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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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36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4 15:21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四十八章 第一次飛啊


自從長安城不再屬於大隋之後,這座雄偉的城池一直沒有平靜下來,尤其是最近這幾個月風波不斷,這段日子長安城裡讓人震撼的事確實太大也太多了些。先是秦王李世民率軍攻城,試圖殺太子逼皇帝讓位。秦王敗退而逃,太子卻被人刺殺,緊跟著燕王李閒進入長安城,然後這座大城便開始了連綿不盡的紛擾。

譙國公柴紹的死似乎是為這紛擾劃上了一個暫停的符號,接下來這幾天長安城裡終於恢復了些許平靜。不管暗流有多洶湧澎湃,最起碼明面上看起來局面暫時穩定下來不少。要殺燕王的人已經伏誅,皇帝又接連下旨裁撤了六七個兵備衙門的將領,六部官員也撤換了一批。不得不說的是,朝局動盪中皇帝依然還能藉勢裁掉了一批不好用的官員,這份心機絕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

李閒離開了齊王府出了長安城回到了燕雲軍大營中,這兩個月來秦瓊等人可以說過的提心吊膽,整日擔心燕王在長安城中出什麼差池,萬一出了什麼事的話他們這些人還有什麼臉面回到燕雲寨中去?

不過李閒算準了李淵現在不敢對自己怎麼樣,大唐所謂的強大不過是看起來很美罷了。兵力上捉襟見肘的李淵就不得不受制於李閒,如果李淵手裡能調動二十萬人馬,甚至十五萬人馬,他也絕不會任由李閒這頭絲毫不講道理的野虎在長安城裡興風作浪。即便他不殺李閒,也會將其圈禁起來。

但現在燕雲軍勢大而大唐勢微,李淵就算表現的再強勢也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李閒說進城便進城,說出城便出城,其實這就已經相當於在李淵的臉上狠狠抽了兩個耳光。皇帝的威儀在李閒面前,說起來還真的一個銅錢都不值。

李閒回到大營中之後便下令大軍後撤三十里,長安城西內苑城門外劍拔弩張的局面也隨即破冰瓦解。燕雲軍後撤,大唐城防軍也各歸其職。

李閒走出長安城的時候,燕雲軍一眾將領站在軍陣前面躬身相迎。大將軍秦瓊,大將軍程知節,大將軍雄闊海,大將軍羅士信,軍稽衛大檔頭謝映登五人站在大軍最前面,看到李閒的時候都難掩臉上的激動。在他們五人稍微靠後一些站著的,便是一襲長裙所以在軍陣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的葉懷袖,嘉兒站在她身側,看著李閒的眸子裡眼波流動。

李閒笑了笑擺手道:“走吧,先回去再說,搞這麼大的陣仗城牆上的唐軍只怕想撒尿都不敢擅自離開,長安城裡的事暫時現就這樣了,最起碼半個月之內李淵沒心思再去考慮別的事,想讓孤率軍去荊襄的打算倒是美極了,可惜大唐朝廷裡要是不掉幾個人頭給我交代,他怎麼好意思和我開口?”

他一邊走一邊說道:“現在要等的就是軍師的消息。”

“軍師已經圍困了河東城,這事太大,雖然咱們的人水路陸路都已經封鎖住消息,但難保不會洩露出來。不過只要軍師拿下河東城的速度足夠快,李淵便是知道了也沒有什麼辦法。佔了河東便切斷了長安城與太原的聯繫,唐軍若是想南下救援絕不是一件容易事。”

秦瓊跟在李閒後面說道:“軍師的信使昨日才到還沒有回去,一會兒臣讓他來見您。”

“河東城池雖然堅固,不過攔不住軍師。”

李閒想了想說道:“只是怕孤要的那人死於亂軍之中,若是他死了,孤還得再去踅摸一個人來,回長安城裡來奔喪的那幾個孤倒是都秘密見了,如今還沒有離開,不過他們都不適合……一個縮在河東城裡連父親死了都不敢回來的人,得膽子小到了什麼地步?既然是選傀儡,孤自然要選個合格的,膽子最小的那個才是最合格的。”

“也正因為那人膽子太小,雖然河東城有名將王鐸鎮守,但軍師要攻克河東並不是什麼難事,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要是河東城裡地位最高血脈最高貴那人先慫了,唐軍還有什麼士氣可言。”

雄闊海笑了笑說道。

說到這裡的時候李閒恰好走到葉懷袖身邊,看了她一眼嘴角挑了挑,那其中的意味葉懷袖瞬間便明白了過來,古井不波的臉色也變了一下,兩頰上飛起兩朵淡淡的紅雲,以至於她不得不低下頭去掩飾自己的尷尬。

“士信,聽說你抓了幾個大人物回來?”

李閒的視線從葉懷袖臉上移開,又有些無恥的挑逗著嘉兒的。已經二十幾歲成熟如咬一口一嘴蜜汁的桃子一般的嘉兒紅著臉低下頭,哪裡抵抗的住某人肆無忌憚的挑釁,一顆心怦怦亂跳生怕李閒當眾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哪裡是什麼大人物,倒是燙手山芋似的。若是讓李淵知道了,說不得會派人來向主公您要人。”

“他要就給?”

李閒撇了撇嘴說道:“進了孤燕雲寨的東西,人是孤的人,物是孤的物。孤若是不點頭,誰想要也不行。”

回到大帳之後李閒又問了些河東那邊的事,見了軍師徐世績派來的信使,然後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那信使讓他帶給徐世績,信使告辭離去。想到自己本來的設想現在全都推翻還要從新指定計劃,李閒就有些無奈。心說就因為你給了我這樣漂亮到有些囂張的容貌,讓我不得​​不換一個方式來做那件大事。

眾將報告了軍務之後陸續告辭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李閒走到桌案邊上坐下來,拿起酒壺喝了一口,腦子裡不由自主的又想起老甄說的那段往事,他嘴角忍不住挑了挑,在心裡對那個女子說,別急,我將他欠你的欠我的全都連本帶利要回來。雖然我沒有見過你,但既然是你把我帶到了這個世界,那麼你的仇終究還是要我來替你報的。逼死你的那個老東西已經被我嚇死了,也不知道你在下面有沒有等到她去給你磕頭請罪。

正想著,嘉兒帶著七八個女兵費力的抬著一大桶熱水走了進來。那幾個女兵將熱水放下之後便轉身出去,一個個臉上都帶著些紅暈。也不知道她們想到了什麼,那樣子就好像剛剛偷看了幾頁春宮畫冊一樣。

“主公,洗洗澡去去征塵。”

嘉兒紅著臉柔聲道。

“又沒有去打仗,哪裡來的什麼征塵。”

李閒笑著站起來,走到嘉兒身前,抬起手勾著她的下頜仔細看了看,發現這妮子顯然是剛剛洗漱過於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用責備的語氣說道:“既然是來服侍我洗澡的,你怎麼可以自己先洗了?”

嘉兒頓時羞的無地自容,被他勾著下頜又沒辦法低頭所以顯得格外羞​​澀,一張臉紅的好像成熟的桃子似的惹人憐愛,她眸子裡的水汽越來越濃,帶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誘惑之意。

李閒忍不住低頭吻了上去,有些蠻橫的撬開嘉兒的唇瓣將舌頭頂了進去。一開始嘉兒因為矜持還有些逃避,但隨著李閒的索取她心裡的火熱也漸漸升騰起來。攬著李閒的腰,踮起腳尖熱情的回應著。粉紅色的丁香小舌靈蛇一樣和李閒的舌頭纏繞在一起,一直到她有些窒息的時候才戀戀不捨的分開。

一吻之後,嘉兒緊緊的抱著李閒的腰不肯鬆手,將臉埋進李閒的胸口裡,感受著李閒的心跳覺著自己心裡格外的踏實。

恰在這個時候,大帳的簾子被撩開,懷裡抱著一摞書冊走進李閒大帳的葉懷袖腳步一頓,看到抱在一起的李閒和嘉兒表情立刻變得極為精彩,她微微張著嘴巴,眼睛睜得很大表情有些發硬,隨即臉一紅低聲說了一句我稍後再來就要退出去。

既然她來了,李閒怎麼可能讓她離開。一個箭步衝過去攔腰將葉懷袖抱起來,一手勾著她的脖子一手托著她纖細的腰肢將其橫抱起來,一邊往裡面走一邊說道:“既然已經進了虎口,難道還想全身而退?”

葉懷袖使勁掙扎了幾下,紅著臉說了幾句這樣不好。李閒問她哪裡不好了,葉懷袖怎麼能開口說的出來?

李閒抱著她一邊走一邊極奸詐的笑問道:“嘉兒來之前洗了澡,你洗過沒有?”

“沒……”

葉懷袖下意識的回答了一個字,聲音小的好像蚊子飛過似的。

“那就一起洗吧。”

李閒哈哈大笑,隨即將葉懷袖放進那大木桶裡,撲通一聲,水花四濺,葉懷袖身上的衣衫濕透,整個人都泡在了水裡掙扎幾下才站起來。濕了的衣服貼在她身上,將她完美的身材勾勒的淋漓盡致。

李閒將葉懷袖的衣衫三下五除二全都剝了去,葉懷袖赤條條小白羊一樣蹲在水裡不敢站起來。她蹲在水中抱著胸口,一動也不敢動唯恐露了春光。嘉兒站在一邊尷尬的看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若剛才她的臉紅如蜜桃,此時她的臉便比熟透了的蘋果還要紅幾分。

因為李閒喜歡泡澡,所以軍中的大木桶做的足夠大,便是三個成年人在裡面雖然略顯狹小但也坐的開,所以就在嘉兒還在尷尬中不知所措的時候,李閒轉身將她拉過來,動作極嫻熟的將她的衣衫也剝了個乾淨然後將她放進大木桶裡。

兩個女子忍不住同時發出一聲驚呼,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無法適應這種坦誠相見。其實嘉兒自幼便跟著葉懷袖,她們兩個這些年幾乎形影不離,彼此間早就如熟悉自己一般熟悉對方,夏日洗澡的時候也時常一起打鬧,可如今眼前有個男人讓她們這樣,實在有些太羞人了些。

作惡多端的某人迅速將自己衣衫褪去,然後一個虎撲跳進了水桶裡。

水花亂濺中,兩個嬌美的人兒被他折磨的連連告饒。李閒一手一個將她們拉起來,讓她們兩個站在木桶邊,兩隻手扶著木桶彎腰站著,兩具雪白的身子讓人看了為之目眩。她們兩個保持著一般無二的姿勢,臀部向後翹著更是顯得渾圓潤滑,纖細的腰肢,光滑的脊背,還有濕漉漉的黑髮組成了一幅旖旎奪目的畫面。

看著面前兩個翹起來的雪白圓潤香臀,某人挺著那根東西極得瑟的顫了顫。扶著葉懷袖的腰肢,猛的往前一頂置入一片溫熱滑膩之中。一隻手摸向一邊,在嘉兒翹起來的細膩柔滑的臀上不住撫摸。

他一邊馳騁一邊忍不住感慨萬分,第一次雙飛啊……飛啊……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4 15:33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四十九章 踏破河東


六月初的時候才降下來今年的第一場雨,讓地裡渴了幾個月的莊稼終於可以飽飲一次,只是這個時節的雨來的還是太晚了些,也不知道有多少土地乾裂,甚至有一大部分小麥都沒有壯結實麥穗,用手一捏全是癟子。

今年註定沒有什麼豐收的喜悅,只有百姓們看著已經乾黃了的小麥搖頭苦笑。夏糧就算不是顆粒無收也差不了許多,有些地方的百姓提前就將乾癟的麥稈割了,犁了地種上一些收穫期比較短的糧食,剛巧趕上這場雨倒是還算值得慶賀,只要再熬兩三個月就能吃到粗糧,最起碼能填飽肚子。

吃不飽肚子的地方遠比能吃飽肚子的地方多,大唐才剛剛立國就遇到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天災,各地的官員請示開倉派糧賑濟災民的奏摺雪片一樣飛到了長安城太極宮,李淵的眉頭也越皺越緊。

大唐才剛剛建立,這個時候絕不能失了民心,凡是各地請示開倉的奏摺李淵一律准了,幸好有大隋自開皇年間就逐年灌滿了的糧倉。也要感謝楊廣寧願百姓餓死也不願意將糧食拿出來的決定,不然大唐面臨的局面可就不僅僅是兵力上捉襟見肘這麼簡單了。

如果新的國家連一場規模不是特別大的天災都不能應付,那麼只能說這個國家沒有存在的資格和必要,剛剛經歷過大隋亂世的百姓們對新生的帝國還談不上什麼感情,經歷了近十年的天災,他們對國家的歸屬感早就薄的好像一張紙似的,一捅就破。

長安方圓幾百里內的官員都在忙著賑災,倒是隔著一條河的河東郡看不到一個大唐的官員賑濟百姓。因為現在在做這件事的是燕雲寨的十餘萬大軍,至於大唐在河東郡的官員……如果他們還沒有死,那麼就已經不再是大唐的官員了。為了安撫百姓,徐世績讓人從黎陽倉裡調集來了大批的糧食輜重,分發到河東郡各縣,然後以此為條件誘惑河東城裡的人開門投降。

