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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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41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1:58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零八章 去搶!


李淵走到御書房的門口推開門,隨著冷風一同捲進來的還有午後帶著些暖意的陽光。李慧寧看著站在門口的瘦削老人,忽然發現自己從小到大一直就不懂他。小時候覺著他是最溫和慈祥的父親,便是去揪他的鬍子他也從來不曾生氣過。長大一些後又覺著父親是天下間最窩囊的男人,身為唐國公卻不得不對幾乎所有的朝臣低頭示好。

現在,她忽然覺著父親似乎天生就是要做皇帝的。

因為他有一顆皇帝才有的心。

從這場談話一開始,她對他的稱呼就從父親變成了你。這轉變中包含的怨氣怒火顯而易見,但是現在李慧寧卻發現自己沒辦法對這個男人動怒。因為無論任何情緒任何人只怕都無法左右他的思想,他雖然已經老了,雖然並不魁梧,但這個時候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就叫做唯我獨尊。

“不知道玄武門那邊怎麼樣了。”

李淵輕聲說道。

“你可以去看看。”

李慧寧下意識的回答了一句。

“想來也沒什麼意思……”

李淵笑了笑說道:“無非一開始就是說一些大義凜然的話,世民的人自然要竭力幫他說的正義有理些,然後建成這邊的人再去揭穿那些謊言。這有些無趣的過場還是要走的,沒有半個時辰完不了。然後才是撕破臉,還沒有聽到號角聲……想來是還在互相扯皮。”

他的兩個兒子在前面不死不休,他竟然還能如此雲淡風輕的說這些話。

李慧寧看著他的背影,越發覺著他從頭到腳都變了。這個人絕不是自己的父親,絕不是那個小時候任由自己去揪鬍子的父親,絕不是那個在宇文述等人面前小心謹慎甚至帶著些謙卑諂媚的父親。

李淵在門口站了一會,忽然回頭對李慧寧說道:“如果你想去看看就去吧,玄武門朕佈置了重兵世民沒機會得手。而且……玄武門上的守軍根本就不是禁軍,是朕半個月前便秘密調回長安的河東郡精銳。其中大部分是你當年的部下,夏逢春,王伯超這兩員虎將朕也調回了回來。即便你不想去看他們兄弟間刀兵相向,去見見老熟人也是好的,今日之後,說不得有些人會死去。”

“禁軍呢?”

李慧寧問。

“禁軍都在永安宮。”

李淵似乎是倦了,有些無力的擺了擺手道:“天子六軍,三萬六千人都在還沒修好的永安宮裡藏著。現在永安宮裡可沒有一個工匠,全都是時刻準備著衝出去剿滅叛軍的精銳士兵。不止禁軍,朕從河東郡調來的人馬一大半都佈置在城外,要想瞞過城中那些官員們最好的辦法就是不進城,朕估算著這會應該已經將世民留在城外的人馬圍了。”

“世民自隴右老​​宅歸來之後表現的確實讓朕欣賞,軍事上的帶著與生俱來的天賦,這一點便是建成也比不了他。也正是因為如此朕才會委以重任,可少年便統帥大軍說起來意氣風發,實則難免會起輕狂驕縱之心。他還是經歷的事情太少了些,若是建成和他易地而處……絕不會如此草率行事。世民自始至終都忘了一件事,他要面對的是一位皇帝,而不僅僅是一個父親。”

李淵轉過身走回書房裡坐下,擺了擺手道:“去吧……畢竟他是你弟弟,今日之後只怕你們姐弟也再難相見了,看他最後一眼也是好的。”

李慧寧什麼都沒有說,默默的起身往外面走出。她經過李淵身邊的時候真的很想抓著他的衣服聲嘶力竭的吼著問問他,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但她沒有,甚至沒有多看李淵一眼便走出了御書房。走到門口的時候她頓了一下,也沒有回頭聲音平淡的問了一句:“你心裡……可會疼?”

李淵的身子明顯僵硬了一下,剛剛拿起來的朱筆啪嗒一聲掉在桌案上。他抬起頭看向女兒的背影,卻發現她根本就沒有等著自己給出答案。李慧寧嘴角冷冷的跳了挑,大步往玄武門方向走了過去。出了御書房的大門她才發現,整座太極宮裡如今就變成了一座大兵營。到處都是面容肅穆的精銳士兵,組成了一個個的方陣安靜的站在宮殿前的空地上。

有人認出了李慧寧,這些曾經的娘子軍士兵頓時變得騷動起來。也不知道是誰扯著脖子先喊了一句,整座太極宮的上空立刻飄蕩著的就都是一樣的呼聲。

“大將軍!”

李慧寧怔住,點了點頭不敢去看這些老部下激動興奮的臉。她低著頭快步往玄武門方向走,到後來是跑,她就好像一個做錯了事後深怕被責罰的孩子,在那些士兵們的視線中狼狽的逃向玄武門。只是她跑的越快,士兵們的歡呼聲越大。

“大將軍上玄武門!弟兄們都拿出點精神來!”

“殺賊!”

“殺賊!”

“殺賊!”

這兩個字如戰鼓般在太極宮上空擂響。

剛剛登上玄武門的李慧寧身子猛的僵硬住,腳步再也往前邁不出去。她驚愕的驚恐的回頭看向身後那些精銳士兵,終於發現為什麼父親希望自己上玄武門。他哪裡是讓自己來看世民最後一眼,他分明是讓自己來送世民最後一程的。

這些兵都是她的部下,如今看到她登上玄武門必然士氣大振!

到了現在……坐在龍椅上的那個男人還在利用著他的孩子。

李淵預料錯了一件事,玄武門那裡並沒有出現他想像中那種爭論誰對誰錯誰是站在正義的一方誰又是忤逆小人這樣無趣的場面。即便到了這一刻明知道自己中了算計的李世民,依然沒有歇斯底里的來咆哮自己才是有資格坐上那把椅子的人。他坐在照夜玉獅子上,玄甲紅袍依然安穩如山。

只是到了現在,聽見太極宮中那聲震雲霄的大將軍呼喊聲,猜到了太極宮中布有重兵的叛軍卻都變得不安起來,士兵們面面相覷,有的人已經在顫抖。

他看著玄武門上站在眾將簇擁中身穿太子服飾的男子,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李淵預料對了的是,確實有不少朝臣站在李世民身後,本來還摩拳擦掌著準備替秦王​​喊一番正義言辭的他們,當聽到太極宮中的呼喊時候也都變了臉色。他們都不是白痴,所以立刻就猜到皇帝挖了一個大坑在等著他們如白痴一樣自己跳進去。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大隋的舊臣,他們都曾經不止一次用李老嫗這三個字來譏諷李淵的膽小怕事。

所以即便李淵登基稱帝,他們中依然有不少人心中對這個帝王沒多少尊重。但是今天他們終於發現了這個李老嫗的手段竟是如此鐵血,就如同用一柄重錘狠狠的擂在他們的心口上一樣。

不少人臉色大變,剛才想好了的說辭全都忘到了九霄雲外。

李世民帶兵衝到玄武門外的之後並沒有派人去勸守軍開門,只是讓後隊的精銳步兵整頓攻城器械。他似乎是連話都懶得去說似的,直截了當到讓人覺著有些粗魯。甚至有人覺著他不夠大氣,身為一個貴族怎麼能不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呢?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沉默的李建成在城牆上看著李世民說了一句話:“你回來了。”

這句話說的毫無意義,誰都看到秦王回來了。

“我回來了。”

李世民看著城牆上的李建成,微微有些不悅。他不是不悅於李建成問了一句廢話,而是不悅於對方站得比他高。李建成在城牆上而他在城牆下,所以他需要仰著頭去看自己的大哥。他不喜歡這樣仰視別人,因為他覺得自己前十幾年的人生已經有了太多的仰視。而且他自始至終也不認為,站在城牆上的那個人值得他仰視。

只不過是長子罷了,運氣好些而已。

“你為什麼回來?”

李建成又問。

“我回長安之前曾經想過很多次,如果你問我為什麼回來我該如何回答。”

李世民笑了笑,笑容中帶著些許習慣的羞澀靦腆。

“如果我說為解天下百姓倒懸之苦而來,顯得扯淡了些。如果我說為了清君側而來,又顯得虛偽矯情了些。所以我自己苦惱了好一陣子,想了很久也沒想到幾句聽起來不那麼扯淡的漂亮話來應付你,後來才想明白原來這苦惱真的有些沒意義。”

李世民抬著頭看著李建成,很認真的說道:“因為我本身就沒站在道德的高山上來俯視你,也沒有站在權利的巔峰上來壓制你,所以說那些話就算辭藻再花團錦簇也不過是惹人一笑,真的很沒意思。”

他忽然拔高了聲音喊道:“大哥!我回來了……來和你搶那把椅子!”

李建成顯然也沒有想到李世民的回答竟是如此直接乾脆,以至於他連接下來本是想好了的大義之詞也沒有辦法說出去。怔住了片刻之後他忽然自嘲的笑了笑,忽然發現自己和李世民相比確實太墨守陳規了些。說起來他腦子裡一直有一個可笑的念頭,他總覺得自己是一面堅硬的盾牌,而李世民則是一柄鋒利的刀子。如果有一天到了兩個人不得不直面相對的時候,是盾牌被刀子劈碎?還是刀子被盾牌崩斷?

想不到以前想到的事竟是真變了現實,如今看起來他就是躲在玄武門這面盾牌後面,而李世民則向他亮出了刀鋒。

“世民!”

李建成沉吟了一會兒清了清嗓子喊道:“你錯了!我是你大哥,凡事理應謙讓於你。但是你要搶的卻不同,我即便有心讓​​給你父皇也不會答應。既然父皇選擇了我那我肩膀上扛著的就不僅僅是李家的榮耀,還有大唐的未來。這事太嚴肅重要,所以不能給你。父皇曾經說過,德者才能居之……你今日帶兵進長安城,無君無父武德,莫說你不會成功,便是成功了天下人也必然唾棄你!”

“果然啊!”

李世民笑著擺了擺手道:“這些漂亮話說出來果然聽著噁心,幸好剛才我沒說否則豈不是要被噁心兩次?先不說你所謂的德者居之是多白痴的話,大哥,難道到了現在你還覺著,靠著你說幾句大義凜然的話就能讓我悔恨交加伏地請罪?你虛偽的寬厚善良現在連自己都騙不了,還能騙誰?”

李世民指了指身邊眾將還有那些在城外投降的官員微笑著問道:“還是你把他們都當白痴?”

“我的大哥!如果你準備好了廝殺,那麼我現在要攻城了。”

李建成臉色微變道:“四下裡早就布下重兵,世民!你應該知道若是真要動兵你也沒有勝算,何不認罪?父皇面前,我願為你說情!”

“算了吧!”

李世民高聲道:“我身後有五萬條人命,他們和我一樣早就沒了退路。從踏上回長安路程的那一天,他們都沒了退路,進則有生之希望,生則飛黃騰達。退則必死無疑且還會禍及家人。他們今天站在玄武門外,難道伏地請罪便會真的無罪?拼一拼爭一爭吧,誰都不想失敗……更不想死。”

李世民振臂高呼道:“你們準備好與我一起去搶了嗎!”

“搶你們的前程,搶你們的平安,搶你們的未來!”

“搶!”

他麾下眾將齊聲高呼,每個人都在這一刻紅了眼睛。

李慧寧臉色慘白的看著城外那個玄甲少年,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著。想到父親之前的話,再想想世民剛才說的話。她痛苦的察覺到,李家人的都太偏執,太瘋狂。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2:45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零九章 朕在等你


李閒坐在河邊看著湍急河水,明明手裡拿了一根魚竿卻就是無法靜下心來釣一尾魚烹了下酒。所以他索性將魚竿丟在地上,然後回身歉然的看了一眼有些期待的小狄一眼道:“剛才我掐指一算今日不宜涉水,要不咱們吃別的?”

張小狄一怔隨即有些鄙視的說道:“剛才是誰說今日風和日麗,正是釣一尾金鯉烤了佐酒的好日子?”

李閒擺了擺手道:“釣魚這件事是需要心情的懂不懂?如果心情不寧莫說釣魚,便是下河去摸都不一定能摸得到。釣魚是一件極雅的事,若是脫了鞋捲起褲管下河去摸就變成了一件俗事。所以今日不吃魚。”

張小狄撇嘴道:“你若是不想釣那就把好位置讓開!”

她揮了揮小手意氣風發的說道:“我來釣魚,我來烤魚,一會兒你就等著吃飯好了。”

李閒驚愕的看了張小狄一眼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是張小狄麼?”

“自然是!”

“你什麼時候釣上過魚?你又什麼時候燒過飯?”

張小狄臉色微微一紅,有些尷尬的說道:“葉姐姐說……男人若是心情不好的時候願意和自己的女人傾訴,可安之哥哥你的事都太大了些,雖然這兩年我極力讓自己看到的世界變得大一些,但還是追不上你的眼界。所以就問葉姐姐如果我不能幫你解決煩憂怎麼辦,葉姐姐說那你就應該燒一手好菜,當男人心情煩憂焦躁的回到家裡的時候,如果桌子上擺放著讓人暖心的可口飯菜,他的心情也會變得好起來。”

李閒微微一怔,隨即笑了笑習慣的揉了揉小狄的頭髮說道:“別強迫自己去改變什麼,你不過還是個好吃懶做的小丫頭。”

張小狄坐直了身子申辯道:“我已經十六歲早就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哪裡小了?”

