個好地方,不用上陣殺敵,還不愁吃穿,哈哈,而且……咱們本來就是要去發財的,這下倒是方便的很。”

    李閒將兔腿消滅掉,又灌了一大口酒:“反正咱們也不打算在左屯衛混下去,最多也就是兩個月的時間,所以進了軍營後切記不可與人無謂爭鬥,表現的越是謙卑越好,當然,在輜重營這一畝三分地該立威還得立威,總不能讓一群護糧的慫兵認為咱們是軟柿子似的好捏。把輜重營的人收拾服帖了,也方便拉著他們跑路。”

    李閒笑了笑:“無論大隋這次遠征是勝還是敗,以遼東的氣候最多兩個月就會回師。到時候若是隋軍敗了咱們就做一筆大買賣,若是隋軍勝了,小打小鬧的也得兜一筆回燕山去……”

    他對朝求歌說道:“跟小毒哥接頭吧,讓他帶著飛虎軍的人都撤回來,明天一早一塊進左屯衛,都編為我的親兵隊。另外,現在也到了該用上其他那二十個散出去的傢伙了,他們負責打探地形風俗和沿路高麗軍的駐防,無論是往前走還是往回跑,都用得著他們打探來的消息。”

    “校尉手下掌管三百士兵,輜重營的校尉權利更大些,還有上千的民夫,三百戰兵,每個旅率手下掌管一百人,現在三個旅率的位置空著兩個,之前的人應該是都託了關係調走了,現在只是一個叫王啟年的旅率還在,咱們去了之後,空出來的旅率位置,鐵獠狼和洛傅善於掌兵每人頂上一個,王啟年必須留著,不能打壓下去。其他的人在隊正和甚長伍長的位置上多安排,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三百戰兵控制住。其他人就暫時跟著我做親兵,切記不可太過招搖。”

    李閒嚴肅的說道。

    眾人道:“听少當家的!听少將軍的!”

    李閒擺了擺手道:“從今天開始,你們要習慣稱我為校尉,不然露了馬腳,咱們只能跑路了。”

    安排好了之後,李閒靠在草地斜坡上躺下來。

    腦子裡將進入左屯衛有可能遇到的危險事都過濾了一遍,最讓他擔心的,還是那個貌美如花妖異邪魅的閹人……文刖。

    整個大營中,只有文刖知道自己的身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對楊廣說明,而且上次在遼水上青鳶和凰鸞兩個人出現無非是想將自己驚走。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文刖似乎並不打算再對自己下殺手了。這其中的緣故是什麼,李閒猜不到。不過幸好,那個傢伙沒有跟著楊廣一道回來。

    他應該是隨著楊廣的鑾駕回來的,還要負責保護皇后蕭氏。而李閒最多再有四日就要隨左屯衛出征,兩個人應該不會再相遇。

    如果,能想辦法除掉文刖就好了。

    李閒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很難。文刖的刀法太犀利,就算是張仲堅和達溪長儒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而且他手下還有一千二百龍庭衛。

    有一個讓自己連覺都睡不踏實的對手,還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

    李閒笑了笑,嘴角上勾出一抹得意,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麼,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煩悶。

    “希望能拖幾天吧。”

    ……

    ……

    從望海頓歸來的鑾駕走的比來時要快很多,而且各州縣官員迎接的時候皇帝陛下一概不見,甚至一路上都沒有從那架龐大的御輦上下來過,朝廷裡發來的表章公文全都送到御輦上去,卻一直不曾見一份回批送出來過。有人說是陛下病了,有人說陛下從望海頓新收了一個妃子,還有人大膽的猜測,陛下根本就不在御輦裡。

    很快,說這話的人就被龍庭衛請去喝茶了。

    文刖一直就在御輦裡,每天守著那個空蕩蕩的龍椅。

    正行進間,忽然前面傳來轟隆隆的一陣聲響,隊伍頓時亂了起來。文刖眉頭一挑,撩開簾子從御輦上走了出來:“陛下問出了什麼事,去幾個人看看!”

    他大聲說道。

    幾個龍庭衛往前衝過去,過了一會兒回來報告:“都尉,前面山崖上墜落了一塊大石,砸死了幾匹馬,傷了幾個士兵,前軍的人正在清理道路。”

    文刖嗯了一聲道:“這也值得大驚小怪?”

    那龍庭衛支支吾吾,為難的看著文刖道:“大石上……有字。”

    “字?什麼字?”

    文刖忽然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屬下不敢說……”

    “閃開!”

    文刖將那龍庭衛推開,大步朝前走去。

    大石從山坡滑下,砸死了幾匹馬,驚了無數人,驚,是因為石頭上有字。

    大業八年,楊廣死於遼東。

    山頂上,幾個從遼東趕來的飛虎軍用了一日的時間刻字,一分鐘的時間將那石頭推了下去。然後看都不看下面,掉頭就跑,那叫一個風馳電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02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高啊


    因為山石滾落的事,沒有皇帝的鑾駕隊伍還是停了下來,天子六軍開始搜索附近十里之內,尤其是滾下大石的那座山。雖然楊廣沒有在御輦裡,可如果不停下來查,那就真真的露了餡,哪有皇帝知道有這麼一塊大石頭從山上滾下來而不動怒的道理?哪有不查不問沒事人一樣繼續上路的道理?

    但下令搜山的卻不是文刖,他還沒有這個權利。

    下令的,是蕭皇后。

    皇后蕭氏,名怡甄,西梁孝明帝蕭巋之女。梁天保五年二月生於國都江陵,江南風俗,二月出生的女子是為大不吉,於是蕭巋便將她送給堂弟蕭岌撫養。可是收養了蕭怡甄之後當年歲末,蕭岌夫婦便一同身亡,於是眾人傳言蕭岌夫妻二人都是被這不吉利的女娃剋死的,蕭巋更不敢將其接回。無人願意收養的蕭怡甄被其舅父張軻接走,可是張軻家境貧寒,本應貴為公主的蕭怡甄從小就要隨舅父一同務農幹活,生活十分艱辛。 (註一)

    大隋高祖文皇帝楊堅受禪讓建立大隋,封長子楊勇為太子,次子楊廣為晉王,因與西梁孝明帝蕭巋交好,於是對蕭巋說想娶一個西梁的公主為晉王妃。蕭巋急忙派人占卜挑選,結果留在身邊的女兒沒有一個是吉卦。蕭巋不敢得罪隋文帝楊堅,愁腸百轉之際忽然想起還有一個女兒在張軻處。於是連夜派人將蕭怡甄接回宮內,使人占卜,得大吉之卦。火急火燎的又派人為其梳妝打扮,送到了大隋。

    蕭怡甄嫁給楊廣做了晉王妃,夫妻恩愛,她性子溫婉賢淑,自幼雖然貧苦卻喜好讀書,文采也極出眾,每每有言頗有見地,楊廣對其十分敬愛,後來楊廣即皇帝位,便封其為皇后。

    楊廣和蕭皇后的感情極好,雖然後宮嬪妃不少,但楊廣卻自始至終只鍾愛蕭怡甄一人,對她有求必應。每每出巡,蕭皇后必帶在身邊。破有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味道,所以這次遠征遼東楊廣也將蕭皇后帶著,這段日子在望海頓海邊避暑遊玩,每日同出同進玩的不亦樂乎。

    前些日子尚書右丞劉士龍的奏摺送到望海頓氣壞了大業皇帝楊廣,楊廣震怒之下突發奇想要微服回到遼東城暗中監察遼東諸將是不是懈怠妄為。蕭皇后勸了幾回,楊廣的性子上來連她也不能勸阻。本來楊廣是要帶著她一同走的,但她卻搖頭沒有答應。當時她對楊廣說,陛下一​​人微服先行,有妾身在鑾駕中不會找人懷疑。若是妾身也跟隨陛下一塊先期返回,只怕被有心之人猜到陛下不在。

    楊廣恍然,於是留下蕭皇后帶了侍衛率先返回遼東。

    從望海頓向遼東返回這段日子以來,一應事物其實都是文刖請示了蕭皇后定奪的。她雖是女子,但見識極好,而且心思細密,所以一路上雖然有人懷疑皇帝不在但軍心尚穩。每日她都故意在朝臣士兵們面前出​​現,以示陛下就在御輦之中。

    山石滑落砸死了幾匹馬,傷了幾個人這都是小事,事大在那石頭明顯新鑿的字跡,拙劣而淺顯,一看就出自莽夫之手,但這幾個字實在太過大逆不道,文刖不敢隱瞞,登上御輦請示蕭皇后。

    蕭皇后聽了之後卻沒有表現出什麼震驚,她想了想對文刖說道:“一刀,近臣之中陛下最信得過的便是你,你也最了解陛下,依你看,若是陛下在,這件事該如何處置?”

    文刖垂著頭,苦笑一聲道:“陛下若是信得過臣,也便不會微服回遼東卻瞞著臣了。”

    蕭皇后道:“還不是怕你攔著?”

    她將手裡的書冊放下,指了指外面說道:“還是先想辦法將外面的事處理了吧,看樣子倒像是高麗人的所作所為,很蹩腳的伎倆,不是嗎?”