河東城守將王鐸根本就沒有心思去管百姓的事,因為還有另外一件事比安撫百姓還要讓他覺著頭疼。河東郡精銳全都調入了京師長安,王鐸臨時被提拔起來任河東郡守,本來這位子是劉文靜的,但因為冒犯皇帝試圖謀逆,劉文靜在大唐剛立國的時候就被砍了腦袋。至於這罪名是不是真有其事,反正朝廷發的通告上是這麼說的。

王鐸這樣的身份驟然被提拔起來做到正三品地方大吏的位子上自然心花怒放,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燕雲寨十幾萬大軍就如浪潮一樣湧入了河東郡。只短短一個月,在絕對的兵威震懾和數不盡的糧食雙重作用下,河東郡除了郡治河東城之外的地方都已經降了。還勉強沒被攻破的河東城裡也是人心惶惶,城中的糧食已經不足堅持七天了,如果朝廷的援軍再不到的話,王鐸也只好自己打開城門將燕雲軍放進來。

這不是他心憂煩亂的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城裡有一位被嚇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王爺。

這幾日他一直在城牆上沒有下去,河東城不足一萬人的守軍已經堅守了整整六天,兵力損失極大,東門本來已經被攻破了一次,但被他組織敢死隊將燕雲軍頂了回去,然後用土木將城門全都封死。燕雲軍手裡有那個能嚇死人的爆出火球的東西,城門險些被攻破就是因為那個東西的威力實在驚人。

幸好,他的反應足夠快,也足夠聰明,城牆上的壓力再大他也沒有動用那九百人的敢死隊,直到城門被轟開他才下令敢死隊沖出去,城門倒是奪回來了,可那九百精銳一個沒剩,全都被燕雲軍圍殺在了城門附近。

吃一塹長一智,王鐸隨即下令將四門堵死。他出不去,燕雲軍自然也進不來。

可城中糧食不濟,還有一個幾乎每個時辰都會派兩次人來問他是否守得住王爺在,他被折磨的筋疲力盡。

剛剛吩咐士兵修繕城防,就看見兩個宦官急匆匆的朝著自己跑過來,王鐸忍不住罵了一句,扭頭就往一邊走了出去。

“郡守大人,請留步,請留步!”

一個宦官扯著公鴨嗓喊:“殿下派奴婢來問大人,今日是否守的住?殿下說……殿下說若是守不住的話請大人提前說一聲,殿下好準備車駕出城。”

“城外是十萬燕雲軍!殿下出城去能做什麼?!”

王鐸冷聲問了一句。

那宦官壓低聲音說道:“殿下說了,雖然陛下還沒有明詔天下,但燕王乃是他的皇叔這事是無疑的……若是出城投降的話,念著這一層關係燕雲軍徐世績不會為難殿下的。”

這話幾乎氣炸了王鐸的肺,如果那位殿下是他的兒子,他早就派人打斷了那膽小鬼的兩條腿了,從戰爭一開始那個膽小的傢伙就想著逃跑投降,沒有上過城牆鼓勵軍心,倒是每隔半個時辰就派人來問問是否守得住!他父親何等雄才大略的一個人,怎麼就生出這樣一個讓人看不起的傢伙。

“你回去告訴殿下,有王某在河東城安穩如山!”

“那就好!那就好!”

宦官忙不迭的說了幾句好,掉頭就往回跑。看著那宦官的背影,王鐸呸的啐了一口吐沫罵道:“若是城破,老子先把你們這群閹人先都宰了!”

“敵襲!”

正這個時候,士兵們發出一聲驚呼,隨即,示警的號角聲嗚嗚的吹了起來。

“全都趴下不要站起來!趴下!等賊兵近了城牆再站起來射箭,不想死的都他娘的給老子趴下!”

王鐸大聲的呼喊了幾句,然後迅速的趴在了城牆上身子縮在牆垛下面一動也不敢動。他的喊聲才落下,緊跟著落下來的就是數不清的大石頭。城外燕雲軍架起來上百架拋石車,能在四百步外將幾百斤的巨石拋上城牆,威力巨大。這幾日城牆上的守軍飽受折磨,便是城垛也不知道被砸坍塌了多少。

數百斤的巨石帶著呼呼的風聲狂暴的砸了下來,撞在城牆上立刻激蕩起一片塵煙和碎石。轟轟的聲音的不絕於耳,其中還夾雜著被巨石砸中者淒厲的哀嚎聲。就在距離王鐸不足十米遠的地方,一塊巨石轟然撞在城垛上然後滾落下來,城垛被砸坍,下面藏身士兵直接被碾成了肉泥。

一個士兵的左腿被巨石壓住,嗷嗷的叫著娘。被砸中的腿壓在石頭下面的部分估摸這已經碎成了一灘,即便能把人抽出來只怕也活不下去了。這個時代可沒有截肢手術,便是流血也能將這士兵流死。

一塊巨石正中城門樓,隨著一聲巨響,半邊城門樓轟然坍塌了下來,至少有二十幾個士兵被坍下來的房頂壓在下面,塵煙呼的一下子冒起來,幾十米內全都是濃烈的塵土連近在咫尺的同袍都看不見。

上百塊石頭砸過之後,城牆上一片狼藉。這幾日每天都要經受巨石的洗禮,士兵們已經養成了習慣。燕雲軍只要拋石車一動他們就趴下,不等燕雲軍的士兵到了近前他們絕不敢起身射箭。

河東城的這邊城牆早就已經被砸的面目全非,城垛幾乎都被砸碎,城牆上面都是被巨石砸出來的大坑。

一塊激盪過來的碎石打在王鐸臉上,立刻就劃出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從傷口中不停的往外溢,王鐸疼的一咬牙,剛要叫身邊的親兵過來給他擦血,回頭看的時候卻看到距離自己最近的親兵被一塊碎石打穿了眼窩眼見是不活了。他從那士兵屍體上撕下來一塊布,胡亂在臉上擦了擦嘴裡不住的罵娘。

拋石車三輪碾壓之後,城牆上的守軍最少損失了三四百人。最主要的是,城牆已經被砸出了裂縫,不出意外的話再挨上幾下外側的牆磚極有可能大面積的坍塌下去。城牆兩側是青磚壘起來的,但中間填的卻是土。

“起來,沒死的都他娘的給老子站起來!弓箭手,弓箭手全都站起來,放賊兵到一百六十步之外再拋射,誰也不許胡亂射箭,聽老子的軍令行事! ”

“喏!”

士兵們零零散散的回應了一聲,但此時已然沒有人敢站起來。拋石車的威力確實太大了些,也不知道已經嚇破了多少人的膽子。

“弩車,檢查弩車還有沒有能用的!”

王鐸率先站起來,在城牆上奔走大喊。

“沒了!早就沒了!”

一個唐軍士兵嗓子沙啞著回答,然後顫抖著手將硬弓抓起來,可因為手顫抖的太厲害,幾次都沒有將羽箭搭好。王鐸快步走過去扶著他的手幫他將羽箭放好,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鼓勵士兵提起勇氣作戰。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自己麾下的士兵,甚至不知道這樣抵抗是對還是錯。他知道河東城絕對守不住,自己依然還在堅持不過是不想落下一個投敵叛國的臭名罷了。可就因為他自己不想,城牆上這幾日已經死了超過三千人。王鐸自己有時候都恨自己為什麼還沒有投降,他也不敢想自己若是也戰死了,下去之後怎麼面對那數千冤魂?

“拋射!”

他紅著眼下達命令,從地上爬起來的弓箭手隨即將羽箭送了出去。密集如雨的白羽傾落下去,猶如雨打沙灘一樣留下一個個小坑。城外的燕雲軍軍陣就是沙灘,那一個個小坑就是被射翻在地的士兵。

“城牆已經裂了!”

站在親兵巨盾護衛下的燕雲軍將軍劉滿一邊喊一邊弓著身子往前壓,他用橫刀指著城牆裂縫的地方大聲喊道:“身手利索的上去,將火藥包引燃就撤回來。炸坍塌了城牆,我給你們向燕王請功!”

他頭頂上的巨盾噼劈啪啪的響著,那是羽箭砸落的聲音。劉滿絲毫不懷疑,這巨盾只要撤開自己立刻就會被射成刺猬。

他是先鋒副將,封縣侯,懷化將軍,以他的官職本來不必親自上陣,但已經殺紅了眼的先鋒將軍伍天錫剛剛親自帶著人馬衝殺了一陣,他怎麼能縮在後面裝傻?

“踏破河東,直搗長安!”

他用最大的力氣喊著,密密麻麻的燕雲軍士兵們隨即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呼喊。

“踏破河東,直搗長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4 15:37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五十章 告破!


三排巨盾手冒著箭雨頂在最前面,為身後的弓箭手遮擋著狂風暴雨。城牆上傾瀉下來的密集羽箭在巨盾上紮了一層,看起來燕雲軍的巨盾手就好像頂厚厚的一層白雪在往前衝似的。從盾牌的縫隙裡不斷有羽箭鑽進來,也不斷有人中箭翻倒。但他們空出來的位置很快就被後面的同袍遞補上來,燕雲軍的陣型依然保持的很完整。

城牆上的重弩已經被燕雲軍的拋石車犁地一樣來回清理了好幾遍,現在已經沒有一架還能用的。沒了重型武器壓制,守城的唐軍只能將燕雲軍放到近前再開弓放箭。他們唯一的優勢就在於居高臨下,可現在城垛都被砸沒了,他們同樣暴露在敵人的羽箭覆蓋之下。

“繼續往前壓,弓箭手,壓制城牆上的敵軍,火龍兵上去!”

劉滿大聲的下達著命令,眼睛已經變得發紅。

所謂的火龍兵是軍稽處二部和軍方聯手訓練出來的士兵,挑選這些士兵的最重要的一個條件就是跑的必須足夠快才行。他們的任務就是冒著箭雨衝到最前面去,點燃火藥包的引線然後再跑回來。他們從事的是最危險的職業,相應的他們的待遇俸祿也是全軍最高的。十個火龍兵衝過去,能活著回來一個人已經是上天眷顧。

這些人都是犯了重罪的人,要么是殺人越貨的土匪,要么就是燕雲軍緝捕的江洋大盜。只要他們不死,就能立刻恢復自由身,或是留軍轉到別的營去做事,或是領一大筆銀子回家做個小小富家翁。這些人已經是死路一條,留在監牢裡也是等著問斬的下場,有一個能活命的機會自然不肯放過,只要跑一圈還能活著回來那下半生便衣食無憂。

連日的進攻,火藥和拋石車的雙重作用下,河東城的城牆已經裂開了一條極大的縫隙,剛才伍天錫帶著人馬往前攻的時候,犧牲了二十幾個火龍兵終於在城牆下引燃了幾個火藥包,但只是將城牆炸出來一個深坑卻沒能使城牆坍塌下來。因為弓箭手損失太大,伍天錫不得不撤了下去。但毫無疑問的是,城牆已經再堅持不了多久了。

“炸死那群狗娘養的!”

火龍兵隊正蕭三本來是魯郡一個夜走千家的大盜,被魯郡官府捉住之後因為身手極好送到了二部訓練。這個人本來就是個凶悍暴戾的性子,被捕之後以為自己會被問斬萬念俱灰,但現在有一個能活命的機會他如何能不珍惜?

沒幾個人不怕死,也沒幾個人能經受得住生的誘惑。

他大喝了一聲,帶著三十幾個火龍兵嗷嗷叫著往前衝了出去。隨著他們向前急沖,劉滿一聲令下,藏身在盾陣後面的弓箭手刷的一下子整齊的站起來,數百支羽箭隨即朝著城牆上傾瀉了出去。密集的羽箭飛上城頭,頃刻間就將守軍放躺下一層。不少中了箭的唐軍士兵從城牆上翻落下來,掉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趁著守軍弓箭手被壓制的短暫時間,蕭三帶著火龍兵瘋了一樣的往前跑。他本是獨行盜,腳下的速度奇快無比。踏著屍體飛快的往前衝,不時還躲過一支飛過來的羽箭。在滿地屍體中,他如脫兔一般迅速的靠近城牆。

“殺了他!殺了他!”

站在城牆上的王鐸大聲呼喊著,幾十個弓箭手立刻瞄準了過去。

噗的一聲,一支羽箭鑽透了蕭三的肩膀,他被羽箭撞得一個踉蹌險些栽倒,抬起頭看了一眼城牆上的唐軍,蕭三嗷的叫了一聲瘋狂的吼著往前衝:“老子以軍功換命!誰也不許阻止老子重活一回!老子不要再做強盜,要做就做大將軍!”

他身邊的火龍兵一個接著一個倒了下去,有中箭沒死的躺在地上不住的打著滾哀嚎。蕭三眼睛裡看不到這些東西,他死死的盯著前面那幾乎裂到城牆根的縫隙就好像看到了一個絕美的前程。

他終於跑到了城牆下面,隨即將火藥包塞進了那縫隙中點燃。城牆上的唐軍弓箭手全都瘋了,探出身子筆直的朝著下面射箭。羽箭密集的程度讓人看了不寒而慄,就在蕭三點燃引線的那一剎那,最少有四五支羽箭射在他身上。他搖晃了幾下向後退了幾步,胸口上立刻就被羽箭插了一層。

“老子……老子要做……大將軍!”

他嘴角裡溢出來的血分外猩紅,臉上卻帶著狂傲不羈的笑容!