李閒的視線在她鼓囊囊的胸脯上掃了掃,隨即點頭認真的說道:“確實不小了。”

張小狄的刷一下子變得極紅,雖然她自幼便適應著李閒的無恥,但對於一個無恥無上限的人來說適應什麼的根本就毫無意義。她將頭扭向一邊不敢看李閒的臉,而後者見她退避視線更是肆無忌憚的在那美好的胸脯上狠狠看了一會兒。

“你性子安靜本來是極適合釣魚的。”

李閒扯開話題笑了笑道:“可我記得從小到大你就沒有釣上來過一條,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李閒本想如實說是因為你沒有殺心,但轉念一想張小狄沒有殺心是自己從小到大精心呵護出來的結果。若是說了難免破壞了她的心境,所以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什麼,而是站起來自身邊將硬弓拿起,動作行雲流水的連發三箭射死三尾四五斤沉重的大魚微笑道: “先去找人收拾了,我去幫你撿些乾柴。”

張小狄將那三尾魚用網子撈起來,面對那三箭都是將魚眼射了個對穿的破甲錐竟是沒有絲毫震撼的表情。若是別人看到這般箭法只怕早已經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可在她看來安之哥哥將任何事做到最優秀也是一件正常的事而已。說起來,她對李閒的信任竟是比李閒的自信還要強的多。

她看著那三尾死魚有些出神不是因為她震驚於李閒的箭法,而是在想釣魚是雅事摸魚是俗事,那這麼直接的用​​硬弓射魚算什麼事?

李閒有些心不在焉的撿了幾根乾柴,下意識的站直了身子再次看向長安城那邊。只是隔著太遠,即便天氣晴的如洗過一樣,但若是不登高絕看不到七十里外的長安城。即便能看到那城,也看不到城裡發生了什麼事。

恰在此時,遠處有一騎人馬飛馳而來。馬背上的騎士見了李閒飛身下馬,跑了幾步躬身行禮道:“見過主公​​!”

“說!”

李閒隨手將撿起來的乾柴丟在地上問道。

“一個半時辰之前李世民的人馬開始進攻玄武門,但李淵顯然是有準備,據說太極宮中佈置了重兵,即便李世民能攻克玄武門只怕也再難寸進。西內苑的城門還在唐儉手裡,李世民急調在長安城東北二十里邱家莊的王須拔一萬人馬入城支援,但王須拔所部被唐軍困在邱家莊根本出不來。”

“房玄齡帶著的一萬人馬已經入城,但自在建的永安宮中湧出大批禁軍將房玄齡的人馬也圍了。”

李閒嗯了一聲,看著面前這個風塵僕僕的漢子問道:“李世民必敗?”

那密諜垂首道:“王大人說,看樣子有七成是敗了。”

“七成……”

李閒沉吟了一會兒問道:“明知道只有三成不足的勝算,李世民還是猛攻不止……他不是個白痴,想來是還有什麼手段沒有使出來,想辦法讓密諜的人靠過去,能靠多近靠多近!如果實在不行就動一動埋得最深的諜子,不能死的孤絕不許李世民就這麼殺了。”

他擺了擺手道:“去吧!”

那密諜一怔下意識的問道:“靠近誰?”

李閒道:“王啟年知道。”

那密諜立刻點頭道:“臣這就回去。”

說完極乾脆的轉身就走,李閒看著他騎馬遠去的背影緩緩搖了搖頭,彎腰將掉在地上的乾柴一根一根又撿起來,一邊撿一邊低聲自語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玄武門

李建成皺著眉頭甩開柴紹的手道:“孤若是這會退下去,豈不落人笑柄?”

柴紹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從叛軍開始攻城以來他已經勸了三次,太子李建成就是不肯下城去,剛才一支破甲錐擦著李建成的身子射了過去釘在柱子上,嚇出了柴紹等人一身冷汗。城牆上雖然早有準備,盾牌手在李建成身側站成了一個半圓,但戰場上刀箭無眼,萬一被冷箭傷了他誰都不好交代。

李建成執拗的站在那裡,倒是身邊人一個個膽顫心驚。

“玄武門太狹小了些戰場拉不開,叛軍只能幾個團幾個團的將兵力往上填,可玄武門城牆上的守軍卻有的是人遞補上來,這樣殺下去對叛軍沒有一點好處可言。但李世民到了現在還沒有改變主意撤出長安城……臣以為他肯定還有別的手段。”

柴紹壓低聲音說道。

“手段?”

李建成微微一怔,將視線從那慘烈的廝殺上收回來看了看柴紹,沉思了片刻後忽然笑了笑道:“手段?世民此時還沒有拿出來的手段其實不用勞神費力也能想到,只是到了現在他那手段還沒有使出來,你不覺得有些奇怪?”

柴紹點了點頭道:“臣也沒想明白,這是為什麼。”

李建成笑了笑環視了一下四周,娘子軍中曾經的兩員悍將王伯超和夏逢春都有萬夫不當之勇,就站在自己身後。麒麟衛統領皇甫無奇,朱雀衛統領獨孤一柔,玄武衛統領萬玉樓幾個人也在不遠處戒備。三衛中精選出來的幾十個高手,再加上禁軍中挑出來的精銳,鐵桶一樣護著自己李世民就算有什麼手段只怕也使不出來了。

他自信的笑了笑道:“沒有使出來無非只有兩種可能,不想使出來,不能使出來。”

他將自己身前的盾牌推開,視線再次注視在城下那白馬黑甲的少年身上低聲道:“你覺著現在他是不想,還是不能?”

柴紹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心中卻嘆道我哪裡有心思去管李世民是不想還是不能,只要將你護了周全捱過了今日,李世民伏法,門外那些叛軍伏法,那些依附於李世民的官員伏法,這就算大功告成。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裂虎營的校尉叼著橫刀單手攀住城垛一躍而上,竟是帶著幾分決死的彪悍氣息,半空中一刀斬向人群簇擁中的李建成。

“殺太子,立秦王!”

隨著他一聲暴喝,在他身後幾名擠上了城牆的裂虎營士兵瘋了一樣的往前頂,前面的士兵明明已經被河東郡精兵捅穿了肚子,卻根本就不去管垂下來的腸子依然一刀一刀劈砍著如驚牛一樣往前衝。

李建成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隨即臉上微微一紅。

不管是那凌空躍起的裂虎營校尉,還是那幾個瘋了的叛軍士​​兵其實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但他依然在一瞬間腦子裡閃過一絲懼意,所以這讓他覺著自己在眾將面前有些丟臉。只是他覺著丟臉的片​​刻,那躍起的裂虎營校尉被夏逢春一把抓了手腕掄起來又丟回了城下,不用去看便知道肯定是活不了了。

守在李建成身邊的巨盾手發一聲喊,整齊的往前衝了幾步硬生生將那幾個裂虎營的士兵撞了回去。他們手裡的巨盾近一人高,舉起來之後裂虎營的士兵根本就傷不到他們,但那些已經殺紅了眼的裂虎營士兵依然在奮力的用橫刀劈砍著,橫刀斬在包了鐵皮的巨盾上發出一聲一聲的悶響。

“殺太子!立秦王!”

在被頂下城牆之前,那幾個彪悍的士兵竟是整齊的吼了一聲。李建成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怎麼也想不明白李世民是如何將這些忠於大唐的士兵變成了一群瘋子的。

看著自己部下的士兵一層一層的被羽箭射翻,看著那些極艱難攀爬上去的士兵被人推下來摔成了肉泥,李世民的臉色始終沒有絲毫變化,他騎馬站在弩車的射程之外眼神平靜的看著城牆上那人群最密集處,一眨不眨。

他知道此時城牆上有個人也在看著自己,他在等那個人實現與自己的約定。

想不到你竟是連我也瞞了這麼深……若是今日沒看到你,我竟是還不知道原來你還有這樣一個身份。

李世民看著城牆上那身影,心中有些感慨的想到,當日初見你的時候你便說過,誰能讓你重現家族的榮耀你便願意為那個人做任何事。現在這機會就在眼前,你不動手莫非是以為太子他能幫你做到?

想到這裡,他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那天下無雙的絕美舞姿。

就在他想這些的時候,御書房中李淵放下批閱奏摺的朱筆伸了個懶腰。十幾日來沒有批閱奏摺,今日精神竟是顯得極好。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抬起頭看了一眼垂著頭站在不遠處的吳英海忽然說了四個字。

“朕在等你。”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2:49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一十章 為什麼不下手?


叛軍已經進攻玄武門超過半個時辰,城牆下堆積的死屍已經有半人高,但顯然的是那些叛軍並沒有因為血流成河就變得畏縮起來,他們高聲呼喊著殺太子立秦王的口號,踩著同袍的屍體拼了命的將雲梯豎立起來。

直到這個時候守城一方的將領們,包括李建成在內才明白原來每個人心裡都有一份暴戾的造反之心,這份造反的之心甚至可以沒有任何理由,只想推翻眼前看到的一切壓迫。哪怕明知道他們所作所為是自取滅亡,是在飛蛾撲火,可一旦他們扇動翅膀飛向那燭火之後就再也不會退縮。

人性是瘋狂的,充滿了暴戾。

一個裂虎營的士兵攀爬上了城牆,一隻手抓著城垛才露出半個身子就開始興奮的大笑起來。在他看來能爬到這裡就已經是很大的勝利,笑容中帶著滿足和驕傲。就在他奮力的將腳登上城牆的那一瞬間,守城的士兵一刀劈在他的額頭上,鋒利的橫刀直接將他的半邊腦殼削掉,帶著頭髮的腦殼落下去啪的一聲粘在下面一個士兵的臉上,後者因為一時驚慌從雲梯上掉了下去。

摔斷了腿的士兵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同袍亂刀剁死,那些已經殺紅了眼睛的叛軍哪裡還分辨的出他是自己人還是敵人。長時間不能攻上城牆讓下面的叛軍已經瘋若洪荒猛獸,但凡是從上面跌落下來的人無論是敵人還是同袍都成了他們發洩殺意的對象。六七柄橫刀一刀一刀的剁下去,刀子揚起來的時候就會甩出去不少碎肉。

那個沒了半邊腦袋的裂虎營士兵在一瞬間沒有死去,竟然還能下意識的伸手拽住那個砍中他的守軍衣襟,在那守軍驚慌失措的呼喊聲中兩個人一起掉了下去。屍體落入城下的人群中,再次激蕩起一片血花。

大將殷開山的眉頭皺得極緊,他不斷的催促著士兵們奮力蹬城,只是心裡卻越來越涼,他知道攻入太極宮的希望已經變得很小,失敗已經真真切切的擺在了自己面前,身為一個從三品的將軍他知道一旦失敗意味著什麼,不僅僅是功名前程就此化作塵埃糞土,便是自己的家人只怕也會受到牽連。

他回頭看了一眼端坐在照夜玉獅子背上的秦王殿下,發現自始至終秦王殿下的目光就一直注視在城牆上某處。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已經明明看不到了希望可秦王殿下為何還不退兵?趁著朝廷的人馬還沒有將城門堵死,衝出去之後只要秦王帶著大夥趕回東都唐軍大營匯合段志玄,秦王手裡依然還有十幾萬人馬打下一片江山並不是難事。

但秦王似乎還在等,他卻不知道秦王在等什麼。

“弓箭手!三輪​​齊射!”

屈突通來回在陣前奔走,當看到城牆上某一處被裂虎營的士兵終於沖開了一個缺口的時候立刻​​眼前一亮,他調集數百名弓箭手冒著箭雨衝到城牆,朝著那一處裂虎營士兵奮力守住的一小段城牆嘶吼道:“把城牆成弟兄們兩側的敵人撕開,讓弟兄們守住身後的雲梯!”

數百名弓箭手領命,開始拼盡全力的一箭接著一箭往城牆上射出去。有的人手指已經被弓弦勒出血絲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依然將手裡的硬弓拉滿然後狂吼著將狼牙箭送出去。

衝上城牆的十幾個裂虎營士兵只是在城牆上佔領了一小塊地方,很快就被柴紹調集過來的守城士兵壓的連連後退。但這些士兵依然咬著牙堅持著,希望自己身後正在攀爬雲梯的同袍速度再快一些。

就在這個時候一片箭雨籠罩過來,從城牆兩側往這邊擠壓的守城士兵被射翻了一層,那十幾個裂虎營士兵身上的壓力頓時一輕,在校尉的帶領下發一聲喊,一片刀光潑出去硬是將佔領的地方向外擴大了四五步遠。

他們身後的兩架雲梯上,叛軍士兵一個接著一個的攀爬上來加入到守護雲梯的陣列中,就這樣靠著人命硬填竟是搶過來五六米的一段城牆。屈突通大喜,不停的催促著弓箭手發箭為城牆上的士兵減輕壓力,看到成功的希望便是坐在馬背上一直不言不語的李世民眼神都為之一亮。

“獨孤懷恩!”

李世民第一次親自下達命令:“孤給你三十名親衛,你上城去給孤將那段城牆守住。只要堅持一炷香的時間,就能上去一個團的人!”

獨孤懷恩臉色變了一下,知道上城便有九分已經註定死了。可是一想到秦王殿下之前說的搶一個未來的話,他咬了咬牙點頭道:“殿下放心,便是臣死在上面也不會後退一步。”

“去吧!”

李世民指了指城牆上說道:“若是攻破玄武門孤許你一個郡公!”

“謝殿下!”