    文刖垂首道:“臣也是這麼認為的。”

    蕭皇后道:“去查吧,大軍必須停下來了,依著陛下的性子就是把這山翻過來也要抓到那裝神弄鬼的小賊,若是不理會就這麼走了,下面人會懷疑。”

    文刖道:“臣明白。”

    蕭皇后重新拿起書冊,翻開來接著之前停下來的地方繼續看,微微垂著的臉依然精緻,長長的睫毛幾乎蓋住了眼睛。

    “一刀”

    文刖即將走出去的時候,她忽然輕聲叫了一聲。

    “臣在。”

    文刖回身,微微彎腰道。

    蕭皇后也不抬頭,輕聲緩緩道:“要快,最好別超過三日便要抓著那些高麗蠻子,抓得要快,殺得也要快,今天這事……應當是有人不想讓陛下急著回去。而這個人,應該不在遼東。”

    文刖一怔,隨即道:“臣……明白。”

    文刖知道,蕭皇后說的沒錯。陛下已經安然回了遼東,信使已經回來禀報了皇后。遼東諸將皆知道陛下不在鑾駕中,所以不可能派人來做這傻事。如果是有人故弄玄虛,那只能是高麗人,必須是,不是也是。

    出了御輦之後,文刖傳陛下旨意,下令天子六軍搜山。只兩天,龍庭衛的人便在另一座山頭上抓住了刻字推石的六七個高麗人。文刖親自審問,確定乃是受了高麗將軍乙支文德的指示試圖謀刺皇帝。案情明白,清晰無比,於是這幾個高麗人很快被推出去砍了腦袋,棄屍荒野。

    李閒派來的幾個飛虎軍士兵早已經逃之夭夭,抓來的高麗人哪兒來的?

    高麗人是真的高麗人,但肯定不是他們幹的。他們都是逃難的遼東城高麗百姓,被搜了出來後假裝審問了一番然後立刻被斬首示眾。死的冤枉至極,無辜至極。

    大軍重新整隊,文刖傳旨大軍加速前行,趕回遼東城大營。原因是,陛下震怒,要趕回去親自指揮大軍攻克遼東城。

    前後只拖了兩天,李閒不知道,但這已經足夠。

    本來再有三日便可回到遼東城外隋軍大營的鑾駕遲了兩日才到,而此時,李閒已經隨左屯衛出征走了兩日一夜了。

    ……

    ……

    出征前

    李閒帶著洛傅等人和二十幾個飛虎軍的親信到了後隊輜重營,大隋軍制,每五十人為一隊,設隊正一名。百人為一旅,設旅率一名,三百人為一團,團指揮官是為校尉。做到校尉,其實才算真正的編入了朝廷官僚體制。換句話說,隊正和旅率都不算是國家正規編制的公務員,餉銀是軍隊中發下來的,而不是朝廷。隊正和旅率也不必在朝廷報備,而校尉則不同,算是最基本的低級軍制官員,李閒想應該是享受國家津貼和五險一金的優厚待遇。

    這個團也沒有什麼如乙字營丁字團,丙字營甲字團之類的番號。

    這個團不屬於戰兵編制,所以有點獨立團的意思。

    帶著自己親信隊伍的李團長,穿著精工打造的黑甲,騎著威風凜凜的大黑馬,在眾人簇擁下上任了。

    團率李閒,大隋正六品果毅校尉,來了。

    王啟年很鬱悶,非常鬱悶,相當鬱悶。

    雖然他帶著一團三百名士兵列隊在營門外迎接新來的校尉大人,雖然他的臉上一直看不出有什麼憤恨和煩惱,但事實上他心裡真的很憋屈,很想大聲喊出來發洩一番。前任護糧兵校尉崔青算是博陵崔氏的一個分支庶出的子弟,使錢才坐上這校尉的位子。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好好的護糧兵校尉不當非得堅持要上戰場殺敵,還說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功名但在馬上取,送了一對玉鐲子一盤金珠才換來一個戰兵校尉,意氣風發的上陣殺敵去了,結果渡河一戰中,陪著麥鐵杖老將軍一同戰死的千餘名左屯衛勇士中,就有他。 (註二)

    不但如此,護糧兵這個團的其他兩個旅率都是崔青的親兵出身,崔青走了也連那兩個人一塊帶走了。護糧兵一下子空出來一個校尉兩個旅率,王啟年覺得無論如何校尉的位子也該輪到他了。於是他搜刮空了所有錢財,大概幾百貫金燦燦的肉好給上頭送了去,得到肯定的答覆說,一定會幫他在大將軍辛世雄面前求來這個校尉的位子。

    錢花出去了一個月,消息姍姍來遲而且還不是什麼好消息,而是辛世雄大將軍親自委任的校尉來了,姓燕,叫燕雲,就是遼水東岸黑甲黑刀黑馬殺高麗人如砍瓜切菜的那個英雄。

    於是王啟年悲憤了,悲於那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幾百貫肉好送出去肉包子打狗一樣一去不回頭,憤在於自己還得老老實實的在這站著陪著笑臉迎接新上司。

    人生悲催如此,當得起淒淒慘慘戚戚這六個字。

    他已經五十歲了,在大隋軍中已經混跡了二十幾年才因為資格老而當上了一個旅率。雖然他膽子確實小了些,雖然他身子骨確實算不上健壯,但他不是一無是處,最起碼,跑起來整個護糧兵中沒人追的上他。這些年謹小慎微的逢迎著歷任上司,積攢了一些錢財,本想過了五十歲就打報告回家養老去,可誰想到皇帝一聲令下,大隋傾國之力征伐高句麗!

    校尉崔青走了,本來鬱悶的王啟年發現機會來了。

    結果機會沒來,燕校尉來了,還他娘的是個能打能拼殺人如麻的傢伙。王啟年本打算鼓動手下人給新來的校尉來個下馬威的,可一聽說新來的校尉是遼水畔殺高麗人奪回麥老將軍屍體的燕雲,竟沒有一個人敢搗亂了。

    王啟年在心裡不停的罵,罵收了自己錢不辦事的那個別將,罵手下人吃裡扒外關鍵時刻不給自己長臉,罵那個冷不丁出現的燕校尉,還罵自己。

    可是當那匹雄峻的大黑馬出現在視線裡的時候,王啟年立刻挺直了腰板,響亮的喊了一句:“卑職丁旅旅率王啟年,特在此迎接校尉!”

    三百名護糧兵齊聲吼道:“拜見校尉!”

    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李閒瞇著眼睛看了看這個已經花白了鬢角的旅率,從大黑馬上一躍而下朗聲笑道:“自今後便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禮。”

    他身子修長,足足比王啟年高了半個頭還要多。一身黑甲的他,站在王啟年面前遮住了半邊天。

    黑影擋住了太陽,也讓王啟年的心一顫。

    這傢伙,真高啊。

    王啟年忽然悲哀的想到,自己或許後半生都要活在這黑影的覆蓋下了。

    註一:蕭皇后的名字各類書籍都沒有查到,怡甄這兩個字是我杜撰的。

    註二:大人這個稱呼在隋唐時期還沒有,為了描寫上方便,故藉用,請讀者不必深究。

    PS:向王啟年致敬!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05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玩得真漂亮啊


    “校尉大人,咱們團本來實際人數應該是三百一十三人,但前任崔校尉離開的時候帶走了他的親兵和兩個旅率共計三十二人,現在士兵實數是二百八十一人。人數到齊,請校尉大人檢視。”

    王啟年閃躲了一下,不與李閒的視線相交而是垂著頭說道。

    李閒問道:“一個不差?”

    王啟年道:“一個不差!士兵們仰慕校尉大人您的威名,很早就站在門前等候大人您的到來,有一個前日跑肚拉稀腿都拉軟了的也爬起來參加列隊迎接大人您,由此可見士兵們對大人您的尊敬。事實上,我在左屯衛護糧兵已經幹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見過誰來做校尉的時候大家這麼歡迎的。我發誓,絕對沒有一句謊話。”

    王啟年垂著頭,語氣誠摯的說道。

    李閒哦了一聲,感興趣的問道:“那個士兵在哪兒,指給我看看。”

    他很好奇,難道自己的名氣真的這麼大了?已經有重病都不惜爬起來迎接自己的粉絲了?這絕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這是到了左屯衛輜重營護糧兵駐地後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確實令人振奮。

    王啟年勇敢的抬起頭,直視著李​​閒的眼睛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極認真的說道:“就是我。”

    李閒怔住,隨即點了點頭,同樣極認真的說道:“王啟年,你真的是個好樣的。拉得腿軟了還能堅持著帶著隊伍在這裡等我,我很感動。”

    王啟年誠摯道:“大人的威名赫赫,卑職從那日在遼水畔見了大人的英姿之後便徹夜難眠,輾轉反側。一直心中遺憾不能和大人這樣的真英雄真豪傑再見一面,每當夜晚來臨的時候我一閉上眼,就是大人您斬殺那些高麗蠻子的雄武模樣。天天盼天天盼,卑職終於感動了上天將大人您送來護糧兵做校尉,從今以後每日都能聆聽大人你的教誨,卑職必將心曠神怡如沐春風。”

    李閒輕笑著,掏出緤布手帕遞給王啟年道:“先把口水擦擦。”

    “謝大人!”