一個巨大的火球在他身子前面爆炸開來,他的身子被爆炸的巨大力度直接轟飛了出去。整個前胸都被撕碎,肚子被炸開內臟甩了一路。胳膊被炸飛了一條不知道飛去了何處,整張臉都被炸得血肉模糊,一雙眸子變成了兩個血糊糊的黑洞。落地之後的蕭三抽搐了幾下,嘴裡冒出來的血顯得格外濃稠。

又是一聲巨響,裂開了一道巨大縫隙的城牆,終於坍塌了。

站在高坡上觀戰的徐世績眼神一亮,隨即指了指前面的河東城吩咐道:“吹角,讓伍天錫的先鋒軍全都壓上去。程名振,帶你的人馬支援伍天錫,今日務必要拿下河東城!”

厚土營指揮使,武賁將軍程名振大聲應了一聲,隨即騎馬回歸本陣,調集厚土營人馬朝著河東城壓了過去。這幾日一直是伍天錫的青木營在極力攻城,其他諸營人馬只是觀戰,早就已經憋足了一口氣的厚土營士兵們拼勁力氣往前跑,生怕自己被同袍落下。

隨著城牆那邊一聲巨大的響動,伍天錫緊繃著的神經也終於鬆了下來。凝重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他將自己的長槊從馬背上摘下來向前一指下令道:“青木營,全營進擊!”

號角聲嗚嗚的響了起來,青木營餘下的人馬開始發力往前衝。號角聲才落,後隊便傳來了一聲一聲震天動地的戰鼓聲音。八十八面巨大的牛皮戰鼓同時擂動,那聲音之大幾乎震散了天空上的浮雲。這鼓聲響起的恰到好處,正在攻城的燕雲軍士兵們頓時變得更加狂暴起來。

在隊正,旅率的帶領下,燕雲軍潮水往上漫一樣瘋狂的從坍塌了一個缺口的地方往上沖,他們高呼著青木營向前的口號,一層一層的倒下去一層一層的衝上去。斷牆兩邊的唐軍弓箭手瘋了一樣不斷的拉弓放箭,再拉弓再放箭,根本不在意手指上已經血肉模糊。

城中的唐軍預備隊開始撲過來,試圖將爬上半截的燕雲軍殺回去。兩邊的人馬才一交鋒就撞出一片殷紅的浪潮,血霧在人群中一團一團的爆開,殘肢斷臂落地,很快就踩得看不出來本來的樣子。

“殺!”

雙方的士兵高呼著,殺氣騰騰。因為仗著地利的優勢,唐軍從斷牆高坡上往下衝,借助慣性頃刻間就將燕雲軍漫上來的士兵壓了下去,但後面被頂死,除了往前衝絕沒有退路的燕雲軍很快就又衝了上來。斜坡上的屍體鋪了一層又一層,血水順著屍體堆溪流一樣往下淌。

“弓箭手,攢射!把賊兵逼回去!”

站在斷牆口的王鐸紅著眼大喊,可下面雙方士兵已經混戰在一起,弓箭手根本就沒辦法瞄準!見手下弓箭手猶豫,王鐸劈手奪過來一張硬弓朝著下面連發了三四箭。

“射!”

他每發一箭便大喝一聲,弓箭手逐漸有人開始拉弓,慢慢的,射箭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一邊落淚一邊發箭,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同伴和敵人一塊死在自己箭下。

眼看著斜坡上的燕雲軍再一次被頂下來,唐軍弓箭手已經將斜坡上的人無論敵友全都清理乾淨的時候,一隊大約二百人的重甲步兵揮舞雙手環首大刀成隊列的湧了上來,羽箭打在他們厚重的鏈甲上激盪出一片火星,叮叮噹噹的聲音就好像再演奏著一曲肅殺的歌曲。

二百人的重甲步兵,頂著箭雨如一台重型裝甲似的緩緩的碾過去。攔在他們前面的唐軍士兵被他們手裡的環首刀割麥子似的一層一層放倒,唐軍節節敗退,在損失了六十幾個重甲步兵之後,燕雲軍終於順著斜坡攻了上去。

“踏破河東!”

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句,淤積在城牆斷口出的數千燕雲軍整齊的高呼起來:“踏破河東!”

踏破河東!

王鐸的臉色慘白無比,他知道自己再也守不住河東城了。

隨著燕雲軍順著斜坡攻入城內,守城的唐軍抵抗之心頓時瓦解,燕雲軍沸湯潑雪一般殺了進去,很快就蔓延到了河東城內的街道上。

就在王鐸組織人手準備發動反攻試圖將燕雲軍頂回去的時候,之前來過的那個宦官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大喊:“河東王讓奴婢來問,今日是否守…… ”

“我你祖宗!”

王鐸劈手一刀將那宦官腦袋削飛了半邊,再一腳將那還沒有停下來的屍體踹飛了出去。

“河東城破,你我都在劫難逃!”

他大喝道:“唯有退敵,才能保住性命!殺!”

他狂喊了一聲,率先從城牆上躍下跳在斜坡上,狀若瘋癲殺進了潮水漫堤一般的燕雲軍中,但是可憐可惜的是,隨著他一同跳下去的一共不足一百人,很快就被洪流淹沒,片刻之後就被踏成了肉泥。

河東城,告破!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4 15:41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五十一章 你必須要去


人其實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有著很多種令人費解的性質和行為,比如勇氣和恐懼。河東城裡的唐軍在王鐸的率領下抵抗了七八日,不管頭頂上飛著數百斤的巨石還是腳下時而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他們的決心和勇氣令人欽佩。燕雲軍有上百架拋石車,還有軍稽處二部精製的火藥,即便這樣還是在河東城下損失了數千人馬。

但就在城牆坍塌下來燕雲軍瘋狂湧入的那一刻,唐軍的鬥志瞬間就崩潰下來。城牆上唐軍瓦解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就如同一條被推倒了的多米諾骨牌一般,恐慌順著城牆不可抑制的蔓延了出去。

絕大部分唐軍士兵都放棄了抵抗,丟掉了手裡的兵器跪倒下來乞求活命。誰都無法理解這樣一支軍隊怎麼會有如此截然相反的兩種表現,半個時辰之前他們還是值得尊敬的鬥士,寧死不屈。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匍匐下來身子,卑躬屈膝的乞求著勝利者放過自己。

極少數,大概有八九百名唐軍士兵從城牆上撤下來之後,在一位別將的帶領下一條街道一條街道的戰鬥,他們的目標是河東王府。

河東王李承德的王府城牆高大,王府中至少還有數百人的精銳隊伍,只要匯合起來這股力量,突破燕雲軍的封鎖殺出一條血路出城去也不是一點兒可能都沒有。這八九百唐軍士兵是河東守軍中最精銳驍勇的一批人,其中有不少人參加了第二次征伐遼東,是當年大業皇帝楊廣招募起來的曉果,這些年他們能在不停的征戰中活下來,已經證明了他們的實力和勇氣。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沒有選擇放棄。

別將徐勳帶著八九百命唐軍精銳沖開一條路,瘋了一樣往河東王府的方向衝。燕雲軍大隊人馬跟在他們後面緊追不捨,進了城的燕雲軍一部分跑去清理城門,堵在門道裡的土木被搬開,本就搖搖欲墜的城門轟然倒塌下來,在塵煙中,大隊的燕雲軍精騎衝破了塵煙湧進了河東城。

東門告破,但只要徐勳的人動作夠快,救出河東王之後匯合了人馬一路往北逃,清理開北門堵著的土木之後從北門逃出去,這是他們唯一的生路。北門還有至少千餘人的唐軍士兵,加起來足有近三千人馬,一部分人抵抗燕雲軍一部分人清理城門,出了城之後一路往北逃只要過了河,燕雲軍再想追上就很難了。

最主要的是,河東王李承德的府裡有戰馬。

徐勳回頭看了一眼黑龍一樣追在後面的燕雲軍士兵,咬著牙下達了一條命令。隨即二百多名唐軍士兵留了下來,組成了四五排橫陣將街道封死,他們只需堅持一炷香的時間,徐勳就能帶著人衝到河東王府,帶上河東王李承德,上馬直奔北門。這些留下的唐軍士兵註定沒有活路,但他們卻能為其他人換來活路。

留下的士兵們互相打量著身邊同袍的摸樣,然後將這些面容深深的記在心裡。有人灑脫大笑說,到了下面你我兄弟一定要手拉著手走,聽說過奈何橋的時候要喝孟婆湯,喝了之後就忘記了前世,但只要咱們兄弟的手拉在一起,就知道咱們都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這話將唐軍士兵們的鬥志和血性徹底激發了出來,他們昂起了胸膛看著對面洶湧而來的燕雲軍,這一刻,他們士氣如虹。

“下輩子咱們還當不當兵?”

有人高聲問。

“下輩子要是天下承平,傻子才會再當兵。老子最想要的是幾十畝薄田,老婆孩子熱炕頭,幹一天活回家抱這孩子坐在膝頭,溫上一壺酒喝個醉,然後摟著婆娘睡大覺!”

“哈哈!”

他們縱聲大笑,將橫刀舉起來指向敵人:“摟著婆娘睡大覺!”

這不是什麼口號,更不是什麼戰歌,而是一種樸素到令人心酸的心願,他們也是普普通通的男人,這些年的浴血廝殺之後早就沒有幾個人還抱著功名但在馬上取的心思。他們厭倦了這種沙場生涯,但他們都是那種寧願戰死也不願意卑躬屈膝求饒的人。

在戰場上,總會有這樣一群人被人銘記。

“殺!”

身穿黑甲的燕雲軍洪流一樣撞了上來,二百多人組成的堤壩顯得有些單薄,只一陣撞擊就變得搖搖欲墜,但這些唐軍士兵沒有後退,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阻擋著敵人前進的腳步。

劉滿見前面的路被堵死,看了看兩邊的民房大聲命令道:“弓箭手上房去,不要耽擱時間,將道路清理出來趕往河東王府,生擒李承德!”

弓箭手們攀爬上了院牆和民房,然後對著那些還在抗爭著命運的唐軍士兵發箭。近在咫尺的射擊幾乎沒有什麼誤傷的事情發生,唐軍士兵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去,很快屍體在青石板的路面上鋪了一層。手持長槊的燕雲軍狂吼著往前頂,一下一下的瘋狂的往前猛刺,他們根本沒有去辨別眼前的敵人站在什麼位置,只是不停的將長槊刺出去。

血水順著槊鋒在半空灑落,羽箭同樣帶走了一條又一條生命。他們即便已經盡了全力,但還是沒能堅持住一炷香的時間,甚至同袍們撤走的背影還沒有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最後二十幾個唐軍士兵死的時候完成了彼此間的承諾,他們丟下了手裡的兵器手拉著手攔在大街上,不少人的心口被槊鋒戳爛,不少人的身上插滿了羽箭。

二十幾個手拉著手的唐軍士兵倒了下去,沒有一個人乞求活命。

徐勳帶著六百餘人趕到河東王府大門的時候,卻發現大門緊閉,王府院牆上的守軍已經拉開了弓箭對著他們,徐勳一怔,下意識的大喊我是來救殿下脫困的,趕緊打開院門讓殿下上馬往北門方向撤走。

只是王府裡的士兵根本就不理會他,大聲呼喊著讓他們離開。

徐勳以為河東王李承德被這些士兵劫持,大怒,隨即下令進攻。院牆上的士兵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逼我們,可已經殺紅了眼的唐軍士兵哪裡肯在這最後的時刻放棄?數百名士兵吶喊著沖向大門,院牆上的士兵隨即拉動了弓弦。羽箭一排一排的射過來,沖在最前面的唐軍士兵整齊的倒下去一層。

“殿下可在!”

徐勳揮刀撥落一支羽箭,用盡力氣朝著大門裡面喊:“末將徐勳帶兵前來救援,殿下可在?請下令打開院門,再遲燕雲軍就到了!”

院牆上的士兵一邊發箭一邊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逼我。他們機械的重複著殺人的動作,羽箭帶走一個又一個同袍的生命。徐勳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麼王府裡的士兵要阻止他們進去。看樣子守住王府的士兵不像是叛變,他們一邊射箭一邊解釋著殿下就在王府中,這是殿下的命令。

王府高牆內,身上裹了三層皮甲的河東王李承德臉色慘白,也不知道是冷還是嚇得,他的身子劇烈的顫抖著。幾十名王府護衛將他護在中間,士兵們臉上的表情都異常的痛苦。外面往裡衝的不是燕雲軍,而是他們的同袍,可這位王爺卻下令不許放他們進來,破滅了那些同袍們最後的一絲生的希望。

“為什麼!”

下令停止進攻的徐勳眼睛血紅的盯著院牆上的士兵高聲喝問,他的肩膀上插著一支羽箭,血一股一股的從傷口裡往外湧,但是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似的。

“讓殿下來見我!”

徐勳大喊。

他們不再衝擊,院牆上的守軍也不再放箭。他們看著彼此,眼神中都是淒苦無奈。

過了一會兒,顫抖著的李承德順著梯子爬上院牆,看了一眼面容猙獰的徐勳,張了張嘴卻又停住,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才開口說道:“你們都走吧,孤不能放你們進來。孤知道你們都是大唐最忠心耿耿的戰士,可到了這會兒孤要是放你們進門,燕雲軍怎麼會放過孤?你們自己逃命去吧……燕王是孤之皇叔……他的部下不會為難我的。”

“白痴!”