獨孤懷恩應了一聲,帶著李世民的三十名親衛朝著城牆方向跑了過去。他一邊跑一邊將妨礙自己視線的鐵盔拽了丟在一邊,又將笨拙的裙甲卸了,竟是只穿了一件單衣衝到城下,將橫刀往嘴裡一塞,獨孤懷恩在心裡默念了一句老子要搶一個自己的未來,然後奮力的往城牆上攀爬上去。

長安城真的太大了些,以至於玄武門這邊的廝殺已經超過半個時辰的時候,城中一百零八坊的百姓絕大部分還不知道宮城這邊正發生著一件足以震動天下的大事,但是很多人卻從今日官府不尋常的舉動中嗅到了什麼,百姓們竟是極聰明的選擇呆在家裡不出門。大街上一隊一隊的城防軍往北城方向趕去,戰靴踏在青石板路上發出來的聲音震的人心裡都感覺很難受。

開戰半個時辰之後,南三門守城將軍裴成春抽調三千精銳士兵趕往北城,西三門守城將軍李道宗抽調四千餘精銳親自帶著往玄武門方向衝。唯獨東三門守城將軍劉弘基卻一直按兵不動。

太子殿下調兵馳援的軍令就在他桌子上擺著,而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太子手諭的劉弘基則將雙眉擰成了一個疙瘩。秦王終究還是反了,他其實很久之前就已經知道。李世民在率軍返回長安城之前就已經派人找過他,讓他在大軍到達長安之日一同舉兵造反。但是直到現在他依然沒有拿定主意,但他卻一直派人盯著玄武門那邊的動靜。

“大將軍……”

他身邊副將楚喬微微皺著眉低聲提醒道:“裴成春和李道宗都已經帶兵往玄武門方向趕了,咱們是不是……”

“新文禮呢?”

劉弘基問道。

“新文禮帶兵和納言裴寂率領的禁軍一同將房玄齡的一萬人馬困在了城外。”

劉弘基怔了一下,隨即搖頭苦笑道:“守護長安的城防軍四個大將軍,新文禮,裴成春,我,都是原來秦王軍中出來的。唯獨李道宗不是……如果……如果我們三個全都隨秦王殿下一同舉兵,說不得今日這事真的就能成了。”

他抬起頭看了楚喬一眼道:“你可知我為什麼沒有響應秦王?”

楚喬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大將軍為什麼沒有這樣做,但我知道大將軍您做了一個最正確的選擇。秦王在軍中確實極有威望,但這威望還不足以讓所有軍人都跟著他一塊犯險。要知道這可是叛國忤逆的重罪要株連九族的,誰也不會輕易草率的冒這等大風險。”

“我知道你是陛下派過來監視我的。”

劉弘基忽然說了一句,讓楚喬大驚失色。

“大將軍……我……”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解釋什麼,劉弘基擺了擺手苦澀的笑了笑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陛下這樣做我心中也沒有什麼怨氣。畢竟我和秦王殿下走的極近,想來自派你過來的時候陛下就已經料到秦王必反。”

“大將軍!”

楚喬鼓起勇氣說道:“我知道您重恩義,但是您不能再猶豫了。末將敬重您的為人,從末將到您身邊沒有在陛下面前說過您一點不是之處。今日更不想看著您犯錯,若是您下不定決心,末將願意代替大將軍領兵馳援玄武門。”

劉弘基坐在椅子上,看著太子的調兵手諭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緩緩點了點頭道:'你去吧……若是……若是秦王兵敗,我會自縛到陛下面前請罪。雖然我沒有出兵協助秦王叛亂,但知情不報已經是百死莫贖。日後若是你接手我手下的將士們,不要太難為了他們。 ”

楚喬心裡一酸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嘆了口氣隨即抓起太子的手諭快步走了出去。

“人生匆匆不到百年……”

劉弘基看著門外的天空喃喃自語道:“殿下您終究不是自願放棄的人,無論勝敗,或許您這樣的人生才會精彩,不虛此生吧。”

御書房

因為今日為了迎接齊王靈柩而沒有早朝,李淵批閱的奏摺都是前幾日積攢下來的。這是所有奏摺中最要緊的幾份,太子李建成不敢擅專又恭敬的給他送了回來。這幾日放在李淵的案頭他看都沒有看過,也不知道今日怎麼了,太極宮外面的喊殺聲清晰的傳進御書房裡,他卻有心情將這些奏摺都看完而且做了批示。

看完了之後他伸了個懶腰舒展了一下身子,忽然抬起頭看著不遠處躬身站著的內侍總管吳英海說了四個字。

“朕在等你。”

看著身邊火爐有些怔怔出神的吳英海顯然嚇了一跳,他抬起頭看向李淵的時候臉色已經變得慘白無比。他縮在袖口裡的雙手握成了拳頭,因為用力兩條臂膀都在不停的顫抖著。他不知道此時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但他知道或許自己你不算光彩的人生今日就要走到盡頭了。

“奴婢錯了。”

吳英海緩緩的跪了下來,說了四個字便以額頭抵著地面拜伏了下去。

“朕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李淵起身走到他身邊,垂著頭看了他一眼後伸出手在火爐上烤著火:“你是個閹人,你家裡只有一個老母而沒有子嗣,你已經是內侍太監,到了這個位子上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又是什麼讓你竟然動了這樣膽大包天的心思?”

“奴婢錯了!”

吳英海顫抖著身子重複了一遍。

“說!”

李淵的語氣陡然拔高。

“秦王許給奴婢一個鄉侯的爵位。”

“哈哈!”

李淵怒極反笑,指著吳英海大笑不止,笑得身子都顫抖起來:“你一個沒有陽根的閹人,他居然許給你一個鄉侯……朕大唐的爵位就如此不值錢?!吳英海,這樣的謊言你他媽的竟然也會信!”

“奴婢弟弟前年病死的……膝下留有一子,才七歲……奴婢本是想著將那侄兒過繼到自己身邊的,奴婢是個殘廢,但吳家的根卻還在……秦王說給奴婢一個世襲鄉侯的爵位。”

“怪不得!”

李淵停住笑聲,指著吳英海的額頭問道:“那你為什麼不下手?是在酒裡下毒,還是會在茶裡下毒?以你的身份動這些手腳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事,告訴朕……你為什麼不下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2:54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一十一章 無主無君殺無赦


楚喬帶著早就集結好的五千精銳直奔玄武門而去,郎將,別將,校尉,不當值的將領全都被楚喬帶上,所以大院子裡顯得空蕩蕩的有些蕭條。劉弘基自己將甲胄卸了​​,換了一身簇新的衣服走到院子裡,將手裡已經出了鞘的橫刀噗的一聲戳進凍土裡,看著那棵落光了葉子的柿子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所有的親兵都被他打發出去跟著楚喬往玄武門救駕,這個院子裡只剩下他自己一個人顯得格外落寞。

“你是光禿禿的樹,我是光禿禿的人。”

劉弘基看著那樹自嘲的笑了笑自語道:“當初太原起兵我便跟著殿下,鞍前馬後,一同殺敵。殿下身份尊貴卻喜歡衝鋒在前,幾乎每次都是我持槊緊緊跟在他身邊,這些年中也不知道替殿下擋了多少羽箭刀兵,算起來,我身上的傷倒是大部分是那個時候留下的。便是因為身上的傷實在太多了些,每到陰雨天寒渾身上下便沒有一處不疼的。陛下憐我,讓我鎮守長安並且封為郡公,這也算是極大的榮耀了。”

他頓了一下神色黯然的說道:“今日殿下身邊卻沒了我擋箭擋刀擋長槊,也不知道換做了誰……想來便是尉遲了,他是個天下一等一的虎將,有他在身邊便是萬軍中殿下也不會受了一絲傷害。我與尉遲,皆是殿下身子前面的盾牌,可卻擋不住陛下之怒……”

“殿下……這一步路您真的走錯了。你想爭一爭臣尚且以為逾禮踰制,何況是如今已經不是爭而是叛?”

他仰起頭看著天空,笑了笑道:“光禿禿來,光禿禿走,人生本來便是如天空這虛浮飄雲一樣,既然天空不想留住雲朵,雲朵便是想留又怎麼可能留得住?只是一場清風便能吹去所有功名利祿,罷了……”

他緩緩將戳進凍土裡的橫刀抽出來架在自己脖子上,便在手腕將用力之時,一個年紀不大的宦官手裡托著一份金黃色的捲軸急匆匆的跑了進來,看見劉弘基正在往脖子上架刀頓時嚇了一跳。他一邊跑一邊尖聲喊道:“劉將軍住手,有陛下旨意到!”

劉弘基一怔,隨即對那小宦官道:“想來也是陛下賜我一死,你莫要近前來濺了你一身血。”

“既然總是要死,劉將軍何不聽了聖旨再死?”

那小宦官不敢靠前,語氣有些急切的說道:“難道將軍急在這一時?”

劉弘基一怔,笑了笑問道:“你這人說話倒也有趣。既然如此我便聽你一勸,跪聽了聖旨之後再死就是了。”

“聖上諭”

小宦官清了清嗓子肅然道:“合謀逆弒之重罪你可知什麼下場?便是只知情不報這一條百死你也不能抵了罪過,太子調兵你又遲遲不到顯然心存叛念,朕憤慨滿懷!食君之祿而不能忠君之事,你還有何面目苟且偷生?”

小宦官念到這裡的時候微微停頓了一下,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他本以為自己急切間救下一位朝廷重臣,說不得為日後結下一段善緣。之前他所說之話無非是想攔住劉弘基自殺。誰想到這聖旨裡竟然真的是這意思,他心裡頓時惶恐又覺著惋惜。他看了一眼劉弘基,卻​​見對方的臉上沒有一絲意外的表情,只是平淡的聽著。當念到心存叛念朕憤慨滿懷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表情才變了變,隨即化作一聲苦笑。

小宦官心裡道了聲晦氣,自己第一次出來傳旨竟然便是賜死朝廷重臣當真晦氣。

“但朕每念及你身上九十七處傷勢,似溝壑密布,道道及骨,皆是為朕衝鋒陷陣所刻下的戰功痕跡,若殺你朕心實難安。劉弘基,你立刻滾進宮裡來見朕,朕倒是想听聽你有什麼解釋!若是你解釋的狗屁不通,朕再殺你不遲!”

念完這句話之後小宦官立刻眉開眼笑起來,上前幾步攙扶著劉弘基起來笑著說道:“劉將軍,奴婢就說你急著尋死做什麼?陛下是念舊的,您的功勞陛下每一件不都沒有忘記麼?快快快,劉將軍收拾一下隨奴婢進攻去面聖。”

劉弘基接過聖旨,心裡的震動還沒有平復下來。

陛下怎麼會饒過我?陛下怎麼可能饒過我?

心裡猛然想起剛才副將楚喬說,他不曾對陛下說過自己一點不是之處。想來陛下定然是覺著自己雖然與秦王有所聯繫但終究還是不敢謀逆,又或是楚喬在陛下面前替自己說了不少好話,再加上起兵之初立下的那些功勞這才換了一個機會來。陛下要聽自己一個解釋,可這種事自己又能怎麼解釋?

秦王有謀逆之心自己是知道的,誠如陛下所說僅僅是一條知情不報的罪過就百死莫贖。

只是既然陛下讓他進宮,他自然也就不能再死。

“沒有什麼可收拾的,我這就隨你進宮。”

劉弘基跟在那小宦官身後,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請問陛下一共發下來幾道旨意?除了我之外還有誰領旨?”

“左衛將軍裴成春,右靈君衛將軍新文禮,加上您,還有往城外去的給一份聖旨,至於給誰奴婢就不知道了。”

那小宦官見劉弘基對自己客氣,心裡一暖將知道的東西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哦……”

劉弘基一邊走一邊想著,也不知道新文禮和裴成春和自己接到的旨意意思是不是一樣。秦王殿下軍中出來的三個人,今日不約而同的選擇背叛了秦王而效忠陛下,也不知道秦王現在心裡會有多淒苦無奈。

西內苑城門外,三萬六千天子禁軍已經入潮水一樣從永安宮那邊衝了過來,房玄齡現在前進退兩難,若是進城的話那後路就都讓出來給了禁軍,禁軍只需封住西內苑城門,那自己這一萬人馬和秦王殿下那近三萬雄兵就都被包了餃子堵在玄武門到城門這一條狹小的地域內,到時候朝廷的人馬只需無窮盡的箭雨灑下來,這數萬人除了被射成刺猬絕無第二個下場。

可他若是不進城支援秦王殿下,兵力被牽制住無法分兵偷襲皇城那今日必將功虧一簣,房玄齡說什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制定好的計策怎麼到了關鍵時刻會變得如此被動難堪。進則死,守亦死,前後兩難。除非是趁著自永安宮工地裡湧出來的禁軍還沒來得及堵住後路,大軍立刻掉頭殺出城趕回東都匯合段志玄。

這是唯一的生路,憑著秦王殿下的威望才能,在加上屈突通,殷開山,唐儉等人的本事打下一片江山也不是沒有可能,循序漸進,三五年之後未必不能和陛下爭鋒。

可到了現在秦王殿下就是不肯下令撤軍,房玄齡記得幾乎衝進城裡去大聲問問秦王到底在等什麼!

房玄齡計謀疊出,但他確實不是合格的將領。東北面煙塵滾滾眼看著禁軍大隊人馬撲過來的時候,他竟是急的跺腳卻想不到個好辦法。手下將校見主將已經慌了,他們心中更是變得發寒。

唐儉站在一邊看著房玄齡臉上的急切之色,忍不住搖了搖頭道:“喬松,不若我來指揮?”

房玄齡心裡早就慌得忘了唐儉才是正經軍務出身,聽到他說話這才醒悟一把拉著唐儉的手說道:“如此甚好!你帶兵擋住禁軍,我這就進城去勸秦王立刻撤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返回東都大營天下依然可取!”