    王啟年感動的幾乎痛哭流涕:“大人對卑職的愛護之心,卑職必定銘記於心永世不忘。”

    這一頓馬屁,當真拍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如車廂中的連環臭屁想躲都躲不開。

    李閒很詫異於王啟年這麼一個人才,在左屯衛輜重營混跡了二十幾年為什麼沒有被人帶走也沒被人打死。愛聽馬屁的人怎麼捨得丟下他孤零零的在護糧兵中期待下一個聽眾?不愛聽馬屁的人怎麼能忍得下這長河決堤一般的響亮讚美之詞?

    李閒趁著王啟年假惺惺擦眼淚的時候掃了一眼將胸脯都挺的筆直的護糧兵,二百多人,一個個雖然看起來精神抖擻,但毫無疑問他們的裝備和正規戰兵相差不少,雖然皮甲橫刀這樣的制式裝備每個人都有,但從歪斜的陣列甚至握刀的姿勢就能看的出來這些傢伙一定疏於訓練。

    李閒多多少少有些失望,這和他在左屯衛將軍辛世雄帳外空地上看到的那些操練的士兵相去甚遠,自己的第一批官軍手下素質上確實不怎麼令人放心。其實這也難怪,參加護糧兵的都沒打算過真真正正的上戰場殺敵立功,他們的家境基本上都不錯,參軍來遼東無非是想在履歷好看些。跟著大軍在遼東走一圈,回去也是他們吹噓的資本。這些護糧兵不屬於左屯衛的正規編制,其實大部分都是從各地來的良家子第中挑選出來的。

    事實上,他們每個人的家族在地方上或大或小都算是望族。換句話說,他們都是來鍍金的。

    但其中不乏抱著功名但在馬上取這樣念頭的年輕人,只是要么沒有錢送禮要么有錢送禮所以待在護糧兵中渾渾噩噩的混日子。沒錢送禮的,惆悵於不能上陣殺敵為國立功也就沒有機會實現自己心中夢想封侯拜將。有錢送禮的,則惆悵於這場戰爭打得太長了每日無所事事著實的不如在家裡吃喝玩樂自在。

    但,這並不等於他們不崇拜英雄。

    當他們看到李閒在遼水東岸躍馬揚刀的時候,也曾幻想過那個黑甲黑刀騎大黑馬的英雄就是自己。殺人衝陣如入無人之境,十八騎就敢在高麗​​人的地盤上耀武揚威。但可惜的是,他們大部分人有這個夢想卻不敢去實現,因為他們都清楚一個道理,當英雄是有危險的,不如不當。

    而降服這樣一群士兵說容易絕不容易,因為他們各自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比如王啟年,就一再宣稱自己是江南王氏出身。幸好,李閒和駙馬都尉宇文士及是舊識,還深得陛下看重的傳言早就在護糧兵中傳開了,混在這裡的人沒一個是真正的世家子弟,所以對於來頭比他們都要大的燕校尉他們沒有抵觸心理。

    李閒佔的便宜在於,他是陛下直接派來左屯衛的。這天下是世家門閥的天下,平民子弟就算再努力也不如有個好出身。他們雖然不知道燕校尉的出身,但他們知道燕校尉的靠山是大隋最大的那個世家,楊家。是大隋站得最高的那個人,陛下。

    王啟年用那塊緤布手帕擦了擦鼻子,然後很認真的疊好方方正正的揣進皮甲裡面,珍重的就好像那不是一塊不值什麼錢的緤布,而是一塊繡了金絲銀線的寶貝。這一下動作雖然沒把李閒噁心著,但看了心裡也絕對說不上爽。

    “大人,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帳篷?卑職昨日知道大人要來,已經連夜整理乾淨了。”

    王啟年問道。

    李閒擺了擺手道:“先帶我去看看營裡還有多少輜重,另外,把民夫都聚集起來,清點一下人數。”

    王啟年變戲法似的從皮甲中抽出一本書冊雙手捧著遞給李閒道:“這是營裡現有東西的賬本,大人放心,我親自核對過,一點都差不了。另外,那些民夫已經在營地中集合了,就等著大人您訓話。”

    李閒不得不承認,王啟年絕對是個人才。

    先進了營地,果然,一千四百多人的民夫隊伍已經集合完畢。在王啟年的指揮下,吃苦受累的民夫們居然站立的比護糧兵還要整齊。只是他們身上的衣服確實太髒了些,而且臉色就沒有一個好看的。事實上,這次征伐遼東最受罪的就是他們。吃不好,睡不好,非但餉銀少得要命,幹的活又髒又累不知道什麼時候還得上戰場當炮灰。比如渡過遼水那一戰,府兵死傷總計兩千多人,其中還包括第一日和麥鐵杖一同戰死的左屯衛千餘名士兵,而民夫的死傷人數,卻是驚人的五千多人!傷亡數字是府兵的兩倍還要多,大部分人都死在了遼水中連屍體都尋不回來。

    就是這樣一群眼神裡看不出一點神采的民夫們,硬是被王啟年訓練的能整齊的喊一聲:“歡迎校尉大人!”

    而當李閒用了半個多時辰檢查輜重的時候又驚奇的發現,抽查的一部分輜重數量上竟然和王啟年給的賬本記載絲毫不差。對於一個沒有校尉來督管的輜重營來說,這真的是一個奇蹟。

    李閒由此推斷,王啟年真不是一個貪官。

    無論是他不敢貪還是真的清廉,能忍住誘惑足以說明這個人絕不是看起來那麼猥瑣而虛偽。

    李閒先讓民夫們解散回去休息,然後將二百八十多名護糧兵帶到了空地上命令其列陣站好。之後,各隊的隊正,伍長,甚長出列向李閒報到,李閒發現這個團的配置簡直爛得一塌糊塗。來遼東已經這麼久,有的隊正居然還記不住全部手下士兵的名字!三個月,記不住五十個人的名字只能說明兩個問題,要么,這樣的傢伙就是蠢笨如豬,要么,就是懶惰如豬。

    二百八十多人,六個隊,幾乎都不滿額。李閒先是將飛虎軍的密諜補充到各隊中,選了幾個親信之人補了空缺的隊正,隊副,伍長甚長之類的職務,然後宣布由鐵獠狼任乙旅的旅率,洛傅為丙旅的旅率,丁旅旅率依然由王啟年擔任。

    不得不說的是,不知道是出於歧視還是另有慣例,護糧兵中沒有甲字旅。

    而王啟年另一個神奇的地方在於記憶力,他不但能記得二十幾年來歷任校尉的名字,能記住所有旅率的名字,甚至還能叫出在場每一個人的名字,而且準確無誤的說出此人的來歷,家境,還有個人特點。

    李閒發現,自己撿到寶了。

    而接下來李閒做的事,讓王啟年十分的鬱悶。也讓護糧兵中某些人之前對李閒的好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頗深的怨氣和對王啟年的恨意。當然,很快之後他們就發現校尉大人真的很好,好的讓人恨不得撲上去狠狠親一口。

    “啟年啊。”

    李閒笑呵呵的叫道。

    王啟年受寵若驚道:“大人有什麼事,直接吩咐就是了。卑職能力之內,絕對不會推諉。”

    李閒發現這個王啟年除了話多些,還是很好用的。

    “你能叫出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也能說出他們各自的擅長,這一點我很佩服。”

    李閒由衷的說道。

    王啟年居然老臉一紅,扭捏道:“大人謬讚了,卑職只是,平時比他們多用心罷了。”

    李閒嗯了一聲,掃視了一眼手下已經感覺到氣氛不對的護糧兵說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當著他們的面告訴我,所有的伍長,甚長,隊副,隊正,誰稱職,誰……不稱職。算了,稱職的先不說,你把不稱職的說來我聽聽。”

    王啟年一愣,立刻苦了臉。

    他可憐兮兮的看著李閒,試圖用自己的表情來打動校尉大人以求其收回命令。但是很顯然,他滿臉皺紋的可憐相絕對引不起李閒的同情。

    “說吧,放心,我必然會秉公辦理,就對不會授人以柄。而且,你從現在開始就是我的親信了,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李閒用鼓勵的眼神看著王啟年。

    在二百多人虎視眈眈下,在李閒半威逼半勸說下,王啟年在做了足足一分鐘的心裡掙扎後,終於決定還是倒向校尉大人這邊比較好。

    “第一隊隊正張恆,好酒誤事,卑職以為不適合擔任隊正”

    “第四隊隊正李綱,粗魯無禮鞭笞士兵,卑職以為也不適合擔任隊正”

    “第二隊甚長吳天,經常聚眾賭博,毫無軍紀。”

    “第六隊伍長楚中天,極其懶惰,日常練兵從來沒有參加過!”