徐勳罵了一句,心中悲憤難平。

“老子就不該想著回來救你!”

徐勳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殺到近處的燕雲軍,猛的將橫刀丟在地上仰天長嘆道:“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城門那裡就投降了燕雲軍。可憐我那二百多個兄弟,你們死的冤啊!”

“冤啊!”

剩下的士兵們都發出了不甘的咆哮,嚇得李承德啊的叫了一聲從院牆上跌了下去。徐勳丟下兵器之後,他麾下的士兵們互相看著彼此,有人發出瘋了一樣的笑聲隨即將橫刀戳進自己的心口,大部分則頹然的將兵器丟在地上,這一刻,他們的身影格外的蕭索。

劉滿帶著人馬將河東王府團團圍住,伍天錫帶著他的青木營從東門往北門方向進攻,程名振帶著厚土營從東門往南門方向進攻,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兩軍就在西門會師,河東城一萬餘大唐守軍戰死六千餘人,餘者皆降。

燕雲軍軍師徐世績帶著人馬從南門進城,下令安撫百姓整頓人馬,然後騎馬趕往河東王府去,到了王府外面的時候,王府裡的守軍已經在李承德的命令下投降,兵器丟了一地。穿了三層皮甲的李承德正臉色慘白的站在一邊,劉滿派人已經將王府裡的人全都聚攏起來看押在大院裡。

“末將見過軍師!”

劉滿見徐世績到了,連忙上前行禮。李承德不認識徐世績,但聽說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燕雲軍軍師徐世績,立刻在臉上擠出些笑容快步迎上來,竟是施了一個大禮道:“小王見過軍師……小王……等您很久了。都怪王鐸,小王讓他打開城門他偏是不依,都是大唐的人馬哪裡有自相殘殺的道理,何況燕王還是我的長輩……”

“你說什麼?”

徐世績怔了一下問道。

“雖然陛下還沒有明昭天下,但燕王是陛下嫡子的事瞞不住人的。”

李承德嘿嘿笑了笑,一臉諂媚的說道:“那不就是我的皇叔嗎?”

“對!”

徐世績哈哈大笑起來,顯得格外開心:“我這次進城就是要帶你去見你皇叔的,你皇叔說要送給你一份天大的禮物。怎麼樣,想不想跟我一塊去長安城?”

“啊?”

李承德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退了一步訕訕道:“長安城還是別去了,河東挺好……挺好。”

“那可不行!”

徐世績擺了擺手極認真的說道:“都城在哪裡,你就要去哪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4 15:52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五十二章 你是做皇帝的命


李承德沒有理解都城在哪兒你要要去哪兒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也沒有看懂徐世績嘴角上的笑意。他心中不安到了極致,深怕這一趟長安城的是一條不歸路。燕王的人馬攻克河東郡,擄了自己後大軍開拔直奔長安,燕王要做什麼已經昭然若揭,這種事李承德一千個一萬個不想參與進去。

如果金錢可以讓徐世績改變心意,他願意將自己全部的錢財都獻出來。如果女人可以讓徐世績放他一次,當然,因為年紀還小他沒有王妃,也沒有側室,但他願意將王宮裡所有的女人都送給徐世績。

但很顯然,徐世績似乎什麼都不缺。

當李承德不得不踏上往長安的行程,回身看牆河東城的時候心裡想到的竟然是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看到王宮裡那一棵臘梅開花。

大軍在河東休整三日便即刻開拔,河東城中的糧草全都補充了軍用。徐世績留下劉滿率軍兩萬鎮守河東城,他帶著其他將領率領十一萬大軍分作水陸兩路,其中五萬水路直奔長安,他親自率領六萬人馬先是渡過黃河直撲馮翊郡郡治馮翊城,馮翊郡郡守李師道在看見燕雲軍軍旗的時候就果斷下令打開了​​城門,燕雲軍不費一兵一卒便又拿下一座大城。

在馮翊城休整兩日,徐世績留下侯君集率軍一萬鎮守城池,自己率領大軍渡過洛水,然後風一樣捲到了渭南城下。徐世績讓河東王李承德以進城暫時休息的名義騙開了渭南城門,大軍隨即湧入,只一日便又將長安東北屏障渭南攻克。

河東、馮翊、渭南盡克,大唐北方軍隊被隔絕在外,李閒的佈局也終於完成,此時徐世績也沒有必要再隱藏什麼行跡,渭南距離長安城近在咫尺,大軍若是全力行軍用不了三日便能到達長安城下。

即便消息洩出去,長安城東北兩個方向的官道水路都被封鎖,李淵調兵的命令只怕根本就出不去三百里。就算他能調來太原兵馬,甚至將雁、馬邑的守軍也調來,千里迢迢南下,等唐軍到了之後長安城在誰手裡已經說不定了。

就在徐世績率軍抵達渭南的同時,宇文士及率軍在東郡擊潰了竇建德麾下大將曹旦的人馬,從濟北郡繞過蘇勝才水師渡過黃河的夏軍沒敢招惹東平郡的燕雲軍,而是順著黃河一路急匆匆往東都方向趕路救援王世充。卻在東郡被宇文士及截住,雙方廝殺一場,夏軍千里奔行本就疲憊,而燕雲軍以逸待勞,血戰兩日之後曹旦損兵四萬餘,不得不率軍撤退。

竇建德大怒,盡起河北諸郡兵馬四十幾萬南下,強渡黃河,蘇勝才率領水軍硬生生將四十萬夏軍擋了半個月才撤回鉅野澤,宇文士及率軍在黃河南岸與竇建德激戰數日,雙方各有勝負,宇文士及且戰且退,派人往東都城外李道宗處求援。

李道宗已經圍攻東都多日不克,聽聞竇建德率軍總兵力近五十萬南下大驚失。留下三萬人馬繼續圍困東都,他自帶十萬唐軍東進迎擊竇建德。李道宗這樣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若是宇文士及兵敗,他的十幾萬唐軍就有可能被竇建德的人馬圍死在東都城外。若是王世充再自城內殺出,腹背受敵的唐軍必敗無疑。

所以,無論與燕雲軍的關係何其複雜,他也只能率軍接應宇文士及。兩人合兵之後兵力達到二十萬,在偃師以北三十里外搭建連營,阻擋竇建德大軍繼續支援東都。

竇建德自恃兵力雄厚,分兵十萬以曹旦為帥進攻東平郡,半個月之內連克雷澤等三城,夏軍直抵水泊之外。奈何沒有戰船根本無法攻入鉅野澤,附近的漁船又早就被燕雲軍收入寨中,曹旦只得調集夏軍渡河所用的船隻進入水澤。

只是夏軍的水軍才進入水泊就遭到了燕雲軍水師的迎頭痛擊,蘇勝才率領水師在水泊上大敗曹旦,擊沉夏軍戰船二百餘艘,陣斬上萬人,曹旦敗退。第二日夜,以燕雲寨演武堂五百學員為主力的燕雲軍突襲夏軍大營,五百虎雛帶著四千餘燕雲軍銳殺入夏軍大營中,一夜廝殺,夏軍大敗,一潰千里。

達溪長儒趁機率軍一萬六千人追殺,雙方十三日大戰十六場,燕雲軍屢戰屢勝,以演武堂學員為先鋒的銳勢如破竹,連勝十六場,十萬夏軍逃回大營的時候已經不足兩萬人,燕雲軍盡復失地。

竇建德將曹​​旦大罵了一頓,不得不第三次啟用大將王伏寶,率軍三萬抵擋達溪長儒,雙方戰於雷澤城外,夏軍結陣固守,達溪長儒屢攻不克遂退回雷澤城內。王伏寶進兵圍困雷澤城,達溪長儒堅守不出,廝殺十餘日依然難分勝負。

竇建德親自指揮大軍進攻宇文士及和李道宗的聯軍,激戰於野。宇文士及以輕騎三千在夏軍列陣未成之時突襲,夏軍陣腳大亂,竇建德急忙掉騎兵迎戰,卻被李道宗親自率領唐軍衝殺擊潰了左翼,夏軍敗退三十里安營。

李道宗與宇文士及互為犄角,竇建德若攻李道宗,宇文士及則出兵策應。攻宇文士及,李道宗必出兵襲擾夏軍後路,竇建德被這兩個人搞的焦頭爛額,來回奔而不得結果。

七月初,江都留守張亮率領杜伏威的降兵,還有自江都諸郡招募的新兵總計二十萬江南兵北上,迅速渡過沂水進入魯郡,經魯郡,齊郡,濟北郡,在八月時候堵住了竇建德後路。這二十萬人雖然聲勢浩大,但以新兵為主戰力有限,可這樣一支龐大的人馬到來,竇建德哪裡還有心思戀戰,只得緩緩退回河北。

這是之後的事,在張亮率軍出江都的時候,徐世績的人馬也到了長安城外,與李閒匯合。

燕雲軍各路兵十六萬匯聚長安,大唐都城岌岌可危。

長安城

太極宮

暴怒的李淵啪的一聲將李閒通告天下清君側的檄文摔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朕這段日子竟然養了一隻狼!”

李閒以河東王李承德的名義,發清君側檄文。李承德是太子李建成的兒子,李淵的嫡孫,這個檄文一出來李淵就險些被氣死。其實自二十幾天前李淵便發現了有些不妥,各地自三月初就有請示放糧救災的奏摺上來,河東郡請示賑災的奏摺是四月末到的,李淵批復之後特意吩咐河東郡官員將賑災的詳情再寫奏摺呈遞上來。

李世民造反,太子遇刺,皇后病死這幾件事接二連三的發生,李淵沒什麼心思關注河東郡的事,但諸事平復下來之後,河東郡賑災的奏摺卻遲遲沒來,五月末的時候,李淵特意問過尚書左僕射蕭瑀,蕭瑀仔細清查確實沒有河東郡的奏摺,李淵隨即派人往河東郡查看,但派出去的官員還沒有回來,燕雲軍十幾萬大軍倒是先到了。

“李承德!”

李淵眼睛赤紅的盯著地上那檄文,牙齒咬得極緊。

“朕的好孫兒,朕的好孫兒!”

他恨恨的重複著這幾個字,驟然想起導演這一幕的是自己那個好兒子,臉隨即變得更加沉難看起來。

“裴寂,你出城去問問李承德,朕這個好孫兒要清君側,他到底是要清側還是清君!朕身邊沒有一個佞小人!告訴他,若是不退兵回去的話,朕就下旨定他一個謀逆造反的大罪!若不是念及太子……朕現在就派人去除了這個敗類!”

“臣……遵旨。”

裴寂臉一變,心裡不由得嘆了口氣。陛下這是真的氣糊塗了,河東王李承德不過是個傀儡罷了,陛下派我去問河東王,只怕問來問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燕王李閒的手段當真了不得,攻克河東郡,馮翊郡這麼大的事竟然能將朝廷瞞住!有這樣一個主公,再有徐世績這樣一個奇才,燕雲寨真是讓人不敢小看啊。

可是轉念再一想,包括陛下在內甚麼時候輕視過燕雲寨?

即便小心提防著,卻還是上了燕王李閒的當。誰也不會想到,他孤身入長安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竟是拿自己的命做賭注,賭陛下不敢拿他怎麼樣。但毫無疑問的是,這一局他賭對了。

秦王造反,太子遇刺,這些事都被燕王李閒利用,他借盡了天下之勢,為的就是今日兵圍長安,為的就是如此輕易簡單的兵圍長安。大唐的都城啊,就這樣簡單至極的被人圍了。甚至燕雲軍近了長安城百里之內朝廷才發現,更可悲的是,如今長安城中沒有幾個能用的將領!

“傳劉弘基進宮來見朕!”

李淵有些急促的擺了擺手大聲說道:“現在就去!”

外站著的高蓮生哪裡敢耽擱,立刻派人趕往劉弘基家裡。

燕雲軍大營

河東王李承德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閒,隨即諂媚的笑了笑道:“皇叔,這件事……侄兒還是不要參與的吧?”

“你父乃是大唐之太子,才過而立之年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紀,不出意外再用不了幾年他便是大唐的第二位皇帝!”

李閒看著李承德聲音清冷的說道:“可他卻被人謀害在長安,而謀害大唐太子的人此時竟然還逍遙法外。李世民派人刺殺了你父親,皇帝聽信讒言非但沒有治李世民的罪,現在居然還要將李世民招回來封為太子,身為人子,這樣的奇恥大辱你怎麼能忍得了?難道你就不怕夜夜噩夢?!”

李閒指著大帳外的長安城一字一句的說道:“孤現在是在幫你,幫你討要一個公道回來。”

李承德訕訕的笑了笑,心說我哪裡請你來主持公道了?

就在他忐忑不安的時候,李閒忽然問了他一個讓他措手不及的問題:“你可知道,你父親五子中為何孤覺得你必能成其大事嗎?長安城中你的兄弟俱在,孤為何千里迢迢派人將你接來?”

“侄兒……不知。”

李承德謙卑道。

“因為孤使人推算過,你有九五之命。”

李閒嘆了口氣道:“終究是要坐上那把椅子的。”

撲通!