唐儉點了點頭道:“你且自管去,以我的本事最多擋得住一個時辰,若是一個時辰之內你不能勸動秦王,那就……那就讓親兵將秦王綁了帶走!”

“綁了?”

房玄齡一怔,隨即使勁點了點頭重複道:“綁了!”

右領軍衛將軍新文禮將李世民放進城門之後心裡就一直忐忑難安,秦王在城下問他太子何在的時候,他躲在城垛後面只敢露出來半張臉回答。雖然城牆高大距離也不是很近,但新文禮分明感覺到了秦王殿下看向自己臉上那鄙視不屑的眼神。這眼神就如刀子一樣戳在他的心口上,又好像被當眾狠狠扇了一個耳光。

秦王殿下進城之前,揚起下頜對新文禮說道:“孤不怪你臨陣退縮,孤要做的事太大,並不是隨意一人便有膽量陪著孤去做,也不是隨意一人便有資格陪著孤去做的。你且安心躲在城牆上,躲到廝殺之後再出來就是了。若是孤贏了,念你沒有擋著孤進城的門孤不殺你。若是孤敗了,陛下念及你沒有隨孤一同上陣想來也不會殺你。”

李世民當時豪邁一笑道:“烏龜永遠以為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它背上的殼,又怎麼會知道神龍飛上天空的時候捲起的巨浪能開山裂石?”

一想到這句話,新文禮的臉上就火辣辣的燙。

烏龜……秦王竟是如此看自己的。

就在他懊惱而又惴惴不安的時候,納言裴寂帶著一眾禁軍將軍自永安宮那邊殺了過來,瞬間,新文禮就知道秦王這次定然是敗了。想起那句烏龜永遠以為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它背上的殼,新文禮腦子裡一熱猛的帶著手下人馬衝了過去。

他可不是去為秦王抵擋裴寂率領的禁軍的,而是衝到裴寂面前咬牙切齒的表示自己願為先鋒剿滅叛軍。裴寂當時看他的眼神中那種鄙視竟是和李世民一模一樣,這讓新文禮羞愧難當。可到了這個時候自己必須選擇站在哪個隊伍裡了,臉面自尊這些東西和保住前程性命相比連個屁都不算。

裴寂點了點頭,允他率軍攻打房玄齡所部叛軍。

恰在這個時候一個宦官急匆匆帶著聖旨趕到,旨意是給右領軍衛將軍新文禮的。

只有八個字。

無需問罪,力斬不赦!

新文禮大驚失色,剛要站起來申辯,自裴寂身後出來一員大將,抽出橫刀閃電一般一刀斬落。可憐新文禮刀法精奇,那拖刀計如今更是只有他一人使的出來,卻根本來不及去抓自己親兵抬著的那柄沉重鋒利的青龍偃月刀。

那大將出刀如電,新文禮只來得及啊的叫了一聲,刀鋒就從他的脖頸裡斬了過去,刀光匹練一般劃過,一個大好頭顱便被卸了下來咕嚕嚕滾出去挺遠。說起來這一刀勝在突兀,新文禮根本就來不及反抗。

斬殺新文禮的大將冷冷笑了笑,一腳踩著那顆人頭諷刺道:“不忠於主,不忠於君,兩面三刀的小人陛下留你何用?”

此人正是郡王李孝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2:58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一十二章 雙槍將終究已老如枯木


李世民依然端坐在照夜玉獅子上,只是看向城牆上的目光越來越迷惑,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眼神中的迷惑之意漸漸的被憤怒所取代。因為憤怒,他握著馬鞭的手越來越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一條一條凸顯出來顯得格外猙獰。他的眼神變得凌厲,或許是因為怒極,嘴角上反而勾起了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冷的就好像天山上萬年不化的寒冰。

城牆上的某人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眼神中變化,臉色隨即變得痛苦起來。隔著這麼遠她自然無法看到李世民的表情,但她卻似乎能清晰的感受到李世民的心情一般。只是她依然沒有動,或許是因為風太寒冷了些,所以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起來。

李世民的視線逐漸放棄盯著城牆上某處,而是將注意力放在獨孤懷恩身上。

帶著李世民身邊三十名精銳衛士的獨孤懷恩嘴裡叼著橫刀,動作迅疾的順著雲梯爬上了玄武門。此時登上城牆的叛軍已經有三十幾個人,他們結正了一個圓陣,肩膀挨著肩膀守護著身後的兩架雲梯。

已經死了這麼多人才好不容易在城牆上站住這麼一小片區域,如果他們退縮的話那麼之前戰沒的同袍也就全都白死了。而叛軍士兵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今後的人生全在今天來決定,如果敗了他們都將墜入地獄經歷萬劫而不復。這個時候他們都已經發了狠,一個個如同露出了獠牙的野狼一般,將衝過來的守軍一個接著一個砍翻在地。

獨孤懷恩登上城牆,將嘴裡的橫刀取下來掃視了一眼,立刻就看到左側有一員朝廷大將帶著數十名精銳甲士朝著這邊衝了過來。獨孤懷恩不認識那人,但從那人一身的殺意和彪悍氣息就知道此人不簡單,只有經歷百戰而不死的人才有那種濃烈到化不開的殺氣。

“秦王在看著咱們!”

獨孤懷恩喊道:“秦王勝則你我皆是大功之臣,秦王若敗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弟兄們,為了家中老娘阿爺拼了!守住這裡,後面的兄弟們就能上來更多人,只要拿下玄武門後面就是太極宮!”

後面的話他無需再說的明白,城牆上的叛軍誰都知道攻入太極宮意味著什麼。

李世民為了牽制太極宮佈置的兵力,也為了太極宮中那個高坐在龍椅上的人不會離開宮殿,所以分了一大半人馬繞向南面攻打皇城,一旦皇城攻破非但堵住了皇帝的退路,也能形成前後夾擊之勢。在敗勢中尋求勝機,他知道該如何做。

玄武門地域太狹小了些,數萬大軍根本就列不開陣勢。與其將兵力一點點都在這裡耗盡,不如拼一把將皇城攻破。皇城若破順著承天門就成直接殺入太極宮,這樣一來太極宮中的守軍也就不得不分兵以抗。

雖然做出了這樣的安排,但李世民卻深知自己的父親絕不會逃走。如果換了自己坐在那個位子上的話,也絕不會逃。

因為在李世民看來,這個世界上所有人的尊嚴加在一起也不如皇帝一個人的尊嚴。他雖然不是在李淵身邊長大的,但他卻覺著自己是最了解父親的人。李淵的子女中,他確信自己和李淵是最相似的那個。因為相似,所以他知道李淵是如何打算的。

他看著獨孤懷恩登上了城牆,臉色變得稍微緩和下來一些。

屈突通指揮著弓箭手還在不斷的策應著登上城牆的同袍,但是玄武門上的守軍同樣不缺弓箭手,箭雨激盪中,兩邊的士兵一層一層的死去。城牆上的地域更狹小,所以戰死的士兵屍體來不及運下去的都被當做投石推了下去。這一刻莫說人命不值錢,便是屍體都賤如野草。

看到有機會突破防禦的殷開山引兵猛攻另一側,為獨孤懷恩分擔壓力。

每個人都知道必須拼盡全力,不為功名利祿只為了活著。

恰在此時,李世民忽然發現在自己隊伍一側站著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個穿著四品文官服飾的老者,在他身邊站著幾個戰戰兢兢被嚇白了臉的護衛。那幾個人被十幾個叛軍士兵看押著,兵器已經被繳了過來。可不知道為什麼,那老者竟是絲毫都不害怕一般。

“宇文愷?”

李世民微微皺眉,他知道宇文愷正在督造永安宮,這人在建築上的本事算得上天下無雙,恰在李淵想要修建新皇宮的時候他到了長安不得不說是皇帝的好運氣。

“把那幾個人帶過來。”

李世民指了指宇文愷說道。

幾個親衛連忙過去,將宇文愷和已經嚇壞了的幾個護衛帶了過來。

“見過秦王。”

宇文愷似乎一點也不害怕,行了一禮後便站直了身子。李世民看著這個今日顯得很落魄的老者,笑了笑問道:“你一個督造永安宮的大匠不好好去監工,跑來這裡做什麼?難道你也想上陣殺人奪功名?”

宇文愷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只是來不及跑而已。”

李世民竟是還有心情哈哈大笑,覺著這老頭是個有意思的妙人,又看到宇文愷幾個手下抬著的東西問道:“那是什麼?”

“圖卷”

“什麼圖卷?”

李世民的視線重新回到獨孤懷恩那邊,只是隨口問了一句。

宇文愷俯身將最大的那張圖卷拿起來,足有三米長,兩個人拉著在李世民面前呈現出來。李世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本不在意的眼神卻立刻被吸引住。

“這是什麼?”

李世民難掩震撼的問道。

“這是我用了數月才繪製出來的宮殿全圖,本來是要呈遞給陛下過目的。”

看著那繪於紙上依然難掩恢弘之氣的宮殿,李世民心有所感的問道:“這就是永安宮?”

宇文愷點了點頭道:“這不是陛下要建的永安宮,而是我理想中的永安宮。”

李世民嗯了一聲,若有所思道:“永安這兩個字配不上這恢弘的宮殿,大唐威震四方,明正天下,永安這兩個字太小氣了些,應該換一個。”

“可惜……”

宇文愷嘆道:“陛下還來不及看到就要毀於兵禍,為了繪製此圖我已心力交瘁,只怕再也繪製不出來另一份,不管是什麼宮都不可能再建起來。”

“這是瑰寶,孤不會讓它毀了。”

沉思了一會兒,李世民忽然俯下身子用極低的聲音對宇文愷道:“孤會派人護著這些圖卷,若是……孤敗了,你將這圖卷呈遞給父皇的時候,記得勸諫說永安宮這名字屬實不好,不能彰顯我大唐之威儀……孤以為,大明宮三個字更適合它!”

宇文愷一怔,若有所思的喃喃重複了一遍:“大明宮!”

獨孤懷恩一刀將一個守軍的半邊肩膀卸了下去,抬腳將那屍首踹開後抹了一把臉上的血,他回頭看了一眼後面的同袍正在奮力登城,嘴角挑了挑吼道:“只需上來三百精兵,咱們就能將這城門奪了!秦王殿下說,今日登城之人皆升別將,封縣男!”

“殺過去啊!”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叛軍們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瘋狂的往前頂了出去。守城的士兵雖然遠多於登城的叛軍,竟是被壓得連連後退。

“廢物!”

李建成憤怒的罵了一句,看到定彥平帶著數十東宮精銳甲士竟是不能將那些叛軍殺退眼神中的寒意越來越濃:“夏逢春,你去將那叛將誅了! ”

“喏!”

守在李建成身邊的夏逢春應了一聲,他善用一柄兩米多長的斬馬刀,怕誤傷了太子之前一直未用,此時得了軍令立刻將那斬馬刀從親兵手裡接了過來,也不招呼其他人闊步朝著獨孤懷恩所在走了過去。

定彥平本是隋朝大將,善用雙槍,曾經在大隋統一天下的戰爭中屢立戰功,他手中雙槍出神入化少有人敵。羅藝年少時初從軍便在他麾下,後來才被楊素看重帶到塞北殺敵。以青年時羅藝​​之勇也不是定彥平的對手,可見此人的武藝有多強。可歲月不饒人,他雖然看起來身材魁梧高大如四十歲壯漢一般,但卻已經是七旬老人了,氣力不足無法久戰。

他帶著數十東宮精銳衝殺了一陣,雙槍如毒龍般戳死十三人,奈何體力不支終究不復年輕時勇武,連沖數次也沒有將叛軍壓退。

就在他以雙槍支撐著身子打算歇一口氣的時候,叛軍那個瘋子一樣的將軍竟是帶著人筆直的朝他衝了過來。一邊殺人那叛將一邊嘶吼道:“對面那老賊過來受死!”

定彥平雖然年邁,但怎麼能受得了如此侮辱?他怒吼一聲,挺雙槍殺向獨孤懷恩。

兩個人快速接近對方,攔在他們兩個身前的人都被放翻在地。各自殺出一條血路之後終於直面彼此,定彥平惱於獨孤懷恩那聲老賊,一槍戳向獨孤懷恩的咽喉,獨孤懷恩揮刀將那槍撥開,剛要近身卻見另一條槍已經到了自己心口。

獨孤懷恩臉色大變,眼神中隨即閃過一絲決絕。他冷笑了一聲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將那槍尖讓過心臟位置硬是以肩膀主動撞了上去。噗的一聲,鐵槍穿破了他的肩膀刺了個對穿,獨孤懷恩卻反而大笑一聲左手一把攥著槍桿,一刀斬向定彥平的咽喉。

定彥平沒想到這叛將竟是真的瘋狂如野獸般不躲不閃,心裡一震的剎那間,獨孤懷恩的橫刀刷的一聲在他咽喉上一掃而過,隨即,他的脖子上邊出現了一條紅線。片刻之後那紅線猛然崩開,血如瀑布一樣噴了出來。

可憐老將定彥平一世威名最後竟是被獨孤懷恩殺了,死的如此窩囊憋屈。

臨死前,定彥平腦子裡沒有恐慌懼怕,只是遺憾……換做二十年前,老夫一人能殺你十個!