    ……

    在眾人憤怒的目光中,王啟年咬著牙將自己知道的事一件不落的說了出來。說完之後他驕傲的站在李閒身後,用挑釁的目光掃過那些憤怒的士兵們,意思是,老子如今是校尉大人的親信了,你們能拿我怎麼樣?

    就在被王啟年點名的人憤恨的看著他,甚至憤恨的看著李閒等待自己命運到來的時候,李閒卻忽然笑了笑道:“這都是以前的過錯,有你們自己的責任,也有上面的旅率甚至校尉監督不嚴的責任。今日我問清楚這些事,不是想責罰你們,而是要告訴你們,本校尉既往不咎!”

    在全場驚訝的目光中,李閒大度的擺了擺手道:“過去的事就都過去了,本校尉不會計較。”

    “但有一樣,若是自今日起再有人犯軍律者,嚴懲不貸!我可以很嚴肅的告訴你們,這個團,絕對不允許出現我不允許的事發生!如果你們覺得我是在吹牛,你們可以試試。”

    “就這樣吧,回去之後好好反思,既然穿上了這身號衣,就要時刻記住,你們都是大隋的軍人!”

    李閒說完之後,瀟灑的拍了拍手對王啟年道:“現在你可以帶我去我的帳篷看看了。”

    王啟年……傻了。

    他終於明白過來,校尉大人之所以讓他檢舉揭發袍澤,不是要立威,而僅僅是為了玩自己一把……他悲哀的發現,校尉大人玩的這一手相當漂亮,從這一刻開始,他成了護糧兵所有人眼中的叛徒,而不得不追隨在校尉大人身邊。校尉大人只用了一個鼓勵的眼神,就把自己逼上了一條羊腸小道……

    PS:收藏本書身心愉悅,猶如被王啟年拍十分鐘馬屁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10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別斷後


    不得不說李閒跟曹操焚燒書信學來的這一招收買人心玩確實很漂亮,最起碼從第一天開始士兵們都覺得校尉大人是個好人。雖然在王啟年揭發大家的時候每個人心裡都捏了一把汗,甚至被點名的人已經悲憤的做好了接受軍法處置的準備。大家都不是笨蛋,新官上任立威這種事最平常不過,總得​​找幾個倒霉鬼來當雞殺了給猴看。

    可最後大家才驚訝的發現,原來倒霉鬼只有一個,那就是丁旅的旅率王啟年,這個已經快五十歲謹小慎微活著的旅率被李閒輕而易舉的逼到不得不效忠他的羊腸小道上。幸好,王啟年是個想得開而且眼界不算低的人,他知道校尉這是故意讓自己站隊,說來說去還是看重他,是一種變相的拉攏,當然,這種拉攏讓人不是很爽。

    但王啟年很快就想開了,校尉大人是何許人也?那是敢帶著十七個手下就跟乙支文德五萬大軍對著幹的生猛人物,那是受到陛下垂青看重的前途不可限量的大人物。年紀輕輕就已經做到了六品校尉,再過幾年誰知道會不會平步青雲登上大將軍的位子。自己雖然被燕校尉擺了一道,但也不能不說這是個機遇吧。走不好,是一條羊腸小道,走好了,誰敢保證就不是一條陽關大道呢?

    所以,想通了之後的王啟年非但沒有什麼鬱悶,反而更加熱情的投入到為校尉大人服務的工作中。反正現在自己在護糧兵中算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了,不抱校尉大人的粗腿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王啟年很強大的無視袍澤們對他鄙視的眼神,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李閒的帳篷外面等待看看校尉大人是不是有什麼最新指示。

    李閒梳洗完了之後,一出門就看見王啟年笑呵呵的站在門口等他。

    “有事?”

    李閒問。

    王啟年微微彎腰道:“沒事,只是在門口等著,看看校尉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李閒一怔,隨即笑著拍了拍王啟年的肩膀道:“要說事情還真有一件。”

    王啟年立刻道:“大人說吧,只要……”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李閒打斷,他拍了拍王啟年的肩膀說道:“先去輜重營那邊看看,若是其他各衛的糧草補給都領走了,你再去找駙馬都尉問問,咱們左屯衛的補給什麼時候去領。”

    “我…不認識駙馬。”

    王啟年訕訕道。

    李閒很認真的問:“你的鼻子上面是什麼?”

    “眼睛。”

    “那麼鼻子下面是什麼?”

    “嘴!”

    李閒點了點頭道:“有眼有嘴,難道你不會看不會問嗎?”

    王啟年怔住,隨即點頭道:“屬下明白了。”

    他掉頭跑出營直奔輜重後勤重地,只見一溜煙飄起,王啟年已經沒了踪跡。李閒微微愕然,心說這傢伙怎麼跑起來跟喜羊羊似的。

    李閒巡視了一遍營地,特意到民夫們的駐地看了看,發現他們的早飯和護糧兵的伙食差的實在太多了。每人早晨只有一碗粥,沒有一點乾飯。表面上看起來護糧兵的早飯在一碗粥的基礎上只比民夫們多了一個饅頭,但關鍵就在那碗粥。民夫們喝的粥,幾乎可以倒映出人影來。而護糧兵碗裡的粥,是肉粥。

    李閒從民夫營經過的時候,那些臉色枯黃的民夫們立刻起身行禮,一個個彎著腰,誠惶誠恐。李閒本來以為自己是個心理承受能力很強的人了,可是看到他們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心裡一酸。

    “給他們每人加一個饅頭”

    李閒回身對今日負責督管民夫的隊正說道。

    那隊正愣了一下,為難的說道:“大人,這是軍中的慣例。”

    李閒回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問道:“是陛下的旨意嗎?”

    “不是”

    “是辛世雄將軍的命令嗎?”

    “不是”

    “那又是哪位郎將大人的命令嗎?”

    “也不是”

    那隊正的臉色變得很白,被李閒問的不由自主的垂下了頭。

    李閒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可以看不起他們,也可以不把他們當人看,但有一點你要記住,你們的糧草輜重後勤補給都是他們負責運的,如果他們吃不飽沒力氣幹活,總有一天你們也會嚐到吃不飽飯的滋味。大軍即將出征,不想你自己餓肚子,就照我的話去做。我記得昨天我說過,你們以前怎麼樣我不再追究,但從我做了這個護糧兵的校尉開始,這團裡就不允許聽到質疑我命令的聲音。不只是今天的早飯,以後他們每天都要保證三餐,最起碼,要吃飽。”

    “喏!”

    那隊正大聲的應了一聲,快步走向那些民夫:“校尉大人說了,每人加一個饅頭,從今天起,你們的伙食從一日兩餐增加為一日三餐,管飽! ”

    最後這兩個字喊出口的時候,民夫營一片沸騰!

    李閒看著歡呼的人群,心裡酸酸的好像倒進了一整壇醋。這些民夫們,他們的慾望多簡單?只是加一個饅頭,加一餐飯而已。民夫每日兩餐,早飯只有一碗稀粥這確實是軍中慣例,但這個慣例,李閒並不怕打破它。誠如他所說,就算不是為了那些民夫們能多吃一口飯,僅僅是為了自己能多吃一口飯,也不能讓他們餓肚子。

    這次大軍出征,並不多帶民夫,為的是保證行軍的速度。左屯衛接連大戰後,還有士兵不足三萬人,只帶一千四百民夫,可想而知這些民夫們肩膀上要扛多少東西。高句麗多山地,很多地​​方馬車無法通過,一應物資都是肩扛人抬,若是他們沒有體力,拖的是大軍的後腿。

    所以,李閒下令給民夫們增加飯量,並不僅僅是爛好心發作收買人心,也是為行軍考慮。既然暫時是左屯衛的人,那李閒就必須將前路考慮好。

    半個時辰之後,王啟年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對李閒說道:“大人,駙馬說咱們現在可以去搬運補給了。”

    李閒嗯了一聲問道:“咱們左屯衛可是最後一個領補給的?”

    王啟年道:“不是,咱們左屯衛是倒數第二個領補給的,據說,左祤衛的補給還沒有領。”

    李閒笑了笑,心說左祤衛大將軍宇文述是宇文士及的親老子,他自然要多照顧幾分。看了看民夫們吃完飯都在休息,李閒走到場地中間大聲說道:“整隊!跟本校尉到輜重營搬運補給,各隊,各旅,按秩序列隊行進,聽明白沒有!”

    “聽明白了!”

    民夫們大聲的吆喝了一聲,精神抖擻的站起來尋找各自所在的隊。在民夫營的隊正旅率帶領下,一群穿得破破爛爛的民夫居然排列成整齊的隊列大步往輜重營方向走去。看著長龍一樣離開營地的民夫們,李閒會心的笑了笑。

    “真神了!”

    王啟年看著那些民夫們的背影,用最誠摯的語氣讚美道:“校尉大人三言兩語就把這些沒規矩的傢伙收拾的服服帖帖,真神了!”

    ……

    …….

    李閒找到宇文士及,先是肅立,然後行了一個標準的大隋軍禮,聲音洪亮的說道:“左屯衛護糧兵校尉燕雲,見過駙馬!”