李承德竟是被他這句話嚇得跌倒在地,兩腿酸軟竟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4 15:56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五十三章 青桃論


李閒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親自為徐世績斟滿了一杯笑道:“那孩子竟是被孤一句話嚇傻了,跌坐在地上半日都沒有站起來,還是孤派人派人架著他回自己營帳中去的,真不知道他骨子裡哪一點是隨了李建成的脾性。李建成這人雖然過於謹慎小心,但骨子裡卻帶著一股狂傲不服。”

徐世績連忙站起來道謝,李閒拉了他一把坐下來說道:“此間有沒有外人,哪裡那麼多規矩。這杯酒算是先給你小慶,滅杜伏威後立刻率軍西進克河東郡,輾轉萬里,逢戰必勝,擴二十郡之地,得千萬百姓,十數萬雄兵,這樣大的功勞孤只用一杯水酒謝你,倒是顯得太小氣了些。”

徐世績連忙道:“臣分內之事,哪敢讓主公親自把盞。”

李閒笑了笑說道:“好一句分內之事,有許多人不知道什麼叫分內之事,而你卻將如此大的功勞歸為分內,這份忠心孤明白。你莫要總這麼拘束,自從孤將你從瓦崗寨誆來,你便是這樣謹守禮儀,倒是讓孤時常覺著心裡有愧。”

“臣惶恐。”

徐世績道:“為人臣,自然要守臣之道。蒙主公信任,交付數十萬雄兵,臣一展心中抱負,應該是臣謝主公才對。”

“這樣說話越說越無趣。”

李閒將酒又飲盡,微笑著說道:“你我之間哪裡需要這麼客客氣氣的說話,孤得你,便是今生不計其數之戰最得意的勝利。”

他指著外面遠處那座雄城道:“待拿下了這座城池,孤便好好想想賞你些什麼。”

他一邊揉著眉角一邊說道:“錢財?這些年也未曾見你對這黃白之物有什麼喜愛,你入燕雲寨之後不置田產房屋,不集古玩玉器。美人?你整日領兵練兵,也從不曾聽說你對哪家女子動過心思。這兩樣東西都不喜好,孤倒是真不知道給你什麼了。”

徐世績搖了搖頭道:“主公霸業未成,臣哪裡敢要賞賜?只是……”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李閒一眼後極認真的說道:“錢財美人,其實臣也是喜歡的……”

“哈哈!”

李閒放聲大笑,這段日子以來難得心情如此舒暢。

“既然如此,等進了長安城,孤便在城中為你建一座大大的宅子,然後選盡長安城中美人予你。”

徐世績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臣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李閒笑道:“就算你有孤也未見得能做到​​,宅子可以建,但孤總不能派兵去將城中美人挨著個都給你抓來吧?不過進城之後,以你的身份,指不定城中多少世家大戶之人巴不得將女兒送與你,便是做妾只怕也沒人嫌棄。”

“臣謝主公!”

徐世績站起來鄭重一禮。

“這是何意?”

李閒問道。

“臣家境雖然富庶,但身為商戶地位卑賤。家父散盡家財用作軍資,協助翟讓在瓦崗起事,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我徐家能脫了這尷尬的身份,讓我徐家能有揚眉吐氣的時候。若是沒有主公,家父之願恐難成真。來長安之前家父叮囑過,讓臣代替他給您行大禮以謝大恩。”

“功名但在馬上取!”

李閒嘆了口氣道:“這些年也不知道多少青年才俊抱著這個念頭浴血拼爭,又有幾人能達成所願?如此說來,你我都是幸運的。孤得你相助,大幸。而孤也能幫你,也算得上是你的大幸。”

“正是這話!”

徐世績肅然道:“輔佐主公,此生無憾。”

李閒笑了笑,站起來走到門口看著外面一望無際的碧藍天空,伸手比劃了一下說道:“孤在年幼時候,看到的天空只有巴掌大的那麼一塊,全部的意義就在於要活下來。這些年孤拼爭,得來的天空越來越廣闊起來,現在已經望不到了邊際。說起來,是孤的運氣實在太好,有你,有孤的阿爺,師父,有雄闊海,秦叔寶他們輔佐,孤怎麼敢忘了你們的恩義?”

“長安城破之日。”

李閒轉身看著徐世績道:“孤要封賞眾將,以你為首!”

“臣謝主公!”

徐世績抱拳在胸,上半身向前彎下去九十度,然後撩袍跪倒,鄭重認真的行了大禮。

“孤能看到的天空越來越廣闊,心中的野望也便越來越大。這座城可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個起點。孤要的太多,所以需要更多的人來輔佐。懋功,等中原大定之後孤還有一個心願,到時候你便隨孤一塊乘大船出海去,你為先鋒,隨孤蕩平四海。”

蕩平四海!

這四個字在徐世績心中激盪,久久不能平靜。

裴寂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河東王李承德,又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看著一株野桃樹似乎入了神的燕王李閒。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清了清嗓子說道:“陛下的意思是,殿下從哪兒來還是應該盡快回哪兒去的好。陛下允諾,將河東郡做殿下的封地,錢糧賦稅皆入河東王府而不入朝廷,世代相傳……”

“裴大人……”

李承德為難的看了一眼李閒的背影,艱難的咽了口吐沫,想到之前李閒的話,他鼓起勇氣坐直了身子對裴寂盡量用肅穆認真的語氣說道:“如今長安城裡多奸佞小人,陛下被這些魑魅魍魎蒙蔽,朝局不穩,國家不穩,孤為陛下的嫡孫,皇室血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大唐的天下毀於奸佞之手?”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後大聲道:“孤提大兵前來,沒有反叛大唐的心思。孤是為了大唐江山千秋萬世而來,是為了陛下而來。這江山是我李家的江山,如今國家疲敝,小人當道,孤怎麼能坐視不理?陛下糊塗了……孤是來叫醒陛下的。”

這話說的無論如何都顯得有些悖逆,可現在這種局面裴寂難道還能大聲叱責他?

“殿下三思……”

裴寂想了想說道:“說來說去,這大唐的事皆是陛下的家事。既然是家事,殿下自然要遵從陛下的決斷。”

他想說的是,畢竟你是他嫡孫。

“孤有數十萬大軍,勞師動眾而來若是不能清君側除奸佞,孤就算想撤兵回去,難道孤手下軍士能答應?!孤寧負一人,也不能負了天下臣民百姓忠君愛國之心!”

李承德已經入了戲,越說越激動。

“這話說的漂亮。”

不遠處的李閒忽然拍了拍手,似乎極喜歡讚賞李承德說的這句話。他伸手從樹上摘了一顆還沒有熟透的野桃子,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一股青澀但新香的味道鑽進鼻子裡讓人很舒服。

“裴大人怎麼不坐?”

李閒走回去,在椅子上坐下來笑著說道:“天為穹蓋,地為絨毯,孤這客廳雖然看起來頗簡陋無章,但足夠大,自然不是沒有裴大人你坐的地方。 ”

這話一語雙關,裴寂何等聰慧之人怎麼能不明白李閒的意思?他微微沉吟了一會兒認真的說道:“天為穹蓋,地為絨毯……殿下好大的心胸,臣欽佩。只是既然上有天,下有地,人在其中這便是規矩,既然天地有規矩,世間有秩序……殿下何必要強求?”

“這話說的比河東王剛才說的還要漂亮些。”

李閒把玩著手裡的青桃,微笑著說道:“孤不怎麼會說漂亮話,但孤是個喜歡聽漂亮話的人,總是讓人受益無窮。”

他將手裡的青桃拋給裴寂問道:“規矩……便如這青桃,按天地間的規則秩序,這桃子還沒有熟透摘下來便是不合規矩,不尊秩序對不對?”

“對!”

裴寂接過青桃看了一眼,然後垂首回答了一個字。

“但孤已經摘了,便是破了規矩,誰又能如何?是天來打孤?地來打孤?還是那野桃樹拔了根做腿腳跑過來打孤?我摘得桃子,野桃樹即便疼也只能忍著,或許不是它不想動不想反抗,而是它沒辦法反抗也反抗不了。便是如此,這就是孤的規矩。”

“就算殿下摘了桃子又能怎麼樣?”

裴寂舉起來那青桃說道:“桃子還沒有熟透,殿下強行將它摘了卻不能吃,因為太酸澀,丟了的話,用不了幾日便會腐爛變臭,終究不是殿下需要的東西。 ”

“酸的,澀的,哪怕是腐爛的,也是孤的。”

李閒語氣平淡的說道:“孤拿到手裡的東西,喜歡便留著,不喜歡便丟了,因為孤有這個實力。”

他指了指那棵野桃樹說道:“如今桃樹便在那裡,孤站坐在桃樹邊,除了孤之外還有誰敢去碰?”

裴寂怔住,嘆了口氣道:“進了長安城的燕王,和出了城的燕王判若兩人。”

“你錯了。”

李閒看著裴寂認真的說道:“進了城,出了城,這些事和孤是什麼樣人沒有絲毫關係,在長安城中孤敢帶著人自蕭瑀的宅子殺起,已經自皇帝院子裡的桃樹上摘了一顆又一顆桃子,皇帝以為只要護住那最大的一顆桃子便不會有事,卻不知道孤之所以留著那顆最大的桃子還沒有去摘,是因為要等那桃子熟,而不是孤不想去摘,也不是不能去摘。”

“這些話……”

裴寂苦笑道:“我不敢如實禀告陛下。”

李閒笑了笑,走到裴寂身前一字一句的說道:“這些話,孤也不是說給長安城裡的皇帝聽的,而是說給裴大人你聽的,你應該明白孤要對你說什麼。”

“我……”

裴寂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回去吧,見了那個皇帝隨便你對他說些什麼,你總會想到一些讓皇帝滿意的話,既然是清君側而來,總得想點樣子才是……你是個聰明人。”

李閒轉身走向大帳,最後幾個字從遠處飄蕩了過來:“不要讓孤失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4 16:09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五十四章 白臉和胖子相見總是很歡樂


燕雲軍圍困長安之後的第三天,裴寂出城面見了燕王李閒和河東王李承德,李閒借青桃試探裴寂,而裴寂也自這一番言論中猜到了燕王的想法。他是李淵起兵時候堅定的支持者,當年他身為晉陽宮留守,李淵起兵所需之糧草輜重甲械皆出自晉陽宮,他的功勞之大猶在長孫順德、陳寅壽等唐公府舊臣之上。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淵對他格外器重。雖然李淵惱恨於世家權勢太大,但他也知道沒有世家的支持根本就難以成事。之所以他自起兵之日起便勢如破竹一般攻入長安,立大唐以取代大隋,最主要的緣故還是因為他得到了關隴世家的支持。財力,人力,物力,如果沒有這些世家站在他這邊,李淵現在絕不可能坐在那把椅子上出口稱朕。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淵借李世民叛亂將朝廷清理了一遍依然不敢對真正上得了檯面的世家動手,那些仗著有些從龍之功便飛揚跋扈的小家族他該殺的殺,該敲打的敲打,但大唐朝廷目前世家為主的格局卻不敢動。

裴寂是世家在大唐朝廷的代表人物,在大唐朝廷裡是什麼樣的分量不僅僅是李淵知道,李閒也知道,所以他才會對裴寂說出那番青桃論。

裴寂在回城的路上忍不住感慨,這才短短幾年過去想不到自己竟然再一次面臨一個必須抉擇的時候。當年在太原的時候,他果斷的站在李淵這邊,傾盡晉陽宮的儲備協助李淵起兵,為他裴家換來了新的一個巔峰。如今他身為納言,大唐朝臣無人能出其右。如今又是一個必須抉擇的時候,但這次卻比在太原時候要艱難的多。

撩開車窗的簾子,裴寂看著官道兩側枯黃卻乾癟的小麥長長的嘆了口氣。想到之前李閒說的話,他忍不住苦笑一聲。李閒是個極會藉勢之人,裴寂甚至認為李閒的眼光比李淵還要好些,做事的手段也更果決。

青桃……

他喃喃的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眼神越發的閃爍起來。

馬車進了長安城之後直接往太極宮方向趕過去,裴寂不敢耽擱,皇帝還在等著他的消息,可問題在於,他什麼消息都沒有帶回來。李閒挾持了太子之子河東王李承德,打出了清君側的旗號,可裴寂往燕雲軍中走了一趟,李閒卻根本沒有提任何條件。裴寂知道李閒為什麼不提,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任何條件。也可以說,自始至終燕王就只要那麼一個條件。摘皇帝院子裡桃樹上最大的那顆桃子,而且現在那桃子似乎已經熟了……

想到燕王竟是連個藉口都懶得自己去想,他就覺得頭疼。

進了太極宮,裴寂下了馬車直奔御書房。

“城外的人怎麼說?”

李淵聽說裴寂回來了,也沒心思再裝什麼深沉直接問道。

“誅秦王,立儲君。”

裴寂想了想,替李閒想了一個還算過得去的條件。

“立誰?立他?!”

李淵愣了一下怒問道。

“立河東王李承德。”

裴寂小心翼翼的看了李淵一眼後說道:“燕王李閒請陛下昭告天下,下旨誅殺秦王,立太子之子河東王李承德為儲君。還請……”

“說!”

“還請陛下為太子加帝號。”

“無恥!”