可人生哪有倒退二十年?枯木怎麼可能再逢春?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3:04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一十三章 三千六百刀再加一個閹人


獨孤懷恩拼著挨了一劈手搶攻將老將定彥平一刀斬之,他登城之前將甲胄都卸了,這一前後貫通那短此時還插在他肩膀上,只是他此時臉上的猙獰之太濃烈了些,哪裡分辨的出來是興奮還是疼痛所致?

老將軍定彥平他雖然不認得,但不代表所有人不認得。

“他是定彥平?”

獨孤懷恩視線觸及那兩條鐵槍,頓時明白過來隨即狂傲大笑道:“殺一老匹夫而已,莫說他老了,便是盛年時我也照樣一刀斬之!”

這話雖然說的大了些,但極鼓舞士氣,叛軍已經殺上了城牆本來就士氣大振,此時見曾經天下聞名的勇將定彥平被斬更是鼓舞,他們緊跟著獨孤懷恩的腳步繼續向前擴從占領的區域,而在他們控制的這段城牆上,第三架雲梯已經豎了起來。越來越多的叛軍順著梯子往上攀爬,奪下城牆似乎從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獨孤懷恩讓人自背後將鐵槍抽了出去,噴出來的血濺了那抽搶的士兵一臉。此時的獨孤懷恩處於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下,竟是沒有覺著有多疼痛。一個士兵撕下來衣衫為他包裹傷口,才纏繞了幾下沒來得及裹好一條極雄武的大漢就已經殺到了身前。

獨孤懷恩一把推開身邊的士兵,舉刀迎了過去。在他身側的一個裂虎營校尉搶先一步衝過去,手持硬槊大喊道:“將軍少歇片刻,我來殺他!”

這話還沒有落下,一柄刀鋒足有六尺的碩大斬馬刀從天而落,那刀來勢快得驚人,那校尉只來得及將硬槊往上一舉那刀就已經到了他頭頂,

“螳臂當車!”

夏逢春冷哼一聲,雙臂上的肌肉條條暴起。鐺的一聲,巨大鋒利的斬馬刀竟是直接將槊桿劈開,刀鋒絲毫沒有影響般順勢落下,噗的一聲斬馬刀自那裂虎營校尉的頭頂切了進去,輕而易舉的破開​​了他的鐵盔,自額頭眉心鼻樑筆直斬了下去,如切開一塊豆腐般將那校尉從正中劈為兩片。

刀鋒從那校尉胯下劈了出去,兩片屍體搖晃著緩緩倒向兩邊。呼啦一下子,心肝脾肺這些內臟還有一大團血糊糊的腸子掉在了地上,看起來那噁心的樣子就好像一大團黏糊糊混合了豬糞的爛泥。腥臭氣味頓時瀰漫開來,鑽進人的鼻子裡頃刻間就上了腦袋久久不會散去。

夏逢春絲毫也不在意,一腳踩在那堆內臟上繼續向前。戰靴將一團內臟踩碎,一截腸子如擠泥巴一樣從靴子底下往外鑽。

這一刀殺人將獨孤懷恩嚇了一跳,也讓他從剛才的亢奮狂熱中冷靜了下來。這一冷靜,肩膀上的疼痛就開始被無限度的放大。心中的恐懼也猶如在平滑如鏡的水面上投進一塊大石般逐漸蕩漾開來。人心裡的恐懼之心一旦產生,再想控制住就會變得極難。

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看了看對方手中那柄足有九尺多長的斬馬刀,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相比之下要單薄許多的橫刀,獨孤懷恩心中驚懼更甚。

“便是你殺了定彥平?”

夏逢春踏前一步不屑的看了一眼獨孤懷恩道:“殺一個年邁老者虧你還有臉吹噓,有本事勝了我手中長刀,不需你來殺我,我自己將腦袋揪下來送你!”

“殺你有何難!”

獨孤懷恩被夏逢春人的氣勢震懾住,但怎麼可能服軟?他暴喝一聲,一刀捅向夏逢春的小腹。

夏逢春巨刀向上一撩,鐺的一聲,獨孤懷恩手裡的橫刀便如烈風中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他只覺得手腕上一陣劇痛,不敢低頭查看猛的向後撤了回去。只是他的腳步再快,又如何快得過一柄苦練二十年的斬馬刀?

夏逢春正值壯年,手中一條大刀到了今日也不曾有人能勝得了。不管是對陣何人,這一柄大斬馬刀只需一刀斬落從不曾落空。到了如今,也只有王伯超能與他打一個旗鼓相當。夏逢春本就驕傲狂躁,怎麼會看得起面前這個比自己矮了半頭的叛軍將領?之前他就已經看的清楚,獨孤懷恩的刀法只是拼命之下的一味狠辣,哪裡有什麼妙招式可言。對付這種對手夏逢春完全沒有什麼忌憚,比起狂暴狠辣來他又何曾見過比自己更兇的人?

在娘子軍中時候他便說過,聞聽世間勇將之名,某家看來大部分都是浪得虛名之輩,我所重者,一為羅士信,二為雄闊海,除此兩人之外再無一人能讓我正眼相看。有人說燕王李閒黑刀無雙,夏逢春譏諷道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說起來只是因為他身為燕王便有無數人替他吹噓而已。

有人提及秦瓊,程知節,裴行儼等勇將,夏逢春也只搖頭道這些人雖然稱得上武將,但配不上勇將的稱謂。

其人自視之高可見一斑。

夏逢春一刀磕飛了獨孤懷恩手裡的橫刀,眼神中蔑視之意更濃。眼見獨孤懷恩向後逃,他將兩米多長的斬馬刀自上而下猛然劈落。噗的一聲,獨孤懷恩背後被斬出來一道自脖頸至腰際的巨大傷口。

這一刀太凶狠了些,直接將獨孤懷恩的後背剖開。森白的脊椎骨在血中翻了出來,一刀之下竟是沒有一塊骨頭完好!

獨孤懷恩啊的大叫了一聲,脊椎骨盡斷哪裡還站得住, 紅的血液混合著白的腦漿飛的到處都是,濺到了不少人的身上。

“其弱如羊還敢大言不慚!”

夏逢春冷哼一聲,揮舞斬馬刀凶神一樣往前殺了出去。在他面前無人可擋得住那巨刀一斬,血紛飛中他一人便將數十名叛軍銳得連連後退。那刀太霸氣,無論攔在前面的是人還是兵器,只是一刀斬之。

他踏著一條血糊糊的道路前行,一步一殺人。

本來登上城牆的叛軍已經有近百人,組成了一個圓陣護住雲梯,獨孤懷恩帶著人退守軍擴大地盤,再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將佔領的區域擴大到半個玄武。但獨孤懷恩戰死之後,叛軍士氣頓時萎靡了下去。夏逢春一人一刀跨步向前,十三步斬十六人。餘下叛軍不敢交鋒,竟是有人嚇得直接從城牆上躍了下去。

李世民看著城牆上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面頃刻間土崩瓦解,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殿下,我去!”

在他身邊,尉遲恭兩眼冒火。他盯著城牆上那持斬馬刀的壯漢怒道:“臣願上城誅殺此人!”

李世民擺了擺手道:“孤說過,你要留在孤身邊寸步不許離開!”

尉遲恭一怔,重重的一跺腳。

就在這個時候,急匆匆趕來的房玄齡衝到李世民馬前急切道:“主公,禁軍自永安宮那邊殺了出來,唐儉帶兵正與之相抗。”

“山就在面前,離去便沒了山。”

李世民擺了擺手,斷房玄齡的話道:“再等等。”

“等?”

房玄齡急的恨不得拉了李世民的戰馬就:“殿下,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還要等什麼?”

“等她做選擇!”

李世民的視線再次看向城牆上,滿眼都是期待。

“今日看起來敗局已定,但只要她肯出手便是轉機。若是那人死了,父皇除了我之外還能選誰?即便我今日有叛逆之舉動,父皇也只能接受這結局。她一人可左右全局,所以孤必須再等等。”

御書房中,李淵看著跪伏在地的吳英海冷冷笑了笑。他到桌案邊上將幾份奏摺拿起來,劈手摔在吳英海的後腦上。

“你自己看看!”

李淵嗓子有些沙啞道:“這幾份都是納言裴寂上的奏摺,一份是參右武衛將軍劉弘基的,一份是參右領軍衛將軍新文禮的,一份是參左衛將軍裴成春的。殺兩個赦一個,朕的朱筆雖然才寫了上去,但這奏摺已經在朕案子上擺了幾天了!若是你膽子大一些偷看奏摺的話便會知道,你們之間那些齷齪事難道有一樣能瞞得住朕?”

“朕故意將奏摺放在桌案上,你卻沒有膽子去看一眼。如此膽小怕事的一個人,也想逆弒殺君?真虧了世民想到這辦法,竟然看得起你這樣一個卑賤閹人,

李淵暴怒的時候,似乎沒注意到外來了人。當聽到房間裡傳出來李淵的怒喝之後那人臉微微一變,知道吳英海已經暴露隨即嘴角挑了挑對身後的大內衛擺了擺手。這人身材修長,面貌俊朗,看起來有三十幾歲的年紀,穿了一身禁衛統領的錦衣服飾更顯得極有魅力。他這般成熟男子的風度,也不知道會讓多少子傾慕。

他聽著御書房中李淵暴怒摔了不知什麼瓷器的聲音,心說還在擔心李世民劍偏鋒真能得手。想不到這吳英海平日裡看起來是個有心計的,真到了關鍵時刻竟是個孬種。自己接到提醒之後急匆匆的趕過來,倒是虛驚一場。

“獨孤學!”

李淵忽然在御書房裡喊了一聲:“你是不是在外面,是就滾進來!”

錦袍男子苦笑著搖了搖頭,推了進去垂首道:“臣在外面。”

“朕也是聽到腳​​步聲猜著是你來了。”

李淵冷哼了一聲問道:“你曾是大隋刑部郎,那朕問你,內宦官圖謀下毒弒君,該當何罪?”

這豐神俊朗的男子,竟然是大隋大業年間的刑部郎獨孤學!

“凌遲,誅九族。”

獨孤學垂首回答道。

“現在就把這條閹狗拉出去割上三千六百刀!朕昨日許了他一大片宅子,本以為他會感念恩德對朕坦白,這老狗竟然還打算欺瞞朕!”

李淵暴怒的指著吳英海罵道:“你不是貪圖世民許給你那世襲鄉侯嗎?你們吳家不是還有個七歲的孩子嗎?獨孤學,派人去河東郡將那個孩子帶進宮裡來,朕不殺他,朕要讓那孩子也做個閹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3:10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一十四章 流雲飛袖和刀


獨孤學從不曾見過李淵如此暴怒過,當初他為大隋刑部郎的時候,李淵在遼西懷遠鎮督糧,不過是個從五品的小小都尉。

現在物是人非,李淵已經貴為全天下權利最大的那人,獨孤學看見李淵這暴怒的樣子心裡不由得嘆了口氣,心說原來曾經被無數人譏諷的李老嫗也是會發火的。

楊家傾覆,獨孤家其實在楊家之前便有衰敗的跡象。大隋被大唐取代之後,若不是李淵還念著幾分已經頗遠的親戚關係,獨孤家的境地只怕更加淒涼些。江都被宇文化及佔據之後,獨孤學便微服逃了出來。輾轉一年多之後才到了長安,這一年多他去了哪裡長安城中很少有人知道。

李淵問及的時候,他說的是在江南一偏僻處避禍養傷。李淵深知獨孤家這個小子的本事,本想是讓他任大唐第一任刑部尚書,但獨孤學只是推辭,寧願做一邊軍小卒也不願再任職刑部。李淵自然不會真的讓他去做一邊軍小卒,所以讓他現在禁軍中做了一個都尉,後來升為監衛將軍,負責戍衛宮廷。

獨孤學低下頭有些憐憫的看了吳英海一眼,隨即點了點頭道:“刑部裡還沒有找到手藝不錯的行刑刀手,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堅持活著等到割完最後一片。不過這是刑部的事,臣這就把人送過去。至於河東郡那個小子,臣會派人去抓回來。”

發洩過之後李淵的怒火也小了些,他知道到底自己還是被李世民造反氣得亂了心境。不然只需讓人將這吃裡扒外的閹人拉出去一刀砍了就是,何必非得凌遲?想到這裡他隨即明白了獨孤學話裡的意思,臉上的表情又柔和了幾分。

不愧是在楊廣身邊也頗受重用的人,獨孤家的人說起來每一個都透著聰慧,他剛才說刑部沒有合格的刀手,而不是直接勸諫自己不要亂動凌遲之刑法,與那些動不動就冒死直諫的人要表達的意思一樣,但方式卻要溫和的多。大唐才立國,皇子謀逆這事已經讓人臉上掛不住。對一個閹人也要凌遲處死,那一會兒抓到那麼多反叛的朝臣又該如何?

若是一口氣凌遲幾十人甚至幾百人,無論如何大唐這個皇帝都會讓人在背後議論一番。

這便是說話的學問水平了,直諫之人固然令人欽佩,但他們何嘗不是為了直諫之名而直諫?獨孤學的話委婉含蓄但只要皇帝不是個白痴自然也能明白。

“那就不要凌遲了,朕的大唐第一個凌遲處死的若是個上不得檯面的閹人,說起來倒是讓人笑話……但這個閹狗若是直接一刀剁了太便宜了他,獨孤學… …大隋刑部九十九種刑具刑罰都是你想出來的,那你告訴朕有什麼法子適合這閹狗犯下的重罪。”

“剝皮”

獨孤學想了想回答道

“那就拖出去剝了。”

李淵顯得有些不耐的擺了擺手道:“外面吵得朕有些頭昏,你去看看太子那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沒有,這種事不要拖的時間太長,長安城裡的百姓若是被嚇著了,誰知道還會出什麼亂子。歷來百姓中都不缺潑皮無賴趁機作亂的,你雖然不在刑部但對這些事最是拿手,回頭去知會各衙的人讓他們小心些。京兆尹,長安那些傢伙總不能縮在家裡不聞不問,你派人去看看讓衙裡派人巡防治安……亂子要平,治安也要顧​​著。”

獨孤學嗯了一聲問道:“陛下,要不要臣請李道宗大將軍率軍巡城?”