    宇文士及白了他一眼,看了看四周有士兵看著,於是像模像樣的抬抬手算是回禮,指著不遠處堆積如山的輜重說道:“那是你們左屯衛的補給,清點一下就可以運回去了。”

    李閒道:“還是不清點了,我怕數多了不好交代。”

    宇文士及一怔,隨即笑罵道:“你要是連個過場都不走,才不好交代!”

    李閒嘿嘿笑了笑,跟著宇文士及走進了他的大帳。進去之後,宇文士及指著椅子說道:“坐下說吧,怎麼樣,燕校尉,管著一群護糧兵和民夫,感覺如何?”

    李閒知道他雖然不一定還生氣,但心中難免有些彆扭。好端端的一個戰兵校尉不去做,非得跑到護糧兵混日子。對於一心想將自己拉攏過去成為助力的宇文士及來說,確實是一件很鬱悶的事。不過幸好,李閒的話還是打動了他。誠如李閒所說,如果真的靠著宇文士及的壓力辛世雄勉強安排了一個戰兵校尉給李閒,難保日後大軍出征的時候他不會給李閒穿小鞋。

    大軍遠征,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李閒看起來是退了一步,但其實前進了一大步。

    宇文士及當然不是那麼心胸狹隘的人,他一心想趁著李閒在軍中還沒有根基將其拉在自己身邊,就算對李閒的做法不贊同,此時也不會表現出什麼。宇文家是軍中第一世家,之所以他父親宇文述如此受寵,還不是因為當初站隊的時候堅定的站在了當時還是晉王的楊廣這一邊?這就是其父的眼光了,當時高穎,蘇威,楊素等大隋的重臣都是站在太子楊勇那邊的,宇文述偏偏選擇了一個相對來說是弱者的晉王,這份魄力和眼力確實少有人及。

    楊廣做晉王的時候,為了討好高祖楊堅,刻意裝出一副艱苦樸素的樣子,吃,如普通百姓,穿,亦如普通百姓,盡量遠離奢華這兩個字。而這個時候,正是宇文述傾盡家財幫楊廣拉攏朝臣的。為了幫楊廣奪嫡,他可謂鞠躬盡瘁。

    可以說,楊廣能登上帝位,宇文述功不可沒。

    所以,明知道宇文述很貪,為了私權排除異己,但楊廣依然縱容他。雖然知道論領兵能力,在諸位大將軍中宇文述絕對不是出類拔萃的一個,但依然還是將三十餘萬大軍的指揮權交給了他。

    身為宇文述的兒子,宇文士及從小學習的不單單是權謀之術,還有看人的本事。當日在遼水,李閒裝作憨傻小心的樣子瞞得住楊廣,卻瞞不住他。那一天宇文士及就發現這個叫燕雲的少年絕對不可小覷,一個為了引起陛下注意而敢帶著十幾個人跟高麗人拼命的傢伙,怎麼可能是個傻小子?

    所以,他才會幫李閒。

    他身邊沒有什麼人,家裡的幕僚都站在大哥宇文化及那邊,從家族中能得到的支持有限,他現在必須靠自己。

    “士及兄…何苦還要譏諷我?”

    李閒苦笑道。

    進了大帳沒了外人,李閒又恢復這個不倫不類的稱呼。

    宇文士及被李閒可憐兮兮的樣子逗得一笑,指了指外面說道:“糧草按實數發的,絕對夠用,分攤到每個士兵身上的糧食已經很重了,再多反而是累贅。至於甲胄器械之類,我給你們左屯衛加了三成,再多我也沒那個膽量。戰馬,我給左屯衛補齊,至於運載物資的駑馬,我多給你二百匹。”

    李閒先是鄭重的施禮道謝,然後認真的說道:“五百”

    “什麼五百?”

    “駑馬,五百匹吧。”

    李閒笑道。

    “你當我這裡是賣菜的地方?還能討價還價?”

    宇文士及白了他一眼道。

    李閒深深的吸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多幾百匹馬,哪怕是駑馬,跑的時候也會快一些。”

    宇文士及一怔,隨即變了臉色:“你好大的膽子!”

    李閒嘆道:“士及兄……難道你不是這麼認為的?”

    宇文士及無言以對,是啊,自己對這次遠征何嘗不是一點也不看好呢?陛下心血來潮,下令六十餘萬新兵繼續圍攻遼東城,而身經百戰的三十幾萬府兵遠征平壤。可是,大隋這邊居然連一份像樣的地圖都沒有!軍中輿圖,遼東城再往東南,全都是一片空白!連通往平壤的路怎麼走都不知道,這次遠征,真的會如陛下希望的那樣,一戰而畢全功嗎?

    他嘆了口氣,緩緩道:“一會兒補給搬得慢一些,熬到晚上再來領馬,數量太多。”

    李閒驚喜道:“多謝士及兄!”

    宇文士及擺了擺手苦笑道:“你這膽大包天的小賊,以後這種話還是不要亂說的好。若是我將你這話說給陛下知道,立刻就能要了你的腦袋!”

    李閒心說你怎麼知道我是賊,只不過我不是小賊,而是大賊,很大很大的那種。

    不等李閒說話,宇文士及忽然抬起頭看著李閒,極認真的說了三個字:“別斷後!”

    李閒默然。

    ……

    ……

    他們兩個人都知道,若是大軍真的敗了,斷後者……必死無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14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步步憂心


    不得不說這次一左祤衛大將軍宇文述為統兵元帥,集合了左祤衛,右祤衛,左武衛,左禦衛等九衛三​​十幾萬大軍的遠征是倉促的。從大業皇帝楊廣回到遼東城大營到大軍出征前後只有五天的準備時間,而且,各大將軍手中關於高句麗境內的地圖幾乎沒有任何作用,基本上對於高句麗,隋軍遠征屬於探索式前進。

    在遼水和馬訾水之間,大隋使用的軍事輿圖上還勉強能看到幾個大城,如扶餘,安市,烏骨等。但過了馬訾水再往南,在輿圖上什麼都看不到。

    這次遠征要求的是速度,在入冬前必須與來護兒大將軍的水師合圍並且攻下平壤。

    大軍從遼東大營依次出發,以王仁恭大將軍的左武衛為前鋒,左禦衛薛世雄為後隊,前後綿延十幾里,浩浩蕩蕩。

    接下來的行程乏善可陳,大軍最初的行程可謂順利之極。沿途的高句麗城池閉門不敢出戰,隋軍的目標是直取平壤所以大部分城池也懶得去攻打。極少數不開眼的笨蛋打算偷襲大軍後路,結果被斷後的左禦衛大將軍薛世雄打的落花流水。從遼東城出發之後大軍連戰連捷,高句麗人在大隋三十萬精銳的府兵面前不堪一擊。

    可是到了第十天的時候,李閒的心越來越緊。

    作為一個親歷者,他早已經做好了經歷災難的心理準備。可是當他看到災難一步一步臨近的時候,心中的悲涼越發的濃重起來而且壓得他喘不過來氣。可他什麼都影響不了,拋開他與大隋楊家敵對的身份不說,站在一個純粹的漢人的角度李閒想去扭轉這場災難的來臨,可他不過是個小小的護糧兵校尉根本改變不了歷史的方向。災​​難的腳步一步步來臨,李閒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

    因為負擔太過於沉重,就算大隋府兵每四個人能合用一匹駑馬,但是均攤到每個人身上三石的糧食還是太沉重了。從第四天開始李閒就看到了不少士兵因為苦於肩膀的沉重而將糧食偷偷的埋在土裡,這就是災難的開始。雖然因為宇文士及的關係左屯衛的駑馬數量多了五百匹,但依然有人因為感覺背負著沉重太辛苦而將糧食刨坑埋進去。李閒幾次去找辛世雄希望能提出這個問題希望引起將軍的注意,辛世雄雖然嘴上應承可因為將心思都放在進軍上而根本沒有重視。

    事實上,左屯衛的士兵丟棄糧食的狀況還是最輕的。因為在李閒的提醒下辛世雄好歹還下了一條命令,不准士兵將糧食丟棄。這命令勉強起到了一些作用,雖然效果微乎其微。

    原本爽朗的少年郎眉頭皺的越來越緊,他的變化洛傅等人看的一清二楚。知道李閒在擔心什麼,而他們甚至最初的時候還期盼著大隋的兵馬戰敗,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從中獲取最大的利益,可是,當這一天越來越近的時候,他們同樣心情沉重無比。

    本來,站在敵對的角度看問題的時候他們能用輕鬆的心態面對一切,可自己容身其中的時候這種輕鬆再也沒有出現於心裡。

    李閒所能做到的僅僅是嚴令左屯衛護糧兵決不許丟棄一粒糧食,而且果斷的斬殺了一個監督不嚴的隊正和十幾個因為不堪重負而將糧食偷偷埋進地裡的民夫。這個時候的李閒嚴苛的就好像是個惡魔,但這又能怎麼樣?