李淵快步走回到椅子邊,啪的拍了桌子一下怒道:“朕還在,他讓朕為太子加帝號,將朕置於何地?不要再談了,誰也不要再出去了,朕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就敢攻打長安!來人!傳張公謹劉弘基火速進宮來見朕!”

裴寂看著李淵越發佝僂的身軀,看著他臉上越來越深的皺紋忍不住在心裡嘆息一聲。三年前陛下剛剛登基的時候,雖然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但那時何等的意氣風發?那個時候沒有人懷疑,大唐的開國皇帝將成為千古一帝名垂青史。這才短短的三年過去,皇帝竟是被人逼成了這個樣子。

“臣……”

他看著李淵,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必須說些什麼:“臣覺著倒是應該多談談的,只要能拖延一個月,各地趕來長安勤王護駕的人馬差不多就能到,到時候各路大軍雲集,燕王也只能退兵。”

“哪有那麼容易!”

李淵看了裴寂一眼,頹然在椅子上坐下來:“若是換了朕在外面……不出三日便會攻城。”

改賣了素餡包子和蔥油餅的吳記包子舖這幾日生意極好,倒不是因為這店裡的包子驟然好吃了不少,也不是蔥油餅裡多放了些蔥花,而是因為長安城外面那十幾萬虎視眈眈的燕雲軍。長安城裡的百姓有一種很特殊的氣質,可以理解為處變不驚臨危不亂,當然也可以說的粗俗一些稱其為混不吝。

來吃包子的人多了,是因為長安城裡的居民覺著最近聊天的話題太他娘的刺激了。他急需找一個地方和一些認識不認識的人分享自己的心得,而之所以大部分人心裡沒有什麼擔憂,是因為他們現在都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不管這長安城裡坐龍椅的是誰,都絕不會為難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

明白這個道理是因為,長安城的百姓挖了李淵祖墳,但現在長安城的百姓依然活得好好的,倒是貴族大戶也不知道死了幾茬了。

政權更迭,朝堂換位,這些跟他們說起來很遠,雖然近在咫尺可他們完全涉及不到那個層次。

所以他們可以坐在包子舖裡肆無忌憚的說著自己對當下局勢的看法,心態遠比朝堂裡那些官老爺們要輕鬆的多。長安城就算被燕雲軍攻破,倒霉的也是那些身上有官皮的人,至於那些當官的會死多少人,管他呢,死的越多才越好呢。

包子舖老闆吳不善這幾日心情極好,因為他這個店舖位置頗偏僻,這些天反而成了百姓們聚集聊天討論時局的好地方,雖然長安城裡的百姓依然很吝嗇,便是吃飯的時候也要從自家帶酒帶上些小菜最後往往只要一個素包子,但生意見好總是讓人心裡暢快。

吳不善看著那些雖然窮且酸得離譜的客人們半隻豬耳朵就能喝三頓酒卻故作豪邁的請鄰座不相識的人一塊喝酒,偏偏誰也不肯點菜的模樣他就覺著世間歡樂的事情真是太多了。有時候心情好,他還會送上一些醋泡蘿蔔之類的小菜,然後享受著客人們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的感謝。

只是當一個胖到離譜的身影出現在包子舖門外的時候,他本來和善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起來。

眼前多幸福美好的場面啊,就因為這該死的胖子的出現而被打斷了。

果不其然,這胖子一進門包子舖原本聊得熱火朝天的百姓們立刻安靜下來,面面相覷,然後正襟危坐,看著面前的幾碟小菜品評說今日這蘿蔔頭醋放得太多了些,吃起來一點也不脆。胖子卻絲毫也不在意百姓們有些敵視的目光,大模大樣的坐下然後點了二斤半蔥油餅一壺老酒幾樣​​小菜。

自從他在包子舖被燕王抓回去暴打一頓之後,百姓們都知道這傢伙是官府的人。對於胖子百姓們本來沒有什麼抵觸心理甚至往往心存友愛,畢竟胖子們是這個社會還算美好最有利的證明,但這胖子若是官府的人百姓們的態度立刻大為轉變。在長安城可愛的百姓們眼裡,當官的胖子自然是用民脂民膏吃肥了自己肚子的敗類。

“怎麼不說了?”

這胖子冷笑著掃視了一圈,然後語氣譏諷的說道:“剛才我在門外聽的時候,你們一個個不都興奮的好像要娶偏房小妾似的麼。怎麼我進來你們都啞巴了?看樣子你們似乎是很歡迎燕王進城啊,他是不是許給你們每人一個黃花閨女了?”

胖子冷哼一聲道:“就憑你們剛才說的那些話,老子就能把你們全都抓回長安府裡下獄!”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吳不善冷笑著問道:“吳掌櫃,你這店裡倒真是個好地方啊。”

吳不善嘆了口氣,有氣無力的回身吩咐道:“給萬大人把二斤半蔥油餅換成三屜狗肉包子,再切一斤牛肉上來,算我請的。”

聽到這句話,胖子的臉色大為改觀:“牛肉不許帶筋啊!不行……老子得自己盯著點!”

說完撩開簾子直接走進了後廚,吳不善連忙跟進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這地方可不能隨便進去,君子遠庖廚……”

“你看我像是君子麼?”

“主公出城之前約定火起為號,大軍即刻攻城。”

吳不善看著胖子一字一句的說道:“但我的人極難靠近西內苑,要想靠近玄武門更加難如登天,那人本來是最容易下手的,但卻被李淵調離了宮城……現在說起來,也就只有你這死胖子才最好下手,這一把火怎麼放,你自己得想個萬全之策。”

萬玉樓抓了一塊牛肉放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有些不滿的說道:“老子要是能想到好辦法,還至於上你這來騙吃騙喝?”

他一屁股坐下來,手上的動作快的離譜。不多時,一盤熟牛肉就被他囫圇吞進了肚子裡:“雖然我現在還領著玄武衛,但李建成死了之後老子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啊。沒有因為李建成被殺而受到牽連,已經是老子福氣大了。玄武衛的人手靠近西內苑倒是沒什麼,關鍵是你讓我帶著一群禁宮侍衛抱著乾柴去城門點烈火,只怕走不到地方就得被人亂箭射成刺猬。”

“箭豬!”

吳不善更正了兩個字。

萬玉樓白了他一眼道:“本來這是那傢伙的差事,現在落在我頭上……做好了沒有賞,做不好挨板子,你說我冤不冤。這幾日都沒有睡好,睡不好就吃不香,吃不香就日漸消瘦,日漸消瘦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娘的看起來大了不少啊……可我現在還沒想好該怎麼去放這把火。 ”

吳不善看著他譏諷道:“你在軍稽處訓練之後沒多久就派到了長安做事,我能理解你長期處於這麼一個小地方的人沒有什麼見識。”

這話說的極酸,長安城在他嘴裡成了一個沒見識的小地方。

“軍稽處二部是做什麼的你知道麼?”

吳不善轉身從放狗肉的大缸裡將幾條狗腿丟在一邊,從大缸裡拎出來一個加大號的火藥包砰地一聲放在萬玉樓身前,驕傲得意的說道:“主公說過,成功總是留給有所準備的人。”

萬玉樓大驚失色,向後跳開很遠喊道:“我操!你他娘的每天都把這東西放廚房裡?你就不怕近了火炸了麼!”

吳不善幽幽的說道:“怕啊……所以每次你來的時候,我都拿出來檢查一下……雖然這產業是寨子裡的,你吃飯不給錢我也說不上什麼,但為什麼每次看到你那嘴臉……我都有一種跟你同歸於盡的衝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4 16:13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五十五章 草原上的女人


沒有比災禍更能考驗一個政權的能力,這災禍包括不可抗的自然因素也包括人為的禍端,毫無疑問,戰爭屬於災禍的一種,而且還是破壞力最強也是令百姓們最為厭惡的一種。畢竟天災不可避免,但可以。

中原連年戰亂,倒是這幾年草原上難得休養。阿史那咄吉世死之後把突厥可汗的位子傳給了他弟弟阿史那埃利佛,是為處羅可汗。可惜,他不是歷史上那個統治著草原的處羅可汗,他只是個可憐的傢伙,才繼位還沒有趕回草原上行使長生天賦予他至高無上的權利,就在娘子關被阿史那朵朵派人斬了。

跟著阿史那朵朵返回草原得以生還的近二十萬突厥狼騎視這個女子為神,在他們眼裡,是聖女給了他們生命,如果沒有聖女到達娘子關和漢人達成了協議,他們這些狼神的子孫都將葬身在中原看起來錦繡華美實則危機重重的大地上,。回到草原之後他們才發現,原來中原的江山再富庶繁華也不如草原上看著順眼舒服。

歸結起原因其實很簡單,草原是他們的,中原不是。

回到王庭之後阿史那朵朵第一件事就是將大薩滿宰了,以他妖言惑眾試圖將突厥部族帶向滅亡為理由。這是一種很嚴重的挑釁天權的行為,但毫無疑問,帶著三十萬雄兵回到王庭的聖女佔據著絕對的優勢,就算有人覺著她殺大薩滿的行為是對長生天的不敬也沒有人能夠阻止她。

薩滿是狼神派駐人間的使者,他們有著絕對尊崇的地位,即便突厥大可汗見了他們也要保持著尊敬和客氣,而大薩滿才是草原上權利最高的那個人,因為可汗的更替需要得到他的認可,否則的話,即便上一任可汗選擇了接班人也被視之為非法。

可今非昔比,阿史那咄吉世死了,阿史那埃利佛死了,始畢可汗其他的兄弟倒是想繼承汗位,但他們打不過阿史那朵朵。這才是最重要的事,誠如阿史那朵朵誅殺大薩滿的時候說過的那樣,現在的她沒有人可以反抗。

“大薩滿是狼神派駐在人間的使者,我也是。他是得到長生天認可的人,我也是。神靈的使者有一個在人間就夠了,所以他現在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狼神不喜歡他的子孫互相爭鬥血流成河,他需要他的子孫們和睦相處,讓突厥人更加的繁榮強大起來。我回來了,帶著狼神的旨意回來了,你們只需服從我的命令,然後匍匐在新可汗的腳下表示效忠,如果你們說不……狼神賦予了我消滅邪惡的權利。”

站在大薩滿的屍體旁邊,身穿一身白色貂絨長裙的女子如此驕傲。

她向遠處招了招手,一個只有六七歲的小男孩向她跑了過來。阿史那朵朵拉著小男孩的手,指著大薩滿的屍體說道:“你記住,這個世界上除了姐姐之外其他任何人的話都不要聽,姐姐讓你做突厥可汗。 ”

“我不要做可汗,做可汗不好玩。”

說話還帶著奶腥味的阿史那結社率搖了搖頭鄭重認真的說道:“還是姐姐來做可汗吧,我來幫你去趕跑所有反對你的敵人,誰不聽姐姐的話,我就殺了誰。狼神是突厥部族的守護神,有狼神在突厥部族永遠都是草原上的王者。我願意做姐姐的守護神,有我在就不允許有人欺負我的姐姐。”

阿史那朵朵微笑著說道:“現在姐姐需要你做突厥部族的守護神,做千萬蒼狼子孫的守護神。”

“如果這樣做姐姐開心的話,我願意。”

阿史那結社率認真的說道:“當姐姐你不想讓做我可汗的時候,我就把可汗的位子還給姐姐。”

阿史那朵朵溺愛的揉了揉阿史那結社率的頭髮,意味深長的說道:“你還小,所以有些事在你的眼裡特別簡單。可是的當你長大了之後就會發現,原來權力是那麼迷人的一個東西,或許到時候你會選擇殺了我呢。”

“我不!”

小男孩堅定而倔強的搖了搖頭,篤定的說道:“我寧願將彎刀戳進自己的心口,也不要站在姐姐對面。”

“我的可汗。”

阿史那朵朵微笑著說道,我希望等你長大之後你不會為你今天說過的話後悔。 ”

她將視線看向南方,眼神飄忽。

“姐姐多希望自己有一個守護神,只是可惜,他現在很忙很忙,忙著將所有攔在他面前敵人一個一個殺死,站在敵人的屍體上驕傲的放聲大笑。沒有人可以將他擊敗,終有一日重新建立起來的強大帝國,旗號上書寫著的是他的姓氏。”

“他是一個強大的戰士!”

小阿史那結社率不知道姐姐嘴裡說的他是誰,但還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是的,他是一個強大的戰士。”

阿史那朵朵笑了笑,蹲下來撫摸著小阿史那結社率的臉龐說道:“你要記住,你能坐到可汗的位子上不是因為姐姐,而是因為他。是他……賦予了你統治草原的權利。”

“我要向他效忠?”

阿史那結社率有些驚疑的問道。

“你可以……把他看成是和姐姐一樣的人。”

小阿史那結社率似懂非懂,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他是姐姐的男人!”