李淵點了點頭,神情略顯憔悴。

獨孤學伺候過一任帝王心思何等剔透,知道李淵已經沒話說了所以立刻帶著幾個衛將吳英海押了出去。他到口的時候,李淵忽然從後面問道:“你說刑部沒有合格的刀手,那誰來動手剝?”

獨孤學想了想回身說道:“臣可以。”

“剝皮和凌遲,那個難些?”

李淵又問。

獨孤學聲音平淡的回答道:“凌遲耗費的時間久些,但對於刀法上的要求比起剝皮要低很多。只要割夠了刀數,止血及時,不割完最後一刀人死不了。但剝皮不同……人的皮比起貓皮狗皮總是要難剝一些。”

“你能剝下來一張完好的人皮?”

“臣多年不曾親自動手,只有五成把握。”

“去吧,剝完了拿給朕看看。”

獨孤學行禮,轉身要的時候問了一句:“死剝還是活剝?若是陛下想看完整的人皮,死剝比較好。”

李淵有些惱火的說道:“既然是剝皮,那死剝有什麼意思?朕說要看的,不是看看那一張人皮,而是被剝了皮還沒死的這個閹狗。朕是想看看,他沒臉見朕是個什麼摸樣!”

獨孤學心裡一寒,看向吳英海的時候眼神中甚至連憐憫都沒了,只剩下無奈。

吳英海看了看坐在書桌後面的皇帝,又看了看獨孤學,蒼老的臉上竟是沒有什麼恐懼之色,他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一絲不苟的對著御書房方向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對獨孤學極認真的說道:“麻煩你快一些,若是割到一半的時候陛下反悔,奴婢受不了那個罪的。”

獨孤學此時倒是不得不佩服這個太監了,他點了點頭同樣認真的回答道:“你放心吧,十五年前我在刑部剝第一個人的時候,只用了一個半時辰。”

吳英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自嘲的哈哈大笑起來:“剝我的皮你應該能更快點,畢竟少了一點。”

李閒在河邊半開玩笑的對張小狄和葉懷袖說今晚一定能看到流星雨,其中透著的血腥味道其實很濃,濃的有些讓人不敢細細去想。誠如李閒說的那樣,今天長安城裡死的人太多了。不說那些依然在瘋了一般廝殺著的士兵,只說將領隕落的就不在少數。

守護長安城的四個將軍,右領軍衛將軍新文禮被李孝恭一刀剁了腦袋,左衛將軍裴成春被李道宗帶兵直闖衙後亂箭射成了刺猬。曾經聞名天下雙難逢對手的大隋老將定彥平被獨孤懷恩一刀切開了喉嚨,而獨孤懷恩又被夏逢春用斬馬刀先剖開了後背再戳碎了頭顱。

李世民麾下裂虎營,乃是大唐最銳的一支人馬。到現在為止別將以上的將領竟是已經死了六七個,至於校尉,旅率這樣的中低級將校死了的更是數不勝數。玄武下的死屍堆起來已經有一人高,踩著同袍屍體的裂虎營士兵依然在嗷嗷叫著拼了命的豎立著雲梯。

王伯當和夏逢春奉了李建成的軍令帶兵將登上城牆的裂虎營士兵全都斬殺殆盡,這兩個凶神一般的人物出手便會殺人,極乾脆俐落。登上城樓的叛軍沒有人是他們兩個的對手,只半個小時不到,叛軍好不容易才在城牆上佔領的地方就被守軍奪了回去,一百多名裂虎營銳,三十個李世民的親衛被王伯超和夏逢春盡皆屠戮。

柴紹帶著人馬往另一側抵擋殷開山的攻勢,李世民身邊的貼身護衛此時剩下的全是他四衛親兵。麒麟衛統領皇甫無奇和朱雀獨孤一柔站在他左側,似乎真的有些暈血的萬玉樓臉有些慘白的站在李建成右側不言不語,嘴抿的極緊,似乎只要他一張嘴就會吐出來似的。

“世民要退兵了。”

李建成看著城牆下面叛軍隊列開始改變,他緩緩搖了搖頭嘆道:“他就是個瘋子般的賭徒,其實他進城一開始的時候就預料到了失敗。但他卻直到現在才退兵,賭注押下的是他自己的命。不過終究還是膽魄不足,不敢再繼續等下去。”

他卻沒看到,李世民是被房玄齡帶著人強迫著帶向城外的。

皇甫無奇點了點頭道:“只是不知道他手裡握著的牌為什麼沒有翻過來。”

李建成笑了笑道:“因為那牌沒了。”

他想了想補充道:“或許有,但卻已經變得不是他的牌了。”

“臣會仔細去查!”

皇甫無奇語氣肅然的說道:“這牌就算關鍵時候沒有翻出來,但它依然還在。”

李建成嗯了一聲道:“挖吧,世民既然覺著這牌足夠他反敗為勝的,所以極重要。孤不管你挖多深,挖出來的是誰,但必須挖的徹底些。世民今日一敗就算撤出長安城難道還能翻身?他若是以為還能回去掌控段志玄手下那十萬大軍的話,孤不得不說他是個白痴。就算段志玄之前對他忠心耿耿,可他敗了,段志玄絕不會讓他再回到軍中去。孤甚至不需要派兵去追,沿路個郡縣關口的守軍也足夠讓世民把所有的東西都耗盡。”

“告訴李孝恭,要追,但不能的太緊。一路趕著跑就是了,孤實在是很想看看當世民回到東都大營的時候才發現段志玄是用刀子迎接他,他臉上會是什麼樣的一種表情。笑話,多好笑的一個笑話……或許世民不知道,在孤眼中他從來都只是個笑話罷了。”

他在心裡不無得意的想著,誰又知道當年送世民的時候,甚至送安之的時候,勸父親下決心的那人是我?便是寧兒也不知道,她只記得我拉著她的手站在大口立於風雪間看著他們離開。在她眼裡,我一直就是個溫厚寬宏的大哥啊。

雖然我是長子,但誰又保證長子就能繼承一切?人要想以後的日子過的簡單舒服些,就要早早的謀劃未來……只是可惜,一個丟在尼姑庵口,一個棄養在隴右老宅竟是都好好的活了下來。而且……孤沒想到他們兩個竟然都能成就一番事業,倒是真讓孤刮目相看了。

想到這裡李建成回頭看了一眼距離自己十幾步遠蹲在地上無聲哭泣的李慧寧,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他輕聲嘆了一句,透著冷冽。

“孤不急著讓他死,孤想讓他徹底的敗。”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等了一會兒,卻沒等到皇甫無奇的回答。他轉過頭去看,卻發現皇甫無奇的臉上滿是驚愕和恐懼,李建成一怔,仔細打量了一下這才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皇甫無奇的心口上鑽出來一個刀尖。在那刀尖上掛著一地鮮紅鮮紅的血,搖晃了幾下後緩緩的滴落了下去。

李建成大驚,立刻向後退。

但他還是慢了,他的眼睛只盯著皇甫無奇身後,只看到了緩緩出來*著臉的黑石,卻沒看到離著自己很近的那人跳起了這世間最妙曼人的舞,當初他第一次看到這天籟梵舞起手式的時候就驚為天人,兩年之後他才驚醒原來這天籟梵舞的起手式不僅僅是好看,還能殺人。

獨孤一柔瞬間飄了過來,流雲飛袖纏住了李建成的脖子,李建成一把攥著那長袖,阻止流雲一般的長袖勒緊自己在自己的咽喉上。只是他哪裡猜得到,流雲飛袖只是漂亮到炫目的掩飾,奪命的是流雲後面的紅袖刀。看到那匹練刀光的時候他就懂了,原來所有看起來美麗的東西後面都藏著致命的東西,越是美麗的驚人,越是讓人防不勝防。

刀子在李建成的脖子上看起來極輕的割了一下,只留下淡淡的一條血線。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3:18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一十五章 他爹又來了


三月初八這天無風無雨無雪無冰雹什麼都沒有,甚至天空中連雲都只有那稀疏的幾朵。也不曾有什麼天一暗,然後一顆斗大之星拖著一條長長的尾焰墜落於人世間不知名某處。更沒有什麼本是晴空萬里卻忽然霹靂之聲大作,無數道神罰一般的閃電劈落凡塵也不知道驚散了多少牛羊雞馬。

沒有這些,自然也就不會在山野某處有得道高人看大星墜地掐指一算隨即臉大變,喃喃道天意如此大唐之大不幸之類高深莫測的話。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平常的日子,若是大唐二皇子秦王李世民沒有選擇在這一天舉兵造反殺入長安城的話,今天這樣的日子甚至會讓史官覺著百無聊賴實在寫無可寫。但就是這樣一個沒有烏雲,沒有驚雷,沒有大星墜地,沒有日月無光的日子,在所有人都不會覺著今天不會再有比秦王造反更震撼的事發生的時候,這件事就這麼發生了。

這一切來的太突兀,來的太簡單,來的太無情。

也來的太遲了些太不可思議了些。

如果秦王李世民不是被房玄齡帶著數十甲士強行拉轉過來照夜玉獅子奪而出,只需再多等幾分鐘的話他一定哈哈大笑,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笑到吐血,但他了,在房玄齡苦求無果後被一群甲士硬擠著出了西內苑的城。

似乎是心有所感,在出城的那一剎那李世民下意識的回頭看向已經被血將城牆都塗抹成了紅的玄武,似乎看到了有一大朵絕的大紅朵自玄武上墜落下來。那朵紅太大太太絕情,落下去的時候也不知道帶了多少人的視線。

李世民離開之後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太子死了!

大唐帝國的第一位太子殿下,竟然就這麼輕易簡單的死在了玄武的城樓上,脖子上殘留著半截紅衣袖,脖子上那條紅線早就崩開變成了一道血瀑,看起來太子殿下的血和普通百姓的血也沒有什麼不同,殷紅,粘稠,從他脖子上的斷口不停的往外湧,一股一股,喉管中還有氣體進出,所以吹出來一個一個的血泡。

倒在城牆上的太子殿下身子抽搐著,在臨死前極力將腦袋轉過去看向那絕美女子身影消失的地方,心裡想到的竟不是自己要死了,而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想起那紅衣女子袖子裡薄如蟬翼的刀子在自己咽喉上劃過之後,曾在自己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腦子裡早就亂的如一片混沌的李建成把人生最後的時間都用來想她說的那句話是什麼,以至於臨死前的眼神充滿了遺憾和不甘。

臨死前混沌不清意識模糊,他真的忘了那女子說的是什麼。

便是這時候,一張胖胖的臉湊到他的視線前,然後是一根白白粗粗才摳過鼻屎的手指在他鼻子邊探了一下,又是這根手指和更白更粗的拇指將他的眼皮拉起來,那張圓餅一樣的胖臉湊到他眼前看了看,然後這胖子用他所能發出來的最恐怖瘋狂的聲音大喊了一聲。

“太子死啦!”

太子死了?

殘留著些許意識的李建成竟是想笑,心說太子死了?我就是太子,我怎麼會死?

血將他淡黃太子服飾染成了灰褐,看起來就好像鐵鏽一般的顏色。而李建成現在眼睛裡看到的世界是灰的,除了灰之外便什麼都沒有了。

此時的叛軍絕大部分已經被裴寂和李孝恭率領的三萬六千禁軍堵在西內苑裡面,恰在李建成不甘的死去卻沒有閉上眼睛時候,玄武門大開,數不清的河東郡兵自太極宮中殺了出來,箭雨如烏雲一樣朝著叛軍籠罩了過去,如密林一般的長槊齊刷刷的向前推進,在密林前面的叛軍就好像被鐮刀放倒的小麥一樣一層一層倒下去。

李世民逃了出去,但他麾下大部分士兵沒能逃出生天。禁軍和河東郡兵無情的收割著叛軍的生命,一邊殺人一邊歡呼士氣如虹。他們不知道大唐的太子已經悄無聲息的死在了玄武門城牆上,那完成合圍後的歡呼聲將萬玉樓那一聲絕對可以用慘烈來形容的呼喊淹沒。太子殿下死不瞑目,城下的士兵們卻在歡聲雷動。

獨孤一柔愛穿紅色長裙,即便初春依然冷的讓人捨不得厚厚的棉衣,但她就是喜歡穿這樣顯得很單薄的長裙。這紅色長裙的袖子極寬大飄擺看起來真如紅色流雲一般,而流雲內的薄如蟬翼的刀子自然而然也就只能叫做紅袖刀。

當她終於不再猶豫一刀劃過李建成的咽喉之後,她忠心的副手也可以說家僕黑石只是詫異了一下,隨即咬著牙衝過來擋在她身前,語氣異常溫柔的對獨孤一柔說了一句話。

“小姐莫回頭,黑石為你擋著他們。”

然後獨孤一柔就直接從玄武門城牆上躍了下去,真的沒有回頭。

她不回頭,​​是因為她不敢看。

黑石武藝湛,但他如何能攔得住城牆上數不清的銳甲士?如何能擋得住王伯超和夏逢春這兩個殺神?他瘋狂的揮刀殺了十幾個反應過來準備開的箭手,然後半邊肩膀就被一柄碩大的斬馬刀卸去。他單臂抱住夏逢春,回頭看向城外嘶啞著嗓子瘋狂大喊道:“小姐莫回頭,黑石幫你擋著!”