    護糧兵監督著民夫們運糧,可左屯衛三萬大軍,攜帶的糧草輜重民夫們負責的也就是五分之一,再加上水土不服很多人病倒就連駑馬都接連暴斃,糧食的消耗速度卻沒有因為人員的減少而減少反而暴增。

    不得不說,這是一場不可逆轉的災難。

    李閒曾經想過,如果自己的身份是一個大將軍而不是一個小小的郎將,是不是能盡最大的力量來挽救這場災難的來臨?可他第五次從辛世雄那裡回來的時候他驟然發現,就算是大將軍又能怎樣?士兵們丟棄糧食的舉動根本阻止不了,在過分要求行軍速度的同時,丟棄輜重已經成了一個必然的選擇。

    士兵們不可能將自己的甲胄,服被,兵器丟掉,那麼丟棄的只能是糧食。

    而以宇文述為首的大將軍們不是不知道士兵們私下裡將糧食埋進地裡的事,可他們卻錯誤的認為糧食丟了可以再搶。高句麗人也是人,也要種糧食吃飯,所以無需擔心補給的問題。以戰養戰就可以了,吃的可以從沿途的高句麗人手裡搶。但等大軍一路奏凱高歌猛進的殺過馬訾水之後,他們才意識到自己錯了。

    高句麗人早就做好了應戰的準備,今年的秋糧收起來之後,各村落的高麗百姓早早的就帶著糧食在各城城主的嚴令下躲進了防守嚴密的大城裡,過了馬訾水之後沿途一片荒涼,別說糧食一粒都找不到,幾乎一個高句麗百姓都見不到!而嚮導是在遼東城附近抓的高句麗人,過了馬訾水,嚮導也漸漸的失去了作用。大軍要提速,可卻無法清晰的知道前進的方向,所以行軍速度上其實反而比過馬訾水之前慢了不少。

    過了馬訾水之後,李閒明顯的發現大軍的行軍速度有所下降。從這其中,李閒知道大軍的境地越來越艱難了。丟棄糧食最多的是先鋒軍左武衛王仁恭大將軍的兵,他們是開路軍,逢戰必先,為了輕身上陣殺敵糧食丟棄的情況最嚴重。才過了馬訾水,據說左武衛那邊已經開始限定口糧了。

    李閒知道大軍在已經開始出現斷糧潛在危機的時候,那些大將軍非但沒有立刻撤軍而是選擇加速推進是為什麼。宇文述他們一定是想盡快趕到平壤與來護兒大將軍的水師匯合,跟水師借糧!

    李閒能理解宇文述等人的苦衷,如果換做他坐在大將軍的位置上只怕也會這樣選擇。三十萬大軍遠征,才過馬訾水就因為糧草的問題不得不返回無論如何在皇帝那裡也不好交代。來護兒的水師攜帶了大量的糧草輜重,解決三十萬人返回所需的口糧問題不大。

    別人不知道,但李閒知道,等大軍趕到平壤的時候,來護兒的水師已經戰敗退回去了!

    沒有水師的支援,沒有糧食,大軍如何能不敗!

    可李閒怎麼去和辛世雄說?說水師已經敗了大軍立刻返回吧。先不說辛世雄信不信,在這個緊要關頭辛世雄才不會念著李閒和宇文士及並不清楚的關係而輕饒了他,一個擾亂軍心之罪足以砍了他的腦袋!

    出征的時候,李閒確實沒有想到過這一點。

    但是現在,當悲涼痛苦的心情越來越沉重的時候,他早已經沒了什麼藉機發財的想法。

    從辛世雄的大帳回來之後,李閒就被洛傅和王啟年等人圍住。大家本來都想著剛才辛世雄派人來叫李閒過去議事,問問是什麼情況。可是看到李閒嚴肅的臉色,眾人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按照級別,李閒是遠不夠資格參加軍事會議的。可看在他跟宇文士及的關係,看在這些天李閒確實將後隊管理的不錯以至於左屯衛是相對來說最不擔心糧食的一軍,所以辛世雄特地派人來叫李閒參加今天的軍事會議。最主要的是他詳細詢問了李閒,糧草還夠堅持多久。

    “校尉大人…….大將軍怎麼說?”

    還是陳雀兒忍不住率先問了出來。

    李閒在一塊石頭上緩緩的做下來,解下來水袋子灌了一口。

    “大軍還要加速,爭取在十天之內趕到平壤和來護兒大將軍的水師匯合,然後儘量快的拿下平壤,最遲九月中就要返回。”

    “還要加速?”

    洛傅愣了一下,隨即低低的罵了一句:“這他媽的不是自己找……”

    後面的一個字,他沒有說出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才過了馬訾水,大軍總不能無功而返吧。”

    鐵獠狼攤了攤手,表示宇文述等人的選擇其實沒錯。

    “今天左武衛王仁恭將軍親自來找辛將軍,好像鬧得很不愉快,王仁恭氣得臉色煞白的走了,好像辛將軍也氣得夠嗆,摔了桌子。”

    李閒將聽來的消息說給眾人。

    “為什麼?王仁恭大將軍不是在前隊嗎,跑咱們這裡做什麼?”

    伏虎奴問道。

    王啟年張了張嘴,想問,但看了看四周都是校尉大人帶來的親信,所以沒敢問出來。聽伏虎奴問,他也歪著頭等著李閒的回答。

    “借糧。”

    李閒緩緩的吐出兩個字。這才是辛世雄將李閒叫去的根本原因,因為王仁恭來借糧,辛世雄必須知道自己有沒有糧食可以藉。

    “借糧?”

    聽到這兩個字,王啟年坐不住了。

    “校尉大人啊,你可要勸勸咱們大將軍,千萬不能這麼幹,咱們的糧草雖然是損失最小的,可也不夠從平壤回軍的啊。省著吃還能堅持二十天,若是藉出去,咱們左屯衛的兵吃什麼?”

    李閒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我只是個護糧兵的校尉!”

    “呃……”

    王啟年一怔,隨即默然。

    “辛將軍應該是沒答應王仁恭大將軍的請求,不然他不會負氣而走。”

    李閒分析道。

    眾人點頭。

    雖說糧食留下了,可每個人心裡都沒有什麼開心的感覺。左屯衛的兵是大隋的兵,左武衛的兵也是大隋的兵,眼睜睜的看著袍澤即將斷糧,他們誰心裡都不好受。

    李閒揉了揉發酸的眉角,嘆了口氣道:“辛將軍說,爭取將前面的大城打下來,但時間緊迫,如果三日內拿不下來的話,大軍必須開拔了。最好在月底前和來護兒大將軍的水師匯合,不然大軍真的就被逼到絕路上。”

    他抬起頭看了看陰霾的天空,心中的陰沉比天空還要厚重。

    “別斷後!”

    他又想起宇文士及鄭重的話語,沒來由的心中一苦。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19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必須是他


    攔在前面的大城甚至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可是其城防之堅固居然不下於遼東城。已經有了近兩年的時間準備,高句麗人自然不會浪費這寶貴的一分一秒。這座在輿圖上根本就沒有標註的大城,看樣子最少塞進去了五萬以上的百姓和士兵。方圓百里內找不到任何一個有人的村落,所以能推斷高句麗人早早的就已經躲進高牆後面等待著大隋的攻打。

    負責進攻的是于仲文大將軍的右祤衛和辛世雄領軍的左屯衛。

    數萬大軍圍攻了三日,卻最終沒能攻克這座城池。被乙支文德渲染之後,每一個高句麗人都堅信一旦城破必將遭到屠殺。所以即便是婦孺都站在了城牆上參加防禦,艱難的抱起石頭奮力的砸下去試圖將敵人殺死。

    在弩車和大規模弓箭手的壓制下,隋軍一度攻上了城頭,但很快就被這座城池的城主組織重甲步兵將攻上去的隋兵擠了下來。不少隋軍士兵都是抱著敵人的屍體從城牆上掉下去摔得骨斷筋折的,這一刻,他們的血肉和敵人的血肉混合在一起,難以分出彼此。

    不分晝夜的強攻了三日夜,隋軍損失了不下三千士兵。而守城的高句麗人損失竟然比隋軍還有多得多,由此可見隋軍攻勢之猛烈和士兵們戰鬥力之強。古來征戰,很少有防禦一方在佔據地形優勢的情況下損失比進攻一方還要大的情況發生,除非進攻一方的戰鬥力已經達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很顯然,相比於高句麗人,隋軍之精銳確實不是他們能比擬的。事實上,如果不是高句麗人有了近兩年的時間來準備戰爭的話,他們根本就擋不住大隋百戰百勝的雄兵。

    這一刻,給了敵人將近兩年時間準備戰爭的大隋皇帝,若是看到這一幕一幕慘烈的場景之後,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或許是因為曾經攻上了城頭,原定只進攻三日的宇文述又將時間延長了一天。可這一天在流血中飛快的過去,隋軍依然沒能攻破這座大城。

    而就在第四日,高句麗大將軍乙支文德親自率領一支超過五萬人馬的軍隊襲擊了隋軍側翼。宇文述派左驍衛大將軍荊元恆領兵出戰,右禦衛將軍張瑾率軍抄到了高句麗軍的側翼夾擊。

    一場血戰之後,乙支文德不敵,率軍撤退。

    左驍衛和右禦衛的兵一連追殺二十幾里,殺敵兩萬餘人。乙支文德狼狽逃走,遁入大山中不見了踪跡。因為擔心有埋伏,荊元恆和張瑾指揮軍隊追擊二十幾里後率軍返回,高句麗兵伏尸二十里,血流成河。