阿史那朵朵怔住,漂亮的大眼睛隨即彎成了兩道月牙。

連續幾年沒有征戰,草原上已經逐漸恢復了生機。作為這個世界上生存能力最強的民族,在戰亂之後草原人用他們的勤勞讓家園恢復繁榮的速度越來越快。沒有天災,只短短兩年草原上就又是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象,牧民們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起來。

剛滿十歲的可汗還沒有能力主持王庭事務,所有決策都出於聖女阿史那朵朵。至於那個曾經在草原上尊崇無比的大可敦,楊廣的姐姐大隋的公主殿下在三年前大薩滿死後不久也收到了長生天的召喚去往天國,據說是感染了瘟疫,以至於她的屍體都沒有按照草原人的習慣送葬,而是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失去了爹娘的小阿史那結社率將姐姐當成了自己的母親,在他眼裡,只要是姐姐說的,做的,都是為了他著想。

正是貪玩的年紀,早晨騎了一匹高大的特勒驃出去射獵一直到中午才回來,獵到了幾隻黃羊的突厥可汗心情簡直好的到了極致。

當他返回金帳的時候看到了不少陌生的面孔,還有一輛陌生的馬車。他有些奇怪的跑到那座富麗堂皇的金帳門口往裡面張望,隨即看到了一個幾乎和姐姐一樣美的女子。穿了一身漢人的長裙,看起來就好像天上的仙子一樣美。

阿史那朵朵坐在椅子上和那個女子說這話,心情似乎極好。阿史那結社率看了一會兒就轉身離開,招呼著金帳侍衛去幫他將黃羊剝皮。

歐思青青看著門口跑遠了的小男孩,眉角挑了挑有些失神的說道:“阿史那結社率已經十歲了吧。”

“嗯……”

阿史那朵朵喝了一口茶,點了點頭。

“算起來,竟是有三年多不曾見過他了。”

歐思青青嘆了口氣,看向阿史那朵朵有些悵然的說道:“每日在青牛湖除了​​垂釣就是數綿羊,這日子屬實太無聊了些。你不知道,青牛湖那些能在冷水中活下來的魚兒有多狡猾,我幾乎就沒有釣上來過。”

“我知道。”

阿史那朵朵看了歐思青青一眼提醒道:“我在青牛湖住了一年的。”

“噢……”

歐思青青嘆了口氣道:“怎麼感覺自己老了許多似的,好像很多事都忘了。”

“你這個白痴……”

阿史那朵朵嘆道:“還是去一趟中原吧,要是再隔一段日子見不到他,我懷疑你會發花痴病死。”

“對自己男人發花痴,不算病!”

歐思青青辯解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麼隨即抗議道:“安之說過,我是笨不是白痴。”

阿史那朵朵一陣無語,心​​說也就只有你這個傢伙偏偏相信這鬼話。笨和白痴難道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難道笨比白痴就要好很多很多?可一看到歐思青青那堅定不移的眼神,她就知道這個傢伙中毒太深了……想到這裡,她忍不住臉一紅,隨即連忙將頭低下去裝作喝茶。

“你要不要一起去?”

歐思青青問。

“我……不能去。”

阿史那朵朵回答。

“噢!”

歐思青青眼神一亮,隨即挪揄道:“是不能去,而不是不想去啊。”

阿史那朵朵別過臉,發現原來歐思青青原來真的不是個白痴。她沒有回答,而是將話題轉移開:“你是契丹人的大埃斤,你跑去中原找李閒,那你的部族怎麼辦?別告訴我說你千里迢迢從青牛湖到王庭來,就是來找我幫忙的。”

“自然不是……其實也有些事找你商量。”

歐思青青笑了笑道:“部族沒有什麼事,去年時候柯查沁率軍一口氣往南殺了七百里,奚人已經形不成威脅了。至於西拉木倫河北邊信奉白天鵝的霫人就更不必提了,當年你在青牛湖的時候白天鵝的翅膀都被你折斷了,蘇啜新彌半死不活的再也飛不起來。”

“如果你真的想去中原,我倒是覺得有件事你可以順便幫他做了。高句麗人的人馬已經打過了遼水,漁陽等郡的漢人軍隊沒有支援更不就擋不住。你的部族領地如今已經快靠近燕山,可以適當出兵將高句麗趕回去……倚著他的性子,早晚是會對遼東用兵的。”

阿史那朵朵想了想說道。

“我不遠數千里來找你,正是要跟你說件事。”

“河北竇建德已經不止一次派人到青牛湖,他打算聯絡我入關夾攻羅藝。”

歐思青青看了阿史那朵朵一眼問道:“我覺得這是個機會。”

“他不怎麼喜歡讓草原人入關。”

阿史那朵朵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不過他也不會因為你幫他做了件大事而生氣,最多打你一頓屁股……可是我想,就算被他打你也沒什麼不開心的是吧?”

歐思青青臉一紅,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去吧。”

“我讓柯查沁帶著兩個萬人隊一直留在你身邊,就是怕你掌控不了契丹部族。現在你的部族已經穩定下來,是該往南動一動了。我讓曲率楚的萬人隊也過去幫你,只要羅藝肯放心大膽的讓你入關,竇建德就有的哭了。”

“你真的不去?”

歐思青青問。

阿史那朵朵走到金帳門口看著不遠處歡呼雀躍的阿史那結社率,忍不住感慨道:“我不知道還能瞞得住多久,所以我必須把該做的事都做完。等我將北邊的鐵勒人打服了,王庭的事也該做個了結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殺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4 16:47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五十六章 萬玉樓的煩惱


李淵將所有下人都趕出了御書房,包括內侍總管高蓮生。他獨自一個人坐在御書房裡整整一夜沒有出門,甚至沒有點起燭火。在濃郁的黑暗中大唐的開國皇帝也不知道想了什麼,一動不動的樣子就好像一尊沒了生機的石像。

第二天一大早,納言裴寂,中書令劉政會,尚書左僕射蕭瑀,右僕射虞世南,郯國公張公謹,夔國公劉弘基,申國公兵部尚書高士廉,刑部尚書獨孤學等朝廷重臣就站在御書房門口等著陛下傳見。內侍總管高蓮生在門口熬了一夜,實在不放心,硬是一會兒眼都沒敢合,帶著侍衛在門衛一直聽著動靜。

在外面等了很久也沒見房門打開,眾人面面相覷隨即將視線都注視在裴寂臉上。朝廷眾人都知道皇帝對裴寂的信任,到了這會兒他們自然而然的希望裴寂能出面。裴寂在心裡苦笑了一聲,整理了一下冠袍走到御書房門口,小心翼翼的說道:“臣裴寂及眾位朝臣,求見陛下。”

說完之後他往後退了一步,等著皇帝的回話。可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聲音,裴寂的臉色也忍不住一變。他猛的站直了身子闊步走過去,使勁將御書房的房門推開。吱呀一聲,外面的光線灑進屋子裡,頓時變得明亮了不少。裴寂適應了一下屋子裡的光線,轉身往裡面看去隨即心裡一緊。

皇帝靠在椅子上,眼睛閉著一動不動。

“陛下!”

裴寂驚叫了一聲,快步跑了過去。聽到他的驚呼聲,外面的一種文武重臣全都嚇了一跳,紛紛擠進房門,一瞬間,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雪白起來。皇帝枯木一樣坐在椅子裡,因為屋子裡光線比較暗看不出來臉色,但毫無疑問這種場面足夠嚇人了。大唐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皇帝如果心力交瘁……

“朕沒事!”

就在眾人驚慌失措的時候,李淵緩緩睜開了眼睛,自嘲笑了笑道:“竟是坐著睡著了。”

皇帝還能睡著,這似乎在說明他想通了什麼?

裴寂有些不敬的仔細看了皇帝兩眼,想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什麼來。但很可惜的是,皇帝的臉上除了憔悴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李淵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看了看朝中幾位重臣都在隨即點了點頭道:“想來已經過了早朝的時辰了吧?那索性朕今日就懶惰一回不去上朝了,你們幾個自己找椅子都坐下,朕本來還是想著將你們都找來的。”

“高蓮生”

李淵看向最外面站著的人,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去給朕做一碗粳米粥來,朕覺著餓了……等一下,想來你們也都沒吃早飯呢吧,多做一些,再弄些點心來,上次的那碟蓮心酥餅是新想出來的花樣?味道不錯,撿著清淡可口都送一些上來。”

“臣等謝陛下。”

裴寂等人垂首道。

“開國之前,朕沒少和你們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你們當中有從懷遠鎮之前就跟著朕的,也有是自太原起兵之後跟著朕的,但行軍之際在一個鐵鍋裡搶肉吃的日子朕還記得,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會的肉比現在好吃了,進了長安城後反倒很久沒有覺著肉香誘人。朕稱帝之後到現在已歷三年,想想跟你們一塊吃飯的日子就跟還在眼前似的。”

李淵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門口迎著陽光往外看了看。

“記得朕自太原起兵的時候跟你們說過,富​​貴不相忘……你們每一個人的功勞朕都記著不敢忘,你們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是大唐的支柱,朕總是在想著能多賞賜給你們一些東西就多給你們一些,可又怕你們驕縱放肆起來,毀了來之不易的名聲地位……是朕想的太多了,沒有你們朕登不上龍椅,若是對你們再不親近些……朕還能去親近誰?”

“朝事先不要提,好好吃一頓早飯。”

李淵擺了擺手,然後讓高蓮生打了水洗漱。

裴寂等人就站在一邊等著,他們這些人都是成了精的,自然知道皇帝忽然說出這番話來是什麼意思,如今燕雲軍兵臨城下,十六萬大軍頃刻間就要攻城,皇帝這會再不拉攏下人心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不過話說起來,李淵登基之後確實有些薄情。一系列的動作也觸及到了這些臣子們的利益,但因為大唐才剛剛立國,不僅僅是皇帝的地位不穩,便是他們這些臣子的地位也不穩,所以沒有人願意站出來和皇帝作對。

早飯其實極簡單,熬得很粘稠的粳米粥,還有幾大盤精緻的點心,味道都很不錯。甜而不膩,配上粳米粥讓人吃著很舒服。但事實上每個人吃著都不舒服,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品嚐點心的味道如何?

但李淵的胃口似乎極好,一口氣喝了兩碗粳米粥,吃了四五塊點心才停下來,擦了擦放下筷子,眾人連忙都放下碗筷,正襟危坐。

“吃飽了?”

李淵問。

“吃飽了。”

眾人回答。

“那好!”

李淵站起來,大步走到書桌後面牆壁上掛著的輿圖跟前,指了指長安城的位置大聲道:“朕吃飽了,你們也都吃飽了,那你們就準備好隨朕去廝殺吧!”

他豪邁一笑道:“江山是朕的江山,長安城是朕的長安城,朕還在城裡,那沒有朕的允許就誰也別想進來!”

這一夜,皇帝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前半生之所以鬱鬱不得志,便是因為太過優柔寡斷了些。而稱帝之後諸多煩心事,也是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再這樣下去大唐的江山真的就危機了,即便今日的李閒不成事,那日後難保還會有王閒張閒趙閒出來作亂,既然已經到了無可避免的時候,何必再去想什麼兩全之策?

打就是了,要么城破,要么殺出去摘了那些反賊的腦袋。

謝映登快步走進李閒的大帳,見葉懷袖等人也在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後對李閒抱拳道:“城牆上的守軍有所調動,增了不少兵,從半個時辰前有不少唐軍在城牆上來回走動,臣靠近用千里眼仔細看了看,他們應該是在調試床子弩……看樣子,李淵是打算死守長安城了。”

李閒點了點頭道:“不死戰,便不是李淵。況且……”

想起裴寂昨日來的時候,李閒笑了笑道:“裴寂這個人是個聰明到極致的人,明明心思已經動了,他知道孤勢在必得,也確實對李淵信心不足。但他卻絕不是個輕易草率就陣前倒戈的人,他需要觀望,不到勢頭明朗的時候他是不會下決心的。說不得……說不得他回去之後在李淵面前替孤提了不少苛刻條件,就是為了逼李淵下決心。只有打起來,裴寂他們那些人才能看準形勢。”

“李淵這個人是個優柔寡斷的,如果不有人逼一逼他,他下不了決心死戰,應該是還想拖一拖看看是否有援兵能及時趕過來,又或是看看孤到底是什麼打算。裴寂回去之後顯然是說了什麼刺激到了李淵,一夜之間,李淵便下了決心,無論孤跟他提什麼條件他也不會再談。”

他走到大帳邊上有些感慨的說道:“扯皮的時間過去了啊。”

“速戰速決,對咱們也有利。”

徐世績站起來說道:“雖然太原的唐軍被咱們擋住,兩個月之內也不可能馳援長安城。李孝恭和李道宗又從長安城裡分出去一部分精銳,說起來李淵平定李世民叛亂時候調集來的八九萬人馬,現在長安城裡最多不超過六萬人。”

“但長安城城防堅固,床子弩也足夠犀利。而且長安城中那些世家大戶不知道主公什麼態度,只怕這一次也會站在李淵那邊。”

“孤之所以等幾天……”

李閒指著對面長安城說道:“就是因為長安城城牆上的重弩太多了些,幾乎每隔二十步就有一架,確實是太麻煩的事,而且箭樓也多,再加上長安城中不缺糧食,靠著城防堅固,五萬人馬堅守一年半載也不是沒有可能。”

“孤讓人水師將拋石車所用的巨石蒐集運來,這幾日也有千餘塊了。只猛攻北城,一日之內便能將長安城牆上的床子弩都砸個稀巴爛。城中的諜子如果能裡應外合最好,但李淵必然是防範極嚴密的,孤也不能將希望都寄託在諜子身上,他們未見得就能找到下手的機會。​​”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李淵將孤埋的最深的那人調離了太極宮,不然以他的身份地位倒是恰好行事,咱們的火藥雖然儲備了不少,但威力上來說震懾的效果遠大於實際作用,說到用火藥攻破城門,還是太難了些……”

徐世績道:“水師帶來的攻城樓車已經組裝完畢,比長安城城牆還要高些,只要清理了城牆上的床子弩,從各營中抽調出一萬弓箭手,再從水師調一萬弓箭手,兩萬人的箭陣,應該是足夠讓城牆上的守軍抬不起頭了。”

“現在擔心的是,李淵下令將城門都堵死。長安城的城牆太高,雲梯搭上去只要人往上爬就會打顫。硬攻的話,傷亡不會太小。”

“伍雲召”

李閒回身吩咐道:“你的銳金營今天一日一夜不要卸甲,如果城中諜子發出了信號的話,你的人馬立刻攻城,如果到明早諜子沒有發出信號,明早伍天錫你的青木營輪值,後日程名振厚土營輪值,大後日若是城中依然沒有信號傳出來,那就全力攻城!”