暴怒的夏逢春將其舉了起來狠狠的摔在腳邊,然後一刀將黑石的腦袋劈成了兩半。遮面的黑巾掉落,出一張佈滿坑洼的臉。他很醜,小姐也說他很醜,所以他自始至終都以黑巾蒙面,因為他不想讓小姐不高興。

獨孤一柔自城牆上一躍而下,半空將左手的流雲飛袖甩了出去勾住城垛,身子在半空中頓了一下,哧的一聲長袖斷裂,她身子繼續下墜,然後她眼神閃過一絲決絕,伸出雙手試圖在城牆上抓住什麼,只是下墜的速度雖然被袖子阻擋了一下,但她依然無法摳住牆縫。兩隻白皙漂亮的手掌很快就磨的血模糊,她身子狠狠的落在了地上。

但她卻沒死,甚至沒有受太重的傷。

城牆下的死屍太多了些,一人多高的屍體堆積起來救了她。她極狼狽的在屍體堆上滾落下去,手臂上被一柄斷刀割破開一道口子。額頭被一支羽箭的箭簇戳出來一個深坑,血很快就塗滿了她並不漂亮但精緻的臉。

獨孤一柔抹去住自己眼睛上的血跡,抬頭時候恰好看到一隻肥碩巨大的蒼蠅從城牆上撲了下來。

是的,太肥碩了些。

她眼神立刻一變,臉上也第一次動容。她實在沒有想到那個噁心猥瑣的胖子竟然有這麼好的輕功,隨即想到他既然能做玄武衛統領與自己平起平坐,怎麼可能真的是個見血就暈膽小如鼠的胖子?

所以她立刻爬起來,絲毫都不猶豫的脫去紅衣隨意抓起一件皮甲,鑽進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不見。

萬玉樓囂張無比甚至可以說極霸氣的從城牆上躍了下來,雙腳如急速轉動的風車一樣跑得極快,竟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勢不可思議的方式直接順著城牆跑了下來,這樣違反人們正常認知的事所以可以稱其為變態。一個足有二百六十斤的胖子,竟然能有這樣讓人震驚到無以復加的輕功? !

看著那婀娜但狼狽的人影消失在人群中,萬玉樓嘴角挑了挑竟然能極開心的笑了笑。

老子追你是不得不做個樣子,你何必跑的像個發了春的母兔子?雖然我說過早晚有一天要操了你這樣霸氣的話,可如果耗費盡了力氣老子追你就算想日哪裡還有力氣動動腰。你這樣的女子終究還是要用撕的才來的刺激爽快,沒想到為了活命你自己撕衣服竟是也這般爽快。

既然你終究還是做了這件大事而不必老子送死親自去動手,所以就算不操了你也足以讓人身心愉悅。李建成死了,老子心裡的暢快遠大於哆嗦那一下的暢快啊。

萬玉樓心想老子費盡心思接近李建成身邊就是為了今日,你替老子做了大事所以你死就不用我死,這是多大快人心的事啊。雖然你身材好的讓人流口水死了著實可惜,可你死總好過我死吧。不過說起來,老子本也想著殺人之後從城牆上跳下來的。可老子會飛,你會麼?你會麼?

他很得意,真的很得意。

城下在歡呼,城牆上在悲嚎。

只隔了那麼一點落差,人們悲喜兩重天。

萬玉樓擠進人群中再也看不到那一點殷紅,所以立刻掉頭逆著人流沖回了玄武門城牆上。這個時候,城牆上的人們才真的傻了。太子的屍體躺在地上,血已經流盡,所有人的臉都被嚇得極慘白,默然無語。

無顏庵不遠處的包子舖裡,四五個伙計和他們那個略顯寒酸刻薄的老闆圍坐在一個火爐邊烤手。火爐裡的火將要熄滅,而幾個伙計顯然並不覺得現在還是需要烤手的時節。雖然三月初還冷,可畢竟這裡是包子舖比起外面要暖和不少不是?

“掌櫃的,為什麼要烤手?”

一個伙計問。

白臉曹操一樣的掌櫃是個中年男子,他看白痴一樣看了一眼那問話的伙計後有些不耐煩的釋道:“因為火就要熄了。”

幾個伙計面面相覷,心說這算什麼回答?就算火要熄了難道就要烤火?大冷的冬天手腳凍得冰冷的時候火燒的那麼旺,你怎麼不發發善心讓我們烤烤手?

“天氣暖了啊。”

掌櫃的看著火爐中的殘火有些感慨的說道:“既然已經暖了那麼爐子自然也就沒必要再燒,燒盡這最後一點木炭就把火爐收起來不用了。既然還有一點火那自然不能浪費了,所以趁著火苗還能烤就多烤會兒,這叫盡最大可能的利用資源你們懂不懂?”

他得意的笑了笑道:“這話是主公說的,所以肯定極有道理。”

提到主公這兩個字,那幾個伙計顯然興奮了一下,其中一個難掩好奇壓低聲音的問道:“檔頭,您怎麼會放心讓那個醜陋的胖子將紅拂帶,她可是主公的親人啊,萬一出些意外咱們可都脫不了關係。”

掌櫃的一怔,微怒道:“什麼叫我讓他把人帶的,若是主公不點頭誰敢?不過你說那傢伙是個噁心的醜陋胖子這話極對,顯然你是個有品位眼力的,很好,這個月給你漲兩成的工錢。”

“好啊好啊!”

伙計開心拍手,忽然愣了一下問道:“掌櫃的,咱們都是領俸祿的,什麼時候你給我們發過工錢?”

掌櫃的哈哈大笑,起身說道:“都去吧,當日讓那個噁心人的胖子將紅拂帶上,是因為他需要這個機會來取得太子的信任,若是他連這件事都做不了太子怎麼可能真的放心大膽將他帶在身邊。他若是不能站在太子身邊,怎麼可能捅太子一刀?”

一想到那個胖子竟然要做殺大唐太子這樣驚心動魄的事,幾個伙計頓時覺得那胖子的形象高大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門簾被撩開一個胖子進來肆無忌憚的大喊道:“你們掌櫃呢,他爹又來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3:22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一十六章 朕拿什麼換回你?


萬玉樓走進來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來,隨即那椅子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這椅子估摸著有些年頭了,但做工倒是極牢固晃動了幾下硬是沒有倒下去。白臉曹操一樣的掌櫃看了一眼那張椅子,心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微怒道:“萬玉樓,如果你坐壞了我的椅子,我一刀割了你的雞巴!”

萬玉樓挺了挺大肚子,看著那掌櫃極驕傲自豪的說道:“割雞巴?好啊,老子自己都不一定找的到,你若是找到了隨便你割。吳不善……牛逼可不是隨便亂吹的。”

吳不善一怔,看了看萬玉樓那一身肥肉,坐下來的時候肚子幾乎能覆蓋到大腿根,如果真的要割那玩意,找不找得到確實有點懸念。就算找的到估計也是極耗費體力的一件事,所以他果斷放棄這個打算。

“你怎麼沒死?”

他在椅子上坐下來,看著那胖子冷笑道:“莫非你慫了?”

聽到吳不善質疑自己的勇氣,胖子大怒。看他臉色變得那麼難看,好像說他無膽比說他無雞還要難以接受似的。他猛的的站起來,指著吳不善的鼻子罵道:“就算你全家都慫了,老子也不會慫。你他娘的憑什麼說我慫了?老子渾身上下沒有一塊慫肉!”

“如果你沒慫,那麼你現在就算不死,最起碼不會如此體面的出現我在我面前,難道你以為自己輕功不錯就真的會飛了?在玄武門眾目睽睽萬軍之下刺殺太子李建成,你非但沒死還如此輕鬆的出現在這店裡。你如果不是慫了,那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吳不善也站了起來,看著胖子萬玉樓說道:“我負責接應你,可他娘的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裡像是逃命的?”

“我本來就不是在逃命,老子命好!”

萬玉樓得意的挑了挑嘴角,然後一屁股再次坐在那張椅子上。這次椅子沒頂住這二百六十幾斤的體重,咔嚓一聲碎裂傾倒。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極不巧也極巧合的是,半截斷裂的椅子腿頂在屁股上。於是這胖子嗷的叫了一聲躥起來老高,一張臉都疼成了豬肝色。

菊花殘……滿地傷。

吳不善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道:“下次我再威脅你就說捅你屁眼,這個應該容易些。”

萬玉樓瞪了他一眼揉著屁股說道:“老子今日心情大爽不跟你一般見識,我時間不多跟你說幾句話必須趕快走。太子李建成死了,不是我殺的……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禁衛的人只怕很快就會全城搜索那個小娘皮。你們做好準備千萬不要露了馬腳,老子和紅拂能不能安全撤回去全靠你們,你們要是出了事老子還得自己想辦法。”

“太子死了?”

“死了!”

“怎麼死的?”

“被李世民的姘頭殺了。”

“李世民呢?”

“逃了”

“這不合常理!”

吳不善皺著眉頭說道:“太子李建成若是死了,李世民何必要逃?他要殺的就是太子,而不是直接去搶那把椅子。除非李世民是個白痴,否則就是你在說謊!”

“確實不合常理,獨孤一柔那個小娘皮估計一開始沒打算動手。之所以為什麼後來突然殺了李建成我還沒想明白,等我想明白了肯定也不會告訴你。老子最大的樂趣就是看你痛苦,而如果一件事你想不明白就會便秘所以我會很開心。”

他制止萬玉樓繼續說話道:“最重要的是,李世民逃走,估摸著暫時也不敢往東都那邊退,城中必然是要大亂的,那些跟著李世民造反的朝臣本來還有幾分活路,但李建成死了,暴怒的李淵說不得將投降的兩萬餘叛軍和文武官員全都宰了給李建成陪葬。然後……不出意外的話李淵應該會請主公入城,這才是重中之重,你要盡快通知主公。”

“這麼重要的事你放在最後再說?”

吳不善瞪著他說道。

“我願意!”

萬玉樓瞪了他一眼,揉著屁股往外走:“我是追查殺害李建成的兇手出來的,東宮四衛的人馬除了朱雀衛都被控制住之外,其他三衛的人馬滿城在搜查。用不了半個時辰長安所有城門都會關閉,老子還趕著去作威作福呢……”

吳不善冷笑道:“我絕不會懷疑你藉著這個機會闖進任何一個女子的閨房,然後將那些貼身衣服都拿出來放在鼻子底下聞。說起來……我倒是忘了你是王八衛的統領大人呢,我就不明白李建成信任你什麼地方怎麼就讓你做了那統領?”

“是玄武!”

萬玉樓回頭看了一眼挺了挺肚子道:“老子可是帶著一整個點蒼派投靠過去的,李建成憑什麼不重用我?”

“屁!”

吳不善擺了擺手道:“趕緊滾,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你還和我說這屁話。你那個點蒼派是葉大家調了兩個團的密諜給你湊出來的。有兩個團的密諜做幫手,就是一頭豬都能取得李建成的信任……我忘了,你就是一頭豬。”

殷開山的一隻眼被冷箭射穿,包紮的布已經被血泡透還在不斷往下淌著,他整張臉都被血塗成了紅色,便是嘴裡的牙齒縫隙裡也都是殷紅的顏色。他跪在太極宮大殿前面的廣場上,雙臂被捆住,無法去擦拭流下來的血。眼眶裡的疼痛和心裡的絕望相比倒是不算什麼了,他跪在那裡看著自己身前的青石板,受傷的眼睛裡滴出來的血在青石板上畫了一個圓。

在他身後,六七十名叛軍校尉以上的將領都被綁了跪著。另一側是四五十個投降了李世民的大唐朝臣,大部分都是文官。有的人已經嚇得尿了褲子,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嘴裡不斷喊著陛下,那樣子就好像被欺負了的孩子在找爹一樣。可事實上,他們之前要做的事就是廢了那個坐在龍椅上的爹。

大將軍李道宗看著面前這些人,嘴角上都是冷笑。

“禮部尚書,禮部員外郎,刑部侍郎,吏部侍郎,吏部員外郎,散騎常侍,銀青光祿大夫,金紫光祿大夫,太中大夫,中大夫,員外散騎侍郎,承義郎,儀同將軍,雲麾將軍……我真替陛下感到心酸。拿著陛下賞的俸祿,穿著大唐的官服的,竟然有這麼多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散騎常侍崔無跪爬著過去抱著李道宗的腿哭訴道:“大將軍,大將軍你要明察,下官可不是叛賊啊!下官是被李世民脅迫的,下官心向陛下,忠心不二啊。”

“忠心不二?”

李道宗冷哼了一聲道:“果真是忠心不二你會被脅迫?難道你不會死?你若是死了你家人非但免受牽連,還能領一份厚厚的撫卹,陛下憐你腹中才學出口成章的本事,你現在竟是還有臉說自己忠心不二?”

“第一個站出來罵太子罵陛下的就是他!”

吏部員外郎侯申諂媚的說道:“大將軍,你可別信他的鬼話,我們大家都可以作證他可是第一個跟著喊立秦王的。這樣的敗類不能輕饒啊,我不一樣,自始至終我都沒說一句話,我是被綁了雙手帶著一塊進城的。”

“他是第一個?”