    只是,因為乙支文德的牽制,隋軍攻城的進度不得不緩了下來,守城的高句麗人得到了喘息的機會,重新佈置了城防。

    見短日內無法攻克此城,宇文述無奈下令大軍開拔。

    又三日,大軍渡過了薩水直逼平壤。

    就在這個時候,遠征九軍,其實已經要斷糧了。

    渡過薩水之後,宇文述等人立刻派斥候尋找來護兒大將軍的水師所在,經過一天的搜索,斥候們帶回來的不是他們迫切等候的好消息,而是水師戰敗不得不退回海上的噩耗。沒錯,這個消息對於大隋遠征九軍來說稱得上是噩耗。據斥候打探來的消息,水師大軍在來護兒大將軍的指揮下順利登陸,然後一路高歌猛進,卻因為輕敵中了高句麗人的埋伏而戰敗。損失了數千人馬後不得不退回海上,高句麗人一直追到海邊,卻也奈何不了大隋當世無雙的強大水軍艦隊。高句麗王高元派來的艦隊在大隋水師面前不堪一擊,損失了​​數百條小船後狼狽逃了回去。

    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讓宇文述等人久久無語。沒有了水師的接應,已經斷糧的三十萬大軍靠什麼回去?

    可已經到了平壤城外,隋軍已經沒了糧食,打下平壤,就有可能繳獲足夠大軍吃上一陣子的糧食,原路返回,只有死路一條。

    宇文述召集眾將議事,艱難的做出了攻打平壤的決定。

    可就在這時候,乙支文德派人來了。

    ……

    ……

    “校尉大人,你看咱們能打下平壤嗎?”

    王啟年依然尾巴一樣跟在李閒身後,只是他善於察言觀色知道校尉大人這段日子以來心情一直不好,插科打諢的笑話他是不敢說了,只是在李閒沉默的時候故意找些話題來說分散李閒的注意力。他這種好意李閒能感覺到,所以他給了王啟年一個善意的微笑。只是這微笑中卻看不出什麼好心情,相反,卻有一種淡淡的卻化不開的悲傷。

    “你要相信諸位大將軍的領兵能力,一座平壤城而已,放心吧,用不了幾日就能打下來。”

    李閒說道。

    他不知道這樣的謊話能不能安撫王啟年寫在臉上的擔憂,因為他連自己都騙不了。斷糧最嚴重的左武衛現在士兵們每天只有一碗粥喝,這糧食還是王仁恭第三次來左屯衛後,拉下臉苦求辛世雄求去的。雖然按照每人每天一餐的標準夠吃三天,但三天之後呢?左屯衛的糧食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校尉大人……今天又跑了幾十個民夫……”

    王啟年想了想,還是將這個不好的消息告訴了李閒。

    從過了馬訾水之後,就不斷有民夫逃走,過薩水之前,甚至開始出現有戰兵因為忍不住飢餓而逃走的情況。這種情況在九軍中並不罕見,可以說到目前為止左屯衛的逃兵還是最少的。最起碼,他們還能保證每日喝上兩碗能倒映出人影來的稀粥。

    “抓回來了?”

    李閒隨口問了一句。

    王啟年支支吾吾了半天,緩緩的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沒……沒派人去抓,他們想跑就跑吧,糧食啊……多跑幾個才好。反正… …反正現在也沒有東西讓他們運了。”

    李閒一怔,隨即搖了搖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逃了……真傻。”

    李閒苦笑著說道。

    王啟年使勁點頭道:“就是,真傻!他們以為逃了就有飯吃?開玩笑,跟著大軍一起走每天還有一口粥喝,自己逃了,現在已經打到了平壤,還能逃到哪兒去?那些紅了眼的高句麗蠻子,看見咱們大隋的兵能放過?”

    李閒嗯了一聲道:“回頭你去民夫營看看,跟他們說一下,如果想走……不攔著,但有偷盜軍糧的,殺無赦。也要跟他們講清楚,這個時候離開軍營才是死路一條。”

    王啟年道:“校尉大人您就是心善,要我看連說都不去說,願意逃,他們逃唄。”

    李閒搖了搖頭道:“若果能看到希望,谁愿意死在異國他鄉?若能得此生安穩康寧,誰又願意顛沛流離?”

    王啟年一怔,無言以對。

    ……

    ……

    就在宇文述等人商議如何攻打平壤城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乙支文德居然派人來了。宇文述等人猜不到這個時候乙支文德派人來做什麼,此時的高句麗人雖然被兵圍都城平壤,但主動權其實在他們手裡,乙支文德沒必要來求和吧?

    出乎宇文述等人預料的,高句麗人真的是來求和的。但卻並不是乙支文德派來的人,而是高句麗王高元派來的求和使臣。因為抓住這個使臣的士兵並不太懂高句麗語,勉強聽出求和這個意思還以為是乙支文德派來的人。

    宇文述讓那高句麗使臣在外面等著,與幾個大將軍商議了一下。

    “高元和乙支文德之間並不互相信任!”

    左禦衛大將軍薛世雄道。

    右祤衛大將軍于仲文點了點頭道:“乙支文德沒在平壤城內,而是領兵在平壤南二十里駐紮。由此可見他沒打算真刀真槍的守著平壤城,也沒有對高元盡忠的想法。可以肯定的是,他和高元兩個人貌合神離,高元並不知道外面的真實情況!”

    “也就是說,高元擔心乙支文德根本就不理會平壤城被圍,他怕城破之後自己死無全屍,所以才會急著派人來求和!”

    左驍衛大將軍荊元恆分析道。

    “好機會啊!”

    右祤衛將軍張瑾看了眾人一眼,禁不住欣喜的說道。

    “談不談?”

    右祤衛大將軍于仲文看向九軍統帥宇文述,後者微微皺著眉頭沉思了一會兒,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緩緩搖了搖頭。

    “不談”

    他忽然笑了笑道:“要談,就讓高元親自來談,最不濟……也要讓乙支文德來談!”

    眾人也笑了起來,連日來的壓抑終於緩和了幾分。

    辛世雄想了想說道:“無論高元親自來談,還是他逼著乙支文德來談,只要能扣下他們其中一人,大軍無憂矣。”

    宇文述心中暢然,這些日子的憋悶感減輕了不少。自從過了馬訾水之後,他就一天都沒有笑過。就算是左驍衛和右禦衛狠狠的把乙支文德的兵揍了一頓,斬首兩萬餘也沒能讓他感覺到什麼開心。平原野戰,大隋府兵已經二十幾年沒有遇到過對手了。殺幾萬裝備和訓練都遠不如大隋府兵的高句麗蠻子,相對於大軍目前的處境來說沒什麼值得高興的。

    “高元小丑是不會自己來的,好歹他還是一國之君。無論他和乙支文德到底有多大的矛盾,這個時候他也不會親自出城,若是他不怕死,也就不會這麼急著派人來求和了。最大的可能是,他會逼著乙支文德來談。”

    宇文述點了點頭道。

    辛世雄道:“高元手裡沒多少兵,現在平壤被圍,除了守城的幾萬人之外他調不動一兵一卒,軍權在乙支文德手裡,但乙支文德又必須靠著高元才能指揮得動軍隊,兩個人雖然看起來矛盾很大,但誰也離不開誰。”

    荊元恆笑了笑道:“所以,若是高元真心想求和,來談判的一定是乙支文德。”

    宇文述用力的攥了攥拳頭:“不是他,也必須是他!來人!告訴高句麗的使臣,要求和,就讓乙支文德親自來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16:22
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文人啊文人


    “你再說一遍!”

    高句麗王高元猛的從榻上站起來,顫抖著手指著自己派去大隋軍中求和的使臣問道。他的聲音也是顫抖的,臉色因為激動和憤怒而變得有些蒼白。雖然他盡力在克制著自己,很遺憾的是,使臣帶回來的消息實在讓他難以平靜。

    派去大隋軍中求和的使臣被高元的樣子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垂著身子支支吾吾的說道:“隋國宇文述大將軍說,要……要… …要求和,就只能是您親自去談,他說,臣下不夠資格……”

    高元怒視著無能的使臣,最終卻長長的嘆了口氣緩緩的跌坐了下去。

    “這……這也怪不得你,隋國大兵壓境,如今都城都被人圍了,換做是我也不會輕易接受求和的。”

    他艱難的抬起手擺了擺,示意那使臣退下去。

    “這是天亡我朝嗎?”

    高元悲嘆一聲,心中對乙支文德的憤恨更濃。他本來就是不同意打這一場戰爭的,大隋強大無匹,高句麗地處遼東一隅,如何能是那個強大帝國的對手?就連橫掃大草原的突厥人,都被大隋硬生生的打成了兩半,更何況是自己?只恨當初聽信了乙支文德的蠱惑,大隋皇帝召見自己的時候,自己去一趟也不至於引來這場災禍。

    那使臣連忙說道:“陛下,宇文述大將軍並沒有把話說絕。他說……”

    “他說什麼!”