李閒走回椅子邊坐下來道:“懋功為行軍大元帥,攻城事宜你們皆聽懋功號令!”

“喏!”

眾將抱拳,臉色肅然。

太極宮禁衛營駐地

太子李建成遇刺身亡之後,玄武衛便被撤銷歸入禁衛營。萬玉樓的地位也算得上是一落千丈,若是太子不死的話,說起來他這樣的身份等到太子登基,最不濟也要封個從三品的將軍,說不得還能撈到戍衛宮城的差事。

因為剛剛被劃分到禁衛,他這幾百人的隊伍被原來的禁衛軍排斥在外。便是連營房也在最角落處,看起來寒酸的厲害。獨孤學被調任刑部尚書之後,監門衛將軍的職位李淵硬是給了內侍總管高蓮生。一個太監,能領禁軍,這恐怕比起大隋大業年間的龍庭衛都尉文刖還要顯赫不少。

說起來李淵也是無奈之舉,朝中武將他盡數調撥給了張公謹和劉弘基兩個,尤其是鎮守北城的劉弘基,手下得力的將領極少。宮廷戍衛他又信不過別人,倒是高蓮生的忠心李淵一直深信不疑。

“玄武門不入夜就會關閉,咱們出不去宮城!”

萬玉樓有些頭疼的說道:“靠近不了西內苑城門,主公交待這差事怎麼辦?”

他揉了揉發酸的眉角說道:“要是硬攻的話,咱們這幾百人還不夠城防軍當靶子射的。可如果不硬攻,怎麼打得開玄武門?”

“要不……抓高蓮生,逼著他下令打開玄武門?”

萬玉樓的親信試探著說道。

“劉弘基坐鎮北城!”

萬玉樓皺眉道:“只要玄武門這邊一出事,他立刻就能調集人馬反撲過來。”

“如果城門是禁軍自己打開的該多好。”

有人嘆道。

“對啊!”

萬玉樓眼前一亮,隨即拍了一下大腿興奮道:“如果城中到處出亂子,城防軍不能亂動,必然是禁軍出城平亂!到時候咱們就能出太極宮,然後直撲西內苑,想辦法將城門炸開!”

“白臉子,瘦子,那兩個人也不能太清閒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4 16:51
第五卷 江山策與美人恩 第六百五十七章 一計不成


自從燕雲軍將長安城圍住之後,城裡的巡邏隊伍便由原來每個時辰一批增加到了每半個時辰一次,幾乎前面巡邏士兵才走過去,後面的巡城人馬就又上來了。要知道巡城的可不僅僅是城防軍派出來的,還有京兆尹衙門的人,兵備府衙門的人。五天前便實行了宵禁,百姓不得隨意出家門,不然巡城的士兵有權利直接格殺。

白日撿個偏僻的地方或是自己家裡,百姓們拿燕王圍城的事可以當做談資消遣,但到了晚上,絕沒有人敢試試大唐的禁令是否真的有效。

京兆尹的官差數量比較少,每五十個人一隊,每天夜裡輪值兩隊。其實說起來,真正的官差也沒有十幾二十個人,其他的都是這些官差養著的幫閒打手。這些人基本上都是街上的潑皮無賴,仗著有官差做靠山平日裡更加明目張膽的欺負尋常百姓。但終究這裡是天子腳下,他們也不敢太過放肆。

這幾日燕雲軍圍城,宮裡面的禁令一下來這些人倒是收斂了不少。不用上面人交待,他們也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自己作死。萬一這個節骨眼上激起民憤來,還不得被暴怒的皇帝下令將他們都剝了皮?

捕頭石虎是個地道的長安漢子,他父親在大隋朝也曾經做到過四品的高官,不過是散職沒有實權,到了他這裡雖然官職低了不少,但油水比起他父親來倒是多了何止一倍。好歹出去轉一圈,長安城百姓手裡收來的孝敬錢也足夠他花天酒地了。

他手下養著四十幾個弟子幫閒,都是二三十歲的壯年漢子。平日裡游手好閒,這會雖然一個個強打著精神,可到了後半夜還是一個個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讓他們在青樓賭坊折騰半夜的精神有,但巡城這種苦差事哪裡有一點興致可言?

已經過了子時,石虎帶著人在大街上慢慢悠悠的走著,熬過這一班臨天亮的時候還得爬起來再巡視一​​圈,所以眾人都有些鬱悶。

“師父”

他弟子孫二保貼過來,從腰畔將酒囊摘下來遞給石虎諂媚道:“喝口酒提提神吧。這大半夜的,百姓都睡了,料來也不會有什麼事發生。”

石虎本想訓斥他一頓,可一想城防軍的巡視隊伍剛過去也不會有人發現,索性接過來灌了一口。

“你們都他娘的給老子精神著點,萬一在咱們當值的時候出點什麼差池,別說我不好交代,便是府君大人也不好交代。現在這個節骨眼山,誰給老子添亂老子就滅他三族。你們也都一樣,這些日子都老實點。欠了賭債的那幾戶不要再去催了,真要出了人命官司,府君大人震怒,我就拔了你們的皮。”

“師父你放心吧,我們又不是傻子。”

孫二保是他所有弟子中最機靈的一個,也最得寵。比其他師兄弟都敢說話,當然,平日裡他孝敬師父石虎的也最多。

“真他娘的!”

石虎又喝了口酒忽然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誰惹了他生氣。眾人不敢問,一個個跟在後面大氣都不敢出。

“先是秦王,再是燕王……”

石虎啐了一口吐沫,嘀嘀咕咕的說道:“真不知道那些個大人物是怎麼想的,今天稱臣明天造反,他們一轉念,咱們就得跟著受罪!”

“就是就是!”

孫二保附和道:“這也就是天家的事,這要是我兒子我早打斷他的腿了。”

“閉嘴!”

石虎一驚,隨即暴怒道:“這種話你也敢亂說!”

剛要賞給自己這個弟子一個嘴巴,忽然聽見遠處有腳步聲傳來,聽聲音很單薄,絕不是巡城城防軍的人馬。

石虎立刻打了手勢,四十幾個漢子立刻站住。他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確定那聲音是從不遠處小巷子裡傳來的隨即指了指,這些潑皮立刻朝著那便跑了過去。半夜無事,他們全都萎靡的好像犯了毒癮似的,這會有動靜,全都來了精神。

十幾個人留在石虎身邊,其他人精神抖擻的往那小巷子裡衝了進去。按照之前石虎的吩咐,這些潑皮都沒有大聲喧嘩。即便出了事也不能張揚不能呼喊,盡量安靜的解決這是府君大人的命令,石虎自然不敢違抗。他手下這群弟子在他眼裡就跟個屁一樣,在府君大人眼裡他比一個屁也強不了多少。

二十幾個人衝進小巷子之後沒有發出一聲呼喊,這讓石虎心裡比較滿意。除了腳步聲之外沒有其他聲音,說明這群傢伙對自己的話還是很聽從的。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石虎在這一刻享受到了權利和地位帶給他的美好滋味。也正是因為這一刻想到的事,他情不自禁的又去想,若是自己到了府君大人那個高度,是不是享受到的東西更讓人著迷?要是到了皇帝……

接下來的他沒敢想,這想法已經把他自己嚇了一跳了。可轉念一想皇帝想在只怕比自己要煩惱的多,他心裡又平靜下來。

等了一會兒不見進了小巷子的手下人回來,石虎眉頭逐漸皺了起來:“別出什麼事,咱們也過去瞧瞧,刀子都給我亮出來,要是有事別管是誰,老子讓你們砍了你們就給我掄刀子上!”

“知道了!”

“放心吧!”

他手下人七嘴八舌的應了一陣,眾人快步往小巷子裡衝了進去。火把的光芒很快將巷子裡的黑暗驅散……

石虎一怔,剛才進來的那二十幾個手下呢?火把呢?怎麼都不見了?

從巷子口裡忽然湧進來一大群穿黑衣的人,腳步竟然都如靈貓一樣一點聲息都沒發出來。他們手裡每人一根黑色的極尖銳的鐵釬,沒有打火把,從人群後面幽靈一樣出現,動作極快的開始殺人。

之前進入小巷子裡的二十幾個人已經都變作了孤魂野鬼,黑暗巷子裡的牆壁上藏著數十個黑袍男子,長袍寬大,黑巾遮面,整個人都隱藏在夜色中根本就難以察覺。石虎的人一進巷子就看到一個瘦乾瘦乾的老頭對著他們傻笑,他們一錯愕的功夫,牆上的黑袍男子鷂鷹一樣躍下來,動作迅速的將這些人逐個戳死,動作極狠辣,只刺咽喉,以至於他們這二十幾個人竟是連呼喊都沒來得及發出。

殺人之後這些黑袍漢子迅速的將屍體都丟到牆那邊去,然後翻身又躍上牆去藏起來。石虎帶著人衝進來之後什麼都沒有看到,甚至連血跡都沒有發現。正詫異的時候,那些鬼一樣的黑袍漢子再次出現,這次是從他們身後。

黑袍男子悄無聲息的貼上去,從後面捂著那些幫閒打手的嘴用鐵釬戳穿他們的喉嚨。後面四五個人倒地之後,前面的石虎才察覺到不妥。他猛的一轉身,就看到那些幽靈一樣的黑衣人已經殺了他一小半的手下。

“什……”

嗓子裡才發出半個音節,一隻弩箭精準的鑽進了他的喉嚨裡。他伸出手試圖抓住什麼,終究只能軟軟的倒了下去。

十幾個人,竟然頃刻間就被人屠殺殆盡。

看起來瘦得離譜的老頭嘿嘿笑著走過來,吩咐人將衣服趕緊換了。那些黑袍男子動作麻利的將死屍身上的衣服剝下來,還沒有完事,忽然巷子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乾瘦老頭臉色一變,打了個手勢示意手下人戒備。人還沒有佈置好就看見至少一個隊的城防軍士兵將巷子口堵住了,為首的漢子按著橫刀刀柄朝他們走了過來。

“真他娘的慢,老子帶人敲掉了一個隊的精銳城防軍,你對付幾十個潑皮無賴竟然這麼費勁!”

那身穿隊正軍服的漢子冷聲說了一句,走到火把近處露出一張白臉。

“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就你這張臉這麼白真他娘的跟鬼一樣!”

瘦如竹竿的王啟年瞪了白臉吳不善一眼,隨即有些詫異的問道:“你動作怎麼這麼快。”

吳不善很賤的笑了笑道:“剛巧這一隊城防軍砸我的鋪子門板,讓我蒸包子給他做宵夜……老子要是不下毒對不起天地良心啊。”

“行了,別扯了,動作要快,不能讓城防軍的人發現了。咱們的時間不富裕,放了火就跑,然後各自隱去!那死胖子還等著咱們的信號,這件大事咱們終究只是配合,他才關鍵!”

王啟年擺了擺手,回身吩咐自己手下道:“算計好了時間,轉一圈直接去衙門,進了門砍翻了當​​值的就放火,然後立刻就跑,你們誰要是腿慢落在唐軍手裡,你們自求多福。”

吳不善嘆了口氣道:“說到跑,這世間只怕除了那死胖子沒人比得上你吧。”

“滾蛋!”

王啟年罵道:“別拿玉樹臨風的老子和那個醜陋的胖子相比,這是對我的侮辱,是對他的讚美。”

吳不善看著王啟年無奈而又認真的說道:“你知道的,對你們倆我就算腦袋讓門板夾了也絕不會侮辱和讚美,因為你們倆從來不會拿被侮辱當回事,至於讚美……你知道我很少做昧良心的事……”

六月十八日夜。

長安城四五處火起,長安府,京兆尹,甚至兵備府衙門都被人點了火,其中還有一處竟是靠近了皇城。

這幾處火燒起來的極詭異,根本就沒有人發現是誰點的火。城防軍立刻吹響了號角,所有當值的人馬立刻登城戒備,宮城裡的禁軍迅速布防,太極宮,皇城,東宮,掖庭宮戒備森嚴。六部九卿的官員幾乎都被驚動,劉弘基派大將徐盛怒率領三千人馬直奔攻城護駕,然後抽調兵馬滅火。

為了防止有賊人趁機作亂,皇帝親自下旨,宮門不開!

忙活了半夜的密諜毫無收穫,禁軍根本就沒有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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