李道宗冷笑著問道:“那你告訴我,第二個是誰,第三個是誰?第四個又是誰?這下可倒是好辦的多了,無需交到刑部,大理寺問罪你們就自己把罪行都招了。”

他諷刺了一句,隨即轉身走向殷開山。

站在這個血葫蘆一樣的故人面前,李道宗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皇帝李淵自太原起兵以來,他和殷開山便不止一次並肩作戰過。對面前這個人他本是極敬重的,可是現在這人的身份卻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反賊!

“若是……”

李道宗嘆了口氣,看著殷開山低聲道:“若是太子殿下沒有出事,我會為你在陛下面前求情……可現在太子歸西,陛下震怒,誰也不敢這會去胡說什麼,而且這會求情無異於火燒澆油,陛下的脾氣你也是極清楚的……”

“沒關係。”

殷開山咧嘴笑了笑,塗滿了血的臉顯得格外猙獰。他抬起頭用獨眼看著李道宗,很認真肅然的說道:“本來我們就是來殺太子的,太子死了對於我來說不過是完成了目標而已。只是太可惜了些,真的太可惜了些,太子死的就晚了那麼一會兒,不然……”

“沒有不然!”

李道宗臉上的惋惜之色逐漸被怒色取代:“你怎麼到了現在還沒有悔過之心?”

殷開山哈哈大笑道:“若是秦王殿下成功,這話或許是換我來問你。”

李道宗緩緩搖了搖頭語氣嘆息的說道:“這世間哪裡有那麼多的如果,你現在跪在這裡等待著陛下的責罰,運氣好的話……你會落個全屍。”

御書房

李淵仿似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本來就憔悴的臉上寫滿了蒼涼。千算萬算,千小心萬小心,他都沒有想到李建成會死。雖然他自去年以來一直給這李世民暗示,也在一直將李世民捧起來,但他真的從來沒有考慮過將皇位傳給別人,他心中自己的繼承人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可這個唯一,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太子的屍身還沒有經過整理,脖子上的刀口往兩邊翻著,因為血已經流盡所以那往外翻著的肉是一種不正常的白色,雖然那傷口看起來並不大,但力度恰到好處,剛好割斷了喉管和頸動脈。

他身上的衣服被血黏在身上,被冷風掃過之後那血讓衣服變得發硬。衣服閃開了一角,露出裡面精製的軟甲。如果這一刀不是斬在咽喉上而是刺在心口的話,他絕對死不了。這件軟甲是李淵送給他的,刀槍不入。

“朕……”

李淵看著太子的蒼白的臉,竟是不知道說些什麼。

“陛下節哀……”

納言裴寂等人也是臉色發白,可這個時候卻不得不說些什麼。

“節哀?”

李淵怔怔的重複了一遍,在李建成的屍體旁邊蹲下來,伸出手似乎是想去觸摸長子的臉,可那手劇烈顫抖著終究還是沒敢碰一碰那冰冷的臉頰。在他心裡,李建成是他最在乎的人,是真的在乎。建成是長子,是繼承他全部家業的人,是李家的未來。李元吉死的時候他悲傷,但僅僅是悲傷。

李慧寧走出御書房的時候問他,你會不會心疼?

李元吉死,他的心不疼。但李建成死了,他心如刀絞。

“朕……拿什麼能換回你?建成……你告訴朕,朕該拿什麼換回你?”

他頹然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長安城七十里外渭水分叉口,李閒蹲在一座高坡上看著地上或許是因為搶地盤而打起來的兩窩螞蟻入了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站直了身子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看向南方喃喃問道:“你在別人心口上戳了一輩子的刀子……現在是不是體會到了那種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2 23:26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一十七章 恰是那個人


李淵不是一個沒有親情的人,只是將近乎所有的親情都給了李建成一個人

後來他被楊廣調到河東任宣撫大使,衙裡的日常事務也都是交給李建成來處置。他就是要讓李建成早一些,全面一些的接觸到政務、軍務,讓他能夠更快的成長起來。

再後來他登基稱帝,李建成以太子身份處置日常朝政。那些不是特別重要的奏摺李淵都讓人送到東宮去,甚至朝廷官員的任免他都放心讓李建成來決斷。只有涉及到四品以上朝廷大員的時候,他才會親自處置。

培養了這麼多年,他將李建成培養成了一個真正的全才。

政務上,李建成的謹慎持重比起李淵來絲毫也不遜。軍務上,李建成指揮的幾次戰役全都打贏了。只是李淵有意讓他多接觸政務上的事而輕軍務,所以相比之下李世民在軍中的聲望要高於太子。但可以做一個假設,如果給李建成和李世民同樣多的軍隊、百姓、土地,讓他們決死一戰的話,勝負誰又能一眼看穿?

但李建成死了,李淵半生的心血全都化作春水隨著大江順流而去。

他在太極宮御書房中哭的像個父親,而不是皇帝。

裴寂,李道宗等人看著皇帝的樣子心中也是悲切不已,可事已至此誰還能挽回?皇帝悲愴大哭的時候一遍一遍的問,朕拿什麼才能換得回你?御書房中的每一個人都深知,皇帝無論拿什麼都換不回太子的命。哪怕是皇位、江山、萬民,甚至是皇帝自己的命也不行。

“殺!”

李淵猛的抬起頭,眼睛紅的就好像那是兩顆血球似的。此時的他哪裡有一點皇帝的威嚴氣勢,他只是一個接連失去兩個兒子的父親。李建成的死,甚至可以說帶了他一半的生機。當李淵得到李建成的死訊的那一瞬間,他整個人似乎也在這一刻有一半生命枯死。他甚至覺著,大唐的天下坍塌下來一個角。

“全都殺了!”

他指著外面瘋了一樣的喊道:“把外面那些混蛋都給朕殺了,一個不要留……所有參與謀反的叛臣賊子一律誅九族!”

“不可

納言裴寂和大將軍李道宗幾乎同時喊了出來,然後兩個人又幾乎是同時跪倒在地叩首道:“為大唐江山計,請陛下收回成命!”

“怎麼?”

李淵緩緩的站起來,眼神寒的看著他們兩個伏倒在地的後背冷冷的說道:“朕死了兩個兒子,難道朕替他們報仇也不行?如果這樣你們也阻止朕的話,朕這個皇帝做個什麼意思!”

“臣不敢!”

御書房中所有的大臣全都跪了下來,以頭觸地。

裴寂和李道宗偷偷對視了一眼,隨即同時微微頷首。他們兩個都知道陛下這命令絕不能頒布下去,否則大唐就真的亂了。秦王之亂只是小禍,而這命令若是成旨意頒布下去,大唐只怕立刻就會迎來一場大禍!

“陛下……”

裴寂抬起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肅然道:“叛軍降兵近三萬人,若是盡誅九族牽連不止百萬!若是如此殺下去的話,幾乎等同於殺盡四五個富庶之郡的百姓。恕臣直言,大唐國基尚且不甚牢固,殺伐太重難免引起民怨……”

“民怨!民怨!”

李淵怒道:“你們只顧著民怨,那你們告訴讓朕如何沒有怨氣!”

“人要殺,而且要殺的果決。”

李道宗對裴寂點了點頭,然後緩聲說道:“今日殘餘謀逆之人一個也不能赦免了,無論是朝中叛臣,還是叛軍士兵都要殺。以三萬罪人之血祭奠太子殿下在天之靈,也讓那些圖謀不軌之人都知道,大唐國法不容褻瀆,陛下天威不容侵犯!”

“是誰去追那個逆子了!”

李淵沒有理會李道宗說的話,也沒有看裴寂迫切的眼神。他從袖口裡掏出一塊手帕,蹲下來小心翼翼的擦拭著李建成臉上的血跡問道:“別告訴朕,你們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他逃了!”

“回陛下,是西安王李孝恭率軍追擊叛軍。”

裴寂回答道。

“派人去告訴他,所有叛軍無論尊卑貴賤皆不要生俘,一個都不要!裴寂,你來擬旨用印,現在就去寫!”

一個都不要?

裴寂和李道宗同時一怔,心說如果真的一個都不要,那秦王是不是也要殺?如果秦王也殺了陛下的皇位將來傳給誰?陛下雖然子嗣不少,但嫡出的兒子只有四個,長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三子李玄霸,四子李元吉

太子初死,齊王李元​​吉死於東都城外,三子衛王李玄霸墜馬而死,如今只剩下一個秦王……皇位絕不會傳於庶子,陛下這旨意可怎麼執行?

裴寂站起來,心中糾結的簡直擰成了一個疙瘩。

沉默了一會兒,他提筆在給李孝恭的旨意上將李淵的原話稍微做了改動。

上至將軍下至卒,皆斬不赦。

而當李孝恭拿到這份聖旨的時候,先是驚慌了一下隨即又明白過來。心裡不由得鬆了口氣,喃喃的說了一句上至將軍下至卒,秦王自然是不包括在內的,他不是將軍更不是卒,他是皇帝陛下的嫡子,是王。

裴寂也好,李道宗也好,誰都知道李世民不可輕殺。陛下現在暴怒之際說什麼做什麼都極不冷靜。但誰知道他冷靜下來之後會不會反悔?畢竟那個逃亡在外的是他現在唯一的嫡子了。至於傳說中的另一個……算了吧,秦王造反已經是大唐之恥了,難道讓陛下承認一個當年要殺卻沒死了的孩子存在?陛下殺子保命的事一旦傳出去,大唐的臉面,陛下的臉面還能剩下什麼?

“李世民在不足三千騎兵的保護下殺出了長安城,他出城的時候已經晚了些,李孝恭已經率軍堵住了城,若不是尉遲恭勇武,帶著數百騎兵殺穿了禁軍殺出一條血路,李世民未必就能逃得了。他留在城外二十里的王須拔所部人馬被河東郡兵圍剿,一萬人戰死六千餘,投降三千多人。唐儉指揮的那些叛軍是戰死大半,其餘人護著李世民逃。”

謝映登站在李閒身後垂著頭說道:“長安城中被困住的叛軍差不多有三萬人,據說李淵暴怒之下下旨一個不留全都殺了。自傍晚時候西內苑城外面就開始殺人,算起來到現在已經殺了三個時辰還沒有殺完。三萬多顆人頭,儈子手的刀子只怕都已經崩壞了不止一柄。”

“李世民的騎兵一路往東南方向逃,西安王李孝恭率領禁軍,河東郡兵抽調出來的騎兵一萬四千餘人在後面緊追不捨。另外,絳州王李道宗率領兩萬大軍已經啟程趕往東都唐軍大營,想來是為了防止李世民逃回東都,李淵對段志玄也不會放心。”

他頓了一下,試探著問了一句:“若是再不追,過了今晚李世民的輕騎就能衝出去三百里,再想追就難了。”

“為什麼追?”

李閒擺了擺手笑道:“那是人家的家務事,咱們操得什麼心。孤帶著數萬大軍來,第一目的是來看熱鬧的,如果這熱鬧不夠熱鬧孤就去湊湊熱鬧,可現在熱鬧已經很熱鬧了,孤何必再去讓那位皇帝陛下心裡添堵?人家死了兩個兒子了,怎麼也要有些同情心對不對?至於第二個目的,孤是想看看他什麼時候想起孤,又有些什麼樣的話要對孤說。”

他看向夜空中那一輪格外圓潤的月亮有些感慨的說道:“孤到了這裡,兵不發一個,就是讓那個皇帝陛下看到我的態度

他轉身向軍帳低聲道:“等著吧。”

謝映登一怔,心說幾萬銳就在這裡駐紮著難道真的不發一兵一卒?難道真的是來看熱鬧的?

千里之外

夜中大隊銳的人馬邁著整齊的步伐進入鉅野澤,每一個士兵的臉上都帶著驕傲得意的笑容。雖然他們都很疲勞,這半年多來輾轉上千里大小打了百餘戰,又風塵僕僕的趕回東平郡確實有些累,但他們的心情都很好,每個人都有些心急回到鉅野澤大寨中,舒舒服服的洗一個熱水澡然後的睡上一覺。

在隊伍最前面的是一個身穿儒衫騎著一匹紅駿馬的年輕男子,他的眉宇間也有著一縷難以掩飾的疲倦,但和那些士兵們一樣,他的眸子裡更多的還是一份釋然和輕鬆,雖然耗費的時間久了一些,但為了根除江南的隱患所以他多在南邊留了兩個月。留下侯君集和張亮守住新奪來的那十幾個郡,肅清了殘敵之後他才放心回來。

他是徐世績,他帶著他的得勝之師回來了。

他本來是打算休整一夜,明日再率軍返回鉅野澤。但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兵們都不願意在距離鉅野澤只剩下三十幾里的地方睡一夜,他們寧願更累一些也要回到鉅野澤。隊伍到了鉅野澤燕雲寨那巨大恢弘城的時候,張仲堅,達溪長儒等留守鉅野澤的主要將領全都出來迎接。

“懋功辛苦!”

達溪長儒為首的鉅野澤眾人快步迎上去,他的臉上全都是極真心的笑容。

“見過達溪將軍!見過張大當家!”

徐世績不敢託大,連忙下馬對達溪長儒和張仲堅行禮。

眾人說了幾句話,徐世績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主公還在黎陽?”

“在長安!”

達溪長儒笑了笑說道:“已經去了有兩個月了,除去路上消耗的時間,估摸著到了長安最少也有半個多月。”

“長安?!”

徐世績一怔,隨即臉大變:“主公怎麼能以身犯險?只要李建成不死,李家的人絕不會容得下主公!”

徐世績便是徐世績,一句話便道出了其中根本。

最容不得李閒的,恰恰是看起來對李閒最和善寬容的李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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