    高元猛的又站了起來,激動的問道。

    那使臣抬起頭看了高元一眼,猶豫了一下說道“宇文述大將軍說,陛下您身為一國之君,不能出城談判也可以接受。但必須選派一名高官去談,最起碼,是能代表陛下您的人。”

    “好!我讓寶山王高金去和他談!高金是我的親弟弟,足以代表我的意思。”

    高元激動道。

    使臣緩緩的搖了搖頭,一字一句的說道:“宇文述大將軍說,必須讓乙支文德將軍去和他談。至於其他人,都不行。”

    高元一怔,立刻頹然了下去:“乙支文德……他根本就不在城內啊。”

    使臣道:“宇文述大將軍說,若是乙支文德去不了,那只能是……陛下您親自去。”

    “罷了……”

    高元擺了擺手,艱難的點了點頭:“乙支文德就乙支文德吧,總比……總比我自己去的好。”

    ……

    ……

    “讓我去談?”

    乙支文德比高元還要激動,指著那使臣的鼻子罵道:“是誰給陛下出的主意求和的?又是誰出的主意讓我去和隋人談判的?”

    他並沒有在平壤城中,而是率領十萬軍隊駐紮在平壤城南二十里的地方。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進平壤城。他手中有兵權,不但整個高句麗的軍隊都握在他的手裡,而且還有大量的重金收買來的遼東各族武士,其中包括靺鞨人,還有流亡的契丹武士等。而且各城城主手中的軍隊,他都有權調動。有這支軍隊在手裡,乙支文德比高元要踏實的多。

    “是隋國大將軍宇文述指名要您去談的。”

    高句麗使臣在乙支文德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說話的聲音小的好像蚊子飛過一樣。

    “宇文述?他讓我去我就去?”

    乙支文德冷笑道:“平壤城中有足夠吃三年的糧食,還有數萬精銳,隋人就算善戰又怎麼了?一座遼東城就拖住了他們百萬大軍足足三個月,難道平壤還比不上遼東城?隋軍遠來,糧草有限,只要堅守一個月隋軍必退,求和?用得著求和嗎?”

    他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回去告訴陛下,無需擔心,我早有破敵之策,讓陛下安心睡覺吧,平壤城穩固如山!”

    那使臣畏懼的看了乙支文德一眼,訕訕道:“陛下說……您不去求和……他便在宮中自縊,您……就是亂臣賊子。”

    乙支文德一怔,隨即怒罵了一句:“陛下他是個白痴嗎!”

    ……

    ……

    雖然宇文述等人開出了條件,但他們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把握乙支文德會親自來大營求和。高元對乙支文德究竟還有多大的影響力誰也不知道,正如他們遠征之前連馬訾水南面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一樣。宇文述等人只能寄希望於給高元施加的壓力能夠奏效,只要能扣住乙支文德,大軍目前的困境將迎刃而解。

    “已經等了一日,也不知道乙支文德會不會來。”

    第二日議事的時候,右祤衛大將軍于仲文有些擔憂的說道。

    左驍衛大將軍荊元恆道:“來,則大事定矣,不來的話,大不了奮力攻城就是。只當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肉,有自然最好,沒有也不必懊惱。依我看,乙支文德和高元之間貌合神離,高元小丑未必就能使得動乙支文德。而且高句麗的精兵都在平壤城二十里外,平原交戰的話,就算他有十萬生力軍,還不是一樣砍瓜切菜就能滅了他。”

    于仲文嘆道:“話雖是這麼說,可……現在無糧,士氣不穩,軍心渙散。只怕堅持不了幾日了,若是乙支文德故意拖延,對咱們極為不利。”

    “不給他時間拖延!”

    宇文述站起來說道:“若是到午時前乙支文德還沒有來,讓將士們飽餐一頓戰飯,立刻攻城!我親自率左祤衛攻打北門,西門由右侯衛趙將軍率軍攻打,東門由左驍衛荊元恆將軍攻打,留下南門,好讓高元方便與乙支文德聯繫!”

    “喏!”

    眾人領命。

    乙支文德確實想拖延時間,他本想拖得幾日是幾日,等那個白痴高句麗王想明白了也就不必去隋軍大營中冒險。只是沒想到隋人根本就不給他拖延的機會。第二日才過了午時,隋軍就開始對平壤城三面圍攻。

    高句麗的精兵都在他手下,平壤城中留守的除了高句麗王的禁軍還算是精銳之師,其他人根本就都是老弱殘兵。隋軍只攻了一個時辰,高句麗王高元便連派了三個朝臣催乙支文德去求和。乙支文德只是不聽,第四個朝臣來的時候雙手托著一縷頭髮,對乙支文德說,陛下自己割斷了一縷頭髮,若是大將軍再不去求和,他便自刎。

    乙支文德氣急,無奈之下只得先派人到隋軍中說,自己稍後就到。

    兩個時辰後,穿了三層皮甲的乙支文德終於到了隋軍大營轅門外。為了表示誠意,宇文述隨即下令停止攻城。

    “我乃一軍主帥,一開始還不能親自出面和乙支文德談判,諸位,谁愿意會一會這高句麗蠻子?”

    聽說乙支文德到了,宇文述終於露出了笑容。

    除了他之外,八個將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意站出來。就在這個時候,老實了一段日子的監軍劉士龍自發奮勇的站了出來。

    “我乃陛下任命的招降使,既然乙支文德來求和,自然是我來談。”

    他捋了捋下頜上稀疏的鬍子,掃了眾人一眼緩緩說道。

    他雖然是個文官,但既然為監軍權力卻比宇文述還要大。論官位,已經升到了頂級的左祤衛大將軍宇文述是正三品,而劉士龍卻是從一品。而且他還是監軍,既然他已經表了態,其他人都不好說什麼。唯獨宇文述是軍中元老,資歷豈是劉士龍可以比的。

    “監軍大人若是去談那便最好不過,只是乙支文德乃是武將,監軍恐怕有很多事和他說不清楚,這樣吧,就讓于仲文大將軍陪你一起如何?”

    宇文述想了想問道。

    劉士龍一想宇文述說的也對,乙支文德是高句麗的大將軍,談判,怎麼也得有個身份對等的人一起的好。且于仲文這個人心思比較細,正是合適人選。

    他點了點頭道:“就按宇文將軍說的吧,不過,既然要談,就不能再對平壤城進攻了。為了顯示我大隋皇帝陛下之仁德,宇文將軍,我看就把平壤城外的三面合圍先撤了吧。總不能讓高句麗人抓住把柄,傳出去,有損陛下的仁義聖明。”

    宇文述心想,既然乙支文德已經來了,三面圍攻確實也再無意義,於是便答應了下來。下令三面大軍撤回,以表和談誠意。

    等劉士龍出去之後,宇文述叫住于仲文道:“切記,無論如何不能再把乙支文德放回去!”

    于仲文點了點頭道:“放心,我心中有數。”

    ……

    ……

    乙支文德看著劉士龍道:“劉大人,你所說的讓我高句麗陛下對大隋皇帝稱臣,這件事恕我難以應允。我只不過是個武將,這還要看陛下如何決斷。”

    于仲文冷哼道:“不稱臣,那你談的什麼?”

    乙支文德笑了笑道:“于將軍,您也是身為臣子的,換地而處,若是於將軍你處在我的位置上,難道就敢私自答應對外稱臣嗎?”

    于仲文道:“既然你做不了主,那便讓高元親自來談好了。”

    乙支文德站起來道:“如此甚好,我也正打算回平壤城,勸說陛下親自來和宇文述大將軍面談。”

    于仲文笑了笑道:“去請高元,何必還勞煩將軍你親自走一趟?你可寫下一封親筆書信,我自會派人送進平壤城內的。”

    乙支文德道:“我乃人臣,如此大事豈可兒戲?我還是親自回平壤城一趟的好,于將軍,劉大人,我本人是願意對大隋稱臣的,大隋王師陳兵於遼水之畔時,我便懇求我王對大隋皇帝陛下稱臣,奈何人微言輕,今次我回去必當盡力規勸,只要我王點頭應允,我立刻便帶著手下士兵們放下兵器來將軍面前請罪。我個人榮辱尚可放在一旁,但我王之榮辱,我豈可輕視?”

    于仲文剛要說話,劉士龍道:“乙支文德將軍既然如此想,那便大善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高句麗的百姓也是我大隋的百姓,高句麗王也是大隋皇帝陛下的臣子,既然乙支文德將軍誠心如此,我看回去一趟請示高句麗王倒也無妨。只是一樣,將軍若是推諉,後果就不好說了啊。”

    于仲文急切道:“不可!決不可放​​此人歸去!”

    劉士龍冷冷道:“于將軍,我乃監軍,是陛下任命的招降使,在招降一事上,我看你就不要亂插嘴了吧!”

    于仲文一怒,剛要發作。

    劉士龍已經起身,拉著乙支文德手道:“我這便親自送將軍出營……”

    他回頭看了于仲文一眼道:“我倒是看看,誰敢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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